《皇叔且慢》 第一章 我爹赵匡胤 “赵德昭!” 一声怒喝,睡梦中的赵德昭皱了皱眉头。 大晚上的谁不好好睡觉叫自己名字呢? 等等...不对啊,自己是独居,哪里来的别人? 赵德昭一个激灵骤然惊醒,可眼前哪里还是自己的卧室?他甚至都没有躺着! 入目是空旷宫殿,铜鹤宫灯泛着柔和的光芒,脚下青砖映照出模糊人影,他站在队列中,身前身后站着不少男人。 奇怪的是,这些人俱是穿着紫色、红色、绿色的古装,头上带着雁翅帽,手中拿着白色笏板,看向自己的目光平淡的有、惊诧的有、得意的有、惋惜的也有。 面前台阶之上放置着一把宽阔座椅,一个穿着赭黄袍衫的中年男子朝自己怒目而视。 “拍戏?” “整蛊?” 赵德昭立即否定了这两种猜测,毕竟能让他在睡梦之中浑然无觉得出现在这个地方,除了打晕他或者给他下药之外,并没有其他办法。 “穿越!”虽异想天开,却也是最为合理的解释。 好嘛,如今穿越可越来越简单了,没车祸也没个意外,睡一觉就能穿! 无痛穿越,值得拥有! 可自己穿成了哪个?又穿到了哪个朝代? “还没睡醒?朕是不是该命人给你抬张榻来?”上方中年人,如今看来应当就是皇帝,看着赵德昭迷茫的模样满肚子火气,开口就是叱责。 赵德昭忙回神,在心中苦笑不已。 原身也不知道怎么了,在朝堂上睡觉还能睡到阴曹地府去,这才让自己这异世的灵魂占据了这具身躯。 上朝的时候睡着该是什么罪? 大不敬?藐视皇权? 但愿这个皇帝不是个暴君,不然来个一日游,在穿越界就有点贻笑大方了! 自己会被订在穿越的耻辱柱上,被那些称王称霸,甚至得道成仙的同行们耻笑! “臣不敢,臣有罪!”赵德昭立即跪在地上,哪里管“男儿膝下有黄金”,保命要紧。 “官家,”这时,对面队列中走出一个人来,躬身朝皇帝说道:“臣弟听闻,昨日二郎回府之后,便苦思官家所言,这才精神不济,倒也情有可原,还望官家不要苛责。” 赵德昭转头看了说话的人一眼,那人脸盘圆阔,上唇留着短髭,听那话是在给自己解围,可看过来的眼神却倨傲得很。 赵德昭心中预感不好,全身的汗毛都警惕得立了起来。 这人明里是给自己解围,实际上却是在递刀子啊。 果不其然,皇帝听了这话,面上不悦虽是少了几分,可说出口的话仍旧冰冷:“既如此,赵德昭,你便说说,北汉和南唐,先取何处?” 如今北汉和南唐俱在,上面坐着的是周世宗柴荣,还是宋太祖赵匡胤? 赵德昭正迷茫,脑中“嗡”得一声,遂即不断有光影片段连续闪过,待一切停歇,赵德昭也明白了自己处境。 自己竟然穿越到了北宋开宝元年七月,成了赵匡胤的第二子赵德昭。 而那自称“臣弟”的,定然就是赵光义了,难怪看自己的目光如此不善,原来是竞争对手啊! 正常来说,皇帝死了,自然是传位给自己儿子,就是没有儿子,也会过继一个来继承自己的皇位,很少有将皇位传给弟弟的。 可北宋第二任皇帝赵光义,就是继承了自己哥哥赵匡胤的皇位。 史家对这次皇位的传承众说纷纭,有说是因为杜太后的“金匮之盟”,也有人说是烛影斧声,赵光义杀兄篡位。 赵匡胤的践祚,也是因为后周世宗死后主少国疑,才陈桥兵变、黄袍加身。 赵匡胤上位后,其生母杜太后忧虑传承问题,便让赵匡胤答应,今后皇位传给赵光义,再由赵光义传三弟赵廷美,赵廷美传于赵匡胤嫡子赵德昭。 这样便可避免幼主统治天下带来的质疑。 “金匮”一事首次在朝廷中正式公开,是在赵光义即位的第六年,可没有任何官方材料记录和承认过它。 这不得不让人怀疑,所谓的“金匮之盟”,是赵光义为了洗白自己de位不正,而编出来的故事。 毕竟赵匡胤驾崩的时候,赵德昭已是成年,早就不存在主少国疑的问题。 而赵匡胤在开宝九年想要迁都洛阳,以及封赵德昭为兴元尹、山南西道节度使、检校太傅、同中书门平章事一系列官职,都昭示了他妄图削剪赵光义势力,培养亲子赵德昭为继承人的目的。 而也就在这一年,烛影斧声,太祖驾崩,赵光义即位 赵光义登基为帝,为了证明金匮之盟确有其事,封其弟赵廷美为开封尹,同时为了彰显仁义,封赵德昭为武功郡王。 不过三年,在跟随赵光义攻打幽州时,被赵光义叱责,惊惧之下自刎而死,时年二十六岁。 而赵廷美,被贬斥到房州,不久忧悸成疾而死,赵匡胤第四子赵德芳,也在二十二岁病逝。 一个巧合还能说是巧合,几个巧合连在一起,很难不让人怀疑。 赵德昭掰着指头算了算,自己的命,好像并不是很长的样子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章 先北后南 赵德昭想明白了自己身份,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自己穿成哪个不好,怎么就穿到了这个窝囊废的身上。 赵匡胤在位期间,赵德昭甚至连个王爵都没有,而赵匡胤每次出征,也都没有带过他在身边。 没有军功,也没有文治,最后皇位落到皇叔赵光义的手中,他一个先皇嫡子,这日子不用想都难过得很。 要不然,最后也不会被赵光义一句话就吓得自尽。 穿成赵光义的儿子都比穿到赵德昭的身上要好! “怎么不说话?”赵匡胤话语冰冷威严,见赵德昭目光呆滞,长久不答,心想又如同往日一般罢了,自己就不该有什么期待。 皇帝不高兴,有人便高兴了。 赵光义嘴角噙了一抹得逞的笑意,脚步一动,看样子是又要开口说什么。 站在他斜后方的赵德昭哪里会再给他机会,抢先一步就开了口。 “官家容禀......”赵德昭气定神闲说道。 这四个字出口,赵光义踏出去的脚慢慢缩了回去,微微转了头看向赵德昭,目光中满是疑惑不解。 这一副“你还真有话说的”模样,差点让赵德昭气笑出声。 可瞧好了,这具身体的灵魂可不是好欺负的,自己虽没有从事历史工作,但学的是国际关系专业,对于历史自然也会涉猎。 就比如北宋开国之后的战略问题,他也略有研究就是了。 南唐和北汉,表面看似决定先攻打哪个,可实际却没有这么简单。 北宋的开国战略之一便是南北的问题,是先南后北,还是先北后南,在现代都有不少史学家研究讨论。 而这里的北,说的不仅是北汉,更重要的是北汉后面的辽国契丹。 北宋对辽战争的失败经验,对宋史专家而言不是什么新的课题,从传统的史观来看,宋辽战争标志着中原王朝衰落的开始。 自从后晋割让卢龙、振武二镇给契丹,即所谓的燕云十六州,也就是现代的北京、大同和临近地区,契丹便将这些领土视作合法所得,而于汉室而言,刚好相反,是自己家的地盘被别人给占了。 而周世宗柴荣在显德六年,也就是九年前,北征辽朝,连克三关三州共十七县。 有史家说,要不是他突患疾病,说不准他便是下一个一统中原之主。 柴荣这次征辽,也让两国争斗不断,大宋是要拿回属于汉人的领土,辽国则是觉得燕云之地为他们合法所得,被侵犯的是他们。 之后,柴荣因疾薨逝,赵匡胤接过了中原这副担子,继续着中原王朝的统一大业。可是,由于燕山山脉落入契丹人手里,北方防线无险可守,宋辽双方兵连不解,并未占到对方多少好处。 直到澶渊之盟,南北讲和,才建立了两国对等的关系。 与此同时,党项人在西北发展壮大,给予北宋军事很大的牵制,使北宋在东西两线不能集中兵力,结果也是妥协了事。 北宋经略幽燕的失败,造成之后多次宋辽之战,虽然北宋不是全然失败,但也使得宋朝的国势比不上汉唐风华。 而眼前来看,宋辽之间最棘手的问题,便是北汉。 北汉,是大宋的心病,而北汉与契丹的联盟,让大宋投鼠忌器。 北汉是依附辽而建立,都城晋阳,地方不算大,但却是五代十国中最后一个灭亡的政权。 北汉之所以如此顽固,其一是四代皇帝都明白,一旦亡国必定是死无葬身之地,为了活命只好拼死抵御。 北汉是后汉的残余势力,实力不容小觑,武力极为强悍。 二来,北汉有着契丹人的大力支持,他作为维持一个宋辽两国之间的缓冲地带,对于契丹有着重大意义。 宋辽一旦开战,因为北汉的存在,辽可以不用担心河东方向的牵制,反而可以专注于自幽州南下河北,同时北汉还能牵制大宋在河东其余地方与河北的驻军。 于大宋而言,铲除北汉,必须做好和辽军发生军事冲突的准备,可留着北汉,必将后患无穷。 先北后南,还是先南后北,赵德昭有自己的想法,赵光义以为自己还是原来那个废柴皇子吗? 敌人把饭喂到了嘴边,不吃就不好意思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章 半部论语治天下 “臣以为,”赵德昭斟酌了片刻,躬身答道:“幽燕向来为汉地,如今落于契丹之手已数十载,汉室百姓仰人鼻息,水深火热,然再过几代,幽燕之地上恐无汉人,再要夺回怕更是艰难。” 赵匡胤问赵德昭话,本没期望得到什么像样的回答。 可这次却是出乎意料,本一直是透明人的二儿子竟然还真答了,虽说得都是废话,但看这气度,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 赵德昭的模样,不仅让赵匡胤大感意外,便是殿中其余朝臣也是讶异不已。 特别是赵光义,努力得维持着脸上的笑容,赵德昭用余光瞧了一眼,恨不得让他别笑了,看着怪瘆人的。 赵光义甚至都怀疑自己是没睡醒,或者是耳朵出了问题,怎么也不相信这话是从赵德昭口中说出。 他听到了什么? 赵德昭为何突然在朝堂回话?他一向懦弱,就算有什么想法,也不会当众说出,还说得如此顺畅流利。 难道转了性子? 还是背后有高人指点? 不该啊,自己在赵德昭府中也安插了不少人,可没有一个人禀报赵德昭身边有什么能人异士。 或许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了! 赵光义如此宽慰自己,且看看再说! “臣有话!”赵德昭说完之后,一个朝臣举着笏板走出一步,“自五代以来,兵连祸结,帑廪虚竭,若攻打北汉,辽国必定出援,届时战事连绵,百姓受苦。” 赵德昭微微抬头,看了前方说话的朝臣一眼。 “赵普!” 赵匡胤践祚,赵普居功甚伟。 此人称得上是赵匡胤时代第一名相,也是太祖太宗两朝大臣。 史称“半部《论语》治天下”,一生都没有把《论语》读完,他读书少,便是赵匡胤都有些看不过去。 但他确实做事颇有才干,其位置相当于刘邦手下的张良、陈平和萧何,既有张良的权谋,也有陈平的诡道,还有萧何治理天下的能力。 赵普如今担任门下侍郎、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也就是实际的宰相,作为赵匡胤公认的左右手,他在朝堂上说话极有份量。 赵普出言反对,很快有人出声附和。 “赵中令所言甚是,如今天气炎热,雨水又多,河流最是容易泛滥,此时征伐,道路阻难,辇运艰辛;而河朔之区连经战事,更是萧索艰难,五县中有四县居山,三分内有二分是客,后勤难继!” 说话的是户部尚书陶谷,如今已过了六十,但一向依附赵普,二人几乎没有意见相佐的时候。 而粮草本就是他职责之事,是以他的这番话,众臣也会听上一听。 赵匡胤听这二人说完,也蹙起了眉头。 两位朝臣说的很现实,连年兵祸,民不聊生,财政困难,也是如此,自己这宫殿都没有精心修缮,便是想要节省开支。 朝北打,速战速决固然是最好的结果,可万一不能呢? 若是拖长了时日 可如今北汉易主,正是内乱的时候,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就太可惜了! “北汉终是我大宋心腹之患...”赵德昭不用看赵匡胤反应,也知道这两位大臣没有说到皇帝心里去,皇帝不甘心啊! 要知道,真实的历史上,赵匡胤连着打了北汉两次,才转而执行先南后北的策略,可见他对于收复幽燕有着很强的执念。 不等赵德昭说完,赵普却是继续又道:“取北汉,臣以为不一定非要用兵才可!” 赵德昭被迫住了嘴,心底却没有觉得被冒犯,原身就是个不受人待见的庸才皇子,作为开国功勋的赵普看不起他也是正常。 赵匡胤果然没有责怪赵普,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我大宋可于太原北石岭山,及河北界西山东静阳村、乐平镇、黄泽关、白井社,各建城寨,扼契丹援兵;迁其部内人户于西京、襄、邓、唐、汝州,给闲田使自耕种,绝其供馈,如此不数年间,定能让北汉来降。” 赵德昭听了这番话心中了悟,这不就是内政主导的战略么? 宋初的一些大臣认为经过一段时间的养精蓄锐,经济实力可以转化为军事动力,之后收回燕云十六州变得轻而易举。 内政主导持儒家的民本论,认为国家的基础在乎人民,人民得到休养生息,根本安固,对外才能有所作为。 这也是后来大宋实行“先南后北”战略的理论基础。 “官家,如今南唐已卸帝号自称国主,吴越更是以我大宋马首是瞻,南方富庶,若先取南方诸国,待国力充实后再伐北汉、收复燕云之地,则指日可待矣。”陶谷又附和道。 赵德昭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们也太乐观了吧,真以为大宋以后是越来越强盛,别的政权就越来越弱呗,还一点都不考虑其他新兴力量的崛起! 世间万物皆变化,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本身。 唉,赵普还是不能只读《论语》啊!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章 虎父无犬子 南唐李煜没有主动进攻的心思,也不是个会用兵的皇帝,可北方不同,辽不光战力强,做主的几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如今辽国刚经历一场叛乱,内政不稳,而之后的辽景宗却是个卓越的皇帝,在他去世后,辽国更是迎来了一位伟大的女性——萧太后。 在历史上留名的女性,哪个是简单的人物? 大宋放任幽燕不管,契丹更可以趁此经营幽燕,到时候大宋失了民心,再想收回故地可就等于天方夜谭了。 再说了,这些大臣对于资源转化的分析太偏重后勤力量,没有顾及前沿部队的战力是否始终能保持在较高水平的问题,同时也没有厘清内政是外交的必要条件还是充分条件。 赵匡胤杯酒释兵权,虽说在此时的确起到了巩固中央集权的作用,但其最大的弊端——重文轻武,则影响了整个宋朝。 他们如今不觉得,可真要等个几十年再去经略幽燕,别说收复燕云十六州了,怕更要多付出几个州来和辽保持和平。 赵德昭扫了几眼殿中诸人,本想着要不算了,就算皇帝听自己的先攻打北汉,也不一定就能胜利。 决定一场战役的因素太多,战场最是瞬息万变,虽然自己拥有现代的知识,可也不过一个大概罢了。 千年前的战役,细枝末节不可考,真要从史料中找出关键因素决定一场战役的胜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可若不说,自己还是那个不被皇帝看在眼里的没出息的儿子,别说和赵光义争皇位了,就是想平平安安混吃等死,人家都不一定给机会。 现在要做的,可不是说服赵匡胤接纳自己的意见,而是要让他对自己改观。 赵德昭心中还在犹豫,赵匡胤眼神却始终没有离开过他,此时见他一会皱眉,一会儿撇嘴,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到底还是忍不住开口:“想说什么就说,吞吞吐吐是何模样!” 赵德昭被皇帝突如其来的叱声吓了一跳,哪里还敢多想,立即道:“那个...是还有话!” “说!” 赵德昭定了定心神,在脑中盘了一下逻辑,一振衣袖,气定神闲开口。 所有人再次看向赵德昭,见他丝毫没有往日瑟缩的模样,反而昂首挺胸,神态坦然,倒是多了几分皇家气度。 这才像个皇子的样! 有朝臣暗暗点头,目光暗含好奇,迫不及待想要听听赵德昭还要说什么。 赵德昭丝毫不惧众人灼热的目光,缓声道:“我大宋开国,便是要保家国和平,统一中原,为何此时却要舍本逐末,为了获取后勤资源,而选择攻打南方诸国?诸位只知晓南方富庶,可南方这些年也是战火连天,诸位是不是过于高估了南方经济潜能?” 没给旁人开口的机会,赵德昭又继续道:“内部安定和经济繁荣,的确是军事胜利的必要条件,但不应视为其充分条件,诸位提出先南后北对策的时候,似乎夸大了其水到渠成的一面,而忽略了积渐而成的过程中的变化吧!” 赵德昭说完,又躬身朝赵匡胤拱手道:“官家,臣以为,攻打北汉,一鼓作气收复幽燕,完成中原统一,才无后顾之忧,其后休养生息,何惧南方诸国不降?” 赵匡胤的眼睛在这一刻亮了起来,赵德昭说的那些话,什么充分条件、必要条件的,他也不甚明白,但大体意思是了解了。 大宋初建,自己是中原正统,收复汉室故土是民心所向,此时若不行动,再待将来还不知要发生如何变化。 况且二郎适才所说,南方经济凋敝也是实情,只不过朝臣们看着南唐、吴越上供的金银珠玉,总以为所言不实,想着没有金山银山,仓廪富足总该没问题的。 可正如二郎所言,南方诸国割据,之间亦有争斗,有战争便耗费钱财人力,哪里会真如他们说的这般有钱。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话适用于南唐,对于辽国也是一样,只有将他们赶出长城之外,才能安心休养生息、恢复民生! 有些机会,错过可就是一辈子。 统一中原这不世之功业,自己定当紧握在手,传百世之流芳。 不过,这小子当真开窍了? 赵匡胤仔细打量赵德昭,见他不卑不亢站在殿中的模样,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虎父无犬子,世人诚不欺我! 赵匡胤又看了一眼赵光义,见他虽眉目低垂,可握着笏板的手背上青筋毕露,可见心中正极度忍耐着。 自己戎马一生,为后周立下功绩无数,如今更是万人之上,皇权富贵都有了,心中本该畅快,只要不看到自己这儿子。 自己打下来的江山,难道真要像老娘说的,传给老三? 自己虽在老娘临终前应承了下来,但到底没留下凭证,除了赵普,也没旁人知道这件事。 到底传位给谁,还是自己做主! 虽然都是赵家人,可怎么都有些不甘心,不然自己为什么要将老三从殿前都虞侯的位置上挪下来。 但是,二郎懦弱无能,若自己一意孤行传给他,也不知辛苦打下来的江山,可会如同秦一般二世而亡。 今日可好,这小子说了这番话出来,但总算让自己燃起了后继有人的希望! 赵匡胤轻叹一声,到底还是没忍住,问道:“吾儿是如何说出这番话来?” 也不知是他自己想的,还是背后有高人指点。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章 试探 赵匡胤的称呼,从直呼其名,到如今的“吾儿”,也说明了对赵德昭的态度。 是上演父子情深戏码的时候了! 赵德昭在心中酝酿情绪,将上辈子所有伤心事都想了一遍,开口时便带上了些微哽咽。 “回官家的话,臣近日梦见母后,母后看着儿臣只是落泪不语,想必对臣失望至极,臣后悔,后悔为何没有好好读书,没有如三叔这般为官家分忧,是臣之过,臣...悔之晚矣......” 赵德昭的母亲,也就是已故的孝惠皇后贺氏,是赵匡胤的发妻,二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感情甚深。 自古情深不寿,孝惠皇后于显德五年生病去世,赵匡胤在登基后,追册其为皇后,之后更是念念不忘。 若说赵德昭一开始是靠理性在分析时局的话,那这番话,便是以情动人了。 果然,赵匡胤听了这番话,不禁恸容,看向赵德昭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慈爱。 毕竟是发妻留下的唯一的儿子,再没本事,也是他们之间的骨血羁绊啊! 反观赵光义,一口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如今在大殿上不好说什么,可心中早已下定决心,待散朝后,定要找出赵德昭背后之人。 他可不相信这小子会说出那些话来,更不相信孝惠皇后会来托梦,凭他的脑子怎么可能想得出来这些主意,若没有人教,他把头拧下来当蹴鞠踢。 “今日就到此,散吧!”赵匡胤似乎因为“孝惠皇后”而无心再谈,从龙椅上起身挥了挥衣袖,转身大步离开了朝堂。 况且南北问题如何解决,也不是一场朝会便可定下来的,关系国家命运的大事,定会仔细斟酌。 众臣心中有数,行礼后鱼贯而出,赵德昭深吸一口气,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转身朝殿外走去。 如今正是七月,上完早朝,日头正在头顶,晃得人眼晕,暑热也迎面扑来。 不过短短片刻功夫,赵德昭身上已经热出了一身汗,潮潮得腻在后背上,说不出得难受。 真想把厚重的朝服脱了,再来一灌冰可乐啊! 赵德昭耳边似乎想起了气泡翻腾的声音,没忍住咽了咽口水,只可惜再也喝不到了! “二郎!” 赵德昭还在回味,耳边听到声音,睁眼见赵光义站在自己身侧,脸上是一副关怀神色。 嗯? 刚在殿上,瞧自己不还恨得牙痒痒,现在怎么这副模样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赵德昭也挤了个笑出来,抬手行了个礼,“三叔!” 赵光义上前拍了拍赵德昭的肩膀,点头道:“你官家哥长子,是该上进好学,为官家分忧,三叔看到你如今这样,也很是欣慰啊!” “多谢三叔!”场面上的话赵德昭还不会么,不管赵光义是真心还是假意,先谢了再说。 “只是,”赵光义话头一转,又道:“毕竟你从未上过战场,朝政上的事,三叔说句不好听的,你也还没摸到门道,眼下啊,还是该多听、少说!” 给个甜枣再打个巴掌? 若是原来的赵德昭,说不定就听进去了,更甚者感激涕零也不一定,只可惜,现在的赵德昭只保留了原主皎好的皮囊。 “二郎啊,你耳根子软,身边来往的人呢,也多有居心叵测,你得好好擦亮眼睛,可别一味听旁人胡说八道啊!”赵光义说着这话,一双眼睛犀利得盯着赵德昭,妄图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只可惜,赵德昭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再度拱手,“多谢三叔教导,侄儿定擦亮眼睛,好好看看身边的人,如果有居心叵测之徒,妄图害我爹爹,坏我大宋基业的,侄儿就算赔上这条命,也定不饶他!” 目光交错,赵德昭眼神坚定,丝毫不让。 这话说得没错,可赵光义听在耳中,却总觉得异样,可要说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二人周围,本该散朝的大臣们却还没有离开,他们三五聚作一堆,佯装交谈,可一双双眼睛全瞟向了二人,支愣着耳朵听他二人交谈。 赵德昭在赵光义面前总是唯唯诺诺,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挺直腰杆子说话过。 别看他二人脸上笑得一个比一个灿烂,但之间氛围却是诡异。 “二殿下,留步啊殿下!”不远处一道声音打破了这道诡异,一个小宦官从殿后小跑而来,见赵德昭还未出宫,略松了一口气,整了整衣冠,上前躬身道:“二殿下,官家有令,请去垂拱殿!” “现在?”赵德昭没想到刚散朝,皇帝就要召见自己,余光瞧见赵光义,转头恭谦道:“三叔可要同去?”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章 男儿何不带吴钩 小宦官闻言面上为难,小心觑了眼赵光义,轻声道:“二殿下容禀,官家只传了二殿下。” “啊,是这样......”赵德昭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其实哪里不知道没有赵光义的份。 赵光义官位在自己之上,若同时传召,定然赵光义在前,自己在后。 “本官还有政务,先走一步!”赵光义更是如同吞了一只苍蝇,一口气哽在喉咙口不上不下。 “恭送三叔,三叔慢走!” 赵光义离去的背影带着些愤愤不平,他无视了周遭或幸灾乐祸、或单纯好奇的目光,背着手大步走出了紫宸殿。 赵光义领着开封尹的差事,散朝后自然要去衙门处理政务,宫门口已是有马车等着,仆从冯六摆好杌凳,躬身站在一旁等候。 “去问一下,二皇子最近可有怪异之处?特别是,身边有无奇怪之人,查明立即回报!” 赵光义的话随着他的身影一起消失在帘后,马车晃悠着起步,朝府尹衙门而去。 赵德昭今日十分高调,赵光义见识到了,这小宦官也见识到了,这一路上虽不敢光明正大得打量,但眼神却时不时瞟向赵德昭,倒是让赵德昭颇有些哭笑不得。 要说赵德昭为何这么高调,自然是有他的理由。 原主唯唯诺诺了一辈子,最后还是一个死,那他还憋屈干嘛? 自己这便宜爹可是皇帝,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粗的大腿吗? 历史上,赵匡胤死于开宝九年,不管最后是被杀,还是真因疾去世,赵德昭最少还有九年时间可以绸缪。 他眼下第一要紧的事,便是让赵匡胤对自己改观,才有后来封王立太子的可能性! 赵匡胤一个武人,马上得来的这大宋江山,怎么会喜欢一个性子平庸绵软,没才学没见地的儿子呢? 赵德昭跟在宦官身后朝垂拱殿走去,无心欣赏这千年前大宋皇宫,因为还有一个问题摆在他面前。 他的脱胎换骨,也太彻底了点,皇帝又不是傻子,难道还真会相信什么皇后托梦的故事来? 到底要怎么解释,才能让这一切听上去顺理成章? “二殿下,小心脚下!” 小宦官的一声提醒,拉回了赵德昭的神思,他将脚边石子踢开,道了声“多谢。” “小人姓周,单名一个井字,”小宦官落后赵德昭半个身子,小声道:“小人刚进宫的时候,殿下帮过小人,小人记得的,小人现在在官家身边侍奉了。” 赵德昭“啊”了一声,可在原主记忆中并没有找到这段往事,也不知是小宦官记错了,还是原主贵人多忘事。 “那...好好干...”赵德昭拍了拍周井肩膀,说的话便是连自己都觉得有些尴尬,可不想周井却是重重点了点头。 “殿下,到了!” 说话间,垂拱殿近在眼前,殿门开着,赵德昭感受到微微凉意,低着头迈过高高的门槛,瞬间如进了空调房一般凉快。 到底是皇帝,这殿中四个角落放着冰盆,里面的冰块冒着白气,光是看一眼,身上暑热就散了不少。 赵德昭舒服了许多,连带着心中烦躁也消散了不少。 “臣,参见官家!” 殿内空旷而又安静,赵德昭的这话便显得很是突兀,他弯着腰低着头,许久也没见到皇帝应话,大着胆子微微抬了头,却正撞在了皇帝看向他的目光中。 “臣,失仪!”赵德昭忙垂首请罪。 明明在的嘛,怎么也不说句话,可吓死个人了! “免礼!” 赵德昭直起身子,便又垂着头不做声了,他感受到头顶上两道视线,愈发觉得紧张起来。 “适才在朝堂上,你是如何想出那番话的?” 果然问了! “回官家的话——” “此间只你我父子二人,不用这些虚礼。” 赵德昭愣了一下,抬头觑了一眼赵匡胤,见他面上柔和,心中有数,忙改了口道了声“爹爹”! 叫声“爹”而已,况且还是对着大宋开国皇帝叫爹,赵德昭丝毫没有负担。 因着这一声,赵匡胤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多了几分怅惘,轻不可闻得叹了一声,朝赵德昭又问道:“同为父说说,适才那番话,是你自己想的?” 赵德昭面上装出几分踌躇,片刻后才轻声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说完苦笑一声,大着胆子抬起头看向赵匡胤,见他面上似有迷茫,心中满意,继续道:“儿子虽不曾跟随爹爹征战沙场,但不论何时,都期盼着能随侍在爹爹身侧,哪怕做个马前卒,儿子也甘愿,为此,儿子空闲时,也读了不少书册,以盼望有朝一日,能为爹爹分忧。”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七章 小露锋芒 赵匡胤听了这番话,忍不住激动了几分,本以为自己这个儿子是个庸才,不论是内政还是外交都不甚上心,想着今后也就是做个富贵闲王的命了。 却不想他心中竟有这些想法,可是 “你为何从来不说?”激动的同时,赵匡胤心中疑惑更甚,既然有心替自己分忧,之前那么多次朝堂奏对,他怎么从来没有主见,不是附和这个就是附和那个。 赵德昭听了这话,低下头看着自己红色的朝服,伸手抚了抚胸前补子,低声道:“儿子...害怕!” 赵匡胤默了默,又问:“那今日怎么就说了?” 赵德昭再度抬头,挤出一个无奈的笑,又道:“儿子...害怕!” 两次害怕,意思自然是不同的,可赵匡胤没有问他害怕什么,为什么害怕,赵德昭也没有解释,有些话不用解释得太明白,点到为止就够了。 太过用力,反而会适得其反。 “你...”赵匡胤说了一个字,便又沉默下来,“罢了,此事暂且不说。” 赵德昭心下刚松了一口气,又见赵匡胤朝他招了招手,“走近些,为父问你,你主张先攻打北汉,除了朝堂上说的那些,可还有别的想法?若是出兵,当为何时?又有何策略?” 赵德昭朝前走了几步,这才看见赵匡胤身前御案上放着一份舆图。 舆图上标画城池、山川、河流等,虽不及现代的精准,但用于排兵布阵,倒也够用了。 赵德昭拱了拱手,回道:“我大宋主力都是常备兵,照理说一年四季都可以作战,但实际上,气候影响却也不小......” 赵德昭指向北边草原,继续道:“严冬是辽军适应而我大宋不适应的季节,另一个重要的考量,我大宋面对辽国骑兵,重要的兵器是弩,天气寒冷,弩难以张开。” “如你所言,春夏是最合适的季节了?”赵匡胤问道。 赵德昭刚要点头,脑中却又闪过什么,皱眉摇头道:“赵中书今日所言,儿子觉得也不能不考虑,春季发兵,妨碍农时,征调民夫便会有损民心。” “那便只有夏季了,可你有没有想过,夏季多雨,河流多泛滥,后勤困难,暑热又容易引发疫病,这又该如何?” “爹爹说的是,雨季的确不利行军,可于辽国骑兵而言,却是更大的不利因素。” “怎么说?” “雨季泥土烂软,马匹若陷于淤泥,对他们战力也是一大折损,而且,”赵德昭指着黄河一带说道:“汛期河流水势迅猛,便是一道天然的防线,辽国想要偷袭我后方,就难了.....” “至于粮草后勤,儿子想,便可从此时开始,让河东各州县备好粮草,一旦开战,可省下长途漕运时间...” 赵德昭说完这些,见赵匡胤还是没有开口的打算,只好继续说道:“至于策略,儿子以为可于太原城外筑城,围困太原,之后围点打援,另派兵屯于阳曲,抵挡石岭关辽国援军,再派一队守定州,防备辽国援军从河北而来......” 赵德昭说完便住了嘴,他自然不止知道这些,但若是他一下子合盘托出,恐怕赵匡胤要请大神来给他做法了。 再说了,赵匡胤是什么人物,战场拼杀过来的皇帝,他说的这些岂会不知?不过就是考校他罢了。 历史上,赵匡胤两次讨伐北汉失败,不是他军事能力不行,而是各种因素的结合,比如军中闹了病,比如契丹的援军来得太快,比如后勤跟不上等。 锋芒要露,该藏的拙也要藏,可别刚脱下庸才的帽子,就又给穿上了一件“狂妄自大”的衣服。 “朕知道了。”赵匡胤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点了点看着舆图上太原的位置再度沉默了下来。 “爹爹,那儿子...告退?”赵德昭估计着这次召见算是结束了,便行礼告退,想着赶紧出宫,再好好厘一厘今日之事。 刚退了几步,赵匡胤又抬头,看向赵德昭问道:“你母后...可提起为父?” 赵德昭闻言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说的“皇后入梦”一事,忙调整情绪,缓缓摇了摇头,“母后...什么也没有...” 赵匡胤明亮的眼神一下子黯了,朝赵德昭摆了摆手,见他离开宫殿后,才又叹了一声。 宦官王继恩随侍在皇帝身侧,见皇帝这副模样,知道定然又是思念贺皇后了,捧了一杯茶上前,宽慰道:“官家保重龙体,二殿下聪敏好学,贺皇后该是高兴的。” 赵匡胤摇了摇头,答非所问,“你说,她为何从来不入朕的梦?是不是,在怪朕?” 怪自己没给德昭封王 怪自己把他教养出众 不然,为何这么多年了,她从来不曾同自己梦中相见? “官家,贺皇后惠德仁敬,定不会怪官家,也会体谅官家苦心,臣相信,贺皇后也不想官家伤怀,才不入梦相见。” 王继恩自周世宗一朝便已经入宫为宦官,同赵匡胤相识已久,后能在大宋建立后成为赵匡胤的宦官,可见赵匡胤对他信任非常。 他这番话说出,赵匡胤也没再说什么,只朝他摆了摆手,站在御案旁继续研究舆图。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八章 赵德芳 垂拱殿是皇帝办公之所,自然准备足了冰块,可殿外就不一样了。 赵德昭刚走出殿门,暑热再度袭来,他抬手扇了扇风,加快脚步朝宫外走去。 “兄长,等等我——”身后传来稚嫩喊声,赵德昭停下脚步,想着该不是在叫自己吧。 回头张望,见身后甬道中一个少年穿着件火红的长衫,快速朝自己跑来,身后还跟着不少宫人,张着手臂生怕他摔着。 根据原主的记忆,这人应当就是赵匡胤唯二儿子的另外一个——四皇子赵德芳! 说来也是可怜,赵匡胤活到成年的儿子好像就赵德昭和赵德芳两个,其余俱是早夭。 子嗣单薄,一向是帝王家的忌讳,难怪会让有九个儿子的赵光义起了歪心思。 要是自己能坐上那个位子,第一件事就是要生儿子,多多地生,毕竟真有皇位要继承了! 想远了,还是没影的事儿呢! 赵德昭拽回神思,看向越跑越近的少年。 少年冲到赵德昭面前,一个急刹停下脚步,又围着赵德昭转了两圈,玉团似的小脸上满是担忧。 这兄弟俩虽不是一个皇后所出,或许是因为失去母亲而同病相怜,兄弟间感情似乎还不错,赵德昭平日里也颇是照顾这个弟弟,弟弟有什么好东西,也都会想着哥哥一份。 赵匡胤的第二任皇后王氏生下赵德芳后不久薨逝,赵德芳因为年纪小,被赵匡胤的第三任皇后宋氏教养在中宫。 宋氏是赵匡胤的第三个皇后,也是年龄最小的一个,比赵匡胤足足小了有二十五岁,当然,这在帝王家不算什么稀奇事,就算差个五十岁也没人敢置喙。 宋氏尚未生养,又是个性子温和的,对前皇后所生的赵德芳视如己出,一应吃用俱是照顾周全。 但对孝惠皇后贺氏所生的赵德昭,却一向避而远之,倒不是区别对待,只不过赵德昭比这位宋皇后还要大上两岁,要是走得太近,难免传出些什么不好的话来。 但身为皇后,名义上赵德昭的嫡母,总不能对这个“儿子”一点也不上心,偶尔也让赵德芳给他送去些什么吃的喝的,以示关心。 这次也是一样,赵德芳身后一个宫人手中拎着一个食盒,想必是装了什么吃食要给赵德昭,只不过赵德芳没有发话,她也便没有擅自上前。 “兄长,爹爹没骂你吧!” 赵德昭看着赵德芳额头上亮晶晶的汗珠,蹲下身笑着用衣袖替他擦了擦,笑着说道:“爹爹没有骂我,这么热的天,你怎么还跑出来?要是中暑了可怎么办?” “无事,我不怕热,对了,母后做了冰碗,兄长快吃,不然要化——” 宫人手中食盒打开,赵德芳看了一眼,脸上露出沮丧,忍不住撅了嘴巴,“都化了呀!” “二殿下,四殿下在这边等了许久,这才......”赵德芳身后宦官上前一步,替赵德芳解释了一句。 赵德昭点了点头,伸手揉了揉赵德芳发顶,笑着问道:“走,我带你出宫吃好吃的去!” “二殿下,这可使不得呀,皇后还等着四殿下回去用午膳呢!”宦官着急道。 “你们回去同母后禀报一声就好了,”赵德芳一听可以出宫,朝身后吩咐了一声,迫不及待牵了赵德昭的手朝外走去,一副生怕他反悔的模样,“走走走,快走!” “慢着些,不急!” 十二世纪有一位叫张择端的画师,流下来一副令人惊艳的《清明上河图》长卷。 与他同时代的一个叫孟元老的文人,留下了一册《东京梦华录》。 虽不知他们身世、生平,但细观他们作品,便能感受到北宋市井的繁华。 如今大宋虽然初建,还没有东京梦华录中所描写的这般繁盛,但经过赵匡胤这些年的经营,东京城已有了帝都气象。 走出宫城大门,东京市井气息扑面而来。 街道纵横交错,民居鳞次栉比,商铺百肆杂陈,酒楼酒馆遍设,路上行人络绎不绝,酷暑也挡不住路上车水马龙。 “兄长,咱们去象棚看把戏吧!”赵德芳拽着赵德昭的手,一双眼睛却是不住张望,看模样是最好能再多长几只眼睛出来。 “四殿下不可啊,要被官家知道,这......”身后跟随的宦官忙阻止道。 象棚,自然不是关大象的棚子,而是东京城内最大的勾栏瓦舍,是东京的娱乐中心。 自然,这里的勾栏可不只是青楼妓馆,还有正经的表演杂剧、讲史、傀儡戏、影戏、杂技的地方,不论冬夏风雨,天天有演出。 瓦舍中又多有货药、卖卦、卖旧衣、赌博、饮食等赶趁人,煞是热闹。 可就因为闲杂人多,宫人才不会放心皇子前去,若是发生点什么意外,他们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赵德芳闻言瞪了小宦官一眼,又抬头期盼得看向赵德昭。 赵德昭摇了摇头,“瓦舍不能去,我带你去樊楼如何?” www.4e54.icu。m.4e54.icu 第九章 樊楼 樊楼什么时候建造的不可考,但在北宋时候的东京,已经是最有名的酒楼,没有之一。 甚至在北宋亡了之后,宋人在临安还重建了一座樊楼,可见樊楼之名望。 赵德芳听到“樊楼”二字,黯淡下去的眼睛瞬间又明亮起来,“好,我要吃鱼脍和鱼鲊。” 鱼鲙就是生鱼片,这可不是日本特产,严格来说,脍传入日本后才被称为刺身。 鱼鲊则是一种通过腌渍发酵而成的美食,制作过程繁杂,但入口鲜香无比。 樊楼在御街上,从宫门口走到樊楼不远,但抵达时,赵德芳已是吃了个半饱,只怪一路上诱惑太多,什么糕团铺、香饮子(饮料)铺,果子(铺) 赵德芳一手拿着糖人,一手拿着荷花糕,还有一大堆吃食和小玩意儿被宫人捧在了怀中,琳琅满目,眼花缭乱。 “哇!好漂亮!”赵德芳看着眼前高耸的欢门,鼓鼓囊囊的小嘴发出一声惊叹,连糖人快化了也一无所觉。 楼高三层有余,欢门上彩帛飞舞,彩绸彩灯将门楼装饰得绚烂夺目。 入了欢门,赵德昭抬头打量,虽见识了大都市的豪华酒楼,但仍旧被樊楼的气派所震撼。 说是一座楼,可走进去才发现是五座楼相连,中间有飞桥栏槛,明暗相通,珠帘秀额,白日里灯烛也无比耀眼。 楼中有水池,池旁竟然装着几架扇车,车前放着冰块,水力驱动它们转动,带来凉风徐徐。 而樊楼可不是酒楼这么简单,赵德昭看了一圈才发现,这就是现代的商场啊。 卖绸缎的、香料的、珠宝的比比皆是,甚至还有售卖珍惜猛禽鹰鸮的。 东京CBD,名不虚传。 只是,赵德昭看着楼上的单间,又看了看小二引给自己的坐席,忍不住问道:“单阁,没了?” “回客官的话,楼中六十间单阁都得预订,今日单阁都满了,要不您......等会?”小二谦恭问道。 “不等了,就这儿吧!”赵德芳小孩子心性,哪里愿意等,拉着赵德昭便坐了下来,小手一挥让跟随的宫人也单独开了一桌。 葱泼兔、金丝肚羹、桃杏馒头、荔枝腰花、火腿莲子豆腐羹、酱猪肘子、三鲜笋炸鹌鹑 满满的一桌子菜,赵德昭起初害怕他二人吃不完,没想到赵德芳坐下后筷子就没停下。 这要再长几岁,可不敢带他来樊楼吃喝。 赵德昭算了算自己的财产,默默叹了口气。 作为赵匡胤的儿子,大宋的皇子,从五品的贵州防御使,赵德昭一年有不到两百两银子的俸禄。 这俸禄和另外几个朝代相比算是优渥,但在樊楼简单吃个饭,可也要花上三五两白银啊。 这要多来几次,可负担不起。 “你慢些吃......” 对于赵德芳的吃像,赵德昭简直没眼看,可赵德芳的解释,是说宫里做的饭不好吃,不是蒸的就是煮的,味儿都没有。 “兄长,你怎么不吃?”赵德芳见赵德昭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奇怪问道。 “你喜欢吃多吃些,我不饿!” 现代美食煎炸蒸煮焖烤,食材又是丰富多样,眼前这些食物,又如何能让赵德昭惊艳? 可看在赵德芳和那些宫人眼中,就是这位大殿下爱护幼弟,谦恭仁爱了。 赵德芳可没这么多想法,举着筷子游走在碗碟之间,很快满嘴流油,小肚子也鼓了起来。 “你慢点吃,别吃坏了,母后会担心。”赵德昭取了帕子替赵德芳擦了擦嘴角。 “嗝——”赵德芳打了个饱嗝“嘿嘿”一笑,“难得能出宫,自然是要吃饱的,嗝——兄长,真羡慕你出阁了,可以天天在外头吃好吃的。” 这就是小孩子天性了。 他们羡慕成年人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可等他们长大了才会知道,这些自由背后所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他们也不知道,成年人怀念孩童时光,不比他们总想着快些长大要少。 赵德昭大口喝完冰凉的果子饮,摸出三个银角子放在桌上,“行了,我送你回宫,再晚你兄长我可就要挨骂了!” “哗啦啦——” “乒——乓——” 二人正起身,头顶突然传来声响,赵德昭忙护着赵德芳后退了一步,一个瓷瓶从天而降,正巧碎在赵德昭的背上。 “殿下——” “哎呀不好了,快,快去找大夫,不是,去请太医来!” 宫人们手忙脚乱,几个上前查看赵德芳有没有事,另几个扒拉着赵德昭,脸上满是焦急。 出来一趟就让皇子受了伤,他们回宫可就要吃挂落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十章 食人魔 赵德芳茫然无错,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看见满地碎瓷片,压根不知道是打在了赵德昭的身上。 堂中霎时闹了起来,小二吆喝着让食客避着些,掌柜抬头看是何人闹事。 若是平民百姓,便去报官,事后该如何赔偿,自有官府定裁。 可这是在京都,一个牌匾砸中十人,至少一半是官身,别说能进樊楼用饭的,不是官身也同官府多少有着联系,报官便没什么用处了。 可别说,待掌柜看清了闹事之人后,朝柜台后躲了躲,脸上一副无奈认栽的表情。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把人给交出来!” 伴随着嘈杂脚步声,紧接着一声怒喝,赵德昭闻声看去,只见五六个壮汉闹哄哄得挡在楼门口,领头的面目凶狠,手中一把铁鞭指着面前之人。 “你这禽兽,这人要交给你,还有命活?你就不怕遭了报应天谴?”说话的是个年轻人,一手护着一个年轻姑娘,另一手拿着把短刀。 “这不是那食人魔么,这姑娘要是被他捉去,定然......” “可怜见的,怎么就被这魔王瞧上了......” “老天什么时候收了这恶人才好......” “你们轻点,别给他听了去,没个好果子吃......” 食客的话赵德昭都听在耳中,他揉着自己的肩膀,也从原主的记忆中找出了这人。 王继勋,也算一个名将,已故王皇后的同母弟,也便是赵德芳的舅舅。 这人因是外戚,又有战功,曾任龙捷右厢都指挥使,便是禁军右厢首领了。 可这人吧,性格凶残,为人又无赖,适逢招募新兵,他借机招了不少混混流子,后回京又纵令部下掠夺百姓子女“自由婚配”,京师为之纷扰,赵匡胤派兵捕杀百余人,人心才又安定下来。 当时王皇后刚去世,赵匡胤念在王皇后的情分上,居然没有惩治王继勋,只是暂时解除了他的兵权。 没了兵权的王继勋赋闲在家,苦闷之余想到了一个方法打发时光——吃人! 古代吃人多为不得已,遇上天灾荒年,为了活下去才有这骇人之事,可如今天下承平,就算饥荒,吃人裹腹也不会发生在作为京师的东京。 王继勋吃人,不为填报肚子,只为娱乐解闷。 按照现在的说法,王继勋恐怕是有什么心理疾病,他专找活人身上最嫩、最白的肉一块一块割下,看他们越是痛得满地打滚,他便越是高兴。 或许老天也看不过去,连下几日大雨,将王继勋家围墙泡塌,被关起来的奴婢纷纷逃跑,竟然就跑到了皇宫门前喊冤。 或许是他们也知道,想来这天底下,只有皇帝能给他们做主了。 赵匡胤当即派人调查,得知事情真相愤怒异常,下令削夺王继勋官爵,流配登州。 按理说,王继勋此时就该在登州了,可还能在京师耀武扬威,不得不夸一句赵匡胤确实“仁慈心善”,王继勋人还没走到登州呢,他心软又把人给赦免了,还让他做右监门府副率。 虽不及原来的禁军首领官大威风,可终究还是个五品官,经过这些事大家伙也都看明白了,他有皇帝做靠山呢! 赵德昭瞥了一眼赵德芳,见他缩在宫人身后,浑身抖如筛糠,眼皮子都不敢朝着那地方抬一下。 啧啧,自己亲外甥都这么怕他,是有多不招人待见啊! “哼,本将手上人命无数,报应?本将何曾怕过!”王继勋不屑。 听听这话,嚣张,太嚣张了! 不过,在这关头,竟然还有人见义勇为,厉害! “站住!” 楼梯上又“噔噔噔”几声,一个穿着淡紫色襦裙的女子从楼上跑了下来,气喘吁吁得站在王继勋对面,大声质问:“这丫鬟是我府中人,你说买就买,我同意了吗?” 说罢,将手中一个钱袋扔到王继勋身上,“还你,我不卖!” “王七娘,你这丫鬟不过值一两银子,我给你的这些钱,去买十个都绰绰有余,割爱给本将又如何?” “好好的一个人,卖给你被你吃了吗?”王七娘说道。 说罢,又转头朝那年轻男子道:“多谢曹大郎君出手相助,不然,我这丫鬟可就要被抢走了。” 王继勋闻言“嗤”了一声,眼中戾色却是更甚,甩了甩手中铁鞭,看向对面三人道:“曹璨,你真当英雄救美这么容易啊,小心美没救成,反是送了命!” “那就来试试!”曹璨满脸怒意,挡在王七娘和她丫鬟身前一步不退。 www.4e54.icu。m.4e54.icu 第十一章 殿下被打啦! 眼看一场争斗不可避免,赵德芳更是坐立难安起来,本来出宫就难,这次还遇上了麻烦事,兄长好似也伤着了,万一再被殃及出点什么意外,今后要出宫,母后可就没这么容易答应了吧! 况且,他也真的害怕,虽说王继勋是自己亲舅舅,可架不住他是个会吃人的啊。 “兄长,我们...回去吧!”赵德芳轻轻拽了拽赵德昭的衣袖。 “成,那我送你回去!”赵德昭也不想留在这是非之地,牵了赵德芳的手就要从小门离开。 可全楼的人或是瑟缩着不敢动,或是安静得坐着看戏,他们一行人又多,有点动静便显得异常瞩目。 这不,王继勋一眼就瞧见了熟悉的身影,朝着对面那人冷笑一声,指着赵德芳大声道:“官家第四子乃是本将亲外甥,见到本将也要喊我一声舅父,四殿下,过来!” “唉,麻烦!”赵德昭不再好装聋作哑,否则今日朝堂上这一出,可就白干了。 他叹了一声,见赵德芳害怕得都快哭了,忙安慰道:“别怕,咱们可是皇子,他就算是你舅父,也不管拿你如何,我在呢,安心!” 食客们听了这话,视线又转向赵德昭一行人,想着这外甥,总归是要帮自家舅舅的吧! 这小娘子今日,看来是在劫难逃了! “哟,二殿下也在!” 王继勋见到来人,朝赵德昭敷衍得拱了拱手,眼中毫无敬意。 赵德昭能理解,毕竟今日朝堂上的事,没这么快传到外头来,王继勋定然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废物庸才。 王继勋没理会赵德昭,朝赵德芳说道:“这丫头舅父买下来送你可好?” 自己买不了,难道皇子要人也不给吗? 王继勋眼下早就不想着要这丫鬟了,不过就是要出心中怒气,恶心出头的曹璨罢了。 “舅父!”赵德芳想着赵德昭的话,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我宫人俱由六局拨给,不能从宫外带人,舅父的好意,德芳心领了!” “这是什么规矩?你娘亲在时,我送进去的东西也不见她给退回来?还是你不敢?要是受了委屈,可要同舅父说,舅父给你做主!” 王继勋说的这番话可算霸气,既告诉了堂中人,他姐是已故王皇后,他可是当今的大舅子。 还有一层,就算是现在的皇后,也奈何不了他! “王将军慎言哪......”赵德昭开口道:“宫中自有宫中的规矩,要改,也该是官家来改,王将军开口就置喙宫中规矩,怕是不好!” 赵德昭一个软刀子出去,王继勋都愣了。 他这话什么意思? 说自己要改皇宫的规矩? 不就是说自己有反心? 扣得好大一顶帽子! 曹璨和王家娘子也惊讶得看了过去。 按照他们的想法,两个皇子就算不站他们这边,保持中立就好了,谁知道大殿下明显是替他们说话啊! 他什么时候这么硬气了? “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王继勋也看出来他们不会帮着自己,心中一时后悔把人叫住,可今日要是吃了这个憋,今后在东京还怎么混? 身后这帮兄弟都要笑话自己! 王继勋愤恨得瞪了赵德昭一眼,也不再多说什么,鞭子一甩,朝后一挥手,喝道:“把人给本将抢过来,生死不论!” “护好四殿下!”赵德昭忙吩咐一声,同时大步踏前,站在了王继勋和曹璨一行人中间。 这铁鞭正朝着赵德昭身前落下,王继勋眼睛微眯,想要收回已是来不及。 眼看就要打在赵德昭的身上,却听“铛”得一声,曹璨举着短刀将铁鞭拦下。 “啧,真是可惜了!”赵德昭不是不怕死不怕疼,他也是怕的。 可他这么做自然有他的考量,上前一步是故意为之,也做好了被打的准备。 朝廷命官强抢民女,殴打皇子这条罪名,总能让赵匡胤罚一罚了吧! 再者,赵匡胤在战场上杀伐决断,但作为一个皇帝,却是个体恤百姓,仁慈心善的主儿。 自己跟他学,怎么都不会有错! 再者,曹璨,如果没记错的话,是开国功勋曹彬的长子,今后也是一员猛将。 而他的弟弟曹玮,比之兄长曹璨更有威名,真宗年间被封为武威郡开国公。 交好曹家人,比交好王继勋可有利多了。 不过苦肉计,忍忍就成! 可没想到,曹璨替自己挡了这一鞭。 王继勋是被挡下了,可他身后这帮人却是没停,赵德昭当即随手抓了一个,而后大叫一声,一个“不慎”摔倒在地。 “兄长!” 时刻关注着的赵德芳率先喊了起来。 “二殿下!” “二殿下你怎么了?” “快来人啊,二殿下被打伤啦!” www.4e54.icu。m.4e54.icu 第十二章 赔钱 不得不说,宫里出来的人反应确实快,这几嗓子喊下去,动着手的人都停了下来。 “将...将军,不是属下啊,属下连碰都没碰上二殿下啊!” “将军,怎么办?毕竟是皇子!” 王继勋也住了手,看向赵德昭的眼中满是阴沉之色,他哪里不知道赵德昭是装的,手下那帮人什么货色他还能不知道? 打杀个贱民是敢的,要说打伤皇子,给他们一百个胆子都不敢。 可旁人不知道啊 “晦气,搅了本将心情......” 皇子受伤,不管真假,在场的百姓都看到了,若要算账,自己逃不了,再打下去,就算抢了人,也讨不着好。 “走,回去!”王继勋说完,又瞪向赵德芳,“德芳,我是你舅父,回宫后可别说错了话!” 说罢,带着人大摇大摆离开了樊楼! “兄长,你没事吧!”赵德芳见人走了,蹲在赵德昭身边试图将人扶起,可许是捧到了肩上伤口,倒是让赵德昭疼得吸了一口气。 “多谢二殿下!”曹璨收好短刀,站在赵德昭身前躬身行礼,身旁王七娘带着丫鬟也福身致谢。 “没事没事,一点小伤!”赵德昭在宫人的搀扶下起身,拍了拍身上灰尘,掏出钱袋让宫人递给掌柜,“钱不多,犹作赔偿吧,若还不够,让他拟出个单子,送我府上去。” “怎么能是殿下你来赔?”王七娘一脸不高兴,“要赔也是王继勋赔,要不是他,哪有这档子事。” “他愿意?”赵德昭笑着反问一句。 王七娘气呼呼得住了嘴,遂即又道:“那也不能你赔,是我王家的事。” 说完,朝后一伸手,“琉璃,钱袋子给我!” 还在哭哭啼啼的丫鬟闻言,忙将钱袋子取了递过去,“娘子...怕是不够的。” “不够就回府取去。”王家娘子打开看了看,随后递上,“二殿下,你先收着。” 赵德昭本不想要,怎么都没有让女孩子来赔这个钱的道理,可看曹璨没有开口的意思,又见王七娘一副倔强模样,只好伸手接了过来。 “那就...多谢了!” 事情了结,一行人在楼门口各自散去,赵德昭本想送赵德芳回宫,可他有伤,赵德芳怎么都不让他送。 “我已经去请太医了,兄长赶紧回府看看!”赵德芳撇着嘴,自责道:“今日若不是我缠着兄长,就不会有这等事了,是我的错。” “哪有的事,”赵德昭抚了抚赵德芳的头顶,“你该这么想,若不是你,今日那丫鬟说不定就要做了王继勋口中食,你可是救下了一条人命呢,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今日可积累了功德!” 赵德芳闻言,眼睛亮了亮,“当真?” “自是真的!” 赵德芳这才重新高兴起来,将手中一包粽子糖放在赵德昭手中,“兄长要是疼得厉害,吃颗糖就不疼啦!” “行,多谢四殿下啦!” 赵德芳一脸担忧得离开,看着一行人身影消失,赵德昭才转身回府。 肩背上被砸中的地方疼得厉害,半个身子都有些麻木,得赶紧看医生...大夫才行。 这个年代没有超声、CT啥的,也不知道该怎么治。 赵德昭走得很慢,回到府中时,皇子府管事甄大已急得团团转。 “殿下,您可算回来了,”甄大见了赵德昭,忙迎了上去,左右上下瞧了个遍,“太医说您受了伤,伤在哪儿了?” “太医呢?快让他给我瞧瞧,我背有点疼!”赵德昭边朝里面走边说,此时满头大汗,加上疼痛难忍,连脚步都有些发虚。 “不是啊,太医回去了啊。” “什么回去了?快再去请!”赵德昭以为太医没等到人先走了,让甄大赶紧让人再去请来。 “刚宫里来人了,说官家宣您进宫,太医这才走了。”甄大看了一眼赵德昭,忙大声吩咐府中仆从,“快给殿下更衣,准备马车,铺几床软被,还有冰盆,快着些!” 赵德昭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不解道:“宣我进宫?这个时候?” 又什么事儿? 难道是南北之事,赵匡胤又想到了什么吗? 这大夫还没看呢 赵德昭叹了一声,可是没办法,皇帝宣诏不能不去。 赵德昭换下朝服,穿了件天青色常服,出门时马车已在门口等候。 “甄平,好好伺候着!” 甄平是甄大侄子,也是赵德昭随身内侍,今日在宫门口就被赵德昭先遣了回来,此时是万分懊恼,觉得要不是自己没跟着,哪能让殿下受伤啊。 马车中铺上了软和的锦被,赵德昭坐不住,侧身躺了下来,冰盆散发出凉意,这大热天却让他忍不住觉得冷,不由扯过被子盖在了身上。 脑袋昏昏沉沉的,不由睡了过去。 “殿下,殿下醒醒,到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十三章 何谓体统? 睁开眼睛,眼前是甄平放大的脸,赵德昭缓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穿越了,现在是赵德昭,要进宫见皇帝去。 “扶我一下!” 赵德昭起不来身,甄平忙扶着人起身,“殿下可好些?殿下出了好多汗,当心别再受了风!” 赵德昭“嗯”了一声,出了些汗身子反而松快了些,至少多了些力气,不然还真不知道能不能走进宫中,怕是要晕在半道上。 下了马车,刺目的夕阳照射在眼前的宫城上,眼前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散发出夺目光辉来。 赵德昭停下脚步,心中突然多了些感概。 他朝北望去,穿越整个汴梁,便是黄河,过了黄河,就是广袤的华北平原,再往北,就是“儿皇帝”石敬瑭割让的燕云十六州。 终其大宋,燕云十六州都没有夺回,甚至因为没有夺回,成了金的崛起之地,之后铁骑南下,靖康之耻,成为了多少人的遗憾。 “殿下,殿下......” 甄平不知道赵德昭停在宫门口是在想什么,之前只听说殿下受伤,不知道伤在哪儿。 现在看来,可别是伤在了脑袋,怎么呆愣愣的,到了门口也不进去呢! “知道了,你在这里等我!”赵德昭收回神思,抬步走进宫门,同时思索着要再说些什么,才能坚定赵匡胤攻打北汉,收取幽燕的决心。 “二殿下,官家在垂拱殿!”还是白日那个内侍周井,他等在宣德门前,见了赵德昭忙引着上前。 赵德昭想着如何对策,没有发现周井脸上忧心忡忡的神情,待到了垂拱殿,见到了里面的人,赵德昭这才发现,现在将自己诏来,好似不是为了南北之事。 殿中站着好几人,王继勋,枢密承旨曹彬、曹璨、太子太傅王溥、赵德芳 嗯? 怎么白日那小娘子也在? “臣,参见官家!”赵德昭行了礼,起身站在赵德芳身旁。 “来了,可知朕诏你们来,是为何事啊?”赵匡胤淡淡开口道。 “臣知罪!”王继勋率先开口,态度诚恳,和白日完全是两个模样。 “臣教子(女)无方,陛下恕罪!”曹彬和王溥异口同声道。 “你二人呢?怎么,仗着天家身份寻衅滋事,还不知错吗?”赵匡胤看向赵德昭和赵德芳二人,语气严厉,唬得赵德芳一个不稳跪在了地上。 “儿臣知错,官家息怒!” 赵德昭左右环顾,见王继勋脸上带着得意,曹璨和王家娘子虽低头认错,却带着忿忿,明显不情愿的。 这一瞬间,赵德昭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上前一步,大声道:“臣没错!” “大胆!”赵匡胤没有想到赵德昭不认错,重重拍了下御案,说道:“你身为我大宋皇子,在闹市与人争斗,我天家颜面何在?成何体统!” “何谓体统?”赵德昭身上又开始冒汗,头也忍不住有些晕,可学过的东西却如同惯性跳了出来,他仿佛觉得自己回到了辩论的赛场上,对面不是皇帝,而是他的辩论对手。 “你说什么?” 别说赵匡胤了,殿中所有人都惊呆了,特别是王溥,他是看到早朝时赵德昭的表现的,本以为是开了窍,没想到是发了疯啊! “体统,”赵德昭继续道:“若以体统论之,仁是体,义却是用,什么意思呢?我来解释,就是说啊,礼义是一种国家体制,这种国家体制严明执政者要自觉维护法......”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休睦...” 曹彬伸手捅了王溥一肘子,轻声问道:“你读书多,你告诉我,他这说的是什么意思?” 王溥自幼好学、手不释卷,后汉时举进士科为状元,如今任着太子太傅的虚职,实打实的博文多识,问他,总不会有错。 可王溥闻言点了点头,遂即“啧”了一声,又摇了摇头,“后面说的本官知道,出自《礼记》,可前面说的,仁是体,义是用,本官却从未听闻。” 倒不是王溥没听过“体用”之说,“体”是根本,“用”是表现,比如说动物的“体”是身体,“用”则是灵识;植物的“体”是躯干,“用”则是生性为道;又比如《神灭论》,就是用“体用”说明了形神二者的关系。 儒家言论、周易、魏晋时的玄学都有很多都谈到过“体用”,但没有人是这么用的。 王溥学识再是渊博,也不会知道这句话,因为它出自南宋程颐,之后朱熹也用过他的言论。 www.4e54.icu。m.4e54.icu 第十四章 伤情 “何谓本?仁也。何谓仁?心也。心官茫茫,莫知其乡,若为知其体乎?官家仁心,可也要以义为用啊......” 赵德昭终于找回了一点神思,记起自己同何人在说话,也想起为何要说这话。 他倏地转身,伸手指向王继勋,“此人当街掳人,殴打百姓,臣上前阻止,想同他好好说些道理,没成想他一言不合直接出手,损坏了店家器具,又一走了之,官家,这些在场之人皆可作证,今日樊楼中人也可作证!” “皇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他一个将军犯了法,官家要仁慈多少次,才能将其治罪以安人心?官家对王继勋一个人的仁,可是化作利剑,扎在被王继勋迫害的那些平民身上,难道这便是官家的仁吗?” 赵德昭昂首挺胸面向赵匡胤,“是以,臣...没错!” 王溥听到这儿,不由暗暗点头,适才以为二殿下疯了,是自己错了,二殿下这番话说得好得很。 官家仁义,可也要用在对的人身上不是。 这王继勋,可不值当官家这番用心。 “官家,兄长没有错,儿臣也没错,”赵德芳听到这里,急忙站了起来,走到赵德昭身旁大声道:“是舅父有错,他要掳人,还要打人,兄长为了救人都受伤了,对了,太医,请官家宣太医!” 赵匡胤只听人说这几人在樊楼打了起来,可没听说自家儿子还受了伤。 不过看他在殿中对答自如,咄咄逼人的模样,就算伤了也重不到哪儿去。 另一面,赵匡胤也觉得丢人! 自己出身行伍,自创了一套拳法和棍术,可儿子竟然是个弱不禁风的。 王继勋就算敢打皇子,还能下重手不成? 虽是这么想,赵匡胤也不能真不管,开口命王继恩传太医来。 “哼,惺惺作态!”王继勋知道自己并没有打到赵德昭,也清楚自己属下不会下重手,压根不担心太医来诊看。 或者说,他倒是巴不得太医赶快来,好还他一个清白。 皇帝宣诏,太医自然不敢怠慢,不过片刻,就到了垂拱殿。 “给他瞧瞧,是哪里伤着了!” 来的是太医署陈署令,白日也知晓二皇子府传了太医,可回来的署丞说并未给二殿下诊治。 此时到了殿中,见到了殿中之人,自然知晓该给谁诊治。 “二殿下,是哪里不适?”陈署令问道。 赵德昭抬了抬左臂,皱眉道:“左边肩膀,和背上,疼!” 陈署令伸手按了按,赵德昭闷哼一声,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不碰都疼得厉害,这稍稍碰一碰,只感觉无数针扎一般。 “殿下,可否宽衣?” 陈署令表情严肃,说了这话后殿中数人表情各异。 赵德芳脸上神情更是焦急,曹璨和王七娘脸上也有担心,只王继勋,似乎仍觉得赵德昭在演戏,满脸的幸灾乐祸。 这神情看在赵匡胤眼中,心中怒意便多了几分,他起身走下龙椅,吩咐陈署令道:“脱了,朕也瞧瞧伤得多厉害!” “是!”陈署令忙应下,轻手轻脚替赵德昭除去外袍,又扯开肩头里衣,一看之下当即骇然。 “官家,这...” “怎么?” 赵匡胤疾步上前,当即看清赵德昭肩背处青紫一片,这哪里是没伤到? 这伤可不轻啊! 王继勋从赵匡胤脸上察觉出不对劲,上前看了一眼,忙道:“官家,臣没有伤了殿下,臣都没有对殿下动手啊——” “不是的,爹爹......”赵德芳也看清了赵德昭的伤,蓦地想起在樊楼时,赵德昭护着自己的情形,以及散落在地上的碎瓷片,当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眼泪一下子便涌了出来。 赵德芳哪里还怕王继勋威胁自己的话,哽咽着朝赵匡胤说道:“兄长为了保护我,这才让瓷瓶给砸中了...儿臣好好得和兄长用饭,这瓷瓶就从上头砸下来了...是舅父他们...他非要掳人...他打砸店家的东西...” 兄友弟恭,赵匡胤被该欣慰才是,可眼下他却只剩了心疼。 毕竟是自己骨血,伤成这样如何能舍得? “臣(女)有错!” 曹璨和王七娘面上一热,当即跪在了殿中。 谁扔的瓷瓶,他们也不知道,或许是王继勋,也或许是为了阻止王继勋的他们。 当时救人心切,没成想真殃及了无辜之人。 这还是个皇子,尚且有太医诊治,可若是伤了楼中百姓,他们甚至都不会知晓。 不论如何,他们思虑不周,的确有错! 而反观王继勋,见曹璨和王家娘子认错之后,忙撇清了自己关系。 “官家,臣从未扔过瓷瓶,更没有打伤殿下,是曹璨和王七娘紧追着臣不放,这才让殿下受伤,还请官家明察!” www.4e54.icu。m.4e54.icu 第十五章 处罚 曹彬和王溥对视一眼,躬身朝赵匡胤告罪,“臣教子(女)无方,还请官家处置!” 赵匡胤不是傻子,知道王继勋是什么德行,如今从他们话语中,也知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加上赵德昭肩背上如此明显的伤,更让他心中积了怒意。 赵德昭愈发昏沉,可还是将他们的话听在了耳中,想着怎样再添一把火,让赵匡胤下定决心惩处王继勋。 “爹爹......”赵德昭气若游丝,和适才据理力争的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可现在谁也没去计较这些。 “爹爹,”赵德昭抬头看向赵匡胤,“幸好四弟无事,若是砸在四弟身上,儿子难辞其咎,一辈子也不会安心,爹爹...也幸好,没有砸在百姓身上,不然......” 最后一句,赵德昭没有说完,可赵匡胤却是听明白了。 若是砸在百姓身上,以王继勋的手段,自己恐怕永远也不会知晓此事。 赵匡胤想起自己对王继勋仁慈过太多次,恐怕就算知道,也是轻轻放过。 “仁为本,义为用......”自己说是仁慈之君,可自己的仁慈,是真的用错了地方吗? “官家,殿下身上发热,可不好啊!”陈署令突然开口道。 陈署令也多少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王继勋性情恶劣,他们太医署的也多有听闻。 同为开国功勋的曹彬,治军严明,可从来没有欺压百姓的事。 王溥又是一代大儒,家中子女善恶分明,更不会仗势欺人了。 如今这王继勋,仗着自己外戚身份,欺负到皇子头上了,可真敢啊他! 陈署令眼珠子一转,脸上焦急道:“官家,殿下身上滚烫,似是不好啊,这身上淤青,也要赶紧推开,不然这半边身子,可真就不成啦!” 陈署令这话说得严重,赵匡胤也慌了几分,“还不快治!” 陈署令当即从药箱中取出一瓶药油,“殿下,有些疼,且忍耐一二!”说完,将药油倒在手掌,搓了片刻后覆上赵德昭淤青之处,顺着一个方向大力揉搓。 “呣——”赵德昭喉咙口一声闷哼,遂即要紧牙关,一双手紧紧攥在了一起。 赵匡胤看在眼中,心中更是疼得厉害。 “轻点——” “爹爹,儿子...不...不疼...”赵德昭用力挤出这几个字,还朝着赵匡胤露出一个宽慰的笑。 心中却是疼得哇哇大叫,要不是在殿中,若不是要引起赵匡胤拳拳爱子之心,他定然要跳脚了。 真te么疼啊! 这才穿越第一日啊,怎么就如此多灾多难呢! 曹璨忍不住摇了摇头,心中盘算府中可有什么好的伤药,或是人参鹿茸之类,届时好给这位殿下补补身子。 王七娘脸上露出不忍和担忧,同时也纳闷,怎么这位二殿下,和传闻中的不一样呢? 王溥眼中精光一闪,瞧了自家女儿一眼,又看向赵德昭,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曹彬瞧着王溥的眼神,又看了一眼自家儿子,忍不住摇了摇头,心中说了声“可惜”。 赵德昭自然不知道殿中人的神思,他只觉得疼,从肩背疼到了全身,最后陈署令收手时,他身上衣衫早就被冷汗湿透。 “德昭,今日便住在宫中,陈署令,你好好照顾着,王继恩,送二殿下下去休息!” “爹爹,儿子已是出阁,住在宫中,于理不合!”赵德昭轻声道。 “朕说的就是理,你管旁人作甚?”赵匡胤说罢,命令王继恩赶快去办,赵德昭这才行礼谢恩,赵德芳也央求着同去,赵匡胤挥了挥手算是同意。 “至于尔等,”赵匡胤重新坐回龙椅上,看着殿中几人说道:“曹璨虽为救人,但行事鲁莽,罚俸三月,以儆效尤!” 罚俸三月,这就是轻轻放下了! 曹彬一颗心落回肚子,同曹璨一同谢恩。 “王七娘,你非朝廷命官,自有你父亲处置,朕管不了!”赵匡胤挥手让王七娘起身,“王卿,带回家去管教吧!” “是,臣遵旨!”王溥听了赵匡胤对曹璨的处罚,自然知晓自家女儿不会有事,此时听了这话,也明白皇帝说是让自己罚,但也等同于不罚。 赵匡胤不处置这二人,王继勋心中陡然慌了起来。 适才的得意早就消失,他孤单得站在殿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王继勋!”赵匡胤眼神犀利,语气也比适才严肃了许多。 “臣在!” “你身为我朝将领,本该保一方百姓平安,可我大宋初建至今,你可做过多少妨害百姓之事?朕此前看在你姐姐的情面上,对你屡屡网开一面,可你是如何回报朕的?” www.4e54.icu。m.4e54.icu 第十六章 滚出西京 赵匡胤的话一句重过一句,到最后简直是雷霆之怒,王继勋心跳如擂鼓,忙跪在地上请罪。 “官家息怒,臣...”抵赖的话在舌尖打了个突,再出口时便成了请罪,“臣知错,官家恕罪!” 可此时认错为时已晚,赵匡胤揉了揉额头,看向曹彬和王溥,“依你们看,该如何处置为好?” 曹彬和王溥交换了一个眼神,心想让他们看? 怎么看? 杀人偿命,您肯么? “官家,臣对律法不熟,这事,还得问刑部!”最后还是曹彬开口道。 赵匡胤也知道这事问他俩不合适,此时听了这话,朝王继勋厉声道:“你这右监副率也别做了,给朕滚去西京,好好守城门去,限你三日,离开东京。” 王溥在心中叹了一声,瞧吧,不过就是贬官罢了,守城将,还是个官! “是,臣领旨...谢恩!”王继勋心中愤恨,却也庆幸。 西京便西京吧,还怕今后回不来么! 事情原委赵匡胤也算清楚,此时惦记赵德昭伤势,道了句“朕乏了,散了吧”,随后加快脚步离开了垂拱殿。 “走吧,回府!”王溥瞪了一眼自家闺女,抬腿朝殿外走去。 暮色四合,夕阳消失在了天际,橙色紫色的云彩如绸缎般铺满天空。 宫门快落锁了,几人加紧脚步,直到出了宫门才慢了下来。 王继勋没有理会这几人,他有更要紧的事去办,在宫门口上了马便朝自己府邸疾驰而去。 王溥和曹彬行礼告别,坐着自家马车缓缓而行。 曹家马车上,曹彬摸着下颚,一双眼睛却是盯着自家儿子,曹璨莫名,片刻后还是问道:“你觉得王七娘如何?” 曹璨“啊?”了一声,不明白曹彬为何会问到王七娘,他点了点头,说道:“王七娘秀外慧中,是个好姑娘。” “你今日怎地会同她在樊楼?”曹彬又问。 “哦,恰好遇上了,”曹璨不以为意,“我和几个同僚吃饭呢,就听旁边起了纷争,我一看这不是王七娘么?我和象贤交好,哪有看着他妹妹被人欺负的道理,自会出手相助,爹爹,儿子可是做错了?” 王贻孙,字象贤,王溥长子,如今任着户部员外郎的职。 曹璨眼神明亮清澈,满脸真诚,可看在曹彬眼中,却觉得这儿子简直是愚蠢。 另一边,王七娘攥着帕子坐在王溥对面,马车摇晃,晃得她愈发心慌。 她带着丫鬟去樊楼吃喝也就罢了,还发生了这等事,爹爹定然是要生气的。 也不知是要罚月例还是禁足。 罚钱倒是小事,自己好歹也攒了不少银钱,若是禁足,待在府中可真太闷了。 “别揪了,你那帕子都快被你揪烂了!”王溥对自家女儿的一言一行看在眼中,自是又气又好笑。 “现在知道怕了?白日如何胆子这番大?姓王的可不会给为父面子!” 王七娘听这语气,倒也不像责怪的,反而担心更多些,心中稍加安定,又换上一副讨好的笑,小声说道:“让爹爹担心,是女儿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还有下次...”王溥“哼”了一声,“还好今日曹家大郎在,不然看你怎么办......” “这不是二殿下也在么...”王七娘撇了撇嘴,“也不知道二殿下的伤如何了......” “二殿下...今日倒是奇怪...”王溥摸了摸下巴,思索着赵德昭今日在朝上、以及在垂拱殿中说的话语,丝毫没有发现王七娘搅着帕子,神思不知又飘到了哪儿去。 南宫本是皇子住处,不过因为赵德昭已成年,封了府在外,而赵德芳又多居于中宫,是以,这处宫殿很是冷清。 可今日不同,一阵忙乱之后,赵德昭被抬了进来,安置在南宫一处殿中,本在宫门外等候的甄平也被传进来伺候。 “殿下,这药喝了发一身汗,热倒是能退下去,只不过身上那伤,没有一两个月好不利索,这药油,也需日日涂用。” 陈署令将煎好的药端来,甄平忙接了过去,拿了勺子就要喂赵德昭喝下。 乌漆麻黑的药,散发出浓烈的苦涩味,赵德昭皱了皱眉头,偏头躲过甄平的勺子。 “二殿下,良药苦口——” 甄平还以为赵德昭是怕苦,正要劝说,却觉手上一轻,那药碗已是被赵德昭拿在了手上,继而见他一仰脖,没几口就喝了个干净。 一口一口慢慢喝,更苦,还不如一口喝完省事。 赵德昭将空药碗放回目瞪口呆的甄平手上,又取出粽子糖含了一颗,笑着朝赵德芳说道:“还好有四殿下给的糖,真甜!” 赵德芳哭丧的脸终于展开,趴在床沿上嘟囔道:“也不知道爹爹会怎么处罚舅父......” www.4e54.icu。m.4e54.icu 第十七章 北汉皇帝又死了 赵德昭正要开口,见窗外有光影闪过,缓了片刻道:“如果我也能有王将军那般本事就好了,我也能跟着爹爹上沙场,保护爹爹,为爹爹开疆拓土,唉,只可惜,我这身体太弱了......” 赵德昭叹息着说完,可却没听见赵德芳的回应,低头一看,他已是趴着睡了过去。 也难怪,赵德芳毕竟还小,今日出宫走了许多路,又遇上了事,提心吊胆了半日,眼下一放松,可不就困了么! 赵德昭吩咐着将赵德芳抱去歇息,再朝外看时,已不见摇曳的灯光人影,这才躺下安心睡了过去。 穿越第一日,伤身又伤神! 殿外,王继恩跟在赵匡胤身后,小声问道:“官家,这都到门口了,您怎么不进去?” 官家明显是忧心二殿下,这才从垂拱殿直接就过来了,可却在门口站了会儿,听二殿下和四殿下说了几句话,这便走了? 这是何故? 赵匡胤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吩咐道:“备车,朕要出宫!” “现在?这...天都黑了!”王继恩不解皇帝的决定,又问,“可要让侍卫司的跟着?” “不用,大张旗鼓得麻烦!” 宋朝没有宵禁,晚上的东京仍旧热闹得厉害。 赵匡胤轻车简行,虽没有仪仗,可暗地里自然是有护卫,就算没有护卫,赵匡胤尸山血海过来的,又有一身好功夫,自是安定。 马车行得不急不慢,没片刻停在一处宅院前,着人通报之后,宅院内倏地涌出数人,走在最前的赫然便是赵普。 “官家怎么这个时辰来了?”赵普迎赵匡胤入了书房坐定,才开口问道。 “白日樊楼的事,你可听说了?” 赵普是宰相,白日工作量繁重,便是现在入了夜,桌上还放着不少公文没有处理,哪里会知道市井发生的事,闻言当即摇了摇头。 赵匡胤将事情简单说了,脸上又浮现怒意,“朕看在他姐姐份上饶了他一次又一次,他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真是可恶!” “二殿下...伤得可厉害?” 赵普看皇帝这模样,想着赵德昭该是伤得不轻,不然,官家也不会这么生气。 “太医说得将养着......”赵匡胤叹了一声,“这小子身子骨孱弱,不像朕,是该好好历练一番,不然如何能跟朕上战场杀敌去?” 赵普听了这话更是惊讶,又想到白日朝堂上赵德昭那番话,心中思绪翻腾,想着官家这是打算培养二殿下了? 这于他倒是个好消息。 赵普自己是宰相,位高权重,又深得皇帝信任,自然处处威风,可碰到赵光义,却是不得不弯腰。 官家的这位三弟,从殿前都虞侯升至大内都检点,官家伐扬州时,又命赵光义为大内都部署,留守东京。 手上有了兵权,也能插手中枢,这也便罢了,只是这人行为高调,处处和自己作对。 想当初,开封推官宋琪就因为和自己是好友,便被他找了个由头,去了陇州。 还有姚恕、石熙载、窦仪等,不都是和自己交好,而被他杀得杀,贬得贬。 如今,虽然从殿前司退了下来,但官家却让他做开封尹,开封尹是什么官,一般都是储君任之,虽没明说,但大家也都这么认了的。 是以,才能让他结了这么多党羽。 赵普心中高兴,面上却不显,故作沉思了片刻,说道:“不若让二殿下去殿前司历练一番如何?就放在杨将军下面,官家也能放心。” “杨义?”赵匡胤想着点了点头,“可,此事便交由你来办,朕也放心。” “另外...”赵匡胤继续道:“朕今日来,还是为了北汉之事,朕答应过刘承钧,尽他一世,不同北汉开战,朕也算守信,如今他死了,这约自然就不作数,他那儿子,乘马即魁梧,徒步即侏儒,没有什么韬略,此时攻打,岂不是天时地利人和?” 赵匡胤说完,等着赵普继续反驳,可没想到赵普却是点了点头,说道:“臣以为可!” 赵匡胤“哈”了一声,指着赵普道:“好你个赵普,你白日不还坚持先打南方,怎么这会儿功夫就改主意了?” 赵普笑了笑,从桌上厚厚一碟公文中取出一封,双手递了过去,“官家容秉,臣也是不久前收到枢密院着人送来的信报,刘继恩...死了!” “什么?这才不过两个月,怎么就...”赵匡胤不敢置信,刘继恩即北汉皇帝位才六十多日,怎么就死了? 赵匡胤忙不迭打开信报,一看大笑不止。 “好!好!好啊!”赵匡胤拍着腿,将信报放在桌上,“侯霸荣当真是送了朕一份大礼。” www.4e54.icu。m.4e54.icu 第十八章 夜谈 侯霸荣此人勇武,骑射功夫一流,甚至有传言说他跑起来可以追上奔马。 初时在并州一带为盗,可五代十国,英雄起于萍末,贩夫走卒亦可为将军,侯霸荣也不例外。 他被北汉刘崇任用为散指挥使,驻守乐平,王全斌共乐平时,侯霸荣率部投降,赵匡胤封其为内殿直。 可这人吧,最是反复无常,不成想没多少日子,他又跑回北汉做了供奉官,北汉还真就接纳了。 如今谋杀国主,也不知他们后不后悔当日的决定。 反正赵匡胤是不后悔的,他高兴都来不及。 “如今北汉正乱着,是以臣才觉得此时,可征北汉!”赵普将信报收拾好放回公文中说道。 “可知道北汉又立了哪个做国主?”赵匡胤问道。 赵普摇了摇头,“惠璘尚未来信。” 惠璘是大宋枢密院派过去的探子,他以大宋殿前散指挥使的身份入北汉,北汉也接收了,并任他为供奉官,这些年,惠璘可传来不少北汉的情报。 “不管是哪个做国主,趁他们乱着,咱们要加快进度了,”赵普眉间喜色收起,手指扣了扣桌面,神色也凝重起来,“你随朕进宫,另外,传枢密院、政事堂、三司使、六部本官。” 赵匡胤边说边起身,赵普忙收拾了桌上公文,一面应“是”,一面跟着赵匡胤出了书房,坐上马车朝皇宫而去。 屋外,夜已深,可今夜注定无眠。 一座座宅院大门被敲响,一盏盏灯从卧房亮起,一辆辆马车吱吱呀呀着行驶在御街上,这些大臣心怀疑问,于深夜走进了紫宸殿。 皇宫很大,紫宸殿的纷扰一点都没有传到南宫。 许是药里加了镇定安神的东西,赵德昭醒来的时候,天光已是大亮。 光线从纱帐中透进来,细小灰尘在光中跳跃飞舞,鼻尖传来淡淡檀香的味道。 “竟然不是梦!”赵德昭嘟囔了一句,遂即自嘲得笑了一声,牵动到伤口又情不自禁倒吸一口冷气。 “殿下,您醒了?”甄平听到动静,忙拨开纱帐。 “哎呀,什么时辰了,朝会——”赵德昭捂着左肩一个骨碌起身喊道。 “殿下莫急,”甄平忙上前搀扶,生怕赵德昭情急之下又伤到哪里,“官家命人传话,免了殿下您的朝,再说这个时辰,朝会已是散了。” “散了?”赵德昭“哦”了一声重新坐下,朝屋内看了一眼,又问,“四殿下人呢?” “皇后一早就命人将四殿下领去了,对了,”甄平转身从桌上取来一个食盒,“皇后还给殿下送了燕窝来,说是让殿下补补身子,还有莲子,说给殿下去去火,还有核桃,说是......” “补补脑子?”赵德昭好笑反问道。 “殿下如何知道的?”甄平奇怪道。 还真是啊! 赵德昭朝甄平摆了摆手,看来原主不聪明,身边伺候的也是个迟钝的。 宋皇后定然是知道了昨日的事,但一定知道得不全,认为自己同王继勋对上是件及其冲动且没脑子的事,这才让人送来了莲子和核桃。 看来啊,赵德芳要好一阵没法出宫了。 赵德昭并没有替赵德芳惋惜,相反,他倒是替赵德芳庆幸,宋皇后果真是将赵德芳当成亲子的,如此教养,也才能让他成为戏本中的“八贤王”吧。 “备水,我要沐浴。”昨夜发了汗,身上粘腻得厉害,还有一股馊臭味道。 天气这么热,昨天白日闹了一场,官家宣诏时没有来得及洗澡,换了身外袍就进了宫,一个晚上过去了,快腌入味儿了。 赵德昭虽然没有洁癖,但生活在新时代的年轻人,是如何也受不了夏天不洗澡的。 宫里效率很快,不过片刻功夫,热水、干净衣服和皂豆都已准备妥当,沐浴完,赵德昭这才感觉重新活了过来。 “官家在哪儿?”赵德昭出宫回府,总要去同赵匡胤说一声。 刚走出殿门,就见有宫人在门口等着,为首的小宦官正是周井。 “殿下,官家命小人传话,若是殿下醒了,可自行出宫。”说罢,又侧了侧身子,将身后宫人,或者说,他们手上的盒子展示给赵德昭看。 “这些是官家赏赐给殿下补身子的,殿下受了伤,回府后可要好好休养才是。”周井脸上带着笑意说道。 赵德昭看了一眼打开的盒子,俱是人参鹿茸等补身体的药材,可见赵匡胤对自己这个儿子还是上了心。 赵德昭心中满意,朝着政事殿方向行了个礼,“多谢官家赏赐!” “还有呢,”周井手中也捧着个木盒尚未打开,说罢递给赵德昭,“吏部文书,今一早送来的。” “吏部?” 吏部是管官职的地方,给自己的吏部文书,赵匡胤是将自己换了个地方? 赵德昭取出文书打开,待看清其中的文字,忍不住便高兴了起来,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赵匡胤竟让自己去了殿前司捧日军左厢第一军第一营任指挥使。 虽说这算禁军中最低级别的管军,但到底是进了禁军,意义可就不一样了呀! 自己那贵州防御使本就是个虚的,就是定了品阶用来决定俸禄高低,一点实权也没有,这才被人瞧不上。 除了文书,盒子中还有一块禁军令牌,赵德昭爱不释手抚了抚,继而将其系在腰间。 “多谢官家!”赵德昭再次朝政事殿方向郑重行了个礼,倏地想起昨日的事,朝周井上前一步,小声问道:“昨夜,官家后来是怎么处置的?” 周井虽然不如王继恩那般得赵匡胤信任,但好歹也是殿中伺候的宦官。 昨夜的事,他定然知道。 www.4e54.icu。m.4e54.icu 第十九章 偶遇 “官家将王将军贬去了西京,做守城将,曹供奉罚俸三月。”周井小声回道。 贬斥西京? 赵德昭听了这话,脸上笑意一凝,不过也能理解,毕竟王继勋这次没有闹出人命,再怎么罚也不会太重。 况且,是贬为守城将,不再如历史上写的掌管西京,总能让他收敛一些。 “多谢!”赵德昭拍了拍周井的肩膀,带着甄平和赵匡胤赏赐的东西朝宫外走去。 马车在宣德门外等着,甄平将赵匡胤赏赐之物尽数搬上。 “官家待殿下真好,要是能一直这般便好了,看谁还敢小瞧殿下!” 赵德昭点了点头,是啊,一直这样,不,还得更好才行! “驾...前方避让——”这时,宣德门外突然冲出一匹快马,擦着马车朝前方疾驰而去。 “谁啊,怎么是骑马出来的?”赵德昭只看到一个背影,又转头看了眼宣德门。 “禁军吧,不然谁还能有这胆子啊,”甄平不满嘀咕,拉着赵德昭好好查看了一番,“幸好没撞着殿下,殿下快上车,咱们回府去!” “禁军?” 这么急匆匆的,是出什么事了? 从宫里出去的,是赵匡胤要有什么动作了? 赵德昭揉了揉自己肩背上了车,想着自己伤还没好,赵匡胤定然不会同意自己跟着去,可若是不去 马车晃晃悠悠行驶在街上,外头渐渐传来市井人声,赵德昭自嘲笑了一声,这么绷紧了神经做什么,车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 “快快,去晚了没个好位置!” “真有说那么神?那什么伏魔什么棍的,真这么厉害?” “伏魔飞火棍!不厉害能进得去象棚?” “也是...” 马车外传来说话声,赵德昭听到“飞火棍”三字,觉得耳熟,似在哪本书上看到过,伸手撩开帘子,见是两个少年郎,穿着考究,不像差钱的模样。 “嘿!” 少年郎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左顾右盼下才看到身旁一辆马车上探出了一个脑袋,正笑嘻嘻得看着他们。 “郎君何事?”其中一个少年问道。 “你们刚才说的伏魔什么棍的,是什么?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是个耍把式的,就在瓦舍象棚,听闻只用一棍子,就能喷火,可厉害了!” “喷火的棍子?倒是有趣,”赵德昭点了点头,“可否同去?” “我们又不认识你...” “我姓赵,家里排行老二,你们可唤我赵二,”赵德昭笑了笑,“相逢即有缘,我请你们喝...喝果子饮。” 赵德昭本想请他们喝酒,可看他二人年龄,放在现代妥妥的未成年人,虽说宋朝的酒不纯不烈,但小孩子嘛,还是喝果汁饮料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倒也忘记了,原主此时年龄也不过十七八,他将他们看成小孩子,哪只在两个少年眼中,赵德昭也没大到哪儿去。 “那...成吧!”其中一个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犹豫着点了点头,“不过今日人肯定多,你这马车是进不去的。” “小事,”赵德昭将脑袋又探出了些,喊道:“甄平,停车。” “二殿...”甄平停了车,还未说完,便见赵德昭一个眼刀朝自己飞来,忙改了口,“郎君,您这伤...” “无事,你把东西先送回去,我看完就回府!”赵德昭吩咐完,便同等候在旁的两个少年一同离去。 位于东角楼街的桑家瓦子、中瓦和里瓦是东京城最大的三个瓦子,这三大瓦舍中,有大大小小五十余座勾栏,以及数十个看棚,其中又以象棚最大。 象棚位于东京最大的瓦舍——里瓦之中,可容数千人,不过象棚和旁的不同,其他是免费入场,表演前会朝观众讨赏钱。 象棚则和现代的剧院类似,先买票再入场,门票钱还不便宜呢。 这不,今日这演出,一人就要两百钱。 赵德昭付了三人的银子,特意吩咐找了个雅阁,又点了不少茶点,琳琅满目的铺了一桌子。 两个少年郎见这位是真大方,也不好意思再端着,拱手道了谢。 “我叫窦说,他是我同窗苗守信,我们都是太学的学生,”窦说仔细打量了一眼赵德昭,“看你气度不凡,当不是普通人家的,我们怎么从未在太学见过你?” 原来是太学的学生! 太学在朱雀门外御街东面,在国子监里面,收的多为官宦家的子弟,平民家的也有,不过他们需申请,而后参加入学考试,考试合格了,才能入读太学。 这二人年纪这么小,且穿着配饰不凡,想来不会是平民学子。 “太学这么多人,你们总不能人人都识得,”赵德昭笑得坦然,“再说,我不爱出门,闲时便在家读书。” 窦说点了点头,端了茶杯喝了一口,余光刮过苗守信,见他虽是聚精会神看着外头的表演,嘴角却是撇了撇,暗笑了一声,刚要再找话说,外头一阵锣鼓声,忙道:“开始了!” 说完这话,外头想起喝彩声,三人皆是起身,探头朝外看去,见场中圆台中央站着几人,脚边的地方放着不少怪模怪样的东西。 “就是他们?”赵德昭问道。 “应当是吧,”窦说眼神不移,“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喝彩声,近日这象棚新奇的表演也就他们了。” 场上那把式人没有多余的话,朝四面看台以及雅阁拱了拱手,遂即从地上捞起一只鸟,也不知道怎么鼓捣,那鸟便飞了起来。 “啊,那鸟会喷火!” “火也太小了吧,这算什么!”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十章 象棚演出 那鸟离了把式人的手,绕着场地飞了一圈,同时张开的口中断断续续喷出来几簇火苗。 把式人听了这些话也不恼,笑着收回鸟,将其丢在地上,又鼓鼓捣捣拨出一个什么来,离得太远,赵德昭也看不清楚。 把式人或许也知道场地大,托着那玩意儿在掌心,绕着场地慢慢走了一圈,“这东西名为飞鼠,诸位贵客瞧好了!” 说罢,另一手在那“飞鼠”身上弹了一下,便见那东西果真“飞”到了地上,在场地上翻滚不停。 “看,它也在喷火!” 那“飞鼠”如陀螺在地上旋转,因为转得快,也不知道是哪里喷出的火来,只见火星四溅,场地中的把式人也不得不避着些,免得火星子沾到身上。 “真厉害啊!”窦说用手肘拱了拱苗守信,兴致勃勃道。 “不过都是机关术而已,里面加了些药石。”苗守信虽是说得云淡风轻,可一双眼睛却也紧紧粘在场中,不曾移开。 窦说似是已经习惯苗守信这副样子,撇了撇嘴,转过头朝赵德昭说道:“赵二兄,这还都是小意思,更厉害的就是伏魔飞火棍,诺诺,应当就是那个,他拿出来了。” 收回了“飞鼠”的把式人手中已经拿着一根长长的东西,只见他们用场地上的木棍七七八八搭了个简易的架子,将木棍放在上面,点燃了一头。 所有人屏息注视着场中,传闻中的伏魔飞火棍可真有那么神? 赵德昭的心脏也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只要这飞火棍真喷出火来,便能印证他心中的猜测,大宋接下来的战役,便是如虎添翼了。 一声巨响,场中腾起一股烟雾,离得近得被呛到,场中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行不行啊,火呢?” “别急别急!” “看,火!” 只见那烟雾中,渐渐出现红色火光,继而那红色越来越亮、越来越大! “真的能喷火!” “这棍子里装了什么不成?怎么会喷火?” “这是幻术吗?” 场中看客瞪大了眼睛,满脸新奇,眼中雀跃犹如孩童般,他们本是怀疑,可如今眼见为实,剩下的便只有惊叹了。 烟雾散去,场中只有“飞火棍”在喷着火,不过片刻的功夫,火苗逐渐变小,最后喷火的棍子“噗嗤”吐出一股黑烟,火苗也消失不见。 场中一片寂静,似乎还沉浸在震撼中,不过几息,场中爆发出欢呼声来,数不清的铜板银角子,以及值钱的玉佩簪子全朝场中掷去,场中把式朝四方拱手,随后慢慢将这些赏赐一一捡起。 一场表演结束,会有新的把式人替上,不过之后的表演便有些差强人意,除了角斗有几分刺激,其余皆是缺缺。 赵德昭这一行三人也不例外,窦说和苗守信看了眼屋中角落滴漏,起身朝赵德昭告辞。 “赵二兄,我们还要回太学,先走一步,今日多谢啦!”窦说说完,拉着苗守信便要离开。 苗守信看着比窦说年纪小,可行事却老成许多,他挣脱窦说挽着的胳膊,朝赵德昭行了一礼,说道:“赵二兄,今日多谢了,不知今后可去哪寻你,这次你请我二人,下次,当我二人请你饮茶。” 赵德昭笑着摆了摆手,“就这些,哪值当你们惦记着还回来。” 苗守信却固执站在赵德昭身前,一副你不说我便不走的模样,赵德昭摸了摸鼻子,心想这可怎么好? 自己可不是太学生,难道要将自己身份如实相告? 告诉其实也没事,只不过一开始没说,现在说了,怎么都有点 窦说视线在二人身上打着转,见气氛僵持,忙笑着拽了拽苗守信的胳膊,说道:“哎呀,再不走先生要骂了,”说罢,转头朝赵德昭道:“赵二兄,你今有若得空,来太学来找我们就是。” “一定,一定!”赵德昭忙回道。 二人离开,赵德昭看着他们身影消失,嘀咕着不知是哪家的。 “等等,窦,不会同窦仪有点关系吧!” 北宋初年窦姓官吏挺多,但多出自一家,便是传闻中的“五子登科”,窦仪无兄弟了,窦仪虽已去世,但还有三兄弟在官场上,况且,他还有许多子侄学生。 而能入太学的,多为贵人家的子弟,过了礼部考试就能直接授进士身份,继而封官。 这窦说,该不会也是窦仪子侄? 早知如此,就不隐瞒什么身份了,本就图个方便,在有心人眼中,可就成别有用心了! 赵德昭暗恨自己怎么没早点想到,可眼下还有重要的事,只好将此事先放一边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十一章 拦路把式人 “郎君,苗郎君!”府中仆从朝二人行礼,领着他们朝正堂走去。 窦说早已收起嬉笑神情,哪还有在象棚中的顽皮模样,一路肃着神色,一言不发,直到进了正堂,才整了整衣衫,同上座之人行礼。 “见过叔父。” “见过窦叔。” 堂中坐着的,正是这座宅子的主人,窦偁(cheng)。 “见着人了?”窦偁让二人坐下,又命人上了茶点,面色慈蔼,眼神中却是透着股急迫。 “是,侄儿和守信今日正巧在路上遇见了二殿下,一起去了...象棚...” 说到“象棚”二字,窦说没了底气,眼神小心得瞟向窦偁,见他没有什么反应,心底松了口气,继续道:“二殿下为人亲善,博文多识,侄儿以为,可以交好。” “只不过,”苗守信突然开口道:“二殿下却不是个诚信的,他对我二人隐瞒身份,还谎称自己是太学学生,我们临走时又问了他一次,可他仍没有据实相告。” “这算什么事儿嘛,”窦说忙道:“二殿下身份特殊,难不成遇见个人就说自己是皇子,万一有歹人可怎么办?二殿下身边连个护卫都没有。” 苗守信闻言不再做声,可面上神情,仍旧一副不敢苟同的模样,在他观念里,君子端方,诚信最是重要,皇子身份又如何? 又不是个了不得的皇子,怎么就要藏着掖着了! “二殿下谨慎些也是应当,既然你们已有了交情,后面你们自己把握着看,”窦偁却不觉得有什么,又继续道:“自从两位兄长离世,我窦家在朝中,可越来越说不上话了......” 窦偁兀自叹了一声,想当初大哥窦仪官至礼部尚书,官家甚是看重他。 其次便是二哥窦俨,官至礼部侍郎,官家看重他的文章才学,祀事乐章、宗庙谥号多让他来撰定,可天妒英才,不惑之年便因疾去世。 如今,本是被人称羡的“五子登科”,只剩下了自己,还有三哥窦侃和五弟窦僖。 自己还算长进,却也不过做了个判官的位子,可三哥和五弟,一个起居舍人,一个供奉官,当真不够看的。 他们提出的政令,也往往因此被政事堂驳回。 因为官家允御史台参议百官,朝堂上如今只为自保,不思进取,只想着为自己牟利,可却不想为百姓谋福祉啊! 儒家信奉“爱有差”,可他们窦家,却总是觉得“兼爱”才是正道,爱无等级差别,不分厚薄亲疏。 可惜,花无百日红,窦家也是一样,总不能一直立于百官之上,不甘心那就只能不甘心了。 可昨日的朝会上,以及夜间入宫商议的事,官家好像又有了不一样的心思,这也让自己有了想法。 朝中,是赵光义和赵普的天下,一个是官家胞弟,说不准更是下一任官家。 另一个是官家左右手,和赵光义势同水火,可却也没有多支持两位殿下。 是以,二殿下被官家看重,可他身后空空荡荡啊 若是现在能站在二殿下身旁,今后他若登大宝,他们窦家,也能 “你们回太学去吧,此事,也找时间同你几个堂兄弟说说,我们窦家同气连枝,你们当守望相助,可知道?” “是,侄子明白!”窦说忙应下。 窦偁又看向苗守信,“我和你爹是多年挚友,你喊我一声叔父,我也将你当成我侄儿,若是有你爹的消息,记得同我说一声。” “是,多谢窦叔!” 赵德昭站在象棚外一处巷子中,面前是背着竹筐准备离开的把式人。 他好不容易赶在把式人离开前拦住了人,对方见此,以为遇上了打劫的,大声呵斥道:“天子脚下,你还想抢钱不成?” 说着,一边捂紧了钱袋,一手慢慢朝背着的竹筐伸进去。 竹筐中有几个简易的“飞火棍”,不用搭架子也能用,只不过火苗小一些,时间短一些罢了,但用来驱赶歹徒,足够! 赵德昭自然是看清了对方的动作,忙举起双手后退了几步,笑着道:“别误会,我没有恶意,我还能给你银子!” 说完,赵德昭解下腰间的钱袋扔了过去,“我就是想请教您几个问题。” 把式人接了钱袋掂了掂,钱袋中传来铜板和银角子碰撞的“哗啦”声,确定对面不是歹人,这才收回手。 “你想问什么?” 赵德昭左右看了看,说道:“这地方人多,嘈杂得很,我看你也表演了半天,换个地方,我请你喝茶如何?说不定,我还能让你的飞火棍比现在更厉害,更吸引人!” 把式人目光中又露出警惕来,换个地方,万一是个圈套怎么办? 还能改良自己的飞火棍? 这便是胡说了吧! 自己这一手本事可是试验了好久,便是连胳膊也伤了不少,他说能改良就能改良了? 况且,这钱袋中也就三五十个铜板,加上银角子顶多十两银子,可今日自己得的赏钱,再加玉佩首饰,可有上百两了。 可别是用这一点点鱼饵,来钓自己这条大鱼! 赵德昭见把式人要拒绝,忙又道:“地方你选,只要是个安静的,能说话的地方就成!” 把式人要拒绝的话收回,指了指身后道:“我同这里掌柜认识,你若敢耍花招,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好,听你的!”赵德昭痛快回道。 “你走前头!”把式人让开半个身子,让赵德昭率先走进了象棚,自己则离开五步远跟在他身后。 把式人托掌柜的找了间空屋子,又将屋中门窗全部打开,吩咐仆从好好注意这边动静,这才坐在赵德昭对面,说道:“你真有什么改良的方法?” 赵德昭喝了一口茶,指了指竹筐中的几样东西,问道:“你这些什么火鸟,飞鼠,还有伏魔飞火棍,里头装的,都是火药吧!” 把式人一听这话,眼睛倏地睁大,他这些可都是秘密,是他吃饭的家伙,被人知道了,迟早也能做出来一样的,那他今后靠什么赚钱? 赵德昭看他这副模样,自然知道自己说对了。 他倒也用不着求证,听到窦说和苗守信在街边的对话时,他心中便有了猜测,这才会跟着一起来。 而看到场中把式人的表演,也笃定他所用的,就是火药。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十二章 我给你官做! 很多人以为,火药的使用,是在明朝,什么燧发枪、红衣大炮,可早在唐朝,便有了火药使用的记载。 不是烟花爆竹,也不是炼丹,是真正将火药用在武器上,用在战场上。 到宋朝,也有火器使用的记载,只不过因为这个阶段,火器刚刚起步,包括火药的配比,制造的工序,以及微弱的杀伤力等原因,才没有在战场上大规模使用的记载。 所有的东西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经过多代人多次的试验,火器也是一样。 火药的原料——硝石、硫磺和焦炭,需要将他们制成大小、湿度适当的粉末,还要保持可以被称为火药的活性,这是非常难的事。 另外,火药的混合物很难点燃,而且在空气中才能起作用,如果放置在密封容器中,它们的燃烧会十分缓慢,也不完全,这便容易产生爆炸。 所以,赵德昭看着把式人,继续说道:“你在里头,加了油?或者树脂?” 只有加了易燃物,它们才会加速燃烧。 这下,把式人再也不管眼前是不是歹人了,双眼放光坐在赵德昭的身边,要不是赵德昭衣服鲜亮精致,他怕弄坏了要赔,估计早就上手了。 饶是如此,把式人还是忍不住凑了上去,飞速问道:“你还知道什么?我这飞火棍若要喷火更久,应该再加什么?我这飞鼠,还能跳更高些吗?还有我这鸟,能不能让它飞远些?” 赵德昭不知道,但赵德昭不能说! “你想不想赚大钱?赚钱的同时,还能被人尊敬?” 把式人疑惑得看向赵德昭,“你这话问得奇怪,我就一个耍把式的,被人尊敬,如何尊敬?” “当官啊,替朝廷做事,怎么样?”赵德昭说着,不经意得撩了下衣袍,腰间禁军的腰牌也“不经意”得露了出来。 “军...军爷...”把式人当即起身退后几步,脸上也多了几分害怕,“军爷别开玩笑,小人就是个街上赶趁的,您要是想要小人这手艺,小人给就是了,不是不是,军爷懂得比小人多啊,就别吓唬小人了。” “我没有开玩笑,”赵德昭安抚得笑了笑,“只不过不是现在,你若是有意,便在东京多等一等,此事若成,我保你下半辈子荣华富贵,如何?” 把式人眼中露出意动,说实话,他是当真心动的。 他们做这一行的,风里来雨里去,贵人喜欢,那便多赏点银钱,贵人不喜欢,一个铜板拿不到也是常事。 而且,正如这军爷所说,他表演的东西虽然新奇,但危险也大啊,他这身上、胳膊上数不清的伤痕,一不小心,命都没了。 这把年纪了,连个婆娘都还没有,更别说传宗接代了,愧对祖宗啊! 退一万步说,就算能赚到银子,可到底还是贱民,自己要进这象棚表演,还得先给十两银买个“台子”,别说遇到当官的,若要抢了自己吃饭的家伙,自己也得乖乖奉上。 若当真能做官 不说能赚多少钱,以后在街上,腰板都能挺直了走路! 光是想想,把式人就忍不住得激动了几分。 赵德昭将把式人的反应一一看在眼中,见他目光闪动,扬起的嘴角久久压不下,又添了一把火,道:“如何?若是不成,我便找旁人了,你也知道,我懂得不比你少,要不是看在你手艺难得,我顶多多花些时日,也能将你这些东西制出来,那时......” 赵德昭说着摇了摇头,端了桌上茶杯一饮而尽,遂即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笑着走向门口。 “诶,那个......”把式人最终还是点了头,“那小人在哪等消息?” “你平日住在哪儿?” “小人就住瓦子里,往西到头有个小客舍,诺,那个挂幡的就是了,房钱便宜,啊对了,小人名叫黄虎。”黄虎朝西指了指,赵德昭眯眼看去,果见一个幡旗,上面写着个“店”字。 “成,黄虎,就这么说定了!” 开封府衙,赵光义坐在书房,桌上乱七八糟的摊着几份公文,脚边也落了几份,一个白瓷茶盏碎在脚边,茶水溅了一地。 赵光义贴身小厮冯六低着头站在门边,门外有老仆以眼神询问是否要收拾,皆被他摇头摆手拒绝。 这火头上,能离远些便离远些好了,上赶着往前凑,等着挨骂么? 冯六在心中叹了一声,自家老爷昨夜从宫里回来,就发了大脾气,在书房待到现在,砸了多少东西了。 唉,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惹得老爷动了这么大怒,这可从来没有过的事。 “冯六,冯六......” 冯六正想着,耳边听到有人轻声唤他名字,小心朝着门口挪了几步,见赵光义没有注意他,忙跨了一步出门,“谁叫我?什么事?” 府中一仆从上前,朝书房看了眼,指了指院外,说道:“外头有人要见老爷,门房等着,不知道老爷见不见啊?” “谁啊?” “说是王将军家的。” “东京城中这么多姓王的将军,到底是哪个?” “就是那个...吃人的那个王将军!” “他?”冯六莫名,这位王将军和自家老爷可不常来往,怎么突然就让人上门来。 老爷还在气头上,自己也不敢去禀报啊! “怎么了?”便在这时,屋中传来赵光义问询声,冯六忙转身小跑进去,将此事说了。 “王继勋?哼,他来见本官作甚?”赵光义想着昨晚皇帝的任命,起身又朝着地上掉落的书籍揣了一脚,大步朝外走去,“叫去偏厅。” 这便是要见了! 冯六忙应了一声,唤来院中洒扫老仆,吩咐将书房收拾了,这才跟着赵光义离开。 来人是王继勋身边裨将,跟随王继勋已久,最是忠心不过,此时他来寻赵光义,自是因为王继勋被贬的事。 赵光义自然也知道,可他不知道,王继勋竟然敢明目张胆得贿赂他,让自己替他在官家面前求情,别让他离开东京,或者...早日回京! 赵光义心觉王继勋果真人肉吃多了脑子不好,这种事,晚上偷偷摸摸的来不好? 就算白日,走个侧门成不成? 多少双眼睛看着呢!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十三章 来客 “府尊,这是我家将军一点心意,还请府尊笑纳!”裨将大咧咧将一个木盒子放在赵光义面前,伸手将其打开,瞬间一片金光灿灿,让赵光义都没忍住眯了下眼睛。 赵光义将盒子合上,慢条斯理道:“同你家将军说,便先听官家的,去了西京别再惹祸,东京的事,本官会再想办法。” 裨将闻言,脸上也没有多余神色,躬身朝赵光义拱了拱手,道了声“多谢”,刚要离开,又听赵光义问道:“几时出发?走哪条路?可都收拾妥当了?” “明日辰时出城,走荥阳光武山,谢府尊关心,一切已是妥当。” 赵光义端茶送客,裨将再度行礼后转身离开。 小厮冯六见赵光义收下这一盒金子,话里话外也似是有替王继勋说话的意思,心中不解,“老爷,当真要给王将军求情?” 若是求情,东京这么多百姓,可都要有怨言了,于老爷名声不好。 赵光义嗤笑一声,目光追去门外,仿佛那裨将还在眼前似的,“谁说收了东西就要办事了?姓王的为非作歹,百姓苦之已久,他是官家的大舅哥,可不是本官的,本官为何要替他说情?” “就该如此!”冯六笑道,遂即又问,“不过老爷问他们走哪条道做什么?难不成老爷还要去送?” 赵光义摇了摇头,朝冯六招了招手,“这件事,你找人去办,务必不留下痕迹。” 赵德昭来到大宋的第二日,才好好看了看自己的府邸。 占地不算大,当然是同皇宫比,但要和自己在现代的那所公寓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进了大门便是一个照壁,绕过照壁,穿过庭院,就是正堂,两旁十几间厢房,是府中仆从住的地方。 正堂后是一个精致的院子,太湖石垒成的假山下开了个小池子,其中几尾红白鲤鱼摇曳其中。 园中植被繁茂,种了不少海棠、芍药、牡丹等,不过这时节花都谢了,只剩一片郁郁葱葱。 再往后过了垂花门,就是正院,也是赵德昭居住的地方。 两侧还有几处空着的院子,想来便是妻妾和孩子的住处,只不过附近,自己才出阁不过一年,这院子连个女主人都没有,哪里来的孩子呢? 赵德昭兴致勃勃得四处溜达,跟在他身后的管事甄大和甄平二人,却是面面相觑,不知郎君是何意? 怎么突然好像不认识自己的宅院一般,看什么都新奇有趣得很。 走到一个小屋子前时,甄大上前道:“殿下,今日官家赏赐之物,已尽数归于库房,不知殿下可有什么要取用的?” 原来这屋子竟是个库房? 也不知里面有什么好东西! 赵德昭示意甄大开门,走进去才发现,屋子是挺大,但放的东西并不多。 墙角几口箱笼中是没有裁剪的绸缎布匹,架子上放着瓷器茶盏,还有赵匡胤赏赐的药材也整整齐齐放在了柜中。 “殿下可要核对?”甄大见赵德昭仔细看了一圈,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取出册子递了上去。 赵德昭摆了摆手,“我就随便看看,你收着吧!” “是!”甄大应了一声,将册子收好,“天色也不早了,殿下还有伤,早些用了饭,还得用药呢!” 赵德昭点了点头,抬脚走出屋门,眼角余光却扫到廊外衣袍闪过,眉头一皱,提步跟了上去。 甄大甄平不明所以,忙跟在赵德昭身后。 前面那人穿着府中仆从的衣衫,却是神情鬼祟,赵德昭三人跟了一阵也发现了不对劲,默契得愈发小心,见他转出垂花门,走到后角门后又仔细观察了一阵,才将其打开,门外竟有人等着。 “这几日,殿下可有什么异样?”门外那人开门见山道。 “不曾啊,”仆从摇头,“殿下一如从前,并没有异样。” “当真?府中没有来过奇怪的人?” “没有,除了宫中来过太医,没有旁人来过。” “这样...”屋外那人沉默了一阵,也不知在想什么,好一会儿才又道:“你继续盯着,若有异样立即来报。” “是,小人知道。” 听到这里,甄大和甄平已是忍不住怒意,哪里还不知道府中出了个细作,当即就要出去抓个现行,再好好拷问到底幕后之人是谁。 “回来!”赵德昭及时制止了二人行为,朝他们招了招手,慢慢离开了后角门。 甄大甄平虽然生气,但赵德昭的话还是得听,满脸不忿得跟着赵德昭回到了主院。 “殿下,为何不让小人将人拿了,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还留着做什么?”甄平气道。 “是啊,殿下,也不知是哪个在背后算计殿下,真不管?”甄大符合道。 “我也没说不管啊!”赵德昭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悠悠喝了一口,笑着道:“抓了这一个,说不定还会再塞进来一个,还不如留着呢,多防着些就行。” “可是,背后之人...” “我心中有数,你家殿下也不是吃素的!”赵德昭冷笑一声,这背后之人有什么难猜的,不就是赵光义么。 昨日自己在朝堂上出了风头,今日就有人来打探,未免也太心急了些。 不过,如今也算敌在明,我在暗,拔了这眼线,还会有别人,还不如留着这么一个钉子,说不准今后有大用。 “甄叔,府中或许不止他一个,你再好好查查,别打草惊蛇,有发现报于我知就好。” 甄大此时也回过味来,一脸肃容应了声“好”,转身就出了门去。 “饭好了吗?我都饿了!”赵德昭将此事丢于脑后,揉了揉肩背朝甄平说道。 “殿下又疼了吗?”甄平见赵德昭的动作,也不再纠结叛徒之事,一边命厨房将饭菜送来,一边取了药膏给赵德昭涂上。 “嘶,轻点!” “陈署令说了,这伤就得大力揉了才会好,殿下忍一忍吧!” 赵德昭叹了一声,却也只能忍耐,为了能早些好起来,太医的话还是得听。 希望在征伐北汉时,这伤已经不碍事了吧! “殿下,府外有人求见!”这时,甄大又转了回来,手中还多了两份拜帖。 “啊?这个时候?”赵德昭穿好衣裳,打开拜帖一目十行看了,忙起身朝外走去,看样子像要亲迎一般。 都这个时候了,是谁?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十四章 谢礼 府门外站着二人,身后跟着三四个仆从,手中也拿着些糕果之类,安安静静得站在二人身后。 这二人中,其中一个自己手中捧着个匣子,脸上带着笑,眼睛不住得朝府中看去、 另一个身形颀长,双手负在身后,看着府外行人匆匆,脸上担忧,说出口的话也多了些抱怨,“明日我休沐,为何非得今日来,这天都快黑了!” “天黑怕什么,东京又没有宵禁,你若是想,今晚不归都成,我请你去樊楼不醉不归!” “樊楼?不醉不归?你当真还没长记性?” “姓王的都被赶出东京了,错的又不是我,”这人赫然便是曹璨,他哼了一声,正看见府中大步走出的赵德昭,忙用手肘拱了拱旁边这人,说道:“殿下来了!” 赵德昭人还没走出府外,已是笑了出来,“曹大郎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见过殿下!”二人行了一礼,曹璨又道:“兴之所起,殿下莫怪!” “不怪不怪,我正无聊呢,”赵德昭说完,看向曹璨身旁另外一人,见他一身青衫,神情肃正端庄,同记忆中的王贻孙一个模样,拱了拱手道:“象贤兄也来了。” 同曹璨一起来的,竟然是王溥长子王贻孙。 这二人关系果真是好! 来者便是客,赵德昭一边将两位让进府中,一边问道:“可用过饭了?” “未曾!”曹璨笑着让仆从将四件礼交给府中人,一边跟着赵德昭朝院中走去。 王贻孙却是瞪了他一眼,说好给了谢礼就走的,怎么听着意思还要留下来用饭? “若两位不嫌弃我这儿饭菜粗陋,便一同用些如何?”赵德昭不等二人回答,朝姗姗来迟的甄大吩咐道:“多准备两副碗筷来,府中可有酒,拿些来!” 甄大眼睛在赵德昭肩背上溜了一圈,最后还是应了,转身吩咐厨房再多准备些饭菜,又亲自去选了一壶淡酒,叹息着让人送去主院。 “殿下的伤,可好些了?” 进了院子,曹璨闻见空气中的药膏味道,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大事,不用担心。”赵德昭转了转胳膊,“就是有些僵,不能动,过几日就能好。” 曹璨点了点头,将手中匣子放在桌上,“昨日那事,也是怪我思虑不周,动起手来不管不顾,伤及无辜...” 说完,曹璨将匣子打开,里面赫然是一根粗壮的人参。 “这根人参是我去山中打猎时,从一农户手中收来的,如今便算是赔礼了。” 这人参有婴儿手臂粗,根须错杂缠绕,最粗的一根也有小指这般粗了,粗略一算,可有五十年往上。 这般人参,放在现代,价值数十万到几十万不等...在这个时候也是值钱得很啊! “这不行,我就这点小伤,哪至于你送这么贵重的东西,拿回去拿回去!”赵德昭将匣子合上,朝曹璨那边推了推。 “我都带来了,哪里还有带回去的道理,显得我忒小气,我曹家可脸面还要不要了!”曹璨将匣子递给甄平,“诺,给你家殿下收起来补身子。” 甄平早就不嫌弃这二人来的不是时候了,接过匣子道了声谢,“殿下适才还喊痛呢,小人这便命人做了药膳给殿下补身子,多谢曹郎君。” “小事小事!”曹璨笑着挥了挥手,心满意足。 “昨日,多谢殿下为舍妹出头,听舍妹说,是殿下赔了银钱,家父命在下将银钱送来。” 这边,王贻孙从腰上解下钱袋放在桌上,朝赵德昭拱手致谢。 “哎呀,王太傅也太客气了,路边不平拔刀相助,这不应当的么!”赵德昭早已忘了自己一开始是想远离麻烦,带着赵德芳回宫,不得已才出了这个头。 不过现在想来,这决定当真是值! 不仅结交了曹家人,还救下了王家人,一下子在文武两位重臣面前刷了好感。 赵德昭也知道这钱袋是推不回去了,只好收下,想着今后找个时间请他们喝酒,再还回去就好了。 说话的这当口,饭菜也陆续摆上了桌,三人围坐,赵德昭遣了仆从下去,亲自给二人斟了酒,当真是一点皇子的架子都没有。 “殿下有伤,还是莫要喝酒的好!”王贻孙见赵德昭还给自己倒了一杯,忍不住劝道。 赵德昭举起的手停在半空,想了想还是放了下来,端了旁边的茶盏笑道:“那便以茶代酒吧!” 其实吧,这酒他打开就知道,压根没什么味道,酒精度定然不高,喝几杯也没事。 可看在对方这么担心自己的份上,也想着要赶紧好起来,可别北伐时不带上自己,赵德昭还是选择了茶水。 总体来说,他是个听劝的人,该出头是要出头,不该逞强时,没必要逞强。 曹璨或许是生在军武世家,又和赵德昭有过交情,说话也随意得很,王贻孙本是拘束,酒过三巡后也渐渐话多了起来,屋中氛围一时热烈。 “唉对了,”赵德昭看向曹璨,“你是不是有个弟弟,叫曹玮的,如今多大了,什么时候带出来一起玩儿啊!” “曹玮?”曹璨有些懵,“你莫不是记错了吧,我只有一个弟弟,叫曹珝啊,如今在太学读书,也不常回家。” 赵德昭“啊”了一声,心道估摸着曹玮此时还不曾出生? 这可是继曹彬之后,曹家出的第二个厉害人物,为将四十载,从未失利,是昭勋阁二十四功臣之一。 二十四功臣中,只有五个是职业军人,曹玮能占其中一个位置,可想而知其功勋卓著。 有人说,曹玮甚至比其父曹彬还更勇武。 本想着在他小的时候结交一番,也是今后一大助力,却原来还没有出生吗? 当真是可惜了! 赵德昭叹息着摇了摇头,曹璨却是自顾自又倒了一杯酒,说道:“曹玮,倒是个好名字,天经纬地,若我再有兄弟,定让我爹取这个名字,到时候就说,是殿下起的,哈哈哈!” “韬光,你喝多了!”王贻孙皱眉看了一眼曹璨,面上露出不满。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十五章 争论 韬光是曹璨的字,王贻孙同他关系亲密,自是以字来称呼对方,曹璨听了这话却是不服气,“我爹军营中的酒比这烈了不知多少倍,我喝上一坛都没事,怎么会喝多?你莫小瞧了我!说到这个...” 曹璨看向赵德昭,眼中露出羡慕,“我爹说你要进禁军了?” 曹璨心中没有失落是假的,他爹曹彬跟随官家南征北战,大宋建立后更是得官家看重,如今也任着枢密使的职,可自己这供奉的职还是通过恩荫而来。 这一身本事无勇武之地,着实可惜! 赵德昭看了曹璨一眼,支着胳膊朝前凑了凑,笑着道:“若是北伐能成,你也能更进一步了!” 宋初,军功集团子弟入仕,多为随父补内职,节度使可荫其子为供奉官,而防御使、团练使子弟则限于殿直,刺史子弟更是低至殿前承旨。 入仕简单,可入仕后,升迁却是成为了一个难题。 宋初武臣面临的升迁途径便是内职、军职、刺史等地方武职三条,同时也可在三者之间迁转。 内职中,荫补殿前承旨者,可升为殿直,殿直可升为供奉官,供奉官可迁为诸司副使,这是该序列最基本的升迁途径。 出任内职,实际上是皇权将军功集团子弟的仕途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中。 大树底下好乘凉,依靠父辈和朝廷的确方便许多,父辈的初衷,是将子弟置于自己的庇护之下,依附于皇权,以获取最有利的政治资本。 但人有生老病死,父辈的影响不会长期存在,一旦却是荫蔽,内职迁转被控制的一面立即就会显现出来,结果便是与其初始愿望截然相背,反而限制了子弟的发展。 此时,由于皇权想要限制军功集团,这看似简单的升迁途径却变得极为困难,升迁依照功劳大小和年资而定,起主要作用的便是前者。 功劳,若无战事,又从哪里得来。 赵德昭说了这话,曹璨眼睛当即亮了起来,“殿下说得是,若北伐,我定是要随我爹去的,如此机会,岂能不把握?” 王贻孙却是摇了摇头,看向赵德昭问道:“殿下,如今大宋初建,仓廪不丰,别看东京繁华,可衣不附体、食不果腹之人仍旧不少,朝廷和百姓都需要休养生息,此时掀起战局,可不好啊!” 赵德昭收了笑容看向王贻孙,曹璨见次,忙拱了拱王贻孙,小声道:“你胡说什么呢?” “象贤,你也觉得此战妨害民生,乃不义?” 王贻孙是王溥的儿子,他的看法很大可能便是王溥的看法,王溥虽如今担着个太子太傅的闲职,可并不是个一无是处的书生。 出身太原王家,又是个状元,不说才学,周太祖时期便是枢密使,率军平河中叛乱,后迁同平章事、中书侍郎,便是宰相了。 宋开国,王溥罢相,并不是因为才德,只不过因为身份尴尬罢了。 赵匡胤为此,改变了台省官班位,只为当时不是一品官的他能立位在前,何尝不是一种恩宠信任。 王贻孙的这个问题,赵德昭也很是看重。 “战争,不管是仁义之战,或是不义之战,于百姓总是有碍的,这几日户部便因为防备北方河流泛滥引发灾情,调了粮食命人运去备着了,若此时再起战役,百姓如何活?” 备灾? 赵德昭朝外看了一眼,这几日的确闷热的很,估摸着一场大雨是难免的,北边的确是要防着一些,黄河河道淤积不是小事,若是泛滥,沿途村落又有多少要遭殃。 王贻孙没等赵德昭有所回应,又缓声道:“且殿下也应当知道,官家设立封桩库,便是要赎回燕云十六州,如此不必劳民。” 封桩库,是赵匡胤为了以和平手段收回燕云十六州而设立的银库,里面的钱一部分是当年的财政盈余,另一部分是从南方各割据势力缴获的收益,史料记载,这里面的钱是天文数字。 赵光义即位后更对此感到诧异,说:“此金帛如山,用何能尽!” 可是,赵光义并没有将封桩库的钱用于燕云十六州,而是划入了皇室私有的内库名下。 他先是将封桩库改名为右藏库,再将其与国库合并称为内藏库,实质占有了这笔钱财,完全违背了赵匡胤的初心。 可在赵德昭看来,别说辽国不会同意用钱买回燕云十六州,就算他们同意,大宋也不该拿钱去赎。 这钱用在军备上,收回燕云十六州,再用来恢复民生,绰绰有余! “自家的土地,凭什么还得拿钱去买回来?再说了,辽国答应了,大宋就该相信?别银钱送出去了,土地拿不回来,岂不是更冤?” 理想是美好的,可现实嘛 “二殿下未免气义用事了!”王贻孙这话说得不客气,坐在他身旁的曹璨,脸上的笑意也忍不住凝固了起来。 “那个,天色不早了,我们就不多打扰殿下休息了,象贤,咱们该回去了。”曹璨放下杯盏,起身拉了拉王贻孙的衣袖。 王贻孙也知自己话说得不客气,不管怎么样,赵德昭毕竟是皇子,他的初衷也是好的,可话既然说了,他也没打算收回。 不仅不打算收回,他还继续道:“人民本也,疆土末也,岂能因为疆土而不顾百姓之性命?难道不是为了一己私欲?” 这话怎么还越说越重了? 曹璨脸色都有些白了,这简直就是明着骂二殿下自私自利,为了他自己地位而不顾百姓死活,是个昏庸之辈啊! “殿下恕下官失礼,我们这便告辞了!”曹璨此时哪里还管礼数,只想着将人赶紧拉走算了,至于以后,回去再想办法吧! 左右再准备些赔罪礼吧! “慢着!”赵德昭倏地站起身来,声音也冷了几分,这模样看在曹璨和王贻孙的眼中,心中忍不住打了个突。 看吧,还是生气了! 曹璨暗悔自己酒喝多了,“早知道就不该留下用什么饭,若和象贤去樊楼,倒是能尽兴。” “后悔也晚了!” 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想着二殿下素来好脾气,这生气起来,倒也挺唬人的。 赵德昭却是没看他二人一眼,径直走到书桌旁,“你们来!”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十六章 战争与和平 赵德昭说完,自顾自取了笔墨,刷刷几笔便在纸上画将起来,曹璨和王贻孙心中疑惑,走近一看,白纸上已然出现了一副简单的舆图,画得正是黄河以北的区域。 “殿下好画工,竟能画得如此准确。”曹璨忍不住开口夸道。 赵德昭笑了笑,那是自然,毕竟自己这个专业,看地图是必修课啊! 赵德昭画了大概,又换了笔,取朱砂,点在黄河沿岸,“这便是东京,是你我所站之地!” 说完,手腕一挥,红色痕迹长驱北上,“中原失去了最重要的国防生命线——东段和中段长城,使御北边放陷于艰难境地,重关复岭,塞垣巨险,皆为契丹所有,燕蓟以南,平壤千里,无名山大川之阻......” 白纸上除了黑色墨迹画出来的边界,便是幽燕之地上刺眼的红色。 “契丹突破长城阻隔后,不仅挥师南下更为便利,还因为拥有长城以内农业区的各种经济资源,为骑兵行动提供充足的补给,从而极大地增强军事优势,你说,契丹他们可会愿意收钱、归还幽云十六州?” 赵德昭将笔再次点在东京上,“契丹骑兵南下,这一片全是平原,不过旬日便可直达黄河南岸,过了河,可就是东京了。” “可我大宋边防一向严密,契丹又怎能如此轻易过来?”王贻孙说道。 人之所以为人,便是有自己的观点想法,何况是他们读书人,更是固执得很。 “象贤以民生计,倒也不能说错,殿下......”曹璨此时恨不得拉着王贻孙就走,这榆木脑袋,非得在这个时候同殿下杠上不成? 赵德昭却是笑了,他放下笔点了点头,“是没错,其实,我同象贤兄考虑的都是同一件事,他为百姓考虑,想要大宋和平,我自然也是如此的。” “嗯?怎么说?”曹璨却是不明白了,刚还不说要打么,怎么一会儿就要和平了? “象贤兄,我且问你,战争的目的是什么?” “战争的目的,自然是掠夺、是不义!” “可我不这么认为,”赵德昭摇了摇头,“战争与和平,并非都是相对的。” 英国著名军事家利德尔.哈特认为:“战争的目的是要获得一个较好的和平。” 王贻孙口中的和平,尊重百姓的生命,是提倡绝对的抗拒暴力的使用,并没有错,可就错在—— “你以为只要大宋和平,契丹便能给予和平了吗?他们难道没有觊觎我中原这广袤土地,这丰厚财富吗?你能保证,只要我大宋不出兵,他契丹就能不跨过防线一步吗?我大宋子民就不会受契丹荼毒吗?若是不能,哪里来的和平?我大宋只有年复一年的在脆弱的边防守着,担心着!” 就算契丹没有,那在这片土地上发展起来的金军呢? 有朝一日,他金军铁骑踏破东京城,掳我徽钦二帝,赵氏皇族、后宫妃嫔、朝臣等三千余人、百姓不下十万人北上金国,为牛马、为奴婢。 东京城中文籍舆图、宝器法务,金银铜钱为之一空。 “可若是收回幽云十六州,便能借长城、山川、关隘抵御,就算契丹破关,我东京也能有回旋余地,如今我大宋国势兵强,为何不能为了今后的和平,将契丹赶出幽云之地,保我大宋百世长宁!” 屋中一时静了下来,王贻孙看着桌上简易的地图,嘴唇紧抿着没有说话,曹璨拉着王贻孙的衣袖,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赵德昭揉了揉肩背,见二人神情严肃,笑着道:“罢了罢了,象贤兄学富五车,咱们再论下去,怕是天都要亮了,我明日可还要上朝呢!” 曹璨回过神来,知道赵德昭是给了他们台阶下,忙笑着道:“是,天色不早了,我们真该回去了,打扰殿下这么久,真是失礼!” 王贻孙闷闷的,朝着赵德昭拱了拱手,道了声“告辞”,便同曹璨一同离开了府邸。 “唉,读书人!”赵德昭摇头叹息,又朝外喊道:“甄平,备水,我要沐浴!” 甄平推门而入,吩咐着仆从将桌上残羹冷炙收拾了去,一面埋怨道:“殿下也真是的,何必同他们争论呢,打不打的,自有官家决定啊!” 赵德昭靠在凭几上,指了指甄平,“少管,还有,今晚的事,透露些许给那人知道。” “哪个?”甄平愣了片刻,遂即反应过来是指府中眼线,忙又点了点头,“殿下放心。” 天边一轮明月,地上千盏灯光。 街上人气仍旧很足,两边的摊贩吆喝声此起彼伏,不少行人兴致勃勃驻足,挑选着合心意的小玩意。 孩童举着风车、拿着糖人穿梭在人流中,稚嫩笑声飘荡。 眼前好一番和平人间,王贻孙没察觉自己停下了脚步。 这才是百姓该有的生活,若是起了战争,这里有多少妇人会失去自己的丈夫,又有多少孩童会失去自己的父亲? 可殿下说的 若契丹铁骑南下,是不是连这些妇人、孩童都保不住呢? “怎么?还在想殿下的话呢?”曹璨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一声,“其实吧,我觉得殿下说得有道理,契丹虎狼之心,每年防秋你便能看到,他们骚扰边境百姓,哪次不是费了大力气将他们赶出去的?如今河北可是他们和咱们大宋共有,也是最乱的地方。” “你难道不是为了自己能建功立业,这才附和殿下的话?”王贻孙瞥了一眼曹璨说道。 “我不否认,我的确有这个想法,建功立业谁不想啊,”曹璨抽出腰上的刀,熟练得挽了个刀花,“我曹家武将世家,难不成到了我这便只能做个内职了?我可不服!” 王贻孙轻“哼”了一声,收回看向街道的目光,抬步朝前走去,“走了!” 曹璨“铛”得收刀入鞘,看着王贻孙的背影抱臂笑了笑,“嘴硬!” 王贻孙走进王府大门,本是要朝自己住的东苑走,可半路却是脚步一转,朝王溥所在的书房而去。 刚到院落门口,却见王七娘在门口探头探脑。 王贻孙伸手就在王七娘头上敲了一下,“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哎呀,吓死我了,大哥你属猫的吗?”王七娘摸着头抱怨道。 “是你自己没注意,”王贻孙朝院内看了几眼,“找爹爹?怎么不进去?”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十七章 官家的决定 “哎呀,吓死我了,大哥你属猫的吗?”王七娘摸着头抱怨道。 “是你自己没注意,”王贻孙朝院内看了几眼,“找爹爹?怎么不进去?” 王七娘却是抽了抽鼻子,朝王贻孙走近几步,“大哥你喝酒了?”说罢又嫌弃得在鼻前挥了挥,“又是同曹家大郎吧,你们十日总有五日混在一处,嫂子知道了又要生气了!” “姑娘家,说话注意些,韬光昨日好歹也给你出了头,怎不见你有半分感谢。” 王七娘撇了撇嘴,“大哥会替我谢的么!对了,大哥也要替我谢谢二殿下,我被爹爹禁足,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放我出去。” “活该,好好在府中静思己过,看你今后还敢不敢了!”王贻孙说完,就要朝院中走去,刚走出一步,又回头看向还在磨蹭的王七娘,催促道:“走啊,爹爹还会吃了你不成?” 王七娘俏皮得吐了吐舌头,跟在王贻孙身后走进院中。 “怎么这个时辰过来?”王溥停下手中的工作,招手让二人坐下问道。 “儿子在院门口遇见了七娘,也不知她是为何?”王贻孙轻飘飘一句,就让王溥的注意力放在了王七娘身上。 猝不及防下,王七娘狠狠瞪了一眼王贻孙,起身从侍女手中取来食盒,将其一碟糕点取出放在王溥身旁矮几上,“爹爹自回来后便在写这会要,女儿怕爹爹饿着,亲手做了桂花糕给爹爹,爹爹快尝尝!” “是么,倒是有心了,”王溥伸手捻了一块放入口中,连连点头,“味道不错。” 王七娘得意,趁机道:“那爹爹,禁足——” 王贻孙听到这话,心道果然,这丫头可不会让人占便宜,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不成,该几日就是几日!”王溥说道。 “哼,小气!”王七娘见没有达成目的,转身欲走,却又一个转身,端起桌上的糕点离开了书房。 “这丫头,愈发娇纵了,还说为父小气,她才小气!”王溥失笑摇头,用帕子擦了擦指尖碎屑。 还不是被你自己给惯的! 王贻孙在心中抱怨,家中只这一个姑娘,娘亲惯着,你也惯着,只有自己还能数落几句,眼下好了吧,成了家中霸王了,谁也不怕,也不知日后嫁到哪一家,可要提前备好多些嫁妆,堵了婆家的嘴才好! 可真是让人操心! “你来又是为何?总不能是来给为父送喝的吧!”王溥丝毫不在意王七娘的蛮横离去,笑着朝王贻孙问道。 “爹爹说笑了,”王贻孙收起笑意,“儿子今日同韬光去了二殿下府中。” “今日便去了?也好,替七娘好好谢谢殿下,对了,殿下的伤如何了?” 王贻孙脸上有些难堪,他怎么就忘了殿下还伤着,适才还同殿下争论。 王溥见王贻孙脸色不对,追问道:“怎么了?殿下伤势又重了?” “不是。”王贻孙忙摇头,这才将事情详细复述了一遍,最后道:“儿子不明白,战争劳民伤财,可殿下的话却也挑不出错,到底如何才是对百姓最好的?” 王溥听了这话,脸上逐渐凝重起来,“殿下当真是如此说的?” “是!” “昨日,殿下在垂拱殿时说了,仁为体,义为用,为父今日想了许久,没想到今日又听到了这番话,象贤啊,你虽比殿下年长,可这见识,却是差了啊!” 王溥站起身来,“殿下仁义,看的可不是眼前,你且回去好好想想。” 王贻孙面色羞惭,虽心中疑惑没有解,但父亲的话总不会有错,他起身道了声“是”,慢慢退出书房,却在门口遇见偷听的七娘。 “大哥,你今日和二殿下一起喝酒了?你们还说了什么?”七娘眼睛如天上星辰般明亮,这同自己夫人看向自己的眼神是一样的。 王贻孙哪里还不知道这丫头的心思,可那是殿下,婚姻自有官家做主。 “没说什么了,你年纪也不小了,回头该让阿娘给你寻门亲事,收收你的性子,不然到了婆家,可要被人说我王家没有教养。” “哼,不说就不说,让我嫁人做什么!”王七娘脸色一变,转身大步离去。 王贻孙看着王七娘离去的背影,无奈的同时,也决定要同阿娘谈谈妹妹的亲事,让她收了心,少吃些苦头。 另一边,曹璨也没忘将今日这番告知曹彬。 “好啊,这才是我大宋皇子,有官家当年几分雄心!”曹彬拊掌大笑,又看向曹璨道:“你今后可要跟着殿下好好学学。” “殿下可就要去禁军了,我怎么跟着殿下学?”曹璨叹了一声,“我若是也能进禁军历练便好了,这供奉官可真无趣至极。” 曹彬叹了一声,官家也是为了防患于未然,总不能再来一次陈桥兵变黄袍加身,这中原刚安定一些,可受不住再一次的动乱。 北方契丹虎视眈眈,南方诸国也巴不得大宋瓦解,官家已是很好了,至少仅仅解了兵权,其他方面,可没有亏待弟兄们啊! 曹璨见自己父亲没有回话,只好放弃了心中不切实际的幻想,说道:“也不知道官家到底怎么想的,若是攻打北汉,我定要一同前去。” 曹彬挥了挥手,屋中仆从尽数退去,曹璨见此,忙往曹彬处挪了挪,小声问道:“爹,官家有决定了?打南唐还是北汉?” 曹彬神色严肃,小声道:“官家已是命李继勋为主将,党进为副,何继筠为先锋,爹为都监,不日就要朝北汉去了。” “这么突然!”曹璨被这个消息惊了一跳,适才还在二殿下府中为战争一事争论,却不想官家竟已经做了决定。 “不算突然,”曹彬看向外面,继续道:“北汉易主,朝政混乱,前不久说北汉再次易主,这机会可不多,官家心动也是当然。” “那契丹呢?”曹璨又问。 “这次去,便是试探契丹的态度,他们也才经历政变,不知如今的辽国和北汉,是否还能同气连枝,若他们自己有龃龉,于我大宋就是最大的机会。” “儿子明白了,”曹璨点头,心中一动问道:“儿子可能同去?” “不,此次官家是秘密发兵,粮草也是借着备灾救灾的名义发往河朔,你先在东京等着,等为父消息就是!” 象贤说的户部备灾,原来真相竟然是这么一回事,看来除了高位上的那些人,其余的俱是不知情。 也是,总不能大张旗鼓的,让北汉和契丹有了准备。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十八章 来使 果然,夜半的时候,这场雨就带着雷声一起落了下来,足足一个时辰后方才停歇。 大宋的早朝好在比别的朝代要晚一个时辰左右,故赵德昭也能多睡一会,待辰时起床时,天已经大亮。 窗户打开,赵德昭便感觉到了一股明显的凉意,水汽氤氲,让人舒爽了不少。 由于府邸离皇宫也不远,赵德昭便慢慢走了过去,挑着柴的人、货郎、早餐铺子,热气腾腾中让赵德昭觉得心头热闹。 想起前世,他为了能多睡会,都是踏着点赶上地铁,到了单位再点一杯美式一个可颂,这么鲜活的早市,好久不曾见到了。 “官爷,买个炊饼?新鲜出炉的,可香哩!”路边棚子一小哥许是看赵德昭心情好,大着胆子招呼了一声。 虽然赵德昭在府中用了早饭,可如今闻着这味儿,倒是觉得还能再用些,便朝甄平点了点头。 “殿下是没吃饱吗?府中饭菜不合殿下胃口?”甄平疑心自己是不是没伺候好殿下,照理说府中准备得也丰盛,还将宋皇后给的燕窝熬了粥,殿下不该留肚子啊。 念叨归念叨,甄平还是买了个炊饼来,用油纸包着递给赵德昭,“殿下,小心烫着!” “啰嗦!”赵德昭拿到手,才发现这炊饼和自己想的不一样啊,总以为炊饼就是烧饼,甜口的或者咸口的,酥酥脆脆的那种。 可手中的,不就是馒头么! 原来武大郎卖的炊饼就是馒头啊! 赵德昭咬了一口,正要继续朝前走,只见前方宫门处又是一阵马蹄,几骑呼啸着从身边疾驰而过。 这是...有事啊! “有事启奏!”王继恩站在赵匡胤身旁,大声唱道。 赵德昭是没什么事,等散朝,他就该去殿前司报道了,也不知殿前司是什么样? 这么想着,倒让人有些迫不及待了。 “官家,臣有事启奏!”礼部尚书陶谷上前一步道。 “说!” “辽国来消息,辽国更立新君,为谋求两国和平,故派了使臣前来。” “辽国使臣?这个时候来,官家,可要找个什么由头,让他们回去?”赵光义说道。 “这个时候来,怕是不安好心,官家,臣以为,赵府说得对!”这次难得,赵普竟然会同意赵光义的提议,连陶谷也不由抬头看向前方站着的人。 赵光义倒是没有多余的表情,辽国来使臣是朝廷大事,赵普又不是傻子,难道还在这种事情上跟他争个长短不成? 赵德昭抬头看了一眼二人,又瞄了一眼赵匡胤,心中泛起涟漪。 这个时候有什么不对的? 怎么辽国就不能在这个时候派使臣来了? 不让他们来,便是怕他们看出些什么来? 那就只有 赵德昭在这一瞬间明白过来,他极力掩饰面上的惊色,一颗心却是忍不住噗通噗通跳得激烈。 赵匡胤已经对北汉采取行动了,所以这个时候才不能让辽国人入境,为的就是隐瞒这件事,为攻打北汉多争取时间。 好你个便宜老爹,这么重要的事,竟然连自己也瞒着,要说,这还是自己提的建议呢! 更可恶的是,赵光义却是知晓的! “没有其他事,散了吧,”赵匡胤却没有就这个问题再多说,起身后点了数人说道:“你们,还有德昭,随朕来。” 诶,这次又有自己的事儿了? 点的几人中,赵普、赵光义赫然在列,还有便是政事堂的参知政事吕余庆和薛居正二人,赵德昭有些受宠若惊,相比之下赵光义的脸色便不是那么好看了。 进了垂拱殿,几人相继落座,赵匡胤率先开口说道:“德昭,那日你伤了,朕便没让人再传你,朕已是决定攻北汉,先锋即可便要出发,辽国这个时候来,你怎么看?” 原来竟然是这样! 赵德昭心中豁然开朗,心情也再度好了起来。 但不快不会消散,会转移,这不,赵德昭高兴了,赵光义便不高兴了。 也不知道官家怎么还要听他的意见? 他可打听清楚了,这小子府中可没有藏人,行事也并无特别,上次说出那番话来,定然是撞了大运,也就官家望子成龙,还期盼他能再说些什么有见地的话了。 昨日,他一出宫便去了象棚耍,晚上还同两个世家公子在府中饮酒作乐,听闻还争执了几句。 和往日一般无二,自己是多虑了啊! “官家,臣以为——” 赵德昭起身,刚开口说了一句,便被赵匡胤打断,“坐下说!” “是,”赵德昭重新坐下,继续道:“臣以为辽国使臣要来,让他们来就是了。” “这怎么行?让他们来,岂不是就知道我大宋要用兵之事?”赵光义叹了一声,“二郎啊,你年纪还小,有些事不知轻重,万不能耽误朝政大事啊!” 赵普听了这话,却是没出言反对了,他神神在在得坐着,一双眼睛在二人身上溜了一圈,捧了茶盏饮了一口。 两位参知政事本就是副相,是宰相的下属,赵普不说话,他二人也做起了锯嘴葫芦。 说是不说,但心中也是好奇,二殿下能说出个什么一二三来。 赵匡胤抬手制止赵光义,“德昭,你继续说!” “官家此前也说了,前往河朔的粮草,打的是备灾救灾的名义,那怕什么,就算辽国使臣看到了,便这么说就是了。” “他们又不傻——”赵光义忍不住又要开口,接到赵匡胤的眼神,硬生生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是不傻,可就算他们猜到了,只要咱们不承认,他们有证据吗?再说了,人已经到了我大宋,还怕他们搞什么幺蛾子不成,好吃好喝招待着,让他们乐不思蜀,实在不行,扣下来就是。” 赵普听了这话,连连摇头,便是赵匡胤脸上也多了几分失望。 “扣下来,等辽国有正式理由朝我大宋发兵吗?”赵光义瞥见赵匡胤脸色,又开口道。 “臣请问官家,”赵德昭却是问道:“官家是不是还在幻想,若我大宋攻打北汉,辽国能袖手旁观?”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十九章 让他们来 赵匡胤眉头一皱,心想倒是被这小子说中了。 北汉连着换了两个国主,辽国自己也换了皇帝,尚且不知他们对对方是何态度,他们虽是有联盟,可矛盾却也不少。 大宋要防秋,北汉可也需要,契丹人劫掠的不止大宋州府,连着北汉也不放过。 是以,若能利用他们矛盾,让辽国袖手,攻下北汉,可就容易多了。 况且封桩库也存了不少银子,若能说服辽国 自己只要燕云十六州,又不是要灭了辽国,这于双方百姓也是最好的方法。 “依臣看,北汉不论换了哪个做皇帝,只要不归附大宋,必然会投靠辽国,他们如今既然没有与我大宋修好的消息传来,便已是说明了一切,而辽国,更是不会放弃北汉这块缓冲地。” “这同让辽国使臣来有何关系?”赵普听了这番言论,也忍不住问道。 “既然我大宋和辽国必然不可能和平共处,那扣了他们又如何?攻打北汉,我大宋和辽国必定会起争端,有使臣在手,说不准还有用处!”赵德昭脸色无辜,可这话委实太过无赖。 “二郎这话,可真是......”赵光义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不屑来,“我大宋礼仪之邦,怎么做出扣押使臣之事,传出去我大宋颜面何在?” “上兵伐谋,如何就伤颜面了?” “这如何能算谋?二郎莫不是多读了几本兵书,就当自己是孙膑了吧!” “三叔说笑了,侄儿眼睛亮着呢,自不会是孙膑!” “你——”这小子什么意思,说自己是庞涓吗?他倒是敢。 “好了,都住口!”赵匡胤见二人在垂拱殿便吵了起来,反观赵普三人端着茶盏老僧入定,心中更是来气。 也没看出来德昭脾气这么大啊,关起门来自家人也就算了,总有牙齿咬到舌头的时候,可现在在垂拱殿,当着外人的面,一点都不顾赵家的面子了? 还有老三,这么一把年纪了,跟个孩子计较什么,也不怕丢了身份。 “则平,子平,你们来说!” 则平是赵普的字,子平是薛居正的字,赵匡胤此时这么称呼,也是表示亲近。 吕余庆见皇帝没有叫到自己,更是坐得自在了。 薛居正看了赵普一眼,见他没有开口的打算,衣袖一振,中气十足道:“臣觉得,二殿下说得也没有问题,虽不至于是上兵伐谋,但我大宋和辽国之间势必有一战,况且,北汉也有一个刘继业对辽国扰边有怨言,做不得主的。” 打了这么多年仗了,什么战略没用过,扣把个人罢了,什么大事。 “臣也以为可,”赵普这才慢悠悠开口说道:“实在不行,辽国使臣放就放了,放出个把消息说我大宋和辽国结盟,让北汉疑心去,甚至,将使臣杀了,推到北汉头上也不是不行。” 这TM坏啊! 不过真妙,我喜欢! 赵德昭听了这话简直忍不住要鼓掌了,姜还是老的辣,自己刚才说的和赵普的想法比起来,可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才是真正的上兵伐谋,届时大宋军队兵临城下,北汉还敢问辽国求援? 就算求援了,敢相信辽国的援兵吗? “或者,咱们还能给辽国放出些消息,说北汉准备降了,如何?”赵德昭说道。 “二殿下这主意甚好!”赵普笑着点头。 赵光义闻言冷笑几声,眼下除了赵普,赵德昭这小子也愈发不顺眼起来。 “辽国既然派了使臣,咱们若拒了,便是直接撕开了两国面子,辽国说不准更起疑心,反而弄巧成拙!”薛居正捋了捋下颚的胡子,慢悠悠说道。 正是这个道理,说不定因为朝廷的拒绝,让辽国恼羞成怒,再做出什么激动的事来,得不偿失了。 让他们来,何尝不是一种缓兵之计。 “此时说这些还为时过早,如此,就让人迎辽国使臣入京吧,切记,务必小心。”赵匡胤也想明白了这一点,终是下了决断。 此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几人起身告退,赵匡胤指着赵德昭又道:“你留下,朕有话同你说!” 赵德昭看着赵匡胤的面色不善,待人走后,讨好得笑了笑,起身朝赵匡胤御座走了几步。 “你这臭小子,本事大了,刚说的什么混账话,他好歹也是你三叔!” 迎面而来数本奏章,劈头盖脸得砸在了赵德昭的身上,疼是不疼,就是怪不服气的。 再不服气,也得认。 “儿子知错,爹爹恕罪!”赵德昭神色恹恹,哪里还有刚才的颐指气使。 “你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想和你三叔打擂台,你还且嫩着呢!” 赵匡胤倒也没有多生气,赵德昭也看出来了,瞬间又腆着脸上前几步,“儿子知道错了,下次定不在外人面前放肆。” 赵匡胤“哼”了一声,指了指地上的奏章,“给我捡起来!” 赵德昭忙乖觉得一本本拾起叠放,拍了拍最上面封面不存在的灰尘后,才重新放在赵匡胤面前,“那爹爹,儿子还得去禁军报到,就先告退啦?” “陪朕用完饭再走也不迟!”赵匡胤说着朝王继恩挥了挥手,王继恩忙着人安排传膳。 “我这第一天去禁军上值,太晚了不好吧!” 陪皇帝吃饭可要不少功夫,自己还想去殿前司认一认人呢。 “还耽误了你是吧,”赵匡胤说着一指门外站着的人,“你上峰杨义今日就当值,要不要朕给你告个假?” 赵德昭朝问外看了一眼,正好见杨义转过身来,二人视线相撞,赵德昭忙拱了拱手,却见对方也向他回了一礼。 哦,忘了,现在自己还是皇子,不是他的下属呢! 饭菜很快端了上来,香气扑鼻,赵德昭闻了味儿倒也觉得有些饿,笑着挨了赵匡胤坐下,一看桌上的菜色,哦豁,这么荤啊! “来,吃,这猪蹄炖得正好,够嚼劲!”赵匡胤如寻常父子般给赵德昭夹了菜,又给自己夹了一块,立即大快朵颐起来。 唉,老赵要顿顿这么吃,不得三高才怪呢!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十章 多读书 “你呢,年纪也还小,不过也不太大......” 赵德昭正想着怎么要劝赵匡胤少吃些油腻荤腥,不管烛影斧声到底是不是真的,保持一个良好的饮食习惯总归对赵匡胤有好处,也间接得对自己有好处。 老爹多活些时日,自己就能多傍着同赵光义打打擂台。 听到这不上不下一句话,也不知道赵匡胤打的什么注意,赵德昭也就没接话。 “太学呢,你去不合适,宫学,你也出阁了,也不合适......” “爹是要让儿子读书?”赵德昭总算回过味儿来了,放下筷子问道。 “多读书总是好事。” 赵德昭能理解,五代十国乱了这么久,一波波人从北打到南,又从西打到东,连土匪都能做将军,这是一个崇尚武力和“枪杆子里出政权”的年代,重武轻文的价值观也在社会中积淀下来。 大宋初建,文治荒疏,赵匡胤提高文官和士大夫的社会地位,提倡儒家道德伦理,培植崇文的社会风气,便是不爱读书的赵普,赵匡胤也时常让他多读写书,好担得起宰相这个职位来。 崇文抑武这个治国方针,虽然从根本上消除了晚唐五代藩镇割政权跋扈坐大,以及武人将帅兵败夺权的弊病,但实在是贯彻的太深,也太远了,直接削弱了北宋整体的军事力量,销熔了数千年尤其是汉唐以来华夏民族内在的“尚武精神”。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赵德昭要改变,也要先能坐上那个位子再谈! “儿子虽然不至于手不释卷,但也读了不少书了。”赵德昭自然不愿意重回学堂,他现在有了正经差事,重要的可不是去读书,而是培养自己的势力。 赵匡胤听了这话却是不高兴了,脸色一板骂道:“你能读多少书,别仗着些小聪明就拿来显摆,你说你读了书,那你将《论语》来背背?” 《论语》? 赵德昭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上辈子学校里面学的时候也是选段,可没有一整本都学过,毕业后也没再翻过这些,让自己背什么?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赵德昭不满归不满,却还是选了一句记得最熟的背了出来。 “博学而笃志,下面一句是什么?” “切问...仁...”仁什么来着?有点印象,但不熟啊,赵匡胤怎么就问这么刁钻的呢? “哼,”赵匡胤又问道:“《出师表》能背?《蜀道难》能背?《原毁》能背?” “爹,我不爱看这些文章!”自己甚至连《原毁》是什么都不知道? 没学过,也没听过,怎么背? 自己穿越可没带系统! 上辈子就不爱看这种锦绣文章,语文课学到了就背一背,考完了就扔一边,现在毕业这么久了哪还能记得? 自己爱看史书,看兵法,看各种奇谈杂志,地理风情,你倒是问这些啊! “你得给自己找个老师!”赵匡胤最后摇头道。 “找谁?” “你自个儿觉得谁学问好,你就找谁去呗,怎么,这么大个儿了,找老师还得爹领着你去?” 赵匡胤这话说完,赵德昭已经在心中盘算了。 这是好事啊! 且不说到底能学到什么,就是给自己结交大儒的机会啊! 这种大儒又是学生遍天下的,结交一人,其背后俱是助力! 赵德昭“嘿嘿”笑了几声,“儿子是该好好学习,多谢爹爹教诲!” 赵匡胤瞟了一眼赵德昭,心道还不算太蠢,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意思了,便也不多说什么,夹了菜继续吃喝。 “爹啊,这菜食过于油腻,儿子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说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感念于赵匡胤对自己考虑,赵德昭说这番话的时候,也多了几分真心。 “放屁,”赵匡胤眼睛一瞪,“哪本书上写的,你拿来我瞧!” “闲来无事时看的杂书,不记得名字了,”赵德昭说完,怕赵匡胤不相信,又大声道:“爹若不信,可传太医来问嘛,药食同经,他们必然也是懂的。” “他们懂为何不同朕说?” “他们不敢呗!”赵德昭接话。 “那你就敢?” “你是我爹啊,我自然比他们更关心爹了!”赵德昭说得理所当然。 “你是衙门口那锣鼓吗?” 赵德昭“嗯”了一声,就听赵匡胤继续道:“戳你一下就必有回应!” 自己好心,还被这么说,赵德昭很委屈! “爹是大宋官家,大宋万千子民皆系于爹爹,您就算不为自个儿想,不为儿子想,总该为黎民百姓想想吧......” 赵匡胤放在猪蹄上的筷子顿了顿,叹了一口气,转而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入口中嚼了没几下就咽了,看上去实在不像好吃的样子。 转头见自家儿子笑看着自己,没好气道:“吃完了吗?吃完就滚吧!” 好,赵德昭麻溜得滚了! 他没看到,赵匡胤在他身后却是笑得开怀,连饭又多添了一碗。 “杨义,”赵匡胤看着外头早已不见的人影吩咐道:“殿前司的笔试,今年提前吧,给那小子点教训,别让他太嚣张了!” 居然连自己吃什么都管上了! 杨义有哑疾,说不了话,转身行礼就算应了下来。 王继恩目睹了全程,心中却是莫名。 吃饭时氛围倒是好的,好久没见父子二人相处这么融洽了,倒是像平民父子之间的关系。 此前,二殿下见了官家总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口中不是“儿臣有错”就是“儿臣惶恐”,哪里会像今日这般自如的。 官家也更像个为儿子担忧的父亲,另外,官家对二殿下的确是有培养之心,且这心思还不小。 人呢,也是官家安排进殿前司的,可让给他个教训的也是官家,这算什么意思? 担心儿子飞太高要让他慢着些来? 都耽误这么些年了,不该盼着他飞高些、飞快些么? 王继恩默默记下了此事,只等着官家午休时让心腹出宫去传了这消息,其他自有旁人管着。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十一章 属官 两司三衙的殿前司,因为其规模没有侍卫司大,是以衙门也不大,但因为宿卫皇宫的职责,和皇帝的关系比侍卫司要亲近一些。 再亲近也是军政大事,赵匡胤于军权是小心再小心,谨慎更谨慎,殿前司最高官都点检和指挥使、副指挥使都没了,都虞候成了名义上的长官。 赵德昭甩着禁军腰牌,脑中想着杨义的来头,出了垂拱殿,晃晃悠悠来到了殿前司。 “赵指挥,请!”登记过后,一个军官将他带至一间屋子,还没走近,便听见里头粗重的说话声音传出,都不用刻意偷听。 “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来我们这儿做什么?” “上头的命令,不听你还能咋的?” “没几天就得哭着回去,儿戏吗?” “都少说几句,还嫌不够乱?” 领路的军官没有第一时间提醒,听了几句才装模作样重重咳了一声,屋内的声音乍然停了。 赵德昭摸了摸鼻子,有这种反应他也能理解,谁家干得好好的,空降一个领导都不会高兴。 何况这个领导还是大老板的儿子! “诸位有礼了!”赵德昭就当没听见适才的话,走进之后在上首坐了下来,冷眼打量下头这几人。 来的是赵德昭营下五个都知,俱是穿着短褐,戴着幞头,其中一年轻人颇具有书生气,若放在外头,还以为是个温和的文官。 “初来乍到,还不知道诸位如何称呼。”赵德昭笑着问道。 “下官吕良!” “下官邹进!” “下官曹十七!” “下官段宏!” “下官种昭衍!” 最后一个,便是看着像书生的那人。 姓种的人不多,没想到自己营中就有一个,该不会就是 “种昭衍,敢问种放是你何人?” “是家弟,不知指挥是怎么知道他的?可是在外惹祸了?” “自然不是,”赵德昭忙摆手宽其心,“令弟神童之名早有耳闻,我听到这个种字,多嘴问一句,种家人才辈出,是好事。” 不止这个种放,还有他的侄子种世衡,还有以后种诂、种谔、种诊等名将,最出名的,便是种师道了。 种家子弟五代从军,自种世衡起历经祖孙三代,名将如云,满门忠烈,一生效力北宋。 种世衡是种家军的创始人,曾在范仲淹帐下,多次击退来犯的西夏兵。 在他之后,是种世衡的八个儿子,他们在父亲去世后接过镇守西北的大旗,从此落日黄沙, 种家第二代之后,第三代随即登场,种世衡的孙子们面对西夏毫不怯场,赢下了对西夏的主动权,可之后,便面对更大的敌人——金国! 种师中苦守太原,因没有等来援军,陷入重围战死沙场,太原沦陷,金军屠城。 种师道本有机会打退金兵,却因为宋钦宗萌生退意,失去了这次宝贵的机会。 之后金军趁北宋没有防备再攻汴梁,宋钦宗急召种师道,可此时这位七十多岁、戎马一生的老人再无法支撑。 《宋史》中,种家军比杨家将的名气大,可在民间,随着杨家将走上戏曲舞台,被渲染的出了彩,而种家军却是走进了线装书,被文字湮没。 “赵指挥谬赞!” 种放文名在外,种昭衍走在路上,但凡自报家门,听他姓“种”,总会连带着夸上一句,他已是习惯了。 二殿下一个“神童”还算夸得含蓄,还有人什么“文曲星下凡”、“天人之姿”都有说的。 早些时候还有些羡慕,如今早改了念头,别说是亲兄弟,就是族里隔了几房的,能有一个这么出息的人,心里都该高兴,盼着他能平安顺遂的,好得个官身给家族助益。 十来岁的孩童,小时候聪明伶俐,长大了平平无奇的多得是,又或者听多了夸赞,经不起一点风浪的也大有人在。 种昭衍有时候反而可怜自家小弟,捧得人多,若哪一日掉下来,踩的人也多! 赵德昭今日本就是先认识下下属,听完了他们自报家门,又大致知晓了来历,便让他们散了,明日他自会去营中见见兵士,然后便要接手操练,以及安排值宿之事。 几人前后脚离开殿前司,赵德昭这才有空去想赵匡胤让他寻个老师的事。 老师也不是随便找的,太学里就能找出好几个学问好的博士来,可赵德昭能认他们做老师,他认,赵匡胤也是不认的。 那边是朝中几个大儒,除了才华之外,品级得高。 赵普是不考虑了,毕竟读的《论语》还没自己多。 陶谷算是一个大儒,但人太过谄媚,便是赵匡胤也不喜欢他,不然哪能一把年纪了,还在尚书的位置上转,连政事堂都没混进去。 王溥么,学问也够,还做个宰相,也担着个太子太傅的名头,可赵德昭和王贻孙有了一番交谈之后,便不考虑王溥了。 谁知道王贻孙的想法是不是受王溥影响,若是,他可不想再同王溥争论战争与和平。 “薛居正么......”赵德昭回忆起史书上的记载,“居正风度瑰伟,操行方正。为相任宽简,不苛察,士君子以此多之。” “可以考虑!”赵德昭将薛居正放入待选老师名单中,想着再观察几日决定。 毕竟史书记载总是多一些溢美之词,不能都信。 赵德昭哼着小曲回了府,宫中也有人把消息递到了赵光义的案头上。 赵光义这几日心气不顺,一开始以为赵德昭就是得高人指点,他便把人弄走,赵德昭便还是原来的赵德昭了。 可现在一看,赵德昭好像是真的开了窍,又或者,是按耐不住,露出真面目了。 “枉他演了这么久的庸才,倒真是低估他了!” 赵光义原也能理解,毕竟一个皇子,总要考虑今后,他也不是不能容人,若哪一日他登基,必定是会好好照顾侄儿侄女的,一脉相连的,他何必多虑呢? 眼下看来,这侄儿不是省油的灯,出阁不过一年,这就坐不住了,二哥竟能让他进了禁军,还是殿前司! 想着从前自己被二哥从殿前司踢出来的事,就是一阵气闷,如今倒好,自己亲儿子进去了。 现在又是什么,让他自己择个老师? 回护之心如此明显,那自己这些年的任劳任怨算什么? 赵光义越想越气,一挥手,桌上摆设连带着茶盏便丁零当啷得都落了地。 “黄口小儿!”赵光义闭着眼睛揉着眉心,身旁仆从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连累了自己。 约莫一刻钟左右,赵光义重新睁开眼睛,脸上神色已然平静下来。 “去,将月白送二殿下府上,就说本官庆贺他有了差使,让他好好干。” “月白,那可是老爷您的心头好啊,送给二殿下?这......”冯六犹疑道。 老爷舍得? “怎么?如今本官的命令都敢置喙了?” 赵光义一瞪眼,冯六立即躬身,忙不再多问,应下此事,吩咐人抓紧去办。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十二章 抽签 殿前司衙门在皇城中,军营在皇城西面,占地面积得有宫城加皇城这么大。 毕竟安置着上万禁军,不大装不下。 赵德昭先去衙门应了卯,再骑着马穿过西华门到了禁军营。 出示了腰牌,赵德昭骑马入营,许多人已是知晓禁军要来一个皇子,这一路自然收获了不少目光。 或好奇,或鄙夷,也有波澜不惊、不干自己事儿的,赵德昭通通当做没看见。 到了自己的地方,五个都知带着五百兵士已是等着了,除了都知昨日见过,其余人脸上也带着些别样的神采。 赵德昭下了马,阔步走到队列前。 “见过指挥使!” 五百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一起开口的声音却是震耳欲聋。 “诸位辛苦,”赵德昭朝他们抱了抱拳,“本官为指挥使,今后便与诸位共进退!” 赵德昭没说什么“生死与共”、“两肋插刀”这种话,他今天刚来,说什么都是虚的,路遥知马力,只有今后怎么做才是真的。 让他们下去各自操练,赵德昭也想着去演武场一同练练身手,不想又有人找了来。 “赵指挥,殿帅有请!” 殿帅,便是如今的都虞候杨义。 照理说,只有殿前司都点检才能被称一声殿帅,便如侍卫司马军都指挥使称一声马帅,侍卫司步军都指挥使称一声步帅,可都点检、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已空了许久,都虞候便是做主的人,称一声殿帅也合乎情理。 至少没人说不行,也就都这么叫了。 “这便去!”赵德昭不知道杨义叫他什么事,进屋子后却看到已是坐了不下二三十人。 杨义坐上首,下首左右坐着的都是捧日营的人,先是诸班都指挥使,再下是诸班都虞候,然后才轮到诸班指挥使,也就是赵德昭这一级。 “坐吧!”杨义没有说话,他身旁站着的副手先开了口。 赵德昭愣了片刻才想起来,杨义有哑疾,平日都是这位副手代为发言。 赵德昭依言坐在末尾,这里他官位最低,能有个座位已是看得起他了。 赵德昭想的没错,本来今日这事儿还轮不到诸班指挥使来开个会,通知到诸班都指挥使已是不错了,再由他们传达下去就好。 杨义又瞟了一眼赵德昭,心中默默道了个歉,官家吩咐的事,他也没办法。 “此番叫诸位来,是为了每年比试的事。”副手再度开口。 “比试?今年够早的啊,这才几月,不是要入了秋才比?”有人问道。 这人说了话,下面就有止不住得嗡嗡声,杨义咳了一声,下面才安静下来。 副手又道:“官家安排,其他各营也是如此,诸位有什么问题?” 抬出了官家,下面就再没声儿了。 “今年还是抽签,”副手说罢拿出一个签筒来,“都指挥使和都虞候不抽,让诸班指挥使自个儿抽,抽到什么就是什么,给十五日准备,十五日后校场比试!” 副手在简单扼要说了规则,赵德昭有些懵懂,看身旁也是坐着一个年轻人,便轻声问了几句。 那年轻人颇是冷淡,却也耐着性子轻声回了,“每年都有的,诸班抽签决定对手是哪个,然后选出百人左右对阵,也有几十人的,自己商量,赢了有彩头,输了就罚,若表现实在不好,罢黜了也是有的。” 赵德昭心中有数,笑着道了声谢,想要再问对方名姓,好联络联络感情,人却已经转过了脸去,一副不想多搭理的模样。 赵德昭讨了个没趣,也不恼,他身份也算尴尬,要在人才辈出的禁军站稳,还得拿出点真本事来。 “谁先来抽!”副手摇了摇签筒,几十根签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我来!”一个大个子率先起身,走上前就从签筒中抽了支签出来,“伍,特娘的,步!” “什么意思?”赵德昭再次不耻下问。 那年轻人转头斜了一眼,看样子不是很想回答,最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还是开口道:“按数字顺序互为对手,步便是步兵,骑便是骑兵,弩,便是弩兵!” “哦,多谢!”赵德昭笑着道谢,心道这完全是凭运气啊,若是抽到“步”的和抽到“骑”的,这要怎么比? 多半是骑兵赢的。 正想着,身旁年轻人也起身抽签去,抽完回来面色挺好,看来是个好签。 屋中一大半已是抽了,有人喜有人忧,也有互相通了数字知晓对手的,已是坐在一起商量起了对阵方式。 赵德昭是最后一个上去的,签筒里也只剩了一支签,抽无可抽。 “拾贰,步!”赵德昭心中叫苦,就算换了具身体,自己这手气一如往昔般非得不行。 “各自配对,十五日后校场比试,”副手说完,杨义又点了点桌案,副手瞄了一眼,有大声道:“诸位,此次比试,官家亲至,还望诸位上心!” 一听官家要亲自观看,屋中的人又是喜忧参半。 喜的事抽到好签的人可以在官家面前露个脸,说不准能得个赏赐,要是表现好,升职也不是不可能。 忧的也是如此,没抽到好签的垂头丧气,恨不得让副手再给抽一次,暗悔没给塞点银钱走通一下。 赵德昭心中也激起了一些好胜心来,毕竟第一次禁军比试,若他能有个好表现,赵匡胤也能多看重他一些。 他看着签子,和他配对的该是“拾壹”号,他抬头扫了一圈屋内,见屋中将领多是两两结对,转过头见那年轻人也在寻找着什么,下一瞬二人目光相接,继而默契低头看对方的签字。 “拾壹!” “拾贰!” 好嘛,真是有缘了! 赵德昭再一看,对方签字上赫然是个“骑”字,心中一口气便梗了起来,不上不下的。 要大家都是“步”,还能好好比比,就算对方是个“弩”,他们“步”搞点盾牌也能挡一挡,可偏偏不要什么就来什么。 步兵对骑兵,这就难了。 “这也太不公平了!”这话不是赵德昭说的,是另一个和赵德昭一样倒霉的人说的。 “可有异议?”副手再度开口。 “没有,下官这便去准备!”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十三章 石保吉 都指挥使们还要留下同杨义议事,下属便告退出了屋子,赵德昭也不例外。 眼看那年轻人竟是要离开,没有个同他商量的意思,赵德昭忙“唉”了一声把人拦下,“咱们既然为对手,总要商议个章程出来,你说是吧!” 年轻人停下脚步,开口道:“首先,我不叫唉!” 赵德昭一愣,遂即心中暗笑,谁让你没自报家门呢,这般傲气,也不知是哪家出来的。 “不知这位指挥如何称呼?”赵德昭也不恼,顺着他的话便开了口。 “敝姓石,石保吉!”那人介绍完了,才又继续赵德昭的话说道:“这次比试是我占了便宜,人数上,少你一成就是,你定下后让人通知我就成。” “军中可有这规定?”赵德昭又问, 石保吉听了这话没有回应,赵德昭便也知道了答案,收了笑意拒绝道:“那便不必了,之前如何,现在便是如何,谁说我步兵赢不了石指挥您的骑兵呢?” 说这人傲慢,还真是傲慢上了,赵德昭也不是个没脾气的,初来乍到,又是这么一个身份,禁军中有人不服也是正常,他也能忍。 可石保吉说要让自己一成的人数,这就忍不了了。 输就是输,赢就是赢,让自己这一成,输了更不好看,赢了也被人说嘴,反而成了掣肘。 石保吉听了赵德昭的话也没再说什么,抱拳之后大步离开。 人离开后,赵德昭才又犯了愁,刚才话说得挺大,现在才觉得有点脸疼。 真要赢,可难得很了! 赵德昭回到自己营中,将比试这件事以及结果告知五个都知,本想同他们商议下对策,不说一定赢吧,至少别输得太难看。 可他们听了这事,就先摇头叹气了起来。 “指挥手气也忒差了些,就算步对骑吧,好歹换个人啊,怎么就对上石指挥了呢!”都知段宏摇了摇头,面上一副已是认输的神情。 “就是,对上他,就算咱们也是骑兵,也不一定比得过!”曹十七哼道。 “你们这是长他人威风啊!”赵德昭有些气不过,“怎么?他是很了不起的人么?” “指挥,他可是姓石,你不知道他是哪家的?”曹十七蹦了起来,一脸惊讶得喊道。 怎么?自己该知道么? 虽然对宋史略有研究,可不是每个人都能认识啊! “指挥,石保吉乃石守信将军之子!”邹进缓声道。 赵德昭“哦”了一声,“原来是他啊!” 说了这话,就见座下五人俱是一副“你才知道啊”的模样,对他好似更没了信心。 “石指挥自小跟在石将军身边,耳濡目染,又熟读兵法,这营中谁能同他比?”曹十七继续道。 “好了,不要灭自己志气,咱们好好商量,未必就没有办法了!”种昭衍见他们越说越没了底气,开口阻止道。 “指挥,您怎么看?人数上......”邹进比较务实,与其在这里抱怨发牢骚,还不如快点确定下人数和策略,之后十五日就赶紧得操练起来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却见赵德昭不知神游到了哪去,哪里是在听他们说话了,不由气闷。 想着罢了,反正抽到的是石保吉,就算输了也不丢人。 况且他们的这个指挥看着又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两相一比较,就更挑不出他们什么了。 好的是,指挥是官家的儿子,就算输了,罚得也不会太过就是了。 邹进不知道的是,抽签的结果本来就有猫腻,便是官家为了让自己儿子能认清自己斤两,这才让杨义动的手脚。 怕他知道了真相,心头血都不够他吐的。 “人数上,就取个半数吧...等等......”赵德昭嘀咕道:“二百五不好听,就取个二百六十人,你们对营中将士熟悉,你们来选就是了。” 他们已是不抱赢的希望,赵德昭说多少人就多少人吧! 五人领命后出了营房,到了外面才又唉声叹气起来。 曹十七压低了声音说道:“也不知官家让他来是做什么,就算要抬他身份......” “慎言!”种昭衍打断曹十七的话,“官家旨意岂是你我能置喙的!” 曹十七不服气得“哼”了一声,却也不敢再说。 “算了,就当咱们倒霉,不过我看,他在这儿也不会多久,有了禁军履历,做什么都方便了!”段宏说道。 “好了,去选人吧,说十五日,也是一眨眼的功夫!”邹进催促众人,率先朝校场走了去。 校场上的士兵听闻了这消息后,无一例外也是一片哀嚎,做好了必输的准备,就算有几个壮志酬酬,也被周围人带得泄了气。 赵德昭却是出了营房又去找了杨义,听闻他们会议还没散,便在门房等了片刻。 能让二殿下在门房等着,守卫的士兵们也是心有惴惴,生怕这位一个不高兴闯进去,那他们是拦呢,还是不拦呢? 提心吊胆了半日,好在这位殿下是个讲理的人,真就等到了里头议事结束,这才走了进去。 赵德昭以下属的身份行了礼,杨义也受着,回了半礼后看了一眼副手,就见副手开口问道:“不知赵指挥有何事?” 赵德昭挺奇怪这二人是如何沟通的,但此时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下官头一次参加禁军比试,有些疑问想要问个清楚。” 杨义一抬手,副手开口道:“你问。” “两兵对阵,是否可用阵法?” 杨义点了点头,不用副手翻译,赵德昭也明白这个意思,又问,“步兵对阵,所用兵器是否有限定?” 杨义又摇了摇头。 副手说道:“不拘于排兵布阵,也不拘于武器兵刃,就当是上了战场,战场上,就是一块石头,都能当武器的!” “下官知道了,多谢殿帅指教!”赵德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得离开了营房。 他没有回自己营中,也没有去校场看选人,而是命人牵了马来,径直离开了禁军营。 这动作被有心人看在眼中,又有一番说辞,传到种昭衍几人耳中,更是好气又好笑。 合着心急的只有他们,这位殿下全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十四章 宝马 赵德昭要知道他们的想法,可要大呼一声冤枉了,他哪里是不上心,估计再没人比他更上心了。 赵德昭出了营便去了瓦子,在象棚不远的一处客舍找到了黄虎。 黄虎等了几日,起初的兴奋劲过了后,便是怀疑占了上风,寻思着该不会是被人给耍了吧,自己就做个戏法,还能换个官儿当当? 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可又一想,自己一穷二白,也没媳妇更没闺女儿,能损失个什么呢? 自己这条贱命,人家军爷也看不上啊! 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再等几日瞧瞧,便仍旧在象棚变着戏法,边等着赵德昭来。 不想,倒真等来了。 黄虎一见人,嘴巴咧到了耳后根,害怕客舍中其他有手艺的抢了自己的官儿,忙将人请到自己屋中,用袖子拂了拂凳子,倒了一杯茶水奉上,问了个好。 赵德昭见他眼神期盼,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笑着说道:“你的机会......来了!” 赵德昭在黄虎的屋中待了一个时辰才走,还拎走了一个包袱,没人瞧见里头装了什么。 赵德昭走后,黄虎就被客舍中的人围了起来。 客舍都是讨生活的“下等人”,卖艺的有,卖身的也不少,更有不少中人来这个地方为大户人家找奴婢,哪里见过军官啊。 起初还以为是黄虎犯了事儿,可再看黄虎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便笃定是好事儿了,上赶着想沾一沾光。 “军爷看得上我的手艺,想让我给贵人表演哩!”黄虎照赵德昭说的没有透露实情,简单说了一句就让客舍店家加了晚上的菜,出手阔绰让人咋舌。 其他人想要再问是哪个贵人,黄虎已是掩了门,再不回答了。 “瞧他给能的,大家伙都是耍把式的,谁也别瞧不起谁!” “就是,嘚瑟什么?别贵人瞧不上,将他打出来!” “上次那谁不就是,给贵人叫府里去表演,嘿,说他手脚不干净偷了主家东西,脱了一层皮!” “谁知道是不是哪个下人偷了栽赃给他,真是倒霉!” 这些人说着说着便说到其他事儿上去了,绕了一圈回来,也觉没趣,便各自散了,心中却都是打算着,等下次那军爷再来,定要将自己拿手活亮出来,说不准也能得贵人青眼呢! 赵德昭心中有了成算,出了瓦子见天色也不早,索性骑着马慢慢踱了回去。 找黄虎么,自然是为了火药的事。 禁军中的骑兵,主要还是轻骑,若是重骑兵,赵德昭觉得还是直接认输来得轻松。 虽说是轻骑,加上火药加持也不能掉以轻心。 对于步兵而言,骑兵是非常克制自己的兵种,他们有着更强的机动性,还可以在马上射箭,能利用骑兵强大的冲击力,冲垮步兵方阵。 步兵最大的缺陷,便是一旦阵型被冲破,他们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很难快速集结起来投入新的战斗,步兵也无法追上骑兵的队伍。 对上骑兵,有三条原则是不变的,其一是阵型,第二是装备,第三是让骑兵降速。 赵德昭找黄虎,便是为了第三条,让骑兵降速! 飞鼠是个很合适的工具! 但十五日,黄虎也只能赶制出五十来个飞鼠,还是他原始配方的,如今手上也只凑了五六个出来,他打算明天先带去营中演示一番,多少让他们有个底。 骑兵降速后还没结束,还得结阵、破阵,这些,赵德昭没敢托大,准备回府之后想想清楚,再同五个都知商议决定。 回到府中,却见门口停着几辆大车,很是显眼,来往行人已有人停下脚步,或是惊叹、或是羡慕。 “怎么了这是?” 甄大看到赵德昭身影,忙小跑着上前,擦了擦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道:“殿下,这些是府尊和兴元太守送来的礼,贺您得了差使的。” “三叔、四叔?” 府尊是对赵光义的尊称,兴元太守便是赵德昭的四叔赵廷美了。 赵德昭下了马,掀开大车上箱盖,奇珍异宝、绸布锦缎,看得人是眼花缭乱。 “是,还有那匹宝马,是府尊送来的。”甄大面露愁容,指着门口一匹白马说道。 若说现代,男人无法抵抗对于名车的魅力一样,古代男人也无法抵抗对于宝马的诱惑。 赵德昭也不能免俗,顺着甄大指的地方看去,他的目光瞬间就粘在了一匹白马的身上。 他大步走去,围着白马走了几圈。 雪白的骏马优雅地昂首挺胸,黑色双眸如星辰般闪亮,脖颈修长,鬃毛在微风中拂动,如丝绸般光滑,再见它四肢强健有力,定能日行千里。 赵德昭伸手抚摸鬃毛,连声赞叹,又问:“可有名字?” “回殿下的话,府尊原来起名叫月白的,现如今既然是殿下您的,您再起个名?” 说话的不是甄大,是随着贺礼过来的赵光义府中的人,因为身材矮小,赵德昭一直未曾发现。 听到“府尊”二字,赵德昭沸腾的心冷静了下来,如此难得的骏马,赵光义会这么就给了自己,蹊跷啊! 甄大脸上的愁容便是这么来的,如果只是送些死物,大不了往库房一扔就完事了,可这是一匹马啊,殿下收了必然是要骑的,这其中万一 “对了,小人专门伺候这马的,府尊便让小人跟着了。”矮个子又道。 这话让赵德昭心中警惕更高了起来,“这马难得,定然是我三叔心头好,我要收了,岂不是夺人所爱么,唉,这番心意我领了,马么,还是带回去吧!” 赵德昭的惋惜和心痛不是装的,但赵光义的东西,不敢乱收啊! “这......”马夫笑意僵在了脸上,他从未想过这么好的马,还有推拒的,难道再带回去? 正想着,便见赵德昭已同府中管家进了大门,仆从倒是将车上的贺礼卸了搬了进去。 “贵人的心思可真难猜......”马夫见赵德昭不是客气,是真的不收,这才牵着马回转,准备回府禀报此事。 “殿下,礼单......”甄大手中捧着厚厚一册礼单,跟在赵德昭身后。 “你检查一下,没问题就入库!”赵德昭心知明面上的东西,赵光义也没胆子做什么手脚,慎重起见,还是吩咐了一声。 甄大应下,自去忙碌不提。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十五章 秘密武器 “不收?”赵光义听到回禀,冷笑了一声,“高丽献马时,他见到这马可是馋得很,如今倒是有定力。” “老爷,那这马,还送回马厩去?”冯六问道。 赵光义端着茶盏的手顿在半空,也不知又想到了什么,随后吩咐道:“去牧监找几个人来,本官就不信,这马还送不出去了!” “是,小人这就安排!” “对了,那事...怎么样了?” 那事?哪件事? 冯六给赵光义办的事儿可太多了,一事想不起来。 赵光义因为赵德昭拒马的事心气不顺,此时见他怔愣的模样,心中不耐,茶盏“嘭”一声砸在桌上,“本官养着你们干什么?不会办差,趁早滚出去!” 冯六“扑通”跪在地上,身上立即就冒了一层冷汗,“老爷饶命,小人知错,小人一定用心办差,再不敢犯了!” 赵光义稳了稳心绪,也觉得这些日子被自己侄子搞了心态,这不是好事。 “起来,”赵光义抬了下手,又提醒道:“王!” 冯六脑中一个激灵,也没起身,跪在地上回道:“老爷放心,这事小人都已安排妥了,算日子,也该遇上了!” “去吧,这事要办不好,你也别在本官身边伺候了!” 冯六喏喏应“是”,脑中却不住回想自己可有漏了什么,生怕差使没办好,连自己命也保不住。 王继勋正板着脸走在通往西京洛阳的路上,身后几辆大车,还带着两个美妾。 正经夫人留在东京了,他总有一天会回去,总要留人在那里经营,妇道人家么,参加参加花宴,打听到的消息也不会少。 “将军,过了这条山道,再行二十里就是驿馆,今日可早些歇息!”裨将催马上前,落后王继勋半个马身,说话的同时也不忘四下查看。 虽说是官道,但因此前战乱不断,城池周边的倒还好,远的已是看不出官道的模样来,更是靠着山,人烟稀少,军人的本能让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王继勋“嗯”了一声,想着今夜让哪个美妾陪自己,还是两个一起来,反正驿馆,自己这身份定然有个大院子,怎么折腾都没事。 正想着,身下的马却突然不走了,在原地不安得甩着脑袋。 “停!”王继勋忙止了队伍,手也紧紧握住了铁鞭,裨将已是抽了刀,身后二十多个府兵面对着山林,手中长枪一致对外。 车中传来询问之声,立即被喝止没了声响。 “嗖——搜搜——” 没等多久,泛着银光的箭矢破空而来,全是朝着王继勋去的。 “将军,他们有弓箭,不是等闲山匪,也不知有多少人,末将掩护您先走!”裨将站在王继勋身前,一支箭矢被他手中长刀砍成两段,落在地上。 王继勋定定看着地上箭镞,眼神闪烁不定。 “扔下行李,走!”王继勋大喊一声,率先拍马朝前狂奔而去,裨将愣了一瞬,传令之后紧紧跟在王继勋身旁。 山林中马蹄阵阵,很快有人冲了出来,马车中传来惊呼声,一个女子掀开车帘就跳了下去,拼命朝着来路奔跑,口中大喊“救命”。 没几步,身子突然一僵,一支羽箭从她后心穿胸而出,箭镞上鲜血滴落。 “饶...饶命!”另一个女子腿已是软了,别拎下马车扔在了地上,裙下有水迹流出。 头人嫌恶得看了一眼,一刀将人砍了,转头看着他们奔逃的方向大声道:“杀了王继勋,重重有赏,追!” 次日,赵德昭照旧在市集买了早饭,这次换了酥油饼,拿在手中边吃边走,到了宫门口正好吃完。 “殿下要吃,小人给您买回府里就是,您何必每次自己去买!” 甄平十分不解,殿下这几日都不让厨房准备朝食了,出了府门,闻着哪个香就吃哪个,炊饼、胡饼、蜂糖糕、饶骨头吃了个遍,闲着还同小贩聊几句,也不知殿下怎么有这么多话。 街面上的东西哪有府里自个儿做的好吃,这些东西,府中厨娘都会,手艺不说一顶一,也是从尚食局千挑万选出来的。 再说了,街面人来人往的,东西也不知干不干净,就算要找人说话,自己又不是个哑巴,何必找外人呢! “在府里吃多没意思。”赵德昭要的就是热闹,府里冷清清的,连个陪着吃的人都没有,无趣! 赵德昭吃饱喝足很是满意,他擦了擦手,叮嘱甄平老实在宫门口等着,高高兴兴上朝去了。 朝会也没什么大事,听了几个御史打嘴仗,被皇帝申饬之后就命散朝,赵德昭赶忙出宫,拎着从黄虎那儿得来的小包袱便去了禁军营,命人将种昭衍等五个都知唤来。 “你在外面守着,除了五个都知,别让任何人进来!”赵德昭吩咐完甄平,这才进了营房,将东西放在桌上。 “不能去校场,否则瞒不住,也不能让姓石的知道!”赵德昭左右看了看,将屋中为数不多的几把椅子和矮几挪到角落,将中间圈出个空地来。 虽然比不上象棚那么大,但作为演示,也足够用了。 赵德昭站在圈中,手中摆弄着一个飞鼠,五个都知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景象,见他手中玩意儿,互相对了个眼神。 “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总不是要做游戏吧!” “看他手中那什么?玩具?” “殿下还小,心性不定,军营重地,岂能如此儿戏?” 赵德昭自然听不到他们的心声,听到脚步声笑着招手,“快来,我给你们看个好东西!” “指挥,眼下操练紧张,下官等还有要事!”种昭衍板着脸,表达了对赵德昭的不满。 “本官说的就是要事,我找到了应对石保吉骑兵的办法,你们看了就知道!”赵德昭伸出手,朝他们展示手中的飞鼠。 “老鼠?”曹十七怪叫一声,“难道要用这东西来应对骑兵?” “赵指挥,莫要玩笑!”邹进也忍不住皱了眉头,想起二殿下纨绔的名声,心中多了愤懑。 官家虽不是昏君,却是个父亲,难道真因为拳拳爱子之心,将二殿下安排来禁军镀金不成? 转念一想,自己不过就是个都知,愤慨又能如何? 认命吧! 有这么一个上官,自己在都知的位置上要多待几年了,更甚者,也不知有没有升迁的机会。 武将升职本就艰难,都知,从八品下,什么时候才能身穿绯衣,光耀门楣啊! “没有玩笑,来,你们让开些,当心一会儿别被飞鼠伤着了!”赵德昭朝他们挥了挥手,见他们散开了些,才将飞鼠身上引线点燃了放在地上。 “瞧好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十六章 商议对策 五人睁大了眼睛,见地上的飞鼠身后一根引线燃烧着,片刻就没入了它身体中。 “然后呢?” 飞鼠没有动弹,赵德昭有些尴尬,黄虎给他的时候,就说可能会有次品,但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差,第一个拿到的就是。 这便是火药没有充分燃烧,在里面就哑火了啊! 赵德昭上前几步,将地上的飞鼠轻轻踢了一下,见它仍旧没有动,便知道这个是废了,尴尬得笑了笑,对上五人怀疑的目光,忙又取了一个,“刚那是失误,这个肯定没问题了!” 赵德昭心中祈祷可别再让自己丢脸了,许是坏运气也有用尽的时候,这个飞鼠便是个成功的。 引线燃尽后,一声响亮的尖啸,将五人吓了一跳,瞬间提起了好奇心来,本心中有疑虑的也看向了屋中的飞鼠。 “若就是这个声响,倒是能将他们吓一跳,乱一乱阵脚。” “不够,马匹都是训练过的,寻常声响也惊不动它们,怕是不行!” 邹进和种昭衍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以为飞鼠就这么点能耐。 “不是叫飞鼠么?也没见它飞啊!”曹十七却是在另一头喊了起来,更是忘记了赵德昭的嘱咐,朝着飞鼠就走了过去。 “诶,当心!” 赵德昭忙大喊一声,就在此时,场中的飞鼠弹了一弹,之后带着火星快速旋转,曹十七离得近,一个火点子就落在了他衣角上。 赵德昭本就防着,眼疾手快取了桌上茶盏,朝着曹十七燎着的地方泼了过去。 待一切停当,旋转的飞鼠也停了下来,木头做的身躯带着点黑灰,乖乖巧巧的趴在地上,和适才发癫的模样“判若两鼠”。 赵德昭期盼得看着他们,五个都知早已目瞪口呆,营房中瞬间静得落针可闻。 “怎么样?这东西扔到骑兵阵中,足够让他们乱一阵了吧!” “太能了!”曹十七没管还在滴水的衣角,确定地上的飞鼠不会再动弹之后,大步上前,拿起桌上剩余的飞鼠仔细研究,“指挥哪里来的好东西,咱们人手一个,趁骑兵乱的时候冲进去收割,赢定了呀!” 其余四人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来,有了这东西,可真保不齐能赢了石保吉了。 赵德昭听到曹十七的“人手一个”,忙打断了他们的臆想,“先别高兴,我这东西不够人手一个的,拢共也就五十个最多了,其中还可能有次品,能用的估摸也就四十个。” 二百六十个人,四十个飞鼠,这就有点不够看了,五人脸上的笑意很快就被凝重所代替了。 “能有飞鼠扰乱骑兵布阵,于咱们已是有了优势,”种昭衍不紧不慢,捡起地上的飞鼠说道:“下官适才数了一下,从它开始发力,到停止,有差不多二十个呼吸的时间,不长,但也不算短了,五十个飞鼠,咱们要怎么用,要安排好,不能一下子全用了,但也不能间隔得太长,让他们有反应的时间。” 种家的人果然不简单,赵德昭在心里赞了一句,和自己想得差不多。 “选力气大的,投掷远的来,之后是弓箭手,先射他个一轮!”赵德昭说道。 “合理,”邹进点了点头,转头朝吕良道:“你下面有几个大力士,选来!” 吕良点了点头,“已是安排!” “还有切记保密,可不能让他们得知咱们有飞鼠!”段宏补充道。 “这是自然,出其不意,才有胜算!” 曹十七脸上带着得意的笑,仿佛比试已经赢了似的,看得邹进忍不住又提醒了他好几句“不可自得”才罢。 “之后,就靠硬本事了!”种昭衍说道:“还是得加紧操练,石保吉少年英才,不好小觑!” “自然,不过,之后我想这样......”赵德昭说道。 五人此时再不同之前一般轻视他,听了这话聚拢到他跟前,细细听他盘算,又各自出了主意,将计策更加完善,一直到用了午饭,这才商议出了个满意的结果。 “那便这样,先选投掷的五十人来,再选一百弓箭手,剩余的按计划操练起来!” “是,谨遵令!” 这一日,赵德昭在营中待了很久,也用没伤的右手跟着练了会,离开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志得意满的笑意。 “殿下很高兴?”甄平问道。 “高兴,明日还来!”赵德昭点了点头。 “殿下何必这么累呢!”甄平却是不高兴,以往殿下只要上个朝,上朝也是站着就好,现在东奔西跑的,连饭也没法好好吃。 不说朝食了,殿下自个儿喜欢在外头吃,军营中的会食都是些什么呀,炊饼灰不溜秋的,菜中肉也没几块,殿下还伤着呢,若日日这么吃,可是要瘦了! 甄平叹了口气,殿下要是瘦了,叔父定要揪自己耳朵,说自己伺候得不尽心了。 “这才那到哪啊!” 赵德昭没说的是,自己今后是要上战场的,届时路上行军不是更累,别说吃喝了,睡觉都不一定有时间。 再说了,现在这个身板去了就是送死,不说得将身体练得壮实一点,在军营也能学一些刀法棍法什么的,虽不至于精通,防身多少也够了。 “赵二郎!” 正想着,街上传来喊声,没多片刻就见两人身影朝自己跑来。 “窦郎君、苗郎君,真巧啊!”来人正是窦说和苗守信,二人今日倒是带了小厮,一副出门游玩的模样。 窦说听了这话,腹诽可不是巧,自那日后可没见赵德昭来太学找他们,这么守株待兔也不是办法,又听闻二殿下往禁军营中去了,这才守着这必经之路等着呢。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来,他们可是一早就候着了,站得是腰也酸腿也疼,可想起窦偁的话,也不敢就撂挑子不干。 “原来赵二郎是禁军?失敬失敬!” 还得装出一副才知道他身份的模样,可真累啊! 赵德昭摸了摸鼻子,苗守信见他这模样,想着他也装得挺累,既然大家都这么累,不如 “我听闻二殿下也入禁军了,赵二郎不知可见过没,二殿下在军中如何,可闹了什么笑话不曾?” 苗守信说了这话,窦说就忍不住斜了一眼,这不是拆台么! 赵德昭“嘿嘿”笑了两声,“行了,咱们也都别装了,你们是早知道我身份了吧,上次我也是不得已,才闹出了些事来,怕节外生枝,再给官家骂了!” 这就算坦白了,窦说和苗守信闻言,也笑了一声,之后郑重行了一礼。 “你们这是去哪儿?”赵德昭问道。 “准备去瓦舍看相扑!”窦说说完,才想起这就是个偶遇的托词,现在好像也没这必要了。 “相扑?”赵德昭却是来了兴趣,“我倒是没见过,不如同去?” “再好不过,”苗守信借坡下驴,“上次是二郎请客,这次得让咱们做一会东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十七章 都有一个好爹 他们这次去的不是象棚了,比之象棚小一些,也精致一些,不用买门票,想来是要另外打赏。 棚子的格局倒是类似,中间一个圆台作表演只用,四周散着座位,二楼有包间。 几人要了个包间,吩咐仆从自己去耍,年纪小的几个已是雀跃,甄平倒是踌躇了片刻,还是让赵德昭给劝走了,三人这才分主次坐了下来。 棚中茶饭量酒博士笑着跟了进来,“几位郎君要吃些什么,喝些什么?” 这博士可不是国子监的官职博士,而是为客人送茶送酒的服务员,被尊称一声“博士”罢了。 除了博士,棚子中还有闲汉,是帮客人跑腿,从外头买吃食回来或者取东西的人,类似于现代的外卖员。 “外卖”这个词,宋代就有用,意思和现代是一样的,就是《清明上河图》中,也画上了托着食盘的外卖小哥。 棚中还穿梭着各等撒暂,将自己要卖的东西分成小份放到各桌上,请客人试吃或者试用,临走了才收钱。 象棚要收门票才能入内,故这种不是棚内的小贩就少见了。 赵德昭看了个稀奇,心中赞叹宋朝商业之发达果真能媲美现代,这还是宋初呢,到了仁宗朝,或者南宋时,商业更是繁华。 “都有什么,你且报来!”窦说自认今日他做东,大方朝着侍从挥手道。 “咱们这儿虽没有象棚大,但吃食可多,几位郎君可用过饭?若是没有,可尝尝咱们这儿的水饭、爊鹅、旋煎羊白肠、旋炙猪皮肉,还有槐叶冷淘,那是咱们这儿出了名的,配上鱼鲙那就是人间绝味......” 博士眉飞色舞、滔滔不绝,这三人还没吃上,倒是先咽了好几口口水。 “几位郎君若是已用了饭,不如上些果子点心,这几日天热,可以尝尝咱们这儿的砂糖冰雪冷元子、樱桃酥山、玉露团、荔枝浆,解暑散热。” “二郎,你看......”窦说看向赵德昭说道。 自己哪知道什么是什么? 赵德昭听了一串花里胡哨的名字,哪里知道都是什么食物,只好笑着说道:“既然你做东,自然你来点,反正我不挑食,什么都吃。” 不挑食,也没有忌口,更没有什么过敏的,对于吃货来说真真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成!”窦说应得干脆,点了几样菜让博士自去准备。 三人说开了身份,赵德昭也自如了些,他看向窦说,“东京窦家可是声名在外,你是哪家的?” 窦说脸上满是身为窦家人的骄傲,“我生父窦供奉,如今是承了我二叔的嗣。” 这么一说,赵德昭便明白了。 窦俨有子早卒,他去世的时候便没了身后人,在古代,没人继香火可是大事,剩下的三个兄弟便从他们的儿子中挑了一个,继承了窦俨的香火。 于窦说而言,不是什么坏事。 窦俨官比窦说生父窦僖来得大,一个供奉是没有资格恩荫儿女的,但窦俨却可以。 窦说没有直接恩荫一个官来当,而是进了太学,倒也可见其心。 毕竟恩荫的官品级低,且晋升难,若是能通过礼部考试,倒是正经的官身。 “二郎,你猜,守信他爹是哪个?”窦说介绍完了自己,又神秘兮兮得朝赵德昭挤了挤眼睛,这副腔调让苗守信很是无奈。 姓苗? 倒不是常见的姓氏,而且看窦说这模样,当也是个有名有姓,不是寻常的官员。 啊,该不会是 赵德昭在心中算了下年纪,确定能对上,才小心开口道:“令尊该不是苗训吧!” “对,就是苗翰林!” 苗训可是个传奇人物,史载,他师从陈抟老祖,善天文占候术,以谋略见长,早年同赵匡胤以朋友交,曾于营中预言赵匡胤陈桥兵变。 在后世的小说戏曲中,他被描写成赵匡胤的军师,与诸葛亮、徐茂公齐名。 赵匡胤做了皇帝,让苗训做了翰林天文,加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工部尚书。 而苗训此人聪明在,他是个懂进退的人,不久后便辞官隐退,离开了东京。 “久仰令尊大名,”赵德昭忙拱了拱手,“虎父无犬子,守信定然也是个厉害人物。” 苗守信忙摇头,谦虚道:“不敢和家父相比,只学了皮毛罢了。” 这皮毛,怕不是也厚实得很呢! 赵德昭打定主意,坚决不能让苗守信跑了,绑也得绑在自己身边,不说为自己所用,关系一定得处好了。 “对了,你们都在太学,可知道哪位大儒学问好?我爹嫌我学问差,要我寻个老师呢!” 三个臭皮匠,定个诸葛亮,他二人在太学,认识的大儒定然比自己多,相处之下习性也更了解。 “大儒啊,太学有自己的博士,也有翰林过来上课,我觉得都挺好的!”窦说皱着眉头,回忆给自己上课的博士们。 “太学允许旁听,二郎不若哪日自己来听一听,岂不是更好?”苗守信说道。 旁听?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多听几个大儒上课,除了学问,也能知晓他们三观同自己合不合,脾性同自己又能不能相投,总不能选个学问好,但其他什么都不适合的,早晚得散。 “如此甚好,待我休沐,我便去太学旁听!” 三人说话的功夫,博士已将他们点的饭菜上了来,赵德昭一看,不由食指大动。 窦说点的槐叶冷淘,原来是凉皮啊,在和面的过程中加入了槐叶芽儿挤出的汁水,最后做成的凉皮是绿色的,碧鲜照箸。 爊鹅切了盘端上,香味扑鼻,听介绍说工艺很是复杂,先要将鹅洗净放入热麻油中煎至表面金黄,再用酒、醋和水浸泡,加入葱、酱和各种调料,用小火煨熟,等放凉后随时从料汁中取出切食。 最让赵德昭惊喜的是樱桃酥山,端上来的那一刻他眼睛都亮了,这不就是冰激凌么,这么热的天能吃上个冰激凌,可就太舒爽了! “哦豁,开始了!”窦说嘴里塞了吃的,还不忘指着外头朝二人说话。 楼下渐渐传来喧嚣,棚中的表演这便开始了! 先是一些热场的杂技、小唱、说诨话表演,捧场的人也是不少。 特别是说诨话,类似于现代脱口秀,除了说,也会有演唱,长短句中作滑稽无赖语,引得场中笑声不断,表演者也得了不少赏钱。 场子热了,重头戏便开了场,可等到相扑士上场,赵德昭却是傻了眼。 “你没说是女子相扑啊!”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十八章 白马啸西风 相扑,又称为角抵。 唐宋以前,角抵是允许“踢打摔拿”的,类似于摔跤和散打的结合,唐时,废除了踢的动作,到了宋,拳术又从角抵中分化了出去,变作相扑。 这一核心规则也为日本相扑所继承。 赵德昭从博物馆中倒是见过相扑,其形象、着装、动作,都跟现在的日本相扑近似,此时能见着相扑始祖的表演,自然充满了好奇。 可眼见着上场的是同男子相扑着装一样的女子相扑,赵德昭便坐不住了。 转头一瞧,苗守信已是将视线收回,若无其事得吃着桌上的饭菜,可耳朵却是红得要滴血似的。 而窦说却大胆得多了,一面“啧啧”称奇,一面还能兴奋得给其中一人助威加油。 间隙,还回了赵德昭的话,“瓦舍中女飐(zhan)只是少数,也多是为了招揽观众用的,后面才是正经的男角抵士的比试!” 原来如此! 这些商家可真有商业头脑,还知道搞些噱头,用香艳的女子相扑来吸引人。 果真应了窦说的话,众人意犹未尽时,女子相扑已然退了场,接下来便是男子相扑的比赛了,赵德昭看了几场,撒了些铜钱,同二人说了些话,很快到了散场的时间。 都说宋朝的瓦舍丰富多彩,游人“终日居此,不觉抵暮”,自己经历了,才知果真如此。 窦说丢了一串铜钱在桌上,赵德昭同他们约定了去太学旁听的日子,便各自散了。 “甄平,你脸怎么也这么红,啊,我知道了,刚才女子相扑,你也看了?” 甄平听了这话,想起刚才场景,血气更是上涌,结结巴巴道:“殿、殿下,休要胡说,小人...小人看了一眼,就...就不敢再看了。” 赵德昭看他害羞的模样哈哈大笑起来,“看也无事,她们表演不就是给人看的么,若大家都不看,她们生计就没啦!” 一路说笑着回了府,刚进门,甄大就迎了上来,“殿下,那马,又送来了!” “马?三叔的那匹?” “是,”甄大点头,“除了马,牧监也来了,好几个呢!” 赵光义这是什么意思?非得让自己把马手下? 越是这样越是奇怪! “在哪儿呢?去看看!” 赵德昭久久没有回府,甄大也不好让人等着,几个牧监在花厅喝茶,马则是送到了马厩。 牧监们收到赵光义的命令还觉得奇怪,月白可是名马,府中有专门伺候的人,何时要用他们了。 况且接他们的人将他们带到了二殿下这里,更是让他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怎么回事?” 终于,二殿下回来了,等得心焦的几人忙起身行礼。 “见过殿下!”随行的冯六发誓这次一定要将差事办好,可万不能再让老爷生气了。 “殿下,”冯六上前一步,指着身旁几个牧监道:“这几位都是牧司伺候马匹的好手,殿下可挑一个,待府中马夫学会如何照顾月白,再将他们送回牧司就是了。” 赵德昭立即明白了,敢情是赵光义也知道自己不敢收他的东西,所以派了个第三方来。 还不是一个,是好几个让自己挑,这总能放心了吧! 不得不说,赵德昭也犯了糊涂,难道自己真是想多了? 已经拒绝了一次,再拒绝第二次,真就下了赵光义的面子,传出去说不定还是自己的错。 “三叔也真客气,你回去告诉三叔,小侄多谢三叔了,这么好的马,就怕在我手里浪费了!” 说罢,赵德昭回头示意甄大,甄大忙取了红封递上,冯六客气了一回也就收了。 冯六谢了赏,又叮嘱牧监们好好照料马匹,这才离开了府邸。 见人离开,赵德昭也不客气,吩咐牧监给马匹做个全身检查,确定这马身体健康,没有一点儿毛病后就让人走了。 “月白?俗气......”赵德昭围着马转了几圈,既然是自己的马,就要重新起个名字,“叫什么好呢?” “殿下取的,定然是好名字!”甄平笑嘻嘻道。 “嗯,那就叫西风吧!” “什...什么?西风?” 这是什么怪名字? 一般不是都取个白啊、玉啊、雪啊什么的吗? 西风这两个字哪里同“白”有关系了? 赵德昭想的却是,白马啸西风嘛,“西风”二字,多简单,又不落于俗套,多好! 次日,赵德昭便骑着西风去上朝了,赚了许多回头率,满足了小小的虚荣心。 但这虚荣心却没有维持多久! 朝会讨论了些黄河泛滥、安抚灾民的事,之后便要散朝,便在此时,一个御史大声道:“官家,臣有事启奏!” 赵匡胤刚要起身,不得不又坐了回去,“说!” “臣弹劾二殿下有失官体,当街吃食,夜游瓦舍,观看妇人裸戏,于礼不合!” 赵德昭瞪大了眼睛,他竟然不知道这御史竟然是弹劾自己的,视线瞄向赵光义,见他也是一脸讶异,夹杂着不甚显著的幸灾乐祸,不似作假,看来是这御史自个儿的主意了。 赵匡胤听了这话,眉头一皱,觉得这御史管得也太宽了些。 当街吃食,虽然是不大好看,但也不是什么大毛病,私底下说一声,提醒一句不就完了? 何必这么大张旗鼓的,让自己也觉得没面子! 再一想,也生赵德昭的气,再想吃街上的食物,让人买回去不就得了? 还有那什么“妇女裸戏”,不就是女子相扑,说得好像什么淫邪活动似的! 众目睽睽之下,赵匡胤也不好太过袒护自己儿子,朝赵普看了一眼,期望他来说句公道话,可赵普却是眼观鼻鼻观心,压根没接收到皇帝的暗示。 倒是陶谷看到了,出列道:“二殿下出阁不久,少年心性,姚御史太过苛责啦!” 一句“少年心性”,就给这番行为定了调,就是少年人贪玩罢了,不是什么大事。 有这么个台阶,姚御史见好就收得了,可他偏不,仍旧大声道:“二殿下身为皇室子弟,为万人表率,又是朝廷命官,岂能随心而为?还请官家责罚!” 哦豁! 不得不说,敬佩姚御史胆子大的同时,赵德昭也生气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十九章 弹劾 陶谷是个懂察言观色的,见赵德昭面上不好看,忙又道:“姚御史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些,在街上吃朝食的,也不止殿下一人。” “自然不是,”姚御史看了一眼陶谷,又对赵匡胤道:“不过穿着官服当街吃食的,臣只见殿下一人!” 东京市井繁华,城中做官的又这么多,不可能没有人去街上吃过东西,不过都是常服,也都坐着吃。 这事错就错在,赵德昭是早朝前,自然是要穿着官服的,而且为了赶时间,是边走边吃。 宋朝初建,赵匡胤推行文治,其中很重要的便是儒家信奉的一个“礼”字,别看就这么一件小事,可失了礼数,也是要罚的。 “本官以为,该对殿下小惩大诫才好!”姚御史接着道。 “那你说,要如何惩治本官?”赵德昭冷声问道。 “至少罚俸三月,殿下也该静思己过,方能为官家分忧!”姚御史心中得意,说了这话之后忍不住瞟了一眼赵光义。 这一眼,被赵德昭抓了个正着,他算明白了,姓姚的弹劾自己,虽不是赵光义吩咐,估计也是为了讨好他。 赵光义也看到了这眼神,脸上戏谑的表情却是一收,直觉得姚御史多事,心中也暗恼,什么时候自己没发话,轮到他们自个儿拿主意了? 还有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 “御史弹劾,也要允许臣自辩吧,”赵德昭收回视线看向赵匡胤,“官家,总不能臣还未自辩,就给臣定了罪了!” 赵普本是事不关己的态度,听了这话,却是抬起了头来。 他此前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就算要罚,也同姚御史说的,罚些银钱就罢了,此后二殿下自会注意言行,给万民以表率。 他私心以为,早弹劾还好,能让二殿下看清朝中局势,行事也能更谨慎些,不至于犯了更大的过错。 自辩? 可别是强词夺理,反而让御史更有话说了! 这帮靠嘴吃饭的最是可恶不过,看不得朝中平静,非要到处蹦哒,蹦哒就蹦哒吧,弹劾些实事也好,抓着鸡毛蒜皮大放厥词,可恶! 赵匡胤本也想就罚些俸禄吧,顶多之后再赏些给这小子就好了,此时听他要自辩,也不急着下旨,“那你便说说!” 赵德昭得了赵匡胤的话,却是转身看向姚御史,“敢问御史,您俸禄多少?” 姚御史疑惑道:“殿下莫要转移话题,问下官俸禄是为何?” 赵匡胤已是不耐,大声道:“让你说就说,恁多废话!” 皇帝生气,姚御史心头一跳,不敢再多言,忙躬身道:“一年三十贯钱!” 赵德昭点了点头,“三十贯是俸,还有料钱、禄米、柴碳、绢布、餐钱、盐糖肉等,另外还有添支,另有傔人衣粮钱等,算下来,一个月两千文总有的吧!” “是!”姚御史想着,自己官阶七品,按道理是这么算,若要算上自己差使的钱,还不止这些。 姚御史不知道赵德昭打的什么主意之前,自然不会将算漏的这些给补上。 “不知御史可知晓,京中物价多少?百姓生活如何?” 姚御史怎么知道,家中中馈是夫人在掌,自己每月俸禄料钱都是入了帐的,自己一个大男人,难道要去事无巨细得打听柴米油盐的价钱吗? 姚御史面上不屑,说道:“下官每日繁忙,没空打听这些事,不过如今京城繁华,百姓日子自然是好过的!” “对,若是同此前战乱相比,百姓自然是好过的!” 说到这里,朝中嗅觉敏锐的大臣们已是察觉到了不寻常,便是赵匡胤也直起了身子,“你继续说。” “是,”赵德昭回道:“臣每日在外用朝食,去瓦舍看表演,可不是为了玩闹。” 这话是假的,自己就是图个新鲜有趣罢了,不过有赖于自己的专业,和自己社牛的性格,到哪里都喜欢同人聊两句,无论是什么,知识分子能聊,贩夫走卒也能聊。 “街上小贩卖果子的,每日收入不过数十文,卖些餐食的,烧煮要用薪碳,麦粉米面、姜蒜椒葱,加上各种开支,最多的也不过一百文,城南有几个卖鬻鳝的,每日能多些,三百文,咱们平均一下,就算百姓的收入为一百文吧!” 赵德昭又看向姚御史,问道:“不知御史在家吃几餐饭,都吃些什么菜?可有酒茶糕点?若是病了,是自己请大夫,还是有宫中御医?” 姚御史也知道了赵德昭的意思,可面对皇帝的眼神,也只好闷着声儿回道:“一日三餐...”说完怕赵德昭给他多算,忙又补充道:“不过午饭是衙门会食,不必自己出钱,下官不喝酒,茶倒是有,但也都是寻常的散茶。” 散茶买得少,府中倒也有建茶,一片一千文呢,端得是好滋味,不过今日回府后,得嘱咐府中人收起来,也不许往外说去。 赵德昭点了点头,“寻常百姓只一日两餐呢!” 这话的意思大家都明白,饭都吃不起,还有什么别的能吃呢? 姚御史面上火辣辣的,直感觉自己掉进了赵德昭的陷阱。 “咱们这么算,取个折中的,京中寻常人家一户六七口,父母夫妻子孙妇,一口日啖米一升,茗醝酰酱菜与薪,维持一个人生活的最低一月三十文,六口人则得一百八文钱了,还一口肉都没吃上,”赵德昭手一摊,“若是再生个病,怕是要卖了家产才行。” 一人一升米那还算少了,太学学生的餐费标准都是一升四合呢! “还有那卖碳的,日日要从城外烧碳入城来卖,可山林不是在官府手中,便是富户家产,能开放给百姓捡柴烧炭的少之又少,碳少价自然是贵,城中多少要用碳的餐馆摊贩,价格也都跟着涨,于百姓又是个负担。” 都说宋朝繁华,百姓的生活最是富足,若是放在历史长河中,这话的确是没错。 可也仅限于中等以上百姓,以及官宦人家,特别是东京,富民最多,有百万资产的很多,十万以上比比皆是,可贫民却也不少。 宋朝不抑兼并,之后贫富差距只会越来越大,贫民增加,生活也会越来越困难,一旦底层百姓生活困难了,问题也会多起来。 “京师尚且如此,京师之外......”赵德昭说着叹了一声,抬头看了一眼赵匡胤,见他面色沉沉,知道自己这一关大概是过了。 罚俸? 钱是小事,面子事大,一个御史就敢这么弹劾自己,这次准了,接下来定然没完没了,必定要一次杜绝,以防后患。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十章 遇袭 殿中此时都安静了下来,有庆幸自己没帮着姚御史说话的,也有为百姓实实在在觉得忧心的。 陶谷则是心中高兴,面上沉痛的那种,他长叹一声,说道:“二殿下体恤民情,实我大宋百姓之福啊!”遂即又正了神色,正义凛然道:“官家,臣以为,不当罚,当赏才是!” 赵德昭忙摇头谦虚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这都是臣该做的,如何还能要赏?” 姚御史背上全是冷汗,他怎么能猜到如今这位殿下,去街上吃个早饭也能同小贩聊到一起去,还能打听出来这么多事。 都说大丈夫不拘小节,可他怎么竟然盯着这一文两文? 姚御史看了眼笏板上的字,硬着头皮道:“还有殿下看妇女裸戏,这......” “哼,左一个妇女裸戏,右一个妇女裸戏,龌龊的人眼里看什么都是龌龊的!” 赵德昭毫不留情打断了姚御史的话,“相扑本就是娱乐活动,蹴鞠、马球尚且能容了女子,怎么一个相扑就不行了?你非得盯着人家穿不穿衣裳来说,为何不说人家相扑技术呢?还是你去看女子相扑时,便是盯着人家身子看,所以也是如此揣测本官?” “臣不敢啊!”姚御史满头冷汗,见官家神色严峻,吓得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臣从来没去看过妇女裸...女子相扑,只是听说罢了,还请官家明察!” “听说?”赵德昭又笑了,“未知全貌岂能轻易置评,本官看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官家恕罪!”姚御史现在后悔极了,自己本想能讨好了赵光义,官阶能再升上一升,可哪知道二殿下竟然如此牙尖嘴利,颠倒黑白啊! “好了,”赵匡胤知晓了事情的经过,赵德昭的应对十分满意,面上却是不显,再看姚御史便觉得面目可憎起来,“你身为御史,谏言是你职责,可也不能捕风捉影,若御史台的御史都是如此,朝堂还如何能办正事,每日自辩都要浪费不少时间。” “是,臣知错!”姚御史跪在地上,一滴汗从脑门滑落,顺着下巴滴在青砖上,照出自己那张惊惶的脸来。 “罚俸三月,自去思过!”赵匡胤话说完,赵德昭忍不住笑了,没想到自己爹也太促狭了,本是姚御史说了这么罚自己的,倒是落到了他自个儿的身上。 妙啊! “至于德昭......” 所有人屏息凝神,想看看皇帝到底是要怎么处置二殿下,罚,好像不应该,赏嘛,倒也不必。 “当谨言慎行,下不为例吧!”赵匡胤轻轻落下。 “是,臣领命!”赵德昭也说不出什么错来,回了话便站了回去。 赵匡胤没有散朝,对于百姓疾苦他也不是不知道,此前因为种种事务,没有拿出来说,此时倒是好时机了。 “德昭说的那些,诸卿也好好想想,可别尸位素餐,都回去看看圣人文章,写个奏本上来!” 集思广益,说不定能有什么好办法! 朝会这才散了,诸人陆续往殿外走。 姚御史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想要同赵光义解释一二,却见他隔着人群远远朝自己瞪了一眼,瞬间脚步停滞,片刻后才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御史台去,看看还有什么补救的法子。 赵普对赵德昭今日的表现很满意,陶谷也因为今日说对了话格外高兴。 赵德昭走出殿门,也觉得今日对自己展露笑容的大臣更多了些! 一路哼着小曲出了宫门,准备去禁军营中看士兵操练时,就见政事堂吏员快步而来,正巧遇见赵普等人。 “相公,管城驿驿丞命人送来的急报!” 赵普忙接了公文,在宫门口就打开看,“王继勋遇袭,十六人身死,八人重伤!” 谁那么打胆子袭击王继勋? “王继勋死了没?”赵德昭接口问道。 如果死了就好了,也省得去西京祸害百姓。 不料赵普听了这话,看向赵德昭的眼神多了分探究,继而开口道:“还请二殿下随本相一同去见官家。” “关我何事?”赵德昭不解。 “此地不宜说话,还请殿下随本相来吧!”赵普没再多说,又命人去请开封府尹赵光义,转身朝宫里走去,政事堂其余几人也是一脸肃容,大步跟在他的身后。 “莫名其妙!”赵德昭虽不想再和王继勋有什么牵扯,但看赵普这模样,倒真像和自己有什么关联一样,总要弄个清楚才好,抬步便跟了上去。 赵匡胤也不知这几人为何折返,但见他们几人面色俱是严肃,也知道是出了事。 “官家容秉,管城驿快马急报,王继勋遇袭!”赵普说罢,便将手中公文呈上。 赵匡胤闻言脸色当即沉如黑墨,管城驿离京师尚不远,竟然有人胆敢袭击朝廷命官,还将自己放在眼里吗? 又想是不是五代余孽出来闹事,凝神仔细看了公文,只见里面还附着几张纸,是侥幸逃脱的府兵的供词。 贼有五十余人,有三五人骑马,所用武器甚是精良,先是弓箭放了一轮,将王继勋和后续府兵隔开,之后王继勋奔逃,他们才冲出去砍杀,连王继勋带着的两个小妾也被杀了。 双方互有伤亡,王继勋肩膀、腿部也中了箭,拼死杀了一个领头的,幸而离驿站不远,有人听到动静来救,贼人这才跑了。 管城驿驿丞不敢大意,一面让人通知京师,一面报了当地知府,查下来倒是有些收获。 死的头人身上搜出一块玉,经辨认,像是宫制,审问了活捉的贼人,说是京师贵人给钱,让他们办的这事儿,但具体是哪个,只有头人知道。 这块玉,也附在了公文里头。 赵匡胤一看就认了出来,是去年赵德昭出阁时,由宫里赏出去的,玉上雕了五爪蟠龙,这可不是一般人能用的东西。 这也是为什么赵普看了之后,让赵德昭同去的理由。 “贼人可抓住了?”赵光义见赵匡胤放下了公文,忙问道:“可知是何人所为?又是所为何事?” 赵匡胤没有理会赵光义的问题,托着那块玉佩问赵德昭,“这东西,可是你的?” 赵德昭走近,看了眼赵匡胤手中玉佩,原主记忆中的确有这么一件东西,遂点了头,“是臣的,咦,臣放库房中的,怎么会在这儿?” 赵德昭伸手想要拿,却不想赵匡胤将东西一握,又放回了桌上。 联想王继勋这件事,赵德昭也转过弯来了,这是有人要栽赃陷害啊! “王继勋遇袭一事,廷宜,你去查!”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十一章 我是清白的! 赵匡胤说完,便将手头公文和玉佩往前推了推,赵光义心中一喜,便要上前去接。 “官家,臣有话,”赵普可不能让赵德昭落到赵光义手中,忙道:“王继勋好歹也是朝臣,此案,该交大理寺来办,再交由刑部复审。” 开封府衙,办的多为百姓案子,涉及到官员,更多的是交给大理寺,刑部再对大理寺审判的案件进行复核。 赵光义哂笑一声,倒也不争,收回了想要拿公文的手,垂首道:“赵相公说得有理,臣也不好越权,不过,臣为开封尹,在治下有如此事,也不好袖手,不若如此,便由臣同大理寺一同审理,御史台监察,最后交刑部如何?” “臣以为可!”只要不是让赵光义单独查,赵普就觉得没问题。 赵匡胤也点了头同意,又说道:“德昭,你这几日不用去禁军营了,待此事有个结论再说!” “禁军比试怎么办?”赵德昭问道。 “没了你,他们一样能比!”赵匡胤没好气道。 “德昭放心,三叔一定在比试前将此事查个清楚,还你一个清白!”赵光义笑得慈蔼,看得赵德昭心中气愤,却也不好当堂发作。 诬陷他的人,九成是赵光义,可他眼下没有证据,只好先忍了这口气。 赵普和赵光义得了指令便出了宫,一个回政事堂拟公文,一个回府衙准备查案,赵德昭却是没走,直挺挺得站在殿中。 “你怎么还不走?”赵匡胤问道。 “儿子没让人去杀王继勋,”赵德昭“哼”了一声,“儿子是讨厌王继勋这个人,但也不至于找人杀他,王法儿子还是懂的,再说了,儿子有这么蠢么,买凶杀人还用自个儿容易辨别的东西,还留在了现场,摆明了是栽赃陷害!” “说完了没?”赵匡胤斜了一眼赵德昭,忍着笑问道。 “没,”赵德昭没有留意,继续道:“不管怎样,儿子要参加禁军比试,儿子还有个惊喜要给爹爹看呢!” “什么惊喜?” “不能说,说了就不是惊喜了!” “臭小子,”赵匡胤骂了一声,“什么脾气,我有说你是凶手了吗?只不过你的东西在贼人身上被发现,总不能当做没看见吧,爹爹难道是傻子,由得人摆布?” 赵德昭听了这话,眼睛一亮,“爹爹是相信儿子了?” “还不快滚,不去查查玉佩为何到了外头吗?就算不是你买凶,治府不严也是你的错!”赵匡胤板起脸训道。 “诶,儿子这就去!”赵德昭明白了赵匡胤的心思后也不再担忧了,连行礼都忘了,急匆匆出宫就回府抓家贼去! 话分两头,赵光义回去后召集府中推官等,将王继勋遇袭说了,便让少尹带着人就往管城驿去。 人都离开后,冯六才笑着道:“老爷,这次定叫二殿下吃罪!” 赵光义冷哼一声,端了茶盏在手上,“你以为官家和政事堂的相公都是吃素的?就是大理寺卿,一看那公文,便知道凶手不会是本官那好侄儿。” 冯六一听,却是愣了,“既然如此,老爷为何还要叫小人,将那东西...给出去?” “哼,不过就是不想叫那小子顺风顺水罢了,添添堵,老爷我也高兴,再说了......” 赵光义朝外看了一眼,“王继勋那蠢货想叫本官给他说情,那本官就送他个大礼!” 冯六本来还懵着,此时也明白了赵光义的打算,好一招借刀杀人。 王继勋本就以为二殿下才被逐出东京,再加上这件事,他更是要将二殿下记恨上了,不用沾了自己的手,就能给人添堵,多好的事啊! 老爷实在英明! 政事堂这边,赵普签了宰相令,让参知政事薛居正等发往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让他们赶紧办理此案。 此时的大理寺卿空置,原先是有人的,但得罪了上头,给派去做馆陶的知府了,是以,大理寺做主的人就成了少卿苏晓。 苏晓看了公文,直觉接了个烫手山芋,涉及到王继勋和皇子,真相倒是其次,要怎么将这件事办得漂亮,让官家满意才是正理。 吩咐着派人去管城驿审查,苏晓也准备出个门,二殿下这身份,总不好让手下评事去跑一趟,自己该亲自上门问询。 不想刚走到门口,寺丞就一脑门汗得跑了来,“少卿,二殿下派人,将疑犯给拿来了!” 苏晓闻言一愣,公文才到大理寺,疑犯这就已经抓到了? 难不成自己刚刚想错了?真是殿下派人袭击了王继勋了,此时推了个人出来顶罪? 这种情况,他们大理寺可看得多了,这些贵人怎么会自己动手,都是手下人安排的,事后处理干净,他们照旧风风光光过日子,一点影响也都没。 人已经到了大理寺,他也不好不收,命寺丞将人先关入寺狱中,得空了亲自审一审。 不想寺丞从袖中摸出几张纸一本册子来,说道:“少卿,此人口供在此,还有证物,二殿下也命人一并带来了。” 这么周全? 苏晓更是确定了心中所想,不觉气闷,可同时又松了一口气,再怎么样,总不会牵连到二殿下身上,官家也不至于大动肝火,自己遭池鱼之殃。 “放下吧!”苏晓朝寺丞挥了挥手道。 “少卿,”寺丞放册子放在桌上,着重指着那册子道:“来人说,这册子是府中库房进出记录,原版,您看完了,还得还回去!” 苏晓瞪大了眼睛,“还回去?” “对对,不过,”寺丞忙又补充道:“来人说咱们可以誊抄,还有,册子给咱们了,他们也得要个条子。” “什么条子?” “就是咱们收了这东西了,得写明,还得盖上咱大理寺印,哦对了,那人说,如果大理寺印太麻烦,盖少卿您的花押也行!” 苏晓听了这话,反而对刚才的想法不确定起来。 一般而言,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将人打杀了,找个荒郊野地一埋了事,对外说是逃了,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人。 而什么账簿啊、记录啊,一把火烧了最好,推在死人头上,两下干净。 现在把人交给了自己,册子也送了来,还是原版,让自己这儿誊写 “这事儿,可有趣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十二章 敲打 苏晓痛快得写了个接收的条子,盖了自己的花押,命寺丞送去,随后翻开口供,同时打开册子审看起来。 都说家贼难防,原来二殿下府中也出了这个人。 “贪念?”苏晓哂笑。 口供有几份,家贼那份上写,他见府中库房东西多,看管又不严,殿下出阁一年也未曾点过库中物品,这才钻了空子,顺手拿了几件。 拿了之后便找了个当铺当了,死当,当了一两金子,至于当铺最后卖给哪个,他不知道。 钱货两讫,谁知道谁是谁,巴不得从此之后别再见面呢! 要找接手的人,怕是大海捞针! 还有的是同家贼共事的仆从,有说他老实的,也有说他手脚不干净的,形形色色,拼不出一个完整的人来。 “还得重新审!”苏晓做了决定。 再看库房进出记录,从开府后到最近的一次,嗯,是开封尹、兴元太守送了贺礼? 苏晓“啧”了一声,“这礼颇厚啊!” 略过这些,苏晓朝前翻去,从册子上找到蟠龙玉。 这玉是开府当日入的库,之后便再没有进出记录了,记录签字不似作伪,更有府邸库房的签押,册子上的字和签押年头也能对上,不似新造,苏晓对赵德昭便又信了几分。 苏晓匆匆一扫,便命人先将册子誊抄好,眼见时辰还早,拿了一包好茶,悠哉悠哉得往吏部去了。 当初派往二殿下府中的侍从,人员名单吏部也有个备份,得去看一眼啊! “殿下,大理寺能撬开他的嘴么?”甄平摇着扇子,心中对赵德昭将细作送去大理寺的行为很是不解。 既然知道是那人做的,关在府里自个儿审不好么?万一大理寺和幕后之人串通起来,岂不是把证据送到对家手里去了,多冤啊! 那小子嘴再严,吊起来抽几顿,再割几个手指头,定能招了的。 可殿下嫌费事,随便审了审,就把人送过去了。 “无关紧要!” 大概率是撬不开的! 不过有什么关系呢?自己知道是谁在捣鬼就行了。 赵德昭写下最后一个字,放入信封,又用火漆封好口,问道:“府中可有擅骑马的?” “有,马房孙家的大儿子。”甄大在一旁回道。 “可靠吗?” “小人查过,没同外头有什么牵扯,手脚也干净。” “取一贯钱,让他把这封信送去管城驿,当面交给王继勋,差使办好了还有赏,记住,要快!” 开封府和大理寺已经派了人,但他们人多,不是所有人都能有脚力,入了夜还得投宿,自己这边只要日夜兼程,是能在那些人值钱抵达的。 他不怕事,但也不想因为这事,耽误了禁军比试,不管王继勋怎么想,总要试试。 甄大亲自去寻了孙家儿子,没多久又回来说道:“殿下,又抓出几个手脚不干净的,在外头跪着呢!”。 赵德昭回府后,关了前后门,命人将那细作先抓了审,同时也让甄大将府中所有人都好好过一遍。 原主是个万事不管的,全仰仗甄大管着这府邸,总有偷奸耍滑之辈,甚至有和管事联合着做手脚寻好处的,这次借着审案,一并把人清理了。 自己虽然早就知道哪个是家贼,此前也想利用一番,可如今看来,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前日防贼的,防也防不住,还不如清理干净,再将府邸治理得严一些。 “打一顿,宫里出来的就送回宫正司去,外头买的送府衙!”赵德昭懒得去看是什么人,又吩咐道:“剩下仆从都去前院等着,我有话要说!” “是!”甄大应了自去吩咐。 前院,府中剩下的仆从分做几堆,老老实实得等着。 天气炎热,他们俱是满头满脸满身的汗,却谁也不敢抬手去擦。 今日的殿下太可怕了,一回府就让人拖了姓刘的去花厅,听前面伺候的人说,殿下命人打了好几棍,打得那人鬼哭狼嚎,最后招了说偷了库里的东西。 人最后被拖出去了,也不知道送哪儿去了,没有人打听,因为这事看着还没完。 这不,又揪出了几个手脚不干净、或者赌钱、或者酗酒的人出来,看来是有大变动了! 有人心里惴惴,他们也不是全然干净。 管着采买的,那些商贩总会给自己些好处,有时候给的价便宜了,自己也会往帐上多报些银钱,不多,但也能买几角酒,扯一块布给家里婆娘做件新衣。 管着灶上的,总也能拿几块肉改善伙食,或者拿些油盐酱醋给家里减少些开支,管着灯油、薪碳的,也都是如此。 虽然拿得不多,但今日这场景,总是让人心头发虚的。 赵德昭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人心惶惶。 “今日之事,你们都知道了?”赵德昭负着手,大声道:“府中出了蛀虫,吾就将这虫子给捉了,若还有,吾继续捉,今日之后,再有此等事,一律交由宫正司处置。” 底下人大气不敢出,只习惯性得点着头。 “你们也知道,犯错回了宫正司,不是死就是流放,不想落到那种境地,就把心给吾放正了!” “是...” “小人知道...” “小人不敢的...” 底下人唯唯,一迭声得保证。 “但是.....”赵德昭话锋一转,“只要干得好,吾自不会亏待你们,范才,听闻你刚得了个小子?” 名叫范才的是个矮胖的男人,听了这话忙躬着腰上前,“托殿下福,是得了个小子,还没满月!” “甄叔,”赵德昭朝甄大道:“取十贯钱给他,再从库中拿匹布,就当是我的贺礼了。” 范才不敢置信得抬了头,倏地又跪在地上,“小人谢殿下赏,小人一定好好干活,绝不做府中蛀虫!” 十贯啊,便是做一年都没有这么多银钱的! 其他人眼中放出羡慕的光来,又叹范才运气是真好,就这节骨眼上生了个儿子。 “赵用,你老娘病着?”赵德昭又点了一个人。 “是,是,小人娘亲是老毛病了,这时节天气热,更下不了床!”赵用满心激动,朝前几步说道。 “甄叔,给他十贯,在从库中拿些温补的药材,”说罢,又看向赵用道:“去请个好大夫瞧瞧,别耽误了!” “是,谢殿下,谢殿下活命之恩!”赵用跪在地上,将头磕得砰砰响。 他不是宫里出来的,是为了给老娘治病,才进了府中干活,没想到殿下如此心善! 其他人没有刚生的儿子,也没有重病的老娘,只有羡慕的眼泪从嘴角流下。 “其他人,既然你们能用心,吾自然不会忘了你们,府中会设立一笔基金,但凡家里添丁,或者有生病之人,或有其他需要,皆可申请,按需要支钱,一贯到十贯不等,基金年底结算,若有余,则作为你们的年终奖发放。” 赵德昭没法杜绝人的贪念,但可以减少,贪财,无非是开支不够,那就设立个基金好了,婚丧嫁娶可以领钱,家中有急事也可以领钱,最后如果还能剩下,就给他们全发了。 对于员工的激励,负激励是必要,但正激励也不可或缺。 没有领到奖赏的人,听了这番话心中也高兴起来,现在不生儿子,将来总会生的嘛。 现在老娘没生病,将来...呸呸呸,不吉利,这钱不要! 众人谢了恩,这才高兴着散了。 甄大却是犯了愁,殿下没同自己说过什么基金的事啊,这该如何设?又该取多少钱? 赵德昭看出了甄大的疑惑,笑着道:“基金的事,我会写个章程出来,届时,甄叔照着办就好!” 如此甚好! 甄大不愁了,拊掌赞赵德昭仁善,又有个玲珑心。 “行了,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我出去走走!”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十三章 旁听 赵匡胤不让赵德昭去禁军营上班,可没说不让他出府,眼下,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办呢! 给自己找个老师! 本是同窦说、苗守信约了几日后去太学的,可既然眼下无事,把行程提前也不是不行。 太学位于东京朱雀门御街之东,这一带为商业繁华区,西面是新门瓦子,南为杀猪巷,也就是妓馆,其余是民居和茶坊,白日人声鼎沸,到了晚间夜市上来,更是热闹。 赵德昭没有骑马,只带着甄平步行过御街,没多久便到了太学。 太学分“经义”和“治事”两斋,赵德昭自问“经义”他不懂,也没必要懂,科举考试需要考经义,但真正为官之后,“治事”更重要一些,是以他径直去了治事斋。 旁听也需要登记,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入内的,赵德昭的身份自不必多说,没有阻拦便入了斋内。 学堂中已有人在上课,博士是个中年男子,下颚留着短须,倒是美姿仪,讲的虽是治事,但也夹杂了经义,理论与实际相结合,深入浅出,赵德昭听起来也不费劲。 “国家之败,由官邪也,谁来解释一下?”博士讲完了课,看着堂下学子提问。 “老师,学生想说!”一个学生举了手,巧了,正是赵德昭的熟人,窦说。 博士点了头,窦说起身,开口道:“这句话是对于为官之于国的重要性,明主治吏不治民,通过严惩昏懒庸贪之官,让政治得以清明,达到治官察官的目的,唐宪宗元和四年,御史元稹奉使两川按察,劾奏已故东川节度使严砺......监察御史以纠弹‘官邪’为重要执掌,监察百官,实为必要之举!” 哟,看不出来啊! 看这小子平时跳脱,正经的时候还挺像样子! 果然是窦家的人,学霸的基因太强大了! 窦说侃侃而谈,赵德昭本想着,老师怎么也要夸赞一句,不想最后只得了两个字——“还行”。 而看窦说,明显不惊讶,还挺高兴来着。 “若不设监察,昏官当道,懒政横行,朝政迟早败坏!”下面有学生附和道。 “官邪,除非官员廉洁自守,不然......”有人“嘿嘿”笑了两声,众人俱是心照不宣。 他们很多是官宦子弟,半只脚已经踏进了官场,虽没有经手政务,但在家中,多少也听为官的父兄谈过,年节往来,自然也知道送礼收礼这些事。 “老师,我有点想法,可以说吗?”此时,赵德昭却忍不住想要说点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朝声音来处看去,窦说和苗守信二人自然是认出了他来,但也没说破,其余人多半是不认识的,见他站在角落,知道是旁听生,有的脸上已是露出了不屑来。 “你说!”博士一视同仁,朝赵德昭点了点头。 “官邪,需要御史监察,可要是监察御史也是个邪官呢?”赵德昭两手一摊。 “你这话就没法说了,”有人忍不住道:“监察御史上头还有侍御史,侍御史上头还有御史中丞,御史中丞上头还有御史大夫,总不能保证每个人都是廉洁清白的。” “你说的没错,”赵德昭点头,“所以重要的不是监察御史,而是监察这个制度!” “这个制度怎么了?” “自秦朝始,御史便是风闻奏事,不用拿出真凭实据,只凭传闻就可以弹劾举报,前朝更是将此作为整饬吏制、巩固朝政的重要手段!” “难道不对?若御史能拿出证据,还要大理寺、刑部做什么?” “也对,”赵德昭点了点头,谁说古人笨的,古人聪明得很,“但是矫枉过正!风闻奏事,所奏之事可能不客观、不准确,也难免产生冤案,风闻奏事的要害在‘风闻’上,不怀好意的小人或许为利、或许为名,冠冕堂皇行诬陷忠良、伤天害理之勾当,有多少忠臣良将,惨遭奸佞之徒的诬陷而成冤魂。” “那你以为,该当如何?”博士问道。 赵德昭耸了耸肩,“没法避免,但首先,就像博士您说的,邪官不可选,尤其是监察这种职位,更要谨慎选用,其次嘛,风闻奏事还需具实以闻,若以私心邪枉附会,应严惩不贷!” 自古以来御史制度就是风闻奏事,这有什么不对的? 待查证后,清者自然清,又不会损失什么? 堂中学生觉得赵德昭这话没有理由,具实以闻,不就是得有凭证么?要是如此,这御史一年到头怕是都弹劾不出一个人来,这制度岂不是如同虚设? 他们是这么想的,以为博士也是如此,却不想从博士口中听到了“很好”二字。 这两个字出口,堂中学生一片哗然。 要知道,能得博士“很好”评价的可不多,没想到让这旁听生捞着了。 “我今日便听到了一则故事,”博士摆了摆手让他们稍安勿躁,继续道:“有御史弹劾二殿下,说他当街吃食,有失官体,又看妇女裸戏,成何体统,你们来说说,这事应该怎么判?” 啧,这不就说的自己么? 早朝发生的事,这博士现在就知道了?消息也传太快了吧! 赵德昭撇了撇嘴,朝堂的官员们也挺八卦! “当街吃食嘛,也不是特别要紧的事,申饬一番也就罢了,至于看妇女裸戏,殿下身为皇室子弟,的确不成体统嘛!”有学生大声道。 “为官者自然该守礼,何况是殿下?当街吃食不雅,如何能取?”又有人道。 “学生想问,殿下在哪儿看的妇女裸戏?”这问题问出来,哄堂大笑,连赵德昭也忍不住啐了一口。 “你看,这便是三人成虎了。”博士摇了摇头,遂即将早朝弹劾的事仔细讲了一遍,堂中学生本还嬉笑着,渐渐没了声音,听到最后,适才开玩笑的那几个也忍不住红了脸。 “若殿下是个木讷不善言辞之人,恐怕无法自辩,今日罚的,就是他了,”博士看了一眼赵德昭,继续道:“他被罚,是小事,但因此,官家不会知道民生,也就不会让朝臣写奏本解决此事,于百姓而言,是坏事!” “学生懂了!” “多谢老师!” 有太学生明白了其中深意,但也有人坚持己见,这都是正常的事,要能被短短几句话洗脑,这就不是太学生了! “好了,今日就到此!回去各自写一篇文章来!”博士说完便离开了学堂,留下一片哀嚎之声。 无论到哪里,都怕老师留作业啊,哪怕道理都学会了! 窦说和苗守信自然而然得走到了赵德昭身旁,“你怎的今日来了?” 其余人见他们认识这旁听生,也聚拢了过来,“敢问这位兄台怎么称呼?王郎官好像挺喜欢你?” “是啊,以兄台之才,考太学也不难啊!”又有人说道。 是不难,但不必啊! 窦说和苗守信对视了一眼,没得殿下允许,也不好说破他的身份! “不是,他好像...就是二殿下啊!”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十四章 王祐 太学里多是官家子弟,就算赵德昭才出阁一年,但也有人认出了他来。 其他人听到这话,不约而同看向赵德昭,见他没有否认,忙退后了一步,拱手行礼,“见过二殿下!” 赵德昭笑了笑,“不必多礼,吾今日无事,不想扰了你们,那个...你们应当还有课,吾还有事,先走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话说得矛盾,太学生也不好说什么,看着他出了门,倒是窦说追了上去,剩下苗守信被人团团围了起来。 “守信,你和二殿下很熟?” “王郎官今日说的那事,你可知道?” “二殿下当真体恤百姓,可这事要解决,难!” “谁说不是呢!” “此前我听窦说说要去看女子相扑,二殿下是和你们一起去的?在哪儿?好不好看?” “对对对,女子相扑当真是裸着的?” 也不知怎的,话题就偏了去,一帮血气方刚的少年郎,注意力全放在了女子相扑上,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盯着苗守信。 “消停些吧,殿下才因为此事受了弹劾,你们不想家里人也被弹劾个‘家风不正’吧!” “哈,哈哈,也是啊!”有人打了退堂鼓,家里有人当官呢,可真别因为此事被弹劾了。 再说了,马上斋里也要考试了,万不能在此节骨眼上出纰漏。 “走走,我前几日得了几本新的图册,看那个也一样!” “当真?哪来的?” “你别管,看不看就完事了!” “看!” 一帮人笑得暧昧,勾肩搭背的出了学堂,回宿舍的脚步略显急迫。 这边,窦说追上赵德昭,一开口就是问他怎么今日来了。 赵德昭叹了一声,想着王继勋那事还没个结论,自己说多了也不好,转了话题问道:“刚才给你们上课的不是博士,我怎么听你们都叫他王郎官?” 窦说听了这话,便明白其中有事,但不方便说,遂也不问,只回道:“王郎官名祐,不是太学的博士,本来是集贤院修撰,一直会来给我们授课,最近升了户部员外郎,所以才称呼一声郎官。” “王祐?” “是,怎么了?” 窦说见赵德昭神情激动,心下疑惑,就算王祐升了户部员外郎,也就是个从五品的官儿,何至于如此激动。 窦说不知道,王祐才能,不止在政事上。 王祐被称为三槐王氏始祖,苏轼的《三槐堂铭并序》,便是写的王祐和王氏后人。 三槐,是王祐在东京宅子里种下的三棵槐树,并说,自己虽不曾做到宰相一职,但他的儿子们必定有人会登上三公之位。 长子王懿,二十三岁举进士,为袁州知州。 幼子王旭,也是年少便中了进士,真宗朝时为颖州知州,后由兵部侍郎出知应天府。 登上三公之位的,便是次子王旦,同样二十来岁中了进士,并且是宋朝有名的“龙虎榜”,那年状元是苏易简,榜眼张秉,探花是陈若拙,同榜还有寇准、李沆、向敏中等日后宰执大臣,可谓神仙打架。 可以说,宋朝的名相很多,前有赵普、寇准,后有王安石、范仲淹等等,王旦让人陌生许多。 王旦没有他们惊天动地的故事供后人慢慢咀嚼发酵,也没有写入各种演绎传奇中。 作为和平时代的宰相,他更多的处置政务、调解各种关系,他做的事,更多的是人们认为的“理所当然”。 但他的存在,给大宋王朝的官场树立了一股新风,为官场士大夫阶层主人翁意识的觉醒创造了条件,让之后的朝代涌现一大批优秀人才,王旦也因此被选入昭勋阁二十四功臣之中。 算下年龄,王旦此时不过十来岁,赵德昭也不可能让他做什么,让他产生兴趣的,是王祐。 他的三个儿子没有恩荫,俱是年少通过科举入了仕途,而三人兄友弟恭、人品贵重,可见王祐的本事。 “二殿下?”窦说见赵德昭突然发起了愣,又唤了一声道。 “哦,没事,我只不过听说他的三个儿子都是好学之人,他们都在太学中吗?” “好像就王懿在经义斋,还有两个,没听说!”窦说摇头道。 “许是年龄还小吧!”赵德昭心下有了主意,朝窦说挥手道:“我今日就先走了,明日是哪位博士上课?”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多听听课怎么了。 “明日,好像是薛参政,不过是去经义斋。” “薛居正?” 窦说点头,“你还来?” “自然是要来的!” 薛居正也在自己老师备选名单内,虽然讲经义。 经义就经义吧,听听也无妨! “殿下,天色也不早了,该回了吧!”甄平在外等着,正是百无聊赖,见自家殿下终于出来了,跺了跺酸麻的双脚问道。 已是傍晚,夕阳已看不见,西方却仍旧一片橘色霞光,头顶挂着一轮圆月,黯淡无光。 “还早,逛逛去!” 甄平叫苦,只盼着殿下可别再去什么瓦舍瞧热闹了,要传进有心人耳中,可不定又要怎么指摘殿下贪玩,停职期间还到处玩闹了。 甄平跟在赵德昭身后,不久便松了一口气,还好,殿下这次倒是只朝书画铺子里钻,果然去了太学便不一样了。 咦,街上怎么一个熟识的人也没有了?那些个神出鬼没的御史呢? 应该让官家知道殿下用功,也好早日解了殿下的禁啊! 赵德昭浑然不知甄平怎么想,他又走进一家名为“荣六郎书铺”中,随手拿了一本《抱朴子内篇》翻看。 既然要认老师,书,就必须得读了,《大学》、《中庸》、《尚书》、《诗经》等这些书府中定然有,再看看其它的国学经典罢! 只不过习惯使然,他还是会拿自己感兴趣的书来看。 《抱朴子内篇》是对生命、疾病、炼丹养生方术的系统总结,有成仙长生思想的哲学体系,也有关于养生的方法,还有炼丹术,想着还要改进火药,赵德昭也想从古人的书中再找找灵感。 此时正是人最多的时候,下课的太学学生、下了值的官吏,还有卖完了货物的商贩。 赵德昭选了几本让甄平抱着,刚一个转身,没看到身后有一人走来,“啪嗒”一声,那人手中包裹掉在地上,几本书册从里面露了出来。 “对不住对不住!”赵德昭忙蹲下身子要捡,甄平哪里能让殿下做事,上前一步抢着把书册捡了起来,双手递给对面那人。 “没关系,也是我自个儿不小心!”那人接了书册,小心得查看一番,见不过落了些灰,这才安心。 赵德昭站在一旁,看清他书册字迹,惊讶道:“这是你自己抄的?”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十五章 我要了 “正是在下!” 那人说完,笑着朝赵德昭拱手,而后若无其事得走到柜台后,将书册往上一放,“店家看看这几册,可能换多少钱?” 原来是抄书卖钱啊! 赵德昭也不急着走了,他也想看看这几本书可以卖多少钱。 甄平见赵德昭停了脚步,心中叹了一声,想着殿下又这样了,此前看朝食、柴碳、油盐酱醋等卖多少钱,现在又看起了书画多少钱,要不自己先给殿下打听一番,正理个册子出来,也好让殿下自己奔走,怪累的! 甄平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准备明日就开始打听正理。 “吕郎君又来了!”柜台后的店家说着快速翻了一遍,从第一个字到最后一个字,工工整整,也没有抄错的地方,没有沾到了墨迹的地方。 姓吕的男子安安静静得站在旁边,双手负在身后,挺有文人风骨,不过他身后的赵德昭却是看得清楚,这人手指蜷起,不停的摩挲着自己衣裳,看来心中也是紧张担忧的。 “这本《汉隽》厚一些,给个一百文吧,这几本薄一些的,看在你是老主顾的份上,一本三十文,一共两百文。” “两百文?是不是太少了?”吕郎君说着将书册翻看,“您再看看,我写得同印得也差不了多少。” “吕郎君,我知晓你字好,可毕竟是手抄书,这是店里规矩。” “我上次来,也还多一些,这次怎么......” “上次是上次,吕郎君,要不,您去其他书铺问问?” 姓吕的男子脸上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荣六郎书铺在东京城有些名望,这里都只能给两百文,其他铺子,收不收都不一定了。 “好吧,那便两百文!” 赵德昭刚从太学出来,那里的学生和眼前这读书人简直天壤之别。 太学学生每年两贯的学费,之后可再没有别的费用了,每月还有八百文的餐费补贴,他们要做的就是安心读书。 可外头还有不计其数的寒门学子,他们要读书,书都不一定有,更多的是借别人的回来抄,抄多几份就拿来换钱买笔墨纸砚,还有多的得拿回家用作生活开支。 毕竟要养一个读书人,在古代可是一笔巨大花费。 这人气度好,也不是那等不讲理的,赵德昭遇到了,就愿意帮他一把。 赵德昭从书铺里找到一本《汉隽》,“多少钱?” 店家刚才就注意到赵德昭了,见他穿着不凡,身后仆从手上拿着几本书也是价钱不菲,忙笑着道:“这本《汉隽》两册,定价六百文。” “六百文?”赵德昭作出一副被吓到了的神情,然后拿起柜台上的手抄书册翻了翻,“一共一百六十二页,一页才十文钱,划算啊!” 说罢,赵德昭转头朝吕郎君道:“不如你卖给我吧,我给你五百文。” 店家的笑容当即就僵在脸上,讪讪道:“这位郎君莫要开玩笑,五百文可能买本印版的了。” “这位郎君,你不必如此!”吕郎君也摇头道。 他是缺钱,但也不能把人当冤大头使,再说了,天上不会掉馅饼,自己又是这个身份,难说不是那边的人给自己下套。 “此言差矣,”赵德昭摇了摇头,“书不就是拿来看的?难不成知识还会因为书是印版的还是手抄的而有所不同?再说了,书铺卖六百文,我只给你五百文,我自己也省钱了,何乐而不为?” 好像,也有道理。 “吕郎君,你可想清楚了,这人同你只做一次买卖,你今后的书,难不成不拿来我这儿卖了?” 店家自然不愿意,吕郎君的手抄本他一百文收进来,可以四百文卖出去,转手就能赚三百文,比印版的有些书利还高些。 “做人得厚道啊!”赵德昭不咸不淡道。 “你这郎君好生没道理,不厚道的人是你,你怎的说起我来了!”店家气道。 “大胆!”甄平听了一耳朵,也觉得这店家欺人太甚,此时竟然还说自家殿下做人不厚道,天下可再没有比殿下还厚道的人了! “别同他废话,给钱!”赵德昭说完,又指着甄平手中几本书道:“他手中这几本,你可有手抄的?我一并买了,薄的我给三百文,厚的我给一贯。” 吕郎君还没来得及反应,手中就被塞了一个银角子,他暗自计较了一番,点头道:“这本诗集有现成的,其他得抄。” “成,咱们找个地方慢慢说!”赵德昭示意甄平将刚才拿的书都放回去,拿着吕郎君的手抄本出了书铺。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气煞我也!还自诩是读书人,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斤斤计较,我看你们也考不上,呸!” “他——”吕郎君听了这话也是气不过,咒别人考不上,不是断人前途,怎的如此恶毒。 “唉唉,理他作甚!”赵德昭一把把人拉了回来,“狗咬了你一口,难道你还咬回去不成?” 话糙理不糙,吕郎君听了觉得是这个理,便也不再计较。 走了几步,正巧旁边有家食铺,赵德昭脚步一拐直接走了进去,“倒是有些饿了,边吃边聊!” 吕郎君有些局促,他看着手中的钱,又仔细打量眼前的食铺,算着请人吃碗汤饼应当是够的,便也跟了进去。 赵德昭已经点了吃食,他是真饿了! “刚才给你的银角子是一两,去掉今日抄本,还有五百钱就当是定金,你抄好后我再付给你余下的钱。” 赵德昭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读书人最是傲气,他怕自己态度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伤了人自尊就不好了。 “多谢!”吕郎君也不矫情,一两银子可买些米面回去,还能再称几两肉给娘亲补身子,自己抄快些的话,这几个月的家用便有了,娘也不用那么辛苦做刺绣换钱。 想到自己的娘亲,吕郎君心中酸涩,对那人的恨意便又多了一分。 要不是他,他们母子又怎么会过得如此艰辛。 他一定要考上,给娘亲挣一个诰命回来! 吕郎君想着,不由又看向赵德昭,适才怀疑他是那边派来的,现在看着却是不像了,“还不知郎君贵姓,在下这书抄好了,怎么给你?” “你住在何处?我派人去取就成!”赵德昭问道。 “大巷口,不过在下是赁的屋子,郎君怕是找不着。”吕郎君说道。 正说着话,赵德昭就见食铺中走来三个熟人,来人正巧也看见了他,脚步一转就朝他走来。 “真巧,殿下也在这里!”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十六章 要嫁就嫁二殿下! “韬光、象贤,王七娘,你们也来了?” 来人正是曹璨、王贻孙和他妹妹王七娘。 “殿...殿下?”吕郎君听到了三人称呼,心下一跳,忙站起了身来。 却不想,王贻孙的眼睛却看向了吕郎君,脸上露出惊喜的模样来,“圣功,你也在,你和殿下也认识?” 竟是熟人了! 吕郎君摇了摇头,“适才遇见,不想原来是二殿下,恕在下失礼!”吕郎君说着又端正行了一礼。 “既然都是认识的,就别客气了,在我这没这么多规矩!” 人多了,就换了一张大些的桌子,分主次坐下后,再点了些吃食,赵德昭才指着桌上的书道:“我看吕郎君字写得好,又比书铺便宜,就买了他的抄本,正说后面的事呢,你们就来了。” 曹璨和王贻孙对视一眼,自然知道赵德昭话中的意思,他哪里是会因为便宜才买了圣功的手抄书,定然是又发了善心了。 王七娘听在耳中,对赵德昭的好感又多了一些,可心中却是酸涩难耐,家中已给她相看夫婿,勋贵子弟,多的是眼高于顶的。 她之后又偷听到父亲和兄长对话,说殿下才思敏捷,胸有丘壑,更难得可贵的是,殿下仁善、体恤百姓,从不会因为身份而有优越感。 今日,殿下对吕郎君,也不是正应了这些话么! 王七娘心不在焉,便是吃食放在眼前,也觉没了滋味。 几人说了会儿话,吕郎君用了饭,想赶紧将书抄出来给殿下,借口家里娘亲还在等着,晚了怕是担心,先告辞离去了。 人走了之后,王贻孙才叹了一声,曹璨也跟着摇了摇头。 “怎么了?”赵德昭不解道,“看起来你们觉得挺可惜似的。” “自然是,”曹璨说道:“殿下你不知道,圣功可受了不少苦。” “怎么说?” “他呀,本也是洛阳官宦人家,他娘是正妻,可他爹娶了个小妾,宠妾灭妻,他娘性子刚烈,和他爹吵了几架,他爹便把他们母子给赶出了家,那会圣功还小,母子二人流落街头,日子可想而知。” 咦,这个故事好像听着有点耳熟啊! 赵德昭皱了皱眉头,又听曹璨继续道:“圣功小时候还乞讨,他娘呢给人洗衣裳,做刺绣,这才慢慢把圣功养大,圣功也是争气,他讨了人家不要的书自己学,用树枝在泥地上练字,能有今日,不容易。” “圣功...吕蒙正?” “是啊,殿下不知道吗?”曹璨奇怪道。 赵德昭觉得自己运气也太好了吧,随便帮了个人,就是未来的宰相吗? 吕蒙正,他这一生传奇如江海般波澜壮阔,从乞丐逆袭成为状元,又一路成长为宰相,精彩纷呈! 他看了一眼手边的书册,觉得只给五百文,还是太少了! 赵德昭摇了摇头,“我还真不知道!” 说罢,想到了什么又问:“明日我要去太学,你们可要同去?” “我不休沐!” “我也是!” 王贻孙说完,脑中忽得闪过一个念头,“殿下若是想找个伴,不若就圣功吧,他白日不是在家抄书,就是看书,唉,这双眼睛啊,我也担心呢!” “如此甚好!” 赵德昭同他们问清了吕蒙正的住所,打算明日便去邀约,读书人哪有不想听大儒授课的,薛居正不仅是大儒,又是参政知事,让他提早露个脸也不错。 赵德昭高兴了,又点了几份吃食,还让铺中闲汉去外头买了酥山、酪浆回来,又特地点了一份樱桃乳酪放在王七娘面前。 “你们姑娘家喜欢吃甜的,这个好吃,你尝尝!” 赵德昭是没有其他心思的,当好友的妹妹就是自家妹妹一样照顾,可王七娘不是啊,她看着面前红彤彤的樱桃、雪白的乳酪,脸颊飞红,心也跳快了几分。 “多谢殿下!”王七娘决定了,让那些个勋贵子弟见鬼去吧,她回去就同爹爹和娘亲说,要嫁,就嫁给二殿下! 三人围绕着吕蒙正又说了不少,无非是吕家做得太过,严格来说,其父吕龟图这么做已是违了律条。 宠妾灭妻,最多的徒两年,官位也要受影响,吕龟图还是在西京洛阳为官呢,胆子可真大。 “吕郎君怎么想?”赵德昭问道。 “他已不想同那边多有瓜葛,只想安心读书。”王贻孙道。 “毕竟是他家事,我们也不好多插手。”曹璨说道。 “清官难断家务事”,说的就是这种了。 “罢了,不说他了,”王贻孙叹了一声,“能帮的,我们就多帮一把,他心气也高,不要做太过就成。” “也只能如此了!” 几人叹了一回,便说到了赵德昭身上。 王继勋的案子,这会儿知道的人也多了,王贻孙和曹璨同朝中关系又深,自然知道赵德昭被牵扯其中,本还担心着,想约个日子一同去瞧瞧,查案子他们不行,但陪着下棋说话解闷也是好的。 “清者自清,又不是我干的,我怕什么?” “殿下当真豁达!”王七娘忍不住赞道。 王贻孙瞥了一眼,后悔今日怎么就将七娘带出来了,要早知道会遇见殿下,就让她在家绣花了。 有姑娘在,自然也不好玩得太晚,用了饭略坐一坐便散了,几人各自归家,至于王七娘回家后是怎么同爹娘闹的,那便是后话了。 这日晚上,赵德昭在书房中写了许久,直到三更打过,才去房里睡了。 东方泛白,通往洛阳的官道上,数十人打着哈欠从驿站走出,远处传来马蹄声,快速从他们身旁掠过,惊起一片烟尘。 两个时辰后,这匹马停在了管城驿前。 “何人在此?速速离去!”出了事,管城驿前有人把守,在东京来人前,他们不能放任何一个可疑的人进去。 “小人有要事,求见王将军!” “可有凭证?” “出来得急,忘了!” “那可不成,要出了事,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守卫拦着人不让进,门前动静却已是将人引了出来。 “何事?”来人一只胳膊吊在身前,脸上一道伤痕,自下巴到眉间,看着甚是可怖。 “禀沈郎将,此人说有要事求见王将军!” 沈郎将将目光投向门前的人,见是个陌生面孔,不禁又警惕了几分。 再打量了几眼,发现不是个练家子,才上前几步道:“你是何人?” “小人是京师来的,我家郎君有命,有东西要交给王将军!” “你家郎君是谁?又是什么东西?”沈郎将伸手,“我乃王将军裨将,你东西交给我便是。” “不成,我家郎君说了,要小人务必亲手交到王将军手上。” “装神弄鬼,”沈郎将“哼”了一声,想把人赶走,可转念又担心万一真是要紧的东西,也耽误不起,只好按下心中火气,说道:“等着!” 沈郎将进了驿站,将有人求见这事禀告王继勋。 “驿站这么多人,还怕他一个?你不也说了不是练家子,让他来,本将也想知道,到底是哪个人给本将送东西来!” “是,属下这就把人带来!”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十七章 借刀杀人 马夫孙家的大儿子表面看着镇定,其实心里忐忑得很。 他接到这个任务时的兴奋激动早已在路途中被磨没了,继而想得更多的是,如果殿下交代的事没办好,可该怎么办? 况且,自家殿下和王继勋还闹过一场,王继勋知道了自己身份,会不会一气之下,把自己给吃了? 毕竟自己只是马夫的儿子! 王继勋就不一样了,他见来寻他的一身粗布衣衫,头发乱蓬蓬的,脚上布鞋全身尘土,果然如沈郎将说的,没一点身手。 “谁派你来的?要给本将什么东西?若你是来消遣本将的,本将的铁鞭也不是吃素的!”要说平常,王继勋的鞭子早就甩出去了,不过这次袭击,他也受了些伤,还得静养几日。 孙家儿子定了定神,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双手奉上道:“王将军,这是我家郎君吩咐,务必亲自交到您手上的。” 王继勋没有伸手,沈郎将把信拿了过来,又看了一眼王继勋,见他点头,单手拆了,取出里面的信纸抖了抖,见没有什么别的东西,才将信纸送了过去。 这一切全被孙家儿子看在眼里,低着头撇了撇嘴。 这边王继勋看着信,先是不屑,而后渐渐凝重,到最后皱了眉头沉思起来。 “将军,是何事?”沈郎将忍不住问道。 王继勋回神,刚要开口,却见孙家儿子还站在屋中,喝道:“你怎的还在?回去告诉你家主人,本将也不是任人摆布的,让他管好他自己吧,本将早晚有一日会回东京,再寻他指教!” 孙家儿子闻言,心中冷哼,也知道自己算是完成了殿下交代的事,弯腰行礼后头也不回得走了。 王继勋见人离开,将信纸甩到沈郎将手上,“赵德昭那小子送来的。” “二殿下?”沈郎将不敢直呼赵德昭姓名,展开信纸一目十行得看完。 “本将自然知道不是他干的,本将驰骋沙场数载,要这么蠢,早死了,”王继勋没管沈郎将看没看完,自顾自说道:“就是不知道谁要拿本将当枪使,让本将查出来,定剥他皮抽他骨,喝他血啖他肉!” “将军......”沈郎将此时将信也看完了,只见双手颤抖,忽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是属下害了将军!” “关你何事?”王继勋奇道:“你救了本将的命,又怎么会是你害我?” 沈郎将摇着头,满脸悔恨,看了二殿下的信,他才想起一些事来。 二殿下信中提醒他们,他们一路去西京,无非是水路或者陆路两条,陆路官道也有几条,途径管城驿的是其中一条。 听信报上说,贼人像是提前知道了他们的路线,让他们往身边的人查一查。 随行人员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那两个小妾也死在了乱刀下,活下来的不足十人,也都盘问过,没有异常。 只有 “属下临行前求见府尊,他问了属下将军的行程,属下没想那么多,现在想来,怕是......” 虽然这猜测令人惊骇,但的确是眼下最大的可能。 “赵光义?”王继勋双目露出凶光,一把揪住沈郎将的衣襟,“你确定?你仔细说来,他是怎么问的?” 沈郎将擦了擦悔恨的泪水,将事情慢慢讲了清楚。 “将军,待东京来人,属下这就将此事禀报上去,那金子上有咱们府的印记,不怕赵光义不认!”沈郎将愤愤将手拍在地上,恨不得现在回去手刃了赵光义才好。 “蠢货!”王继勋骂道:“金子只怕他都熔了,哪里还能看到印记?再说,你要禀报,怎么禀报?说本将让你去贿赂赵光义,让他在官家面前替本将说好话?只怕御史台那帮老头子又有事可做了!” “那...难道...就吃了这亏么?”沈郎将不甘心,可将军说得也没错,要是禀报,可不得将前因后果说清楚了? 届时贿赂朝官,也是重罪! “赵光义是官家胞弟,就算确认是他干的,官家难道还会杀了他?”王继勋此时也冷静了下来,“这次,是本将看错了人,本将认了,早晚有一日,本将会让他也尝尝这般滋味!” “东京来人的话......” “就是贼人有眼不识泰山,想要打劫本将罢了!” “是,属下知道了!” 赵德昭不知道自己无意的提醒,让王继勋知晓了真相,无心插柳说的就是如此这般了。 此时,东京城也从睡眠中醒了过来,城门开启,推着货的商贩们排着队进城,水门外,一艘艘渔船也顺着汴河去到各个码头。 大巷口一处杂院,大门开着,不断有人进进出出,或去巷子口挑水,或去集市上买了早饭,或是带着工具去找活干。 院中嘈杂,有奶娃娃大哭,有妻子骂丈夫不去赚钱的,有丈夫骂妻子还不做饭的,有老人嫌吵在院中怒吼的,直闹了好一阵才渐渐歇了。 院落西边一间屋子中,吕蒙正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致志抄着书,书也是昨晚去旧书铺借来的,五十文的租借费用,他也付了,剩下的都交给了阿娘。 想着抄完手上这些,还能再有五百文,吕蒙正心中又松快了些,嘴角也忍不住扬了起来。 “什么事这么高兴?”屋门打开,一个妇人走进屋子,手中拿着碗筷。 “阿娘!”吕蒙正放下手中的笔,笑着道:“这几个月的花费够了,阿娘可以不用那么辛苦,儿子高兴!” “傻孩子!”妇人满眼慈爱,心中苦涩却是要溢了出来。 当初要不是自己太过倔强,也不会连累儿子一起被赶出来,他本可以同别家郎君一样安稳读书,哪里会蹉跎到现在。 若是能和离倒也罢了,将自己嫁妆取回,多少也能供儿子读书科举,说不准还能考入太学,有国子博士教导,总比自己闷头读要有用多了。 可是和离 就是为了自己那些嫁妆,他们也不会放一张和离书给自己啊! “吕大郎,有人找嘿!”院中有人朝他们这儿喊道。 吕蒙正朝外看了一眼,被院中杂物挡着,也看不清人影,当下站了起来,“我去瞧瞧!” 妇人担忧,也跟着走了出去,却见院中站着一个少年郎,未及弱冠,长得倒是好看,一身气度非凡。 这人是谁? 自家儿子什么时候结识这般人物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十八章 指教 吕蒙正看清了人之后也是奇怪,“殿下怎的来了?我这书还没抄好!” 来人正是赵德昭。 妇人却是惊了,她忙整理了下衣裳发髻,低头敛衽为礼,“民妇见过殿下,院中杂乱,殿下......” 想着说要不进屋子说,可他们赁了两间屋子,一间自己住的,不合适外男进去。 一间就是吕蒙正的,却也局促,一张床铺,一张书桌,连个转身的余地都没有。 “不用客气,”赵德昭伸手虚扶,又道:“我没来催你,我是想邀你去太学旁听,今日是薛参政的课。” “太学?”吕蒙正一听就心动了,“可这书......” “书不打紧,我也不急着要,你若去,咱们现在就得走了。”赵德昭道。 妇人搓着手,激动得看向吕蒙正,“去吧,去听听太学的课,对你科举也有助益。” 吕蒙正便也不再犹豫,端正又行了一礼,“那便多谢殿下了!” 二人同妇人告辞,相携着去往太学。 吕蒙正路过太学很多次,也曾经站在门口向往着门内的模样,却从未踏足过一步。 直到此时,他借着赵德昭的光走进了这里,看着面前“崇化堂”三个大字,不自觉眼眶有些湿热。 赵德昭心思细腻,自然发现了吕蒙正的激荡心绪,也只当没看见,一路说笑着往经义斋去。 经义斋的学生比治事多多了,不仅因为进士科会考经义,还是因为今日授课博士是薛居正的缘故。 好在赵德昭这张脸还有些用处,昨日有见过他的,今日见他又来,很快全斋都知道了他的身份,给他让座的都不下数十人,赵德昭也不客气,拉着吕蒙正选了个视野好的坐下。 薛居正很是准时,也习惯了这么多人旁听,进来没多废话,直接考试,“以六合为家为题,半个时辰为限,作赋!” 顿时斋中一片哀嚎,也有跃跃欲试的,已是开始磨墨准备了。 旁听若想写,自然也可以,赵德昭是写不了了,就见身旁吕蒙正思索了片刻,当真取了纸笔写了起来。 薛居正背着手在学堂中穿梭,时而点头,时而摇头,被他盯着的学生俱是紧张不已,写错字的,打翻墨的,忙乱了片刻才平静下来。 赵德昭咧着嘴撑着下巴,看得有趣,一抬头,却见薛居正皱眉打量着他。 面对老师,赵德昭还是发怵,收了笑正了神色,又坐直了身体,低头看着手边不知哪个的书。 薛居正摇了摇头,将视线转到旁边吕蒙正文章上。 这一手字倒是不错,有王右军之风骨,薛居正捻着下颚的须子点了点头。 又看他写了一会儿,薛居正才提步走开,看旁人的去了。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写好的赋收在薛居正手边,他却没有评讲,径自讲起了经义。 堂中学生挺直了脊背,一个个求知若渴得盯着薛居正,听到不明白的地方也会提问,和现代的学校没有什么不同嘛! 赵德昭原以为自己听不懂,可不想薛居正讲得深入浅出,又会举例详解,最后竟也听得津津有味,结束时,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 又有些似乎刚才还在天际遨游,此时堪堪落地的空虚感,转头看了一眼吕蒙正,见他一脸畅快,看向薛居正的眼中满是敬意,脸上却多了几分落寞。 薛居正离开学堂,看不到人影后,吕蒙正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向赵德昭正要道谢,不想身旁已围了不少人,都是来寻赵德昭说话、攀关系的。 “对不住,我今日特地来寻薛参政的,有事先走一步,改日再聊!”说罢,赵德昭扯了扯吕蒙正的衣袖,二人追着薛居正大步走了出去。 “殿下身旁那人是谁?怎的关系如此之好?” “从未见过!” “看他衣饰寒酸,也不知是哪家的子弟,出门也不捯饬一下,不怕给殿下丢脸?” “你这话便错了,殿下交友可从不讲门第,你昨日没瞧见,殿下和守信也是识得的!” “守信之父好歹曾为司天台正!” “那你又怎知这位不是官宦子弟?不过穿的旧些罢了,你没看薛参政对他的赋也是颇为满意的?” 学堂发生的事,吕蒙正自然不知道,他脚步匆匆,看赵德昭去的果然是薛参政离开的方向,当即急了,“殿下,我该回去了!” “回去做什么?吕兄不想知道你那篇赋写得怎么样?” 吕蒙正这才明白赵德昭的目的,听了这话也有动心,但想到自己身份,还是停了脚步拒绝道:“多谢殿下引荐,但薛参政公务繁忙,今日能得薛参政授课,已是感激,如何敢请薛参政指教?” “就几句话的事。”赵德昭才不管,错过了这次,还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就算有下次,薛居正还能不能记得吕蒙正这篇赋也未可知。 打铁要趁热! 二人疾步朝前,吕蒙正的推辞在赵德昭这儿完全没有用处,一路踉跄着出了太学门外,正见薛居正要上马车,赵德昭放开吕蒙正的手,小跑几步上前,“薛参政且慢!” 薛居正闻言回头,见了来人,行礼道:“见过殿下,殿下可有事?” 赵德昭笑着回了一礼,又拉了一把落后半步的吕蒙正,“占您点时间,薛参政可看了吕蒙正的赋,还请薛参政指点几句。” 到了这一步,吕蒙正也不再矫情,总不能当面拂了赵德昭一番心意,正了衣冠俯身下拜,“请薛参政指点!” “本官记得,”薛参政淡淡道:“抅尽乾坤,作我之龙楼凤阁;开穷日月,为君之玉户金关。” 吕蒙正见薛参政竟能将自己写的背诵出来,心头既是欢喜,又是紧张。 “的确华丽,铿锵有声,看得出作者意气风发,只是......” “只是什么?”问话的是赵德昭,吕蒙正僵了脸上笑意,抬头去看。 “只是,华丽有余,境界不足。” 吕蒙正心情一下子低落下来,“谢薛参政指点。” 薛居正看着面前难掩失落,却仍旧挺直了腰背的年轻人,心中满意,还是开口提点道:“不要气馁,太学教谕、博士皆是饱读诗书之人,再读几年,考个进士当不难。” “是,多谢薛参政!”吕蒙正得薛居正鼓励,又如春风拂面,整个人肉眼可见得高兴起来。 薛参政说完便要转身上车,却又被赵德昭给拦了下来。 “殿下还有何事?本官还得去政事堂,你那事......” “对,我那事,我得跟您一起去。” 薛居正说这事本想脱身,却不想被赵德昭当做了借口,只见他急匆匆朝吕蒙正告辞,也不管薛居正的脸色,自来熟得上了他的马车。 薛居正又不好赶人,只得跟着上了车,见他乖觉得选了下首的位子坐,摇了摇头也就随他去了。 “殿下,你有事便直说罢!” 车子行了一段,眼看着快要到宫门口了,薛居正心想这殿下还真沉得住气,明摆是有事,竟能憋一路。 赵德昭“嘿嘿”笑了两声,果然姜还是老得辣,何况是朝堂上沉浮的老姜! “薛参政,您看,我这人,怎么样?”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十九章 结案 怎么样? 薛参政倒是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 起先,二殿下还小,贪玩是有的,朝中大臣总以为有宫学的教导,怎么都应该比旁人更出类拔萃一些。 可不想学了这么多年,教过他的老师都说殿下才智平平,特别是出阁后,没了宫中管教,日日在外头玩闹,就更不爱读书了。 最近这些日子,殿下却又像换了个人一般,不说对南北局势了然于胸,更能体恤百姓,哪里还有纨绔的影子。 想到殿下自小没了娘,官家即位后日理万机,的确是无人管束,失了教导也是正常。 能长成这样,已是不错了! 薛居正想起自己家里那个,对赵德昭便有了一副好脾气。 赵德昭不知道薛居正对他已是起了怜悯之心,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期盼得看着薛居正。 这副模样,让薛居正的心忍不住又软了软,口气也缓了下来,“殿下自然是极好的!” 听到这回答,赵德昭晃了晃脑袋,心中十分得意,还得是自己啊,这短短几日就让薛居正对自己改了观。 “那,我想拜您做老师,请您教导我,可否?”赵德昭问道。 薛居正闻言一惊,拒绝的话语在舌尖转了个圈,生生咽了回去,只问,“老夫倒是乐意,只不过官家......” 儿子要认老师,做爹的得同意吧! “就是官家让学生自己选的,学生今日听了您的课,十分受用,”赵德昭说完,直接从马车中间小几上倒了茶,双手奉上道:“老师这么说就是应了,学生先敬老师,待日后准备束脩,再登门正式拜师!” 薛居正也没端着,接了茶喝了一口,这小子,自己还没同意呢,就一口一个“学生”喊着了,还能不应了? 赵德昭见薛居正喝了自己的茶,也没有不高兴,朝薛居正挪进了些,讨好道:“老师,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不若再多收一个,也给学生做个伴,如何?” 如何? 不如何! 薛居正没想到还有收一送一的,自己又不是闲得没事干,政事堂如今就三个人,赵相公还管着枢密院的事儿,自己忙得都要成陀螺了。 收他一个也是看在他亲民仁善,大宋的将来需要这样的赵家子孙,自己勉强能挤出些时间教导一番。 再收一个,自己这把老骨头也撑不住啊! “老师,你先别瞪眼睛嘛,听我说完,就今日你见的那个,吕蒙正,你看他的字,他的赋,状元之才啊,老师您将来有个做状元的学生,说出去脸上也有光啊!” 赵德昭生怕薛居正不同意,又将从曹璨和王贻孙那听来的事捡了些说给薛居正听,“这么好的资质,老师只要得空点拨几句,他便能融会贯通,怎么样?再说了,两个人一起学才有竞争嘛!” 吕蒙正之才,不拜薛居正为老师也能考中状元,可就要到八九年之后了,赵德昭不想他因为生计问题荒废这么久。 爱才惜才是一方面,培养自己的势力,是另一方面。 “过几日,你便同他一起来吧!”薛居正没再拒绝,诚然,看了吕蒙正的赋,也知道此人博学多才,他也有怜惜之意。 另外,有一点薛居正很赞同,两个人一起自然会有比较,将殿下和吕蒙正放在一起,也能让殿下看清自己不足之处,也会将更多的心思放在读书上。 赵德昭得了薛居正的话,满脸笑意行了礼,正巧到了宫门口,赵德昭跳下马车,伸手扶了薛居正一把,看着人进了宫城,这才得意得朝自己府中走去。 回了府,赵德昭命甄大给自己准备一份束脩,想着吕蒙正怕是没钱准备,又吩咐多备一份,但别太招人眼,随后又钻进了书房,灯烛燃了一夜,天明时分才熄了。 之后几日,赵德昭没再折腾,不过是让甄平送了些东西去禁军营给种昭衍,孙家儿子回来后,问了一回话,赏赐了些银钱布帛,就让他回去了。 再就是进了趟宫,对着赵匡胤耍了通无赖,说自己头一次禁军比试,若是错过,可就成了一辈子的遗憾了! “一辈子的遗憾”虽说有点夸张,但赵匡胤也不想自家儿子受了莫名的委屈,只好传令去大理寺,让苏晓赶紧查清楚。 苏晓接了旨意,又去狱中审了一遍,将供词和判词一样给了开封府衙,赵光义也点头之后,就将案子结了,封卷交给了刑部和御史台。 最后的结果便是,家贼偷了库中东西拿去当了,大理寺追踪下去,是家专受黑货的当铺,趁机查办,巧的是查出了不少富贵人家的物件,这就留待后面慢慢审,看是哪家也遭了同样的事了。 查到了当铺就到了头,再想找出是谁将玉佩买去,就没办法了。 这条线断了,就从王继勋那边查,可袭击他们的人都被他们杀了,等大理寺的人到管城驿,想要再去追索,早就没了痕迹。 问王继勋可有得罪了什么人,王继勋的回答便是:“本将得罪的人多了去了,也不知是哪个?” 好嘛,这还怎么查? 好在二殿下的嫌疑洗清了,就先将案子这么结了,官家那儿也有个交代,至于贼人,反正留了档,拨些人出来继续查就好。 赵德昭的嫌疑虽然清了,但受了牵连却也不冤,治府不严也是错,赵匡胤口头象征性得申饬了几句。 至于家贼,偷了蟠龙玉佩,仗八十,流放三千里。 案件结束,离禁军比试还有三日,赵德昭却没往禁军营中去看操练,让人去将吕蒙正请了来,吕蒙正的书也正好抄完,带着便上了门。 “我不是催吕兄你!”赵德昭看到吕蒙正手中的书,知道他这是误会了。 “殿下何事?是要去太学旁听吗?”吕蒙正很是愿意,去听一次课,比自己闭门造车十日都有用。 “比这还好,”赵德昭让吕蒙正坐下,又卖了个关子,“你觉得薛参政如何?” “薛参政操行方重、为文敏赡、其人如玉!”吕蒙正感叹道。 “吕兄可想拜薛参政为老师?”赵德昭放出了一个炸弹。 吕蒙正听了这话,眼神直直看向赵德昭,看他神色不是玩笑,倏地激动起来。 “殿下说得可是真的?可我不过是...薛参政会收我做学生?那日薛参政不是说我境界不够,怎么......” 吕蒙正委实想不明白,那日听了薛参政的评论,他便觉得薛参政是瞧不上自己的,想着还得好好读书,日后写出好文章来,再托殿下将文章呈给薛参政指点。 能得一两句点评,于他而言,已是足够了! “你别急,”赵德昭看他语无伦次,笑着倒了杯茶给他,“薛参政已是应了,连我,咱俩一起!”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十章 拜师礼 吕蒙正知道,定然是殿下给自己求来的机会,当即站起身来,俯身行了大礼,话出口时,声音都带了哽咽。 “殿下大恩,在下......” “是你自己有本事,”赵德昭忙道:“不然以薛参政的脾气,我说干了嘴皮,他怕也是不肯的。” “那也要谢殿下为我说项!” 世上有才华的学子千千万,怎么机会就到了自己头上?还不是因为得殿下的关照? 虽然不知道为何殿下会对自己如此看重,但机会来了,就一定得牢牢抓住。 “行了行了,以后咱俩可是师兄弟,再这么客气我可要生气啦!”赵德昭笑着把人拉起,又重新按在了座位上,“我相信你有状元之才,你可别让我丢脸!” 吕蒙正从赵德昭府邸出去的时候,脚步虚浮,人还是飘的,他实在不相信这般好事会落在自己头上。 那可是薛参政啊,竟然收了自己做学生? 除了能得他亲自教导,是不是西京那边,从此后也不敢再来人欺负他们母子了? 吕蒙正一路飞奔回家,进了门连幞头都歪了,仿佛后面有什么撵着他似的。 吕夫人看见他这般匆忙模样,心中打了一个格愣,担忧得朝他身后看去。 “怎么了?有人追你?” “不是,阿娘,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母子二人进屋,吕夫人听了才明白发生了何事,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二殿下仁慈,大郎,你可算柳暗花明了!” 说着,一行热泪滚滚而下,想起从前的艰辛,看着儿子手上因抄书而磨出的茧子,更是心疼得止不住泪。 母子二人哭了一回,吕夫人把眼泪擦干,郑重道:“既然要拜师,礼不可废,薛参政什么身份,束脩也不能敷衍了。” 说到钱,二人又犯了愁。 吕蒙正将钱袋里的钱全部倒在桌上,皱了眉头,“这是殿下给我抄书的钱,还有之后的定金,加上我之前存的,也就两贯。” 吕夫人也叹了一声,她手里还有五贯的,可就算七贯全部花上了,能置办什么像样的拜师礼来呢? “娘亲不用太过忧虑,薛参政收我本也不是为了束脩,况且我的情况,薛参政也是清楚的,同殿下是比不了,但按照常规,当是够的!” 常规,便是束脩六礼,肉干谢恩师,芹菜代表业精于勤,龙眼干是启窍生智,莲子为苦心教学,红枣则为早日高中,红豆是宏图大展的意思。 若就这六礼,自然是用不了多少钱,可真要这么办了,怕是要被人说一句没有诚意。 就算是拜学堂里的寻常夫子,也要奉上四两银、几件衣衫几双鞋袜,更别说薛参政这般大儒了。 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银钱,什么都做不成啊! 吕夫人勉强笑了笑,安慰道:“你不用担心,交给娘来办就好!” “是,多谢阿娘!”吕蒙正将身上银钱交给吕夫人,在他看来,备了六礼已是足够,只要自己能得薛参政赏识,今后中了进士,自有回报薛参政的时候,也不急于这一时了。 他不知道,吕夫人不是这么想的。 回自己屋子之后,吕夫人犹豫片刻,从床下箱笼中翻出一个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只玉镯来。 这是她出嫁时,阿娘给她的,也是祖上传下来的老物件,之前也是给自己留个念想,可眼下为了儿子,也不得不用这镯子,来换儿子的前程了。 待了拜师这日,吕蒙正才发现吕夫人不止准备了六礼,还有一套茶具,一套文房四宝,一只小匣子中装了纹银六两。 “总不能太让人看轻了去!” 吕蒙正心中惭愧,知道为了置办这些,定然当了一些东西,又怪自己无用,这个年纪了,还要娘亲为自己操心。 一时无言,还是吕夫人看着时辰,催他赶紧启程,吕蒙正这才拜了一拜,跟着车走了。 等他到薛参政的府邸前,见赵德昭已是到了,满满三辆大车的东西,停在门口甚是打眼,他甚至看见其中有一匣子的澄心堂纸。 若只是他自己,倒看不出什么,可同赵德昭的拜师礼一对比,吕蒙正只有无奈叹气的份。 要知道,澄心堂纸是南唐文房三宝之一,以肤卵如膜,坚洁入玉,细薄光润著称。 南唐每年会进贡一批纸入宫,虽然宫中用得不多,但会用作赏赐,流通到市面上,一张可值百金。 二殿下一下就拿出一匣子,就这些纸,就差不多值千金了! 吕蒙正苦笑一声,就算是当了东西,也比不上殿下这番气派啊! “吕兄,你来了,我可等了你好久!”赵德昭朝他招了招手,见他旁边有车,又让自己仆从将他车上东西尽数搬到了自己车上。 “老师已经催了几次了,咱们赶紧进去!” 拜师礼放在了一起,就看不出谁是谁的了,吕蒙正清楚,二殿下也是为了自己的面子。 薛参政自不会说什么,可门前来往的百姓,府中仆从等,俱是睁着眼睛看着呢,人言可畏,有时候伤的不止是人心,吕蒙正自然领他的情。 “多谢殿下!” 车子走边门入府,二人从前门入,进了大堂,薛参政已是端正坐在堂中,身旁站着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好奇得打量他们二人。 拜师礼也有讲究,大宋信奉儒学,第一步便是拜孔子,之后才是拜老师。 赵德昭是皇子,他不必下跪,吕蒙正却是端端正正跪在地上,响亮得磕了三个响头。 “好了,起来吧!”薛居正也很满意自己收的这两个学生,等吕蒙正起身,又说了些勉励的话。 礼官端来清水,二人净手,寓意在于净手净心,去杂存精,希望他们二人在日后的学习中能够心无旁骛,不被外事所影响困扰。 净了手,礼官的朱砂也备好了,薛居正取笔,蘸了朱砂在二人眉心上点了一个红痣,“痣”与“智”同音,寓意开启智慧、目明心亮。 到此,拜师礼算是结束,礼官领了赏钱,离开了府邸。 “好了,今后,你二人就是为师的学生,学问在其次,做人不可不用心!” 薛居正不苟言笑起来,很有几分上位者的威严,赵德昭是见惯了朝堂大臣吵架的,可吕蒙正不是,他立即正襟危坐,点头唯唯称是。 “除了好好做文章,在外不可仗着身份骄矜自傲,若被为师知道,定不会再认你们为学生!” 这话主要说给吕蒙正听,毕竟赵德昭的身份,就算不是自己的学生,他也有资本在外横着走。 吕蒙正不一样,从寒门学子一跃成当朝副相的学生,很容易便得意忘形,他可不想因为收个学生,而至于晚节不保。 “学生不敢,定当谨记老师教诲!”二人起身,郑重承诺。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十一章 薛惟吉 一番训诫说完,薛居正又换上和蔼神色,命府中仆从端来见面礼,一套文房四宝,一套四书五经,两个人都是一样的东西,并未因二人身份而有所不同。 之后,又根据二人序齿排了师兄弟,赵德昭比吕蒙正小了几岁,还真得称呼他一声师兄了。 “平日你们还就各自读书,每五日交一篇诗赋,每十日交一篇文章,若有疑问,来为师府中便可。”薛居正抽了半日时间出来,眼下还得赶紧回政事堂去,“为师还有事,你们自便就好!” 薛居正布置了功课,带着仆从匆匆离开了府邸,留下那少年郎同二人面面相觑。 “我爹把我给忘啦!”少年郎耸了耸肩膀,“我叫薛惟吉,是我爹的养子!” 薛惟吉笑意盈盈,说话的语气丝毫听不出身为养子的尴尬,“你们是我爹的学生,就是自己人,你们早晚也得知道,从旁人口中知道还不如我自个儿来说呢!” 赵德昭听了这话,忍不住又重新打量起薛惟吉来,这少年身形魁梧,可脸上笑意始终不达眼底,隐隐还有些防备似的。 看来作为薛居正的养子,背后也受了不少闲话。 “听闻殿下喜欢看相扑?”薛惟吉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流言怎么就传成这样了? 赵德昭刚要否认,却听薛惟吉继续道:“我也喜欢,我自己还会。殿下喜欢蹴鞠不曾?我认识齐云社的几个兄弟,若得空,咱们一起玩儿?” 宋朝蹴鞠盛行,就是赵匡胤也喜欢,宫中还有皇家蹴鞠队,在各种年节时表演和比赛。 而这个齐云社,便是大宋有名的“足球俱乐部”,只有技术好的人才能加入。 齐云社的工作和现代足球俱乐部还有点相似,包括宣传蹴鞠文化、传授踢球技术、制定蹴鞠规则与礼仪、组织蹴鞠比赛、考核球员技术等等。 要想进齐云社,技术一方面,学费也不便宜,“一分使钱一分踢,十分用钱十分教”,古往今来,到哪儿都是如此。 “那敢情好啊,待得空了,我便同惟吉你玩一场!”赵德昭没有立即拒绝,但也给自己留了余地。 薛惟吉看了一眼吕蒙正,见他笑着摇头,也就没开口邀请,这样的人是除了能一起读书,玩是玩不到一起的。 用完饭,赵德昭和吕蒙正告辞离开,薛惟吉换了身鲜亮的衣裳也骑着马出了门,听仆从说是约了伶人赏乐玩乐去。 看他晃坐马上,摇着金纸扇,端得是一副贵公子模样,真应了游山玩水悠然乐,少年笑语如银茵。 “没想到老师的儿子竟然......”吕蒙正摇头叹息,只觉得薛惟吉太过贪玩,如何能对得起老师对他的养育之恩。 “不为非作歹就好啦,等到了年纪恩荫个五品官,哪里不自在了!”赵德昭笑道。 再说,年纪也确实还小,正是贪玩的时候,等再大些明了事理,说不定就好了呢! 赵德昭不知道的是,薛居正收下他的其中一个原因,便是想让他给自家儿子做个榜样。 算起来,赵德昭也能作为前辈,让薛惟吉看看,如何从一个贪玩的纨绔,成为现在勤学上进的皇子的。 吕蒙正在这里感叹了一番身世,但也不自伤,很快将这些情绪抛之脑后,取而代之的便是顺利拜师的喜悦。 今后自己的诗赋和文章都能得老师指点,定能突飞猛进,也终能扬眉吐气,再不让那边的人欺负! 想到这里,他眼中迸出憧憬、向往的光芒,脸上洋溢的兴奋神情,让赵德昭看了也感慨不已。 “走,我先送你回去!”赵德昭的马车也赶到了门口,甄平将薛居正给的东西搬了上去,又要来搬吕蒙正的。 “不必了,我自己拿回去就好!”吕蒙正没有钱雇小厮,进出都是自己操办,自然也不会有仆从跟着拿东西。 “你我师兄弟,客气什么?顺路的事!”赵德昭不容他拒绝,示意甄平做事。 吕蒙正拗不过,只好拱手道了谢,待赵德昭上了车之后,才跟着上了马车,又端正坐在离车门近的地方。 马车缓缓而行,车中也放着冰盆,凉气沁人入脾,额头上的汗也慢慢没了踪迹。 车帘垂着,隔绝了路上视线,只有微风从缝隙中跳来。 赵德昭从座椅下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吕蒙正道:“呐,这些银钱你拿着,今后就别抄书了!” 银钱足有百两之多,吕蒙正又羞又急,忙摆手推拒,“我已是感念殿下恩德,如何能再要殿下你的钱?我有手有脚的,自能赚钱养活自己,殿下这般,让我情何以堪呐!” “你先别急,听我说,”赵德昭缓声道:“你抄书得费多少功夫,还有时间读书做文章吗?老师的本事你是知道的,你若敷衍,说不定就要将你逐出师门,岂不亏大了!” “就算再辛苦,我也不会敷衍——” “我自是知晓你不会故意敷衍,可人的精力就这么些,费了在这事上,那事就顾不得,你又不是铁打的?万一将身子给熬坏了,你让你娘指望哪个去?” 提到娘亲,吕蒙正眼中闪现犹豫。 二殿下说得对,以往自己抄书读书,也不用有人检查功课,无人监督,怎么样都行。 可现在不一样了,要让老师不对自己失望,要用上比从前更多的功夫,抄书费时费力,也更会分神。 可读书之人,又如何能平白受人馈赠? 一次两次就罢了,自己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考中授官?万一考不中呢?万一中间要耗费三年五年甚至更久呢? 难道真的靠殿下救济? 救急不救穷,殿下慷慨,自己却不能够受! “这样吧,”赵德昭见吕蒙正不收,从矮几上取了纸笔,唰唰几笔就写了张借条,推到吕蒙正面前,“就当是我借你的,待你有了钱还我便是!” 百两,对于普通百姓而言,俭省一些过个五六年也是够了,扣除吕蒙正笔墨纸砚的开支,三四年也不成问题。 吕蒙正在心中细细算着,大宋官员俸禄不低,自己若能在这几年中授官,不用多久便能还清这百两银子。 “好,”吕蒙正说着拿笔签了自己名字,又按下手印后双手奉上,“多谢殿下!”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十二章 扔石头 薛居正收学生这事可瞒不住人,不出半日,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自然有人欢喜有人忧。 赵普在政事堂听闻了这件事,心口泛酸,虽明白以如今自己这身份,再勉强算上学识,二殿下不会寻自己做老师,但被薛居正抢了先,总归有些不如意。 赵光义也听说了,眼神沉了沉,但也知道是官家让赵德昭寻老师,他又不傻,怎么都会找个对自己有利的。 只是还好,薛居正年事已高,因为夫人善妒,家中妾侍都没能生出孩子,膝下就一个吊儿郎当的养子。 赵德昭想要靠这棵大树,岂知这棵树早就风烛残年、没了枝丫! 所有人都没留意到一个叫吕蒙正的人,或者说,就算留意到了,也以为这人只是个添头,一个穷学生,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消息也传进了如火如荼、操练中的禁军营中。 早前,石保吉也听闻了赵德昭被停职的事,心中还颇为遗憾,若是在官家面前将他给击败,定能得官家高看一眼。 他在他们这帮武将之子中已是算最好的了,但他不满足止步于此,他爹能做到的,他也一定能! “他们那儿还在扔石头?”石保吉站在校场上,朝身旁兵卒询问,问的自然就是赵德昭那儿的进展。 “回指挥,他们还在扔石头!” 这几日来,传回来的话都是如此,一帮人在练习扔石头,一帮人在练习排兵布阵,也是奇怪,难道他们要用石头来对付他们骑兵?也太异想天开了! 石保吉闻言却是皱了皱眉,他总觉得扔石头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可他想不出究竟是怎么回事,也只好命人盯着再论其他。 可还有两日就是比试,愣是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指挥担心那么多做什么?”石保吉手下一个姓张的指挥走上前来,手中长枪重重杵地,发出一声闷响,“论速度、机动性,步兵怎么都比不过骑兵,任他们是用石头还是别的,能把咱们如何?” “是啊,说不定是故意给咱们看的,就是想让咱们摸不着头绪,扰乱咱们心志和部署,指挥可千万别上他们的当!”另一个姓唐的指挥说道。 石保吉点了点头,说得是啊,自己这么担心做什么,横竖优势在自己这儿,东想西想的,倒真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继续!”石保吉稳了心神,朝校场上大声喝道:“这次赢了比试,本指挥请诸位喝瑶泉!” “是!”整齐划一的回应回荡在校场上,随风飘进种昭衍他们耳中。 “嘿,瞧不起谁呢这是!”曹十七远远瞪了一眼,“还不知道最后谁赢呢,就在这大放厥词,还瑶泉,呸......” 瑶泉不是泉,是东京有名的美酒,虽比不上宫里的蔷薇露和流香,但因为味道醇厚,也受到勋贵人家的追捧,宴会上多用瑶泉,普通人家买不到,也喝不起。 “你同他们计较什么?”邹进笑了一声,“两日后自见分晓,现在谁喊得大声,届时谁的脸更疼!” 种昭衍笑着摇了摇头,没想到一向持重的邹进也有促狭的时候,其余几人也都跟着笑,只有扔石头的士兵们不明所以。 怎么了? 他们当真扔个石头就能赢了石保吉的骑兵了? 都知们莫不是撞了邪,都疯了吧! 两日后是比试的正经日子,天公作美,没有毒辣的日头,天气阴沉却不闷热,凉风阵阵,吹起场边旌旗招展。 一早,参加比试的禁军就穿好了比试的轻甲,甲上贴着他们番号数字,以便结算。 赵德昭了结了案子,拜好了老师,无事一身轻,心情畅快得到了营中。 “都嘱咐妥了?”见了种昭衍,赵德昭小声问道。 “昨夜已是教了他们,指挥放心。”种昭衍回道。 飞鼠的使用方法,直到昨夜才交给了扔石头的兵卒们,自然得了他们连声惊叹,继而恍然自己这几日到底在练什么,瞬间个个眉笑颜开,看着飞鼠跃跃欲试。 种昭衍教会了他们,重新又将飞鼠收了起来,这可是重要的秘密武器,岂能现在就给他们。 万一哪个耐不住的拿来玩,炸了一个可就有趣了。 “成,你办事我放心!”赵德昭没再多问,拍了拍种昭衍的肩膀闭上了嘴巴。 营门前已是传来动静,杨义带着上官们前去迎接官家,很快点将台上便出现了明黄的身影,另有赵普、赵光义、王溥等几位大臣随行。 各自坐下后,台上旗帜挥动,比试正是开始。 比试也是按照抽签顺序来,赵德昭和石保吉一个十一,一个十二,轮到他们还早,便站在场边看热闹。 两队人马手中的兵器皆是特质的,若用箭,箭镞去了包上布团,前端蘸了颜料,沾上对方无论何处,那人就算出局,马也如此。 若是用刀枪,也是一样的方法,受伤必不可免,但不至于出人命,也不至于将好好的马给弄残弄废了。 比试开始,正如大家预料的一样,骑兵对上步兵,赢是必然的,对阵时间也不会太长,多是速战速决。 精彩的是旗鼓相当的比试,赵德昭看着看着倒也品出了些味道,不论阵法还是战术,比书上写的可真实生动多了。 特别是骑兵对阵骑兵的比试,双方阵型在奔跑中变换,中军突进,两翼包抄,马蹄卷起校场沙砾,尘土飞扬,带起草屑漫天飞舞。 兵刃击打在一处发出的鸣金声,战马嘶吼,将士们齐声呐喊,场边鼓声阵阵,号角吹响凯歌。 阴沉的天气让这一切有了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的感觉。 赵德昭心情激荡,恍然有了这才是大宋的真实感。 “指挥,到咱们了!” 时间飞快,第九和第十结束后,便轮到了他们,种昭衍出声提醒看入迷了的赵德昭,走入了队阵之中。 “嗯?哦,这便来!”赵德昭收回目光,转头看向点将台,明黄色的身影似乎也正朝他那边看来,赵德昭一拱手,遂即大步去了自己队列那边。 “倒是有些样子!”赵匡胤远远看着赵德昭,脸上露出满意。 “殿下停职数日,也不知能比成什么样?”赵普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提醒赵匡胤,赵德昭中间可缺席了好久,若是输了也不能太过责怪。 赵匡胤自然听懂了,却是没有回话,输是必然会输的,自己相信杨义办事的能力。 就怕这小子输了,可别来找自己哭鼻子!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十三章 反转 说是这么说,等赵德昭真的上了场,赵匡胤一双眼睛却是紧紧粘在了他的身上,再也挪不动半分了。 自己儿子多少斤两,他是清楚的,虽说最近的表现的确让他惊喜,但遇上真刀真枪的禁军,多少是不够看了。 一声号角吹响,两队人列阵上场。 骑兵那一队威风赫赫,数百骑队列齐整,石保吉一身银色铠甲在前,手中一柄长枪,身下马匹甩着脑袋,似在催促身上的将军速速开战。 再看他们对面,一队步兵陈列在前,右手俱是拿着一个什么物什,左手拿着火折子,模样颇是奇怪。 赵德昭站在这一队步兵身后,手中也拿着把奇怪的长刀。 “二郎这是做什么?怎么站后面去了?” 赵光义见着这副场景心中暗喜,赵德昭的站位是在中间,前后左右都有兵卒,看似是将他保护在内了。 身为指挥,不身先士卒,反而龟缩在后,实在惹人笑话。 赵光义说了这话,连赵普也蹙了眉头,再看赵匡胤,脸色已是沉了下来。 战鼓敲响,比试正式开始。 石保吉长枪指向前方,大喝一声,率先朝步兵对阵冲锋,身后骑兵拍马跟随,一时声势浩大。 赵德昭虽然站在步兵队列之中,两队隔得不远,只感觉大地都在震动,就是身边的空气都震颤不已。 这样的景象,让他全身都颤栗起来,不是因为惧怕,而是兴奋。 他也不知这兴奋从何而来,只突然有种感觉,他好像天生就该站在这里。 赵德昭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儿,他舔了舔嘴唇,在众人的目光中振臂一挥,“去!” 前排的兵士听到命令,当即点燃了手中飞鼠,而后朝对面用力扔了出去。 点燃的飞鼠落在地上,起初并没有什么反应,好似几块小石子落进了大海中,平淡无波。 “这是什么意思?” “殿下扔了什么过去?” “骑兵还未到,他就扔了?丝毫未伤,看来太过紧张,扔早了!” 围观的群众以为赵德昭第一次参加比试,下错了命令也是有的,虽然不知道步兵扔了什么东西过去,看眼下看来是起不了作用了。 “也不能太过苛责殿下,他才来禁军几天啊!” “就是,石指挥可是操练好几年了,他手底下那些兵,都不用他说就知道该干什么。” “比不了!要是我,还不如意思意思,认输算了,省得丢人还可能受伤。” “不能吧,官家看着呢,石指挥怎么敢伤了殿下!” “石指挥最是冷硬,比试规则里可没有看人身份这一条,看着吧,殿下这次惨了!” 场边有人幸灾乐祸,也有人摇头叹道,仿佛已经看到步兵战败的场面。 石保吉也看到了对面的动作,脸上露出嘲讽之色,“雕虫小技!”他哼笑一声,加快速度朝前冲去。 可突然,身下马匹倏地嘶鸣起来,让人惊异的一幕出现了,只见适才扔出去的那些东西突然迸出了火星,同时在场地中快速旋转飞舞起来。 火星溅到马匹身上,马匹受了惊,阵型当即就乱了! “这是什么东西?” “不要慌,先稳住马匹!”骑兵勒马,想要将马匹带出这里,可前后左右都是这种东西,且看它们旋转毫无规律可言,哪里能安全出了这包围圈。 突然“嘭”得一声,不知哪里炸了开来,马上有人影跌落,马匹失去控制,疯一般的朝场外跑去,很快被判了出局。 石保吉怒目圆睁,他们这些日子练习扔石头,原来是扔的这种东西? 二殿下好本事,竟能瞒得滴水不漏! 场边众人看了这场面,个个目瞪口呆,忘了要说什么,一双双眼睛只紧紧盯着那些东西,想要看个清楚明白。 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突闻破空尖啸声由远及近,“嗖——搜搜——”,是赵德昭趁他们乱着,又下令放了箭。 骑兵这里还没重新列阵,对面箭矢已经到了,蘸了颜料的箭准确得落在杂乱无章的人马身上,瞬间就出局了一大片。 “射箭!”石保吉此时也大声喊道。 可他们已是一团乱,只有少数人还能搭弓射箭,可步兵早有准备,一排盾当即搭上,箭矢“乒乒乓乓”落在盾上,颜料沾了不少,却没将人出局几个。 场外,赵匡胤已是看呆了,这和他预料得完全不一样,他倏地从座椅上起身,双手交握在身后,忍不住微微颤抖,又上前了几步想要看得更清楚,眼中闪烁着狂热的惊喜。 德昭用的什么东西,竟能克制骑兵? 大宋有了这个,还怕契丹铁骑吗?便是杀入草原也是能的! 这小子从哪里找来的这些东西? 这便是他说的,给朕的惊喜吗? “二殿下果真聪慧,异于常人啊!”赵普看了一眼赵光义,见他神色矛盾,面容露出和官家同样的惊喜,眼中却闪烁着不甘。 是啊,本来是想看二殿下笑话的,没想到自己却快要成了笑话,适才还暗讽二殿下胆小只会躲在人后,却不想后面藏着这般计策。 此时,场上情形又变,石保吉那边因为人数少了许多,加上飞鼠也渐渐停了下来,又是经验丰富的,很快将队列重新集结,再次朝步兵队列疾驰而去。 这次,剩余的骑兵分成了三队,石保吉带着中军一往无前,另两位都知分作两翼,试图将步兵圈在中间,再行剿灭。 石保吉目露凶光,嘴唇紧抿,这本该是必胜的局,为何却到了这一步? 不会的,还有机会,他们那东西已经没了,自己就算剩下这些骑兵,也能将对面步兵打败! 他不会输! 两边距离已不适合射箭,赵德昭又挥手大喊,“上刀!” 只见原本站他身后的步兵队列齐声唱和,手中拿着奇怪的长刀踏步上前。 这刀长得吓人,粗粗算去,足有三尺余,刀刃用布包裹,同样也蘸了颜料。 赵德昭冲锋在前,眼看迎面就要撞上一匹快马,马上骑兵见是二殿下,害怕将人给伤了,当即就要勒马,却见二殿下一个俯身,手中长刀朝马腿一滑,一道印记就此落下。 出局! 赵德昭身后,步兵们分做两阵,一阵只攻击马腿,待马出局,骑兵下马时,另一队拿着普通兵刃直接发动攻击。 石保吉此时也明白对面的作战方式,心中愤恨。 他们用那奇怪的东西将骑兵的速度降了,放了一轮箭淘汰了一半人,此时又用这奇怪的刀专门攻击马匹,将骑兵变作和他们一样的步兵。 这种情况下,骑在马上反而没了优势,石保吉没有犹豫,直接命令全员下马,自己则冲着赵德昭去。 擒贼先擒王,要是能将二殿下淘汰了,他们就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铛”,被布团包裹着的长枪枪头点在赵德昭的铠甲上。 赵德昭,出局!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十四章 改良 “赵指挥,承让!”石保吉脸上露出笑意,朝赵德昭说道。 赵德昭无奈摇了摇头,朝石保吉一拱手,在他欣喜的目光中缓声开口,“比试的规则,你还没有赢!” 说完,转身下场! 赵德昭虽然出局,但他走下场,看向他的目光中无一轻视,有探究,有钦佩,甚至还有几份灼热的目光追随着他。 “群龙无首,赢,早晚的事!”石保吉哼了一声,挽了个枪花,看向面前对阵的士兵。 “听我令,全力冲杀——” 石保吉眉头一皱,怎么赵德昭出局了,还有人下令,五个都知里面是哪个敢出这个头? 转头看去,原来是种昭衍,说话的时候,其他四个都知脸上没有表现惊讶或者不满,步兵们似也早就知道会有这种情况,没有左顾右盼,听令朝着他们冲杀而来! 石保吉瞳孔震动,赵德昭,竟然安排到了这一步! 赵德昭武艺不精,但作为指挥又不能不上场,好在他有自知之明,早就做好了自己会出局的准备,比试前同麾下提过此事。 为防影响军心,失了士气,赵德昭在比试前就下了令,若他淘汰,便让种昭衍暂代指挥,一切听他命令行事,是以此时场上士兵能快速配合。 都是骑兵,人数又如此悬殊,胜负很快就分啦出来! 步兵,在周围复杂的目光中,赢了! 校场顿时欢呼声一片,种昭衍、邹进释怀大笑起来,曹十七朝着赵德昭快步跑去,浑然忘了他皇子的身份,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指挥,咱们真的赢了!哈哈哈,咱们步兵赢了石保吉的骑兵,石保吉啊!哈哈哈!” “是是是,咱们赢了,哎哟,你轻点!”赵德昭退后几步,将跟过来站在自己身旁的段宏推了出去。 “老段啊,咱们赢了!”曹十七换了个人,笑得整个人都疯癫了。 不止是他,所有士兵都无比兴奋,步兵赢了骑兵,这在禁军比试中可是头一遭啊! 反观石保吉那边,个个垂头丧气,哪还有最开始盛气凌人的模样,此时恨不得扒个地缝钻进去。 古往今来,他们可算是首当其冲,以骑兵输给步兵,丢了大脸了! 石保吉还记得自己身份,将心头复杂情绪压下,走到赵德昭面前一抱拳,“二殿下足智多谋、运筹帷幄,在下佩服!” “承让承让,”赵德昭心中高兴,口中谦虚,“我运气好,侥幸赢了罢了,要真刀真枪的上,不一定能赢过石指挥!” 赵德昭这番话,听在石保吉耳中很是熨贴,至少没有妄自尊大,再贬损他们。 他刚想询问赵德昭扔的是什么东西,长刀又是什么兵刃,那边就见王继恩脚步匆匆走了来。 “殿下,官家召见!” 是了,这东西闻所未闻,官家定然要问个清楚,石保吉退后了半步,想着等会儿寻种昭衍他们问也是可以。 赵德昭跟着王继恩到了点将台,赵匡胤目光灼灼看着他,眼中满是骄傲和欣喜。 “好!好!好!”赵匡胤赞道。 一连三个“好”字,赵德昭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来,“这便是臣献给官家的惊喜!” “不错,没让朕失望!”赵匡胤完全忘了自己的初衷,眼下的他只觉得自己儿子哪哪都好,有这样的本事,狂妄一些又怎么样?何必要磨他性子呢! 是朕的儿子,就该如此! “你那个东西——”赵光义此时也顾不得那东西是赵德昭捣鼓出来的了,迫不及待想要弄个明白。 可话没说完,赵匡胤当即一抬手,他剩下半截话就吞了回去。 “杨义!”赵匡胤道。 杨义上前一步听令,知道官家这便是要赏罚了。 对于前面几队,赢了的,赵匡胤赏了金银布帛等寻常东西,输了的,托了赵德昭的福,他眼下心情好,只罚每人围着校场跑二十圈便罢了。 至于最后这一组,赢的除了赏赐金银布帛之外,还额外赏赐了一百头羊、一百坛酒,并允许他们今晚不用当值。 这就是允许他们庆祝了,旨意传达,当即传来一阵欢呼,转瞬即逝,当时被谁喝止了,而后便听到响亮的一句“谢官家赏”! 至于输了的,赵匡胤觉得情有可原,免了他们的罚,骑兵们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闷闷谢了恩便再也无话。 “你,跟朕回宫!”赵匡胤点了点赵德昭,带着人马又匆匆离去。 营中人多口杂,重要的事还是回去之后慢慢说个清楚得好。 进了垂拱殿,除了赵德昭,赵匡胤也只留下了赵普和赵光义二人,让他们坐下后,才开口问道:“一开始,扔的那东西是什么?是你自个儿鼓捣出来的?” “回官家,那叫飞鼠,倒不是儿子研究出来的,是儿子在一处瓦子看到的。”赵德昭将之前经历解释了一通,赵匡胤听得心惊,庆幸幸好是自己儿子发现了这东西还能用在战场上,若是被别人想到了,大宋可就危险了。 “是好东西,”赵普在旁练练点头,“但臣也发现,那叫飞鼠的,作用时间不长,若是大规模作战,怕是......” 他们今日比试,两队只有数百人,可若是真正的战场上,数万数十万的骑兵的话,这飞鼠就不一定有用了。 “是,臣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但臣有办法改良,可以叫这飞鼠燃烧时间更长,威力也可增大!”赵德昭说道。 “当真?”赵匡胤激动问道。 “是,不过臣一个人不行,”赵德昭笑了笑,“还得再多找些人来一起配合着,还得多试几次,包括其中的材料,也要官家允许臣采买!” 赵普闻言瞬间有了主意,立即道:“既然如此,官家何不设一个专门负责此事的衙门?” 赵光义撩了眼皮子,立即知道赵普打的什么主意,若是设了专门的衙门,必定是让赵德昭负责。 赵德昭已是进了禁军,再负责兵器,自己要眼看着他一步步手握重权? “官家,”赵光义忙道:“若是只因为飞鼠而设立一个衙门,未免太过冗赘。” “不设衙门,先设官制作坊也行,”赵普说道:“若能大量生产,或能再造些别的!” 两边都有理,赵匡胤暗暗沉思,为了一个飞鼠设立衙门,人员、钱财又是一笔开销,北汉的战事已起,之后的军费开支定是如流水,还有南方诸国 封桩库的银子又不能动,钱就是个很大的问题。 可要不设,这么好的东西难道就不用了?有此利器,于征伐北汉便是一大助力! 赵德昭看了殿中三人神色,咳了一声说道:“官家,其实不止飞鼠......” “什么意思?”不等赵匡胤说话,赵普急不可耐问道。 “是这样,除了飞鼠,还有火鸟,还有火枪等其他东西!”名字是他胡诌的,听得懂就行。 只见他说了这话,赵匡胤忍不住起身走下御阶,“当真?都是什么样的?” 赵德昭摸了摸鼻子,简单介绍了几句,“就是会喷火的鸟,但是飞得距离不远,还有会喷火的枪,也有同飞鼠一样的弊病,不过官家放心,臣都能改良!” 说不定还能提前造出突火枪和猛火油柜也说不定! 突火枪是南宋陈规发明的一种管型火器,里面加了火药和子窠,点燃引线后,火药喷发,将子窠射出,射程远达一百五十步。 猛火油柜也是宋朝后期发明的火器,主要作用是喷火烧伤敌军和后勤,因为体积大不易携带,主要用于守城和水战。 这些暂且放一放,饭要一口一口吃,吃快了就要噎着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十五章 斩马刀 赵匡胤听到还有别的,心痒难耐,“都在哪儿?给朕拿来瞧瞧?” “赶趁人就在宫门候着,官家要是想见,传他就行!”赵德昭早让黄虎带了东西等在宫城门口了,要是赵匡胤听了想见,直接可以召进来。 要是不想见,那就打发他先回去。 只要将制造火器的权力抓在手中,还怕不能给安排一个小官儿么? 赵匡胤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既然人都把东西带来了,自然要见,王继恩在一旁得了指令,忙朝外头内侍挥了挥手,自有人前去带人。 这功夫,赵普瞟了眼赵光义,见他脸色都青了,心里面更是畅快,此时不踩再待何时? “官家,还有那长刀呢!”赵普高声提醒。 “对,朕只想着飞鼠,倒是忘了那刀,”赵匡胤又问,“德昭,那刀叫什么名字?可是用来斩马的?” 沙场经验让赵匡胤将刀的用途看得清楚,也猜得准确。 长刀的名字就叫“斩马刀”,从唐朝陌刀演变而来。 很多人知道斩马刀是因为岳飞,历史上记载他让重步兵配斩马刀对抗辽金骑兵,其实不尽然,斩马刀最早是用来对付西夏的。 西夏不大、人口不多,但党项人重视军事,其甲胄兵器之精良皆盛名一时。 西夏的步跋子和铁鹞子,是宋军难以逾越的劲敌。铁鹞子重装骑兵的冲击力,是宋军的弓箭战术大打折扣,这时,斩马刀的威力便得以实现。 岳飞正是借鉴了这种战术,在对抗金兀术时,用麻扎刀专剁马蹄,成功挫败了金兀术的拐子马。 自然,赵德昭在这么短时间内不可能寻到这么多斩马刀,多是将其他长刀和刀柄临时组在了一起,是以看着参差不齐,刀首也没有大环。 “官家说的没错,就叫斩马刀,专用来对付骑兵,臣这边画了张简图,具体形制该是这样的。”赵德昭说着,从腰间授囊中取出一张纸递了上去。 赵普和赵光义二人也上前几步,一左一右站在赵匡胤身边,纸上的草图画得虽简单却很精确,甚至写出了刀柄和刀刃的尺寸,又在空白处仔细写了用法和几种对付骑兵的阵型。 当然,这些都是赵德昭在《武经总要》中看来的,为了更清楚解释斩马刀的作用,也好说服赵匡胤下令打制斩马刀。 可在赵匡胤眼中,这便是赵德昭的军事才能! 比起飞鼠那些东西给自己的惊喜,自家儿子的这份能力,带来的惊喜更大。 赵匡胤是惊喜了,赵光义却是受到了冲击! 他心中倏地升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警惕,双手情不自禁握拳放在了身后,眼神彻底冷了下来,脑中思绪万千。 “官家,还是该成立专门的衙门啊!”赵普站在赵匡胤的身旁,自然能看清他的意动。 “还请官家三思,”赵光义不屈不挠,“今日也不过是比试,尚且不知道实战作用如何,不可轻易下定论!” “府君觉得应该如何才好?”赵普转身看向赵光义,“不制这些,如何能用以战场,又如何能知道功效如何?岂不矛盾?” 赵德昭冷眼旁观,能让赵光义忌惮,已是自己的胜利了,他不担心官家不答应。 赵匡胤的目光不止在北汉,还有幽云十六州坚固的城池,是大辽来去自如的骑兵。 试,肯定是会试的,不过就是衙门大小,产量多少的问题。 二人还在争执,赵匡胤也不阻止他们,心中自有盘算,这情景其实挺有趣的,父子二人一言不发作壁上观,两个手握重权的大臣你来我往,吵得脸红脖子粗。 便在此时,殿外传来禀报声,黄虎到了。 殿中争执声蓦地停了,二人一甩衣袖,又是一副端庄持重的模样。 “走,咱们去外面!”赵匡胤抬步朝外走去,三人跟随在后。 殿外,黄虎背着表演的背篓躬身低头站着,战战兢兢不敢抬头,他一早就得了信,让他在宫城门口等着,若有人来传,就跟着进来。 他得了命,一早上都没安稳,想着难道是禁军头头要见他?同时兴奋起来,小白脸军官没有骗自己,过了今日,自己是不是就是个官儿了。 可没想到,传他进宫的是个太监,他跟着走,越走越心惊。 “等会你见了官家,不要乱瞧,不要乱说话,问什么就答什么,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可知道?” “官家?”黄虎吓了一跳,猛得停下脚步,“是官家要见小人?” “当然,不然你以为谁?” “我...小人不知道啊!”黄虎这才发现,他甚至连小白脸军官的名字都不知道。 “你这人...枉殿下还记着你!” “殿下?”黄虎浑浑噩噩,想着怎么还有殿下呢?是哪个殿下?自己怎么会认识这么高不可攀的人呢? 容不得他多想,便已经到了宫殿门前,里面隐约传出争执,有些年纪了,不是年轻人。 小白脸军官呢?他不在里头? 黄虎只认识那么一个人,眼下也不知道那人在不在,心中便十分不安! 正害怕着,里头的声音又停了,耳边传来脚步声,继而一双黑色的皂靴便出现在眼中。 黄虎心头猛跳,一下跪在了地上,“小...小人参见...参见官家!” 皇帝真到了眼前,还是忍不住腿软,甚至耳边都出现了嗡鸣声,一切如梦如幻,不似真实。 “免礼!”低沉的音色听在耳中甚是威严,黄虎咽了口口水,站起来时腿还是软的,踉跄了一步才稳住,仍旧不敢抬头去看。 “官家,这就是臣同您说的赶趁人!”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想起,黄虎听出了赵德昭的声音,顿时稍感轻松了些,微微抬头撩了一眼,见他穿着禁军的轻甲,站姿随意,申请轻松,忍不住佩服起来。 到底是贵人,同官家说话都是面不改色神情自若,更趁得自己没见过世面了。 赵匡胤点了点头,略一抬手,“那就让朕见识一下你的本事!”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十六章 内廷军器局 皇帝吩咐,黄虎立即应了声“是”,这才抬头看了眼场地。 垂拱殿外是个平整的广场,没有大树,仅有的绿意也是栽在花盆中,虽是可以被挪开。 黄虎扫了一眼,便将背篓放在地上,从里面取出木制的飞鸟和长管,一一摆放在地上。 人对着熟悉的东西,总是会少些紧张,黄虎也是一样,起初手还抖,展示到后面,脸上便带了自傲神色。 赵德昭站在赵匡胤的身边,看黄虎演示的同时慢慢作着解释,顺便说了点自己的构想,比如可以在哪里进行改良,有比如还能制造出类似的东西用在什么地方。 这番大饼画下来,说实话,连赵光义都忍不住心动,寻思着那什么衙门办就办了吧,自己想办法安插人进去分权就好了。 赵匡胤激动得同时,也渐渐心惊,结束的时候,脸色也严肃起来,一甩手重新走进殿中。 赵普眉头一凝,以为皇帝看了不满意,改了主意,心中不住想着该怎么说服他。 赵德昭也是如此,挥手让黄虎在外头等着,自己三步并作两步追进殿中。 “官家觉得怎么样?” “国之利器!”赵匡胤说了这四个字,看向赵德昭问道:“这人在瓦舍卖艺可有多久?瓦舍中还有其他人也有如此本事吗?” “三四个月,”赵德昭回答了第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摇了摇头,“据臣所知,东京瓦舍倒是没有人表演这个了,就是不知其他州城如何?” “传朕旨意,凡有此类表演,一律禁止!”赵匡胤沉声道。 殿中三人脸上俱是愣了片刻,遂即恍然,赵普眉间松动,忙应了下来。 “此事干系重大,朕是这样想的,衙门就先不建了,就设内廷军器局来制造,分东西两坊,东作坊专制飞鼠等火器,西作坊专制斩马刀,工匠皆由宫中出,严令将此事传出去,违者——斩!” 赵匡胤想得很清楚,这种东西既然能由一个江湖买手艺的鼓捣出来,定然不会太难,有心人看到了学一学,说不准能造出来类似的也不一定。 他们宋朝有细作在辽国,辽国甚至南方诸国,必然也有细作在大宋。 此等神器,必要保密才好。 “既然如此,民间若有这等手艺的,不若召进坊中。”赵德昭这话,就是在给黄虎铺路,也是想给未来技术工作者铺路。 “仔细筛选就成!”赵匡胤不在乎这种细枝末节的,最后问赵普和赵光义道:“你们觉得是否可行?” “自然是妥当的,”赵普忙道:“内廷便让殿下负责,他对此事颇有研究,总比再找个人来重头学起,费时又费力得好!” “德昭可就辛苦了,”赵光义接口道:“听闻前两日认了薛参政为老师,薛参政可是严师,想必每日功课不能懈怠,再有禁军操练的事儿,唉,你身上这伤......可自己要当心,别累到了!” 赵光义一副关心侄儿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多疼爱赵德昭,多为他着想呢! 赵普却是一眼看出了他的企图,可也只能在心中骂一句老狐狸。 “三弟说得对,这样,东作坊便让德昭你来负责,至于西作坊......” 赵光义舌尖上盘桓着几个名字,正要选一个提议,就听赵德昭抢他在前面说道:“官家,臣觉得曹璨是个人才,做个供奉官也太大材小用了,不妨让他试试?” 赵德昭瞄了一眼赵光义,见他脸色铁青,忍不住心中冷哼,他的东西,凭什么要给赵光义分一杯羹,就算自己没法全权负责,也要安排自己信得过的人。 “曹璨刚毅沉厚,又有曹承旨亲身教导,可堪大任!”赵普不等赵光义反对,率先同意了赵德昭提出的人选。 二人一唱一和,赵匡胤想起曹彬,便也点了头,只要不涉及兵权,让谁来负责,也并不是特别重要。 “东西作坊各设一提点,就德昭和曹璨担任,再设提举各二人,监造若干,你们自己拟订,报吏部审核吧!”赵匡胤最后说道。 按照品级,提点正五品,提举从八品,监造也就是只是个九品芝麻官了。 看着官小,可比起有品级的寄禄官,也就是只拿俸禄没有实权的官员而言,这可是实打实的差事,说话都能硬气几分。 赵匡胤身为皇帝,自然不可能事无巨细过问,确定了大方向就让他们退下,忙了一日,他也累! 赵普和赵光义脚步匆匆,各自出宫,一个是去政务堂落实内廷军器局的事,一个是回衙门处理安插人手的事。 赵德昭本想去吏部,出了殿门看见缩在一旁的黄虎,叫上人让他跟自己出宫。 “这便好了?”黄虎颠颠跟上,满怀期待问道。 赵德昭笑了一声,“有我出马,怎有办不好的事!” “还得是军爷,那小人我——” 黄虎最关心的问题就是自己得官了没有,刚要再问,就听后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二殿下”! “二殿下?”黄虎心下一跳,忙停下脚步垂头站在路边,等着不知哪里的殿下先过去。 “二殿下,您也走太快了,”周井笑意盈盈,手中捧着一个盒子,“您忘了这个!” “什么东西?”赵德昭自问没有东西忘在垂拱殿,接了盒子打开一瞧,正是那块五爪蟠龙玉佩。 照理说,牵扯进案子的证物都要和案卷一同封存在大理寺,但这块玉佩实在特殊,苏晓擅作主张,交给了皇帝,让皇帝决定去留。 不得不说,苏晓的确是个人精,这不,转了一圈,又回到了赵德昭手中。 “谢了!”赵德昭不能拒绝,但决定回府之后还是放回库房中去,沾了不知道什么人的血,他嫌膈应。 周井行礼之后转身走了,赵德昭正要继续出宫,就见黄虎瞪着一双黄豆眼一眨不眨得看着自己,满脸不可置信。 “怎么了?”赵德昭摸了摸自己的脸庞,“沾什么东西了?” “殿下?军爷,您可没说您是殿下啊!”黄虎哪里能想到同他和和气气说话、要给他官做、还说有办法改良飞鼠的是大宋皇子。 大宋皇子竟然这么亲民,还这么博学的吗? 他想不通,但事实摆在眼前,他不得不信! 赵德昭听了这话,狡黠一笑,双手一摊,“你也没问啊!”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十七章 黄虎今日受到的震撼比他这一辈子都要多,赵德昭让他回去等,并且叮嘱回去后可千万不能再去象棚表演了,就是在瓦舍路边摆摊卖艺都不成。 “啊?”黄虎苦了脸,他不表演吃什么喝什么呀,之前殿下给的银钱大多用来买制作飞鼠的材料,再加平日吃喝和房钱,如今身上所剩无几。 官还没做上,自然是没有俸禄拿的,要喝西北风吗? 这么想着,黄虎就将心中担忧说了出来,他也看出来了,虽然是殿下,但真是个好说话的,没有高高在上摆架子。 说实话,留黄虎在瓦舍,赵德昭也不放心,人多眼杂的,万一同里头的人一起喝点酒吹个牛,黄虎将事情透露出去,可就惹了大祸。 “算了,你先跟我回府住着,等领了钱,你再寻个地方搬出去。”赵德昭下了决定,让等在宫门口的甄平陪黄虎回瓦舍收拾行李,完了直接回府等着吏部告身下来。 黄虎笑逐颜开,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能住进皇子府邸去,“诶”了一声就领着甄平先回瓦舍,自己租的房间还有几日的房钱可以退,还有押金,身上有钱,底气也能足一点。 甄平撇了撇嘴,看黄虎一身粗布衣裳,手肘、肩膀处补丁垒着补丁,缩头缩脑拿不出手的样子甚是鄙夷。 都要做官了,还这副模样,真给殿下丢脸。 这么想着,同黄虎离开的时候便露出了些许不耐。 黄虎是个跑江湖的,察言观色最是拿手。 俗话说得好,宰相门前还七品官呢,殿下的随身小厮定然开罪不起! “咱们殿下可真是好人!”黄虎一脸真诚,笑得脸上的褶子都挤到了一处,“小人来东京这么久,殿下是小人遇到的最和善的贵人,小人真是积了三辈子大德,祖坟都冒青烟啦!” 甄平听了这话,心中对黄虎的不满终于消散了些,“那是自然,咱家殿下定然是最好的。” “那可不......”黄虎满脸认同的表情,又捡了几件自己遇到的不平事,添油加醋说了,更将赵德昭趁得是亲善仁德。 说到最后,倒是让甄平唏嘘不已,看他身上补丁只觉得不容易,安慰他以后做了官,就没人敢欺负他,一切都会好起来啦! 黄虎“嘿嘿”笑了几声,在心中替赵德昭捏了把汗,自己的贴身小厮这么好忽悠,真的没关系吗? 赵德昭不知道黄虎替他担的这份心,他正坐在吏部大堂中,吏部尚书和侍郎都不在,只有一个吏员坐在他身旁,埋头在一张纸上写着什么。 “好了,殿下,这是您的!”吏员搁下笔,将手上纸张的墨吹了吹,见差不多干了,才递给赵德昭。 “劳烦将曹璨和黄虎的也写了一起给我吧!”赵德昭看了眼自己的文书,内廷局东作坊提点,又多了一个title,还是个实职。 “好,殿下稍等!”吏员看了一眼政事堂送来的文书,找到曹璨和黄虎对应的职位和品级,另取了纸继续写。 不过片刻,两张文书就完成,一起放在了赵德昭的手边。 “内廷军器局每月十五发俸禄,银钱由户部发,禄米布匹还是去粮科院领。” 大宋政务机构多,如果都挤在同一天领俸禄,户部和粮科院忙死也发不完,所以各部都会错开时间。 政事堂安排在月初,之后是六部,然后太常寺、鸿胪寺、大理寺、御史台等,然后是禁军将领。 内廷军器局最高官也就从六品,按理说得安排在月底了,可谁让其中一个提点是赵德昭呢,吏员大笔一挥,就给定在了月中。 “行,我知道了,多谢!”赵德昭收了文书,又要了还在等职位的人员名单,决定从里面先选几个合适的把缺给填了,后面有好的再招进来。 这些事办妥,赵德昭便回了自己府邸,取了自己帖子,让人给曹璨送去,约他明日晚上樊楼喝酒。 曹璨收到帖子不以为意,以他的关系自然听说赵德昭赢了禁军比试,想着应当就是请他喝酒庆贺一番罢了,遂即开了库房,在里头待了足有半个时辰才选好了贺礼,出门时犹见脸上带着几分心痛,也不知拿了什么了不得的好东西。 天边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开封府落了衙,府门紧闭,后院亮起了灯笼,一个女子娉娉袅袅沿着花园小径走着,身后婢女手中拎着一个食盒,有淡淡香味从盖上小孔散出。 女子进了一座小院,门口有人守着,见了人低头喊了一声“夫人”。 “老爷可在里头?”女子柔声开口。 “老爷还在议事。” 女子想了想,朝后挥了挥手,婢女拎着食盒上前,“在小炉子上温着,议事结束就送进去。” “是!”守卫接过食盒,颔首应下。 女子是想现在就送进去的,可今日老爷一回府,就召了推官等人进书房议事,这一议就是半日,也不知还要多久才结束。 这几日,老爷的心情忽晴忽阴的,想来是遇着事了。 女子吩咐完了,又看了一眼紧闭着门的书房,带着婢女原路返回。 书房中一片寂静,赵光义面前的纸上写着十来个姓名,有的打了勾,有的被划去。 一般议事,本该是通判和判官一起,眼下通判出城,判官是参知政事吕余庆的弟弟吕端,虽然他尽心尽职,但赵光义不会将他视为心腹。 书房内就只坐着推官和曹官几人,还站着一个官员,看他品级比推官还要高些,却没个位子坐,面上不免多了几分难堪。 赵光义想了片刻,又在纸上添了几个名字,将纸往前推了推,说道:“就这几个里面选吧,能安排进哪个就哪个。” “是!”推官起身伸手接了,扫了一眼之后叠好放在袖中。 站着的官员眼珠子一转,问道:“府尊,二殿下那儿,可要下官盯着?作坊新建定有疏漏,下官这次定能有凭据拿他错漏之处!” “然后呢?”赵光义撩了眼皮子,淡淡问道。 “官家自然会将二殿下撤职,再不济也是要罚的,府尊不就更好安排了么!”这人笑得得意,觉得这次定然不会再错。 “姚恒,你是盼着内廷军器局有疏漏?”赵光义又道。 姚恒,便是弹劾赵德昭有失官体的御史,之前自知犯了错,来见赵光义也不敢讨座,一心想着要让赵光义重新重用自己。 一个新建的作坊,涉及事务繁杂,难免有错漏,就算不是同二殿下有直接关系,但若能抓住一两处,弹劾个“失察”总是没错的。 他真心觉得这主意好极了,可眼下怎么听着,赵光义好像不满意? 姚恒就不敢说话了! “闭上你的嘴,不要给本官做多余的事!” 赵光义冷哼一声,姚恒背上当即一阵冷汗,低头喏喏应是。 上官的心思太难琢磨,他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了,眼下还是老老实实做鹌鹑吧!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十八章 贺礼 这日,当黄虎拿到吏部文书时,激动得涕泪横流。 他回了甄平给他安排的屋子后,从行李中翻出一个牌位放在桌上,点了香烛,跪在地上又笑又哭,念叨了约半个时辰,才灭了香烛,将牌位重新收拾进包袱中。 东西坊初建,已经圈好了地方,就在内城禁军营边上,这几日还在选吏员,他得过些日子才正式上值。 黄虎擦干了眼泪,又从包袱中掏出一本泛黄、卷了边的旧书,在灯烛下细细翻看。 二殿下履行了他的承诺,自己这儿总不能什么都不干,殿下说能改良,自己趁有空闲,也再琢磨琢磨。 赵德昭这边,他命人从樊楼买了十几坛酒送到禁军中,属下们今日得官家恩赦,可以庆贺一番。 自己身份特殊,去了也是让他们拘束,心意到就好了。 他将自己关在书房又写了大半夜,甄大和甄平叔侄俩不免奇怪。 “殿下已经写了好几日了,到底在写什么?”甄平看着书房窗户上摇曳的烛火叹息。 甄大不知,如果是薛参政布置的课业,殿下为何连着写了几日?而且殿下在拜师前便开始写了,当是不会。 “你好好伺候着就成,多看多听少说!”甄大叮嘱一声,离开书房自去做事。 翌日,赵德昭照旧早起上朝,自宫门口到待漏院,遇见的朝臣无不恭恭敬敬。 下了朝,赵德昭去禁军营中操练,刚进营房,就听有人禀报,说石保吉求见。 “让他进来!”赵德昭吩咐道。 石保吉进了营房,赵德昭待看到他的模样便是吓了一跳。 怎么过了一个晚上,就变得这么沧桑了? 眼下乌青,下颚上的胡茬倒是剃了,但左边明显的一道红痕,应当是剃须时不小心剐到的,看着都疼。 也太不小心了! 殊不知,昨日,赵德昭跟着皇帝进了宫,晚上也没出现在禁军营中,石保吉一夜未眠,脑中全是白日两方对阵的场景,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他命人盯着第一营这边的动静,一旦赵德昭回来立即禀报他。 着急忙慌得梳洗,就成了这副样子。 “石指挥,坐!”赵德昭伸手让座,笑着问,“这是专门候着我的?可有事?” 石保吉点了点头,“昨日本指挥输了,心服口服,不过,本指挥想问问赵指挥,昨日所用何物?” “宫中指令应也下来了,事关昨日一切不许外传,石指挥当知晓事关重大,恕我不能告诉你!”赵德昭正色道。 石保吉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可脸上神色实在不甘。 赵德昭想了想,说道:“不过石指挥放心,有朝一日,那些东西自能出现在营中,成为我大宋对抗外敌的利器!” 石保吉听了这话,立即抬头看向赵德昭,见他面上带笑,微微朝他点了点头。 石保吉不是蠢的,当即明白了过来,脸上重展笑颜,起身抱了抱拳,“恕之前在下眼拙,赵指挥见多识广、有勇善谋,在下自愧弗如!” 赵德昭看他模样不是装的,心中也得意了几分,抱拳回礼道:“石指挥过谦了,论战场上的本事,我是无论如何也比不过你的,这次不过是投机取巧,占了‘好运’二字罢了!” “赵指挥可别这么说,‘运气’何尝不是一种本事呢!” 两人一来二往,渐渐熟络起来,石保吉甚至邀请赵德昭去他那儿看操练,赵德昭自然求之不得。 又约了不当值的时候一起喝酒,石保吉这才心满意足得离开,回自己营地去了。 石保吉走后,种昭衍、曹十七等几个又来了几回,同样询问昨日的事,火器和斩马刀是否能继续使用。 “暂且收起来,”赵德昭叮嘱道:“不过也不会等多久,届时便可用上更好的了!” 赵德昭在营中待了一日,练了马术、射箭和刀法,暮色四合时,才骑着马离开军营。 一身风尘,还得先回府沐浴再换身衣裳,吏部文书也还在府中呢! 赵德昭再出门时就换了马车,晚上定要喝酒的,骑马不喝酒,喝酒不骑马,也是为了自身安全考虑。 樊楼人声鼎沸,唱菜、吆喝,还有歌女的娇笑声此起彼伏,菜肴的香味中混合着胭脂水粉的味道,赵德昭闭了气,快步登上楼梯,推开了雅阁的门。 “韬光,这么早!” 屋中曹璨正看着屏风上的一幅字画,听到门开合之声才回过头来,“我也才来!” 二人落座,曹璨笑着将桌上盒子推到赵德昭面前,“昨日赢了?祝贺祝贺,殿下果真天赋异禀,这才去了禁军营几日,这便能赢了石保吉,我真想瞧瞧他的脸色!” 赵德昭看着曹璨促狭的模样,问道:“你同他熟?” “见过几面,他同王承衍、李守元他们几个熟!”曹璨撇了撇嘴。 哦,义社十兄弟,赵德昭心中有数,王承衍他爹是王审琦,李守元他爹是李继勋,眼下都不在了,几个儿子做着不大不小的寄禄官,领朝廷俸禄但没有实职,想必也挺憋屈。 这么想着,石保吉当真是武将集团中比较好运的二代了! 赵德昭一边听曹璨说着这几人的事,一边打开匣子,里边放着一把平平无奇的匕首。 “诶,你当心!”曹璨见赵德昭拿出匕首拔了刀鞘,忙出声提醒。 刀鞘一点装饰也没有,甚至都没刻什么图案,拔出后才发现,刀刃锋利,在烛火下熠熠生辉。 “你且看!”曹璨拔了自己一根头发丝,慢慢将其放在刀刃上,只见那发丝当即断成两截,飘在了地上。 “我跟我爹去吴越国的时候,他们国主赏赐了不少,这把匕首就是其中之一。”曹璨说道。 这事赵德昭也知道,曹彬出使吴越,不接受国主馈赠,她们派人乘轻舟追送财物,曹彬推辞不过,才收了下来,可到了京师,就将这些财物一一登记,然后全部送进了宫中。 彼时皇帝还是柴荣,他将这些东西赐还给了曹彬,曹彬才拜谢接手,将财物分给亲朋旧友。 “我爹本什么都不留,这把匕首是我哭着闹着,才留下的!”曹璨一脸得意说道。 “既然是你心爱之物,我就——”赵德昭笑嘻嘻将匕首放回匣子中,朝身边一放,“却之不恭啦!” 曹璨还想着要怎么劝赵德昭收下,没想到他也没同自己客气,心中更是开心,“今日我请,咱们不醉不归!” “那自然该你请的!”赵德昭说着,将文书放在曹璨面前,“给你的!”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十九章 “什么东西?” 曹璨伸手就拿了过来,赵德昭则好整以暇得盯着他的神色。 果不其然,待曹璨看清纸上的字,肉眼可见得激动起来,“殿下,这是真的?” “有吏部花押,还能是假?”赵德昭笑了一声,“不过就是个从八品,低是低了点——” “不不不,实打实的差遣,就算九品我也干啊!”曹璨将手头的纸看了又看,一刻钟之后才依依不舍将其折好贴身放置。 “还是殿下想着我!”曹璨说着,拿了桌上酒壶给自己倒满,“下官,多谢殿下提携!” “先别高兴,你若是做不好,我可要换人的!”赵德昭举了举杯,一口饮了杯中酒,不辣,还有点果香。 “那是自然,”曹璨拍着胸脯,“下官一定尽忠职守,绝不给殿下丢脸,要在下官这儿出了错,随殿下怎么处罚都成!” 二人碰了一杯,各自饮尽,这才慢慢吃起桌上的菜来,曹璨又问了东西作坊负责之事,得知属官还没齐,心想还得去趟吏部看下名册,在吏部派人前,先选几个合意的。 “对了,你刚才说的那几个人,可有在东京的?有能干的吗?” 曹璨一愣,刚才说什么来着? “义社——” “对,就是他们几家的儿子,正好是制造军备,若有能干的,他们也合适!”赵德昭打的好主意,曹璨立即领会了过来。 “提举...东西作坊各两个的话,李守恩、王承衍倒可以一试,韩崇训虽年少,但行事稳重,假以时日,倒也是个得用的。” 说到正事,曹璨也严肃了不少,“他们不是任着寄禄官,就是还闲着,对了,韩崇训想通过科举入仕,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来!” 赵德昭点了点头,“韩崇训你自去问他,王承衍给我,李守恩你拿去,我这边还有人选!” 曹璨提到科举,赵德昭又想到了一人——苗守信,礼部考试也就这几日了,通过了的话,他便去将人抢了来就好。 “监造官,你可有什么想法?”曹璨又问。 监造,实打实得需要懂技术,赵德昭有黄虎,再通过黄虎的关系,说不定能笼一批懂火药的卖艺人,再不济,从道观里也能薅一些会炼丹的道士出来。 曹璨为难,赵德昭却觉得没这么难! “斩马刀,说到底也是刀,内廷军器局的匠人可以从军器所招,而且必得是顶尖的,这事我回头同官家说一声,想必官家不会拒绝。” 军器所是生产弓弩刀具的衙门,隶属于工部,里面匠人数千,从中调去内廷西作坊,想必不会太难。 “对,还有这个,你得空了也让人打几把试试!”赵德昭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来。 曹璨接过,见纸上画着把奇怪的兵刃,刀不似刀,戟不像戟,看着像鹿角的形状,“这是什么?你自己画的?” “也不算,我从一本古籍上看到的,”赵德昭摸了摸鼻子,扯开话题道:“这是麟角刀,是克制长枪的绝世兵刃!” 明末武术家吴殳曾在他的《手臂录》提过:枪为诸器之王,以诸器遇枪立败也! 骑兵又多配长枪,就是步兵,用长枪的也不在少数,在比试时,赵德昭便发现了这个问题,要不是他们用飞鼠和斩马刀削弱了对方一半兵力,恐怕要赢用长枪的石保吉,也需得一番苦战。 是以,赵德昭便根据自己上辈子的记忆,画出了这张麟角刀的图,正好西作坊打斩马刀,就一起打几把拿来试试,若好用,再秉了赵匡胤批量生产。 “克制长枪?”曹璨将目光重新移回纸上,边看边在心中思索,这麟角刀有两个枝丫,上下都能勾开对方兵器,也能插架对方兵器,这就比同等长度的普通刀功能更多变化,的确是可知长枪的绝好武器。 曹璨笑着收起纸,“你到底看的什么古籍,怎么都有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拿几本我瞧瞧!” “嗨,我也不知道是哪本,看了记下来,就丢一边了,你要看?我回去找找?” 再找也是找不到的,麟角刀出自清末民初,是武术家宋世荣创立的奇门兵器。 曹璨失笑摇头,二人又研究了一番细节,听到敲门声才停下交谈,“殿下,送菜的!”门外甄平声音传来。 “菜?上齐了呀!”曹璨看了眼满桌珍馐,虽然不解,还是让开了门。 樊楼小二托着一个盘子笑着走了进来,“打扰两位客官了,这是小店送的重阳糕,还有酥皮月团,红豆、栗子、枣子馅儿的,请客官品尝!” 小二将盘子放在桌上,又躬了躬身才退了出去。 “重阳糕?”赵德昭“啊”了一声,原来都要重阳啦,这日子过得也确实快,不知不觉,穿来已有月余。 曹璨没拿重阳糕,却是捻了一个月团咬了一口,“还不错,殿下你也尝尝!” 盘中的月团圆润小巧,赵德昭也拿了一口,入口之后才发觉这味道熟悉,不就是月饼么! 不会是中秋的月饼没卖完,然后搭配着重阳糕送了吧! 再看曹璨,却见他看了眼窗外似圆非圆的月亮,面色略微惆怅。 “你爹可来过信?” 曹璨收回目光,脸上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耸了耸肩道:“这老头从不写信,我习惯了,不过写信也就是让我不要荒废时日,嗨,我又不是三岁孩童。” 不知想到了什么,曹璨笑了一声,又开始絮絮叨叨将小时候同曹彬之间的事拿出来说。 赵德昭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想到了自己父亲。 前世的自己和父亲没有多少亲情,印象里只有满屋子的酒味,和母亲的哭喊。 赵德昭指尖摸上左臂,那里没有刀疤,也没有烟头烫伤的圆点,没有因为缝线留下的丑陋针脚 这具身体真好,一点疤也没有! “官家对殿下可真好,”曹璨不知什么时候说到了赵德昭身上,“从来没打过殿下!” 赵德昭点了点头,这倒真是,从小到大,原主再没用,赵匡胤也不过骂几句,再不济罚抄功课,打是真没打过的。 这个爹,比上辈子那个可好多了! 赵德昭心中一动,看了眼屋中的滴漏,拿了桌上匕首,又用油纸包了几个重阳糕和月团,朝曹璨拱手道:“我想起来还有事,今日就到这儿吧,你也赶紧回去,可以的话,把得了差使的事同你爹说一声,记住别说具体什么事情,也让你爹高兴高兴!” “诶,你这个时候去哪儿?一起啊!”曹璨起身,看着赵德昭的背影喊道,却见他已是消失在了楼梯口,“走这么快,会哪个小娘子去呢!” 赵德昭上了马车,吩咐甄平道:“进宫!” “啊?现在进宫?”甄平莫名,“宫门都关了吧!” “没事,我有禁军腰牌!” 就算没有,自己这个身份也进得去! 虽然这么说,到了宫门口,赵德昭还是先让人进去通传,得了话才走了进去。 这个时候,赵匡胤回了万岁殿,穿一身鸦青色常服坐在书案后,桌上放着几本奏本,手中正拿着一本瞧。 赵德昭进了殿,赵匡胤从奏本后抬了抬眼,“你这个时候来,不合规矩,若没有什么大事,我可要罚的!” 说是这么说,语气中可听不出什么不高兴来,想想也是自然,赵德昭最近的表现可出乎意料,赏都来不及,哪里还会罚。 赵德昭走上前,将月团放在桌上,手肘撑在书桌上,看着像上半身整个儿趴在了上头,像个小孩子一样。 “儿子今日在樊楼吃饭,这个月团味道好,儿子就想给爹也尝尝!” 赵匡胤放下奏本,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看着眉眼弯弯的赵德昭,想骂一声“油嘴滑舌”,宫里什么吃的没有,还得他巴巴儿得为了几个月团特意进宫?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十章 茶榷 二郎好久没同小时候一般和自己这么亲近了,越是长大,他越是表现得平庸,自己一次比一次失望,他也一次比一次害怕自己。 赵匡胤在喉咙的话便说不出来了。 在赵德昭期盼的目光中,他还是拿了一个月团慢慢吃了,里面除了红枣,还放了饴糖,啧,太甜! “不错!”赵匡胤忍了一个月团,只觉口中甜腻,刚要去拿手边茶杯,赵德昭已是先一步端了来。 赵匡胤狐疑得瞄了一眼,“你真没什么事来求我?” 赵德昭闻言,不满道:“爹将我看成什么了,我是那种人吗?” 赵匡胤哼笑一声,喝了口茶,“你同哪个在樊楼吃饭?” “哦,就是曹璨,”赵德昭毫不避讳,“每逢佳节倍思亲对吧,虽然中秋过了,但这不是马上重阳了么,曹承旨不在京内,他思念父亲没有办法,儿子见他那模样,就突然也想爹了,爹不会嫌儿子打扰吧!” 灯下的赵德昭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若是身后有尾巴,只怕现在摇得起劲,赵匡胤嘴角扬了扬,又问,“还说什么了?” “还同他说了作坊的事,商量了一下人选,还有之后办事流程......” 赵德昭略去想要义社十兄弟儿子做属官的事,将其他事细细说了,特别是匠人的选择。 “这事简单,你同政事堂说一声,发一个文书去工部即可,斩马刀打造紧急,的确需要调手艺好的去。”赵匡胤重新拿起奏本说道。 “爹,我还想到一件事。”赵德昭说道。 “嗯?” “制造飞鼠、火枪的原料有硝石、硫磺,这些东西都不难得,可作用很大,等到东西造出来,大家知道后,必定有人会研究,禁是禁不了的,所以儿子想,咱们从源头想办法,先禁止私人开采这些矿产,将它们牢牢掌控在朝廷手中,再下令不得贩卖至境外。” 至于本来就在境外的矿产就没办法了,但大宋境内的必须得严控才行。 硝石、硫磺都具有药用价值,药铺中都会用到,不可能不给民间使用。 私人想买的话,可以,从官方渠道买,还要登记真实信息,比如姓名、籍贯、用途等,还得规定买的量。 “朕明白了,就是禁榷!”赵匡胤眉头皱了皱,却没有继续说什么。 禁榷,就是朝廷垄断的商品,比如盐、铁、茶、酒等,这些商品必须由朝廷管控,包括生产、销售等。 “爹,说实话,儿子觉得,禁榷的限制,其实可以松一松!”赵德昭也看到了赵匡胤的神情,似乎不大满意禁榷贸易,照自己看来,如今禁榷制度是有必要的,但禁的是什么东西,可以再商量商量。 反正话已经说到这儿了,不如就深入剖析一番,眼下不是还有一个问题没解决呢,说不定这事说开了,就能一并解决了呢! 赵匡胤听了这话,明显起了兴趣,指了指旁边的凳子,让赵德昭坐下说,趴在桌上怪累的。 赵德昭依言坐下,说道:“不怕爹生气,儿子自去年出阁,便如鸟进了林、鱼入了海,感觉自由极了,那段日子,书是读不进去的,上朝时也惦记着玩。” 这是事实,宫中规矩多,憋闷久了,出阁开府,还不是像离了五指山的孙悟空,哪里好玩就往哪里去,不然也不会让赵匡胤以及朝臣看不上。 “你也知道!”赵匡胤哼了一声。 “儿子的确是贪玩,不过久了,倒也渐渐看出了些事情来,大宋初建,爹为了恢复民生而采取的一系列政策,都是极好的,这几年来确实有成效,看东京就知道了!” 商业虽比不上北宋中期的繁华,但也算兴旺了不少,再加上大宋取消夜禁,夜市也给城市的发展带来了意料不到的利益。 “可繁华底下,却也暗潮涌动!有人买铁钱卖去境外,也有贩了海盐私卖的,还有茶叶......” 五代刚结束,市面上有铜钱,也有铁钱流通,大宋的政策是都认,都能用。 铁是官府手中重要资源,可铁钱的使用方便了百姓的同时,也让心怀叵测之人钻了空子,有人就购入大量铁钱,然后卖给辽国,铁资源缺乏的辽国便能熔了铁钱用以打制兵器。 再说盐,大宋北方用解盐,南方会用海盐,海盐因其制作流程,很难控制私卖行为,为了牟利,海盐的私卖也成为了一大问题。 铁和盐设立禁榷制度,是因为它俩有着重要的战略意义,可是茶叶,赵德昭则觉得没有多大必要了。 “自战国时,禁榷便有了,有了禁榷,财政上才能宽松,你为何说要松一松?”赵匡胤问道。 “爹说得对,禁榷是能增加财政收入,另一方面,盐啊,铁矿啊在朝廷的手上,也能控制这些资源的利用,不至于开采过度,反而浪费了。” 要是没有禁榷制度,不说私人开矿会增加多少,在利益的趋势下,到如今怕是剩不了多少矿山。 “还有,世家大族、官吏也会参与,与民争利,扰乱市场!”赵德昭又说道。 “听你这话,禁榷不是挺好的,怎么还要松一松?” “好是一方面,不好的也有嘛!”赵德昭将凳子朝赵匡胤挪了挪,“比如说这茶吧,茶叶是在朝廷手中了,可官府管理不善,为了财政收入好看,盲目指挥生产,市面上如今的茶叶质量,除了贡茶,没有多少好的,如此导致茶价下跌,加之其他损农、坑农的事儿,茶农都赚不着钱,而后造假。” 赵德昭叹了一声,又道:“地方官府为了政绩,每年都收超过预计的茶叶,库存是多了,可怎么卖呢?就把陈茶和新茶掺着卖,商户能满意么?这样下去,矛盾只会越来越大!” “那你有什么建议?将茶榷放开?”赵匡胤淡淡问道。 “全部放开也不行,毕竟咱们还得用茶叶同北方换马呢!” 要改变一个东西,甚至一个制度,一蹴而就是难的,只能循序渐进着来,冲击小,也更容易为人所接受。 赵德昭笑了笑,“我想啊,咱们不干预茶农生产,也不切断商户和茶农的下接交易,但茶农必须登记在籍,保证自己的茶叶产量、质量,茶农之间相互作保,不得私卖......”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十一章 王家看上你了! 赵匡胤本来以为赵德昭说了这么一通,是想要全部放开茶榷制度,这牵涉可大了,就算自己同意,政务堂也不会签字,可现在听赵德昭提详细的方案,越听越觉得可行。 “商人贩茶,须向官府取茶引,茶引上明确茶叶的购处、数量和销处、销期,不得违反,如此,不管茶农和商户,他们的生产销售虽然朝廷不直接参与,但受到朝廷监管,不脱离茶榷,但茶农和商户也有一定的生产经营自主权,想必他们会更有积极性。” 赵德昭说完,端了手边茶盏喝了一口,又看向凝眉的赵匡胤问道:“爹觉得怎么样?” “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赵匡胤问道。 不是自己想的,是从书上看来的,提出这想法的人现在还没出生,但这话却不能说的。 “爹也知道我杂书看得多,也是不知道哪本书上提到过,再加上儿子在市井中听到看到的,就有了这个想法。” “朕知道了,会好好想想的!” 赵匡胤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赵德昭自然不会追着再问,能让皇帝出言考虑,这已经算是有效果了。 赵德昭今日进宫,本就是来联络下父子感情,再顺嘴提一句硝石、硫磺矿产加禁的问题,话赶话说到茶榷,眼下看天色实在不早,也不好再耽误赵匡胤休息。 “爹,那我回去了!” 赵德昭起身行礼,正要走,却被赵匡胤唤住。 “爹还有什么事?”赵德昭好奇道。 “二郎,朕在你这年纪的时候,已同你娘成婚。” 赵匡胤说完这话,眼神便幽幽得盯着赵德昭,看得赵德昭身上炸起来一层汗毛来。 什么意思? 要自己成亲? “爹,我还小,这才出阁一年,况且,儿子还没行冠礼呢!” 古人二十行冠礼,行了冠礼才算成年,自己如今就是个高中生,哪有让中学生结婚的道理啊! “不小了,”赵匡胤板了脸,“成了亲才有个大人样,也别一天到晚得混在瓦子里!” 家里有主母管着,多少能让人懂事些! 再说了,自己这年纪,也想早些抱孙儿! “儿子也没有一直混在瓦舍中啊...”赵德昭无语,也就去了两三次罢了,怎么就成一天到晚了,到底谁在外头造自己的谣啊! “前几日,王太傅夫人进宫见了皇后!” “嗯?”赵德昭一时没有转过弯来,刚不是还在说成亲么,怎么说到王溥去了? 再一想,瞬间明白了赵匡胤的意思,这是王溥家看上自己了,所以才让夫人见皇后探口风啊! 赵德昭脑海中瞬间浮现王七娘的笑脸来,磕磕巴巴道:“这...我当王家七娘是妹妹,这也太突然了!” “那你脸红个什么劲?”赵匡胤好笑,自己这儿子还挺纯情,看来去瓦舍当真只是看表演去的,没做其他事! 赵德昭不知道自己在赵匡胤心中得了个“纯情”的评价,他自觉这样不对,可一听是王七娘,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再一想王七娘比自己还小两岁,瞬间又觉得自己太禽兽了些! “不成,她还小呢,要成亲也得过两年!”赵德昭义正言辞道。 “这么说,你也看上人家了?”赵匡胤惊异,自己就是随口问问,二郎若是看不上,或者有了心仪之人,都好商量,毕竟自己儿子,总要找个可意的。 他没让宋氏拒绝王夫人,也就看在王家出身,以及王溥的威望上,多少也能给二郎一些助力。 太原王家,前朝宰相之女,不算辱没自己儿子! 王家七娘他也见过,容貌清丽,知书达礼,二人也是相配。 “啊?我没同意啊!”赵德昭脑中还乱着,浑然不知道自己刚说了什么话。 “你有心悦的女子?”赵匡胤又问。 赵德昭摇了摇头,他穿来这些日子,可就忙着干大事了,哪有心思在情情爱爱上,按照他的想法,怎么也要先拿下太子之位,再想别的吧! 哪里知道有人比自己还急。 “那就行了!”赵匡胤点了点头,又从桌上拿了个奏本递过去,“回去看看!” “啊?”赵德昭看着眼前的奏本,挠了挠脑袋,“不合规矩吧!” 议亲的奏本也能给自己看的? 看了之后呢?自己得要回一个吗? 赵匡胤闻言“嘿”了一声,手中奏本就朝赵德昭飞了去,“你同朕讲规矩?你这个点进宫想过规矩没?” “是是是,我看还不成嘛!”赵德昭将接住的奏本搂在怀里,转身就出了殿门。 既然赵匡胤让自己回去看,那就回去看好了,也不是大不了的事。 出了宫门,赵德昭才深深叹了一口气,自己是觉得日子太好过了,上赶着找事做呢? 甄平坐在车辕上打瞌睡,赵德昭走近了才懵懂着醒来,一双眼迷蒙着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回府!”赵德昭轻拍了下甄平后脑勺,没等他搬来杌凳,单手一撑上了马车。 甄平“诶”了一声,拍了拍自己脸颊醒了过来,吩咐车夫小心驾车,跟着赵德昭钻进了车厢。 车厢摇晃昏暗,赵德昭取出奏本,翻开却也看不清晰,只得重新合上叹了一声。 甄平听了叹息,小心问道:“殿下是被官家训了?” 赵德昭摇了摇头,甄平放了心,才又说道:“那殿下唉声叹气作什么,小人叔父说了,老是叹气容易老,好运气也会叹走呢!殿下还是别叹气啦!” 赵德昭看着摇头晃脑、故作老成的甄平,“嗤”了一声,又问,“你有没有想过娶个小娘子?” 甄平闻言“啊?”了一声,不好意思得“嘿嘿”笑了两声,“小人自幼没了父母,凡事都小人叔父做主,娶个小娘子这事...叔父说过,不过也得请殿下做主!” “我做什么主?你要有看上的人,人家也看上你,我顶多给你出点聘礼!”赵德昭说道。 “这怎么成?”甄平当即抬头,一本正经道:“小人是府里的人,是殿下的人,终身大事,自然该由殿下做主了!” “别,我自个儿还没着落呢,”赵德昭拍了拍甄平的肩膀道:“你殿下我啊,讲究个恋爱自由,你要是有相好呢,放心同我说,我自然成全!” 甄平高兴着应了,想着殿下真好,还能让自己选媳妇儿,不过再怎么样,也没有主子还没成婚,自己先成家的道理,得再等等哩!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十二章 奇怪的奏本 星空璀璨,皓月当空,如此良辰美景,适合一碟蟹,一壶花雕,心上人是没有的,但能同知己聊一聊未来理想,谈一谈人生抱负。 可惜了,赵德昭看着面前的奏本,注定辜负如此良夜。 “唉,看看到底是要怎么个成婚法——咦,这是什么?”赵德昭打开奏本,看到“定州知府”二字,便知道自己想错了。 奏本中不是什么和成婚有关的东西,赵德昭现在一想,觉得自己真蠢,这种事情怎么会有人写个奏本来当正事说啊,又不是立太子! 想起临走时,赵匡胤看自己好笑的眼神,赵德昭觉得自己脸滚烫滚烫的,“臭老头,一把年纪了还喜欢逗人玩儿!” 不是成婚,赵德昭便觉得轻松了许多,说实话,他没觉得王七娘不好,模样么,放在现代,也能算一个绝代佳人,性格也还不错,不咋呼不吵闹,也不是刁钻野蛮的千金小姐。 只不过是年纪的问题,等再长两岁,他说不准就能接受了! 看着厚厚的奏本,赵德昭命人上了茶和点心,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这才翻开奏本细细看了起来。 奏本是一个叫彭谡的知府写的,开篇是问皇帝安,接着是自己感念皇帝恩德,让他做定州的知府,洋洋洒洒写了有两三百字,就是拍皇帝的马屁。 “啧啧,这彩虹屁吹的,我都替皇帝尴尬!” 赵德昭快速略过这一段,再往下看,终于说到了正事。 第一件是讲了自己政绩,下辖县城又查出来不少隐田隐户,已是宣传了朝廷减免赋税的政策,也都去衙门落了户。 五代战乱,百姓流离,很多人离开自己故土,以至于田地荒废,待战乱平息,活着的人回了故乡,若田地还在,则去官府报备一声,继续原来的生活。 但很多田地失了主人,便由外来的人继续耕种,如果正好是在偏僻远离道路之处,便将田地瞒了下来,也不去衙门落户,这就成了隐田隐户,就不用去交税了。 一旦查出来,便要补齐赋税,而后落户,严重的还要挨板子吃官司。 县里查出隐田隐户,便是为朝廷创收,是大功一件。 赵匡胤即位后,对这些情况已是从轻处理,一方面是战乱影响,罚得多了反而会导致叛乱等各种事。 另一方面,很多农民不识字,也难得进城,不知道如今的税赋已是大大减低,是他们能够负担得起了,只要同他们说明,为了光明正大得做人,谁会愿意提心吊胆过黑户的日子呢! 奏本是经过政事堂的,赵普在这边贴了条子,大意就是要多在乡村之地宣传朝廷政策,不可就草草贴告示于县城。 第二件,是军粮问题,定州守军的军粮时时不到,兵士们怨言已久。 定州的军粮是从晋州送去的,两州山水相隔,要跨越诸多大山大河,路途遥远,增加了军粮运输难度。 平时,军粮由递铺兵运输,或者征调民夫,战时也会要军队护送,但不管是哪种形式,运粮的怨声载道,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却因为路途问题,少了的,坏了的,守军往往分不到足额的军粮。 守军指责运粮的偷奸耍滑,或许是路途中耍了什么手段,运粮的说路上不好走,有损耗也是正常。 彭谡在奏本里说了这事,却也只是说了,并未要求朝廷做什么,也是神奇! 赵普没有批言,看不出他的想法来,赵德昭想了想,取了纸笔写了几行字,遂即放了笔继续看。 奏本上还有最后一件事,彭谡解释了他州中一个案子,赵德昭看了才明白,原来是苦主在州府输了官司,但心里不服,一路给告到京里了,被开封府接了之后,命人去州府询问,彭谡这才写了奏本解释。 前面两件事全是给自己铺路的,这最后一件才是重头戏啊! 官场上哪个不是人精,官家看了奏本上前两件事,再看他解释,就算原本是有怒意的,想来也会被分心不少了。 案子是这样的,定州有富户买了个妾,不想一年有余,儿子都生了,妾的弟弟去敲了鸣冤鼓,说自家姐姐是被强抢的。 告到定州衙门,富户拿出当时买卖的凭证,上头有女子父母的指印,一式两份,一份在女子父母手中。 之后,富户倒打一耙,说这弟弟不过是因为嫌银钱太少,又来自家讨要,被拒绝之后恼羞成怒,上衙门闹了这一出。 再叫那女子出来作证,女子哭哭啼啼,没说自己是被买去的,还是被强迫的,只让弟弟回家,不要再生事。 这案子到这里,以为就结案了,毕竟富户手中有真凭实据,女子也没说自己是被强迫,没想弟弟一气之下上了京,越级告状挨了二十板子、状告官府又挨了二十板子,托着鲜血淋漓的身子,仍旧告富户强抢民女,以及定州知府徇私枉法! 彭谡懵了,他徇什么私枉什么法了,富户给他的银子他都没敢沾手就让人退回去了,人家白纸黑字,你空口无凭,要让自个儿怎么判? 彭谡的冤枉和委屈,都快从这本奏本中溢出来了! 最后,彭谡再次问皇帝安,恳切请求皇帝相信自己没做任何违法之事,又哭诉了一番自己为朝廷做事的忠心,不能由着人如此污蔑,这才结束。 赵普在旁边批了“已让开封府尽快详查”,赵匡胤落了个“阅”字。 赵德昭合上奏本,心中莫名,赵匡胤给自己这封奏本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三件事,有什么事自己能做的吗? 总不能是让自己协助赵光义去查案吧? 自己又不是学刑侦的,查的哪门子案? 赵德昭又翻了三四遍,实在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索性将奏本一丢,回房睡觉去! 这一夜睡得却并不安稳,许是临睡前看了这奏本,赵德昭梦里尽是衙门升堂的场景,有人被按在长条凳上打得血肉模糊,不住哭喊“草民冤枉”,哭到最后喊“狗官”。 有女人在旁边呜呜咽咽哭得伤心,仿佛是厉鬼索命,魔音绕耳。 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外头天已是亮了,甄平的声音在外头响了起来,“殿下,该起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十三章 改良火药 今日早朝照旧没什么大事,赵德昭以为赵匡胤会在朝堂上提奏本上的事,或者朝堂不提,结束后把自己留下,问问昨日看奏本的心得体会。 可直到散了朝,赵匡胤连个眼神也没个自己留,赵德昭摸了摸鼻子,转头跟着赵普出了门。 “殿下有什么事?”赵普少见赵德昭找自己,心下纳罕,停了脚步问道。 “赵相公,”赵德昭行了礼,压低了声音问道:“定州知府彭谡不是上了个奏本么......你别这样看我,是官家给我看的!” 赵普心中惊讶,不想官家竟然将奏本给了二殿下,这是好事啊,官家想着要让殿下接触这些政事! “是有这回事!” “以赵相公之见,奏本说的那三件事,官家看重哪一件?” 赵德昭自己琢磨不明白,只能问身为赵匡胤左膀右臂的赵普了。 “三件都是大事,官家自然都是看重的。”赵普笑着说道。 赵德昭在心里骂了句“老狐狸”,面上仍旧笑眯眯的,拱手央求道:“还请赵相公帮帮忙,官家把奏本给我,又什么都不说,我可怕官家骂我!” 赵普闻言,笑叹一声,提醒道:“头两件事,俱是积年之弊,官家头疼许久,想了不少办法才有些微成效,想来不是用这两件事考你,那就只有——” 赵普没有说完,朝不远处努了努下巴,赵德昭闻言看去,见是赵光义正同大理寺少卿苏晓说着话。 “那案子也报给大理寺了?”赵德昭问道。 “应当是,那人毕竟也一起告了彭谡,大理寺会插手,但主要,还是开封府衙在办。”赵普说道。 “多谢赵相公!”赵德昭得了话,朝赵普拱了拱手,“我先上值去,回头有问题,再来请教您!” 赵德昭拜了薛居正做老师,赵普心中本就遗憾,此时见赵德昭请教自己,好为人师的一面就露了出来,点头算是应下。 赵德昭先去了吏部,将王承衍的名字报了上去,让吏部把另外一名提举名额先空着,等礼部考试结束再选,吏部官员也应了。 之后再去禁军营,事情再多,每日还得操练,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直到太阳到了头顶,身上也大汗淋漓了,才去营房沐浴更衣,又一身清爽得出营去了新建的内廷军器局东作坊。 种昭衍几个自比试后就不敢看轻了他,也知道赵德昭领了别的差使,是以没有大事不会去打扰他。 赵德昭到了作坊,办公的屋子是现成的,制作火器的匠坊还在搭建,工部拨了人来,紧锣密鼓得筹措着。 赵德昭驻足看了片刻,抬手招了一个小吏来,“还有多久建好?” “回殿下的话,首批共十间匠坊,五日内就能完工,后面还有二十多间,最多两个月也能用了。” 匠坊不需要雕梁画栋,也不用住人,搭起来自然是快。 赵德昭得了话心中安定了不少,挥了挥手,让甄平不用跟着自己,抬步走进了办公的屋子。 屋中,黄虎已经在了,除了他,还有三四个穿着粗布衣裳的男子,其中有一个是黄虎同乡,也和他一样耍这个把戏的,只不过为了避免竞争,在另一个瓦子表演,得知黄虎际遇后,心中羡慕得不行。 后来朝廷出了告示,他这才央着黄虎将他带进来,监造是做不了的,先做个匠人,在殿下这里混个眼熟。 其余是从外廷军器局选出来的几个监造,打制兵器是一把好手,但从未做过火器。 可赵德昭也想了,东作坊总不能一直做竹木的飞鼠,也要做一些其他的东西,霹雳炮什么的,就是铁质的外壳,需要这些匠人一同参与研究。 黄虎手边摆了一堆东西,看到赵德昭进来,忙起身拜了拜,其他几人也忙站起身来,小声问了安。 “都坐吧!”赵德昭是不拘小节的人,对掌握技术的人也比较看重,这番亲和的模样,让在场众人如沐春风,心中都赞叹,殿下果真是个没架子的,也放松了不少。 赵德昭看黄虎手边摊着不少东西,问道:“已经开始在做了?有改良的法子没有?” 黄虎龇着一口大黄牙,笑指着桌上东西说道:“朝廷的东西果然好,硝石和硫磺的比小人在外头买的纯多了。” 说完,又露出得意神色来,指着桌上几个飞鼠说道:“这是小人新做的,增加了硝石用量,好像火星子大了点。” “多少比例?”赵德昭问道。 “原本硝石是三成,现在是五成,另外五成是硫磺!”黄虎说道。 五成,恐怕还不够,赵德昭犹豫了片刻,说道:“你硝石加到七成,硫磺两成,还有一成加些木炭,另外,再加一些草木灰。” 原来的配方,硝石五成都不到,其余俱是硫磺,做成的东西就入飞鼠一样,只能旋转着甩出点火星子来。 赵德昭自然是不满足于此的,为了在战场上获取更大的优势,他要不停得试验新的火器。 历史上,能爆炸的火器距离现在其实也并不遥远,赵德昭相信,凭借自己的现代知识,再加上宋初匠人的智慧,大概率是能成功的。 这个配比,是赵德昭从一本炼丹的书上看来的,而学过现代知识的他,也知道这个配方大概率是可行的。 加草木灰则是明朝宋应星的《天工开物》中有提到过,作用是以结晶法,获得纯度较高的硝石。 硝石的作用是提供氧气,纯度越高,硝石燃烧的越充分,提供的氧气也就越多,爆炸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硫磺是降低燃点,木炭则是提供高温环境 黄虎一听脸都白了,他做官是要光宗耀祖,不是来送命的,七成的硝石,怕不是要炸了吧! 从前他也听闻过,道观里炼丹的老道士们,可就是因为配方比例出错,导致丹炉爆炸,眼中的整个房子都能炸毁,哪里还有命在,轻的也断胳膊断腿的,危险得很! 同乡是叫谭武的,听了这话也担心起来,不过没有马上拒绝这个提议,小心回着话说道:“硝石如果加到七成,引线得做长一些,也不能拿手上扔,就先放在地上引燃,点了火跑远点看看效果才行。” “没问题,”赵德昭点头同意,“你们先配,好了之后通知我,我也来瞧瞧成果!” 说罢,又取出几张纸来,“不要做成老鼠样子了,做这样的,外壳用铁,铸上尖刺......” 赵德昭给的是震天雷和蒺藜火球的图,震天雷是北宋末年制造出来的火器,外壳便是用的陶或者铁,赵德昭觉得,陶就不试了,毕竟后世用的都是以铁为主。 “再做几种这样的......”赵德昭神秘得朝几人招了招手,指着纸上图形慢慢解说。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十四章 买妾案 东作坊的事吩咐完,赵德昭准备去开封府找自己三叔聊聊案子的事。 空手上门是不成的,赵德昭也委实不想在赵光义身上花太多银子,毕竟他俸禄少。 骑着马去街上逛了一圈,赵德昭淘了一套汝窑的中等茶器,一块差不多但也不算太好的羊脂白玉。 甄平这些日子也看出来了,自家殿下不大愿意搭理赵府尊,原先可不是这样的,不说不搭理,也是礼遇有加,甚至还有些惧怕。 可今日又买了些东西要上门,他这脑子便又转不过来了。 赵德昭看他眉心纠结的模样,心中再一次打起要添个灵活小厮的念头,蓦地想起府中孙家马夫儿子,好像是叫孙冲吧,此前交给他那事,他也顺利办好了。 之后也问过甄大回来后他的表现,甄大回复说,不骄不躁,拿了赏赐也没有吃喝玩乐,全数交给了他爹管着,说是要给他攒娶媳妇的钱。 孙家大郎也没在外头嚷嚷说自己多有本事、多得殿下器重、去办了一件多了不得的事,有好事者去问,他也只摇头,再将话题岔开了去。 性子稳重,头脑灵活,不如就将他提到身边来用! 正想着,一抬头就看到了开封府衙的大门,门口站着的两个衙役认得赵德昭,低头哈腰得上前来问安。 “我三叔可在?”赵德昭下了马,将马缰扔给其中一个衙役,背着手问道。 “在的在的,正好审完了一个案子,小人去通报一声。”小个子衙役说完,一溜烟得进门通报去。 另一个拿着马缰,笑着道:“小人给殿下将月白牵马厩去,这月白是不是壮了些,殿下可真会养马!” “西风!”赵德昭看着府衙大门淡淡道。 “嗯?什么西风?”衙役愣了愣,今日也没有风啊,再说就算有风,不该是东南风么? “我家殿下说,如今这马不叫月白了,殿下给它取名字叫西风!”赵德昭身后的甄平捧着礼物,大声说道。 衙役看了眼白马,脸上一时不知道该笑还是不该笑,神色一时颇为尴尬。 西风?和这马有什么关系? “土包子!”甄平小声嘀咕,全然忘了自己听到这名字时,也是同衙役一样的表情。 脚步声从里头传来,衙役去而复返,“殿下,府尊在后堂,请您过去!” 赵德昭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西风的脖子,抬步朝府衙走去。 他还是第一次来开封府衙,进了府门又过仪门,绕过审案的大堂,又走了片刻才到了赵光义办公的地方——梅花堂。 梅花堂得名于梅花,不过这个时节,梅树郁郁葱葱,不见花也不见果,只有一片荫凉落于院中。 传说包拯做开封府尹时,为了方便给百姓申冤,常于夜晚打开位于梅花堂背面的府衙后门,晚间便着便服坐在梅花堂审案,这便有了“包拯倒座南衙”这话。 当然,赵光义是不会干这种事的,他的精力可不在为民申冤上,赵德昭走进梅花堂,就见赵光义正在把玩一把象牙骨扇,扇骨莹白光润,扇面不知是什么材质,似纸非纸,似绢非绢,在光下还呈现出五彩流光来,煞是好看。 赵德昭忍不住也多看了几眼,“三叔这把扇子可是绝品,美得不可方物,说是仙人的也有人信啊!” “几年前南方来的贡品,蒙官家赏赐,同月白一样,也是三叔我的心爱之物,你瞧瞧!”赵光义将扇子递过去。 赵德昭忙接了,拿在手上端详了一番,小心摸着扇面,惊呼道:“这是流光锦?” “二郎好眼力!”赵光义得意笑道。 流光锦,又称浮光锦,就算在夜晚,也能散发出如皎月般清冷光辉的锦缎。 因为织这种锦缎的丝来自于基因变异的蚕,是以十分难得,一寸锦缎耗费时日长久,更是价值千金,不想有人奢侈得拿来做扇子。 赵德昭又赞了一通,让甄平将礼物放在桌上,笑着道:“三叔有如此好物,侄儿的这些,可就只能算鱼眼珠子啦!” 流光锦象牙扇堪比珍珠,自己送的这些就是死鱼眼睛,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难得见你来三叔这儿,怎么?有事?”赵光义将扇子收在一个檀木盒子中,命人收了起来,又让仆从换了茶和点心,闲闲问道。 “我出宫的时候,听别人说了一个案子,觉得挺有意思,这不就想来看看。”赵德昭双手撑在桌上,身子前倾,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得盯着赵光义,一副好奇求知的模样。 赵匡胤给他奏本这事,赵德昭是不会告诉赵光义的,也就只好诌一个从别处听说。 这个案子本也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刑部、大理寺,包括御史台,能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御史台几个御史,甚至已跃跃欲试想要弹劾彭谡,只不过如今案子还没明了,暂且压下罢了。 赵光义没有怀疑赵德昭话中的真实性,却有些怀疑赵德昭的目的。 他领了禁军指挥的差使,本就够忙,如今又多了一个东作坊提点的差使,竟然还有闲心打听定州一个买妾的案子,背后打的什么主意? “这事可不行,”赵光义顿了顿,拒绝道:“案子非同小可,在封案卷前,是不能透露出去的,以免有心人听去做些小动作,影响后续。” 赵德昭早有了心理准备,听了这话也不恼,反而作出一副不甘神色,坐直了身体嘟囔道:“三叔也太小心了,我就想知道那女人是有多好看,卖了可有五百贯,就是在京师买,都能买三四个了。” 宋朝人口买卖比较盛行,买卖妾的价格因相貌美丑而差距很大,丑的,仅价值数贯钱,相貌美的,可值数百贯。 五百贯的妾,容貌可想而知。 赵光义听了这话,心里放松了些警惕,少年慕艾,到底还是对这种事感兴趣,玩笑着说道:“我听官家说,要给二郎相看女娘了?你自己可有心仪的?你要不敢同官家说,三叔替你说去?” 赵德昭大惊失色,转瞬羞赧起来,结结巴巴道:“我...我可没有,三叔别乱说,要是坏了女娘的名声,我可就惨啦,我爹会打死我的!” “怕什么,喜欢就娶,你是官家长子,大宋的皇子,配哪个不行?” 赵光义这话说完,看赵德昭实在局促不安,也不再逗他,心里的那些警惕也消散了,饶有兴趣道:“这事说起来也的确有趣,五百贯买回来的妾,这样貌,实在拿不出手,要三叔我,倒贴也不要!”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十五章 宜生养 不是美女,却卖了五百贯,那富户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不成? 赵光义端了茶盏饮了一口,开了话头之后,再说也就顺畅了许多,“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告诉你也无妨。” 赵德昭支起耳朵,听赵光义继续道:“那富户前头娶了一房正妻,三四年无所出,富户就从外头买妾,标准就是看着能生养的,买了四五个,还就这个,真给他生出了个儿子来。” “是他的种么!”赵德昭忍不住怀疑道:“别是移花接木吧!” “还真是他的!”赵光义嗤笑一声,“这富户买回来后,就把人日夜关在房里,顶多让人在院里走走,屋里婆子丫鬟看着,门外有人把守,看这么紧,不会是别人的儿子。” 赵德昭听了这话,眼珠子转了转,瞬间就明白了这案子真相,“啊”了一声作恍然大悟状,“所以说,他弟弟说的是真的,富户就是强抢民女,要是心甘情愿的,关着人干什么?不就怕她跑么!” 这案子其实不难,女子兄弟上了开封府衙,赵光义就命人去调查了,回来的结果便是如此,富户为了传宗接代,让人牙留意看着能生养的女人,黄花大闺女可以,生了娃的寡妇也可以,甚至是别人的妻子,人家愿意卖,他也可以。 好看不好看不重要,重要的是能生! 这家女儿就被看上了,可惜她家不愿,富户便让人打了二老,押着他们的手按了手印,把女人抢回家去,没多久就生了儿子。 这期间,这家儿子在外服役,回家才知道这事,立即上了门,想要回自己姐姐。 女子也说了,儿子就给富户,把自己放了就成,就是那五百贯钱,也可以想办法赚了还他。 可古代讲究一个人丁兴旺,富户好不容易有个能生的,自然不愿意放她走,对其弟威逼利诱,甚至许诺给他房子美人,给他钱让他做生意,但都被对方拒绝。 女子弟弟眼看谈不成,先告到了县里,县令见富户手中有凭证,还是将人判给了富户。 女子在府衙没说实话,也是因为富户用他们一家性命作要挟,并骗她说官府已经收了他的好处,不会帮她,她不敢冒险,这才什么都没说。 弟弟没放弃,又告到州府,也就彭谡这里,最后还是一样的结果,这才冒着被打死的风险,告到了开封府。 “真不是人啊!”赵德昭“呸”了一口骂道。 “侄儿有赤子之心啊!”赵光义这话听着像夸赞,可细想,不就说赵德昭天真么。 赵德昭撇了撇嘴,人口买卖在古代是寻常,可他那个时代已经不复存在,听了心里当然不舒服。 再说了,买就买吧,也要你情我愿才好,再退一步,强买就算了,如果实在是因为喜欢,买回来好好对待也好,可就将人当做生育工具,这就不是个人干的事了。 但是,赵光义早就查清了这个案子,赵匡胤为何还要让自己看奏本,他想让自己做什么? “二郎,还有什么问题?”赵光义看赵德昭眉心紧蹙,以为他还有哪里疑惑。 “对于这富户,会怎么判?”赵德昭问道。 “将女子放了归家,富户打八十板子,如果一次承受不了,可分几次执行,而后再赔点银钱。” 这也太轻了! 可这就是现实,开封府还算好的,毕竟是天子脚下,要是在州府或者县城,富户说不定都不用挨板子,给点钱就能雇给人给替了,或者出钱免罚。 “还有什么问题?” “没了没了!”赵德昭回过神来,又说了几句富户不是人,女子可怜的话,借口时辰不早,告辞离去。 一路从开封府衙回到自己府邸,赵德昭还在思考奏本的意义,可惜想破了脑袋,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要不,还是去问个清楚算了!”赵德昭决定不为难自己,待明日散朝后,去问赵光胤到底是什么意思。 “对了,把孙马夫家儿子,叫孙冲的喊来!” 赵德昭进了花厅,晚饭已准备好,桌上放着几道菜,满屋飘香,最引人注意的是中间一道菜,净如玉叶,令人食指大动。 这道菜名为香药灌肥,在夜市中甚是流行,赵德昭吃了一次,就让府里厨子去学了来,厨房见他喜欢,每隔几日定要做一次。 灌肺,灌的是羊的肺,洗干净后将姜汁、杏泥、芝麻泥、面粉、绿豆淀粉加上香油搅匀,加入肉汤和盐,调成汤汁,再将汤汁灌入准备好的羊肺中,下锅煮熟,切片食用。 坐下拿了筷子,赵德昭便先夹了一筷子灌肺,入口鲜香,的确是人间美味,他满足得喟叹一声,吃了半碗饭后,孙冲也被带到了花厅。 “小人见过殿下!”孙冲面上带着兴奋,许是以为赵德昭又要安排他做什么事。 有事做就有赏钱,除了赏钱,这也是殿下对自己的信任和看重啊! 赵德昭点了点头,习惯性得问了句“吃了没”? 府中仆从是要等主人家吃完,才能轮到他们的,除非主人不在府中用饭。 “小人不敢!”孙冲忙低头回话,一眼都不敢看桌上珍馐美味。 赵德昭本还想让孙冲一起吃呢,看他拘谨的神情,想想的确不合规矩,他会听令,但不敢吃,反而更不舒服。 “我看你年纪虽轻,但为人处世挺谨慎沉稳,我如今身边伺候的人少,你收拾收拾东西,到前院伺候吧,月钱么,先给一贯,米五石,先干一个月,做得好再涨。” 甄平的月钱是两贯,一上来就给孙冲两贯的话,怕甄平心里不舒坦,赵德昭就打了个折,算实习工资吧! 对于孙冲而言,一个月一贯的月钱,比起从前涨了一半还多,而且是伺候殿下,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他本以为办了那事之后,殿下就把他给忘了,没想到突然把自己提到了前院,激动之下跪在了地上,“小人谢殿下信任,小人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哟,读过书?” “不,不是的,戏文里听来的!”孙冲羞红了脸,戏文里面不都这样么,大人们看重谁,那人定要这样表忠心的。 难道是自己说错了话?这头一天,就闹了笑话了! “起来吧,以后你就同甄平一起跟着我!”赵德昭说完,点了点桌上一盘自己没动过的菜,“赏你了,带回去加个菜!” “小人不敢!”孙冲看了眼桌上那盘精致的,香味扑鼻的不知道什么肉,咽了咽口水,垂了眼帘摇头。 “给你就给你,不听令的人我可不要!” 赵德昭这么说了,孙冲才又道了谢,伸手端了盘子在手中,“那小人这就回去收拾,晚上就来前院伺候殿下。” 赵德昭点了头,孙大郎满怀着激动的心情退出了花厅,人走后,甄平才开口道:“殿下早该多使唤些人了,四殿下出门前呼后拥的十来个,殿下就带小人一个,小人要有事,殿下连个伺候的都没有。” “你这是伺候本殿下我...觉得累?” “小人可不是这个意思,”甄平吓得脸色都白了,就差跪在地上表忠心,“小人就是觉得殿下自个儿累。” 原主在宫里时,伺候的人其实挺多的,出阁后因为贪玩,跟着的人多了不方便,这才就带甄平一个人。 眼下事情多,要是差遣起人来,甄平一个人不够,这才想着要多带些人伺候。 “逗你的!”赵德昭用完饭,放下碗筷,“等天黑逛夜市去!” “殿下,明日要去薛参政府中交作业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十六章 作业 要不是甄平提醒,赵德昭可要将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五日一晃而过,明日就要交一篇诗或者赋。 赋太长,自己也不会写,至于诗么,自己在宋朝,熟悉的诗都是唐朝的,加上自己又不是个喜欢读诗词的人 好嘛,真要自己写了! 夜市是没法逛了,这日晚上,赵德昭便将自己关在书房,想了整整半夜,才写出一首自己满意的诗来。 写完后,看着满桌头发,简直欲哭无泪! 造孽啊,自己又不要考科举,为什么薛参政也要让自己写诗,再一想,又觉得自己选错了老师,如果选了王祐,是不是就没这些事了。 想到王祐,赵德昭又叹了一声,本想着要去王祐府中拜会一下,看看他三个天资聪颖的儿子,忙到现在竟也没抽出时间来。 “再等几日吧,忙完这一阵子再说!” 翌日,早朝时便有御史弹劾了彭谡和下辖县令失职渎职,御史是根据案件结果来的,可有人提出了不同意见。 朝中有不少臣子做过地方官,知道地方官的不易,特别是在有凭证的情况下,怎么能判断凭证是假的? 要开了这个头,凭证还能作数? 不都可以将其视为无物,想再勒索钱财的时候,说是被人逼迫不就好了。 这次案件特殊,也不是所有人都有女子弟弟的勇气和毅力,来京师告状的。 很多人还没抵达京师,说不定就死在半道上了。 也有人就算进了开封府,也不一定能挨过四十板子。 赵德昭听着听着两方唇枪舌剑,突然从里头听出了点苗头,趁朝堂上吵闹,朝前一步,悄悄问站在自己前头的苏晓,“苏少卿,问你个事,这买妾文书,不需要去官府报备吗?” 如果官府有文书,自然是看以官府为准的。 “要的,”苏晓轻声回应,“不过也不能强制,有些人嫌麻烦,就不爱去官府报备。” “那奴婢仆从买卖,或者雇佣这些,需要去官府报备吗?”赵德昭又问。 “一样,看主家自己愿不愿意了!”苏晓回道。 苏晓的回复其实算是含蓄的,一般买妾或者从人牙那里买奴婢,钱货两讫,双方签字画押按手印,后面一般不会有什么问题。 雇佣关系也是如此,仆从和主家签了文书,主家不去衙门报备,仆从更不会去,这些底层人民甚至不知道可以去官府报备。 朝堂上争执总算停下,赵匡胤只说了一句“按律处置”,这事便算结束,御史也不是真要找彭谡的茬,不过是自己的工作,换个人也是一样要弹劾的。 散朝时,赵匡胤瞟了一眼赵德昭,不过赵德昭低头想事,没有接收到而已。 赵德昭心中有了想法,但并未完善,自嘲今晚又得加班,照例去禁军营操练,去东作坊查看了进度,差不多到了时辰,才朝薛居正府邸而去。 薛居正今日休沐,散了朝去政事堂取了些公文便回府了,赵德昭到的时候,见吕蒙正竟然已经在了。 赵德昭恭恭敬敬得朝薛居正行了礼,起身后见薛居正手中正看着一首诗,知道是吕蒙正的作业。 他朝吕蒙正挪了挪,轻声道:“几时来的?你写了什么?” 吕蒙正朝他摇了摇头,示意老师面前,不好随意说话。 真有规矩! 赵德昭腹诽了一句,却也闭了嘴,正襟危色得站在一旁。 “你的呢?”薛居正将吕蒙正的诗放下,看向赵德昭。 “在这里,请老师指点!”赵德昭忙将自己写的递上去,趁薛居正看的时候,瞄了一眼吕蒙正写的。 祭灶诗?这是什么? 一碗清汤诗一篇,灶君今日上青天。玉皇若问人间事,乱世文章不值钱。 怨气挺大呀! 这诗应当不是眼下所作,现在不是祭灶的时候,再者说,吕蒙正拜了薛居正做老师,心中自是欢喜之际,怎么会写出这么悲观的诗来呢! 应该是他和他娘亲被赶出来,流浪街头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时写的,彼时遭人白眼,他纵然能写一手好文章,怕也换不来钱。 “这是你写的?” 赵德昭正想着,耳边传来薛居正的声音,赵德昭忙正了神色,点了点头,又不好意思道:“实在不知道写什么,这不重阳么,学生不擅长写诗,绞尽脑汁也才得了这几句,还请老师指点......” 说到最后,赵德昭声音越来越轻,羞愧难当的模样让薛居正就是想骂,也不知道从何骂起。 “天高气爽又重阳,欲度佳节却怅怅。簪菊还羞华发短,登高更恨役身忙。”薛居正放下诗,摇了摇头,“韵是合了,只是这意思,是不是差了些?你这诗想表达什么?还有,这是半篇吧,剩下的呢?” 没想表达什么! 赵德昭心说,昨日凑韵,能把韵凑出来已经不错了,还管表达什么意思,老师真是太高看自己了。 要知道,前世的自己连诗都不看,更别说作诗了,昨日写到半夜得了这半篇,自个儿已经很满意了。 “老师,学生知错,下次一定好好写!”赵德昭低头认错,决定下次写个五言吧,不挑战高难度了。 薛居正摇了摇头,虽然对赵德昭写的诗不满意,但因为他不用考科举,也就随他了,甚至想着要不今后就不为难他了,也省得自己看着头疼。 “老师,学生......” “圣功,你的事,为师也听说了,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好好读书,待考了功名,不管文章是好的还是坏的,玉皇大帝就会听一听了!” 薛居正的神色严肃,吕蒙正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可最后却还是咽了回去,只低低应了一声,“是,学生明白了!”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薛居正讲了《尚书》中《微子》这一篇,最后留了功课,让二人离去。 出了门,赵德昭没有上马,而是将吕蒙正拉到一边,问道:“你怎么会交那首诗?可是发生了什么?” 吕蒙正抿了抿唇,苦笑一声,“我只是替我阿娘不值罢了,不过老师说得对,是我着急了。”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换做别人,怕是早敲锣打鼓得回去耀武扬威了,”赵德昭安慰完又笑着道:“时间还早,一起用饭吧!” “要叫殿下失望了,家中还有事,恕不能奉陪了!” 看着吕蒙正仓促离开的身影,赵德昭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他印象里的吕蒙正不是这么焦躁的人,已经忍了这么多年,何必现在想着去要说法呢? “孙冲,”赵德昭朝身后的人招了招手,“你去打听打听,吕郎君可是有什么事,谨慎些,别叫人知道了!” 孙冲正愁没有表现的机会,听了令忙郑重应下,转身追着吕蒙正就走。 “但愿是我多心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十七章 春梦了无痕? 日头西斜,离衙门下值还有一个多时辰,赵德昭直接去了户部,一待便待了半日,直到宿夜的吏员提醒了三次,赵德昭才依依不舍得走了。 心中惦记着事,赵德昭回府就直奔向书房,甄大捧着一张帖子跟在身后,到了书房将帖子放在桌上。 “这是什么?” 甄大走得有些喘,还没开口就听到赵德昭的问话。 “下晌王家来了人,说是他们家大郎的帖子!” 王贻孙? 赵德昭忍不住联想和王家七娘结亲这事,想着难不成是同这个有关,翻开帖子一看,却是三日后邀他去大相国寺逛书市。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王贻孙就算要逛书市,也该约吕蒙正才是。 王贻孙别有用心,赵德昭若是不去,他也会找别的借口同自己碰面。 赵德昭从书架上抽了张帖子,应了赴约这事,交给甄大让他送去王府,这才另抽了奏本,准备干自己的事。 洋洋洒洒写了千把字,吹干墨迹,将奏本合上,已是月上中天。 赵德昭倚靠廊下,凉凉月色如水流淌,又如银缎铺在院中,忽然“吱呀”一声,院门处一个身影提着灯笼娉婷而来。 有月色,又有灯笼,按理不应该看不清,可赵德昭睁大眼睛努力去看,那女子的面容仿佛被笼罩在轻纱中。 “郎君......”婉转如莺啼般的呼唤,明明隔着一个院子,却仿佛是凑在自己耳边的一样。 赵德昭张了张嘴,想问她是谁,又想走近些看个清楚,可身体动弹不得。 只一眨眼的功夫,那女子已是到了眼前,容貌仍旧隐在雾中,一双柔荑抚上赵德昭的腰背,激得他浑身一颤,想着难不成是遇到了什么妖精? “郎君......”又一声轻唤,女子已是缠了上来,灯笼不知去了何处,只留下满地清辉,几声娇笑。 “殿下,该起了!” 赵德昭猛得睁开眼睛,片刻后才看清自己躺在床上,额头上汗津津的,身上也是粘腻,等等 赵德昭掀开被子看了一眼,继而闭眼吐出一口浊气,朝外头大声道:“都别进来,在外面等着。” 谁说春梦了无痕的,明明痕迹重得很! 真要丢死人了,赵德昭呼出一口浊气,梦中的倩影挥之不去,萦绕脑海之中。 甄平想要推门的手顿了顿,虽不知道殿下为何这么吩咐,但还是老老实实得等在了门外。 屋中传来声响,开衣柜的,翻箱笼的,踢踢踏踏、窸窸窣窣。 “殿下在干什么?”甄平一只耳朵贴在门上暗自嘀咕。 不多会,赵德昭才拉开屋门,一众端水盆端朝食的仆从鱼贯而入,伺候洗漱用饭。 “殿下,你找什么,小人帮您找就好了!”甄平看着翻得有些乱的衣柜和箱笼,十分不理解赵德昭要自己动手的行为。 “没什么!”赵德昭自然不能说要找换的亵衣亵裤,换下来的那套已经被他团了团,扔在了后窗外的竹林中。 桌上摆着鸡丝粥、三鲜面、包皮春茧包子,还有一盘荷花糕,甜的咸的都有,端看赵德昭今日想吃什么味道。 可甄平站了许久,却见赵德昭吃着碗里的,一双眼睛却是木木呆呆,一勺咽下去,另外一勺也不见往嘴里送,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德昭自然是在想昨晚的梦,梦里女子身段柔软,直到最后一刻,他才看清了她的模样,赫然便是王七娘。 “禽兽啊,真是禽兽!”赵德昭唾弃自己,又忍不住骂了王贻孙几句,要不是他送什么帖子来,他哪里会想到王七娘。 “殿下,你很热吗?”甄平见赵德昭满面通红,十分不解,这还是早晨,微风习习,殿下怎么会冒这么多汗呢? 赵德昭闻言滞了滞,将勺子放下,咳了一声起身,“粥太热啦,下次放凉一些...走吧,再晚得迟了!” 甄平疑惑得看了一眼桌上的粥,用手背触了触,“也不热啊!” 而且殿下也没喝几口,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可自己是仆从,也不好追着主人家去问,再看孙冲,垂着头不说不问,一副乖觉的模样,倒是比他看着更老道一些。 待漏院是诸臣等待上朝的屋子,赵德昭走进的时候,里面已是聚了不少人,见了他恭敬请安,不似以往敷衍,是有几分真心在的。 赵德昭左右看了看,王溥、薛居正和赵普凑在一起说话,他忙心虚得缩回了眼神,好像真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瞬间打消了去找老师问安的决定。 他往一处屏风后缩了缩,隐隐约约有交谈声传入耳朵。 “失职渎职?此前就是这个罪名,官家也没准啊。” “官家是没准,但也没说不准,除此之外,你说还能弹劾他什么?”一个沙哑的声音回道。 “唉,你说的也是,没想到他无能归无能,却是两袖清风,找不出什么贪赃枉法的罪证来。” “所以啊,”沙哑的声音继续道:“彭知府和赵相公是同乡,这次任期满了,定要调回京师的,府尊能乐意赵相公又多个帮手?” “那就听你的,再试试,说多了,官家说不准就听进去了。” 其实二人说话声音不大,但站的地方不对,估计是想遮掩他们自己,所以站在了柱子后头。 可遮掩自己的同时,他们自己的视线也同样被遮挡,赵德昭又正好借着屏风掩了身形,倒能将他们话给听清楚了。 这是揪着彭谡不放,还要继续弹劾了! 难怪赵光义这么快就把案子审清了,原来是奔着赵普去的。 看着时辰差不多,待漏院中人陆陆续续出门,赵德昭盯着话音来处,就见柱子后转出两个人来。 两人俱是青色官服,品级不高,一个瘦小,官服在他身上好像是个麻袋一样,还是个熟人,御史姚恒! 另外一个方正脸,一脸严肃神情中却又透露着些微算计。 相由心生,这话并不是没有道理,同样是方正脸,可薛居正看着就正气端方。 早朝开始后不久,大理寺少卿苏晓提了一嘴买妾案已结案,并且审核并无错漏,刑部也有人赞同,不出意外,案子就算正式结了。 便如赵德昭想的那样,姚恒开了口,弹劾彭谡失职渎职。 赵匡胤皱了皱眉头,在他眼里,这案子已经结束了,虽然他想要的结果并有达成,又或许是他对赵德昭要求过高,奏本上的问题他没有看出来,更不会给自己什么提议,但案子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 彭谡正经的进士,为官生涯没有什么大错,不能就因为这个案子降他职,不然地方上的官全都垂拱好了。 他的不耐被有心人看在眼中,便有人出言替彭谡说话。 朝堂上的人隐隐分成了几拨,赵光义一派的,便如方脸那几个,就算不惩治彭谡,也要想办法让他留在外面,降职或者平调,都行! 帮着彭谡的,除了赵普的人,还有任过地方官的,觉得不能小题大做,得按律法处置。 还有就是事不关己,在一旁看热闹的。 赵德昭瞄了赵光义和赵普几眼,见他们倒是定定闲闲的,好像全然不管他们的事一样。 眼看闹得不像话,赵德昭咳了一声,出列道:“官家,臣有话要说!”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十八章 契税 赵匡胤闻言眼睛一亮,立即点头让他说。 朝堂中吵得不休的两派人也收了口舌,看向站在殿中昂首挺胸,一脸自信的赵德昭。 赵光义挺了挺脊背,偏头朝赵德昭看了一眼。 之前他跑来问案子,自己觉得反正都查清了,告诉他也没什么关系,之后几天也没见他出来作妖,怎么今日又像花孔雀,迫不及待要开屏了? 官家倒是挺期待的,难不成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他们父子又说好了什么? 应当不会,王继恩没有递消息出来,那便是临时起意了。 赵德昭扫了一圈,眼神定在姚恒身上,开口道:“这位姚御史——” “姚御史,”赵德昭看向姚恒,问道:“你说彭知府失职渎职,原因何在?” “自然是因为这案子,彭谡身为知府,没有详查就判了案!” 赵德昭竖起一根手指头摇了摇,“本官此前打听过,彭知府以往政绩都为上上,再不济也是上中,查了隐田隐户,给朝廷增加了人口和税收,又廉洁爱民、两袖清风,人品和操守都没有问题,失职和渎职,可都说不上啊!” “殿下错了,彭知府大公无私是真,可这次的案子办错了也是真,不能因为他以往功绩,就将这次错误抹了。”姚恒说道。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有过改之善莫大焉,你没读过书吗?”赵德昭皱着眉头说道。 姚恒脸色本来就黑,听了这话又泛了红,红里透黑,活像个黑布林,胸膛起伏不停,眼睛都要喷出火来,“殿下还请尊重下官!” “德昭,好好说话!”赵匡胤故作生气,板了脸道。 “是!”赵德昭转身,朝皇帝躬了躬身,满脸无辜道:“臣也不是故意的,只不过在臣看来,彭谡的确是无妄之灾,富户他自个儿不往官府里报备,怪谁呢?所以——” 赵德昭继续道:“臣是觉得,为杜绝今后再发生此事,针对人口买卖、雇佣关系,甚至其他契约,买房买地也好,租赁房屋也好,大宗买卖也好,双方定下契约后,必须去官府报备,如此一来,那些虚钱实契强占他人田产的,或者虚钱实契强买人口的,都将暴露在阳光下!” 虚钱实契,便是立了契约,契约上虽然写明钱数,但不真给,地主恶霸抢夺他人地产或者妻女,常用的便是这一招。 定州富户还算好的,毕竟他钱是真给了,但人也是真抢了! “就算去官府报备,那也无法阻止这种事情发生,定州富户不也报备了?还不是发生了?”姚恒只觉得好笑,说来说去又绕了回去,殿下是没睡醒吗?在这里说什么胡话! “姚御史别急,本官还没说完,去官府立契,必须双方同去,官府中人见证,方才有效,若只有一方,今后出现任何事,契约就是无效。” 姚御史没了话说,急出一脑门的汗来,要真这么做了,彭谡这案子倒真算开了先河,也没法说他失职渎职,可要反驳殿下,一时间却也想不出什么应对来。 便在此时,吏部侍郎李观出列道:“殿下所言,是个好办法,不过,不说东京,就是一县一州,每日要处理多少契约?如此一来,岂不是要多相应的吏员办事?人多了,开支自然也多了!” 说到钱,户部员外郎王祐也点了头,“一县一州看着小,可放到全境,这笔开支便大了!” “是啊,二郎,”赵光义适时开口道:“朝廷开支本就艰难,可不能再有额外负担了!” 姚恒刚才还黑着的脸,此刻倏然明朗起来,他可真要谢谢吏部、户部这两位大人,这下看殿下还有什么话说。 “谁说要添人拨钱了?”赵德昭两手一摊,许是觉得这动作太过嚣张,忙好好拿了笏板,朝赵匡胤说道:“官家,臣这计划,不仅不需要户部拨钱,还能赚钱!” “你且说说,如何赚钱?”说到赚钱,赵匡胤更是来了兴趣,催促赵德昭道。 “衙门有六房官,还有书吏典吏等,办个契约证明而已,哪里需要再添人的?”赵德昭先解决了吏部的问题,继续说道:“给钱办事,历来如此,让他们交点钱就好了!” 赵德昭是昨日偶然想起来的,前世荷兰发明了印花税,便是针对各种合同收取的税费。 印花税收起来容易,是因为它成本低、范围广,民众容易负担,而且它的优势也是显而易见的,相当于是给自己的契约加了一层保险,要是对方耍滑头或者凭证丢失,没关系,官府有备份呢! “殿下未免想得太好了,百姓之间的交易,自由约定俗称的惯例,他们为何要为了一个说不定不起作用的保障,跑去交一笔税前呢?他们要是不交,衙门难道还要追着去强制他们交不成?” 不知哪个说了这话,可谓一点也不客气,话里话外就是说赵德昭太过天真,人都有侥幸心理,特别是在立契约的时候,自然是对对方信任度最高的时候,这个时候提去衙门,不是就在说我不信任你? 没了信任?谈何买卖生意? “对,没法强制,”赵德昭点了点头,“这事其实简单,就像本官之前说的,没有经过官府认证的合同契约,一律无效。” 开始推行,的确会有困难,但人性经不起考验,面子重要还是钱重要?换言之,我敢同你上衙门立契,何尝不是另一种坦荡和信任呢? 时间久了,大家自然会看出官府保障的好处,他们就主动上衙门来交钱了! “那...要交多少钱?若是多了,岂不是给百姓平添负担?”王祐在听了赵德昭这些话之后,也觉得有理,但一想到要问百姓收钱,又觉得不合适。 “王郎官莫急,德昭一向亲民仁善,又怎么会给百姓增加负担呢?他这么说,定然是有了想法!” 赵光义笑着开了口,“哐当”给自己戴了顶“亲民仁善”的高帽子。 自己要是把这税额给定高了,怕不出半日,东京城很快要流传诸如“二殿下原来是个黑心的”,“二殿下从前是在演戏”这种话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十九章 百中取一 生活不易,皇子也要叹气! 赵德昭看向赵光义,笑着道:“还是三叔明白我。” 赵光义碰了个软钉子,笑容顿时有点僵,赵德昭也不管他,抬头看向赵匡胤,顶着殿中灼灼目光说道:“官家,给百姓添负担,臣是万万不做的,能买房买地、定立契约、或者做大宗的贸易,又或者要买妾置婢,就不会是寻常人家,寻常人家买点油盐酱醋的,哪里需要定契,自然谈不上添负担了。” 赵德昭说完,又看向赵光义,笑着道:“三叔,侄儿的想法,便是只从小富、或者豪强巨贾他们那儿收税,而侄儿定的税额,也就百中取一罢了。” 百中取一,的确谈不上什么负担。 “百中取一,这税收了又有何用?”有人质疑,“照殿下所言,府衙就算不添人,但要给百姓立契,繁琐还耽误差使,最后也不过杯水车薪罢了。” “那咱们可以调整嘛,”有户部官员倒是觉得可行,收得少就加一点好了,百中取一的确是少了点,各朝各代就没有这么低的税,“五十取一也不是不行。” “不,百中取一!” 赵德昭神情严肃,拒绝了这个提议,那户部官员是想给赵德昭解围,此时被当面反驳,也觉得尴尬,讪笑了几声退回不再多言。 “咱们来算一笔嘛,”赵德昭从袖中取出一张纸,看了几眼,“诸位见谅,我记不住这么多,所以写在了纸上。” 周围投来好奇目光,离得近的伸长了脖颈想看纸上写了些什么,远的只好支起耳朵,赵匡胤抬了抬手,佯骂一声,“别卖关子,赶紧说!” “是!” 赵德昭清了清嗓子,“谢户部通融,让臣在户部看了不少资料...”赵德昭先是朝户部官吏站着的方向点了点头,才又继续道:“京西路良田,一倾三十八贯,中等田地一倾二十五贯,河东路是山区,田地资源少,地价比这儿贵,这就不一一说了。” 赵德昭又看了眼纸,继续道:“再说住宅,京师大居不易,三进的宅院五百贯左右,若是带个花园,价格在一千贯至五千贯不等,若要买官邸,至少要一万贯了,咱们平均一下,就两千贯吧,百中取一也就是二十贯一笔,京师一日的房屋交易,得有五笔也有十笔吧,也取个折中的,七笔行吧,一日就收税一百四十贯,一月便是四千二百贯。” 听到这儿,殿中已经有人发出唏嘘声,王祐更是眼睛冒光,拿着笏板的手都有点颤抖起来。 户部的人算术都不差,不用赵德昭继续说明,他们心中也有了数,但就京师、单就房屋买卖,一月就能收这么多,那放在全境呢,加上田地买卖和大宗贸易呢? “官家,聚沙成塔、集腋成裘,全境十三道多少商贾,多少要置办田地宅院的,汇聚起来的税费,最少能为朝廷增加五百万至一千万贯税费!” 赵德昭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随后缓步上前,将手中的纸上双手奉上,王继恩看了一眼赵德昭,忙小跑着走下,接过赵德昭的纸放在赵匡胤的手上。 殿中朝臣还在嗡嗡得轻声讨论,也有人不信赵德昭的说辞,自己拿着笏板用手指划着算税费。 王祐是户部员外郎,虽不能记着全境田地户口,但东京的多少有数,按照赵德昭适才说的算了一笔,最后发现的确是差不多,心下更是激动。 他们户部这日子过得艰难啊,有点什么事就要被人催钱,每个月得划拨出俸禄,还要应对北汉的战事,要修个堤坝建个花园,还得拨钱。 此前宫里来消息,说要新设个内廷军器局,先要拨两千贯,他愁的头发都白了,才东凑西凑得挪了些出来给他们先用着。 要是一年真能多这么多税费,那可真太好了啊! 御座上的赵匡胤始终不发一眼,低头看着纸上的文字,上面选择性得记录了十三道关于田地、宅院、商贾数、贸易货品等信息,有些是从百姓口中得知,有些是从户部档案中看来。 倒是做了一番功课! 这样一来,赵德昭得出的数据应当不会同实际的有太大出入,这个方案,可以一试。 “官家,”这时,薛居正走出队列,开口道:“臣有话说。” 赵匡胤放下纸,看向薛居正,他是知道自家儿子拜了薛居正为老师的,对于这个选择,他也觉得不错。 薛居正为人正直,不是阿谀之人,至少对自己这个皇帝,他也挺有脾气。 学识上就更不用说了,如今除了处理政务堂的事,还在编五代史,二郎跟着他,定更有长进,自己也好放心。 “二殿下的方案是不错,但毕竟没有实行,倘若其中有差错,岂不是全境都要乱了?是以,臣以为,可先从一地一府一州试行,而后再推广至其他道乃至全境。” 这话一出,赵德昭的脑子瞬间就冷静了下来,殿中其余人也静了片刻,继而一片附和之声。 是啊,新政出台,如何能立即推广,同一府一州相比,万一有错,要挽回或者修正也简单些。 赵匡胤也明白薛居正的意思,虽然这人平时脾气硬,但关键时候,真是爱护自己学生。 赵德昭立即转身,朝薛居正深深一拜,“薛参政说得是,是下官操之过急,此事当慎重才是!” 提出方案的人都这么说了,也没人再说什么“不行”。 先试呗,试又不花钱! “好,此事就这么定下,就让......”赵匡胤朝殿中扫了一圈,一时间不知道该让谁来好。 按理说,是二郎提出来的,应该让他来做,可是,自己这儿子,最近可太忙了些,再将这事交给他,怕他连睡觉的时间都要没了。 可要不交给他 “官家,臣觉得,王祐王郎官克己奉公、责先利后,又在户部当差,此事,当可交给王郎官来办!”赵德昭也看出来赵匡胤的犹豫,反正自己接不了,何不顺水推车给王祐个人情? 王祐? 赵匡胤朝王祐看去,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七十章 人选 王祐有能力,可官运实在差,早前跟错了人,被石敬瑭幕僚推荐给了后晋大将杜重威,后晋灭亡,又跟着杜重威入了后汉,却没有得到重用。 身为杜重威的幕僚,王祐也跟着倒霉,官场出不了头,就研读典籍,倒了有了些名声有宰相之才没有宰相之命,之后郭威代汉自立,成立后周,王祐这才做了后周的县令。 但因为王祐是杜重威旧部,柴荣登基后也看不上他,一直让他在县令这个位子上待着,直到赵匡胤即位,王祐被提拔,授予监察御史,并兼任光州知州。 王祐有了施展抱负的契机,自然不会怠慢,因为政绩良好,王祐终于入了东京,成为了殿中侍御史,一名京官! 按理说,王祐入了朝廷的眼,又是个有能力的,只要不犯大错,升迁是肯定的,可就是没有。 只能说,王祐得罪了人! 得罪了谁呢? 皇帝...赵匡胤。 这事,还牵扯了另外一个人,镇守大名的天雄军节度使符彦卿。 符彦卿除了是天雄军节度使,还是柴荣的老丈人,赵匡胤为了和符彦卿攀关系,让自家弟弟,也就是赵光义,娶了符彦卿的小女儿。 当赵匡胤陈桥驿兵变后,符彦卿也顺势表明拥戴赵匡胤,成为了皇亲国戚。 前一段时日,大名传来符彦卿渎职之事,朝中大臣对此事褒贬不一,有人说是有人诬陷,也有人不敢苟同,说既然能传话出来,定然不止捕风捉影这么简单。 赵匡胤自然不能放任不管,便要派人去勘察一番,便盯上了还是御史的王祐,也因为王祐是大名人,对那里更为熟悉,开展工作也会顺利些。 王祐不是蠢的,那段时间正是“杯酒释兵权”的时候,赵匡胤在那个时候让他去大名查符彦卿,很难说没有点私心。 甚至再往深了想,这些流言,是不是真的从大名流出来的也不一定。 符彦卿要真是做了什么触犯律法的事,王祐就不怕什么了,依法办了就是,可问题就在,王祐经过明察暗访,发现符彦卿并没有渎职行为,对大名府的治理也是井井有条。 事情查清楚了,可该怎么上报成了难题,在去大名之前,赵匡胤找他谈过话,明里暗里的意思,是这次差使办好了,政事堂就有他一个位子。 事关前途,王祐是犹豫的,是捏造证据呢?还是据实以告呢? 王祐到底还是有文人风骨的,最后,他还是直截了当将真实情况报了上去,而且是当堂奏报,断了皇帝想要再派人去调查的念头。 赵匡胤因此对王祐产生了厌恶情绪,虽没将他降职,但要再重用他,怕是难了。 此时听赵德昭说要让王祐负责此事,赵匡胤第一反应就是摇头。 王祐则不然,他听了这话,心下当即起了期盼,眼巴巴得盯着赵匡胤,可看他皱眉摇头,便知皇帝意思,苦笑一声低了头,甚至没有想为自己争取一下。 “不如,就让户部左曹肖其润来做此事,”赵光义趁机提议道:“左曹负责的便是户口、税赋等事,其人也算精明能干,官家看如何?” 肖其润是哪个,赵德昭不知道,不过赵光义提议的,就算不是他的人,也会承他的情。 赵德昭不愿意,赵普也不愿意,他出列说道:“左曹官职低微,此事又太过重大,恐不能服众,届时多生事端。” “赵相公言之有理,”赵光义浑然不恼心,笑着又道:“三司度支副使魏瑞光也是个好人选。” “魏瑞光——” “够了!”赵匡胤揉了揉额头,“此事晚些再议!” 赵普和赵光义欠了欠身,对视一眼站了回去,此番计较,两人都没占到便宜,不算赢但也不输,反正就是不能将人选落到对家头上。 没人再有奏,直接散了朝,而是否要处置彭谡,也早就被人遗忘,或者说,此时再没人有心思去想他的事。 朝臣三三两两得出了殿门,薛居正轻拍了下王祐的肩头,王祐朝他苦涩得笑了笑,二人没有言语,各自分开离去。 魏瑞光因为得了赵光义的推荐,自出门后就跟在赵光义身后,满面笑容说着什么。 而赵德昭,则是紧跟赵匡胤的脚步进了垂拱殿。 赵匡胤眼皮子撩了撩,没有说话,赵德昭朝王继恩挥了挥手,王继恩看向赵匡胤,见他微微点了头,只好不情不愿得出了殿,殿中其余宫人也随着王继恩脚步出了门,只留下父子二人。 “爹啊,头疼了吧,儿子给你按按?” 赵德昭颇是有些狗腿,见赵匡胤不说话,笑着走到赵匡胤身后,伸手搭在赵匡胤太阳穴上,慢慢按揉。 “唉,他们也太吵了,不过就是人选嘛,最重要的就是能兢兢业业为朝廷办事,能力人品过得去,就是个适合的人对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婆婆妈妈!” 赵德昭听赵匡胤终于开口,知道这件事还有的商量,手下不停,继续道:“爹你看哈,能力,王祐肯定行,这您心中有数,那魏...魏瑞光是吧,名字真拗口,能让三叔推荐,能力定然也不错,但是啊......” 赵德昭斟酌着词句,继续说道:“人品嘛,魏瑞光就不一定了,但王祐肯定是没问题,爹你干嘛放着确定的人不用,非得绕远路呢?” “王祐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为他说话?”赵匡胤凉凉道。 赵德昭忙大步走到赵匡胤身旁,四指并拢指天发誓,“儿子我清清白白,绝对没有做什么违法乱纪的勾当,再说,就算我愿意,王祐也不会做啊,要不然,他早就在政事堂了!” “放肆!”这话一出,赵匡胤当即怒了,这事心知肚明的人多了去了,可没人敢在自己面前说出来! 最近对二郎太好了,让他愈发嚣张起来,竟敢对自己这么说话,岂有此理! 赵德昭看赵匡胤脸色是真的生气,忍不住也害怕了一下,可一想赵匡胤仁善的性子,自己又是他儿子,顶多就是挨顿骂。 “爹,王祐没有暗室欺心,凭着良心做事,没有错,您因为那事不重用他,不觉得可惜?” “你还敢说!”赵匡胤怒不可遏,用力拍了桌子骂道。 这声音传到殿外,王继恩也听在了耳中,心中好奇的同时,却也忍不住得意,恨不得立即将此事告知赵光义去。 “爹等儿子说完,说完再治罪也不迟!”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七十一章 争执 “五代以来那些帝王,都是因为不放心大臣,以至于滥杀无辜,导致朝代更迭不断,爹,您建立大宋不容易,能得能干又有品性的大臣也不容易,遇到了,不重用,难道要将他推出去?” 赵匡胤气得胸膛不住起伏,冷笑道:“朕还缺了这一个不成?” “倒也不是,”赵德昭低下头,“只不过今日因为这个忤逆了您的意思,你不再信任,明日因为别的大臣否定了您的决议,您也不重用,长此以往,可就会寒了他们的心了,自此,怕是没人再敢同您说真话,只会通过揣摩圣意,以您的喜恶为处政标准,说句大不敬的,这样的大宋,不知会有何种结果!” “大胆!” 赵匡胤倏地站起身来,伸出手就要朝赵德昭脸上扇去,快要碰到脸的时候,还是忍了下来,指着赵德昭怒道:“好你个赵德昭,你真以为仗着有些小聪明,朕就不敢打你,不敢罚你吗?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 赵德昭立即跪了下来,神色诚恳,“臣知错,不过臣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官家耳聪目明,想必心中也是清楚的,臣一心为官家,一心为大宋,天地可鉴!” 赵德昭大着胆子抬头,眼中满是诚挚,赵匡胤看了他片刻,继而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模样。 赵德昭膝行几步上前,声音也缓了几分,“儿子知道,儿子说这些话是僭越了,也确实气着爹了,儿子不孝,爹要打要罚,儿子绝无二话!” “滚!”赵匡胤很是头疼,不得不说,赵德昭其实说得没错,朝廷要良好运转,需要谏臣直臣,需要不怕死的、一身正骨的人来提醒劝谏。 可另一方面,自己是皇帝,凭什么还要受这些气? 一时却难以抉择,只好让碍眼的东西滚出自己视线里! 赵德昭也知道需要给赵匡胤一点时间来想通,或者说,给他一个台阶,让他下得自然又不丢面子。 赵德昭听了这话麻溜得站了起来,临走又劝道:“爹,消消气,别跟儿子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说完,没等赵匡胤再有什么反应,一溜烟跑了! 赵匡胤看着赵德昭的背影,是又气又好笑,也不知赵德昭嘴里哪来这种乱七八糟的话,定是市井瓦舍逛多了,从天南地北跑江湖的口中听来的。 没有皇帝的命令,王继恩也没有直接进殿,他疑惑得盯了一会儿赵德昭轻快的背影,明明官家发了这么大的火,可怎么不见二殿下脸上惶恐,看上去还挺高兴的呢? 王继恩偏了偏脑袋,看向殿中御座上的人。 殿中昏暗,皇帝的面容隐在阴影中,看不真切脸上神情,可似乎不像是在生气。 足足有一刻钟,王继恩才听到皇帝唤他进殿,抛开繁杂心思,躬身走进了殿中。 别看赵德昭轻松,这一切都是装出来的,他心中并没有底,也不知道赵匡胤最后会做什么选择。 不过说了该说的,做了该做的,其他也就只能顺其自然了! 但他能肯定的是,就算这次“印花税”不让王祐负责,今后也不会太刻意针对他了。 这事挑破,赵匡胤今后若再当王祐为透明人,不免显得皇帝心眼太小! 之后的几天风平浪静,朝会上也没有再提起人选一事,宫里也没有流言传出,好似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皇帝不急,赵德昭自然不会急,这日他休沐,一早起了后,嫌弃仆从准备的衣裳丑,红色的圆领织金宽袖广身袍,外面再一件月白无袖褙子。 自己如今五品,平时上朝就是红色的官服,好不容易休沐,怎么还选了个红色? “换换换!”赵德昭朝箱笼里看了眼,瞄到一件墨色直缀,指着那件道:“就那件,拿来!” 甄平“啊?”了一声,不解道:“墨色会不会太暗了?显得殿下都老成了几岁。” “这有什么!”赵德昭将衣服换上,又从旁边取了皮质蹀躞,将曹璨给的匕首缀在上头,而后又命人拿来皮质护腕戴上,整个人看上去立马就不一样了。 若之前还是个文质彬彬的书生,眼下的装扮,则更接近于饮马江湖的侠客。 看过金庸小说的男人,心中总有一个武侠梦,赵德昭很满意这番装束,不管甄平欲言又止,一甩衣袍,说道:“将西风牵出来!” 大相国寺建于北齐天宝年间,唐睿宗时因纪念其由相王登上皇位,赐名大相国寺。 大宋建后,大相国寺深得皇家尊崇,多次扩建,是京城最大的寺院和全国佛教活动中心。 可大相国寺又不止是一间家喻户晓的寺院,它还是一个古玩市场,书上记载,李清照和赵明诚这对小夫妻,也经常跑到大相国寺“淘宝”,乐而忘返。 王贻孙约的地方,便是大相国寺资圣门前的市集,这里有书市,也有古玩书画,还有香药,以及从各个地方运来的特产等。 空旷的地方,时常会摆了棚子表演,更有占卜、游侠儿等在这里聚集。 赵德昭到的时候,人已是挺多,骑马不便,他便让孙冲将马栓在资圣门外马棚,这里有专门给人看马的,还负责马的草料和水,端的是考虑周祥,只要钱给够了,马儿吃的甚至比人都好。 “你们自去逛,不用管我!”赵德昭朝两个小厮挥了挥手。 甄平和孙冲年纪也不大,到了这个地方也是一脸好奇得左顾右盼,赵德昭也不想拘着他们,给了点钱让他们自去玩去。 “不成,小人怎么敢丢下殿下自个儿去玩!”孙冲忙摇头拒绝。 甄平是习惯了的,可孙冲拒绝,倒显得他有多不懂事一样,也只好沉默着摇头。 “那这样,你们轮着来!”赵德昭看向甄平,“你先去逛去,半个时辰后回来替孙冲就成!” “好嘞!”甄平喜笑颜开,接了钱,又叮嘱孙冲要照顾好殿下,这才往人堆里去了。 赵德昭让甄平先去,也是要孙冲放心,在他身边伺候,委实没有多大规矩,都差不多的年纪,非要分个高低来,他自己也难受。 “走吧,咱们去找找王大郎在哪儿!”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七十二章 集市热闹,丝毫不比瓦舍逊色,更多的是文人、书生,来这里淘一淘便宜的旧书,或者书铺里买不到的书籍,剩下的便是去寺里上了香出来逛的夫人、娘子,带着帷帽的有,就这么大大方方的也有。 说起来,宋朝对女子的约束松了许多,女子单独立户的多,出来做工赚钱的也多,寡妇改嫁都是稀松平常,也很少被人说闲话,倒是社会进步的一种体现。 人群熙熙攘攘,赵德昭走得慢,一刻钟也就到了约定的地方,可左看右看却不见人,想来是还在路上。 “怎么能让殿下等......”孙冲嘀咕,可见赵德昭脸上丝毫不见怒意,也就撇了撇嘴,朝左右看了几眼,说道:“殿下找个茶棚坐着歇歇?” 此时的赵德昭,眼睛却看着身旁一个小摊,一张破旧的桌子,一张八卦纸垫在上头,纸上放着个发亮的龟壳,三个铜板,一本泛黄的《周易》,一支笔几张纸。 旁边竖着一根杆子,挂着的破布上歪歪扭扭写了个“铁口神算”四个字,杆子旁倚着个老头,穿着一件褴褛道袍,也不知什么时候沾上的污渍显出明显的黑来,胡子稀松,头发花白,脸色却是红润得很。 老头闭目打盹,来摆摊的,竟能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中安心睡着,这便激起了赵德昭的好奇心。 “诶,老道长——”赵德昭弯下腰,朝老头唤了一声。 老头听见声音,慢慢睁开眼睛,眼前一个黑影罩在头顶,片刻后才看清了是个年轻公子,从头到尾快速打量了几眼,瞬间坐直了身子,拿手背揩了把嘴上口水,一张老脸笑的满是褶子。 “公子算卦?嘿,要说您有眼光,老道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您要算什么?老道都能给您算出来!” 这副吹嘘的模样,哪里还是赵德昭以为的世外高人模样,可已经把人喊醒,赵德昭也不好直接走人。 硬着头皮坐下,赵德昭问道:“那就算一卦,多少钱?” 老头笑着伸出一个手指头,同时脚下一踢,也不知将什么东西给踢倒了,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赵德昭全副心神在道士竖起的手指上,加上周围嘈杂,也没有听见,只问道:“一文?” 赵德昭心想还挺便宜,刚要叫孙冲给钱,就听那老头“诶?”了一声,“怎么,不是一文?十文?” “一贯!”老头说道。 “一贯算一卦,你怎么不去抢!”赵德昭指着不远处一个算卦的摊位道:“那里明码标价,算一卦十文!” “那能一样?”老头朝那不屑哼笑一声,“他算的是普通人,老头我算的天命之人,遇了有缘才算!” “天命之人”四个字,赵德昭脸上笑意瞬间就凝固了,再看老头,笑中分明带着些谄媚,可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心理作用? 不管了,顶多被骗个一贯钱! “成,一贯就一贯!” “小郎君是测字,还是卜筮?”老头指着桌上摆着的几样东西问道。 “测字吧!” 赵德昭拿了桌上的笔,左右看了看,见不远处一个摊位正是卖布的,便在纸上写下一个“帛”字来,“诺,你看!” 老头将纸收回看去,本是舒展的眉心却是渐渐皱起,再看赵德昭,右手掐指算了片刻,始终不发一言,神色愈发凝重起来。 孙冲本就因为一贯钱算卦而郁郁,已经将这老头看作了骗子,此时见他长久说不出话来,朝赵德昭说道:“殿...郎君,这老头定然是个骗子,咱们把钱拿回来就走吧,还听他胡诌?” “无妨,再等等!” 要是这老头看了字就说好话,自己返到是不信了,看他这样分明是有点本事的,只不过有想不通的地方罢了。 “先生直说罢!”赵德昭看他似是为难,安抚道。 老头却是叹了一声,说道:“郎君本不该来此,却冥冥之中来了这里,世道变了!” 赵德昭听了心中一凛,老头说的“这里”是什么意思? 是集市,还是...大宋? 难道他真能卜算出自己的来历? 可说“世道变了”是什么意思? “变好了,还是变差了?”赵德昭有些急不可耐,就见老头在自己的“帛”上,用笔将上下圈了出来,一个字变成了“白”和“巾”。 “变得如何,关乎天命,天机不可泄露,郎君只要记住,凡事由心——” “二郎,你在这儿!” 老头还没说完,身旁走来两人,正是王贻孙,赵德昭站起身来,又见他身后探出一个脑袋,一见到他脸庞倏地红了几分,“七娘,见过...赵郎君!” 王七娘行了礼,抬眸又看了赵德昭几眼,心中想着,殿下今日这份装扮,不同于往日的文卷气,更显飒爽和利落,有点像话本子里江湖游侠,真是好看。 赵德昭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光有些闪避,“那个...不用多礼,哦,我正测字呢,怪有趣的。” 对于自家妹妹这模样,王贻孙是不奇怪的,此时更是多了几分女大不中留的感慨。 可怎么殿下也一副羞赧样子,难不成......还真上心了? “测字啊,”王贻孙想着缓解尴尬气氛,看向算卦的摊位,笑了一声问王七娘道:“你也来测一个玩玩?” 王七娘“啊?”了一声,走上前来好奇得朝纸上看去,见上面写了一个“帛”字,想来是殿下测的,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 正想着,老头眼疾手快将那纸收了,笑着朝王七娘道:“小娘子写一个?” 王七娘点了点头,余光中瞧见自己竹青色襦裙,便在纸上写了个“青”字, 老头这次倒是没再皱眉思索多久,很快哈哈大笑,“恭喜小娘子好事将近了!” 王七娘闻言,拿扇子挡了脸,嗔道:“你这老道胡说什么?” “这怎么是胡说呢?小娘子你看,‘青’字,上同生,下同‘育’,合在一起你说是什么?” 王贻孙眼见王七娘羞得都快哭出来,忙上前一步制止道:“多谢这位先生,家妹脸嫩,有些话,倒也不用说这么直白。” 说罢,从袖中摸出十个铜钱来放在桌上,“卦钱!” “诶,五文钱?”赵德昭看着铜钱惊讶道:“不是一贯吗?” “怎么会是一贯?”王贻孙奇怪得看了一眼桌脚,而后弯腰将一块牌子翻转,“写着呢,一卦十文,哪个人会傻得出一贯钱来测字?”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七十三章 郎有情妾有意 傻子赵德昭无语得看向心虚的老头,他却是抬头望天,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见是这样,王贻孙也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恨自己一时嘴快,将殿下说成了傻子。 王七娘心中偷笑,只觉得殿下傻得可爱,上前推了一把王贻孙道:“兄长不是要去找一本古籍的,还不快去?” 王贻孙点了点王七娘的额头,最后还是叹了一声,轻声叮嘱:“万不可同殿下单独相处,免得让人寻了话头,可知道?” 特别是刚才测的字,王贻孙只觉得更是不放心。 “好好看着娘子,要出点什么,回去家法伺候!”王贻孙又叮嘱了婢女,这才忧心忡忡得告辞离去。 王贻孙走了,剩下赵德昭和王七娘却是你偷瞄我一眼,我偷瞄一眼的,谁也没开口说话。 算命的老头在旁边看了半晌,也知道他俩是怎么回事,郎有情妾有意,却是别别扭扭。 看在自己赚了一贯钱的份上,老头笑着朝他二人开口道:“小郎君,你们站在这儿,不止是堵了路,也挡了老头的摊啊,再往前走有家糖水铺子,里头桂花露滋味甚好,何不带这位小娘子去尝尝?” 赵德昭听了这话,也不责怪老头贪了自己的钱,回头一抱拳,道了声“谢”,继而伸手作请,“七娘,要不咱们就去尝尝!” “七娘,听殿下的!” 每逢初一十五,王七娘便会陪着王夫人来大相国寺上香,中午吃顿斋饭,下晌就会来逛逛这市集,买些香料或者小玩意儿回去。 那糖水铺她自是去过,于她而言,桂花露的味道太淡,也不知老板兑了多少水,她尝过一次便没再去过。 可今日,她不过含了一小口,便感觉是含了一口蜜一般,从舌上一路甜到了心里。 “太淡了!”赵德昭咋了咋舌,放下了杯子。 王七娘点了点头,心中不住盘算要说点什么好,突然想到什么,笑着看向赵德昭道:“我爹说,殿下赢了禁军比试,还献了不得了的宝贝上去,殿下如今只怕是更辛苦了!” 这是担心自己? 赵德昭心中甜滋滋的,摇头道:“不辛苦,我还嫌自己做得不够呢!” 王七娘用扇子捂了唇,眉眼弯弯,赵德昭不经意抬头,心中倏地漏了一拍。 和从前好似不一样了!赵德昭在心中想着,王七娘除了有少女的娇憨,也多了些女子秀美。 “七娘在家,都做些什么?” “我么?”七娘放下扇子,“我同兄长一样,会看书写字,兄长读书是比我强,不过画却是没我好的,还有字,我爹说,兄长偏向于颜体,看似笨重,实则硬朗,而我,有王右军的飘逸。” 王七娘说完,似乎是觉得太过自夸,怕被赵德昭嘲笑,忙又道:“除了读书写字,我在家也会做女红,不过我娘说我绣得不好。” 王七娘的扇子上挂着一个扇缀,上头绣着一只雀鸟,虽不至于说惟妙惟肖,但针脚细密,功夫也不差。 “女孩子就该多读书写字,”赵德昭收回视线,顺着刚才的话继续道:“咱们都要会绣花了,那些需要靠刺绣讨生活的绣娘们该怎么办?也该给她们留条生路才是。” 王七娘听了这话,眼睛亮晶晶的,朝前凑了凑,“我爹也是这么说的,不管郎君还是女娘,读书写字是增长学识的好事,从前还有女子当官的,说明女子不是只能待在家里的,可我兄长、阿嫂,还有我娘亲就不是这么想的。” 王七娘说完嘟了嘟嘴,一副颇是不认同的模样。 赵德昭笑了笑,没想到王溥竟然是这么开明的人,反观这个王贻孙,年纪轻轻的,比王溥还要古板。 话说多了,二人之间尴尬的气氛也消散不见,甄平不知什么时候摸了来,刚要上前同赵德昭禀报一声,孙冲忙将人拦了下来。 “殿下同人聊得正高兴呢,你别过去!”孙冲拉着甄平找了地方坐下。 甄平看了一眼孙冲面前,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又看到不远处一个小丫头无聊得玩着自己的手指,还时不时朝抬头说话的二人看一眼。 那丫头他见过,便是在樊楼差点被食人魔王继勋抢回去的那个。 “三碗桂花露,其中一碗给她!”甄平本着照顾熟人的意思,让跑堂的上了茶和点心。 殿下也真是的,平时不是挺会照顾人的,怎么今日就把旁人给忘了呢! “多贵啊!”孙冲嘀咕道。 “没事,我付钱,咱们虽然跟着殿下出来的,就这么白坐着,店家也要白眼的,反正一碗桂花露,也不贵。”甄平给了钱,给他们一人点了一碗桂花露。 那丫头得了桂花露,朝甄平点头笑了笑,随后想了想,端了桂花露同他们坐在了一处。 “谢谢!”丫头不好意思道。 “没事,同是天涯沦落人嘛!”甄平豪爽一挥手,三人对视一眼,多了几分惺惺相惜。 “我们娘子人很好的,对我也很好!”丫头也听说了一些事,怕今日这番让对方误会,觉得自家娘子不体贴下人,若哪一日真嫁给了殿下,今日这事给人说嘴。 “我知道,王七娘子为了你,都敢同王将军对呛,怎么说来着,是个巾帼!”甄平说着,朝丫头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就是,娘子善良,胆子也很大!” “嗯嗯,我们殿下胆子也大得很!” 孙冲看着聊得越来越起劲的二人,突然觉得自己亮得发光,他捧着桂花露朝远处挪了一些,又挪了一些,无奈得叹了一口气。 离他们不远有二人凑在一块儿说话,声音本是轻的,可说到激动处,忍不住提高了些,糖水铺不大,虽说都坐满了,可要认真去听,却还是能听见几个字的。 这不,赵德昭本和王七娘聊得投契,可随着几个字飘进耳朵,他便觉得哪里不对劲,便止住了话头,朝声音来源看去。 王七娘本还笑着,此时见他这模样,也住了嘴,顺着他的目光瞟了一眼,见是两个男子,其中一个方脸,一个背对着自己,看不清楚什么模样。 听他们说辞,应当是官吏之身,但看着面生,应当不是家里认识的。 “当真?府...那位说了,让你负责这件事?” “嘿,八九不离十,听闻殿下要举荐王祐,还同官家吵了一架!” “殿下胆子真大...” “官家气狠了,王祐定不可能。” “下官先恭喜魏幅使了,这可是肥差,百中取一是定下的,可人若是多了,嘿嘿...到时候,还不是由您说了算!”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七十四章 南珠 王七娘知道这事,兄长在户部就职,爹那日散朝回来,就叫了兄长谈事,她也借着送茶水的契机在旁边听了一耳朵。 这事利国利民,是大好事,爹当时就夸了,也肯定了王祐的能力,却可惜王祐时运不济,得不到官家青眼。 其实,这差使兄长也能争一争的,可爹说原来倒可以,可如今因为议亲,再求这事反到会让人诟病,索性就不提了。 王七娘还觉得对兄长有些愧疚,如今却看着那二人说些这话,浑然将这事成了他们谋私利的工具,心下当即就恼了! “莫急,咱们先听着!”赵德昭也看到了王七娘气鼓鼓的样子,笑着安慰道。 这二人说得兴奋火热,好似已看到了源源不断的银子落进了他们口袋,浑然不知这些话早已落在旁人的耳中。 立契的事,等时间久了自然就能看到它的好处,到时候去衙门的人多了,就要排队等衙门安排日子。 这还不是衙门说了算? 另外,进了衙门契书符不符合规矩,也是衙门一句话的事。 到时候,别说这些要去立契的人,就是想要往衙门里钻,做给人立契的书吏,怕是都要多上许多。 魏瑞光毫不遮掩自己贪婪的笑容,仿佛已经看见捧着金银,来求自己办事的人排成长队了。 二殿下提出来的又如何?这等好事还不是落自己头上了? 对,到时候还得分些出来给府尊送去,想想有些肉痛,但好歹是他提携,做人不能忘本! “京城要是成了,再往州府去,”姚恒继续道:“您届时有了经验,荐人说不准还得听您的,再进一步,州府那些人事,就全落您身上了,魏副使,还请多多关照啊!” 姚恒说完,手中变戏法似的多了个盒子,朝魏瑞光方向推了过去。 “您是御史,这...不合适吧!” 口中说着不合适,魏瑞光的手却是毫不犹豫得伸向了盒子。 盒子做工精致,光用的木料,就是上等的紫檀,也不知里头装了什么。 魏瑞光得意,瞧吧,这事还没落地,这就有人来巴结了,要吏部任职文书下来,自己那宅子前,怕也会门庭若市了。 想起自己才两进的宅子,狭窄的院子,还没有井,挑水只能去坊外,雨水一多,门外的沟渠便泛着一股难言的味道。 如果有了钱,就能换个大宅子了,至少五进,再修个花园,多纳几房美妾,这日子岂不美哉? 可是,魏瑞光的手还没落到盒子上,头顶却是笼了一片阴影,继而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搭在了盒子上。 “哪位啊,这是,谁让你乱...啊,殿下!” 剩下的话在抬头看到来人后,当即咽了回去,面色青白,一边起身行礼,一边想着刚才那些话,殿下可都听去了? 要听去了,又听去了多少? 自己该如何应对? 旁边的姚恒也紧跟着站了起来,赵德昭一看,哟,这不熟人么,姚御史啊,之前还弹劾彭谡失职渎职呢,转头就开始行贿上了,这不双标么! 孙冲跟在赵德昭身后,看到两人,轻轻“咦”了一声,甄平偏头看了看他,挑眉表示疑问。 殿下在说话,他们不好插嘴,孙冲无声得做了个口型,“等会儿说!” 甄平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紫檀的?上百两了吧,里头放了什么?”赵德昭丝毫没有客气,在二人战战兢兢的目光中,“啪嗒”一下就把盒子打了开来。 “珍珠?这么大!”赵德昭看着盒子中一颗硕大的珍珠惊叹道。 “准确来说,是南珠!”不知什么时候,王七娘起身跟了过来,一眼就看到了盒子中圆润的珠子,一时也被惊到。 提到南珠,赵德昭也就懂了。 南珠细腻器重、玉润浑圆、瑰丽多彩,光泽经久不变,是珍珠中的极品,有“天下第一珠”的美誉。 《本草纲目》更是说南珠安神定魄,还能养颜、点目去翳、塞耳去聋、去腐生肌。 明朝《广东新语》中更是说,“西珠不如东珠,东珠不如南珠”,自秦汉起便是皇家贡品,名扬天下。 如今,大宋诏令在合浦定珠课,下诏采珠,定期向朝廷进贡,这么一颗珠子,不说价值千金,更是有价无市。 这姓姚的居然能搞到南珠,还就一眼不眨得送了出去,不简单啊! 魏瑞光自然也看到了盒子中的东西,想着难怪要用紫檀盒子装,这么贵重的南珠,就算用镶满宝石的盒子装怕也应该。 如今落到了殿下手中,自己怕是拿不到了,这么一想肉痛得很,又怨怪姚御史为何要在这种地方拿出来。 约个日子上门,两下无人时再给自己不好么? 魏瑞光沉痛得看着赵德昭手中的盒子,仿佛看见自己那五进的宅院就这么飞走了。 没想,赵德昭却是将盖子合上,将紫檀木盒重新放在了桌上,笑着道:“果真是好东西,我府库中倒也不知道有没有,”说完想了想,回头朝王七娘笑道:“若有,我给你送去。” 王七娘听了这话红了脸,大庭广众之下,殿下这是说什么呢?哪有这么说话的! 可心里却是极高兴,南珠这么贵重,殿下却想着要送给自己,这番心意,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魏瑞光哪里还敢拿,从发个桌上拿了盒子捧在手上,“姚御史的东西,南珠太过贵重,下官不敢拿的!” 魏瑞光一句话,将自个儿撇了个干净,姚御史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怨怪魏瑞光毫不留情将自己卖了,忙接话道:“殿下若是喜欢,便送给殿下!” 魏瑞光咽了咽口水,将视线从盒子上移开,没有再说什么。 “当真?”赵德昭一脸惊喜,盯着盒子的眼神更是灼热。 “自然是真的,殿下喜欢,是下官荣幸!”姚御史躬着身子,笑得勉强。 “那...多谢了!”赵德昭毫不客气,点了头后,甄平上前就把盒子捧在了手中。 姚御史见赵德昭真拿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同魏瑞光碰了个眼神,二人忙找了个借口离开了糖水铺。 王七娘眨巴眨巴眼睛,看向赵德昭,心想难不成他真要了这东西? 不该啊,殿下怎么会是这种人? 再说了,南珠虽然珍贵,但却是贡品,他要是稀罕,官家还能不给他? 赵德昭转头就见王七娘认真思索的模样,忍住想拍人家脑袋的想法,笑着道:“这个先不给你,我还有用!” 王七娘大窘,举着扇子摇头,“我没这个意思,殿下误会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七十五章 告状 甄平和孙冲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不忍直视,殿下不是挺聪明的,怎么突然变笨了? 王七娘又怎么会是想要这个南珠,就算是要,他也不能这么说呀! 就是那小丫头,也气鼓鼓得盯着赵德昭! “对不住,是我说错话了,”赵德昭摸了摸鼻子,软了语气,“我这个珠子还有用处,是证物。” 王七娘是聪明人,一听这话就明白了过来,眼睛亮了几分,心想果真如自己所想,殿下不是这般人,要了这珠子,是要去揭发那二人所为呢! 这么一想又高兴了起来,契税这事要紧,万不能交到私心重的人手里边的,不然好好的一件事,就该歪了。 便在此时,王贻孙也进了铺中,见到二人好好的,一直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去啦!”王七娘看到自家兄长,知道不能再多逗留,朝赵德昭服了服身,这便要跟着王贻孙离开。 可刚转身,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王七娘停下脚步,朝赵德昭又走近几步,红着脸轻声道:“殿下以后...可叫我...令仪!” “嗯?”赵德昭疑惑了片刻。 “其桐其椅,其实离离。岂弟君子,莫不令仪,我的名字。”王七娘说完,朝赵德昭再度敛衽为礼,这才跟着王贻孙离开了铺子。 直到上了马,赵德昭还有些懵懵的,古代女子的称呼,一般都是姓氏加上排序,王七娘在族中排第七个,所以称呼其为王七娘。 女子的闺名,除了父母和兄弟姐妹,就只夫君可以称呼。 她却将她的名字告诉了自己,这不就是表白? 赵德昭心扑通扑通跳着,人生头一次被女子表白,这感觉,就像喝醉了酒一般,晕乎乎,轻飘飘! “殿下,咱们去哪儿?”甄平走在一旁,抬头见白马漫无目的走,不是朝府邸方向,也不是朝宫里方向,再这么走下去,可要出城门了。 “啊?哦,”赵德昭环顾片刻,转头看见孙冲,问道:“你刚才在铺子中是想说什么?” 孙冲本是走在马屁股边,低头想着事的,此时听赵德昭问话,紧走几步说道:“是那个方脸的官儿。” “姚御史?他怎么了?” “殿下不是让小人去查吕郎君发生了什么事么?小人在吕郎君家门口蹲了几日,看见姚御史去过那边,每次去了后,吕郎君脸色总是很难看。” “哦?还有这回事?”赵德昭皱了皱眉头。 “是,”孙冲继续道:“小人后来找住在那院里的人打听过,具体的听不真切,但提到过薛参政,还提到吕家什么的。” 再多的,就真不知道了,总不好趴人家墙头上去听。 “必定是他爹知道他拜了薛参政做老师,要找他做什么?”甄平气愤道:“也真好意思,小时候不管不顾的,现在倒想起来了!” 甄平絮叨了许久,见赵德昭不说话,自觉住了口,又问,“殿下,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赵德昭偏头看了眼甄平手中盒子,想了想说道:“先回府,然后去薛参政府上!” 甄平一听,知道殿下心中有了主意,立马又高兴了,“诶”了一声,朝孙冲挑了挑眉,牵着马儿朝薛居正府邸去。 巧得很,吕蒙正也在薛居正府中,正拿着刚写的文章求指点。 赵德昭不由感叹,不愧是状元郎,日后的宰相,这刻苦努力的劲,自己拍马也赶不上。 “你也写了文章来?”薛居正指点完了吕蒙正,随口问道。 “学生惭愧,文章还没写完!” 不止是没写完,压根就没写呢! 赵德昭想着几日后要交的作业,心中叫苦不迭,遂即抛在脑后,说道:“学生是有其它事,想同老师说。” “何事?” “老师,学生这便告辞了!”吕蒙正见赵德昭不是来请教文章的,想着当是朝廷的事,自己在一边听着怕是不好,就想着要先走。 “无妨,不是机密,”赵德昭朝吕蒙正笑了笑,而后将紫檀木盒子放在桌上,打开盒盖,“瞧,上好的南珠!” “你说的事,跟这珠子有关?合浦出事了?”薛居正想了想最近上的奏本,没见着合浦的呀。 “是,我今日去大相国寺外的市集逛了逛,您猜,我看到什么了?” “这珠子?你买的?那边的市集竟然有这珠子卖,多少钱?” “不是,”赵德昭摇了摇头,慢慢将自己看到的事告诉了薛居正,而后义愤填膺道:“学生好好的提议,这就成了被人牟利的工具了,学生气不过,他们二人被我撞破,怕我告状,就将这珠子给我堵我的嘴!” “可惜没堵住!”薛居正冷笑一声,“真是好大的蛀虫,朝廷任命还没下来呢,就想着敛财了,一个御史,一个三司副使,吃着朝廷的俸禄,还想剐百姓的皮,当真可恶!” “谁说不是呢!”赵德昭点头附和,余光扫了眼吕蒙正,见他脸上带着丝不明显的怒意,认真听他们说话。 薛居正骂了几句,又看向赵德昭,“你怎么不进宫,将这东西给官家?” “老师,您就别取笑学生啦,”赵德昭苦着脸,一副委屈模样,“您不是知道么,官家还在生学生气呢,这几次上朝都不正眼瞧我,我哪里还敢进宫讨嫌去?再说了,这事还同选人有关,我要是去了,估计官家以为是我给使坏呢!” “所以就让我去当这出头鸟?”薛居正将盒子推远了些,“为师的学生可真是尊师重道,孝顺得很!” 薛居正是揶揄,赵德昭听得出来,他咧嘴笑了一下,一撩衣袍蹲在了薛居正脚边。 “老师——学生实在不想让这提议,最后成为废纸一张,都是学生的心血啊,您瞧,”赵德昭说完,取出一本厚厚的册子来,这是他特地回府拿的,“我详细的执行方案都写好了,熬了好几个晚上呢!” 薛居正眉眼一动,忙伸手接了过来,翻开仔细去看,越看越是惊异。 这本册子的确不是临时赶出来的,一看就下了功夫,确实像熬了几天夜。 此外,其中写的条条框框,更是能有效阻止官员之间、或者官员同百姓收取额外利益,说了百中取一,便一文都不会多。 薛居正足看了一刻钟,放下时还意犹未尽,想着再好好研究一番,可人在眼前,总不好放着他们不管。 “殿下,你既然有了这方案,就算让魏瑞光做了这事,他也没法敛财,你何不等着看笑话?”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七十六章 斗茶 赵德昭哼了一声,“您就当我小心眼吧,我就不想让他来管!还有那姓姚的,他身为御史行贿,知法犯法,不该罚吗?要是等着看戏,有他什么事?我可不干!” 这撒娇的语气,让吕蒙正都觉得好笑,不想殿下还有这蛮横的一面。 “好吧,”薛居正将册子放在手边,语重心长道:“我能保证的是,这事提上去,魏瑞光必会从人选中剔除,不过能不能轮到王祐......” 薛居正摇了摇头,他不敢打包票。 “学生明白,也不一定是王祐,只要能大公无私去推行便可!” 薛居正不明白赵德昭为何看重王祐,想将此事交到他手中,官家不想用的人,他要是用了,难道不怕官家就此对他有意见,厌弃了他吗? 他如今不比从前,行差踏错一步,想要做回原来的闲散皇子,就算他自己愿意,别人也不愿意了。 已经上了这个船,就要面对接下来所有的风浪,失败,不是下船,是被风浪所吞噬,船毁人亡! “唉,”薛居正轻叹一声,“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莫操之过急!” 赵德昭明白薛居正的意思,这月余时间,他出的风头够多了,又是进了禁军,还赢了禁军比试,又是承建东西作坊,负责生产火器,现下又提出了这契税的方案来。 桩桩件件,单独拎出来都博人眼球得很,别说放在一起了。 自己是春风得意,可有些人怕是心中难安,若是冲动之下做出点什么事来 薛居正的提醒是好意,赵德昭想起书桌上放着的另一份东西,决定还是晚些再呈上去,朝廷人力有限,一下子也确实接受不了。 谈妥了事,赵德昭一身轻松得告辞离去,“吕兄,走,咱们找个地方说说话?” 薛居正作为朝廷参知政事,等同副相,他的宅子定然占据了京师上佳的地理位置,出了门没几步就是人来人往的旧曹门街了。 赵德昭和吕蒙正在街上找了间茶铺,茶铺名为北山子茶坊,坐下后就见旁边有人在斗茶。 这家茶铺能开在御街上,自然有一套吸引客人的拿手好戏,斗茶就是其中之一。 中华茶文化的鼎盛期,毫无疑问出现在宋朝。 唐朝时期,茶也是贵族的饮品,直到宋朝,才成为普及道民间的东西。 夫茶之为民用,等于米盐,不可一日以无;盖人家每日不可缺者,柴米油盐酱醋茶,说的都是宋朝茶的普及程度。 从饮茶艺术来看,宋朝茶道、茶艺的精致程度,也堪称空前绝后,茶可以很雅,雅到挤入了不适和外行人玩的文人四大雅——香、茶、画、花之中。 便如赵德昭眼下所看到的,大堂中间摆着个圆台,上方设两张小桌,桌上放着团茶、十二先生,桌旁是一个煮水的小炉,炉上放着茶釜。 市场上虽有卖散茶的,但质量下乘,决不能用来做斗茶的材料,团茶,就是茶叶经过采摘、洗涤、蒸芽、压片去膏、研末、拍茶、烘焙等一系列繁杂的过程,制成茶饼。 要用时,再用茶槌捣成小块,再研成粉末,还要筛一遍,确保茶末都是均匀的,再注入烧开的水,将其调成膏状。 然后,一边冲入开水,一边用茶筅击拂,使水与茶末交融,并泛起茶沫。 这个过程,就是点茶,传入日本后,称为抹茶。 点茶之后却并未结束,接下来才是斗茶的精彩之处,称为分茶,便是通过茶末与沸水的反应,将茶碗中冲出各种栩栩如生的图案,如花鸟虫鱼、山川河流等。 纤巧如画,但须臾就散灭,也被成为茶百戏。 赵德昭以为,分茶的原理其实同现代的咖啡拉花差不多,但咖啡拉花没有分茶图精致,分茶图也没有咖啡拉花持久。 赵德昭见吕蒙正看得专注,忍不住问道:“吕兄会分茶?” 吕蒙正回过神,笑着摇了摇头,“我怎么会这个,家里连团茶都买不起的。” 说完,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斗茶的二人道:“不过刚懂事的时候,依稀记得那府中是有请人来表演过的,忘记表演了什么,我倒是因为打碎了茶盏,被我爹罚了十个手板子。” “那可真是,”赵德昭撇嘴摇头,“小孩子调皮是正常,一个茶盏也不是大不了的事,至于么......” 吕蒙正摇了摇头,显然对那府里的事不想多说。 赵德昭说完,又一点台上二人,“你猜,谁会赢?” 吕蒙正沉吟片刻,才回道:“穿鸦青色那人吧!” “为何?我看他已是慢了许多。” “我听别人讲过,斗茶主要是斗色斗浮,色是指点出来的茶汤色泽,以纯白为上真,青白次之,灰白次之,黄白又次之,浮则是茶沫,要求茶沫乳白如瑞雪,并且咬盏。” “什么是咬盏?” “茶沫乳雾汹涌,溢盏而起,周回凝而不动,以咬盏最久者胜!着鸦青色那人虽慢,但手稳,他的茶汤颜色比另外那个白一些,茶沫也更好看。” 赵德昭点了点头,脑中浮现出咖啡溢出杯沿却不流淌下来的奶沫。 圆台上响起了数数声,已经到了最后关头,赵德昭转头看去,所有人都盯着桌上的茶盏,看谁咬盏最久。 很快,欢呼声起,果真如吕蒙正所言,穿鸦青色那人赢了斗茶比试。 店家送上赏钱,那人团团拱了一圈,笑着离开了茶铺。 “厉害,真被你猜对了!”赵德昭笑着说道。 吕蒙正摆手,“没有殿下厉害,姚御史这事,还要多谢殿下你!” 赵德昭本还思考着怎么起头,不想吕蒙正先提了,索性直白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姚御史怎么会找到你?” 吕蒙正叹了一声,又想起前些日子的委屈来,阿娘寝食难安,眼看都瘦了不少,自己本想寻老师帮忙,可刚拜师就发生这种事,会不会被厌弃? 大不了被逐出师门! 自己好好读书,虽或许会走些弯路,但日后一样能考科举。 “是这样的,”吕蒙正视线转向一旁,眼神中迸发出恨意来,“那姓姚的,是我爹妾室的族弟!”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七十七章 赵德昭睁大了眼睛,“宠妾灭妻的那个妾?” 吕蒙正点了点头,“就是那个,姚氏!他自己说的,十年前,他族弟靠着我爹给的钱考了科举,先是从县令做起,这两年才入京做的监察御史,不过那时,还不知道我也在京师。” “那怎么找上门的?” “拜师礼,”吕蒙正苦笑一声,“我其实早有准备,薛参政名声在外,他收学生,怎么会传不出去?只不过,我想的是就算传到洛阳,传到吕府,也要几个月的时间,没想到吕家没人找来,姓姚的倒先上门了。” 这么听来,便不是吕家让姚御史来找吕蒙正的了,是他自个儿的主意。 “他听说我拜了薛参政做老师,打听到我住的地方,上门要我给他说项。” 那日的话,吕蒙正听了就气,什么“都是一家人”,“自家人帮自家人不是应该的”,还有诸如“官场上就该报团,自家人不信任,要去信任谁?” 甚至厚颜无耻得说他是自己舅舅,自己当时就气得拿了扫帚把人打了出去,把他带来的礼物也都扔在了门外,态度十分明确而坚决,没门儿! 不想,姓姚的无耻至极,过几日仍旧拿着礼物上门,嬉皮笑脸得仿佛前几日的事没发生一样,见了阿娘还喊“姐”,见了自己叫“外甥”,城墙都没他脸皮厚。 还说,吏部、礼部都有他的人,另外暗示自己,赵光义也对他青睐有加,今后要考科举,他也是能说上话的。 这是什么意思? 舞弊吗? 吕蒙正当即气得发抖,自己是那种需要通过歪门邪道走仕途的人不成? 他再次拒绝,可之后,便不是那么好说话了,姓姚的利诱不成,改威逼了。 说要是自己不答应,有的是办法让他考不了试。 头一件,便是威胁要将他拜薛居正为老师的事,告知吕府。 “要知道,东京这边的消息,多是我传过去的,薛参政收学生,又不会上邸报,何况你不过是个添头,我不说,吕家就不会知道,你也怕他们找上门来烦你不是?” “你既然知道我是添头,那我有什么本事,替你在薛参政面前说话?你太高估我了!”吕蒙正板着脸,一眼都不想看姚御史。 “就算是添头,到底也是正经收的学生,我也不要你如何,就契税的事......哦,你是不知道的,反正就在薛参政面前提提本官我是个能干的就成。” “你倒是不怕我将真相同薛参政和盘托出?”吕蒙正怒道。 “你可以试试,”姚御史刻薄的笑容中藏着几分阴毒,“哼”了几声继续,“我还有第二点没说,你且听我说完如何?” 姚御史冷笑一声,“你娘没和离,却带着你独自在外,不是逃妻?这几年带着你在外头,是怎么生活的?一个妇道人家,嘿......人言可畏,特别是对女人,是不是?” “你——畜牲!”吕蒙正双手握拳,已是忍受不住心头怒火。 自己受些委屈就罢了,圣人也说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自己就当眼下是给自己的磨难,走过去就好了。 可阿娘辛辛苦苦将自己拉扯长大,又想办法让自己读书考科举,凭什么要受他这闲气? 是可忍孰不可忍! 就在他要动手时,脸色苍白的吕夫人大喊一声,将人牢牢抱住,“儿啊,你冷静,你要打了他,去了衙门都没道理的,你忍一忍,你为了娘忍一忍!” 吕蒙正现在还记得阿娘泪眼婆娑,脸上既是惶恐又是生气,他也恨,恨为何自己有这样的父亲,又为何会遭受这般事情。 “你为何不同我说?”赵德昭听了事情缘由,也是忍不住怒气冲天,姓姚的到底哪来的胆子,一面巴结魏瑞光谋差事,一面又想通过吕蒙正搭上薛居正。 况且,他自己利欲熏心不择手段,当旁人都同他一样吗? 不说吕蒙正为人端正,薛居正为官多年更是克己奉公、澹泊寡欲,他是怎么认为只要他送上金银或者旁的好处,就能平步青云的? “殿下已经帮了我太多,这是我的家事,不敢再劳烦殿下了!”吕蒙正摇头叹息,脸上浮现羞愧神色。 “不说你我本就是师兄弟,我也将你看作是朋友,朋友间不说两肋插刀,鼎力相助总是应该的吧,就算不找我,韬光、象贤,你哪个不能找的?你就看着你娘日夜担忧,然后呢?想鱼死网破不成?” 赵德昭无意说中了吕蒙正的心事,他说了这话,吕蒙正将脑袋埋得更低,脸上一片通红,虽然是被训斥,可心中却有暖流涌过。 “是我错,”吕蒙正朝赵德昭拱了拱手,“如此,就求殿下再帮一帮我吧!” 赵德昭听了这话,脸上才重新浮现笑意,“这才对嘛!” “但是殿下,”吕蒙正疑惑道:“为何说破此事?就让魏瑞光将南珠留下,岂不是就有了受贿的证据?” “我这不是怕他拿了珠子再转手送人么,到时候可真就没证据了!”赵德昭彼时没有想这么多,二人在那鬼鬼祟祟,又说了那些话,自己沉不住气,没想太多就过去了。 “姓姚的,可会受到惩治?”魏瑞光如何,自有殿下和老师去想,他一个平头百姓,也考虑不了那么多,可姓姚的委实干系到自己正常生活,他要是只罚点银钱了事,定会再咬着自己不放。 “你放心,”赵德昭哼笑,“就算朝廷不处置他,我也不会放过他!” “殿下有办法?”吕蒙正心中一喜,当即问道。 赵德昭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咱们先静观其变,他如今应当着急自个儿的事,暂时不会再去找你,等朝廷处置下来了,咱们再看怎么对付他!” 若是此时搞事,官家定然以为自己针对人呢! 反正都已经交给薛居正,就看他怎么做吧! 赵德昭和吕蒙正达成统一意见,又喝了会茶,便各自回家去了。 吕夫人从吕蒙正口中得知此事,自是感恩戴德,千叮万嘱吕蒙正要知恩图报,不可辜负殿下对他一番帮扶。 悬着几日的心,也终于落了下来。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七十八章 帛 入秋后,傍晚的天气凉快了些,天气舒爽,连带着心情也好了许多。 王七娘坐在马车中,一张脸蛋红彤彤的,比天边的晚霞还要灿烂几分。 她揪着手中的帕子,回忆白日同赵德昭在一起时说的话,做的事,想着有没有哪里不合适的,别让人笑话了去。 直到回了府中,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我去见爹,你去吗?”王贻孙看着患得患失的妹妹,心中惆怅不已,这就要被人拐去了,可恨还是个皇子,打不得骂不得,今后要是被欺负了,可如何是好? “去呀,是要同爹说那件事吗?” 王七娘同赵德昭告别后,就将铺子发生的事同王贻孙说了,回了府邸,自然是要告知王溥的。 王贻孙点了点头,问了仆从王溥在何处之后,信步走去,王七娘疾步跟上,口中还不住念叨,“哥你是没瞧见,那俩人真不是好人,没看见咱们的时候,一个谄媚一个贪婪,等到看见了咱们,那脸变得叫一个快。” 王贻孙见王七娘都快跑起来了,放慢了脚步,瞟了一眼她放光的眼睛,揶揄道:“短短半日,这都‘咱们’了?女大不中留啊!” 王七娘听见打趣也不羞,反唇相讥道:“也不知是哪个,第一次见嫂嫂时,路都不会走了,差点摔河里去!” “你这丫头,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以后嫁出去,看谁还能这般纵容你!”王贻孙恼怒的同时,还是忍不住为王七娘担心。 “闺名都告诉人家了,唉,女生外向,也不是你这般的!”王贻孙忧愁极了,决定待会说完了正事,还得同爹好好议一议这事。 王七娘用扇子捂了唇,这才有点女子娇羞的模样,又央求道:“你别同爹说,算是我的错。” “现在才知道错了?” 二人一路斗嘴,到了花厅门口默契得住了口,里头传出说笑声,二人对视一眼,王七娘当即就飞了进去。 “阿娘,爹爹,嫂嫂——”女子独特的娇柔声伴随着笑声,王贻孙无奈摇了摇头,心中却也觉得幸福非常。 父亲只娶了母亲一个,感情甚笃,给自己娶的妻子温柔贤淑、宜室宜家,比起那些乌烟瘴气的家族来,他们算是一股清流了。 见他们回来,王夫人命人摆饭,饭菜也是清淡,一家人仿若习惯了,一口一口吃得舒心自在。 饭后,王夫人捏了捏王七娘的脸蛋,笑着道:“别淘气,知道吗?” “女儿哪有!”王七娘揉了揉脸蛋,眼神心虚得撇开了去。 王夫人笑着摇了摇头,有眼色得拉着王贻孙的妻子离开了花厅。 “今日不是去大相国寺了?见着人了?”王溥捧着茶盏漱了口,抬眼朝二人看去。 “嗯,见着了,”王七娘笑着回应,“殿下有趣,还找算命的测字呢!” “子不语怪力乱神,命又如何能测?不过都是骗人的把戏罢了!”王溥说道。 “那也不是...”王七娘在心里说道:“若自己真能嫁给殿下,其实测的还挺准的!” 想着,红霞就飞上了脸庞,王贻孙在一旁瞧见了,自是知道她这是想到了那个“青”字了,忍不住又是一阵头疼。 “殿下测了什么字?”说是这么说,王溥对赵德昭的一切都挺感兴趣,不仅因为女儿想嫁给他,宫中透出的消息,极大可能也会准了,更因为他是官家长子,最近的表现也颇是让人玩味。 不知道他哪里来那么多奇思妙想,只可惜寻了薛居正做老师。 “是一个帛,布帛的帛!”王七娘忙接口道:“那算命说的我听不懂,爹可能看出什么来?” 帛? 王溥在手心将这个字写出来,皱眉思索了片刻,倏地睁大了眼睛,“这是——” “什么?爹知道?”王七娘眨着眼睛好奇道。 王贻孙也兴致勃勃得看向王溥,算命的话模棱两可,后面看见他和七娘,更是没再多说。 “帛”字,“皇”头“帝”尾,他又是这么个身份,这字意思不言而喻。 “这件事你们给为父忘了,谁也不能说,知道吗?”王溥神色严肃,看向二人说道。 王贻孙看王溥这神色,知晓此事严重性,拉了一把王七娘,朝她摇了摇头。 还想追问的王七娘撅了嘴巴,轻声嘀咕:“什么呀,爹知道都不告诉我们!”她是真好奇,有关殿下的事,她都想知道。 可王溥不说,王七娘也没有办法,忍不住在心中腹诽,还说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还不是信了? 三人就这事止了话,王贻孙这才说了糖水铺子中发生的事,王七娘坐在一旁做了些补充,“爹你是没瞧见,那颗南珠,可比得上贡品的品质了,姓陆的一个御史,这么有钱?” 王溥看了王七娘一眼,这一眼暗含警示,王七娘自知失言,忙住了嘴,喏喏道:“女儿不该妄加揣测,女儿有错!” “你和殿下的婚事,有你母亲做主,皇后宣了她明日进宫,你也该收收性子,既然今日见到了人,就好好学学规矩,去吧!”王溥说完这番话,朝王七娘挥了挥手。 王七娘知道剩下的事就不是自己该听的,只好行了礼,出门寻娘亲去。 “上次你同我说的事,办了吧!”王七娘离开后,王溥才朝王贻孙开口。 “爹是说,吕——”王贻孙眼睛亮了亮,“儿子这就去!” “急什么,”王溥把人喊住,“晚些时候,你单独出门,将东西给了李铸就回,别给人瞧见了。” 李铸,御史左丞,是御史台两个御史中丞之一,也是王溥的旧僚,二人在后周时同朝为官,相处融洽,只不过王溥位高权重,赵匡胤上位后自己退了下来。 彼时李铸不过是侍御史,自然没人在意他的去留,如今,曾经的侍御史成为了御史左中丞。 都说一山难容二虎,如今御史大夫空置,左中丞和右中丞表面看着和睦,私下里却是为了那个位置使尽手段。 姓姚的,可是右中丞的人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七十九章 契丹使臣 姚御史和魏瑞光,此时仍旧在一起。 他们离开大相国寺后,便在路口分开,傍晚时分,姚恒又进了魏瑞光宅子的大门。 “怎么办?怎么办?”姚恒满脑门的汗,神色惊惶,在魏瑞光面前来回走动。 魏瑞光抬头看了眼姚恒,只觉得烦躁,都是他惹出来的事,满脑子的浆糊,若是现在,在这个地方,再把南珠给自己,谁知道? 一想到那颗南珠,魏瑞光看姚恒更是不顺眼。 “停下!晃得本官眼晕!”魏瑞光怒喝一声,看着倏然停了脚步的姚恒说道:“二殿下收下了东西,不一定会将此事再提起,你急什么?” “二殿下...唉...二殿下真不会?”姚恒的直觉,就算赵德昭收了南珠,可不一定会放过他们,特别是自己,在之前可还弹劾过殿下,殿下会不会趁机整自己? 或者...找吕蒙正? 他和二殿下走得近,顶多再花点钱,让二殿下不要为难自己。 姚恒想到这儿,抬头看了眼魏瑞光,见他眉头皱着,眼睛半闭,一只手无意识得扣在桌上,指甲都快嵌到木头里去了。 他自身难保,想来也不会管自己的。 姚恒想着便告辞离去,魏瑞光自然不留。 姚恒出了魏府,走在路上仍旧想着对策,倏地灵光一闪,“何不先发制人?” 弹劾二殿下以权谋私,强抢了自己的东西不就成了? 反正南珠的确是到了他的手里,对,还有那小娘子,是因为要讨心上人欢喜。 越想越是可行,姚恒脸上露出笑容来,回头看了眼魏瑞光的宅子,犹豫了片刻,脚步一转直接回家。 另一边,赵德昭回了府中后,想起还有要写的文章,愁眉苦脸了半晌,最后哀叹一声,选笔选了一刻钟,研磨研了一刻钟,写了一个字,见自己指甲有些长,又去寻剪子剪了。 做完这一切,赵德昭又站在书柜前,翻书翻了半个时辰,凑巧看到诗经中“令仪”二字,想起和王七娘白日的约会,傻笑了半晌。 一看,已经快子时了。 今日这文章是写不下去了,赵德昭认命得将笔墨纸砚收拾好,回屋睡觉去。 至于能不能睡得着,这便是后话了。 这个夜晚注定不平静。 距离大名府不远的一处驿站中,二三十个留着髡发的武士守着各处,作为出使大宋的契丹使臣,他们是有权优先选择驿站房间的。 好在这条道上驿站多,离大名府也近了,来往的吏员见到这副架势,也宁愿多跑一个时辰,去下一个驿站投宿。 二楼,有四人围坐在一张桌子旁,摇曳的烛火将他们脸色映照得忽明忽暗,看不真切脸上神情。 过了许久,其中一个穿红袍的人才用契丹话说道:“或许是我们猜错了,黄河沿岸的确容易泛滥,宋国要提前筹备灾粮也是合理的。” “已经入秋了,北方都没什么雨水,我看这事,着实诡异。”一个大胡子摇头道:“魏王,您说怎么办?” 大胡子口中的魏王,便是红袍人,也是这次使团的正使,萧思温,原本是驸马都尉,因拥戴新帝耶律贤即位,拜北院枢密使,兼北府宰相,掌佐理军国之大政。 “咱们已是停了两日,再不走,宋国怕是要有疑问,这次出使是陛下之令,不可坏事。” 萧思温想起新帝耶律贤,脸上露出愁容,这次出使,本不是自己亲自来。 耶律贤是辽太宗一脉,他父亲被叛臣谋反所杀,他那会四岁,躲在柴堆里才幸免于难。 叛臣拥立耶律璟即位,耶律璟是耶律贤的叔父,做了皇帝,他为了不落人口实,将耶律贤养在了身边,既是侄儿,也是嗣子。 在此期间,耶律贤发展自己的势力,暗中壮大自己势力,萧思温也是这个时候到了他的身边,成为了他的侍中。 机会,始终是给有准备的人,当耶律璟在行在被着帐奴隶所杀时,耶律贤第一时间带着飞龙使女里和侍中萧思温赶赴行在,在群臣劝进下,于柩前即位。 耶律贤是耶律璟的嗣子,同时又是耶律阮的儿子,耶律贤有资格即皇帝位,同时,也因为耶律璟没有自己的亲子,群臣也没有办法。 耶律贤即位,本就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不会有什么风波才是,可耶律璟虽然没有儿子,却有兄弟,最大的威胁便是太平王耶律罨(yan)撒葛。 他以为自己可以延续兄终弟及的情况,可不巧的是,事发时他在西北边境,距离行在太过遥远,鞭长莫及,这才含恨错过了皇位。 罨撒葛虽然没有成功,仍旧做着太平王,可他野心勃勃,眼睛始终盯着京城动向。 萧思温离开京城时,已经找到了和他暗中勾结的人,是北面官夷离毕粘木袞,从耶律璟时期就掌管着刑狱。 他不放心,生怕自己离开后,京里要出事,临时便决定要换人出使宋国,可自己的女儿燕燕却将自己劝住了,说临时换人,不免打草惊蛇,不若就按原计划行事,再不济,还有她在呢! 燕燕虽然是自己幼女,但自小聪慧,耶律贤即位后,燕燕也被选入宫中,起初是贵妃,这才刚被封为皇后,皇帝也甚至看重他,不仅后宫让她管着,前朝一些政务,也会同她商量,听取她的意见。 既然燕燕这么说了,自己便也放心离开。 眼下却碰上这些事,若是出使中断,怕是麻烦不停! 萧思温头痛得叹了一声,大胡子看在眼中,又道:“宋国要真有异动,咱们还出使个屁?要不,咱们回去吧!” “不可如此儿戏,”萧思温忙说道:“这样,明日同驿站的人说,就说本官水土不服,病了,需要修整几日,你们趁此派人去查探宋国动向,要真是送粮的不管也罢,可要是有什么异动,咱们立即回去!” “是!”众人领命,自去安排探查事宜。 萧思温坐在屋中想了片刻,命驿站仆从送了热水,等热水放凉之后,才起身泡在了凉水之中。 如今这天气虽不至于严寒刺骨,但时间久了,身子也是受不住的。 宋国的大夫本事大,要装,便装得像一些吧!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八十章 再次弹劾 晨钟响彻京师的每个角落,朝阳升起,东京从沉睡中醒来。 朝堂上,赵德昭瞄了一眼魏瑞光,见他鹌鹑状埋着脑袋,又瞄了一眼姚恒,本以为他也是一样,谁知见他站立不安,许是感受到了有人瞧他,抬头时目光接触,似乎吓了一跳,心虚得瞥开了眼神。 姚恒昨晚决定先发制人,可等太阳一升起来,好像浑身的劲都散了似的,见了赵德昭便是一阵心虚。 本想着,要不再等等,或许赵德昭真就只要了珠子,不会再寻自己麻烦了呢? 可看到赵德昭的眼神,姚恒的侥幸心理瞬间消失,踌躇了许久,眼看着朝会就要散了,忙积了剩余的勇气,朝殿中跨了一小步,说道:“臣,有...有话要说!” 姚恒一开口,殿中明显静了一瞬,魏瑞光皱了眉头转头去看,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赵德昭挑了眉,眼神中满是戏谑。 御座上的赵匡胤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姚恒接下去要说的话同赵德昭有关。 这小子虽然有些混不吝,但却是做了几件利国利民的事。 前几日因为王祐之事,自己冷淡了他,这番情形看在外人眼中,好似自己厌弃了他一般,毕竟自己不想用的人,他非要用,不是忤逆又是什么? 如此好了,这几日的奏本多了揣摩自己心意的,旁敲侧击着说这小子贪图享乐,又有说他哗众取宠,飞鼠啊斩马刀啊没有实用性,还有说他不体圣心、是为不孝的 林林总总,看了都好笑! 可到底血脉亲情,自己可以打可以骂,哪里轮得到别人说三道四、指手画脚的。 赵匡胤想着昨夜薛居正同他说的话,以及带给他看的东西,不得不说,还是多了几分感慨和悔意的。 是以,赵匡胤便不想再听到这类话,刚要阻止陆御史,却见他垂着脑袋,已经开了口,“臣要弹劾二殿下以权谋私、威逼利诱之下,强抢臣之珍宝!” 一语毕,满殿哗然! 赵普也忍不住露了惊讶神色,看了眼姚恒,又看了眼赵德昭,想着姓姚的到底是脑子进了水,还是进了屎。 又疑惑到底是什么把柄落在赵德昭手中了,想了这一出来对付他。 赵光义也皱了眉头,先是看了姚恒一眼,眼神又瞟向御史右中丞,见他朝自己摇了摇头,这才转回去,脸色明显不好看了! 这个姚恒,之前弹劾二郎没同自己商量,本以为他会长记性,没想到还是这样,算了,眼不见为净吧! 魏瑞光气得脸色通红,愤恨得轻骂了句“蠢货”,若是在外头,他已经揍上去了。 “姚御史慎言,”魏瑞光上前一步,看着姚恒,以眼神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又以口型道:“住口!” 姚恒咽了咽口水,他不知道魏瑞光为什么要出来阻止他,若是弹劾二殿下成功,不就没他们什么事了吗? 为什么要阻止他? 对,对了! 姚恒想起来,东西是自己的,是他要贿赂魏瑞光,可魏瑞光没收,或者说没收成,所以,就算事发,他也能脱了关系。 哼,他不想得罪二殿下,他想做好人,就偏不让他如愿! “姚恒,二殿下抢了你的什么珍宝?说话可要有证据!” 令赵德昭出乎意料的是,苏晓站出来说了话,之后,刑部几个官员也都开了口,无一例外得指责姚恒口说无凭。 自从王继勋案之后,苏晓是认可赵德昭的人品的,再说了,他一个皇子,什么好东西没有,就算没有,多少人愿意捧着送到他面前,需要去强抢一个七品官的珍宝? “是啊,吾也想知道,吾抢了你什么东西?”赵德昭抱臂站着,象牙白的笏板贴在他胸膛上,模样看似玩世不恭,语气却是凉得很。 “南珠!”姚恒甚至没有再看一眼皇帝及其他人的脸色,急急脱口而出。 “昨日在大相国寺沉香糖水铺,二殿下抢了臣的南珠,店中客人、掌柜都可以作证,想来,那颗南珠应当还在二殿下手中的。” 姚恒的打算,倒真不用店铺中人来指证二殿下,谅他们也是不敢的,不过,只要能证实,当时自己的确有南珠,而如今南珠也的确在二殿下手中,这件事就结束了。 至于是自己送的,还是殿下抢的,重要吗? 一听有人证,殿中诸臣也有了些许怀疑,唯独苏晓冷笑一声,“客人?掌柜?那成,本官散了朝就命人拿他们回来,看看他们是不是听到了哪怕一句殿下要你珠子的话!若是没有,污蔑朝廷命官,可是重罪!” 赵德昭朝苏晓拱了拱手,又笑着道:“多谢苏少卿信任,清者自清,珠子的确不在我手里!” “是了,”姚恒灵光一闪,又道:“昨日,殿下身边还跟着一个女娘,殿下还说了,要将珠子送给那女娘!” 听到这话,王溥眉眼动了动,脸上出现怒意。 姓姚的不管怎么折腾,他都可以当看不见听不到,可将自己宝贝女儿牵扯进来,这就不行! 王溥又看向赵德昭,一时埋怨他口不择言,大庭广众说这些话,同调戏有什么区别? 赵德昭收了玩世不恭的笑意,脸色难看得走向姚恒,浑然忘了自己还在朝堂上。 姚恒额头冒汗,连连后退,将笏板挡在身前道:“殿下,这是在朝堂上,您想干什么?官家,官家您看殿下,这是藐视——” “啪!” 赵德昭没让姚恒把话说完,拿着笏板抽了他一耳光,练武多日的赵德昭今非昔比,姚恒大叫一声摔倒在地,嘴角淌血,脸上浮现一块红色的印子。 “官家,殿下杀人了,官家救命啊!” 诸人本来还看着,此时见赵德昭还要上前再打,忙将二人隔开。 苏晓将赵德昭拉开,轻声在他耳边道:“殿下冷静,在朝上,所有人都看着呢,真要被弹劾藐视皇权了可怎么好?” 王溥朝姚恒走了几步,见魏瑞光也挤了上去,趁着人多补了一脚,这才轻哼一声,退了回去。 “好了,闹够了没有?朝堂之上,成何体统!”赵匡胤虽然不满姚恒行为,但眼看着赵德昭当堂打人,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中,也动了怒。 “官家,姓姚的不仅冤枉臣,还将大家闺秀牵扯其中,不知礼、不讲理,人家姑娘不要清誉的吗?凭白给他这般污蔑!这样的官员,只会给朝廷抹黑,他说臣以权谋私,臣却要说他行贿,那珠子明明是他行贿魏瑞光的东西,却说是臣抢的,哪有这般颠倒黑白的!” “官家,臣冤枉啊!的确是殿下拿去了,或者在那女娘那里,他如此维护,定然心中有鬼,还望官家彻查啊,官家——”姚恒涕泪横流,一手捂着脸颊,一手举着笏板,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模样。 “你还说!”赵德昭听了这话,转头怒瞪,手中笏板举起,作势还要再打! 姚恒缩了缩脖子,却听上头传来一个声音,问道: “你说的,是这个珠子吗?”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八十一章 流程 赵匡胤一抬手,王继恩躬身将紫檀木盒子放在了桌上,打开后朝向众人,里面赫然放着一颗硕大的南珠。 魏瑞光看到珠子,没忍住踉跄了几步,脸色苍白,背上冒出冷汗,衣裳粘在后背,湿了一片。 心中更是将姚恒八辈祖宗骂了个遍,后悔自己为何想要同他见面,难道真就少了他这一笔银子了? 好了,眼下南珠没了,怕是差使也要没了! 跪着的姚恒嘴唇嗫嚅,还想解释什么,可此时还能说什么? 他想不通的是,怎么短短一夜的功夫,这珠子就到了官家的手中了? 二殿下真的就没有动哪怕片刻的念头,要将这珠子据为己有吗? “官...官家...臣...臣...不知道...” 姚恒压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埋着的头越来越低,一滴汗水从额头上滑落,“啪嗒”一声滴在地上。 “欺君之罪,当诛!”赵匡胤重重一拍桌案,紫檀木盒子跳了跳,遂即落在地上,里面的南珠滚在青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可听在姚恒耳中,却如催命之音一般。 “官家,臣不知道啊,臣也是被蒙蔽的,”姚恒脑筋急转,倏地抬头指向魏瑞光,“是魏副使,说他可以帮臣,臣这珠子本来是送给他的,可殿下中途发现了,臣才将珠子送给殿下的!” 魏瑞光气得浑身颤抖,感觉喉咙口隐隐有了腥味,没想到姓姚的临死还要拉自己下水。 “官家,臣冤枉,”魏瑞光“扑通”跪在地上,“是姚恒约的自己,说有要事相商,没想到见了面才知道是要贿赂臣,臣没有收啊,对,殿下可以作证,臣没有要啊!” 二人你来我往,吵得不可开交,经他二人的嘴,再懵懂的人也听明白了,就是一个行贿,一个受贿,然后被二殿下撞破,担忧之下将南珠给了殿下堵嘴,却不想殿下不贪财,转头就把东西送进了宫里。 这俩傻子哟! 赵光义胸膛起伏不停,魏瑞光是自己推荐的人选,现在好了,差使还没到手,就出了这档子事,他们一个两个,真当朝廷是瞎了眼聋了耳朵吗? 蠢货! 都是蠢货! “够了!”赵匡胤大喝一声,看向苏晓道:“苏少卿,将他二人押入大理寺,给朕好好查!” “是,臣领旨!” 不管他二人如何喊冤,赵匡胤都没再理会,大汉将军把人拖了下去,朝堂恢复平静。 赵匡胤看向赵德昭,这小子在朝堂上打人了,是为了王家那丫头打的。 虽然是有些藐视皇权吧,不过为了自己女人,能有这番勇气,有点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就...算了吧,不罚了! “你们几个,留下,其余人...散了吧!”赵匡胤有点累,不想再去垂拱殿折腾,索性点了赵普、赵光义、薛居正、吕余庆、王溥、赵德昭等几人留下。 人都走后,赵光义才语重心长道:“二郎啊,你也太冲动了,哪个女娘——” 王溥心头一跳,刚想说点什么转移话题,就听赵匡胤开口道:“好了,此事休要再提!” 王七娘到底也是大家闺秀,若这件事被人拿来说嘴,于她不好,既然是二郎要护着的人,自己就帮他一把好了。 赵光义神色惊讶,他没说完呢,就被官家打断了,只好讪讪笑了笑,闭了嘴。 眼角余光瞧见王溥暗中松了口气,当即明白过来,那女娘,不会就是王溥的女儿吧! 官家是想让二郎娶王家的女儿? 太原王家,虽说是世家大族,可王溥却是前朝宰相,身份尴尬,长子还只是户部的七品官,要不是官家看王溥学识渊博,大宋又以文治为先,朝堂上早没有王溥的位子了。 如今担着一个太子太傅的虚衔,在家写什么唐会要、五代会要,早就远离了朝政中心。 他的女儿嫁给二郎,挺好! 赵光义这边思考着,那边将桌上一个奏本递给王继恩,示意他拿给赵普等人看。 “这是二郎写的契税流程,你们看一下。” 赵普拿到奏本,赵光义站在他左手边,吕余庆站在他右手边,三双六只眼睛聚精会神得朝奏本上看去。 薛居正提的奏本,他自然知道写的是什么,便垂手站在一旁,王溥站在他身旁,赵德昭看了眼赵匡胤,见他不说话,走到薛居正和王溥身旁。 赵德昭又看了眼赵普他们,见他们全神贯注,谁也不说话,且奏本写得厚,也不知道他们时候看完,便轻声朝唯一不知道流程的王溥解释。 “这个流程不难,打个比方,就说买妾这件事吧,一百贯的话,百中取一就是一贯的税钱,当事二人得亲自到衙门,找户房书吏缴一贯钱,户房给一张已经收了钱的凭证,之后,二人拿着凭证去吏房,换取一张契税票,其次,去工房,将契税票贴在契书上,盖章签字画押,最后,去兵房,找书吏审核,若流程没有问题,再盖最后一个章,所有的流程,经手吏员必须做账!” “如此一来,经手官吏不止一人,便可互相监督,杜绝他们徇私贪墨。”王溥眼睛一亮,自然听出了其中门道来。 “是的,便如买妾,双方一同到,便可杜绝强买强卖,有苦衷直接官府就给解决了,再如田地买卖,审核书吏也可通过契书来看是否有效,别是走个过场的,实际占他人田地。” 在源头就把控好,便能防止因为契约而产生的一系列问题,若后面再有打官司的,便根据契约来判,简单方便,有理有据! “若审核不通过的,又该如何?”王溥问道。 “退回去啊,”赵德昭狡黠得眨了眨眼睛,“官府不认,就说明契约有问题,可以给他们一次机会修正,若再次提交的还有问题,那契约作废,税钱不退!” 这一刻,王溥突然有点后悔同意女儿的央求,二殿下明明是冒着黑水的小狐狸啊,自家女儿嫁过去,定被殿下吃得死死地吧! 被卖了还要给殿下数钱的那种! “那税票呢?又该什么样子?”赵普此时也看完了奏本,转头朝赵德昭问道。 “朝廷不是有盐钞吗?就按照盐钞那样做啊!”赵德昭说道。 殿中所有人脸色莫名,就是赵匡胤也疑惑得看向赵德昭,“盐钞是什么?”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八十二章 定论 赵德昭心中陡然升起荒唐之感,突然明白现在盐钞法当是还没有实行的。 都怪最近事太多,脑子短了路,竟然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 赵德昭掩饰得“咳”了一声,“我奏本里没有写吗?约莫是写忘记了,就给漏了!” “那你仔细说说?”赵普对契税的流程很满意,有这么一份东西,可是省了他们政事堂多少力气。 要知道,这事刚提出的时候,他们政务堂也在一起讨论过,不外乎一个衙门设一个人来处理此事,顶多每半年查一下账目,可也防止不了底下人贪墨。 二殿下这个流程,看着要用的人多,可每个人要做的事却简单,这么一来,贪墨的问题解决了,还能起到一个审核的作用,减少了后续的麻烦。 也不知二殿下是不是被神仙点了什么神通,能有这么多奇思妙想。 现在说什么盐钞,听听也无妨!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包括赵光义,他也想知道自己这好侄儿又有了什么主意。 反正魏瑞光是完蛋了,自己总要想别的办法,再听一听倒也无妨。 赵德昭想着应当要怎么说才好,涉及到盐铁,似乎有些敏感 等等,盐...彭谡的那个奏本,第二件事说的就是这个啊! 当时自己只顾着琢磨买妾案,倒是忽略了这个。 “官家,”赵德昭斟酌了一番说辞,在众人的灼热眼神中开口道:“彭知府奏本上有提到定州军粮运送困难的情况,不管是役夫,还是军队,一来耗费朝廷的钱,而来路途遥远,确实不便,臣后来想过,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赵德昭不敢将话说得太满,毕竟一个提议还没落地,现在又来一个,担心被人说成哗众取宠。 “你说就是!”赵匡胤催道。 “是这样,不如让商户替朝廷运送军粮,按照运送运粮的多少,给商户发放盐钞,商户凭借盐钞向朝廷制定官盐场支盐,然后贩卖。” 这在太宗朝时被成为“入中法”,盐引出现,到了真宗时却多生弊端,盐引受商人操纵,价格虚估或加抬情况愈发多了起来,政府低价买盐,却须高价买粟,利归商人。 庆历八年,范祥改革盐法,令商人就边郡用四贯八百文,售一钞,可领盐两百斤,任其私卖,是为“盐钞法”。 盐钞法用产盐的多少来定受钞的数量,发券多少,视盐场产量而定,券中也写明盐量及价格,以免产生同盐引一样的问题来。 “当然,不一定要用盐,禁榷制度中包括茶,或者其他东西也行!”赵德昭又补充道。 殿中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似乎在思索这个方案的可行性,牵扯到了榷货,又有军粮,就必得慎重再慎重了。 赵德昭看了几眼他们神色,识趣得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赵匡胤没有就这个问题发表看法,不管这是不是一个好办法,眼下是办不了的,牵扯太大了。 于是问道:“盐钞是什么样子?” “就是唐时的飞钱,换几个字就好了!”赵德昭说道。 唐朝中后期,因为坊市分离制度被打破,商品生产和交换扩大,贸易得到了发展,商人走南闯北得做生意,带着几车铜钱自然就不合适,也不安全。 况且,当时钱币缺乏,各地禁钱出境,于是,飞钱应运而生。 飞钱实际上便是汇兑业务,类似现代的银行汇票。 在京师的商人将钱交给各道驻京的进奏院、各军、各使或者富商,取得半联凭证,另半联寄回各地的相应单位,而后,商人回本道,经验证相符后便可取款。 “好,朕知道了!”赵匡胤只略一点头,仍旧没有发表意见。 “是!”赵德昭退后几步,同王溥他们站在一处,等着皇帝的命令。 “契税之事,既然有了完整流程,便以京师为试点,先办起来吧!”赵匡胤将话题绕回契税上,看了一眼沉默的赵德昭,继续道:“就让王祐负责此事,若有误,朕必重罚!” 赵德昭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他没想到赵匡胤最后真听了自己的,选了王祐承办此事,立即高兴起来。 赵匡胤没有给赵德昭说话的机会,又看向王溥道:“齐物,朕记得你的长子在户部任职,让他也来吧,一切听王祐安排!” 若是选了王祐,殿中诸人还觉得情有可原的话,再加上王贻孙,便着实令人惊讶了。 赵光义前一刻还在暗笑王溥远离了朝政中心,下一刻就被打了脸,官家竟然让王贻孙参与了契税这事。 要知道,流程已经详详细细给出来了,按部就班不会出什么打错,便是闭着眼睛也能捡了功劳,这事若有成效,不,这事十成十是有成效的,届时,官家定然会再给奖赏。 金银赏赐跑不了,官职再升上一升,也有极大的可能了! 倒是让他捡了个便宜! 赵光义一面骂魏瑞光没出息,接不住这泼天的富贵,一面又嫉妒赵德昭的运气实在是好。 王溥心中却是清楚,王贻孙能参与此事,定和二殿下有关的,倒不是说二殿下在官家面前说了什么话,而是因为自家女儿和二殿下议亲,给王贻孙抬身份来了。 再者,今日朝堂上这事,也是为了牵扯到七娘之后的安抚。 因祸得福,说的就是如此了! 王溥上前一步,躬身下拜,“臣,多谢官家信任!” 这事有了定论,赵匡胤挥手让他们退去。 赵德昭笑着跟在薛居正身旁,“老师,您动作可真快,我以为还得等两日呢!” “夜长梦多,既然事有了定论,等什么?”薛居正回道。 “是,”赵德昭笑得颇是舒心,继而又问,“官家是怎么改变主意的?又选了王祐?您同官家说什么了吗?” “没有,想来,是官家自己想明白了,”薛居正说道:“戒于近者,不侈于远,王祐品性贵重,可堪大任。” “自然如此!”赵德昭面上带着得意神色,心想,自己看中的人,哪里会不好呢? 不好,也不会有后来的三槐王家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八十三章 霹雳弹 “还有税票的是......”薛居正想了想,朝赵德昭说道:“明日吧,赵相公应该会让王祐和王贻孙去政事堂,殿下也一起来吧,将流程再理一下,若他二人有什么问题,一并解决!” 赵德昭应了一声,回头去找赵普时,却不见他身影,同时,赵光义也不见了。 “他们应当是去见官家了!”薛居正瞄了一眼身后,淡淡道:“你后来提的那些事,他们总要去问一问的。” 垂拱殿中,赵普和赵光义二人的确在。 赵光义是跟着赵普来的,他是开封尹,有什么事他是听不得、管不了的? 赵普也没管他,宰相肚里能撑船,他自问是有这个肚量的,要事事这么较真,他早就要被赵光义给气死了。 “你们又来做什么?”赵匡胤好不容易想歇歇,想想赵德昭说得的盐钞和飞钱的事,没想这二人又跟了来。 赵光义没说话,他站在一边,眼睛看向赵普。 “回官家的话,臣适才听了二殿下所言,眼下北汉未平,契税之事也未实施,库中钱粮不足,加之人才缺乏,何况,盐政之事干系重大,当慎之又慎。” 赵普担忧也是有道理的,眼下北汉的战事甚至还没开始,契丹的使臣也还在路上,已经建了东西作坊,要耗费多少银钱尚且不知,如今刚开始契税的工作,能收多少税钱具体也不知。 若此时再做旁的事,一来钱不够,而来能干的人也不够。 当中要发生点什么意外,这锅说不定就要扣在赵德昭的身上。 赵普瞄了一眼赵光义,眼神不言而喻。 “则平说的是,”赵匡胤揉了揉额角,长叹了一声,“盐钞的事往后放放,不过飞钱,朕倒是觉得可以继续用。” 五代的战乱让各地成为分裂状态,飞钱自然就起不了作用,如今大宋统一了中原大部分地区,巴蜀也已归宋,商人来往频繁,铁钱、铜钱、大钱、小钱混做一团,自是该用飞钱省去些麻烦来的。 “官家说的是,”赵光义忙接口道:“正好税票也是要制的,不若就一起办了,也可省下人力来。” 赵匡胤点了点头,“户部要办契税,这票,就让...公使库先印吧!” 公使库本来是负责招待来往官员的机构,多余的经费常会用来刻书,且不以盈利为目的。 公使库内有自己专门的刻印机构——雕造所,能印书,自然能用来印税票或者飞钱。 赵匡胤的意思,若京城试点有成效,等收上来税钱之后,看情况再新建专门印制税票、飞钱,甚至盐钞的机构。 赵普和赵光义也明白赵匡胤的意思,二人连忙应下,告退出了垂拱殿,同时俱在心中盘算得用的人选。 赵德昭此时到了东作坊。 本来,他应该去禁军营操练,可今日刚出了宫门,就见黄虎焦急不安得等着,脸上有几道红痕,手背也多了些伤口。 “怎么了?作坊出事了?” “不是不是,殿下随小人去看了就知道了!”黄虎说着这话,表情却是心虚得很,赵德昭直觉有事,脚步一转,先去了东作坊。 进了屋子,就见角落站着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听到声音回头,忙行礼,“下官王承衍,参见殿下!” 原来是王审琦的儿子王承衍,赵德昭打量了几眼,见他二十出头的模样,模样很是周正。 “免礼!”人是赵德昭自己问吏部要来的,该给的礼数自然得给足了,他上前几步笑着道:“我这几日忙,把你给忘了,真是对不住,这样,今晚我做东,请你去樊楼吃饭,哦对了,叫上西作坊的他们几个,你同石保吉是不是也熟,将他也叫上!” 刚见面行了礼,赵德昭已经攒了个饭局,王承衍内心惊叹不已,二殿下果然如传闻中说的一样,对待哪个都热情得很!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王承衍没有客气,如今他是下官,况且这差使也殿下给的,自然该听上官的,也该同上官打好关系。 二人又寒暄了一番,看黄虎在一旁实在着急得很,才问道:“好了,你说吧,到底什么事?” “就是那个,”黄虎指着桌上的一个黑色铁球道:“按照殿下的吩咐做出两个...嗯...霹雳弹来...” “两个?这不才一个么?”赵德昭说完,又看了一眼黄虎,突然明白了什么,怒道:“你自己先试了?” 黄虎喏喏点头,“下官...下官就想着既然做出来了,殿下又忙着,所以...所以...” “你就庆幸自己命大吧,”赵德昭也有些后怕,有朝外看了几眼,“其他人呢?伤了没有?” “都是皮外伤,炸起来的时候觉得不对,朝远处跑了,幸好穿着殿下给的铠甲,这才...”黄虎心有余悸,也觉得自己命大得很。 “下次若敢再违背我的意思,你便领罚去吧!”赵德昭狠狠瞪了一眼,随后朝王承衍说道:“你当也没见过这东西威力,随我一同看看?” “是,下官遵命!”王承衍既然入了东作坊做提举,自然是要熟悉坊内制造事务的,昨夜他也不在,今日才知道这件事,心中本就好奇。 看着小小一个铁球,当真有这么大威力? 他听石保吉说起禁军比试的事,不是说就一个像烟花一样的东西,只有火星子么,看黄虎伤成这样,不应该啊! “改良成这样,攻城不知道够不够了!” 临走前,王承衍却听到赵德昭的自言自语,一时骇然,这小铁球竟能用来攻城? 城门、城墙有多厚?这么一颗,就能攻破了? 几人来到作坊后空旷处,这是特意留给他们的一块场地,东面是宫墙,西面是西作坊,北面金水河,两岸俱是有兵卒把守,等闲人靠近不得,南边就是禁军营,更是无人敢窥探。 几人穿好了铁甲,黄虎战战兢兢拿着霹雳弹,生怕他突然炸了,算着距离走到空旷处,点燃了引线之后,黄虎掉头就跑。 这次的引线比之前还要再长一点,黄虎胆战心惊跑回赵德昭身边时,引线还没燃到底。 所有人目不转睛得盯着不远处小小的铁球,时间仿佛被拉长,不过很快,先是见那铁球弹起,继而炸开,带着石块泥土都飞了起来,而后耳边才是“轰隆”一声响,仿若雷霆炸在了耳边。 王承衍当即傻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八十四章 证据 一阵风吹来,硝烟味和带起的尘土迎面扑来,几人又退了几步,用手肘捂着口鼻咳了几声,待尘埃落定后才又转过头去。 “咳咳,应当是没事了!”黄虎抖了抖身上的尘土说道。 赵德昭朝前走去,王承衍、黄虎和其余几人忙抬步跟上,走近了才看到,铁球将地面炸开了一个坑,虽然不大,但挺深,能看见泥土下的石块。 “先就照这样做吧!”赵德昭还算满意,虽然比现代的炸弹差得远了,也不能通过炮筒发射,但好歹是成功炸了。 “再多试验几次,若是稳定,试试拿在手上抛掷出去!”赵德昭又吩咐道。 “啊?拿手上扔?就跟飞鼠一样?”黄虎脸色难看,飞鼠又不会炸,拿手上也不怕的,可这铁球不一样,是真的会炸的啊! 一个不好,还没扔出去就炸了,不说手会断,人都会死的! “所以让你多试几次,确保稳定了再说。”赵德昭叹了一声,“你要是害怕,引线再做长一点。” 黄虎“哦”了一声,“殿下说了,下官做就是了,唉,早知道这官做得不容易,当初就该再想一想......” 赵德昭“嘿”了一声,笑着踢了一脚,“你现在住我府里,吃也是吃我的,我都没给你算钱,每个月还要给你发俸禄,作坊里用的东西,也都不要你自己买,你还想怎么的?” “殿下您看,这东西这么危险,有今日没明日的,要不再给我涨点?”黄虎右手拇指和食指一搭,小心得捻了几下。 “这才几日,你就要涨俸禄?”赵德昭气道:“做好你的事,自有赏赐给你!” 说完这些,赵德昭见黄虎脸上红痕明显,还是叹了一声,从腰间信囊中取出几个银角子,“呐,自去买些吃食补补,衣裳破了没?这些银钱,足够你再做两身了。” 黄虎脸上瞬间绽放笑意,双手接了赵德昭的钱,“还得是殿下,我就说殿下不会不管咱们。” 试验结束,他们便准备离开这儿,不想王承衍仍旧站在坑边,不知在想什么。 “王提举,走了!”黄虎出声提醒道。 “啊?哦,好,走,是该回去!”王承衍点头,一双眼睛却仍没有焦点似的,亦步亦趋跟着赵德昭身后。 这也是正常,无论谁看了这场面,都会被震撼到,王承衍是王审琦的儿子,对战争有着不一样的嗅觉,更是能想到这东西若是用在战场上,会有怎么样的效果。 赵德昭见他如此,也就没有同他再解释什么,继续朝黄虎道:“上次说的那些,你也抓紧了做,这次可别偷着试了,我若是忙,你就禀报王提举,让他决定,切记一切安全为上,实在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回府后你再找我也是可以的。” 黄虎忙躬身应下,他可听说了,这个王承衍的爹是大将军,死了之后还封了王的,可惜生了儿子只能做个从八品的官儿,自己九品,只差一品哩。 要说呢,现在的官家可不看门第出身了,只要有本事,都能当官。 便是种地的,还有讨饭的,就跟吕郎君一样,还不是成了薛参政的学生?今后也是一样要做官的! 嘿嘿,今后啊,自己这官可就说不定比王提举要大了呢! 黄虎信心十足做着美梦,回到作坊送走赵德昭,转头又交代了些事,给了些银子去厨房,让多采买些荤腥回来,受伤的不止自己,得让大家伙都吃上顿好的,然后才能更有劲干活。 至于其他的,既然是殿下赏的,那就得空了去做几身新衣去! 王溥出了宫,王家的马车正等在门口,小厮站在车旁,见了人紧走几步,小声道:“李中丞在里头。” 王溥点了点头,面不改色踩了杌凳,撩开车帘钻了进去。 “王太傅!”李铸安然坐在车厢里,朝着王溥拱了拱手,“恕下官无礼了。” 宫门口人来人往的,多少眼睛看着,他不好大喇喇等在那儿,只好趁散朝旁人不注意,上了王家马车,在车里等着。 “无妨!”王溥坐下后,小厮看了一眼,才命马车动了起来,沿着御街朝王府方向缓缓前进。 “东西,下官都收到了,多谢太傅。”下了朝的人没有换衣裳,仍旧一身官服,手中拿着笏板,笏板上有墨水痕迹,仔细看的话,便有“姚恒”、“吕家”等几个字。 李铸等了片刻,见王溥不接话,笑了一声将笏板亮给王溥看,“今日,下官已是准备弹劾,只是他却将殿下扯了进去,若此时我再说这些,给人感觉未免太巧了些,反而不利绸缪。” 王溥听了这话,瞄了一眼笏板,见的确如李铸所言,这才点了点头。 李铸将笏板收回,又道:“殿下机敏,早将此事禀报官家,姚恒今日如跳梁小丑,连带魏瑞光也一并下了大理寺,这反而好办了。” “还是要当心!”王溥淡淡道。 “下官知道,”李铸颔首,“那些罪证,最后都会到苏少卿手中,是他查出来的,同咱们无关。” 下了大理寺狱,就该大理寺查,官家没有发话让御史台协同,他就不好将这些东西光明正大得给出去。 好在今日朝堂之上,苏晓的态度也明显是站在殿下这一边的,这就简单多了。 “别将不相干的人牵扯进去,”王溥又提醒道:“刑狱泛滥,不是好事!” 李铸的政敌,自然不会只有右中丞一个,王溥的意思很明显,不要用这件事打击其他人,免得将事态扩大,给朝廷造成麻烦。 如今多事之秋,达成自己目的就罢手,多行不义,小心反噬到自己身上。 “多谢太傅提醒,下官谨遵令!”李铸不是蠢人,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做多余的事情,先做上御史大夫,其他的慢慢再说。 马车沿着御街绕了一圈,最后又回到皇城,李铸下了马车,步行回了皇城之内的御史台。 “回吧!”王溥放下车帘,巍峨宫城在日光下散发出夺目的光芒,晃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八十五章 团建 华灯初上,东京城的夜晚始终不缺热闹,樊楼更是如此。 赵德昭来了几次,掌柜已是知晓了他的身份,更是热情得在二楼给他留了一个专门的雅阁,虽然赵德昭坚持说不用。 “赵德昭专用雅阁”门口,贴心得换了一块木牌,上书“博雅”二字,意思是学识渊博,品行端正。 樊楼能开这么大,掌柜自然是认识不少官吏的,赵德昭的事,想来他也知道不少,这才给了“博雅”二字。 这马屁拍的雅致含蓄,赵德昭也就受了,心想若今后樊楼遇上麻烦,看在这专用雅阁,以及“博雅”二字的份上,也要帮上一帮的。 赵德昭同曹璨一起到的,后面是王承衍、李守恩二人,最后到的是石保吉,今日本是他宿卫宫城,找人换了班,这才出得营来。 几人一见面,雅阁内顿时热闹起来,趁得赵德昭和曹璨倒是被边缘了一样。 “诶,韩崇训人呢?”曹璨扫了一眼聊得热络的几人,却是没见韩崇训。 “不是你坊中的?你没通知到?”赵德昭问道。 “我亲口通知的他,他说他要先回去沐浴更衣。” 曹璨刚说完,楼梯上就传来脚步声,很快在门口停下。 “来了?”曹璨也听到了声音,朝门口看去,果然见先是探进来一个脑袋,十五六岁的模样,扫了屋中几人一眼,而后眼睛定在赵德昭身上,脸上迸发笑意。 赵德昭被少年人热切的笑脸晃了神,没等反应过来,就见他已经略过旁人,径直走到了自己面前,“下官韩崇训,见过二殿下!” 说完,抬头歪了下,笑得露出了一个小小的虎牙,倒是可爱! 这里只有赵德昭和韩崇训未及弱冠,是以没有束发,赵德昭两辈子加起来虽然年过半百了,可灵魂拘在一个少年的身体中,不免也多了几分少年心性。 又见他这般自来熟的模样,赵德昭刚要拍他肩膀说“不必多礼”,不想一个“不”字还没出口,不想迎面冲来一个拳头。 什么情况? 赵德昭压根来不及开口询问,头一偏躲开这拳,谁知韩崇训化拳为掌,朝着他脖颈砍来。 好在赵德昭在禁军营也不算白混了些日子,反应极快得躲了过去,同时出拳击向韩崇训胸膛。 待屋中其他人反应过来,二人已对了十来招,曹璨自是知道赵德昭的底子,一个箭步上前挡在赵德昭身前,拦下了韩崇训一拳,将他拳头握住,喝道:“韩崇训,你做什么?” 李守恩、王承衍他们也是目瞪口呆,此时慌忙将韩崇训拉了下来。 “崇训你昏头了?” “不可放肆!” 二人齐声说完,又躬身向赵德昭请罪,韩崇训朝他二人看了一眼,耸了耸肩膀说道:“我听闻殿下赢了石保吉,只想试试殿下功夫罢了!” 石保吉在一旁扶额,这小子是真欠收拾啊! 那日韩崇训听闻了比试结果来寻他,问二殿下怎么就能赢了自己,当是得了宫里的命令,对飞鼠自是不敢多言,便给了八个字,“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没想到这小子却是动了这个念头! “殿下恕罪!”石保吉此时也上前抱拳,同时对韩崇训道:“禁军比试,又不是各人比武,难道只看功夫的吗?你这些年白学了?” 曹璨却是动了怒,声音冷道:“就算比功夫,殿下练过多久,你又练过多久,若是伤了殿下,你可担待得起?” 石保吉站在韩崇训身旁,又道:“是我的错,当日我没有说清楚,让崇训以为殿下身手了得——” “好了好了,我又没事,你们一个个得做什么?”赵德昭甩了甩胳膊,拍了拍曹璨的肩膀安抚。 曹璨为自己着想,自己心中高兴,可今日也不是吵架来的,就算切磋,伤了也是难免,何况自己又没事。 “崇训年纪小,功夫却是真不错,招式一点也不花哨,基础打得扎实,是栋梁之材。”赵德昭笑着说道。 韩崇训听了赵德昭夸赞,脸上露出得意,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二人,朝赵德昭走近一步,曹璨一时又警惕起来,“还想打?我奉陪!” “不打了不打了,”韩崇训摆手,又朝赵德昭挤眼睛,问道:“殿下为什么不让我去东作坊?” “这...哈哈,”赵德昭看着思维跳脱,同刚才判若两人的韩崇训,想了想说道:“飞鼠太危险了,不信你问希甫,昨夜还伤了几个呢!” 王承衍当即点头接话,“没错,伤得不轻!” 韩崇训想了想,又道:“那殿下,什么时候可以让我去东作坊开开眼?” “迟早的事,放心!”赵德昭拍了拍韩崇训的胳膊,用力将自己的手从他桎梏中解脱出来,而后朝众人道:“既然人到齐了,先吃饭,你们爱喝什么酒?今日不醉不归,哦对了,韩崇训,你不能喝,你喝果汁!” 赵德昭扯了一把曹璨,“你也是,同小孩子计较什么!” “谁是小孩了,我也是提举!”韩崇训说完,后知后觉自己或许是莽撞了,正了衣冠恭敬朝赵德昭行礼,“下官韩崇训唐突,殿下恕罪!” “行了,都坐吧!”赵德昭挥了挥手,率先坐了下来。 曹璨坐在赵德昭身旁,刚坐下就听到身边有声音来问,“你不是说韩崇训年少但持重?怎么一见,却是这种性子?挺跳脱的啊!” 曹璨摇了摇头,无奈一笑,“我也是听说,见过的一两次,的确挺稳重的。” 赵德昭抬头扫了一眼,见韩崇训已经嘻嘻哈哈得同众人笑在了一起,见赵德昭看来,举着倒了果汁的杯子遥遥举了举,随后一口饮了。 “又不是喝酒...”赵德昭笑着摇了摇头,“倒是有赤子之心!” 博雅内一时热闹,经过这次“团建”,不管是东西作坊也好,还是赵德昭同武将世家的公子少爷们,也更亲近了些。 特别是韩崇训,听了石保吉对禁军比试的经过,对赵德昭又是敬佩又是好奇,听闻今日要一起吃饭,还特意回去沐浴更衣,以免带着作坊的尘土赴宴。 或许少年人表达心意的方式的确特殊了些,敬佩一个人,就要亲自试一试他的本事! 赵德昭摇头失笑,是个有趣的孩子! 樊楼熙攘,一派欢歌笑语,离樊楼几条街的一处王家宅院中,也充斥着一片欢喜。 吏部的文书送了来,王贻孙没想到这等好事落在自己头上,捧着文书满脸不敢置信。 “好歹也是郎中了,怎么还如此一惊一乍!”王溥在旁边开口,话是这么说,可脸上笑意却也没停。 “是!”王贻孙又看了一眼,这才将文书收了起来。 “听说,王祐本是不升的,想办成了再加官,好似是赵相公的提议,说若是品级太低,怕镇不住办事的人,让他去三司做了副使。”王溥说道。 原副使魏瑞光被下了大理寺狱,想来就算能出来,官职被降还算好的,说不准就直接贬为庶民了。 副使之位空了出来,正好给王祐了。 “这事要是办好了,官家怕还要给升,说不定......” 就直接进政事堂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八十六章 柳暗花明 户部设员外郎十人,王贻孙和王祐本都是员外郎,如今一个做了三司副使,一个升了户部郎中,虽然王祐比王贻孙多了几级,但王贻孙却也不觉得有问题。 毕竟他有自知之明,自己的官是恩荫了父亲来的,但王祐实打实靠的自己的本事。 共事的这几年,他也从王祐身上学到了不少,这次更是能一同办理契税,想来能从王祐身上学到不少治事之道。 “七娘呢?平日总粘着爹你,今日怎么不见她?”王贻孙奇怪,七娘这丫头以往总爱在父亲面前待着,打听一些朝中的,更准确的说,打听殿下的事。 可今日竟然不在,转了性子了? “你刚回来,下晌的事你确实不知道,”王溥脸色柔和,“宫里来了人,皇后命人送来了不少东西。” “皇后?”王贻孙奇怪,“怎么会送东西给七娘?该不会,赐婚的旨意......” “没下呢!”王溥摆了摆手,随后将今日在朝堂中的事说了一遍,王贻孙听到那姚恒要将王七娘拉下水,气得将茶盏都要捏碎了。 “想来,是官家有意安抚,这才让皇后送了东西来!”王溥说完,看向王贻孙又提醒道:“这些事,就不要同七娘说了,免得她多心。” 王贻孙“嗯”了一声,心中却是遗憾,这姚恒如今在大理寺狱中,按规矩,进了大理寺狱的,非大理寺人不可见,就是家属也是一样。 要不然啊,他真要进去先揍一顿再说! “不过,宫里这意思应当也确定了,七娘和二殿下的婚事,当不会有差!” 王贻孙回过神来,想着自己的妹妹很快要离开王府,成为别人的娘子,自己要见,怕也不是那么容易,一时又有些惆怅。 不过女大当嫁,就是不嫁给殿下,也会嫁给旁人,王贻孙想了想此前递上来的相亲帖子,觉得七娘的眼光的确是好的。 那...便这样吧! “三司副使......”王祐两眼蓄满泪水,捧着吏部文书泣不成声。 他以为自己在仕途上再难以进一步,更有甚者,被官家厌弃后,贬官出京都有可能。 可谁知柳暗花明,这事兜兜绕绕的,又回到了自己头上。 “老爷,太好了!”王祐妻子任氏抹了下眼角,同样为王祐高兴。 “是啊,老爷,姐姐,这是好事,你们哭什么!”王祐小妾边氏拉着任氏的手,笑着劝慰二人。 家里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王祐的三个儿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样露了笑脸来。 长子王懿手中还捧着书,明年,他就要参加科举,他也想和父亲一样为朝廷效力,哪怕从一个县令开始。 “这个差使那么多人盯着,能落到爹头上,一部分是魏瑞光自己不争气,更重要的,是二殿下出了力。” 次子王旦在开心过后,缓声道:“爹可万事小心,出了纰漏,怕是要连累殿下。” 王祐闻言,也渐渐冷静了下来,他看向王旦,次子头脑一向冷静清晰,小小年纪便能给自己拿不少主意。 此前,因为殿下在朝堂上推荐自己,但官家不允的事,他听闻后,便劝自己索性谋个外放算了。 京城水深,就不要趟这个浑水,就算淹不死,也要呛上那么几口。 待兄长王懿、他自己以及三弟科举之后,他们同样可以代替父亲,为朝廷效力。 如今,这位置轮到了他们家,他们就和二殿下绑在了一起,二殿下仁善,就算给他们谋了这个位置,也不曾问他们要过好处,他们也愿意站在二殿下身后。 同样,得了好处,就要承担风险,王旦这话,便是提醒王祐提防有心人背地里下黑手。 王祐很是欣慰次子的敏锐,他点了点头,说道:“投桃报李,殿下没同爹要好处,但爹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虽然爹没什么南珠,但其他东西,却是多的,还不会让人弹劾!” 王祐笑着捋了捋胡子,任氏和边氏看老爷这副样子,相视一笑,心中也很是开怀。 “好了,都去歇息吧!” 王祐将文书收好,站起身来,不过他虽是这么说,自己却是朝书房走去。 明日要去政事堂议事,今晚得做些准备,万事开头难,不可事事仪仗殿下,显得自己太过无用。 王懿明日要去太学,自回屋子睡了,幼子王旭还小,由乳母抱着回了屋子,任氏、边氏知晓王祐还要忙,各自回屋不提。 只有王旦,既不用去太学,也没什么要做的,本来就是回屋看书,此时便跟着王祐走了。 父子二人商议到半夜,直接在书房歇了。 翌日,政事堂。 赵德昭去过禁军营和东作坊,办完了自己差使,用了午饭,才掐着点去了政事堂。 到议事厅的时候,除了赵普还在宫里,其余人已是到了。 薛居正和吕余庆说着今年秋闱的事,要从考中的里头选几个好苗子,放太学里去,若是家境贫寒的,可适当免去学费,再给一些补贴。 说着,见赵德昭进来,互相行了礼,“赵相公还没回来,你喝杯茶,且再等一等。” 赵德昭应了“是”,转头见王祐和王贻孙二人站在一旁,笑着同他们打了招呼。 “多谢殿下!”王祐率先开口,目光诚挚,下颚的胡须因激动而有些颤抖。 “是王郎官,哦,现在该叫王副使了,”赵德昭改口道:“是您自个儿能干,要您同魏瑞光一样,我哪里会朝官家推荐您!” 赵德昭说完,眼看王贻孙还要道谢,忙出口阻止道:“好了好了,你也一样,别谢来谢去的,我不是为了私心,我是为了大宋,为了官家,你们若是办错了差使,我可不会替你们求情的。” 说没有私心那是不可能的,可的确要他们能力出众才行。 王祐是主办人,王贻孙能力是差了点,但是官家为了补偿王家安排进来的,而自己很可能同王家联姻,好处都在自己这儿,干嘛不要呢! “这是自然!”二人忙齐声应下,神情严肃,就差指天发誓不会做那等违法乱纪之勾当了。 正说着,门外想起脚步声,光影中,有二人朝议事厅走来。 “本官来晚了,见谅!”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八十七章 送礼 赵普走进议事厅,身后还跟着几人,赵德昭见过其中一个,是开封府衙的推官,另外两个,应当也是开封府衙中人。 契税之事是需要府衙中人办理的,如今又将东京作为试点,赵光义虽不是直接参与契税,但府衙的事,需要他来配合,就将府衙推官、书吏、典吏派了过来。 赵普身后跟着府衙的推官,还有几个书吏典吏,手中俱是拿着册子,议事厅准备了笔,像是正经来开会记录的。 见了他们,厅中几人起身见礼,赵普挥手让他们坐下,有意无意看了眼赵德昭,继而眼神瞟向旁人,才道:“适才同官家禀报姚恒行贿一案,苏少卿倒是查出来些别的。” 薛居正和吕余庆毫不意外,看样子应该是早知道了。 王贻孙是这里官位最低的,也不好先说话,而此事更因为契税人选才发生的,王祐也不方便说话,说了,倒显得落井下石,沾沾自喜似的。 “查出来什么了?”还是赵德昭接了这话。 “姚恒胆大包天,竟然涉及科举行贿舞弊!”赵普冷冷说了一句,继而摇头道:“再多就不能说了,案子还没结束,苏少卿还在查!” 赵德昭点了点头,心想这下好了,姚恒怕是翻不了身了,吕蒙正也不用再提心吊胆的。 这事一带而过,说完就开始今日的主题,契税办理流程和注意事项。 首先便是税票,皇帝发话先让公使库来做这件事,连带着飞钱也一并印了,版式有现成的,照唐朝的样子做,再将年号等改一改就成,这是不难。 税票按照飞钱样制,抬头、票面警示、年号等改一改就成。 这事大家都没什么意义,商量妥了就让政事堂下发政令就好。 接下去就是要将契税这事通知下去。 “京师下辖十七个县,头一个,便是每个县都要贴告示,开封县尤其重要,京师人口众多,县城府衙门口,开封府衙门口,以及各城门口,都要贴上.....”王祐昨晚做了功课,今日说起这事来头头是道,更是胸有成竹。 开封府推官朝后头摆了摆手,书吏在带来的册子上奋笔疾书,将王祐说的这些详细写下。 “我说一句啊,”赵德昭等王祐说完后开口道:“东京下面十七个县,除了开封县在京师,其他都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县城下面还有镇、村,有些人是一辈子都不会进城的,那就不知道这些事,为防止今后买卖田地,或者雇佣给人干活,受人蒙蔽,还是得派人通知到一村一庄上去。” 推官站着躬了躬身,恭敬道:“回殿下话,届时,下官让衙役敲锣打鼓去通知,秋收正好过了,他们也闲。” 书吏又赶紧记下,典吏在一旁补充书吏漏掉的内容。 “办理契税的衙门吏员,得严格筛选,不可互相有亲,避免勾连。”王祐说道。 “是!” 推官答一句,书吏便记一句,册子上很快就满满当当起来。 几人商议了两个多时辰,眼看着天也晚了,赵普命人准备晚饭。 各衙门都有自己的食堂,中午留在衙门的人就由食堂提供午饭,晚上会给宿夜的人也准备一份,食材都是现成的,就算缺了,出了皇城门去买也方便。 事情还没商议结束,几人也不客气,更是好奇政事堂的饭是什么滋味。 让他们失望的是,政事堂好似只比寻常衙门多了道羊炙,夜晚天气冷了些,吃这羊炙正好暖身子。 “今日就不请诸位喝酒了,”赵普拿了筷子,“待此事有了成效,本官再给诸位庆功!” 桌上能做的只有带品级的官,开封推官够得上,但书吏和典吏,只能另安置了桌椅用饭。 菜倒是一样的,没有区别对待,这让他们二人已是感动得热泪盈眶,听到赵普的话之后,知道庆功名单不会有他们,心中不免有几分失落。 “别想这么多,把手头事办好了,府尊也不会亏待我等!”典吏也不知道是劝书吏,还是劝自己。 一顿饭用毕,几人继续商议,将细枝末节都讨论清楚了,才各自散了。 此时,已是月上中天,赵德昭伸了个懒腰,不禁有了前世加班的感觉。 “嘿,还挺怀念!” “殿下,留步!”赵德昭正要骑着西风回府,身后王祐追了上来。 “王副使!”赵德昭转身,“是流程还有问题?” “不是,殿下给的流程已是清晰,再加上赵相公和两位参政的提议,下官已没有问题。” 赵德昭面露疑惑,而后就见王祐命身后小厮,将一个包裹递给了自己。 不会吧! 赵德昭张大了嘴巴,这可是王祐诶,他也搞行贿这一套吗? 自己难道看错了人? 虽然史书记载不一定都是真的,可相处了这么久,他也不该是这样的人啊! “殿下误会了!”王祐看清赵德昭神色,不免有些啼笑皆非,又怕暗处有人盯着这儿,引来不必要的误会,忙将包裹打开,露出里面一叠书册来。 “是书啊!”赵德昭一口浊气吐出,为适才对王祐的看法不好意思起来。 “是下官的错,”王祐笑了笑,将打开后的包裹递了过去,“这是下官看过的一些书,都作了批注,另外,还有下官自县令起的札记,殿下若是感兴趣,可看一看,里头也有不少下官在地方上遇到的奇事、趣事,下官以为,这些在殿下手上,或许有更大的作用!” 原来是这样! 赵德昭心下了然,王祐是看自己总是同百姓打听这个打听那个的,又有这么多方案提出来,这才把书籍和札记给自己。 或许啊,他以为自己还能再提出更多利国利民的方案来呢! 赵德昭为显重视,当王祐的面看了包裹中的东西,除了札记,还有几本《论语》、《春秋》、《礼记》、《周易》等书籍,翻看一看,里头空白处,密密麻麻都是王祐的批注。 “哇,这可是好东西啊!” 赵德昭两眼放光,自己是不需要科举,可有人需要啊,这些批注可能省下许多功夫,更是能让人思维开阔,于文章上更是大有作用。 赵德昭心念一转,笑着问道:“王副使,真都给我了?” “自然!” “那,我能给旁人看吗?我有个朋友,他才学渊博,明年就想春闱试试。” “殿下说的,可是那位吕郎君?”王祐自是知道赵德昭和吕蒙正一同拜了薛居正为老师,他也看过吕蒙正那篇赋,心中也觉得是个经天纬地之人才。 “是,可以吗?”虽然东西给了自己,但赵德昭觉得,还是得问下原主人才行,不然显得不尊重人。 “自然可以,”王祐笑着道:“书籍本就是给需要之人,若下官这些批注,对吕郎君有些微作用,下官自然高兴,朝廷和官家,又多了一个栋梁!” “王副使大义!”赵德昭收好包裹,递给甄平,继而深深一拜。 自己真没看错人,王祐不仅有能力,人品好,更是心怀天下之人!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八十八章 契丹人跑了 之后几日,赵德昭留了札记,将王祐做了批注的书籍给了吕蒙正,他当即如获至宝,对着赵德昭拜了又拜,口中感谢不断,更是亲自去了趟王祐府上道谢。 可惜王祐最近忙得很,连太学的课都先推了,他去了几次都没见着人,只好先作罢,想着等王祐空一些再去谢也是一样。 赵德昭白日去操练,这几日又跟着石保吉学了弓箭。 上辈子的赵德昭会射箭,但现代的弓箭使用的是竞技反曲弓,金属弓身,带瞄具和箭台,三指勾弦,用地中海式射法,加上现代技术的精度,射程在四百米左右。 古代弓箭简单,用木头作弓,筋作弦,没有瞄具和箭台,射法也大相径庭,拇指勾弦,一开始,赵德昭甚至连靶子都碰不到,不光如此,拉了几次弓之后,手臂更是酸胀无比。 后来练了几日,又有高手指导,很快找到了感觉,现在也能射个一百多步了。 要知道,古代一般的箭也就两百步的射程,赵德昭这进步,足矣让石保吉惊叹,只以为他天赋异禀,是个武学奇才。 出了禁军营,赵德昭再去东作坊。 又试验了几次之后,东作坊也稳定了下来,正式开始量产,不过因为铁制外壳打制慢,是以制作的进度也不快。 有王承衍和黄虎盯着,赵德昭也放心。 进入十月后,一场场秋雨下来,天气陡然转凉,赵德昭每日上朝都要多穿一件夹衣,若是骑马还得披件斗篷。 甄平劝着让赵德昭不若就坐车吧,吹不进风,也暖和些。 赵德昭却是拒绝了,这点冷都受不住,怎么做大事。 这么想着,大事就来了。 这日傍晚,东京城的城门刚准备关上,远处一匹快马疾驰而来,手中高举一份信报大喊“开门”,守城门卒见此,忙将合上了一半的门用力拉开。 快马飞驰而过,留下一片飞扬尘土,守城门卒面面相觑,心头突然有了山雨欲来的感觉。 快马一路进了皇城,再一路入了宫城,之后,宫城熄灭的灯一盏盏亮起,宿卫禁军出宫门,朝着京城各处宅邸而去。 赵德昭正用晚饭,就接到了命他入宫的消息,一餐饭吃了一半,急匆匆换了朝服,骑上西风就赶紧入宫。 赵德昭走进殿中的时候,已经有了不少人,除赵普不在,政事堂其余二人,兵部的人、枢密院的人以及赵光义都已是在了。 很快,赵匡胤从殿后走出,神色阴沉严肃,后面跟着同样严肃的赵普。 赵匡胤在御座上坐了,赵普则站在了殿中队列第一个。 众人见了他们神色,心中更是惊疑不定,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官家和赵相公露出如此神色。 这个问题很快有了解答,赵匡胤声色冷淡,说道:“大名府来报,契丹使者屠驿站三十二人,就此回转而去!” “什么?” 众人俱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契丹使者已经走到了大名,再走最多十来日,就能抵达京师,为何在这个时候要离开? 况且,要走就走好了,屠了驿站三十二人又如何解释? “到底是夷狄,如此蛮横无礼!”说话的是吕余庆,一向不爱在朝堂上发表意见的他,这次也是难忍怒意。 “官家,契丹使者如此做定有缘由,再怎么蛮横,也不会无缘无故杀人啊,可是同驿站的哪个起了冲突?”有人开口问道。 “没有冲突,”赵匡胤淡淡开口,“赵普,你来说!” 皇帝想来是气愤异常,话都不想多说,赵普只好接口道:“事情是这样,契丹使臣萧思温借口水土不服需要休息,在驿站逗留数日,之后便突然发难,屠杀驿站中驿令、驿丞、书吏、仆从等三十二人,然后趁夜逃离......” “翌日,正好有信兵经过,这才发现此事,再报与大名府,核实此事再入京,又过了两日,如今,已经距事发已有十来日.....” 赵德昭皱着眉头听完这些话,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契丹使臣为何会无缘无故逗留,定然是发现了什么。 逗留的这段时间,他们又去做了什么事? 若什么都没做,又为何会突然发难? “眼下,大名府以命人去追,是否能追上,这便难说了!”赵普说完,深深叹了一口气,看着颇是烦恼的模样。 “还有一件事......”赵匡胤看了一眼赵普,示意他继续说。 赵普微微点头,开口道:“是这样,昨日枢密院收到战报,李继勋、党进以及曹彬在团柏谷击败北汉大将刘继业,已是朝着太原去了。” 团柏谷,也即隆州谷,此道北端分水岭至子洪口之孔道,特别是南、北关一线,北通徐沟,南通上党,两壁皆山,成为潞泽咽喉,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徐沟之水出山谷流入汾河,占据这里,退可守太原,进可攻汾州,出雀鼠谷之直逼晋州,最是易守难攻的地方。 可没想,刘继业带领北汉士兵没守几日,就被曹彬他们给攻下,难怪契丹人连表面功夫都不做,直接杀了人就走。 赵德昭听了这话,瞬间就想明白了,再看殿中其他人,神色清明,想来都明白了其中关窍。 如此一来,契丹的态度也就很明显了,新帝耶律贤同耶律璟一样,将北汉视为他们的所有物,不会让大宋染指分毫。 听闻了这个消息,定然快马加鞭回去禀报,契丹也必定会派援军去太原城。 “朕诏你们前来,便是通知你们,朕...决意御驾亲征,亲手拿下太原!” 赵匡胤身姿笔挺,出口声音洪亮,帝王的气势有如化作实质,压在每个人的身上。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垂下了目光,他们知道皇帝的脾气,针对军国大事,他们没有说“不”的权利。 “契丹人跑了就跑了,”寂静的殿中,赵德昭却是开了口,“不如就按之前说的,将流言传出去,说我大宋已同契丹达成联盟,咱们不收燕云十六州了,他们把北汉给我们就成!” “同时,赵相公不是也说过么,同时再放消息去契丹,说北汉有意降了我大宋,只等合适的时机!”赵德昭看了一眼赵普,将话说完。 “什么是合适的时机?”兵部有人问道。 “骗他们的话罢了,万一说着说着,他们就真有这意思了呢,而且,臣好像听说,郭无为就挺想降了的。”赵德昭记得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特别是在北汉政权更迭时期,北汉宰相郭无为,就想趁此投降大宋来着。 毕竟投靠契丹,他们也没有什么好处,感觉像块夹心饼干,两面受气。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八十九章 亲征 赵匡胤眼睛朝下扫了一圈,最后将视线定在薛居正的身上,开口道:“这事,交给你去办!” 没交给赵普,而是交给了薛居正,这意思很明显了,赵普这次要随军。 早在后周时期,赵普便是赵匡胤军中推官,便是幕僚,为其军政大事出谋划策。 赵匡胤要他随军也属正常。 皇帝要亲征,朝中便要有人监国,古往今来,监国的多为储君身份。 眼下,由谁监国,便成了赵匡胤的难题。 若是从前,他定仍旧选三弟赵光义了,他身兼开封府尹,对朝中事务也熟悉,应对起来也游刃有余,自己在外也可安心。 可眼下 赵匡胤看向赵德昭,让二郎来监国,是否可行? 可他如今并未有实际的政绩,飞鼠火器、斩马刀麟角刀、还有契税方案,不是在打制阶段,便是在筹备阶段,还没有成效出来。 让他监国,怕是不能服众! 要不...带他同去太原? 可他从未上过战场,若是有闪失...自己本就子嗣不盛,好不容易二郎有点出息,这如何舍得? 朝堂上站着的都是人精,官家为什么而犹豫,他们岂会不知? 赵光义微微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万种思绪,他倒是想不到,有朝一日,监国之位,竟还要同二郎这小子来争上一争。 “官家,臣请旨随军出战!” 赵德昭自然不愿放过这个机会,现在要监国做什么?自己还能搞什么小动作不成? 攒军功才是第一位的,况且,自己也想将火器带到战场上,再试一试它们的实际效果怎么样呢! 赵德昭这话,在殿中引起轩然大波,赵光义更是忍不住偏头看了他一眼,继而马上斥道:“二郎,打仗不是儿戏,你才入禁军多久,别胡闹!” 少年郎最是血气方刚,如何能经得起激? 赵德昭这小子不要见过最好,战场上刀剑无眼,便就让他去吧,届时,做什么手段,都能推到北汉或者契丹头上去。 天赐的好机会! “臣自然知道不是儿戏,”赵德昭没有看赵光义,继续说道:“臣同官家也说过,男儿何不带吴钩,臣志向便是同官家并肩作战、铁马冰河,况且,契丹如此辱我大宋,臣如何能忍?” “二郎,你当真如此想?”赵匡胤仍旧皱着眉头,心中虽然宽慰,可心中到底放心不下。 “是!”赵德昭坚定回道。 “唉,二郎啊,何必如此执拗,切莫让官家担忧啊!”赵光义摇头叹息。 赵普看了眼赵光义,见他唇边噙着一抹得意的笑,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同薛居正对视一眼,想让他出面,将赵德昭留下。 官家长子监国,就算没有经验,可有薛居正辅助,又能有什么问题。 薛居正看了一眼赵普,朝他点了点头,而后出列,大声道:“官家,臣以为,二殿下智勇双全、有胆有识,如今,也在禁军营中操练了月余,况且,也赢了禁军比试......” 不是,怎么说这个? 赵普瞪大了眼睛,薛居正却是滔滔不绝得说了下去,全是鼓励赵德昭随军的话,完全理解错了自己的意思。 “...所以,臣以为,二殿下随军,必能旗开得胜,助官家收复北汉,振我大宋国威......” 赵匡胤连连点头,心头热血涌上,最后一拍桌案,定了下来。 赵光义监国,赵德昭随军出征。 虽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可赵光义看着赵德昭志得意满的模样,心中却没有赢下这一局的满足感。 反而有...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赵普见此事有了定论,也不好再让官家收回成命,想着届时让官家派几个骁勇善战的亲卫去保护殿下好了。 之后,殿中就出征一事商议将士人选、粮草转运等,不知不觉天色将亮,众人却也不知疲惫。 “朕已让钦天监测选吉日,三日后出发,都去准备吧!王继恩,通知下去,今日免朝!” 三日时间委实太短,朝中各部门这几日几乎都要不眠不休来准备,但好在禁军也不是同时出城,先锋军三日后出发,恐怕全部离开,也要个五六日时间。 赵匡胤说完,朝赵德昭招了招手,父子二人相携离开垂拱殿。 出了殿门,黎明的寒风一吹,赵德昭忍不住搓了搓胳膊,打了个寒噤。 “这就冷了?”赵匡胤嗤了一声,“去了北边,天气更冷,朕圣旨还没下,你现在改主意还来得及!” “爹说笑了,儿子才不会改主意,”说着,赵德昭又问,“不过眼下已是入了秋,真要现在去打北汉?” “可惜啊,被萧思温给跑了!”赵匡胤摇头惋惜。 赵德昭“嗯?”了一声,想着怎么突然说到契丹使者身上去了,转瞬又明白了过来。 萧思温是契丹宰相,也是如今契丹皇帝的岳父,皇后萧燕燕的爹,是个上门能打仗,下马能治国的厉害人物。 要能将他“留”在大宋,不管是杀了也好,或者软禁了同契丹谈条件,主动权就在自己手上了。 届时,契丹人就算要援兵太原,也有后顾之忧,不敢放开了打! 赵德昭想的,还比赵匡胤多了一层,因为他知道赵匡胤不知道的事,比如萧思温教养出的三个女儿,个个都不是平凡人。 长女萧胡辇,便是那耶律罨撒葛的妻子,在罨撒葛死后,她带兵西征阻卜,抚镇西北,开疆拓土,同时参与多次多宋作战。 此女萧夷懒,嫁宋王耶律喜隐,因为参与谋反被自己妹妹赐死。 幼女萧绰,小名燕燕,民间称谓——萧太后! 辽景宗耶律贤在位的时候,她便同自己丈夫一起参与军政大事,在耶律贤死后,她便成为太后,正式开始二十七年临朝摄政生涯,击退多次宋朝军队,最后和大宋达成檀渊之盟。 萧绰明达治道,知人善任,锐意改革,使契丹从中衰走向鼎盛,东降女真,西攻党项、回鹘,北攻铁骊,南攻宋,扩展了统治区域。 若有萧思温在手,是不是就能让萧绰心中忌惮? 现在说这些也是晚了,赵德昭也只好叹了一声。 “无事,就算让他们逃了,我也能拿下太原城!”赵匡胤拍了拍赵德昭的肩膀,“来,爹给你看个东西!” www.4e54.icu。m.4e54.icu 第九十章 好大的礼 “什么东西?” 赵德昭立即将萧绰丢在了脑后,跟着皇帝走进殿中。 “你们都下去!”赵匡胤让殿中侍奉的人都退下,只王继恩随侍在侧。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赵德昭是不想让王继恩也一同留下的,可他又没什么理由把人赶出去,毕竟是皇帝身边大太监,自己能嚣张一次两次,次数多了,皇帝也会不高兴。 “爹要给我看什么?” 赵德昭朝赵匡胤面前的桌子上看了几眼,几个卷轴,十来封奏本,还有一个盒子。 赵德昭的眼睛便被那盒子吸引去了。 黄花梨木打制的盒子,上面雕刻着祥云和水波纹,祥云和水波纹之间,是一条翱翔的巨龙,龙首在前,龙身顺着盒子盘了一周。 巨龙栩栩如生,一双眼睛镶嵌了不知什么宝石,在烛光下看熠熠生辉,而不管从任何一个角度去看,总感觉它压在盯着自己看一样。 “打开!”赵匡胤点了点盒子说道。 还真是这盒子啊? 盒子都这么奢华了,也不知里头装了什么。 赵德昭急不可耐得打开,入目一片光华,灿烂珠光就这么落入了眼中。 “南珠!一、二、三......六颗!”除此之才,南珠的罅隙中,还散落着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小珍珠,其中,竟然还有五六个粉色的海螺珠。 要知道,海螺珠可不容易得,人工无法培育,大约五万只海螺里才能有两三千的海螺珠,其中,只有两至三成的海螺珠才能用于珠宝首饰加工。 当然,虽然现代的海螺珠动辄就是上万一颗,但在古代,人们对于海螺珠并不如现代这么追捧,甚至还有用七只龙虾换一颗海螺珠的故事。 “朕记得,你出宫时,爹没有赏过你南珠,既然说了要送人,不能食言而肥,免得让人瞧不起,这一盒你拿去,是打了首饰送,还是就这么送,随你!” 原来如此! 赵德昭不免闹了个脸红,想来是赵匡胤知道了自己在糖水铺子中同七娘说的话,这才有了这回事。 “这么多,真都给我了?”说是这么说,赵德昭的手可从没在这盒子里拿下过。 “就这几颗破珠子,还值当拿来骗你?爹我闲得慌?”赵匡胤从来不稀罕什么南珠,得了贡品,也是送一些给后宫,其他就放在库里积灰,难得儿子要去勾搭,不是,难得他看重了个小娘子,还不赶紧帮衬着把人给娶回来? 赵匡胤暗暗翻了个白眼,对赵德昭这话颇是无语。 “那就谢谢爹了!”赵德昭也不客气,将盒子一收,这就要走。 今日反正不上朝,要不就去王府走一趟见一面? 再要见,也不知是什么时候! 想到这儿,赵德昭这才有了即将要离京的不舍。 “你且等下,”赵匡胤见他猴急要走,忙取了桌上一个卷轴轻敲在赵德昭脑袋上,“还有这个!” “还有?”赵德昭放下盒子,接过卷轴看了一眼,“这是...赐婚?” 卷轴上赫然是给自己和王七娘的赐婚懿旨,只不过还没有盖章。 赐婚一般是后宫皇后管的事儿,看来是宋氏拟好之后,给赵匡胤过眼的,赵匡胤点头后,才会盖章给他们二人。 “爹听你的意思,”赵匡胤说道:“你若要现在定下,爹我立即送回后宫,明日就能到王七娘手里,她便是我赵家的人了......” “或者......”赵匡胤深深看了一眼赵德昭,“等你立了军功,这旨意再改一改,王七娘的身份也能再抬一抬......” 赵德昭明白赵匡胤的意思,王溥是清贵大臣,又是个女儿奴,若王七娘在赵德昭出征期间改了主意,王溥才不会管赵德昭是不是皇子身份,一切就按王七娘意思,说不定就嫁给别人。 此时下了旨,王七娘就只能等赵德昭回京,就算赵德昭回不来,她也是赵家的人。 另一层意思,让赵德昭更是心潮澎湃。 这不就是暗示他,等他立了军功,回来就不是现在这个身份了吗? 不说封太子吧,他也不敢想,封个郡王总能够,这样一来,王七娘直接便是郡王妃的身份。 礼部拟的流程,以及要准备的礼都高不止一个规格,这面子可就大了! “爹,我选第二个,”赵德昭意气风发,“儿子一定不会让爹失望!” 赵匡胤脸上露出笑容来,感慨儿子不是个困于儿女私情的人,也欣慰他能有如此自信和志气。 “好,爹信你!”赵匡胤说完,将懿旨丢给王继恩,“扔了吧,这份用不到了!” 王继恩还在心惊皇帝的这番话,手忙脚乱之下差一点没接住懿旨。 赵德昭漫不经心得瞟了一眼,收了视线后再度拿了盒子,“爹,那儿子...先走了?” 赵匡胤看他这模样,还会不知道他在急什么,没好气得摆了摆手,“滚滚滚!” 见赵德昭真转身就走,又叮嘱道:“给了就去营中,该准备起来了!” “是,儿子遵命,爹放心!”远远的声音传来,赵匡胤忍不住摇头失笑,遂即又叹了一声,随后朝外喊道:“杨义!” 杨义走进殿中,赵匡胤朝他吩咐了几句,又挥手让他退下,王继恩眼珠转动,心中立时有了主意。 赵德昭出宫后,六部九寺都知道了皇帝要亲征这件事,各部官吏各自忙碌准备着。 赵德昭没有立即去王府,他先是让甄平去送了张帖子,而后朝大理寺去了。 苏晓听闻赵德昭来了,忙起身去迎,“殿下怎么来了?可是为了魏瑞光的事儿?” “他二人审得怎么样了?”赵德昭想着自己不日就要出京,留姚恒这个祸患在京城,万一被人给放出来了,再去找吕蒙正的麻烦,自己也没有办法。 “按理说,案情是不好透露的,”苏晓让座后,又笑着道:“不过既然是殿下来问,下官就破个例,具体的,殿下无需知道,只要知道魏瑞光怕是得流放,姚恒么,”苏晓冷笑一声,“怕是没命出来了!” 这可是个好消息呀! 赵德昭脸上当即露了笑意,朝苏晓拱了拱手道:“多谢苏少卿,唉,实话同你说,这姚恒我是真看不上,先前无故弹劾我,这我就不说了,说多了好像我挟私报复,不过眼下又贪污受贿,听说还参与科举舞弊了是吧,这种人如何能做我大宋的官员,简直就是蛀虫!” 苏晓带着笑意,连连点头,时不时附和一两句,心中渐渐明了,二殿下不说魏瑞光,就说姚恒,看来,姚恒是把殿下给得罪狠了! 弹劾殿下也就算了,还把他心上人牵扯进来,这不活该么! “还是御史呢,这张嘴巴啊,哼,说的都是什么屁话,留着无用,”赵德昭说完,起身拍了拍自己官袍,朝苏晓道:“打扰苏少卿许久,我还得去准备出征的东西,先走一步!” “殿下哪里的话,”苏晓忙起身相送,“都是下官分内之事!” www.4e54.icu。m.4e54.icu 第九十一章 攀咬 苏晓目送赵德昭离开,心中盘算着他适才说的那些话。 “少卿,姚恒要见您!”大理寺丞走了来。 “他要见本官?”苏晓抬眸,“可说了为何事?” 大理寺丞摇了摇头,“下官想着,许是姚恒还有什么没吐露的,想要同您谈条件,换他一条活路!” 这种事也不是没有,许是牵扯更大的官吏,或是更大的案子,案犯们总想拖别人下水,以求自己活路的。 苏晓再度朝门外看去,此时早已不见赵德昭的身影,可他那些话却还在耳边。 “那就去看看!”苏晓转身,朝大理寺狱走去。 大理寺狱同开封府大狱不一样,因为这里关押官吏比较多,条件也就要好一些。 每个牢房有通气窗口,地上铺的不是乱糟糟的干草,是一张简易的木板床,床上虽没有绫罗绸缎垫被,不过干净的麻布还是有的。 恭桶也洗得干净,不会有异味散发出来,还特地放了张小桌,用饭甚至看书写字,也能方便一些。 进大理寺的官吏不都是有罪的,有些不过是嫌疑,入内调查,查清楚之后还是要放出去的。 读书人的礼数不能少,更不能像府衙狱中一般苛待了他们,万一哪日出去了,再拿这里的事挑刺,也够苏晓烦的了。 姚恒虽然证据确凿,但牢房也是一样,苏晓进去的时候,见他坐在小桌旁,身子轻颤,揪着自己的手指头不知在想什么,连外头来了人都没有发现。 狱卒用棍子敲了敲了栏杆,喊道:“少卿大人在此,还不来见?眼瞎了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姚恒吓了一跳,转头见牢门外站着的人,忙扑了过去,许是腿软,还没站起来呢,整个人就跌了下去,头撞在牢门上,“嘭”得一声,额头瞬间就红了。 “急什么,本官来了就不会走,你要见本官?”苏晓隔着牢门问道。 “苏少卿,我有重要的事同您说,但只能告诉您一个人......”姚恒朝大理寺丞和狱卒瞄了几眼。 “好大的胆子——” 狱卒开口就骂,苏晓抬手制止他的话,“搬张椅子来,站着怪累的!” 狱卒忙不迭应下,将不远处一张椅子搬来,苏晓坐下后朝身后人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大理寺丞虽然也好奇姚恒想说什么,不过既然少卿让他们离开,他也只好先走。 反正,他是少卿副手,若是少卿想说,自是会同他说的! “这会儿可以说了?”苏晓翘着二郎腿,靠在椅背上,抱臂看向姚恒,眼神又淡又凉,倒是让姚恒心中多了不安。 姚恒踌躇了片刻,想要活命的念头还是占了上风,面相牢门跪坐,看向外面的苏晓。 “案子还没封卷,就能改,这我知道。”姚恒是御史,有些案子也要御史台参与审核,他自然是知道的。 “我给你钱,你帮我把案卷改一改,不用全部改了,流放也行,三千里都行......”姚恒面露乞求,此时哪里还有朝堂上弹劾赵德昭时的嚣张。 “钱?”苏晓听到这话嗤笑一声,“你宅子都被抄了,哪里还有钱?再说了,你到现在还要行贿?本官可是大理寺少卿,你脑子都是浆糊吗?” 姚恒喏喏点头,又似乎压根没听进去苏晓的话,只道:“西京洛阳,吕龟图吕家,他夫人是我姐姐,他不会不救我的,你去找吕家要钱,他们一定会给,要多少都行,他们很有钱......” “南珠......”苏晓听了这话,心念一动,试探着问道。 “南珠也有,”姚恒果然顺着话说了下去,“合浦那里有他派过去的人,一批贡品里面,总会有他一份,他官职小,他不想做大官,说束缚太多,还不如有钱有美人,待在西京有什么不好的......” 姚恒絮絮叨叨的,将吕龟图那些话都给说了出来,苏晓闻言心惊,想不到曾经的后周起居郎,如今西京一个七品小官,竟然这么有钱。 等等,苏晓皱了皱眉,“吕龟图的夫人,不是向氏,怎么会是姚氏?” “是...是...妾...”姚恒颇是心虚,继而生怕苏晓不信,又道:“虽然是妾,吕龟图都听我姐姐的,当初为了我姐姐,把姚氏和他儿子都赶出去了,现在就是要钱,多少钱都能拿到,真的,少卿要信我啊!” 苏晓心中了然,就是个宠妾灭妻的,姚恒这个草包,果然只能做个七品的御史,这么多年来也不见升迁,真是愚蠢至极,攀咬出了自己姐夫。 宠妾灭妻,可也是好大一条罪! 等等,吕龟图...吕...听闻二殿下有个至交好友也姓吕,该不会这么巧吧,改天去打探一番,若真有这事,不乏做个人情。 “本官不缺钱,”苏晓打定主意重新看向姚恒,目露嘲讽,“想要贿赂本官,你怕是打错了主意!” 苏晓说着便要起身离开,谁知姚恒膝行几步,从栏杆中伸出一只手来,抓了苏晓衣角,急不可耐道:“少卿大人,还有,小人还有事要禀报,求大人网开一面,小人不想死啊!” “还有何事?”苏晓也有不耐,将衣角狠狠一拽,从姚恒手中抽出,“若还想着贿赂本官,本官定秉明官家,别说死罪了,定要判你个凌迟!” 姚恒跪在地上,仰望着苏晓的面容,“凌迟”二字出口,更是让苏晓显得狠戾。 姚恒咽了咽口水,只觉得喉咙口干涩,他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一个字来。 “说!”苏晓又是一声大喝,若此时在牢内,他定然是要踹上去了。 “是是是,”姚恒低下头,狠了狠心道:“科举考试,小人替人舞弊,收了他们好处,但大头...是...” 苏晓听了这话,眉头一挑,忙转了身子紧盯着姚恒,“是谁?” 背后竟然还有人,这案子怕是大了,若能好好结了这案,大理寺卿这位置,怎么也该让自己坐一坐。 “是...是...府尊,是府尊!”姚恒终于将话说完,此时却如一条濒死的鱼,大口大口喘着气,额头上汗如雨下,身上也一片潮湿。 “休要攀咬,府尊身份尊贵,如何会做这等事?口说无凭,姚恒,你是嫌死得不够快么?” 苏晓虽这么说,但心里大抵是信的,若姚恒骗人,大可攀咬同他有仇的赵德昭,何必将赵光义扯进来说。 他双手捏紧成拳负在背后,生怕被姚恒看出自己的紧张来。 科举舞弊,这可是大案,牵扯进赵光义,这是大案中的大案了! “少卿大人,小人有证据的,小人每一笔都记下来,真的!” “胡说,抄家可没抄出来这种东西!” “是小人放在了别处!”姚恒抬头看向苏晓,“少卿大人若能留我一条狗命,我便将那账簿所在告诉您。” www.4e54.icu。m.4e54.icu 第九十二章 拔舌 苏晓“哼”了一声,抖了抖衣袖,神情嘲讽又带着点可怜,“姚恒啊姚恒,你凭什么认为本官会因为你而得罪府尊?他是官家的胞弟,本官可不信靠一个账本,就能治他罪了,届时,入这大狱的,说不定就是本官了!” 姚恒瞪大了眼睛,一个劲得摇头,喉咙口咕噜咕噜发出奇怪的声音,“小人有个相好,在新门瓦梦宅,小人的东西在她手上,少卿大人明鉴,小人说的都是真的......” 苏晓看了他一眼,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后,便没再理会他的话,转身朝外走去,大理寺丞和狱卒在外头等着,见苏晓出来,心中虽然满是好奇,但乖觉得什么也没问。 “姚恒辱骂宗室,将他舌头拔了!”苏晓目不斜视,神情冷淡。 “拔...拔了?”大理寺丞不敢置信,跟在苏晓身后确认道。 “案子已经明晰,他气不过,叫本官去不过是为了泄愤,拔了舌头也不影响什么,去吧!”苏晓又道。 大理寺丞只好朝狱卒使了个眼色,那狱卒明白过来,立即转身朝里去了,苏晓站在狱门外等了片刻,很快里头响起一阵凄厉的惨叫声,遂即是什么东西打翻的声音,最后归于平静。 苏晓看了眼外头,秋风乍起,卷起院中落叶飞舞,这案子还没正式结束,官家又要出征,想来姚恒的命,还能多留一年才会问斩。 “去请个大夫,别让他死了!”苏晓最后吩咐一声,大步离开了大理寺狱。 “梦宅...名字倒是雅致...” 东作坊今日很热闹,西作坊提点曹璨,此时也坐在堂中,只不过看他脸色,不是特别高兴就是了。 “早知道这么快要去打北汉,我就不做这提点了,这下好了,我可如何再去?”曹璨叹了一声,对自己这身份第一次有了不满。 “这有什么的,我还不是东作坊提点,我能去,你也能去!”赵德昭满不在乎,朝曹璨招了招手。 “怎么说?” “这样,你这斩马刀和麟角刀,不是才没打制多少呢,我这火器也是一样,再过月余,等量多了,你亲自押送一批前来,希甫你也一起去,”赵德昭转头朝王承衍说道:“就说转运使不熟悉火器,还得你们亲自押送,这不就好了!” 曹璨听了这话,眼睛倏地亮起,朝赵德昭竖起了大拇指。 “等到了太原,我自会想办法让官家留下你们。”赵德昭又道。 坐在一旁的王承衍听了这话,心绪也彭湃起来,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来。 “不过下官若是一起去,西作坊还有提举,可咱们东作坊,只剩黄虎一个营造了。”王承衍担忧道。 赵德昭点了点头,看向黄虎,“我们不在,你可能将作坊管好?” 黄虎正看着图册,赵德昭之前画的火器样式他还没做出来,此时听了这话,忙抬头,懵懂着指了指自己,“我?我一个人管?” “是啊,可行?”赵德昭又问。 这些日子,黄虎从一个跑江湖的,渐渐身上有了当官的样子,对待匠人不至于呼来喝去,但多少有了几分威严。 加上他本上有手艺,同自己交流多了,对火药的运用也更多了一层理解,让他来管理一个作坊,可以一试。 赵德昭本来是想让苗守信来的,可他还没通过礼部试,他自己的意思,也想先考试再说。 如果此时从吏部随便选个官吏来,他也不放心,还不如就让黄虎来呢! 黄虎“嘿嘿”笑了一声,“俸禄银子......” “涨,按提举的俸禄给,成不?”赵德昭失笑,对黄虎爱财的一面颇是无语。 “那成,下官就来试试!”黄虎拍着胸脯道。 “待我走后,你空了就同希甫好好请教,管理上有不会的就多问问希甫,万不可自以为是,出了纰漏,不说罚俸降职,便是治罪都是可能的,可知道?” 赵德昭说到最后,脸上带了厉色,平日里待他们好了些,到了紧要的时候,不得不耳提面命,让他们时刻警醒。 黄虎也收了笑容,他虽然爱财,但也惜命,自然知道这事重要,忙不迭点头称“是”,就差立下军令状了。 “还有,这几日赶制出一批飞鼠来,用改良过的方子,上次说加了东西的飞鼠,也一并做一些,我出发前送去军营。” “三日时间,怕合全作坊之力,也只能做千余个......”黄虎道。 “无妨,能做多少就做多少,也不一定能用上,有备无患罢了!” “成,下官交代下去。” 赵德昭看他的确记在了心上,略放了心,又交代了一番才离开了作坊。 此时,甄平也回转,带来王府的消息,今晚樊楼,王贻孙为二殿下饯行。 赵德昭知道,王七娘定会一同来,便招呼甄平回府沐浴更衣,只等晚上再去樊楼赴约。 “我不在府中,你别闯祸,好好听你叔父的话,别到处乱窜,知道吗?”赵德昭坐在浴桶中,朝等在屏风外的甄平说道。 甄平听了这话,霍得起身,大声问道:“殿下,你不带小人去吗?你不带小人,谁来照顾殿下?万万不可!” 孙冲站在门外,听到屋中对话,也转身朝里喊道:“殿下,小人父亲叮嘱小人,定是要跟着殿下,保护殿下平安的!” “你们又不会功夫,去了也是给我添乱!”话是这么说,但赵德昭心里也觉得暖暖的。 “我会!”这次,孙冲急急开口,“虽比不上殿下,但小人给殿下牵马挡箭总是可以的,让小人去吧!” 甄平被孙冲抢了先,气鼓鼓得瞪了他一眼,还是坚持道:“小人不会功夫,可...小人也能为殿下挡箭,小人要去!” “我要你们挡箭做什么?”赵德昭笑了一声,“别添乱,就这么说定了,谁也不许跟着,好好照顾府里!” 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出了某种决心,遂即撇开视线,俱不作声。 赵德昭这次换了件黛蓝色的常服,头发半披半束,戴了个玉冠,看着愈发丰神俊朗、龙姿凤章。 “走吧,今日坐车去!” 说不定要同王贻孙喝上几杯,骑马就不方便了! 樊楼没有因为要打仗而冷清,仍旧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赵德昭走进“博雅”时,王贻孙和王七娘已是到了,细看,王七娘的眼睛红红的,见了自己,脸上却是一丝笑容也无。 赵德昭心中叹了一声,倒是让她担忧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九十三章 印刷术 三人各自坐下,甄平、孙冲和七娘的婢女也坐在稍远的地方,屋中六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沉闷又带着些离别的愁绪在屋中流淌。 赵德昭扫了他们几眼,遂即“哎呀”一声,端了酒盏笑道:“都板着脸做什么?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殿下休要说这话......”王七娘蓦地开口,打断了赵德昭的话,“殿下定能平安凯旋。” “是是是,我说错了,自罚一杯!”赵德昭笑着朝王七娘和王贻孙抬了抬酒盏,继而一饮而尽。 “殿下定能得胜归来!”王贻孙给自己倒了满杯,仰头喝了。 几人说了话,气氛这才热络了些。 “契税的事,现在办到哪一步了?”赵德昭马上要离开京师,之后也管不了多少,趁机再问一声,若有自己能帮得上的,也能让他们少绕些弯路。 王贻孙放下酒盏,纠结了片刻,这事既然已经交给王副使和自己,就不好再一直麻烦殿下了。 况且,殿下不日就要离开,他也怕这些事让殿下分心。 赵德昭一看王贻孙神情,就知道定是有了难题,问道:“你告诉我就是,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 王贻孙惭愧得拱了拱手,这才开口道:“是这样......” 公使库印飞钱和税票,这两件事一起办,本来是想省点银钱,可没想印了才知道,雕版就要花不少钱。 原因便是无论飞钱,还是税票上,都要印上相应的钱数。 比如说,商人将一千贯存在京师,领的飞钱上的数额就要标明一千贯,待到了另一地,凭借飞钱将存的一千贯取出来。 飞钱因为数额较大,单张定在五百贯,又定了一千、五千的,这就够了,不过全国十三道,再印上地名,也需要许多雕版。 税票需要的就更多了,不止因为票面数额小,从一贯起到几十贯、几百贯不等,还要印上开封府下辖县的名字,这几日光雕版就耗费了不少。 而若其中雕错一个字,便要重头再来,王祐也焦头烂额的。 “王副使是三司的,我是户部的,本来就管着钱,可也知道,如今钱不够用,唉......”王贻孙长长叹了一声,“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这事要办差了,怕连累殿下啊。” “连累倒是不怕的,你也太小瞧我了,”赵德昭挥了挥手,“万事开头难,让我想想......” 赵德昭端了酒盏,无意识得啜了一口,在脑中搜索着解决的办法。 “不用印呢?就留白,最后数字写上去?”赵德昭说完就摇头否定了,“不行,票据倒是防水,可墨不妨水,若是沾了水晕开,到时候可就说不清了......” “是,王副使也想过这个办法,再有,若是用写的,怕也有趁机贪赃的。” 王贻孙的意思,赵德昭也瞬间明白了过来,比如飞钱,商人存一千贯,但买通官吏,写个一千二百贯,多的两百贯五五分,直接就贪了朝廷两百贯钱。 王七娘在一旁安静得听着,间而加点桌案上的菜食,脑中也在想着可有什么好办法,“若是能将雕版挖去一块,中间填上要用的数字就好了!” “咦!”赵德昭眼睛一亮,“对,我怎么就没想到,活字印刷术啊!” “嗯?什么活字印刷术?”王贻孙和王七娘同时开口问道。 历史书上,只说北宋毕昇发明了活字印刷术,如今的确是北宋,但还没到毕昇的那个年代——庆历。 是以,如今的印刷仍旧使用的雕版印刷术,就是在一整块木板上刻字,然后刷墨,最后覆上白纸,用刷子在纸背上刷一下,一页字就印好了。 一种书,只雕一回木板,就可以印很多本,比起手写不知快多少倍。 可是用这种办法,印一种就要雕一块,费的人工多,有些书若是字数很多,光雕版就要雕好多年,若一部书印了一次就不再重印,这块雕版就没用了。 再加上大批书就有大批的雕版,存放也不便,而且,雕版印刷对于错字也不容易改正。 所以,才有了后来毕昇发明的活字印刷术。 毕昇是这么做的,用胶泥做成规格一致的毛胚,在一端刻上反体单字,用火烧硬,成为单个胶泥活字,常用字会多备几个以便一版内重复使用,如果遇到冷僻字,事前没有准备,也能随时制作随时使用。 之后的印刷,同雕版就相差无几了。 “不做雕版,就雕单独的字,”赵德昭朝王贻孙挪近了些,取了筷子蘸了酒水,在桌子上比划,“用阳文反文字模,常用字,然后根据要印的内容排列组合,这样就不用雕很多版本,也能省钱。” 王贻孙听完这话,右拳捶左掌,口中喊道:“真是妙啊!如此一来,当可省不少银钱,所有的问题,也便迎刃而解了!不愧是殿下!” 王七娘双目亮晶晶得看着赵德昭,觉得他真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兄长想了这么久没有想出解决办法来,殿下片刻就有了法子。 赵德昭看他们崇拜的眼神,心虚得摆了摆手,“也是...嗯,从一本杂书中偶然看来的,不是我自个儿的主意,都是先人厉害!” 王贻孙也不惊讶赵德昭的说辞,殿下每次都是这么说,但也从未见他将那些杂书给他们看过。 “不过,这个办法也不是完美的!”赵德昭又道。 “怎么说?”王贻孙问道。 “用泥胚的话,容易破碎损坏,用木头做,木头有自己本身的纹理,接触水后,容易高低不平,若是用金属,则很难沾墨,而且,这种方法印出来的东西不如雕版整齐美观。” 这也是为什么活字印刷术发明了之后,并未得到普及的其中一个原因。 王贻孙在脑中记了下来,“殿下能给出这个办法,已是帮了我们大忙,若事事都要殿下解决,还要我们做什么,殿下放心,余下的交给下官吧,相信定能找到妥善的办法!” “那是自然,”赵德昭又笑了起来,“王祐和你的能力,我自然是信的,公使库的匠人中,定然也有精通此道之人,合你们之力,定能有解决的办法!” 活字印刷术没有得到普及,不仅仅是因为技术上的困难,还有别的原因,比如儒家的传统思想,雕版印刷在视觉上更美观,以及社会的动荡。 北方蒙古铁骑的南下,终止了中原的繁荣富庶,也终止了活字印刷术的发展,凋敝的社会对文化的需求不再强烈,游牧文化对中原文明的破坏,窒息了社会对文化的需求。 赵德昭看向窗外,星河灿烂,御街人声鼎沸,小贩的叫卖、孩童的笑闹、车马在路上发出“咕噜”声,巡夜兵卒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传了进来。 大宋的繁荣,就从守护活字印刷术开始吧! www.4e54.icu。m.4e54.icu 第九十四章 临别约会 王贻孙得了这个方法后,略坐一坐便先起身离开了,当然,今晚本身也是要把时间留给王七娘和赵德昭的。 不过离开前,还是叮嘱婢女千万看紧了。 “象贤放心,我会亲自将七娘送回府的!”赵德昭颇是哭笑不得,再三保证王七娘的安全,王贻孙这才走了。 屋中另外三个已将自己当做空气,聚在一边说着小话。 赵德昭将皇帝给的盒子取出来,起身走到王七娘身旁重新坐下,将盒子递了过去。 “这个...嗯,给你的...令仪!”“令仪”两个字说得极轻,赵德昭颇是不好意思。 这也太暧昧了! 是不是太过了? 不该叫令仪的,叫七娘就好了吧! 看她脸红得都要滴血了! 王七娘也是如此,一张脸蛋烫得都要穿了,心扑通扑通跳着,伸手慢慢接过盒子,都没仔细看盒子上雕刻的花纹,“啪嗒”就将盒子打开,顿时珠光满屋,熠熠生辉。 “这...这也太...太大了...” 不仅太大,还太多了! 满满一盒子的南珠、珍珠、海螺珠,都可以打好几副头面了,拿到市面上,得值上万两银子了吧! “不行,太贵重了!”王七娘把盖子合上,推了回去。 “你就收着吧,我爹给的!” 赵德昭见她不收,一时情急就将赵匡胤搬了出来,说完才觉得不对,说得好像自己不想给一样,又忙解释道:“我之前说府里若有了就给你,可我府里还真没有,唉,我开府时我爹竟然没给南珠,现在就算补的,反正给了我,就是你的了,你收下就是!” 说完,赵德昭将盒子重新放在王七娘手中,又怕她不收,下意识握了她的手,将盒子拿住了。 待反应过来,两个人俱是红了脸,可谁也没有将手松开。 赵德昭看着被自己双手包围的柔荑,不知怎的就想到那个梦来,又觉得唐突佳人,却不舍得放开。 王七娘只觉得包围着自己的手掌滚烫,掌心粗糙,应当是在禁军中操练练出来的茧子,又想到他即将出征去,担忧的情绪一时占了上风,心中只盼望他能平安归来才好。 二人一时无言,各想各的心思。 小婢女远远看到二人模样,心下着急,“唉”了一声就要过去,却被甄平拉了回来。 “咱们都看着呢,殿下懂规矩,不会如何的。” “就是,殿下马上就要离京了,就让他二人说说话吧!”孙冲也劝道。 小婢女无力吐槽,都牵上手了,哪里还规矩了! 可看自家姑娘一脸柔情蜜意,算了算了,她认命得转回了脑袋,心中想着,牵手便是底线了,再不能有更亲密的行为。 事关姑娘清誉,若再逾矩,自己定是要去阻止的。 此时,赵德昭和王七娘身周仿佛自带结界,已经完全不知道屋中还有其他人在了,甚至在婢女发出声音时,也没有抬头理会。 两人就这么坐了许久,最后还是王七娘咳了一声,赵德昭这才醒过神来,放开了手。 “对不住,我...嗯...情难自禁!” 赵德昭这话明明说得一本正经,可听在耳中却如调情,王七娘心跳如擂鼓,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想表达什么意思。 她只觉得自兄长走后,好像一切都乱了,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哦,对了,珠子! 王七娘重新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颗南珠,继而将剩余的还给赵德昭。 “令仪,你这是......” “殿下的心意,令仪收下了。”王七娘拿着南珠,笑着朝赵德昭示意,“一颗就足够,我很高兴。” “可是......” “殿下听我说完,”王七娘双目清澈,双手交叠放在膝上,肃容道:“殿下即将出征,兄长此前也提起过,户部因为此事,已是忙碌了许久,可库中银钱粮草,俱是紧张,如此时节,我如何能收这么贵重的珠子私用,传出去,也损殿下名声。” “官家之令,何人敢置喙!”赵德昭说道。 “是无人敢说,不过私心里,总是不好的,”王七娘笑着歪了歪头,“我明白殿下的心意就好啦,七娘也帮不上殿下什么忙,剩余的这些珠子,就用作军资如何?” 王七娘从来不曾在乎这些东西,更不曾将那日糖水铺子中,赵德昭的话放在心上。 今日,看到赵德昭郑重其事捧着南珠来,她心中不感动,那时假的,可她不能仗着赵德昭对她好,她就能心安理得得收下这些。 在家时,她也听王贻孙和王溥聊过,打仗伤害的总是百姓,可不打又不现实,中原之地,落在外人手中太久了。 无功不受禄,她若收下,心中只会不安。 赵德昭没想到王七娘格局这么大,见她不像假意推辞,便点头笑着收好,“待以后,收复了燕云、南唐、南汉,我再寻更好的给你!” 王七娘点了点头,遂即从身上解下一个香囊,“这给你。” “是什么?”赵德昭没想到自己还能有礼物收,高兴接过,打开一看,见里头放着一个纯金的小锁片。 “平安锁!”王七娘轻声道:“在佛前开过光的,能护佑殿下平安!” 赵德昭心中欢喜,忙将其重新放入香囊中,“多谢,我定贴身收好。” 二人眼睛里只有彼此,看得久了,脑袋也越挨越近,呼吸纠缠之间,头脑也愈发昏沉起来。 “姑娘——” 屋中传来婢女的提醒,王七娘闻言忙回过神来,霎时满脸通红,同赵德昭拉开了些距离,心中想着自己怎么会忘了规矩。 又转头瞪了婢女一眼,嗔道:“知道了知道了,就你多嘴!” 赵德昭也装模作样咳了一声,拿了桌上的杯子倒了也不知是水还是酒的喝了下去,看了眼窗外,月上中天,外面熙攘声也少了。 “我送你回府!” 赵德昭是坐了马车来的,可送王七娘回府,却不想坐马车,原因是马车太快,他舍不得这么早分别。 索性就让孙冲驾着马车先回了府中,自己同王七娘慢慢走了回去,反正樊楼同王府离得也不远。 路上,二人又说了些话,无非是“你要小心”,“保重身体”等话,说了无数遍却仍嫌不够。 可再依依不舍,路总有尽头,到了王府门口,王贻孙已是焦急等候,见了人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好了,你进去吧!”赵德昭朝王七娘挥了挥手。 王七娘一步三回头,在王贻孙的万般催促下,才迈进了府门。 王贻孙朝赵德昭拱手,说道:“预祝殿下此行,旗开得胜,早日凯旋!” www.4e54.icu。m.4e54.icu 第九十五章 赵光义的布置 赵德昭回到自己府邸门口时,见门外等下站着个人,看模样不像是孙冲,孙冲要矮一些,也不像甄大,甄大要壮一些。 奇怪了,这个时候,是哪个人等在这里? 待走得近了,才发现竟是吕蒙正。 赵德昭当即快步上前,吕蒙正听到声音也看向来处,忙拱手行礼。 “别多礼了,你来了多久?怎么不进去等?”赵德昭朝里面看了眼,见门房也站在一边,苦着脸看向自己。 赵德昭瞬间就明了,定是吕蒙正不愿意进去。 “无妨,我也才来!”吕蒙正担心赵德昭苛责门房,又道:“是我想在这里等的,月色正好,我站着消食也能赏景,一举两得。” 赵德昭无奈摇头,“有什么事进去说!” 赵德昭想着自己回来了,吕蒙正总能跟自己进去了吧,谁知他仍旧摇了摇头,“太晚了,我本就是来送些东西,阿娘还在家里等我呢!” 赵德昭这才发现,吕蒙正身后还背了一个包袱,“给我的?” 吕蒙正将包袱交给甄平,说道:“北边应当是冷了,阿娘给殿下做了几双袜子,本还想做一身衣裳一双鞋的,但时间紧,怕是赶不上,待过几日做好了,再随军一同给你送去。” “伯母做的?”赵德昭不敢置信,伸手将包袱拿在手中,打开一看,里头放着好几双袜子,料子应当是棉麻类,不是宫里出来的锦缎。 赵德昭两辈子加起来,从没有人亲手给他做过衣裳鞋袜,上辈子自不必说,商场、网络,什么买不到。 穿越来了大宋,虽然是个不受待见的皇子,但到底也是皇子,宫里尚衣局的四季衣裳也不会少了他的,可俱是绫罗绸缎,总觉得冰凉凉的,少了点什么。 如今看到这些,赵德昭心中有暖意流过,鼻子也酸酸胀胀的,口中却道:“宫里一年四季都会有做,府里也有绣娘的,伯母年纪大了,做针线费眼睛。” 吕蒙正看赵德昭这副模样,知道他心中是喜欢的,也不说破,只笑着道:“阿娘谢你为我们所做的事,况且,你之前给我的银子能让我阿娘少接许多绣活,她眼睛比从前可是好多了。” “嗨,都是小事!”赵德昭抱紧了包袱笑着回道。 “于我和阿娘,却是大事!” “行了行了,替我谢谢伯母,”赵德昭也不矫情,说实话,他的确喜欢得很,棉麻的衣裳袜子比绫罗绸缎的吸汗,穿在身上也舒服许多,他又是要在外头行军的,自然需要更舒适的衣物,而不是那些用来彰显身份的。 “对了,”赵德昭想起白日去大理寺的事,将苏晓同自己说的转述了一遍,“你们不用担心,姚恒翻不了身了,再威胁不到你。” 吕蒙正听到这消息很是开怀,连日的阴霾终于消散,感觉全身都放松了下来,“这可太好了,阿娘要是知道,今日定能睡个好觉了!” “你就放心读书,好好考个状元来!”赵德昭拍了拍吕蒙正的肩膀,又道:“还有,我书房里还有些王祐的札记,你若是想看,来我府邸就是,我同他们说一声,没人会拦你!” 吕蒙正拱手道谢,并没有立即拒绝赵德昭的好意。 送走吕蒙正,赵德昭抱着包袱回了屋子,沐浴洗漱之后才感觉疲惫得很。 在入睡的前一刻,他提醒自己,明日就得去把那些珠子换成钱去! 开封府衙后院,书房的灯仍旧亮着。 赵光义站在桌案前,不疾不徐得写着字,很快,一副行草在笔下成行,写完最后一钩,赵光义站着又看了会儿,觉得满意才将笔放下。 旁边站着一个端了水盆的人,见状忙走上前去,赵光义在水盆中净了手,那人才把水盆端出门外,交给了外头候着的小厮。 那人重新进屋,这次,将门掩上了。 “府尊的书法愈发精进了,颜筋柳骨、游云惊龙!” “好话就不用说了,”赵光义摆了摆手,“还差得远!” 那人于是没再多言,顺从得站在一边。 桌上放着一枚小巧的哨子,赵光义朝那人点了点,“拿着,到必要时,吹响它!” “必要之时?”那人拿起哨子,想了想问道:“府尊是要他伤,还是......” 赵光义偏头看了过来,那人忙住了嘴,垂头道:“小人知道了!” “事成之后,自有你的好处!” 那人低头领命,出了书房,就见赵光义的贴身侍从冯六已是等候在外,手中捧了一个盒子,见了人出来,将盒子递上。 “剩下的,等你回来再给。”冯六道。 那人忙笑着点头接过,待出得门,到了无人地方,才将那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五锭金子,金子下还压着几张纸,隐约看见上头写着“地契”等字。 那人满意,捧在怀里疾步走远了。 府衙书房,冯六掏出一封信放在桌上,道:“老爷,江御史给您的。” 江御史,便是如今的御史右中丞,江程。 “他?哼,蠢货,连自己属下都管不好!”赵光义对于江程很是不满。 姚恒入狱,江程也落了个驭下不严之罪,上了自辩奏本,承担一部分责任的同时,其他一概推在姚恒的头上。 事情还没个定论,江程也不敢在外多行走,免得再被有心人看去,只好命人送了信来,表达自己忠心的同时,也告诉赵光义,狱中的姚恒被割了舌头。 “是叫自己放心!”赵光义将信纸放在烛火上引燃了,随后丢在火盆中。 赵光义看着纸烧成灰,才朝冯六吩咐道:“这几日多盯着大理寺,若有异常,赶紧来报!” “是!”冯六忙领命,躬身出了书房。 少了魏瑞光和姚恒,赵光义并不觉得多可惜,自己在京城经营多年,少两个蠢货实不足惜。 况且,想到不久后就能拔除眼中钉,心中就十分快意。 “二郎啊二郎,你可别怪三叔我心狠手辣了!谁让你如此不知趣,非要和三叔我抢东西呢!” www.4e54.icu。m.4e54.icu 第九十六章 卖珠 翌日早朝,赵匡胤便通知全体朝臣自己要亲征之事,安排了一番之后,便各自散了,各做准备去。 赵德昭拿着装了南珠的盒子便去了樊楼。 樊楼作为京师CBD,里面除了能吃饭,还能满足各种需求,自然也有南来北往的货商。 “殿下要卖珠?”掌柜的看到赵德昭拿来的一盒珍珠,眼睛当即瞪圆了,这种南珠,往常卖个一颗两颗的都是天价,何况这一盒子。 “殿下稍等,楼中正好有一客商在收珠子,小人寻他来问问。” 客商是长安来的,收了珠子要卖给贵人,看了赵德昭拿来的珠子,眼中顿时放出光彩,张口道:“五万白银,可成?” 赵德昭不懂珠子价钱,听到这一盒能卖五万白银,倒也觉得挺多。 不想屋子外头突然传来声音,一个年轻人嗤笑道:“这位郎君可莫要上了他的当,这南珠颗颗都是上好的精珠,怎么会只值五万两?” “你是何人?”赵德昭问道。 年轻人闻言,躬身行礼,说道:“适才掌柜的寻人说要买珠,在下正巧听见了,不请自来,还望郎君见谅,不过依在下看,这位给的价钱确实低了。” 那先来的客商闻言脸都青了,怒道:“我家世代都是做珠子的,你懂什么,赶紧走,别搅了贵人大事。” 年轻人没有离开,反而走近了一步,看着盒中南珠道:“南珠以次到优,分为褪光珠、次肉珠、次糙珠、药珠、以及精珠,这些珠形饱满,色泽银白,光莹无丝络的便是精珠,其中这颗更可为珰珠,单这一颗,便值万两。” 那客商听了这话,便知年轻人也是行家,面上陡然带了几分心虚,赵德昭看了哪里还不知道价钱确实低了。 掌柜的也满脑门的汗,是他找来的人,万一殿下以为是他二人合谋,想要贪殿下的珠子,这可如何是好,当即就把那人斥了出去,“岂有此理,也敢骗到本掌柜头上,休要让我在樊楼见着你!” 掌柜赶走了人,又要朝赵德昭解释,赵德昭笑着安慰了几句,转而问那年轻人,“你能给多少银子?” 年轻人看着南珠,一颗颗报了价,除了那颗丹珰珠给了一万两,其余几颗也几乎在五千两上下,加上南珠之外还有些散珠,去掉零头报了十万两的价。 “嚯!”赵德昭闻言可真是惊着了,这同之前的可整整差了半数。 “好,那便卖给你!”赵德昭痛快做了决定。 闲聊中得知,这年轻人姓洛,夏州人,本就想去合浦收珍珠,此时看到品相这么好的南珠,别提有多高兴了。 虽然价格比合浦的要高一些,但若算上路上食宿费,以及雇镖师或者侍卫,显然在京师买是划算的。 唐时的丝绸古道,由于战乱导致受阻,西边的东西过来,价格可比原先贵多了,同样,中原的东西要运到西域小国去,价格同样涨了许多。 但物以稀为贵,合浦的南珠在西域,可谓是有市无价。 倒是海螺珠,赵德昭问了好几个收货的商人,不是不要,就是给的价格低。 看来物以稀为贵也分是什么东西! 不过十万两白银,赵德昭也是满足。 却在付钱的时候,出现了难题。 十万两白银可太多了,商人收货,也没带这么多银子。 “京师这边,在下只有五万两,剩余五万,得我去了西域,做成了这笔生意,才能再给您,您看——”年轻人为难道。 “我可是一手交货了,你还能给欠五万,这...不合规矩啊!”赵德昭摇头,又道:“你若吃不下,或者找人合买,各五万两不就好了?” “不不不,赵郎君不如这样,”年轻人忙摇头,这些南珠一看就是好东西,就算去合浦也买不到这么好的,他凭什么分给别人一半,“我可以给你写个欠条,如何,咱们立个契!” 赵德昭一听,立马来了精神,“立契?” “是啊,”年轻人道:“这样,剩下五万两,我六个月之后给您,再...再多给您......” 年轻人快速在心中算着现在的利钱,又估算了自己的收益,最后看了一眼南珠,一咬牙道:“再给您一千两!” “我有更好的办法!”赵德昭说道:“衙门的告示您看了吧,咱们去衙门立契,由衙门公证,我也不要你一千两的利钱,你就再多出一百贯就成,如何?” 衙门的告示,年轻人自是知晓的,可看了一眼也就抛之脑后,浑然没当回事。 去衙门办事可复杂的很,俗话说阎王难见、小鬼难缠,说是说一百贯的契税,可上下打点,也不知道要多出多少钱来! 心里怎么想的,年轻人就这么说了出来,做中人的樊楼掌柜听了这话,却是笑着劝道:“那您大可放心,有这位陪着您去衙门落契,谁也不敢为难您!” “当真?”年轻人奇怪得打量了赵德昭几眼,又想再问,却见掌柜朝着二楼的“博雅”指了指,年轻人立即明白了眼前这人身份,慌得就要下拜。 他可是眼拙了,只看出这人富贵,却不知原来如此富贵。 也难怪一出手便是这么多又大又好的南珠来。 赵德昭听了这话却是奇怪,问掌柜道:“怎么,此前有人去立契,被为难过?” 掌柜一听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可话已出口,也不好收回,再说了,这位可是耳聪目明,又是他提出的契税方案,想蒙混,也混不过去。 “之前倒是听过一耳朵,也是行商做买卖,往衙门跑了四五趟才将契立好,也不知是哪里的问题,或许是他们自个儿没商量好也说不定。” 赵德昭闻言记在了心上,没多说什么,只问年轻人道:“那便去立契?” 年轻人连连颔首,“一切听殿下安排!” 要去的衙门,自然不会是开封府衙,而是同在京师中的开封县衙,门口衙役听闻有人要来立契,当即朝里头跑去。 不多片刻,就见王贻孙从里面走了出来,见到赵德昭,怪道:“殿下怎么来了?” 继而恍然,“是殿下您要立契?” 赵德昭点了点头,指着身旁年轻人道:“做了笔买卖!” 王贻孙也不问他们做了什么买卖,伸手邀二人进去,说道:“下官今日正好来议事,倒是巧了。” 王贻孙引二人到了衙门后值房,“在这里交钱!” 值房中的书吏忙站了起来,他不认识赵德昭,但认识王贻孙,能让王贻孙亲自送来立契,定不是普通人。 “在下来交!”年轻人听到交钱,忙走上前来,“一百贯铜钱,可否用银子代替?” 一百贯铜钱是不可能待在身上的,但换作银子,身上便有了。 年轻人见书吏点了头,忙从身上掏出两个五十两的银锭放在桌上,屋中所有人,除了赵德昭之外,瞬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 一百两的税钱,他们这是做了什么大买卖? 书吏收了钱,在账本上将买卖日期、二人姓名、税额等一一填好,转身从书柜上抽出一张凭证,在凭证上写下金额,盖了花押。 “您收好,这是交钱凭证!”书吏双手将凭证送上。 年轻人恭敬接了,王贻孙接着带他们去了第二处,“这处,用凭证换税票。” “好!”年轻人将手中凭证递给这屋中的书吏,那书吏便从柜子中取出一张税票来,又在账簿上记下。 赵德昭凑上去看那税票模样,果真同历史书上银票的模样类似,想来是新鲜出炉的,还带着一股油墨的味道。 这边算是结束,紧接着又要到下一处去。 “昨日殿下说的那法子,公使库已经在试了,先用泥胚,若不行,再想旁的法子。”王贻孙一边带路,一边说道。 “嗯,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嘛,行不行总要试一试了才知道!”赵德昭随口道。 “实践是检验整理的唯一标准......”王贻孙觉得这话说得真妙,可不是么,想再多法子,不如试一试来得直接,哪里有问题,哪里需要改进,即可了然。 “嗯,我书上看来的。”赵德昭债多人不愁,什么事都往书上推。 “这里,立契!”王贻孙走到第三间值房,朝二人道。 “现写一份吧!”二人临时起意来府衙立契,契约还没写呢,赵德昭朝年轻人道:“你有经验,你来!” www.4e54.icu。m.4e54.icu 第九十七章 发钱 年轻人忙应了,书吏取了纸笔给他,便见他短短片刻,就将契书写好,“殿下看看,这样可行?” 赵德昭上前,见那契书上按部就班写了二人买卖货物、时间、地点、金额多少,所欠金额多少,什么时候全部付清等。 最后,年轻人到底还是写上了利钱,一千两白银,既然知道眼前这人是殿下,就算多给一千两又如何,不算利钱,也是卖了个好,往后说不定还有合作的机会。 若是有了朝廷皇室这条门路,何愁赚不到更多银子。 赵德昭也不多想,既然她能给,便说明有的赚。 书吏见赵德昭点了头,便抽了纸,照抄了两份,一份用作留底。 另外一份,就是给赵德昭抄的,毕竟买卖双方要各执一份才对契书才对。 “这税票,贴在哪一份上?”书吏捏着税票朝二人问道。 年轻人觉得无所谓,可赵德昭坚持税票贴在他那份上,毕竟是他给的税钱。 王贻孙也在一旁附和,“合该如此,若立契二人各出一半,契书才会都贴上税票。” 年轻人听了这话便也不坚持了,将自己那份契书递给书吏。 书吏接了,将税票贴在契书上。 而后,二人在三份契书指点地方签字按手印,书吏又再契票和签字之处盖上花押,最后同样记了账簿。 “最后一处,便是审核!”王贻孙走到最后一间值房,“审核结束,书吏会留一份做底,留在衙门,若将来有问题,便可来衙门查看!” 这份契书自然是没问题,上面的花押也都合乎规范,审核最后盖了章,在账簿上记下,这立契的事,便算是结束了! “东西若准备周全,小半个时辰也能搞定了!”赵德昭同王贻孙朝衙门外走去,便讨论着。 “是,眼下都还生疏,若是办理得多了,自然会更熟练!” “那是自然的,对了,我怎么听说,之前有人来办立契的事儿,跑了好几趟才办下来呢?” 王贻孙听到这事,神色一凛,“下官不知,待下官回去问一问。” “若是他们自己的问题倒也罢了,可若是衙门中书吏故意为难,这方案便很难推行下去,可要盯紧着些!” “殿下说的是!” 赵德昭同王贻孙告辞,同那年轻人道:“走,取银子去吧!” 年轻人能一下子拿出五万两白银来,家底自然不薄,随行也带了多名护卫和侍从,如今做成了这笔买卖,正好让他们把银子都搬来。 赵德昭看着一箱箱银子搬到营房中,心中不仅火热,他穿来之后,还没见过这么多钱。 若令仪知道她拒绝的南珠能换这许多钱,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待回来后,再去宫中找些好东西补偿给她,赵德昭在心中打定了主意。 “就放这里,辛苦诸位,甄平,看赏——” 搬箱子是个力气活,更何况箱子里还都是沉甸甸的银子,可把商人的仆从和护卫辛苦坏了。 不过有额外的赏钱,这几人总算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道了谢,赶着车离开了军营。 “这些是什么?” 种昭衍等五个都知纷纷围了上来,好奇打量屋中这几口箱子。 “关门!”赵德昭站在其中一口箱子旁,神秘得指了指外头,“别叫旁人看见。” 邹进离门最近,随手关了,赵德昭这才“哗啦”一下,打开了其中一口箱子。 白花花的银子当即出现在众人面前,不出所料,就算最是稳重的邹进,此时也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我滴个亲娘——”曹十七围着箱子赚了几圈,最后整个人扑了上去,“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别喊,”种昭衍拍了拍曹十七,又看向其它几口箱子,“殿下,莫不是这些也是...” “是,都是银子,这里一共有五万两!” 曹十七激动过后,也回过神来,这么多钱,总不能都是给自己的,殿下又搬到军营来,难不成 “咱们营里,不算你们,也有五百三十人,我是这么想的,先每人给一锭,也就是五十两,也就是要两万六千五百两银子,剩余五百两你们分了,剩下两万三千两,当做奖励,这次出征按功行赏,如何?” “殿下,这钱,都是你自个儿掏的?”曹十七咽了咽口水,十分震惊一个皇子的财富。 “不是,你们可以当做是官家赏的,不过别说出去,没得让人眼红,再去官家那告状!”赵德昭压低了声音,朝几人挤了挤眼睛。 “财不露白,下官知道!”曹十七想着,既然是官家赏的,那就不担心了,拿了就是。 从前还觉得一个皇子到他们这儿,就是来镀金的,可相处了这些日子,才发现这皇子的确有几分真本事。 况且,他们营能有这额外的钱拿,到底也是沾了他这皇子身份的光了! 这么一想,曹十七愈发看赵德昭顺眼了,他一定要紧跟着殿下的步伐,跟着殿下有钱花啊! “殿下,这个月的月俸也发下来了!”种昭衍朝屋中摆放的另外五口箱子说道。 同他们围着的白银箱子比起来,那角落的箱子,怎么看都显得孤独。 禁军的月俸,按品级在三百至一千不等,因为马上要出征,是以月俸提前发了,也好安将士们的心。 除了月俸外,还有衣服鞋袜等,便要自己去领了。 “不对啊,怎么好像多了?”若只是月俸,两口箱子就够了,怎么会多了三口箱子。 “是朝廷下来的特支钱,一并发了!”邹进道。 特支钱,也是朝廷给将士的福利补贴,比如朝廷要举办大的祭祀,会发钱,皇帝要出游巡行,也会发钱,皇帝过生日,也会有这笔钱甚至连皇帝驾崩,都有可能发特支钱。 特支钱的数量,禁军在五百文,厢军在三百文一人左右。 这次皇帝亲征,三司和户部便赶紧把钱拨出来送到了禁军营中。 如此,加上赵德昭给的五十两,他们营中每人便可领五十两并八百文左右。 赵德昭点了点头,遂即道:“那就一块儿发了吧,让他们校场集合,发钱了!” 出征前集合,大家伙都知道是什么意思,特别是看到点兵台上放着的箱子后,校场上士兵们顿时有些鼓噪。 发钱,在哪个朝代都是令人兴奋的事儿。 “肃静!”邹进看底下实在不像话,忙大声呵斥。 下面声音小了些,但兴奋的神情总是掩不住的,赵德昭摆了摆手,“让你们集合,都知道是为了什么吧!” 底下士兵齐声喊道:“发钱!” 赵德昭也笑了,“对,就是发钱,我呢,话不多说,一个个来吧!” 说罢,赵德昭直接将装了铜钱的箱子盖打开,朝五个都知点了点头,“你们来发!” www.4e54.icu。m.4e54.icu 第九十八章 额外的钱 按照名册,每人领了约八百个铜钱后,兵士们又小声嘀咕着计划怎么用钱了。 有家室的,自然要将钱给到家里,还没成家的,也要把钱给点爷娘和家中兄弟,若是孤家寡人,那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用考虑旁的事。 可随后,他们便发现了不对劲。 在场五百多个兵卒,钱都到手了,可台上还有几口箱子没打开,又装的是什么东西? “你们说会不会是兵器?” “兵器局将破损的送回来了,当不是。” “会不会是飞鼠?”有人想着殿下掌管东作坊,近水楼台先得月,该不会是人手一个,遇到契丹骑兵也不怕。 听到“飞鼠”二字,兵卒们又兴奋起来,看向那几口箱子的眼神也热切起来。 最后一笔钱发完,下面便有一个胆大的喊道:“指挥,箱子里还装了啥?飞鼠吗?” “指挥,这次咱们还有飞鼠吗?” “要飞鼠就好了,定能让伪汉大开眼界!” “肃静!” 邹进看他们实在不像话,板着脸训了一声,底下敛了声音,却仍旧看着赵德昭,期盼得到他的回答。 赵德昭也不是爱卖关子的人,朝后挥了挥手,种昭衍便将手边的箱子打开,瞬间,白花花的银子袒露在众人面前。 “是银子?” “这么多!” “殿下是想做什么?” “这银子是给咱们的吗?” “这......” 赵德昭待他们议论得差不多了,抬了抬手,下面当即没了声音。 “夫战者,生死之大事,存亡之道也。此战,为我大宋收复中原山河故土,乃为天下百姓,为家国安宁!” 赵德昭肃容说着,下面的兵卒们也为这番话激起了热血。 “但国家,是无数个小家组成,你们身后有亲族、朋友、师门,诸位为大宋而战,大宋,自然要让你们无后顾之忧!” 赵德昭说完,兵卒才反应过来,这些银子当真是要给他们的,立时又欢呼起来。 每人一锭,发起来也快,最后赵德昭指着剩下的银子又道:“剩下这些,待大胜而归,论功行赏!盼诸位,勿负国家之重托,勿负百姓之期望!” 兵士们拿到了银子,又听到这样一番话,心中更是壮志酬酬,巴不得现在就能飞到太原城头上,将北汉杀得片甲不留,众人互相看了看,倏地大喊起来: “万胜!” “万胜!” “万胜!” 赵德昭发完了钱,被将士们情绪感染,也准备再操练一番,谁知宫里来了人,说赵光胤诏自己进宫。 眼看着快要晌午,赵德昭想着进宫蹭一顿午饭也是可以的。 许是父子连心,赵德昭进殿时,便看到殿中已是上了膳,赵德芳也规矩得坐在一旁。 许久不见,赵德芳见了赵德昭也是一脸兴奋模样。 “来了,坐!”赵匡胤指了指身旁另一个座位。 赵德昭依言坐下,朝着对面的赵德芳挤了挤眼睛。 “都收拾得如何了?”赵匡胤夹了一筷子肉放在赵德昭碗中。 “没什么要收拾的,又不是出游。”赵德昭加了一筷子青菜给到赵匡胤,“爹啊,多吃些蔬菜,对身体好!” 赵德芳从未见过赵德昭像今日这般胆大的,含着一口饭也忘了咽下去。 “看什么,你该多吃些肉,是不是瘦了?”赵德昭将肉放在赵德芳的碗中。 “爹说我长个子呢,没瘦!”赵德芳说归说,肉还是一口没少吃,咽下去复又看了眼赵德昭,“二哥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赵德昭闻言,心中一惊,刚夹的肉也掉回了盘中。 这小子该不会看出了什么吧! 赵德昭颇是心虚,“哪里不一样了?” 赵德芳又扒了几口饭,歪头道:“黑了,也壮了,胆子还大了!” 赵匡胤闻言也转头细细看了几眼,点头道:“总算有点样子了。” “爹啊,你叫我来就吃饭吗?儿子这几日事太多了,还得再去作坊呢,改良后的霹雳弹才没做几个,可飞鼠倒是能赶一批出来,我想带一些去。” “你看着办,”赵匡胤对此不发表什么意见,“你从未跟爹上过战场,切记,不可贪功冒进,万事听令调遣,若是犯了军规,就算是皇子,也照罚!” “是,儿子记下了!”赵德昭放下碗筷,恭敬领命。 “不过呢,你始终是爹的儿子,我本不想你跟着去,不过既然入了禁军,不让你去,总归要被人诟病,于你今后,也是一个污点,所以,爹让杨义选了十个亲卫给你,等下出宫,就一起带走吧!” 赵匡胤这番话信息可太多了,尤其“今后”二字最是值得咀嚼,赵德昭心照不宣,也没问今后要做什么,只点头应下。 “对了,爹,太医署中可有擅长治时疫的御医?”赵德昭问道。 “问这个做什么?是哪个病了?” “不是,我是想着,不是要出征了么,在外风餐露宿,秋冬之交又是时疫高发季节,军医擅长治疗外伤,若是遇到时疫,这便麻烦了。” 赵德昭隐约记得赵匡胤征讨北汉失败,其中一个原因便是因为军中起来疫病,好似是痢疾一类,导致将士士气低落,又加上契丹援兵,这才没有拿下太原。 赵匡胤闻言点了头,直接叫来王继恩,“去问问太医署,若有擅长时疫的,带上。” “可还有别的了?”这一句,赵匡胤是问的赵德昭。 “暂时就这些了!” “那行,去吧!”赵匡胤说罢起身,自去处理政务。 出了殿,赵德芳一下子便欢脱起来,嘴巴“叽叽喳喳”得说个不停,好些日子没见,他有好多话想说。 “母后不让我出宫,我这几日都在读书,哥,你不是拜了薛参政做老师么?他可严厉?宫学的先生可凶了,还敢打我手板子!”赵德芳伸出手,可几日前挨的打,现在哪里还有痕迹,忙又笑了几声缩回去。 “对了对了,昨天母后给了我这个,让我带给你来着!”赵德芳说着,从袖子中摸出一个平安扣递了过去。 平安扣是上好的蓝田玉所制,通体烟色,没有雕以纹饰,像是旧的,还带着丝檀香的味道,系着崭新的雪穗流苏。 “蓝田日暖玉生烟。”赵德昭虽不懂鉴赏玉器,但看这温润光泽就知道这玉绝对是上品。 宋氏是个好皇后,赵德昭心想,她虽然没有自己的孩子,但始终将赵德昭和赵德芳二人视作亲生,不过因为赵德昭年龄大要避嫌,这才略显生分。 “替我谢谢皇后,我就不过去了!”赵德昭收下平安扣,拍了拍赵德芳的肩膀道:“听母后的话,好好读书!” 二人已是到了路口,赵德昭要出宫,赵德芳也要回去了。 “哥,”赵德芳抓了赵德昭的胳膊,脸上满是不舍,“你可千万要小心啊,你让我听母后的话,我答应你,可你也要听爹的话,不能贪功冒进知道吗?” 小孩子故作老成,一本正经的模样引人发笑,可眼中的担忧是真的,赵德昭不由软了声音,稍稍弯下腰,视线同赵德芳齐平,摸了摸他的脑袋道:“你放心,哥一定平安归来!” www.4e54.icu。m.4e54.icu 第九十九章 亲卫 杨义安排的十个亲卫已经等候在外,见了赵德昭,其中一人抱拳,“卑职何承矩见过殿下!” 何承矩? 赵德昭顿时觉得自己运气也太好了,赵匡胤随便一给就给了自己何承矩! 要知道,这个何承矩可不简单,他是何继筠的次子,小时候便同他哥何承睿一起跟在何继筠的身边,在沙场上磨练出了胆识和视野。 兄弟二人将门虎子,智勇双全。 中原的防线原本是在长城,长城依山据险,蜿蜒千里,有效阻挡了北方少数民族骑兵入侵。 可石敬瑭把燕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等于把防线拱手相送,柴荣收复瓦桥关、益津关,设置雄州、霸州,雄霸一线便成为了宋辽的边界。 太宗朝时,宋辽以白河沟为界,可白河沟狭小,挡不住契丹骑兵,给北宋的边防带来了很大压力。 这时,何承矩请缨守边,做了雄州太守。 何承矩幼年便随父亲在边关作战,对这边的地形甚是熟悉,他开河引流筑堤蓄水,使淀泊相连,沿边界几百里形成一条水带,用水来阻挡契丹骑兵。 这是一个庞大的计划,况且需要勘察边境,契丹怎么会不盯着他们? 何承矩便想了个办法,他召集了幕僚及地方上的一些文人,乘着一条船以赏花为名沿河游览。 赏的花名为蓼花,也便是芦花,俗称水中狗尾巴草的那种,有红色、绿色,一串串如麦穗般。 这种花沿河到处都有,何承矩就正好借着赏花,去遍了所有想去的地方,实际上将边境地形勘察了一遍,之后汇集成图册上奏朝廷。 太宗淳化四年,何承矩发动沿边驻军开塘筑堤,堤总长约六百里,一条以雄州为中心,西起安州,东至霸州东於关口。 一条以鄚州为中心,西起安州,东至文安西北。 两堤间又开挖了几条河,使一个个淀泊相连,蓄水后水面宽至三十里至四十里不等,水深不可行舟,浅不可涉渡。 白洋淀就此形成,何承矩在此后有修了数次,真正使得契丹骑兵望“洋”兴叹,有效地阻挡了契丹骑兵南下。 眼下,站在赵德昭身前的何承矩还是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可眉眼间完全不见青涩,他身姿挺拔,目光如炬,皮肤也因为常年日晒而呈现健康的小麦色。 赵德昭瞬间便想到了沙漠上的白杨! “入了禁军,便没有殿下,营中将士叫我指挥,你们也如此称呼就是!” 何承矩闻言点头,率众人抱拳重新行礼道:“卑职,见过赵指挥!” “你们是跟我回府,还是去营中安置?” “既然是指挥亲卫,自然听指挥安排!”何承矩道。 赵德昭点了点头,想着剩余的银子还在营中,便让他们回营,让甄平跟着去,吩咐照上午一般,每人给五十两银。 “卑职不敢!”何承矩本就是清正的人,一听赵德昭要给他们银子的,当即就拒了。 “但凡我营中人,都有,你们自然也不能少。” 听赵德昭这么说了,何承矩才点头算是应下。 后面几日,赵德昭又收到了来自薛居正、王祐、曹璨等人送来的平安符。 甚至甄大还专门跑了趟大相国寺,抽了支上上签,又请主持为请的平安符开了光,郑重其事得将符交给赵德昭,又千叮咛万嘱咐在外小心,刀剑无眼之类话才作罢。 “唉,小人伺候殿下这么久,殿下从未要走这么远,叫小人如何能放心得下!” 自从知道赵德昭要随军的消息,甄大便寝食难安。 甄大是宫里的老人,赵匡胤登基时,赵德昭才七八岁模样,他便安排侍奉赵德昭。 那会儿,贺皇后刚刚故去,没了娘的孩子总是格外惹人心疼一些,可他不哭不闹的,连想娘了要哭,也是夜晚躲在被子里偷偷流泪。 之后,王氏诞下四皇子赵德芳,被立为皇后,赵德昭便更像个局外人了。 他的课业没人上心,他便蹉跎着,性子也愈发小心谨慎起来,直到年满十六出宫开府,他才如重获自由般。 看着赵光义风头渐盛,甄大心里也苦,只盼着将来,赵德昭能做个闲散富贵人便好。 可谁知,赵德昭一夕改了性子,也不知是真梦见了贺皇后,还是自己想明白了什么。 如此也好,甄大对于赵德昭的选择总是支持的,支持的同时,不免也跟着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放心,你家殿下我命硬得很!”赵德昭看着甄大眼下乌青,也着实过意不去,只好勉力安慰。 “小人会在京中,为殿下祈福的!” 有人挂念的滋味总是好的,看着桌上一堆平安扣平安符,赵德昭生出了一股自穿越后从没有的感觉。 他再不是异世的一抹幽魂,他在这里,也有了牵绊! 都说北宋号称有八十万禁军,但在太祖时期,禁军人数不过十九万,一半在京城,一半在地方。 十九万禁军,已是被李继勋带走了三万,这次亲征,赵匡胤又命何继筠为先锋,同时韩重赟部署定州,以防止契丹来援。 剩下十万人,留三万守京城,剩下七万左右,随着赵匡胤出发太原! 天子亲征,自然更特殊一些,祭了天、地,告了庙,最后祭军神,以保佑战事的顺畅。 出征要走安远门,意为平定远方。 禁军中也分等级,上四军为捧日骑兵、控鹤步兵、龙捷马军和虎捷步军。 赵德昭所在的捧日军是上四军之一,自然紧跟在皇帝身后出城。 但他作为最末流的指挥,只能遥遥看见皇帝威严的仪仗,至于皇帝本人,自然是看不见的。 出城这一日,御街两边站满了送行的百姓,待皇帝仪仗通过,跪在地上山呼万岁。 除了祈愿此战胜利的,百姓中也不乏军中家属,来此为家人送行的。 赵德昭跨坐在西风上,看着百姓脸上或是凄哀、或是担忧的神色,心中自是感慨万千。 倏地,他似乎心有所感,抬头朝路边一座茶棚二楼看去,窗口一抹烟色身影静静得看着自己,不是王七娘又是哪个。 赵德昭一眼不错得看了片刻,最后朝她微微颔首,以坚定的目光让她安心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章 防备援军 赵德昭跟着走了几日,才真正感觉到古代打仗的不容易。 无休止的行军、扎营差一点让他崩溃,一天也就走个三四十里路,下午太阳偏西的时候就要停下来安营扎寨,第二天一早再拔营,如此周而复始,是个累人的活。 赵德昭还算好的,他骑着西风不用自己步行,可当他朝身后看去,密密麻麻的步军脸上多是麻木和隐忍,夜晚也曾听到将士抱怨,不如赶紧到了太原,痛痛快快得厮杀一场。 而这一路,除了头两日赵匡胤遣人来看了一下赵德昭,之后便再没了消息,好似赵德昭真就是只是一个小小的指挥一般。 赵德昭自己也不在乎,按照军令行军、宿卫、探查,丝毫没有用自己身份寻求便利。 如此行了半个月,大军到了潞州,除皇帝带着殿前司百来人入城之外,大军在城外安营扎寨。 “这雨也太大了!”赵德昭站在营帐前,伸手接了一把雨水,十月中的雨水带着冰冷凉意,从他指缝中落下。 “看样子,这雨还要再下几日。”身后,是他亲卫队长何承矩。 赵德昭眉头微蹙,团柏谷如今被大宋占据,通往太原的路便是通了,可如此连绵大雨,行军、转运颇是不利。 从潞州到太原,要转运的不仅是粮草,还加了各种攻城器具、兵械,后勤辎重更为繁重,也会让行军更为缓慢。 眼下太原被李继勋、党进、曹彬带兵围了,怕是已开始攻城,北汉下辖忻州、隆州、汾州又是离得最近,随时派兵勤王。 契丹萧思温带着人跑了,说不定契丹援军不日就要到,这于他们可不是个好消息。 便在此时,穿着蓑衣的种昭衍冒着大雨急急走来,“指挥,官家让您立即入城!” “我?”这月余时间,赵匡胤商议军情从外带上自己,这次让自己入城为的是什么? 来不及多想,赵德昭披上蓑衣,骑上西风就朝城中飞驰而去,何承矩带着两三亲卫紧紧跟随在后。 事实证明,赵德昭所担心的事,久经沙场的赵匡胤也想到了,让他来,便是同他说明此事。 虽然“契丹同大宋联盟”、“北汉有意投降”这种流言散播了出去,但信不信在别人,他们也不能不做万全的准备。 大辽新帝耶律贤不是好糊弄的人,就算信了北汉投降,他们也有可能用武力再抢回去。 再者说,耶律贤刚上位,正是要立威扬名的时候,这一仗,便是最好的机会。 赵德昭入了议事厅,抬头一扫,赵匡胤坐在议事厅主位上,左边是赵普,行营前军马军都指挥使郭进,右手坐着何继筠、捧日左厢都指挥使李汉琼、彰德军节度使韩重赟。 赵匡胤身后钉着一张舆图,上头用朱笔圈了两个地方——石岭关、嘉山! 赵德昭瞬间便明白了赵匡胤的意图,“官家是要在这两处布下伏兵,待契丹人来援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石岭关位于忻州关城村北,阳曲县大盂镇上原村北二里的地方,是忻州与太原的分界线。 此关东靠小五台、西连官帽山,山势险峻、关隘雄壮,为历代兵家之地,也是太原通往代州、云州、宁州、朔州的交通要冲,素称太原忻定出入之门户。 石岭关南白马岭,是太行山五大雄关之一,是秦汉以来北部边陲的重要关隘,韩信用奇兵一举破井径,消灭十余万赵代联军;唐时李克用领兵数万攻邢州,进兵路线也是一样,但邢州守将深知白马岭重要,早已命人设伏在白马岭,最后歼灭李克用部。 嘉山在曲阳东北,安史之乱时,名将郭子仪、李光弼便是在此打败史思明,故名嘉山。 契丹若要援兵太原,必定会从这两路走。 “朕已命何继筠带兵伏于石岭关,韩重赟带捧日二军于嘉山,”赵匡胤深深看了一眼赵德昭,“立即出发!” 赵德昭从这个眼神中明白了皇帝的意思,韩重赟带两军去嘉山埋伏,自己这一支队伍,定然包含在内! 捧日共十军约为三万人,左厢五军便是一万多人,两军也就五千左右。 赵德昭算是明白了今日见面的主题,自己这一去怕是要很久才能相见,沙场上刀剑无眼,更有可能回不来,便宜老爹是不放心自己啊! 不过,在走之前,赵德昭却也有话说。 “官家,反正咱们对外说北汉有意投降,何不就写上个几十份委任状送去太原,予以他们高官厚禄,不说都会动心,但有个一两个,也足矣让北汉头疼了......” 赵匡胤眼睛亮了亮,没等赵德昭说完便明白其中妙处,“就算他们都不动心,难保刘继元不会心生怀疑,他有了疑心,下面那些人,可就又要多想一层了!” “正是这个道理!”赵德昭点头道:“郭无为封他个宰相、开府仪同三司什么的虚名加上去,那个刘继业,骠骑大将军、镇国大将军,什么名头高就给什么......” 反正最后可以再收回来嘛! 赵匡胤听了这话忍不住大笑起来,“臭小子,蔫坏!” 赵普也在一旁失笑摇头,韩重赟早先是殿前司都指挥使,后被去了职务,做了彰德军节度使,远离京师的情况下,消息都是在京城的儿子韩崇训送来的。 早就知道二殿下在禁军比试中赢了石保吉,信中说得简单,他也以为许是从中有什么水分或者隐情,今日一见,便知自己想错了。 上兵伐谋,二殿下有点这个意思! “不过,千万别交给郭无为,他可是有私心的。”赵德昭又道。 郭无为这个人最是摇摆,虽然是亲宋一派,不过在不知道刘继元确切心意的时候,他不会明确表明自己的立场。 东西交给他,赵德昭不放心。 “臣也以为如此!”赵普从探子那儿的消息,自然知道郭无为为人,也点头赞同赵德昭这话。 “好,你看着办吧!”赵匡胤将此事又交给了赵普。 说完正事,也到了分别的时候,赵德昭看着赵匡胤,自穿来后,这个便宜爹待自己也算不错,也让他感受到了几分从未有过的父子亲情,眼眶一时有些发热。 “去吧,万事小心!” 军情要紧,再是不舍也要放人离开,赵匡胤重重拍了拍赵德昭的肩膀,沉声道:“给爹打个漂亮的胜仗回来,万不能丢了爹的脸面!” “虎父无犬子,官家放心!”韩重赟拍着胸脯保证定能赢下这一战。 “我相信韩将军,也相信我自己,爹,等我们好消息!”赵德昭单膝跪地,郑重承诺。 韩重赟带着捧日营五千人离开,冒着大雨朝嘉山急行军,何继筠也同时带着先锋营并数千精骑朝石岭关而去 在他们离开后,根据赵普在太原城的探子递出的消息,赵匡胤当即就写了四十多份委任状,以及一份给刘继元的劝降书,派人送去了太原城。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零一章 委任状 派人送个委任状罢了,又不是行军,东西没两日就到了太原城,打着大宋国书的名号,交给了太原城负责外交事宜的鸿胪寺正,鸿胪寺得了这东西,忙不迭要送进宫里去。 刘继元正焦头烂额,心绪不佳,也在等着契丹的一个消息。 月前,当他听闻大宋皇帝亲征北伐,他便慌了,当然,表面上他仍旧一派淡定,有条不紊得调兵遣将,可实际上,他已经派人写信给了契丹,言辞恳切得请求契丹出兵。 信中他作小服低、悲痛欲绝、哀嚎流涕,说着“大汉不能亡于他之手”,“大汉和契丹情同手足”之话,更是“千恩万谢”、“感激不尽”得请求契丹出兵。 总结四个字——快来救我! 眼下听到鸿胪寺正求见,忙不迭让人宣了来,还没等人家行礼就问,“可是大辽来信了?” 鸿胪寺正看了眼满殿的大臣,咽了咽口水道:“不...不是,是大宋来的...劝降书!” 刘继元一听“降”这个字,立即青了脸,眼中的激动期盼全然被愤恨所取代。 “赵匡胤欺人太甚!要打便打,要朕投降?做梦!” 所有人都看出了皇帝说这话委实有些底气不足,可这关头,没人敢站出来说话。 鸿胪寺正朝前走了几步,口中道:“还有旁的东西,陛下请——” 一个“看”字还未出口,不知道哪里伸出来一只脚,狠狠将他给绊了一下,寺正当即摔倒在殿中,手中捧着的盒子掉下,几十封委任状当即撒了出来。 “委任状?” “给谁的?” “这么多!” 群臣窃窃私语,眼睛却都往那委任状上瞟,离得近的户部官员赶紧去扶起鸿胪寺正,趁机偷瞄了几眼,旁边吏部也不甘示弱,口中道“如何不小心着些”,顺手便去捡那委任状。 刘继元此时还不知道厉害,只觉得殿中混乱,让他更是心烦气躁,开口骂了一句,身后太监忙走下去,将东西呈了上来。 刘继元只扫了一眼,便气得满脸通红,“哗啦”一扫,将东西尽数打在了地上。 “岂有此理!” 郭无为是北汉宰相,站得近,正好能看到地上的文书,巧了,头一份就是他自个儿的。 “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傅!”郭无为瞬间就心动了。 刘继元没发现郭无为的异常,他气得很,起身就离开了大殿。 皇帝走后,郭无为弯下腰,又捡了几份,看到给刘继元的委任状——平卢节度使! 他没再管地上的其余这些东西,抬步就跟在了刘继元身后。 “陛下!”郭无为在刘继元踏进后宫的最后一刻冲到了他面前。 刘继元本不想理他,可看在自己这个皇位他也有功劳的份上,还是停下了脚步,听听他想说些什么。 当他看清郭无为手中的东西后,冷笑一声,瞬间明白了他还是个亲宋的大臣。 “你来劝朕投降?” 郭无为没想到皇帝这么直接,愣了一瞬才想起来这一路打的腹稿,忙道:“陛下,晋阳(太原)被围,大辽新帝登基,也不知会不会派人来援,此前听闻辽国派出使臣去了宋国,万一两国交好,我大汉区区三五万兵马,如何能打得过宋国十万人?届时,太原城生灵涂炭,陛下忍心吗?” 郭无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可刘继元又不是个傻子,还会看不出他的私心来。 刘继元伸手捻过郭无为手中委任状,“平卢节度使?” “是,平卢地理位置重要,面积又广,绝对首屈一指,足以让人眼红,这是赵匡胤看重您啊!” “哼!”郭无为松开手指,纸张轻飘飘落下,地上下过雨未干,那委任状沾了水,上头的墨立即晕开,连着玺印都模糊了一片。 “郭卿,你觉得,开封府同三司、检校太师、中书令、秦国公,这些头衔怎么样?比之平卢节度使是不是更加威风?” 郭无为看着已经废了的委任状,知道皇帝心意难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郭卿,尚书令、楚王,再追赐‘恭孝’两个字当谥号,是不是更威风了?”刘继元继续道。 这话说完,郭无为脑中犹如被人敲了一记警钟,耳边“嗡嗡”之声不绝,等他回过神来,却见皇帝已是消失在宫门那头。 两年前,赵匡胤攻下后蜀,赏赐后蜀皇帝孟昶的官职,便是秦国公、开封府同三司、检校太师、中书令。 孟昶两年后暴毙身亡,便以尚书令、楚王,再追赐“恭孝”两个字当作了他的谥号。 郭无为脑袋昏沉出了宫,可宫外,却是另一副景象。 那些委任状在刘继元离开后,立即被殿中的其他臣子给捡回去了,有人自然不屑一顾,为表对北汉忠心,当着众人的面撕毁了去。 但总有人想留一条退路,悄悄儿得将委任状叠好塞在了衣袖中,以图将来形势有变,还能换个地方当官,衣食无忧得活下去。 另外,这些人也暗地里比较大宋给他们的官儿,同是侍郎的,看看赵匡胤是不是也给了平级的官,如果没有,便要争执一番凭什么,就是明面上相视一笑,暗地里也要好好想想为何自己低人一等。 若是比赢了那一方,则面上得意,甚至觉得赵匡胤果然有识人之明,心中动摇得更是厉害。 当然,皇帝说不降,那就先不降罢! 毕竟太原城坚固,不怕宋军围城,何况,契丹那儿还没个准信呢,万一来人了呢? 这边,契丹使者团惊心动魄得回到了辽国都城,只不过原来的二三十人,如今只剩下不到十人。 剩下的,俱是为了保护萧思温,引开大宋追兵牺牲了自己。 耶律贤在听了萧思温的禀报后,拍案怒道:“这笔账,定要讨回来!” “陛下,臣请旨出兵,援助晋阳!”萧思温自觉这是他的耻辱,像丧家犬一样被撵着回来,带兵打宋国,舍他其谁! “不,萧相一路辛苦,朕看你也是有伤,好好休息,朕自有打算!”耶律贤没有同意萧思温的提议,一来萧思温的确有伤,一路惊心动魄,该好好养养。 另外,萧思温明显心绪不平,满心都是洗刷自己耻辱,大宋如今实力不可小觑,他担心萧思温盛怒之下做出错误的决策来。 “陛下——” “这样吧,”耶律贤想了想道:“前些日晋阳有国书来,一来要册封汉国新帝刘继元,二来求援,朕已是准了,你作为入汗使臣,一同去吧!”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零二章 嘉山部署 契丹和大宋的紧张关系虽有领土纠纷等环节,但冲突的形式仍带着因为北汉问题而带来的地域性。 河北从来不是宋辽冲突的主要地带,而镇、定二州也没有进入高度戒备状态。 耶律贤虽比之“睡王”耶律璟能干了不少,但到底还是没有估对大宋这次对契丹的防御,他想当然认为大宋的只会在石岭关阻截他们,因此派南院大王耶律挞烈带兵去石岭关的同时,也派了北院大王耶律屋质带兵从镇、定两州前去太原。 而前往镇、定二州,嘉山是必经之路。 安全起见,萧思温跟的正是北院大王耶律屋质这一支。 因着萧思温才从大宋逃回,而镇、定二州在契丹人眼力又是不设防的,是以,耶律贤让他修整两日再行出发。 萧绰听闻父亲遭遇,同耶律贤讨了旨意,出宫看望父亲,一见父亲憔悴神色,当即心疼起来。 萧思温只摇头安慰,说自己无事,又问了她在宫中日子如何,皇帝待她如何,得到满意答复后,才算放下心来。 说完琐碎小事,二人难免将话题引到这次出兵上。 “我听闻陛下要派南院、北院两位大王,分作两路去太原?”萧绰问道。 不似汉人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萧思温很是痛快得将耶律贤的计划告知了萧绰,“为安全计,为父跟着耶律屋质走,也能快一点抵达太原,将册封旨意给到汉国皇帝。” 萧思温说完,却是见萧绰眉头微蹙,眼神放空久久没有说话,心下一紧,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对的?” 萧绰摇了摇头,“我大辽和宋国几次作战,的确不曾在河北起过战事,那里地势崎岖,不利我契丹骑兵驰骋,发挥不出骑兵的优势来,陛下反其道而行,这主意想来不会错。” “可我看你仍有疑虑,这里就你我父女二人,你便说与我听。”萧思温说道。 萧绰想着谨慎点也是无妨,便将自己疑虑和盘托出,“女儿是想,如今宋国皇帝马上得天下,也是个将才,我们能想到的,他也定然能想到,若是.....” 若是宋国认定他们会从镇、定二州走,早便做了部署,岂不是正落入他们圈套? 萧思温闻言笑了笑,“宋国出兵十万,围城攻城要用许多,还得在团柏谷部署,又要防着幽州那边的兵马趁机攻打宋国京师,能用的不多,怎么会部署在无用的地方?” “是么......” “石岭关定然有他们部署,但镇、定二州,就算有,兵力也不会多,你若是担心,回头我同耶律屋质说一声,让他行军是多派斥候前去探路,若有问题早做应对就是!” 萧思温都这么说了,萧绰也不好再说别的,说多了反而像是怕了他宋国一样。 再者说,她也相信自己父亲的能力,还有一个北院大王耶律屋质,能做到这个位置,自然也不是吃素的。 萧思温说那话,自然不是安慰萧绰的,果真在出发时将萧绰的疑虑告诉了耶律屋质。 “用汉人的话来说,萧宰相杞人忧天啦,咱们要相信陛下的判断,是不是?” 耶律屋质大笑着,笑了片刻看萧思温神情严肃,想了想毕竟是宰相,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收了笑说道:“萧相的意思本大王知道了,本大王会命人好生探路的,绝对将萧相您平平安安送到晋阳!” 嘉山不高,但因其位于平原之上,四下无制高点,是登高望远绝佳之处。 嘉山有乔木,这时节叶子还没落光,看着倒也不算萧瑟,顶上是一片平台,俯瞰平原、原野、河流莫不尽收眼底。 若不是来此拦截契丹骑兵,这地方倒是个绝佳的赏景之处。 雨仍旧没停,且有愈下愈大的趋势,山中溪流水势也大了起来,流到山地汇入一处河谷之中。 河谷一边是陡峭山壁,一边是溪流,河谷宽阔,利于骑兵。 平台上,韩重赟带着两军指挥使,以及下辖十营指挥登高望远,看着山下地形商议拦截对策。 宋初兵力不弱,骑兵也堪与契丹一战,只不过若是硬碰硬,两败俱伤之下也能获得个惨胜,但这并不是韩重赟想要的。 他因为“杯酒释兵权”出京任了个节度使,心中郁结难舒,此次攻打北汉,总要拿出点成绩来。 “不能叫契丹出了这河谷去,出去了便是平原,咱们很难把人留下!”两军其中一军指挥率先开口。 “是,官家既然定下了离间计,总不能再让契丹的人去到太原了。”韩重赟接话,“就是要让刘继元的人以为,契丹人不会管他们,让他们没了侥幸,早早交出太原投降,届时,就算契丹人来了也晚了。” 知道是一回事,要怎么做,便是另一回事了。 韩重赟说着,突然朝后望了一眼,于人群中看到赵德昭,众人看见他的眼神,站在前头的更是让开了一条路来,将赵德昭展露在众人眼前。 赵德昭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不知道韩重赟何意。 石保吉却是明白了过来,他正好站在赵德昭身旁,轻声道:“是不是想让你用飞鼠来着?” 飞鼠这东西,韩重赟本来是不知道的,禁军比试的时候他不在京中,这一路飞驰而来,这才听下面的人说了一嘴,便在心中记下了。 “本将听闻赵指挥也为东作坊提点,不知.......”在潞州,韩重赟也看过一路来的辎重,特别是兵刃器械,似乎不见特别的东西,想着东作坊成立也不久,没批量生产也是正常,可眼下仍旧忍不住想要问一问。 赵德昭看着韩重赟殷切的眼神,上前一步抱拳道:“飞鼠是带了的,不过数量不多,没同辎重一块走,属下就让将士们带在身上了。” “果真?”韩重赟惊喜,“带了多少?” 旁边的将士们听了这话,也俱是露出安心的神色来,他们多是看过飞鼠的效果的,有了飞鼠,再多一层先机总是没问题的。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零三章 计划 出发之前,赵德昭便让东作坊先停了霹雳弹,优先生产飞鼠,方子是改良过的,硝石、硫磺的比例调了,也加了助燃的草木灰,能让飞鼠燃烧的时间更长,且不会爆炸。 三日的时间,又是全作坊通力合作,飞鼠比之霹雳弹又简单了许多,这才做了有八百多个,分到麾下手中,一人身上带了一至两个左右。 “一两个......”韩重赟眉目凝重,说实话,对这个数量,他是不满意的,契丹骑兵不知道会来多少人,但不会少于他们五千余人。 总计八百余个飞鼠,分到这些契丹人头上,也是寥寥。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 “对了,如今这大雨不绝,听闻飞鼠是要火折子引燃的,可有碍?”韩重赟担心别东西是带了,最后没法用,反而贻误战机。 赵德昭身上正好也带了一个,闻言从腰间蹀躞中取出用防水油纸包好的飞鼠,“要不试试?” 得到韩重赟的同意后,山顶上众指挥稍稍退后了些,围成一个大圈来,赵德昭便用火折子将飞鼠引线点燃,扔在了地上。 天上有雨水落下,地上也湿漉漉的,不过好在引线不长,很快烧到了飞鼠主结构上,寂静了片刻后,霎时火光四溅,飞鼠发出尖锐的鸣叫声在空地上旋转起来,众人眼前便只剩了一片火光残影。 禁军们俱是见过的,见怪不怪,只觉得比第一次看到的,似乎又精进了些。 石保吉拱了拱赵德昭,轻声道:“若比试那日是这样的飞鼠,我怕是连弓箭都没机会射出去的,你也太神了!” 赵德昭摇头,轻声回道:“是作坊匠人一起改的,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而且,若是不下雨,想来时间还能再长些的,我们在京中试验过。” 石保吉知道赵德昭谦虚,点了头便也不再说话,众人数着时间,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飞鼠才渐渐熄灭,停了下来。 此时,原本竹木做的身躯已是发黑,空气中也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不过很快被雨水和山风吹散。 青色的烟气冒了没多久,也一同消失在了风雨中。 “这便是飞鼠啊——” 韩重赟拊掌大赞,想着若是早有了这东西,当初他们跟随柴荣攻打契丹时,是不是就不会如此艰难,说不定,就不止收复两座城池了。 韩重赟看向赵德昭的眼神瞬间灼热,差点将人的脸皮烫穿了去。 “那边有个庙,咱们去庙里说!”韩重赟招呼一声,十来人朝着不远处的破庙走去。 庙宇破败,不知供了哪一路神仙,走进之后便见泥塑的神像倒在地上,身上彩绘斑驳,看不出本来颜色。 只有供桌尚是完好,不过也厚厚积了一层灰。 行军中人自是不在意,有个遮雨的地方已是不错。 韩重赟就着满是灰尘的供桌,用地上捡的木棍画出嘉山地形图,朝众人道:“飞鼠虽然不多,但也可以好好利用一番,契丹一向以骑兵为先,斥候的消息,往嘉山来的骑兵,先头部队足有一万多......” 有先头部队,那便还有后面的,也不知会来多少,总要在后续部队到达前,将先头部队拦下,或者驱逐回去。 韩重赟在河谷中重重画了一条线,“放他们一半入谷,赵指挥,你便在这里设伏,用飞鼠引起他们混乱,将它们一分为二,之后......” 韩重赟点在河谷两端,“剩余兵马堵住出谷口,不得放一匹马过去!” “韩将军,属下有个不成熟的想法。”赵德昭开口道。 “你说!” “是这样,”赵德昭指着河谷中段道:“属下麾下不过五百余人,一人虽然有一两个飞鼠,但人集中在中间,怕是效果不大,属下以为,不若将线拉开。” 赵德昭点着河谷中段朝旁边拖了一条线,“八百人,每人手中拿一个飞鼠,扔完放箭,比起五百人仍一两个飞鼠效果定然要好。” 韩重赟认真点了头,是这个道理,继而抬头,“可你麾下......” “属下愿意同赵指挥并肩作战!”没等韩重赟说完,石保吉当即跳出来说道。 要知道,他眼馋霹雳弹好久了,如今霹雳弹虽只听闻还没亲眼见到,不过飞鼠倒也能解他相思之苦。 再说了,本就是他同二殿下比试的,还不能给他点甜头尝尝? 石保吉说完,其余的指挥使忍不住扼腕叹息,他们也想啊,石保吉太可恨,竟然为了得到这个机会,打断韩将军说话,无礼! 韩重赟无可无不可,当即就点了头,“此事就交于你们!” “属下定不辱命!”二人齐声抱拳,大声应诺。 之后,韩重赟又详细了方案,命众人带兵各自埋伏,便等着契丹骑兵自投罗网了。 “前面就是嘉山,过了嘉山便是一马平川,不出两日就能抵达太原!”北院大王耶律屋质站在营帐前,看向前方突兀的大山说道。 萧思温站在他身旁,“斥候可有探查明白?” “派出去好几波人了,没有示警,”耶律屋质说完,大笑道:“萧相放心,我耶律屋质任北院大王这么久,何时出过岔子,同宋国交战这么重要的事,本大王岂会掉以轻心?” “那便好!”萧思温点了点头,转身回了自己营帐。 耶律屋质看着萧相的背影消失,脸上的笑意也淡了几分。 自己于耶律璟有拥立之功,这才做上了北院大王,可耶律璟被杀,耶律贤即位,他虽然仍旧做着北院大王,但总归不能算皇帝的自己人。 自己人“萧思温”可是春风得意,若他们这次出使宋国成功,回来定然又是一番嘉奖。 他有能力如何,有谋略又如何? 比不上萧思温拥立耶律贤,又送女儿入宫,成了新朝的岳丈,又封了个魏王。 嘉山地形固然利于伏击,不过宋辽打了这么些年,辽国从未走过这条路,宋国也从未在这边布兵。 况且,他也的确派了斥候前去打探,这么些天传回的消息都是无宋兵活动迹象,又有什么好担忧的。 瞻前顾后,也只配做个出国使者了! 翌日一早,大军开拔,继续朝着嘉山行军,过了这山,便是一片坦途。 连着几日的雨,今日终于有了减弱的迹象,耶律屋质笑着朝萧思温道:“看来老天也帮着咱们,不叫大雨阻了咱们的路!” 萧思温闻言,心中情绪也稍散了些,点头算是应了他的话。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零四章 河谷伏击 雨势减弱,在契丹骑兵进入河谷之后,竟然止了,只有淡淡薄雾飘荡其间。 溪水潺潺,马蹄踏在沙石上发出整齐的声音,林间安静,不时传出几声鸟鸣,很快便又没了声音。 前军已是快到出谷口,耶律屋质和萧思温所在中军正在河谷中段,他二人屏息凝神,转头四顾查看河谷中情况。 山壁陡峭,直到山腰才缓和了些,乔木高大,一片片落叶在秋风中打着旋飞下,再往上看,便是不甚高耸的山顶。 耶律屋质朝另一边看去,河谷水位因为连绵大雨涨了许多,也不知其中深浅如何,再对面是一片树林,隔得远了,也看不清楚究竟。 “这些地方可都是设下伏兵的好地方,大王可都命人探过?”萧思温开口道。 耶律屋质哂笑一声,“放心,俱是探过的,前路,林间,就是河中都命人潜下去看过了。” “如此便好!”萧思温略放了心,不再多问。 耶律屋质虽然不相信这里会有宋国士兵,但多年战场经验,也不会太过掉以轻心,仍旧命斥候探路。 战争的胜利,离不开天时地利人和,其中便包含了运气。 耶律屋质的运气便不怎么好,麾下斥候已是探了多次,到眼下已是放松了警惕。 再者,他们想着过了河谷便能直抵太原,为新帝耶律贤建功立业的时机近在眼前,心中急躁之下,哪里还会谨慎。 于是,契丹骑兵便踏入了大宋为他们准备好的瓮中。 便在此时,山间树林中“扑拉拉”飞出了一群鸟,耶律屋质当即勒马,朝那处看去。 如今既不是早晨群鸟飞离林间之际,也不是傍晚倦鸟归林之时,这时候出现这么一大群鸟,定然是被惊着了。 林中有人! 当耶律屋质感觉到有异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什么东西?” “上面有人!” “是宋军!” 山顶上“哗啦啦”扔下了许多圆形的东西,也看不清是什么,只看见它们冒着火光,落了地便开始旋转起来。 耶律屋质本能觉得不好,可大军被拉长,要么快速前进,退是不可能退的。 “加速——”耶律屋质没有多想,大声下令,可令还没传出,身边已是乱了。 无数转着圈,燃着火星子的东西在河谷中飞溅旋转,马匹被惊到,“咴咴”嘶鸣不已,更是胡乱冲撞,完全不顾身前身后俱是自己“马”,连马上主人都难以将它们控制住,更有兵士直接被甩了下来,再被马蹄踩死踏伤,瞬间鲜血喷溅得到处都是。 “什么东西?”耶律屋质打了这么多年仗,何曾见过这种奇怪的玩意儿,眼中闪着惊骇之色,极力控制身下马匹。 队伍因为突然的变故而分成两截,短短片刻功夫,契丹骑兵已是被自己马匹踩死了不少。 而就在此时,头顶又传来破空声! 第一波箭矢到了! 赵德昭和石保吉站在山上,在他们扔完飞鼠后,立即分成两拨,一拨放完箭后,另一拨立即跟上,箭矢不断如疾雨,给混乱的中军再以重创。 便是赵德昭十个亲卫,也叫何承矩领着朝河谷中射箭,他们更是被精挑细选出来的,力度、准头在禁军中俱是一流。 何承矩更是个中翘楚,他的目标,可不仅仅是普通兵卒这么简单,只见他挽弓搭箭,冒着寒光的箭镞对准的正是紧拽着马缰的耶律屋质。 十石的弓被他轻而易举得拉开,“嗖”得一声,箭矢尖啸着朝耶律屋质射去。 赵德昭也看到了这一箭,他屏息凝神,目光紧紧追随。 擒贼先擒王,这一箭若是让他中了,这场埋伏,可便算提前成功了! 耶律屋质久经沙场,直觉比常人也更灵敏些,眼看那箭快要射中他的胸口,却见他拧身侧腰,可惜箭矢只射中了他的胳膊,鲜血顿时流出,染红了他的盔甲。 “大王受伤了!” “快,保护大王!” 亲卫叫着将耶律屋质和萧思温围在中间,进是不可能进了,只能举着盾牌且战且退。 “啧,可惜!”何承矩不满摇头,可此时已失去最好的时机,箭矢只能射向围着耶律屋质的亲卫们。 一个个契丹骑兵被射下马,惨叫声、呼号声在河谷中响彻震天,不过赵德昭听不懂契丹话,只当他们鬼叫了。 中军为了躲避箭矢,已是想要涉水到河谷另一边去,可惜连下几日大雨,溪水水位上涨,马匹在惊乱之下,走到溪水中便不肯继续向前。 同时,布置在对岸的宋军也从草坡下冒了出来,提着长枪、长刀追砍而来。 前军听到后面乱了起来,便要回头去救,韩重赟又怎么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冲杀之声瞬间响起,宋军骑兵长啸着冲入战团。 三面夹击,失去了指挥的契丹骑兵溃不成军,前军找中军,中军顾不上前军,只有在最后的一支兵马顺利退了出去,可又有什么用呢? “大王,快退!” 耶律屋质眼睛通红,他胳膊中箭,却还举着长刀砍杀冲上来的宋军,身边亲卫将宋军拦下,簇拥着他朝后方退去。 好在后方的骑兵还有战力,护着退回来的骑兵朝河谷外奔逃而去。 这场埋伏在傍晚前便结束了,河谷一片狼藉,丢弃的盔甲、战马无数,契丹兵将的尸体凌乱叠在一起,鲜血顺着河谷流淌进小溪,溪水已被染成了赤红一片。 “痛快!”韩重赟看着败退的契丹骑兵,骑在马上大笑不止。 “属下带人去追!”一名指挥使还没打够,见契丹人就这么退了,不由想带兵拍马去追。 “不必!”韩重赟将人拦下,“穷寇莫追,再者,出了河谷就是一马平川,不利于咱们追击!” 何况,耶律屋质不过就是伤了胳膊罢了,为将之人这点伤几等于无,若是让他出了河谷整军,再追上硬拼,说不定就是一场苦战,好不容易来的优势便就没了。 虽然可惜,但也只能如此,不过契丹损伤大半,却是让他们振奋非常,消息若传到官家那儿,想必也是要好好褒奖一番的。 韩重赟身上盔甲几乎没有损伤,上面的血迹也多是契丹人的,他身后将士也是快意非常,就算受了伤的,面对如此大捷,也早就忘了身上的疼痛。 赵德昭和石保吉带兵下山,他们此次虽没有直接参与杀敌,功劳却不小,若不是有飞鼠乱了契丹骑兵的阵脚,他们没有这么顺利赢下这一场。 “这飞鼠果然有用,赵指挥可是立了大功啊!”韩重赟看向赵德昭,不得不佩服他想出来的这些小玩意。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零五章 夜袭 听闻飞鼠一开始是市井瓦舍中表演的东西,是殿下看到后才有了这奇思妙想,将之用在战役中。 “是啊,咱们以少胜多,伤亡还少,可把契丹骑兵打痛快了!”军指挥拿着刀上前笑道,那刀上还在滴着血,也不知砍杀了多少契丹人的头颅。 其余将士脸上也露出得意笑容来,更是觉得这一仗打得酣畅至极,让那契丹骑兵毫无还手之力,这在从前可是少有的。 赵德昭不敢居功,笑着说这次大胜是借了地形优势,更是韩将军指挥有方,也是大家配合无间才有的。 众人见他谦虚,对他更是敬佩,觉得皇长子不仅智勇双全,更是个不居功的人,换了旁人来,还不知道要怎么将功劳都归到自己身上才好呢! 这么想着,口中赞叹之声更盛,倒是将赵德昭说得面红耳赤。 “可惜耶律屋质和萧思温跑了!”石保吉有意为赵德昭解围,将话题引了过去。 “跑了就跑了,”韩重赟哼道:“耶律屋质中了箭,萧思温看他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来。” 韩重赟已是命斥候追踪而去,看他们到底是回契丹王都,还是在外扎营。 若是扎营,他就要想别的计策,彻底将他们打退为止! 很快,斥候来报,耶律屋质带着残兵在河谷三十里外扎营,周围已布上拦马桩等防御工事,警戒也多了不少。 “打扫战场,把能用的兵器、战马归拢归拢,你们随我来,咱们商量一下如何对付剩下这些人马!”韩重赟目露寒光,朝着河谷入口处说道。 军帐中,韩重赟根据斥候送回来的消息,简单画出了契丹营地的布置。 “若是你那飞鼠还有便好了!”韩重赟看着平原上的敌军营帐,重重叹了一口气。 赵德昭却是摇头,“就算有了飞鼠,此次攻打契丹营,也是不妥的,末将此前同石指挥的比试,是占了一个‘奇’字才得了胜,今日伏击契丹人,不仅占了个‘奇’,更是因为河谷地形优势,让契丹骑兵无法策马罢了,可他们营地建在空旷之处,就算有一千、两千个飞鼠扔进去,他们只要分散开,便没什么用处了。” 韩重赟与其他诸将闻言点头,“那便只能想别的法子!” “实在不行,硬拼也是要上的,”有人叫道:“咱们先发制人已是得胜,军中士气正是高涨的时候,反观契丹贼,他们主将被伤,又损伤了这么多,定会怕了咱们。” “不可大意,耶律屋质不是寻常将领。”韩重赟摇头,虽不赞成这位将军说的硬拼的法子,可茫茫原野上,似乎也没什么更好的方法。 纵观以往战事,要么趁夜偷袭,要么火攻,可如今两方都已亮明了身份,还能怎么偷袭?那边定然都已是做好准备了。 “那个......”赵德昭从蹀躞中摸出一个圆圆的东西来,“末将其实还带了一些别的东西来......” 契丹中军帐。 耶律屋质一脸怒意坐在主位上,胳膊上箭镞已是取下,包扎伤口的白色布帛上因为他用力捏拳而渗透出了鲜红的血迹。 帐中两旁坐着萧思温和数位将领,可此时谁也没有胆子敢去劝他。 白日的遭遇战他们败了,且败得一塌糊涂,哪里有北院王师的样子,说上一群游兵散勇也不为过。 帐中地上跪着几个斥候,俱是白日遣出去没打探出消息的,一个个脸色惨白,战战兢兢。 “给本王斩了!”耶律屋质斥了一声,便有人进来将他们拖出去。 求饶声从帐中延到帐外,临死前他们更是觉得冤枉,不是大王自己说这条路宋军不会设防的么,他们纵然有错,大王难道没责任? 可尚未等他们说出口,人头已是落地,一切归于寂静。 “本相早便说了要千万小心,不想还是着了他们的道......”萧思温重重叹了一声,心中后悔万分,早知如此,当初定要再劝一劝耶律屋质才好。 此人也是太过刚愎,听不进旁人的意见。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不如想想怎么对付宋军,早去晋阳的好!”耶律屋质麾下将军听不得这马后炮的语言,也不惧萧思温宰相的身份,在他看来,萧思温不过是傍着女儿上位的人,照中原人的话,是外戚。 萧思温冷哼一声,也不再多言,他倒是看看,这些人能商量出个什么战略来。 耶律屋质神色冷厉,脸上因为还有些没有擦干的血迹,在烛火下显得有些狰狞。 他没有看萧思温,也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今夜警戒,斥候散出去打探,宋军若有异动及时来报!” “是!”斥候营将军因属下失礼,面上也难看,此时立即起身领命,“末将愿立下军令状,若再查探不出宋军消息,受军法处置!” “明日一早,继续出发!”耶律屋质在图上画出阵型,叮嘱麾下将士要再遇到那种会发光的东西,立即分散,淌水过河也好,从草坡走也好,务必绕开去。 只要出了那一段,再集结后便能好好同宋军一战。 “不许退,退一步立斩无赦!”耶律屋质双眼如炬,朝着屋中众人一扫,众将立即起身领命。 商量好了策略,夜已深了。 雨停了之后,原野上飘着一股淡淡的青草味道,风也没了踪迹,只天空仍旧飘着阴云,遮蔽了星子和月光。 四下暗沉,警戒的兵将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看着营外情况,火把照亮这一方区域,所有暗夜的影子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半夜十分,一骑快马从远处疾驰而来,“宋军动了,快,禀报大王!” 派出去的斥候神色激动,这次总算不负众望,带回了宋军的消息。 耶律屋质睡得浅,听到外头动静立即睁开了眼睛,披了衣裳就问情况。 “禀大王,宋军一支小队朝这里来了,没有点火把,应当是要偷袭!” “多少人?” “五百人左右!” “后面可还有宋军?” “暂未发现!” “继续探!” 耶律屋质一听这话,又气又笑,“宋军未免也太不把我耶律屋质放在眼里,区区五百人,就想偷袭我大营?” 就算白日输了,剩下将士可还有万余人,真当他们是面粉做的了? 不过耶律屋质也不相信这五百人之后没有后续队伍,定是还没出发,斥候没有探到。 耶律屋质换上战甲,拿上弯刀走出大帐,下令全军集合,他倒是想看看,五百人的队伍要怎么来偷袭他们。 命令很快下达,全军披甲以待,隐在暗处等宋军自投罗网。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零六章 毒烟 从谷口到营地没有多长时间,很快,草原上便传来马蹄声。 “骑马来的?”耶律屋质也听到了声音,忍不住嘲讽,“既然偷袭,竟然还搞出这么大动静,是生怕本大王不知道么?” 旁边营帐中走出萧思温来,竖了耳朵听了听声音,担忧道:“可别又是什么计策?” “能有什么计策?他们来,本大王就接着!” “若是诱敌,他们在外布好了陷阱......”萧思温道。 “萧相放心,本大王可没这么蠢,诱敌深入这种小把戏,本大王还是看得懂的!” 很快,夜幕中出现了宋军骑兵的身影,果真只五百余人,但见他们停在营帐百步之外,手上燃起火折子,继而用力将什么东西抛去了契丹营中。 “还来这一套!”暗处的耶律屋质不屑,他早就有了应对之策,刚要命人用水泼了,却见地上那东西没有火花,也不旋转,只冒出了烟来,和白日的完全不同。 很快,营帐中到处都是弥漫的烟雾,隐藏在暗处的契丹将士们被烟熏得忍不住咳嗽起来,眼睛受了刺激,更是止不住得流泪。 “警戒,当心宋军冲营!”耶律屋质只以为宋军如此行事,是想要将他们逼出营外,暗夜之中说不定有什么圈套等着他们,因此也不命人出营,只立即用袖子挡了口鼻,大声命令全军戒备,看宋军后续有什么动静。 却不想,他们等了许久也未听见原野上的冲杀声,反而是听见了马蹄声远去的声音。 “大王,他们走了!”身旁亲卫指着营外方向喊道。 “什么,走了?”耶律屋质朝前走了几步,抢了火把朝前照去,果真见五百余骑兵已是掉头跑远。 “宋军搞什么?就为了过来放个烟?”耶律屋质不理解,难道不应该趁营中烟雾弥漫,开始攻打吗? 他们绊马索已是备好,箭手已是埋伏好,他们就这么走了? “不可能,继续警戒,他们退走便是麻痹我等!”耶律屋质下令。 可直到天明,谷口也再没有了动静,斥候传回的消息俱是“宋军安营寨扎”,“宋军埋锅造饭”,“宋军没有动静” 耶律屋质和萧思温百思不得其解,很是纳闷宋军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很快,他们便知道宋军是何意了! 耶律屋质本来决定翌日早晨出发再战河谷,可整队之后,断断续续有将士开始呕吐、腹泻,还有眼睛痛到睁不开的,也有皮肤瘙痒忍不住抓到鲜血淋漓的,便是萧思温,也头痛难忍。 耶律屋质看了眼胳膊上出现的红点,终于明白昨夜的烟雾是怎么回事了,宋军在其中下了毒,难怪扔完就逃,是怕他们自己也中了毒啊! 军中只有千余人没有闻到毒烟,另外就是散在外的斥候逃过一劫,其余多少都有些反应,离得近吸得多的甚至口吐白沫昏迷不醒,看样子是救不回来了。 耶律屋质命还有行动能力的骑兵继续警戒,而后召集随军医官,命他们赶紧拿出法子来,不说能立即治好,也要缓解症状才行。 医官哪里见过这种的,再说他们也或多或少吸了些烟进去,此时身上也多不适,忍着疼或痒捡了地上壳子检查,可里面只剩一些燃尽的黑灰,压根看不出来有什么成分。 没有成分,哪里能对症下药,只好让中了毒的多喝些水,加快排毒。 “还请大王先行退兵。”萧思温走进帐中,朝挠着胳膊的耶律屋质说道:“军中将士已无力为战,若宋军来袭,怕是应对不了,可先撤回国内,再图后计。” “撤?”耶律屋质怒眦欲裂,他和南院大王分兵二路朝晋阳去,他还没到晋阳就撤了,传出去岂不是别人笑话死。 他耶律屋质连述律后和世宗之间罅隙都能解开,是北面官最高人,也是契丹最尊之官,何曾受过此种羞辱! “如若不然,大王可能承受全军覆没之责?”萧思温此时也不跟耶律屋质客气了,朝前跨了一步,指着外头怒喝一声,“你看看外面众将情形,他们连刀都拿不起来,路都看不清楚,哪里还能打仗的?宋人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保存实力,我大辽士兵还能再战......” 萧思温说着,见耶律屋质神色松动,又缓和了语气道:“再说,这次本不是我大辽和宋国的战役,他们打晋阳,只是防着我们救援罢了,我们只要撤军,他们必不会穷追猛打,大王三思!” “可是,萧相你的册封诏书怎么办?这样一来,可就送不到刘继元的手上了!”耶律屋质道:“皇命完不成,回去也要斥责。” “无妨,”萧思温摇头道:“本相一人担责就是!” 耶律屋质还待考虑,萧思温急道:“大王快下决定,宋军还不知如何,若他们——” “报——”没等萧思温说完,外头传来急切禀报声,这声音颤抖,可见其心绪不稳。 耶律屋质和萧思温对视一眼,俱是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担忧。 宋军这个时候,来了! 营帐外响起“轰隆”马蹄声,大地震动,他们的出现毫不遮掩,也没再用什么新奇的武器,举着刀枪冲杀而来。 本就泛黄的草夹着泥土扬起,肃杀之气铺面而来。 石保吉带领的先头部队毫不费力斩杀契丹千余人的先锋,破坏绊马索,移开拒马桩,杀了营门看守,打开契丹营门直往里面闯去。 赵德昭紧随其后,他是第一次真正得上战场砍杀敌人,在禁军营中数月的操练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他手中长刀劈开一个挡路的契丹人,鲜血瞬间溅满全身,手颤了一颤。 就算看了再多武侠剧、战争电影,可亲手杀人,到底不一样。 “指挥小心!”何承矩见赵德昭砍了一人后突然发愣,忙上前护卫在旁,“指挥不可分心!” 一路过来,何承矩知道赵德昭是第一次上战场,估摸着这便是他亲手砍杀的第一人,心绪有所激荡也是正常,好在自己护卫在侧,才没有出现什么危险。 赵德昭回过神来,立即定了心神,道了一声谢。 许是这具身体的骨子里到底带了赵匡胤的血性,赵德昭平稳了心绪,也不想何承矩为了护卫自己而有闪失,之后的砍杀也不再手软。 战场上的拼杀没有什么花架子,到最后便是单纯的砍、劈这些动作,看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胜利者。 契丹人大多中了毒,早没有战斗力,看见势如破竹的宋军,自知大势已去,跑又跑不掉,再打下去也是徒送了性命,很快扔了兵器投降。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零七章 俘虏 营帐中已是一片狼藉,投降的契丹人被赶到一处,韩重赟命人看管着,又命人将缴获的辎重、粮草、战马等归于一处清点。 赵德昭朝投降或是俘虏的契丹人中扫了一眼,没有看到耶律屋质和萧思温的身影。 “难道又给他们逃了?” 远处,兵将们一顶营帐一顶营帐的搜查,将其中因为中毒而体力不支,或是晕厥的契丹人拖出扔在地上,呕吐物、排泄物到处都是,一股难言的异味飘荡在营中。 赵德昭捂了鼻子,打马慢慢上前看着,始终没有看到耶律屋质的身影。 “他身边亲卫总能拼死将他护送出去,这也在意料之中,毕竟是北院大王,不是等闲将领。”何承矩知道赵德昭心中所想,在旁边劝慰道。 赵德昭点了点头,刚要回转,却见一个兵士从其中一个营帐中拖出一个人来。 那人满脸血污,头发也乱蓬蓬的,身上披着件寻常士兵的戎服,双眼紧闭趴在地上。 “那个人,去看一眼!”赵德昭指着那人朝何承矩道:“小心!” 赵德昭功夫没有何承矩好,发现异样自己没有冒然上前,自己身份到底不止是指挥,若让契丹人拿了自己,对战事不利。 何承矩自是明白这个道理,就是赵德昭要亲自去,他也会拦下。 那人本是趴着,何承矩下马走到他的身边,用刀柄想要拨开他脸上头发看个清楚,哪知那人突然暴起,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便朝来人刺去。 何承矩本就心怀警惕,哪里能让他这么容易得手,见他动作立即用刀格挡,轻松就将他手中匕首挑了去。 旁边士兵见此,忙上前拽着那人头发紧紧押在了地上。 “拿水来!”赵德昭吩咐道:“我倒想看看是哪个人这么大胆!” 赵德昭心中已是有了猜想,等兵士拿来水将他脸洗干净,立即露出了一张熟人面孔来,可不是在河谷中同耶律屋质并肩的萧思温,萧宰相么! 这边的动静早有人报给了韩重赟,等他过来见了人,笑着道:“耶律屋质竟将你给撇下,自己逃了?” 萧思温闭了闭眼,有气无力道:“若不是你们卑鄙下毒,本相岂能被你们抓了,哼,阴险狡诈之辈而已!” “兵不厌诈,萧相也是军中起家,怎会不知这个道理?可别是恼羞成怒了罢!”韩重赟也不恼,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对抓了萧思温这件事很是得意。 “还是赵指挥眼神好,你是怎么看出来的?”石保吉也奇怪,营中到处都是这样被拖出来的人,怎么他就能一眼看出这人不一样的。 赵德昭笑了笑,“我那毒只会让人呕吐、腹泻、皮疹、头痛眼晕嗓子疼,可不会让人满脸是血的,疼起来也不至于把头发都弄散的,诺,你们看其他人就知道了。” 赵德昭朝旁边示意,众人看去,果真如此,被拖出来的人流口水流屎尿的有,还真没见流血的。 “再者,他那衣服明显是匆忙之间临时换上的,露出的里衣可比普通军士要好!”赵德昭下马,蹲下身将穿得不够服帖的戎衣扯了一把,立即露出里面鲜红的绸缎里甲来。 石保吉看了眼,扯开普通俘虏的衣甲,里面却是粗麻制成的短褐。 “哼,雕虫小技,本相认栽!”萧思温瞥了一眼赵德昭,觉得自己输给一个普通的小将很是丢脸,可人都在对方手上了,再多说也没什么用。 “带回去,好生看管,别叫他死了!”韩重赟吩咐完,又留人打扫营地,带着几个将领先回了河谷之中。 “你那毒飞鼠里加了什么毒药?这么厉害!”石保吉走在赵德昭身边问道。 昨日赵德昭只说那东西中加了毒粉,燃放后散发出的烟气可让人失去战斗力,因为时间紧急,便也没有细问。 韩重赟还想再试验试验,可赵德昭说了,万一叫自己人吸进去了,岂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若是不放心,他带他们一营去就好,反正这东西也都是他们带来的。 韩重赟本还犹豫,赵德昭毕竟是皇子,以身犯险若是有个意外,他同官家也不好交代。 赵德昭却对这计策有信心的很,说他们扔完就跑,契丹人定以为他们是要诱敌,不会追来。 还真被他说中了,而等到天明他们袭营,结果也确如赵德昭所言,都给毒趴下了。 “医毒不分家,我在京中时请教过太医,他们给了好几种药粉,其中有个虎刺梅,试验之后发现其效果不错,燃烧的毒烟对皮肤有刺激作用,接触后会红肿发痒,吸入后更是会出现恶心呕吐腹泻眩晕等症状,若进了眼睛,严重的还会失明。” 因为时间紧,东作坊只拿了虎刺梅做实验,加了大量虎刺梅粉末,和硝石、硫磺混合燃烧,放出的烟雾倒是真厉害。 出京的时候,黄虎还说了,他们还想用断肠草,也就是钩吻来做实验,毒性比虎刺梅更强,只不过钩吻难寻,不如虎刺梅常见,要做也做不来许多,这才放弃。 “拿什么做的试验?”石保吉听了却是吓了一跳。 赵德昭奇怪得瞟了他一眼,“用狱中的死囚,也是经过了官家同意的。” 不过用下来死囚一个都没死成,看来毒性果真还不够! 石保吉点了点头,对赵德昭又多了一分敬畏,真亏他想得出来,竟然在飞鼠里头加毒粉,他们自己都想不到,更别说契丹人了。 “你还做了什么?”石保吉笑着问了一句。 “真没了,时间仓促,就只让作坊做了这些带出来,”赵德昭一摊手,“不过这些日子,想必霹雳弹是做了一些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送来。” 赵德昭想着太原不知道围得怎么样了,若是按照历史进程,想必是破不了的,只能等曹璨他们送来霹雳弹才有机会。 赵德昭在嘉山忧心太原的事,可在战报送到太原不久后,太原就来了消息,让把萧思温送过去。 于是,韩重赟便将这任务交给了赵德昭。 “人是你抓出来的,便由你来送吧!”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零八章 围城 嘉山和白马岭将契丹人拦在外头,赵德昭回太原一路畅通,不过三五日就到了太原城外。 铺天盖地的营帐和旌旗,太原城已是被宋军包围了起来。 不仅如此,太原城外新建了四座巨大的营寨,又在他们之间,筑了许多连接不断的小堡垒,用来保护这四座营寨。 “这是郭威当年收拾李守贞的战术啊!”赵德昭眯着眼仔细打量了一番。 “一样,却又不一样!”前来接赵德昭的是东寨都监李谦溥,他指着太原城说道:“官家命李继勋李将军攻东门,赵赞攻西门,曹都监攻北门,党副帅攻南门,可没有给太原活路。” 当年郭威围困河中城而时候,郭威实施的就是“围城必缺”。 战术,便是给敌人逃跑的希望,围三面,留一个缺口给敌人。 可赵匡胤对太原就没这么客气了,四面全部围死,四面同时出击,不分主次,谁也没有佯攻的任务,只有有本事,都可以当主攻。 “现在怎么样?”赵德昭一边跟着李谦溥朝营内走去,一边问道。 李谦溥脸上露出得意的笑来,“咱们这么打,太原还能怎么办,那刘继元只好选择偷袭了,不过,官家早有算计,第一次,刘继元派人偷袭西寨,您猜怎么着?” 赵德昭看他脸上笑容,便知道刘继元是没有成功,却配合着他的话问道:“怎么?” “嘿,伪汉惨败,被赵赞留下一千个人头!”李谦溥笑着又道:“刘继元不死心,后来又让人偷袭党副帅的营寨,您可知偷袭他们的是哪个?” 李谦溥貌似很喜欢这种问话的方式,赵德昭心中好笑,也不知他面对赵匡胤是不是也是如此,若是正经秉奏军报,要这样说话,怕是得被赵匡胤打出去。 “让我猜猜,是...无敌将军刘继业?”能让李谦溥问出这个问题,想来不会是个籍籍无名之辈,北汉最有名的将领,便是刘继业了,或者说他另外一个名字——杨老令公,杨业! 没错,就是杨家将里的杨业,如今在太原被称为一声“无敌将军”! “党副帅可是有‘猛张飞’的称号,刘继业是无敌将军又怎么样,还不是被党进追着打,您猜后来怎么着,这位无敌将军被逼得跳了护城河,嘿,要不是党副帅下令不要追了,这位无敌将军可就是咱们阶下囚了。” 赵德昭笑着赞了一声,“党副帅真无敌将军也!” “那是,”李谦溥比了个大拇指,继续道:“刘继元还不甘心,又派了第三拨人来,还是李将军的营地,结果还是一样,惨败!刘继元还不死心,第四次......” 赵德昭听着,心中倒真是同情刘继元,以三四万人对抗宋军十万人,以刘继业一将对抗宋军这么多名将,加上盼不来的契丹援军,定是愁死了。 “官家在何处?”赵德昭待李谦溥说得差不多了,也已是进了宋军营地,这才开口问道。 “官家同将军们在议事,”李谦溥将赵德昭领到一处空地,“官家吩咐了,指挥先在这儿安营,待议完事,再找指挥过去。” “好,那便多谢了!”赵德昭朝李谦溥抱了抱拳。 李谦溥道了声“不敢”,又凑近赵德昭,指着身后军队道:“本将瞧见您带了个契丹人回来,定是不得了的人物吧,您和韩将军在嘉山立了大功,官家定然高兴,您且安心等着便是。” 说完,李谦溥又郑重行了一礼,“本将还得回东寨去,便先告辞了!” 李谦溥很快上马离开,赵德昭见他身影远去,朝周围看了几眼,这块空地离中军比较远,但也没办法,他来得晚,自然不能将中军周围清出一块来给自己。 论资历,这里哪个将军不比自己高。 “安营吧!”赵德昭吩咐完,便等着赵匡胤召见自己。 赵德昭也没等多久,很快,就有侍卫来传,赵德昭命种昭衍负责军营事务,让何承矩带着萧思温同自己去见赵匡胤。 此时天色已暗,远远望去,太原城依旧巍峨如巨兽横亘在旷野之上,高耸的城墙上如星子般亮起火把,隐约能见着人影巡逻守卫。 宋军的城寨也是如此,堡垒上火把燃起,将军站立其上,紧盯着太原城的动静。 赵德昭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何承矩看他蹙眉看着远方,也不知在想什么,便是萧思温都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他这一路上都没有说话,这时却突然道:“你们固然打退晋阳的偷袭,可要打下晋阳,却是不可能的事。” “哼,手下败将,也妄图动摇军心!”何承矩怒道。 “我一个契丹俘虏,怎么动摇你们的军心?本相不过实话实说罢了,”萧思温也不恼,仍旧看着太原城的方向道:“晋阳城墙坚固,又是汉国都城,听闻你们攻打的消息,定然囤了不少粮食,你们围个一两年恐怕都没有问题。” 萧思温“哼”了一声,又长叹道:“他们能守一两年,你们能围一两年?我国陛下又不是不会继续派兵了,难道你们每一次都能抵挡得住?” “荒谬,官家英明神武,必然是能将太原攻下,便不牢契丹宰相操心了!”何承矩冷声道。 赵德昭始终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萧思温说得没错,太原城的确难打。 太原是山西之腹心,其影响、辐射着附近的州郡、城邑,一旦占据太原便可掌控整个河东之势,从而拥有与天下势力一争高下的可能。 太原东阻太行、常山,西有蒙山,南有霍太山、高壁岭,北扼东陉、西径关,是以谓四塞也。 因为这地形重要性,太原城也比旁的城池更为坚固难攻,它有三个大城池,分别为东城、中城和西城,而主城西城之内还有大明城、晋阳宫、仓城。 攻下一个还有一个,连锁式的,十分打击士兵的劲头和信心。 历史上,赵匡胤可是引了汾河水灌入城中,企图破坏城墙攻入,最后却也没有成功。 如今可是秋日,汾河水位本就不高,要像历史上一般引水入城是难了,且就算可以,也没多大用处。 还得想别的办法! “走吧!”赵德昭收回视线,继续朝中军大帐走去。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零九章 劝降书和断交信 帐中议事刚歇,不过几位将军还在,如同在朝堂中一般,赵普坐在下首第一个,其余便是李继勋、赵赞、曹彬以及党进。 赵德昭带着萧思温走进帐中,朝上首的赵匡胤行完礼,将韩重赟的战报呈了上去。 “官家,嘉山大捷,可惜耶律屋质逃了!”赵德昭说是这么说,语气中难免有骄傲之色,赵匡胤自然是听得出来。 不过赵德昭头一次上战场,便有如此功绩,赵匡胤心中也十分满意,将手中战报放下,笑着道:“待回京后,朕自有嘉奖,你万不可因此得意忘形。” “臣遵命!”赵德昭应了一声,继而侧身,露出身后的萧思温来,“官家,契丹宰相在此。” 萧思温挺身而立,身上的毒素虽还没有清,脸色发青,嘴唇也有些白,可看他样子,不说话也不行礼,仿佛不是个俘虏,而是这里的主人。 “赐座!”赵匡胤没计较萧思温的无礼,命人赐了座,又让人上了茶水,笑着道:“萧相此时本应该在我大宋,朕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得罪了萧相,竟然让萧相你连京师都没入,就这么回转,这也不是我大宋待客之道啊!” “本相也想知道,宋国为何要出兵汉国?他们可是有哪里得罪了你们?”萧思温冷声道。 “河东逆命,所当问罪。若辽国不援,我宋辽之间仍旧可通使者,边境互市也未不可,燕云十六州或也可有更好的办法解决,可若辽国坚持要参与,我大宋,也不怕与之一战。” 赵匡胤的态度强硬,话语中也丝毫没有转圜的意思,旁边坐着的几个将领也经历了几次胜仗,更是踌躇满志的时候,丝毫不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各个倨傲得看向萧思温。 “宋国陛下同本相说这番话又有何用?本相如今可是阶下囚!” “萧相说笑了,朕只不过请您来营中做客,如何能让您为阶下囚,若我两国和好,您自然是辽国功臣,也是我大宋贵客。”赵匡胤说完,将手头一份文书命人递过去,送到萧思温的手上。 萧思温打开文书,竟然是以辽国立场写的同北汉断交书,瞬间明白了赵匡胤的意思,一怒之下将文书扔在地上,“本相可不想做我大辽罪人,恕难从命!” 赵匡胤也不恼,命人捡起文书,重新交到萧思温的手上,“萧相一路辛苦,还是先回去歇息的好。” 萧思温被押了下去,赵德昭这才开口说道:“官家何必征求他的意见,押着他在太原城下走一圈,让太原城的人看清楚了,而后再命人将这文书送进去,他们定会相信是真的。” 赵匡胤笑着点头,“本也是试探契丹人的态度,他点不点头都无妨。” 说罢,赵匡胤起身走到帐中,伸手拍了拍赵德昭的肩膀道:“可有哪里受伤的?我看韩重赟的战报上可是将功劳大多归于你了。” 赵普等几人也起身,含笑看向赵德昭,这位皇子倒真有乃父之风。 “臣不敢居功,是韩将军部署得好,也是诸位将士英勇!”这个时候,赵德昭还是要谦虚一下了,不然可真要给人狂妄自大的印象。 “罢,朕心中有数,”赵匡胤虽然还想在众人面前炫耀一下自己儿子,但也知道不能多夸,摆手道:“这太原城也攻了几日,可城墙高厚,委实难攻,朕想着,还是用攻心之计的好。” “殿下...指挥不知道,此前因为那四十几封委任状,太原城内倒真有大臣来投的,太原偷袭又连连失利,想必刘继元着急得厉害。”曹彬上前解释道。 “如此的话,官家要不再写封招降书?再让萧思温去城下走一圈,连同契丹文书一起送进去,定能乱他们阵脚。”赵德昭说道。 “好,便先这么办!”赵匡胤点头应下,命赵普来办此事,挥手让李继勋等几人继续守城寨,也让赵德昭回营地休息,等待太原城新的动静。 翌日,萧思温仍旧没有点头同意,赵匡胤却没这么好耐性,让人押着萧思温去到太原城下走了一圈,让人将招降书和“契丹文书”绑在一起,射到城门上。 很快,城门小心得隙开一条缝,拔下箭矢又快速关上城门,快马送入了晋阳宫中。 晋阳宫内,刘继元寝食难安,自宋军围城,他派兵多次偷袭,可没有一次成功,损兵折将不说,城内更是人心惶惶,便是投降的大臣都多了几个。 剩下的不是不跑,是还在劝说自己干脆投降了宋国,郭无为就不说了,他本就是这么个小人。 可这几日,便是刘继业也动了投降的心思。 正想着刘继业,刘继业便从殿外快步走来,“陛下,宋军来信。” 刘继元瞬间想到了此前的授官文书,头疼道:“又是什么。” 皇帝不打开看,自是无人敢先看,刘继元也知道这个道理,接了文书便打开,一时气得脸色发青,除了惯常有的招降书,契丹竟送来了断交书,也便是说,他们等不到契丹援军了。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刘继元气极,将桌上文书全部扫落在地。 “陛下,户部尚书偷偷出城,投降宋军了!”此时,郭无为也走了进来,却是带来了更令人气愤的消息。 可此时的刘继元,却没有再管大臣叛逃的事,“契丹文书”让他更是心慌无措。 他能坚守这么久,心中无不是因为怀着侥幸和希望,盼着契丹人能来救援太原城。 可等了这么久,竟然等来这么一份“断交书”,他汉国,真的要亡在他手上不成? “陛下,契丹人萧思温已经到了宋军营中,”刘继业哼道:“臣早就说过,契丹贪利弃信,此前骚扰我国边境,掳掠不停,他日必破吾国,如今救兵不来,何不籍河东之地以归中国,使河东之民免于涂炭,陛下也可长享贵宠。” “是啊陛下,”郭无为早就想投降,去做大宋的官吏,此时听刘继业也如此劝说,更是心潮澎湃,“河东百姓无辜,咱们抵抗越久,宋国来日破城,便越要为难百姓,请陛下为百姓考虑,就降了宋国吧!” “岂有此理,你们一个个都要朕做亡国之君,真不怕死吗?”刘继业抓了桌案上玺印就摔了过去,刘继元和郭无为当即跪在地上请罪。 陛下这是要疯了啊! 郭无为心中叫苦,他也想像那些大臣一样什么都不管,偷偷出城降了算了。 可此时投降,宋国不会太过看重于他,说是带着太原一同降了宋国,便有劝说皇帝投降之功,今后在宋国的官途想来更为顺利。 他还想再搏一把! “臣有一计!”刘继业突然开口道。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一十章 将计就计 “说!”刘继元眼神灼灼看向刘继业,“若能退敌,朕封可封王于你。” 刘继业默默叹了一口气,陛下如此耐不住气,于战事可不利啊! 可他作为汉国将领,陛下既然命令不能降,那只能听令了。 “既然宋军送来招降书,臣以为不如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刘将军的意思,是假意投降?然后呢?” “宋国皇帝亲征,定然会亲自接见投降使臣,臣愿意作为使臣前去,找机会行刺宋国皇帝,如此一来,宋军军心必乱,可解眼下之危。”刘继业说道。 “刺杀赵匡胤?”刘继元听了这话也是吓了一跳,可细想之后,却越想越觉得可行,之后再派人去辽国,请求辽国庇护,就算称臣也是可以的啊。 “只是如此一来,刘将军您也回不来了,”郭无为仍旧存着投降的心思,对刘继业的建议并没有特别认同,“赵匡胤也不是寻常人,他功夫不弱,如今身份尊贵,身边定有护卫,就算将军您能行刺成功,宋军定然会杀了您。” “臣愿以身,换取汉国平安!”刘继业没看郭无为,苦涩道:“只求陛下在臣离开后,能厚待臣的家人。” 刘继业想起家中妻子儿女不免伤怀,这一去怕是再也见不到他们,若他们知道自己的决定,也不知会如何作想。 可作为臣子,家国大义始终排在前面,刘继业只能辜负他们了。 “好,爱卿放心,朕会封赏刘家,定厚待他们。”刘继元承诺道。 郭无为还想再劝,可看到君臣二人已是决定,他劝多了反而暴露自己的心意,让陛下更加厌恶而已。 这下可如何是好? 是真等着刘继业行刺宋国皇帝,还是悄悄将这消息送出去,将来入到宋国,也好谋一个高位? 郭无为在心中盘算,那边君臣二人已是商议了细节,翌日一早由刘继业带人出城投降。 刘继业得了这必死的任务,怀着沉重的心情回了府邸,刘继业的夫人折氏见他这日早早回来,心中疑惑,连着几日,城中几个将领因为消极应战,被陛下褫夺了职位,难不成今日 “怎么?是被陛下斥责了?还是剥夺了职位?”折氏关心道。 刘继业摇了摇头,转移话题问道:“孩子们呢?” “延瑛去城墙了,延昭延溥延训哥仨想必是在练武。” 杨延瑛是他们夫妻二人长女,折氏是党项族人,出自将门世家,父亲是名将折德扆(yi),曾在后晋时任抚州蕃马步都指挥使,后周至静难军节度使,身为大宋的官吏,在建隆年间还同太原打了几场,丝毫没顾及嫁在太原的女儿。 折氏幼时受父兄武略的影响研习兵法,为人机敏,骑射功夫也是不弱,生了女儿自也不可能让她如寻常人家一般教养,杨家的孩子,无论男女,都做得将军。 “我本想劝说陛下降了宋国,契丹人不义,仗着我朝有求于他们,每每劫掠边境百姓,同他们联盟,无异于与虎谋皮,可陛下不听,”刘继业无奈叹了一声,“眼下,契丹换了新主,这么久援兵都没到,不是被宋军挡下,便是真不打算插手,不管是哪一种情况,但总归太原是没了倚仗。” “陛下还是不愿归附宋国?”折氏从丈夫的话听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无妨,既然不愿归附,咱们继续打就是,纵然城破人亡,咱家都是要在一起的。” “爹,叫女儿回来有什么事?”门外响起一道清脆的女声,很快声音的主人便走进了屋中,正是听到消息赶回来的杨延瑛。 “回来了?”杨继业慈爱的看着亭亭玉立、英姿飒爽的女儿,眼神中满是不舍,折氏看出些许端倪,只觉得心里不踏实。 “明日爹要出城,你在家照顾好你娘,照顾好弟弟们,可知道?” “爹这次要打哪个城寨,女儿同您一起去。”杨延瑛立即道。 “不打,是去宋军营中议和。”杨继业没有说出实情,若说了,她们娘儿俩定要阻拦。 “议和?”杨延瑛倒也没觉得有问题,点了点头,“议和也好,他们城寨修成这样,契丹人也不来,再打下去,城中怕是要先乱。” “若是你们听到任何关于我要投降的话,都别信。”杨继业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她们母女都是聪明人,说多了定能猜到事情的真相。 “是,女儿知道了。”杨延瑛只觉得这番话说得蹊跷,却也没多想,最近城中说要投降的太多了,宫中也总有一些不实的话传出,军心都快不稳了。 杨继业打着赴死的念头,在府中陪伴家人最后的时光,而太原城愿意投降的消息很快送到了宋军中,赵匡胤当即命人停止攻城,准备接待事宜。 “这才两日,刘继元就同意投降了?”赵德昭撇了撇嘴,“未免也太快了吧,是哪个来行受降仪式?” “无敌将军刘继业!”赵匡胤笑了几声,“怎么,你认为此事有诈?” “不知道,不过谨慎些总是应该的,”赵德昭想了想又道:“既然不是他们皇帝亲自来,那官家你也不必亲自露面,也派个将军去便好了。” “赵指挥说的是,”赵普很是认同,“臣请命,前去主持受降仪式。” “那不成,要是郭无为来,就该赵相公您去。”赵德昭是觉得赵普一介文人,还是应该让武将去。 武将对武将,这才公平不是。 “臣愿意前往!” “臣也愿意!” 帐中李继勋、党进、曹彬等人也起身请命,愿意前去会会这个刘继业。 “诸位将军还要守城寨,不如臣去吧!”赵德昭朝赵匡胤请命,“臣先去探探他们的真实意图,若真心投降的,诸位再出面也不迟。” 赵匡胤觉得倒也不是不可,他们大宋对刘继元业可谓是先礼后兵了,四十多封委任状送去,识相的就该受之,免了两国兵戈。 之后围城打了几次,可因为兵力悬殊,北汉一点好处也没有讨到,f反而丢盔弃甲很是狼狈。 他们没有继续攻城,反而送了招降书进去,如此礼遇,他们也不过派了个刘继业来受降,可见没有诚意。 赵德昭如今的身份不过是个指挥,让他来接待,也能让太原知道他们的态度。 “好,便你去吧!”赵匡胤嘱咐道:“不可太过谄媚,也不可失了我大宋风度,重要的是,得探听他们是否真心归附。” “是,臣领命!”赵德昭正没事做,得了这个任务自是欣喜。 赵德昭小时候也看过杨门女将,杨老令公几乎没有出场,不过他的夫人佘赛花,以及府中的七个儿媳倒都是铁骨铮铮之人。 不过戏剧多为杜撰,历史上的杨老令公的确有七个儿子,却不似如书中这般或是战死在沙场,或是成了契丹人的女婿。 除了长子杨延昭的确是同契丹人战死的,其余六个儿子都在大宋为官,生儿育女保着杨氏荣光。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一十一章 受降 古代受降仪式,一般是由投降一方皇帝或者国主亲自现身,当然也有例外,比如皇帝身体不好起不了身,便由臣子代替。 是以,当刘继业走出太原城门时,惊讶的人并不是很多,况且,除却他是太原将领的身份,他也是前国主刘钧的养子,算得上半个皇室中人。 刘继业一身白色里衣,带着纱帽,自缚双手于背后,身后跟着五六个臣子,以及十来个侍从。 其中一个臣子捧着托盘,黄色锦缎覆盖着托盘上的东西,但从形状看,应当是一方玺印。 他们此前从城墙上往下看宋军时,便觉得惊心动魄,心中闷着一口气,咽不下去吐不出来,眼下走出太原城,看着四周都是宋国将士,心中更是惴惴。 此番受降是迫不得已,陛下也没有亲自前来,也不知宋国皇帝会不会赦免他们,还是动怒将他们杀了。 前途未卜,头上悬着一把即将落下的剑,这让他们看起来宛若送葬一般,送的还是自己的葬。 赵德昭领着人早早站在营门外,看着远处一行人缓步而来。 两旁都是宋军,他们手执刀枪剑戟,队列整齐,神情却是说不出的得意倨傲。 打了这几仗,伪汉果真就受不住要投降了,他们自己皇帝没来,别是怕得在晋阳宫里哭鼻子?还是吓得腿软走不了? 再看来人,无敌将军刘继业,也不过如此嘛,两只眼睛一张嘴,也没比别人多长一只通天眼啊! 传得跟神一样,还不是败在自家将军手上了? 盛名之下,其实难负! 刘继业心中煎熬难忍,他的素服中有一柄鱼肠匕首,锋利无比,但考虑到宋国皇帝赵匡胤也是个武人,他还在匕首上涂了毒。 就算他没法将匕首刺入赵匡胤的胸膛,可只要划破一点皮肤,毒素便能进入赵匡胤的身体,神仙来了也难救。 刘继业缚在背后的手微微颤抖,他捏了捏拳,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这副做派,只让人以为他是因为这受降仪式,紧张担忧自己的前途甚至性命,却没人怀疑他真正的目的。 很快,一行人走到了宋军营门口,刘继业抬头看向前方,只见一个年轻的小将负手站在那里,一身银白盔甲在阳光下异常耀眼。 刘继业在脑中快速回忆了下,前来攻城的将领中似乎并没有这号人物,或许是哪位将军的子侄辈也未可知。 可不知为何,就算此人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将,刘继业却觉得此人气定神闲、龙姿凤章不似普通将领。 不是赵匡胤亲自前来,这让刘继业有些失望,这意味着他的计划不能在今日或者说此刻完成,他还得等。 “罪臣刘继业,替我君主献上玺印、舆图、籍册,归于大宋,陛下万岁!”刘继业说完,毫不犹豫跪倒在地,因为双手缚在背后,身子趔趄了片刻,没等人扶便又跪稳了。 身后众人见此也都跪下,山呼万岁之声好似粘在喉咙口。 赵德昭也不计较,命他们起身,又让人解开刘继业背后的绳子,笑着道:“早闻无敌将军刘继业智计无双、勇猛非常,我早想见一见,可惜刘将军明珠暗投,如今却好了,咱们即将同朝为官,将军可要不吝赐教才是。” “大人谬赞!”刘继业抬眸扫了眼前小将一眼,见他年纪不过弱冠,带着股书卷气,唇边含笑,端的是温文尔雅,让看一见不免生了亲近之意。 可这小将目光如炬,想来平易逊顺只是他的表面,自己万不可大意了。 刘继业双臂还有些僵麻,拱手时还有些颤抖,他却也不敷衍,认真行礼后让举着托盘的人上前来,掀开黄色绸缎,露出其中的东西来。 玉质玺印一方,太原城以及下辖十二州舆图册,以及境内所有人口、土地等籍册,还有一份降表。 赵德昭朝盘中瞄了一眼,视线在那方玺印上转了一圈,眸中寒光一闪而过,唇边却仍是温煦的笑意,“刘使君抱恙,可惜看不到如此盛景,刘将军既然代表使君前来,便先请入营,我也好先将这些奉给官家,后续请官家定夺。” 刘继元投降大宋,便是接受了大宋的授官,做了大宋的平卢节度使这称呼自然是要变一变。 当然,这节度使也是个虚职,同后蜀孟昶一样,是要住到京师,给人供起来罢了。 “是,臣谨遵令。”刘继业知道不能表现得太过急切,既然已经献上了降表,于情于理,赵匡胤总会要见一见自己的,早一些晚一些也没什么要紧。 营中早备好了给他们的营地,建了五六个营帐,除了刘继业单独住一个,其余两三人一个,也是足够。 巧了,他们的营地旁正好是赵德昭的营地,于是看守这些人,也成了赵德昭的任务。 赵德昭命种昭衍、邹进、曹十七三人安排看守值夜事宜,剩下两个都知负责自己营中守卫,便带着降表等物去见赵匡胤。 “臣将刘继业送去休息了,这些是他带来的东西。”赵德昭命人将托盘放在赵匡胤面前,“官家看看。” 赵匡胤听了他这不同寻常的话,问道:“是有什么问题?” 赵匡胤边说边翻开送上来的降表,认真看去。 降表刘继元亲自写的,先是上表请罪,语气恭顺,不敢再起僭越之心,甘愿为大宋臣民。 其次是鱼鳞册舆图这些东西,赵匡胤也随手翻了翻,除了舆图,其余都是一页页的数字,若不是实际核查,也看不出什么猫腻来。 最后是那方玺印,玺印上方刻了一条含珠七爪龙,螭纽交蟠,篆画又虫鸟鱼龙之状,赵匡胤蘸了印泥,盖在白纸上,“汉有火德”四个字便显现出来。 北汉自认继承后汉,后汉又将自己看作汉朝后人,故雕的玺印也传习了汉时说法。 秦为水得,汉替秦为火德,用的是五行相生相克之理,所以后汉、北汉的玺印皆是“汉有火德”四个字。 “这也没错啊!”赵匡胤查看之后,并没有觉察出什么问题,便招手让赵普等人去看。 赵普盯着“汉有火德”四个字,看出花儿来也没看出问题在哪儿。 最后,却是王继恩“哎哟”了一声,似乎发现了什么。 “怎么?”赵匡胤问道。 “小人也不知说的对不对,”王继恩将那印小心捧起,指着玺印下方边框说道:“这印是传自后汉,算起来,也要用了二十年,玺印是经常要用的,可官家您看,下面这一圈可是干干净净,丝毫没有印泥沾染上去。”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一十二章 原来是假的 王继恩在御前侍奉多年,对于玺印自然熟悉,一看便知眼前的玺印哪里有问题。 王继恩这么一说,赵匡胤、赵普等人也都反应过来,可不是这样么,哪有用了几十年的玺印,下方边缘也还干干净净的,就算认真清洗,也洗不到这般白璧无瑕的程度啊。 再者说,哪个皇帝会去洗玺印啊! “臣看啊,这方玺印就是临时赶制出来的,底部虽沾上了印泥,但匆忙之下,未顾及到边沿。”赵德昭在营外扫那一眼就发现了不寻常,不过没有当众说破罢了。 “哼,刘继元小儿,竟敢糊弄朕!”赵匡胤将玺印扔回到盘中,脸上当即动了怒,“将刘继业这一行人拉出去斩了,首级挂在城寨上,好好让太原城里的人看看,欺骗朕是何等下场!” 赵匡胤是仁善之君,不过仅限于对自己人,对敌人,可就没这么心慈手软了。 刘继业再是什么无敌将军,赵匡胤再是有招揽他的心,面对这种欺骗,他也忍不下这口气。 赵普也是摇头叹气,本以为太原降了,这场战役便能结束,不用担心应付契丹援兵,也不用担心京师的赵光义有没有趁此笼络人心、把弄朝政。 却不想,刘继元竟然假意投降,妄图拖延时间,看来还对契丹人有着期盼呢! “官家,韩将军同何将军拦截契丹皆是成功,不若将斩下的契丹首级筑成京观,他们不是祈盼契丹援军么,便让他们断了这个念想!”赵普又道。 “好,传令,命韩重赟、何继筠将斩杀的契丹人首级送来——筑京观!”赵匡胤当即同意了这个提议。 “官家,既然这样,那刘继业他们几个的命先留着呗!”赵德昭觉得现在就杀了刘继业委实可惜,如此一来,历史上可就少了威风赫赫的杨家将了。 自己这只小蝴蝶虽然扇了扇风,可没想过这阵风把杨老令公先给送走了啊! “为何?”赵匡胤问道。 “眼下他们假意投降,后面定然还有别的计策,再说了,契丹首级要送来还要花些时日,要杀他们,不差这一日两日的。”赵德昭劝道。 “臣觉得赵指挥说得也有道理。”赵普随之附和。 官家此时在气头上,做得决策难免主观了些,就像殿下说的,太原假意投降,不会就这么结束,谁知道后面藏着什么计划。 “官家,臣愿意负责此事!”赵德昭听赵普同意自己的提议,忙又道:“臣在军中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刘继业不会认得我,反而可能看臣年轻,说不定就说漏了些什么,请官家恩准,让臣去打探!” “官家,刘继业在太原威望之盛,不亚于刘继元啊,若是将他杀了,哀兵必胜,太原可就更难攻下了。”赵普又道。 “既然他们假意投降,咱们就先装作不知好了,把刘继业留在军中,再将话传出去,说刘继业感恩我大宋官家知遇之恩,做了我大宋的将军,对了,官家就好好礼遇他,适时得放一两个北汉臣子回去传递消息,刘继元如今似惊弓之鸟,疑心起来的话,就算咱们将刘继业放回去,他也不一定会用他了。” 赵德昭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到最后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上前笑着朝赵匡胤走了几步,“官家,刘继元将这么好的机会送来,咱们简单杀了,岂不是太对不起他?” 赵匡胤此时也慢慢冷静了下来,听他二人一唱一和的,也觉得此时杀了刘继业一点用没有,太原城内的将士说不定还会因此更加愤怒,赵德昭这建议倒是可以考虑。 绸缪太原多少年了,是不差这几日时间。 “好,”赵匡胤终于点头,“此事就交于你来办!” “是,臣定不辱官家之命!”赵德昭满心欢喜,将这差使接下。 京师虽然赵光义监国,但有些大事还需要赵匡胤定夺,是以日日会有从京师来的奏本。 赵德昭和赵普议完此事,也不再打扰赵匡胤,退出了帐中。 “殿下,”赵普出了大帐,突然恢复了称呼,神情也恭敬了许多,“殿下智计无双,本相佩服。” 不仅佩服,还很欣慰,没有因为想要功绩而将刘继业杀了,是个有大局观的人。 当然,若赵普知道赵德昭不杀刘继业,不仅是因为为大局计,而是对杨老令公和杨家将有着滤镜的话,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赵相说笑了,论智谋,我如何能同官家还有赵相比,”赵德昭谦虚道:“只不过官家是太过生气,这才没有想到这一点,您呢,可是因为怕官家申饬?” 赵德昭自然是开玩笑的,赵普脾气虽没有薛居正这么刚,但也是为了大局能敢于谏言的人,在这关头,哪里会因为怕官家骂上几句就不敢说话? 赵普笑着摇了摇头,随后又郑重道:“殿下,刘继业为将几十载,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再者,如今尚且不知他真实目的,殿下此去可也要当心。” 赵普盼着的赵德昭好不容易有了出息,可不能折在这儿。 “赵相放心,下官明白!”赵德昭拱手道谢,语气中也多了几分真心。 傍晚时分,赵德昭以赵匡胤的名义,带着一堆赏赐之物去了刘继业帐中。 “刘将军已是我大宋臣子,官家高兴,特命我送来衣冠金银,您已不是待罪之身,可将衣物换上了。” 刘继业没穿北汉官袍,而仅仅一身里衣前来,表明了他的身份,按道理,大宋自然要赐他新的衣冠。 赐来的衣服内包括新的里衣,还有一套平巾碛袍衫、一条金革带,一双六合乌皮靴。 这一套装束是大宋武将的文服与常服穿用,上朝议事需要这么穿。 衣冠之外,还有赏赐的金银,一封正式的委任状,是授予他左领军卫大将军、郑州防御使。 唐时,左领军卫大将军是正三品的武将,掌宫禁宿卫,到了如今,多以宗室执掌,也用来为武将赠典,成了个虚职。 郑州防御使也是个寄禄官,按品拿俸禄。 赵德昭见刘继业眼睛在委任状上溜了一圈,嘴角露出些嘲讽的笑来,心中便有了数。 “刘将军是觉得我大宋轻视了您,没有诚意?”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不敢!”刘继业垂下眼眸,神情恭敬。 可这干巴巴且略显生硬的话语,还是暴露了他心中真实想法。 最早送来的委任状他虽是撕了,可上面写的官职可不是寄禄官,实打实的有兵权的将军。 赵德昭拿起委任状,缓步走向刘继业,“将军您也别急,你们虽是交了降表,可太原城门还没开,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你要说我们没诚意,你们诚意,是不是也太少了些。” 刘继业闻言心头一凛,知道这样下去,大宋迟早会发现端倪,忙收敛了神色,解释道:“陛下...使君遭逢此亡国痛楚,急火攻心,的确身体不适,下官出城时,御医还在诊治,为怕官家久等,这才派下官前来,还望恕罪。” 刘继业说完这番话,忙又拱手道:“不知官家何时能诏见下官,下官也好得了勅命,回城复命,好选个吉日,打开城门,恭迎官家圣驾!” “莫急,时辰不早,将军是先沐浴?还是先用饭?”赵德昭却是不接他这茬,随意就转了话题。 刘继业虽心急,却也不好连连催问,看了眼沾了尘土的里衣,选择了先行沐浴。 热水很快送了进来,赵德昭指着屏风后说道:“将军自去沐浴就是,我命人将饭菜送来,不过您也明白,军中不好饮酒,只能以茶代替了。” “无妨,对了,下官沐浴不喜有人伺候,见谅!”刘继业站在帐中,看着赵德昭不动。 赵德昭笑了笑,伸手做了个请,自己转身朝外走去,刘继业这才转身到屏风后,等待了片刻,见的确没有人来服侍,这才小心从衣带中取出匕首,又仔细看了看,将其放在不起眼的角落中。 帐外陆续将饭菜送来,何承矩也从黑夜中现身,朝赵德昭点了点头。 “怎么?还真有发现?”赵德昭眉毛一挑,很是不敢置信。 “刘继业随身携带一柄匕首,不知用来做什么,但想来不会是好事,不然何必遮掩。” 何承矩隐在帐外,将刘继业看了个清楚明白,刘继业只防着有人近身伺候,却没想到赵德昭竟然命人偷看他沐浴,君子端方,他是怎么都预料不到的。 “我知道了。”赵德昭点了点头,目光放空也不知在想什么。 很快,刘继业沐浴完毕,赵德昭听到动静,说道:“通知种昭衍、邹进他们,按照原计划行事。” “是!”何承矩领命而去。 赵德昭回到帐中的时候,面上又是一派和煦的笑意,命人将饭菜布置好,自己也一撩衣袍坐了下来。 “久闻不如一见,我仰慕刘将军已久,今日总算了了心愿,刘将军快请坐!”赵德昭说着,亲自给刘继业斟了茶水,“军中不比京师,分茶我是不会,待来日回了京师,我定要请刘将军游遍京师。” 刘继业听了这话,心中警惕也松了几分,只觉得赵德昭是个纨绔,这次来太原就是镀金来了。 “小将军贵姓?”刘继业顺势坐下,“小将军年轻有为,将来定是前途无量。” “嗨,我姓何,你叫我小何就成!” “何?可是何继筠家中子侄?”刘继业打探道。 赵德昭没说是,也没说不是,神秘得笑了笑,又夹了一筷子菜放在刘继业碗中,“不足挂齿,让将军见笑了。” 刘继业只当是了,便也没再追问,举了举杯,将话题转了开去。 二人年岁差了不少,可赵德昭两世加起来,见识却实在不差,又加上在京师时的确玩乐挺多,口若悬河说了京师许多繁华,真假掺着说得头头是道,反正刘继业不知道。 刘继业只含笑倾听,越听越觉得此人是个不折不扣的二世祖,何继筠这么个骁勇的将军,家中却有如此晚辈,何家,看来也要没落了。 茶过三巡,饭菜也吃得差不多了之后,刘继业看着正起劲的赵德昭,忍不住问道:“京师的确是个好地方,下官听了也甚是心动,不知可否让官家早些诏见下官,也好将战事早日结束,下官也能去京师见识一番。” “将军放心,我在官家面前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定将将军之意禀报上去,将军安心就是!”赵德昭一副酒足饭饱什么都好商量的态度,拍着胸脯保证,“天色不早,将军早点歇息。” 赵德昭说罢,命人将残羹冷炙撤下,依依不舍得离开了帐中。 刘继业见人离开,等了片刻,便要出去看看,谁知刚掀开帘帐,就见外头守着兵士,见他出来,手中长枪挡了挡,“将军请回!” 果真如此,就算再是礼贤下士,眼下也不可能让自己在营中乱走。 另外一边,几个北汉臣子挤在一个营帐中满面苦涩,他们面前是送来的几个包子几杯冷茶,床铺也是简陋的木板,铺盖更是泛着油光,带着令人作呕的味道。 “欺人太甚!”一个美髯须的大臣忿忿,“咱们好歹也是受降仪官,他们怎敢如此对待?” “算了算了,人在屋檐下,你也少说两句。”有人劝道。 “我可忍不了!”美髯须一拍桌案,朝外喊道:“来人!” 很快,一个穿戴整齐的将领走了进来,居高临下看了他们一眼,喝道:“做什么?” “大宋的待客之道便是如此?”美髯须指着帐中环境怒道。 “我大宋的待客之道自然不会是这样,可你们是客?笑话!” “将军这是何意?”美髯须脸皮颤了颤。 “你们可是演得一出好戏啊,明明是假意投降,实则图谋不轨,要不是刘将军将实情和盘托出,咱们还都蒙在鼓里呢,哼,我大宋礼贤下士,可也不是任人欺负的傻子!” “这话是什么意思?咱们真心归附,怎么就是目的不纯了?刘将军...可是刘继业?他说了什么?”美髯须说着这话,心中却也没有底气。 “真心?等你们下了地府,同阎王爷解释去吧!”将领冷哼一声,转身就走,留下几脸懵的北汉大臣面面相觑。 “他刚那话是什么意思?”一个臣子已是两股战战,“他们要杀了咱们?” “刘将军说了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陛下不是真心投降的?”又有人喃喃道。 美髯须没有说话,他是其中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人,陛下让刘继业代表他出降,可心中也没有完全放心,这才让自己盯着。 眼下的确有了变故,要想办法逃回去通知陛下才好。 帐外,曹十七叼着根草,朝走出来的邹进问道:“看出什么来了?” 邹进点了点头,“大多数是不知情的,只有一个大胡子面色有异,到时多盯着他一些,看他逃是不逃。” “明白!”曹十七咧嘴一笑,将草根随手丢了,“他不逃,我也得想办法让他逃!”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一十四章 围府 “怎么样?我演得像不像?”离这帐稍远的空地上,曹十七得意得挑眉问道。 邹进失笑摇头,“不错,若是能不要这么浮夸就更好了。” “浮夸?哪里浮夸了?”曹十七不信,转头问种昭衍,“你说,好不好?” 种昭衍拍着曹十七的肩膀,点头道:“很好,装扮上了就是上台也是不错的。” 曹十七哪里听不出种昭衍是在笑话他,顿时气得将他手拍下,“哼,你们定是嫉妒我,指挥选了我没选你们去!” “是是是,我们嫉妒,嫉妒得不得了呢!”邹进笑了一阵,很快收了笑意,郑重道:“下面你们得盯着些,吩咐下去,无论哪个要逃,便让他逃去,但不要太过刻意,免得让他们起了疑心。” “我懂,让指挥放心就是。” 接下去几日,刘继业还是没有见着赵匡胤,赵德昭却是日日陪着去说话,偶尔还能同刘继业在空地上对上几招,在旁人看来,大宋对刘继业委实信任极了。 刘继业心里苦啊,他一面不能让大宋的人看出他的意图,一面又要时不时催问几句,可也不敢催得太急。 美髯须呢,终于相信刘继业是真心归附了大宋,谋他更好的前程去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便开始留意军中巡逻情况,终于让他找到了机会,换上一身宋军小兵的衣裳,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偷溜出了军营,“千辛万苦”得回到了太原城景阳宫中。 “什么!”刘继元听了美髯须的回禀大惊失色,更是怒上心头,“好你个刘继业,竟然敢背弃朕!” 人在气头上,是真的头脑不清醒,刘继元此时只想到刘继业劝自己为了百姓投降大宋,以及不要再同契丹联合的事,对于他此前如何英勇对敌是半分也想不起来了。 郭无为也在殿中,看刘继元神色是不敢多言的,哪怕他觉得汉国气数已尽,投降是最好也是最后的办法。 “刘继业既然全然不顾君臣之谊,那也别怪朕无情!”刘继元看向殿外,怒道:“去把刘府的人都拿下,斩首示众,首级挂在城墙上让刘继业也看看背叛朕的下场!” “陛下不可啊!”郭无为虽然同刘继业不是那么合得来,但听了此番话,也不顾旁的,忙开口劝阻,“刘继业不管对太原还是景阳宫的布置了若指掌,陛下若是激怒他,后果不可估量啊,还请陛下三思!” 郭无为说这话,很大缘由是为了自身计,刘继业就算真投了大宋,可他的确不是忘恩负义之人,眼下他家眷都在城中,他更不敢轻举妄动。 可若是打杀了他们,刘继业不是真反,也要反了! 另外,刘继业若真是投了大宋,已是占了先机,若自己能保下他的家眷,将来城破之际,刘继业不会不记他这个恩。 “郭相言之有理,还请陛下三思!”殿中其余臣子也都附和,生怕皇帝一个命令下去,激怒这位无敌将军刘继业,真领着宋军破了太原城,那他们可就惨了呀! “你们一个个俱是贪生怕死之徒,朕要你们何用?”刘继元身子摇晃跌坐在御座上,心中悲戚不已,难道真是天要亡了他们汉国? 他本想做个守成之君,就算不能开疆拓土,也将这份功业好好守着,再传几代也算无愧了。 可这样一来,他可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不杀也行,命禁军围了刘府,给朕看紧了,不许任何人出入!”刘继元最后还是妥协。 “是,臣领旨!”郭无为忙应了,亲自带着禁军前去围府。 折氏正在家中教几个小子枪法,听到自家府邸被禁军围了,当即觉得不对,急匆匆走了出来,刘延昭几个茫然得跟在身后。 走到中庭便看到了郭无为,折氏顾不上行礼,张口就问出了何事。 郭无为叹了一声,将事情简单说了,又夸耀一番自己是如何劝得陛下改了主意,没将他们都拿去斩首,最后才安慰道:“夫人不必担忧,想来这其中定然有误会,刘将军忠君爱国,哪里会真的投了宋国,本相自会查明真相,挽回刘将军清誉。” 折氏还没说话,刘延瑛着急开口,“我爹不会投降宋军,定是弄错了,我爹走前说过——” “瑛儿,不得无礼!”折氏板着脸断然开口,上前一步挡住了刘延瑛,朝郭无为道:“多谢郭相关照,妾夫君定不是那等背信弃义之人,不知妾可否进宫,亲自同陛下解释?” 郭无为为难得摇了摇头,“陛下在气头上,夫人还是暂且不要进宫得好,待本相同陛下说明此事,再请夫人进宫不迟。” 折氏朝门外看了眼,手拿兵刃的禁军虽然没有闯入府来,但应当是将府邸团团围了,陛下还真是把他们当叛臣来看待了。 眼下真相不明,也不好强行入宫,免得被陛下以为他们刘家人里应外合逼宫就不好了,只得从长计议。 “那便有劳郭相!”折氏道了谢,好好送走了郭无为,而后将刘延瑛、刘延昭几个叫进屋中,命心腹之人守在门外。 几个孩子最大的延瑛也就十八九岁,平日里都有爹娘护着,就算刘延瑛跟着刘继业防过秋,也守过城墙,可哪里见过这等光景,一个个心中不安,忐忑得看着折氏。 “娘,爹会不会有事?”延瑛是长女,第一个开口说道:“爹走之前同我说过,若是听到外面有任何说他投降的话,都不要相信。” “你爹说得没错,不能信,爹也不会扔下咱们不管,中间定然有什么误会,或者,是宋军的离间计。”折氏知道此时自己不能慌,她也是熟读兵书的人,很快想明白了其中问题所在。 “我们去同陛下解释不就好了?爹为汉国立下赫赫战功,陛下一定会相信爹的。”延瑛急道。 “阿姐,陛下要是相信爹,还会让人把府围了吗?”十来岁的延昭眼神清亮,目露嘲讽之色,恨恨道:“也不知道是哪个在陛下面前说爹坏话,陛下定是信了的。” “陛下糊涂——”延瑛猛得一拍桌子,怒道:“爹忠心耿耿,岂会做这等事来,这次去议和,也是危险重重,他作为一国之君,怎么不自己去?贪生怕死罢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一十五章 挟持 女儿对皇帝出言不逊,折氏也不拦着,她不像自己夫君一颗真心捧在皇帝面前,她也没有一个姓刘的养父需要全了忠孝之义,对于这样的皇帝,效忠又有什么意义。 “议和这件事,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延昭突然道。 折氏心中早就觉得有问题,那日刘继业说要去议和,可面色沉重,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议和这么简单。 可为了不让家中儿女担忧,她也没问仔细,现下后悔也来不及了。 “这些不用说了,若陛下当真要将我刘府屠戮,你娘我拼了这条命,也要送你们出城去。” “用不着娘拼命,女儿也不是任人欺负的!”延瑛握了握长枪,坚毅说道。 “儿子们也是!”延昭站起身来,挺了挺胸膛,气势也是足得很,延溥、延训两兄弟虽然还小,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看长姐和长兄如此,也有样学样,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胸膛。 折氏见儿女如此懂事,心中熨帖,将他们搂在怀中,“不怕,娘定会护你们周全。” 折氏带着两小的回了后院,刘府前途未卜,她要做最坏的打算,至少也要为刘继业留下血脉。 延瑛、延昭见娘亲离开,两个脑袋便凑在了一处。 “延昭,等天黑了,我出城找爹问个清楚,你在府中好好照顾阿娘。” 延昭听了这话没有多惊讶,好似早就知道她会这么做一样,“我人小,我去他们注意不着我。” 延瑛闻言,朝延昭后脑拍了一下,笑骂道:“臭小子,等你打过我再说!” 延昭耸了耸肩,也不再争,只说道:“那你小心,别给人发现了,传出去又说我刘府里通外敌,真就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知道!”延瑛看向晋阳宫方向,眼神充满不屑和冰冷。 宋军军营中,跑丢了一个北汉降臣并没有引起他们多大注意,或许是宋军没有日日核对人数,也有可能宋军压根不觉得他们有胆子逃跑。 每日送来食水后便不再理会他们。 这些臣子虽然对于美髯须跑了这事颇有微词,觉得他太不讲义气,可担心若是告发,也会连累他们,怕是眼下的日子都没法过,一个个只好先做了鹌鹑。 刘继业这边,赵德昭仍旧日日前去陪聊,算着日子等太原城动静,可似乎那人进了太原便如石沉大海,一个浪花也没有激起,这让赵德昭很是疑惑。 赵匡胤可却不想再等了,何继筠和韩重赟已是将斩获的契丹首级送了来,足足好几千的人头,筑成京观也很是震慑人心。 既然太原冥顽不灵,就给他们心理施压好了。 “朕既然已知晓他们计策,留着刘继业也就没用了,他若是真不愿降了我大宋,那也不能留下。”赵匡胤淡声道。 这便是得不到就毁灭吗? 赵德昭在心中痛哭,“官家,刘家世代将才,杀了太可惜了,再给臣两日,不,一日,臣再去劝说一番,要还是不行,就...就...” 就没办法了,杀就杀了吧,只是杨延昭他们,说不定就是别人家的将领了。 “朕也不明白,你到底看重刘继业什么了,说能力,他也是李继勋、党进他们手下败将,怎么,我大宋的将军比不上他?”赵匡胤很是无奈,对于自己儿子的执念百思不得其解。 赵德昭也没法解释,谁能嫌人才多呢! “罢了罢了,朕就再给你一日,一日后,京观筑成,刘继业若还坚持不降,那就只能斩杀阵前了!”赵匡胤最终还是妥协。 “是,多谢官家!”赵德昭扯了一个感激的笑容,忙出去想新的办法。 虚与委蛇看来是行不通了,赵德昭想着,还是把事情摊到明面上来,晓以大义,再分析利弊,承诺给不治罪刘继元,并且恩赏太原城中诸臣。 史书记载,刘继业对契丹也是深恶痛绝,劝说刘继元不要同辽国联盟,自降身份,契丹每每来犯,他也是坚持带兵击退。 这样一个有大义的人,总不会不讲道理的。 赵德昭打定了主意,到了刘继业帐外,整了整衣衫,吩咐何承矩在帐外守着,便掀开帐帘,扯了一个真心无比的笑容走了进去。 “刘将军——”赵德昭刚走进帐帘,见刘继业背对他站着,同此前自己来找他时一样,可赵德昭却是觉得哪里不对,心头警铃乍想,立即便要退出去,下一刻冰冷的刀刃便贴在了他的脖颈上。 “别动!”一个声音喝道。 何承矩离帐帘较近,听到动静忙跑了进来,看到帐中除了刘继业,居然多了一个人,而这人正拿着一柄短刀,锋利的刀刃贴着赵德昭的脖子,随时能将血管割开。 “退下!”那人见来了帮手,忙拽着赵德昭往后退了一步,大喝道:“不然我杀了他!” 拉拽时不留心,赵德昭只觉得脖颈间一阵刺疼,忍不住“嘶”了一声,说道:“唉,你可当心,我还不想这么早死。” 何承矩见赵德昭脖颈间一抹刺红,立即急了,怒道:“你若是敢伤他一根头发——” “唉唉唉,都别激动,”赵德昭生怕何承矩喊破自己身份,给刘继业加上逃跑的砝码,忙打断了他的话,“这位...壮士,你挟持我也没什么用,我就一个小指挥,军中像我这样的指挥有上百个,谁会在乎我这条贱命啊,你们挟持我可是打错了算盘啊!” 赵德昭能感觉到,说了这话后,脖子上的触感明显退了几分,心中刚松了一口气,想着再说些什么劝他们放了自己,却不想刘继业在旁道:“何指挥过谦了,我一直很好奇,何继筠是您父亲,还是......” 何承矩听了这话,心中有了数,“既然知道指挥是何家的,你们还不放了指挥!” 赵德昭忍不住在心中给何承矩点了个赞,这反应够快。 “放心,本将也不是滥杀之人,这几日承蒙何指挥照顾,本将不会伤他,只是想见一见官家,说几句话罢了!”刘继业说道。 “刘将军,明人不说暗话,你道官家为何一直不见您,不过是知晓了你们的图谋,可一直没有下令杀了你们,或者挟你们去开太原的城门,都是因为官家敬重您,可您如此做法,着实让人心寒啊!” 赵德昭一面说着乱人心志的话,一面将手悄悄摸向腰间,曹璨送自己的匕首他随身携带着,只要挑开挟持自己的那人,自己便能脱困,甚至反客为主。 “什么时候发现的?”刘继业纳罕,自己应当没有露出破绽,他们是如何看出来的?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一十六章 劝降 “这不重要,”赵德昭继续道:“官家没有发落你们,不过是想用诚意打动你们,让你们真心归附罢了,唉,只可惜......” 赵德昭叹了一声,又朝身后之人道:“您是刘将军何人?能不畏生死进营来救,想必是极为忠义的,可也只你一人来,想来,城中发生变故了吧!是不是刘继元对刘府做了什么?” 历史上,刘继元便是因为刘继业连续失利,剥夺了他的兵权,若是他知道刘继业投降了大宋,更不知要做出什么事来。 “延瑛......”刘继业听了这话,心中不安,立即朝那人问道。 挟持赵德昭的正是刘继业的长女刘延瑛,她趁夜色出了太原城,又偷摸进了军营,找了一套宋军的衣服换上,宋军这么多人,自不会人人识得,也方便了她行事。 许是她运气好,营中多有人谈论刘继业,她没费什么功夫便知道了刘继业所在,一路摸了过来。 直到父女二人见了面,刘延瑛还没说几句,便听见外面传来声音,情急之下,她便隐在帐边,待赵德昭一进来便挟持了他。 赵德昭听了这名字,也猜到了身后之人,忍不住赞道:“原来是刘将军千金,果真将门虎女,真巾帼也!” “油嘴滑舌,”刘延瑛冷声一声,仍旧紧拽着赵德昭的肩膀,偏头回刘继业道:“陛下疑心爹,禁军已是围了府邸,郭无为说,陛下本来想拿咱们下狱,还是他给说情,才改了主意。” 刘延瑛懂兵法,人情世故却糊涂,当着赵德昭的面说这番话,正是合了他的心思。 赵德昭已是抓到了匕首,却没有立即出鞘,而是感叹道:“刘继元怎能疑心刘将军?刘将军为他可是出生入死、舍生忘义啊,他如此做,怎能不寒了刘将军的心!我听了,也甚是为刘将军心痛可惜!” 何承矩看着赵德昭的动作,知晓他已是有了主意,又听他这番话,差一点又憋不住笑,忍得甚是辛苦。 也不知道殿下怎会如此做戏,好像在戏台子上演过千百遍似的,唱的果真是比说的还好听呢! 看那叫“延瑛”的,脸上已是有了认同之色,啧啧,这姑娘勇是勇,不过太单纯了些,遇上殿下可真算她失策。 而刘继业,听了缘由也是失了神,他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是同陛下商量好的计策,他怎么就能相信自己是真投了宋国皇帝,还要斩杀他的家眷。 他这些年对朝廷、对陛下的付出,都是假的吗? “唉,刘将军,忠君爱国是重要,可也要看忠的是什么君,若是明君,那您就是辅佐明主的功臣,流芳百世名垂千古,可忠的若是不义之军,您也是为虎作伥、遗臭万年啊,可别一腔真心喂了狗啊!” 赵德昭见身后没有声音传来,知道自己这番话没有让刘继业动怒,没有动怒就说明是有效果的,于是继续道:“咱们都是汉人,汉人本为一家,如此自相残杀岂不是让人亲者痛仇者快?北汉依附契丹,那契丹是什么好人?他们从来都将汉人视作猪狗奴隶,就算同北汉结了盟,还不是说劫掠就劫掠,丝毫不将你们放在眼里的?” “你这话倒是说的有理,契丹人的确可恶!”刘延瑛跟着刘继业在前线,也经历了几次防秋,自然知道契丹人是什么模样,此时颇是认同。 “你也觉得是吧,”赵德昭笑了几声,继续道:“你看契丹还分什么北院南院的,不就是歧视么?契丹人对汉人可是有各种残酷的刑罚,扣眼、拔脸皮、碳烤、断手指脚趾,听了都疼!” “可陛下要同契丹联合,我们有什么办法?”延瑛顺着赵德昭的话说道。 “所以啊,良禽择木而栖,你们刘家一门忠烈,也该流芳百世才是,难不成真要一条道走到黑,跟着刘继元奉契丹为主不成?刘将军,你爹杨老将军为麟州刺史时,可是为后周立下不少汗马功劳,还有你弟弟杨重训,如今可是保静军节度留后......” 五代混乱,父子兄弟效忠不一样的君主乃是常事,可眼下正好用来劝说刘继业。 “忠孝没法两全,令尊已是过世,你也要为阖府、为你弟弟着想,是也不是......” “爹——”延瑛忍不住开口,看来很想劝说自己的父亲,可碍于无法判断眼下形势,又怕自己的话给父亲添乱。 赵德昭再接再厉,“你们依附契丹,想想你们为此要上交多少金银贡品,这些东西从哪里来,还不是从百姓嘴里抠出来......” 赵德昭语气沉重,说着百姓生活的不易和契丹的贪婪,舌灿莲花锲而不舍,又将大宋开国初对免税赋轻徭役的政策介绍了一遍,夸赵匡胤是如何体恤民生,如何发展民间经济,如何看重百姓生活等。 “刘将军,这样的明君近在眼前,为何舍近求远?刘钧对你有恩,你这么多年难道还还不够这份恩情吗?你也要为您自己想想,为您家人想想吧!” 刘钧是北汉第二个皇帝,性格孝顺恭谨,勤政爱民、礼敬士大夫,并减少了南侵,对辽也不像其父对辽那么恭敬,是以在位期间辽的援助减少。 而刘钧收刘继业为养子,对其很是信任,这也是刘继业踌躇的缘由。 若是这么一个皇帝在位,要劝说刘继业投降很难,可现在完全不一样,刘继元昏庸无度,对契丹言听计从,比彼时的儿皇帝还要儿皇帝,丢尽了汉人的脸。 延瑛听了这话,对赵德昭很是有知己的感觉,若不是现在还是敌对的身份,真想同他喝一场,好好聊聊了。 延瑛终于忍不住,开口朝刘继业道:“爹,我觉得何指挥说得有道理,您为朝廷做得够多了,现在可是刘继元对不起我们,爹何必还要再固执,我看宋国就很好,宋国皇帝也很好,两个舅舅也在宋国做官,你不知道,阿娘时常想起舅舅,可便是因为身份,又不想让您为难,这才从未提过。” 刘继业始终没有说话,他心中仍旧犹豫,他若是倒戈,岂不正坐实了他叛变流言? 一个背信弃主的人,宋国皇帝真会用自己吗? 赵德昭紧紧握着袖中的匕首,但凡刘继业说个“不”字,他便趁刘延瑛放松警惕,反客为主。 便在此时,帐外守卫似乎发现了不对,也不知哪个掀了帐帘,看清其中情景,当即有人大喊一声,“不好了,殿下被挟持了!” 糟了! 赵德昭心下一凛,当机立断抽出匕首,向后刺去。 刘延瑛是武将,感受到危险后立即抽身后退,赵德昭忙朝何承矩跑去,何承矩也适时向前挡在了赵德昭身前。 “指挥,您没事吧!” 赵德昭摇了摇头,目光森然朝外扫了一眼,外面站着自己几个亲卫,以及闻声而来的都知和兵士们,刚才那个声音听着陌生,也不知是哪个。 是无意? 还是 眼下,赵德昭却无法细想,他转过身去,看向帐中二人。 “殿下?你是赵匡胤的儿子?你骗我?”刘继业不敢置信,同自己相处这么久的小指挥,竟然是宋国皇帝的儿子。 竟然只是个指挥? 刘延瑛看着赵德昭,对他是皇子的身份倒是没有多说什么,不可思议的是这人明明早就能脱身,甚至可以反拿了自己要挟爹,却跟他们说了这么多,为什么?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为质 赵德昭对于刘继业的质问不过是耸了耸肩,“您也骗了我不是,咱们两清。” 刘继业一想自己来此的目的,倏地闭了嘴,苦笑着摇了摇头。 帐外脚步声纷至沓来,赵德昭朝后看去,只见赵匡胤满脸担忧焦急,直到看见安然无恙的赵德昭才缓和了下来。 “官家,臣没事,请官家放心!”赵德昭没等赵匡胤开口便秉明了自己一切安好。 可赵匡胤还是看到了他脖子上那一条血线,哪里能安心? 他大宋皇帝的儿子,也是能被人这么欺侮的? “岂有此理!”赵匡胤朝刘继业斥道:“朕真心待你,你却伤朕之子,纵你天兵天将转世,朕也不会用你,来人——” 赵匡胤朝外喊道:“给朕拿下!” “慢着!” “休想!”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却是赵德昭和刘延瑛二人。 赵德昭回头看了一眼刘延瑛,朝她使了个眼色,遂即朝赵匡胤道:“官家,这事有误会,臣已是说服刘将军归附大宋,他也是应了的。” “哼?你还信他的话?”赵匡胤怒其不争,指着刘继业道:“他假意投降,实则想要行刺朕,行刺不成,又拿你要挟,如此背信弃义之人,你信他,朕也不信。” 刘延瑛听了赵匡胤这话,倏地心神俱震,她只以为刘继业是来议和的,却没想真相竟然是这样,她不敢置信回头看向刘继业,眼眶忍不住溢满泪水,嘴唇嗫嚅,颤抖问道:“爹,他说的可是真的?” 刘继业不敢看女儿伤心的模样,心虚转开了视线。 没有否认,便是承认,刘延瑛哪里还不明白,她此时早已忘了自身处境,朝刘继业走近几步,抓着他的胳膊,眼中满是孺慕之情。 “爹,不管你行刺成功与否,你都回不来,你竟为了刘继元的社稷,不管阿娘、弟弟,还有...还有女儿了吗?”刘延瑛眼泪流淌,心中满是委屈。 “陛下答应了我,会...会善待你们——” “善待我们?他若是善待我们,我又怎么会在这里?”刘延瑛声音陡然拔高,“他就是个小人,他要杀了我们刘...不,我姓杨,我叫杨延瑛,刘继元要杀了我杨府满门!” “延瑛!”刘继元看着激动的女儿,心头酸涩难忍,他抬头看向四周,这里早就被宋军包围,只要赵匡胤一声令下,他和延瑛的命,便要交代在这里。 到了如今这一步,他也算全了和刘继元的君臣之义,自己已是对不起家人一次,不能再对不起第二次。 若是要背千古骂名,那便让自己来背吧! 刘继业打定主意,整了整衣冠,遂即朝前几步走到帐中,“扑通”跪在地上,“罪臣杨业,愿为官家驱使,在此立誓,三日内献上太原城,若有违此誓,不得好死!” 赵德昭能看出,刘业,现在该称呼为杨业了,他这番话出自真心,的确是改了主意投靠了大宋这边,若有他相助,拿下太原可就简单了。 “朕如何再信你?”赵匡胤却是不买账,仍旧神情冷淡,帝王气势威严,睥睨杨继业道:“就算没有你,朕也一样能打下太原城,想来你不知道,契丹援军损兵折将,就是他们的宰相萧思温,也被朕虏了来,他们如今投鼠忌器,不会再派兵来了。” 原来是这样! 杨业这才明白为何契丹援军迟迟不来,也明白了萧思温出现在太原城下的缘由,稍想了一想,便知道城中流言是如何起来的了。 大宋好计谋,真就让刘继元六神无主,乱了方寸。 杨业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心想既然契丹援军来不了,他们太原城破也是迟早的事,就算为了城中百姓,他也该归附大宋。 可如今赵匡胤不信自己,他该如何表明心志? “罪臣,愿立下军令状......” “罪臣女杨延瑛,愿留在宋军营中为质,直到父亲献上太原城!”这时,杨延瑛跪在杨继业身边,大声道:“若父亲失约,罪臣女但凭官家发落!” “延瑛——”杨业不敢置信得看向杨延瑛,眼中满是心疼和悔意,早知如此,他便不该向刘继元出那主意。 “爹,我相信你!”杨延瑛直视杨继业,“若爹...便是命,女儿亦无怨无悔!” 赵德昭看着这一幕,感叹杨门女将果真性情刚烈,杨延瑛如今也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竟能如此豁的出去,用自己的命来换杨家的活路。 他心下佩服,不得不为他们再多劝几句了。 “官家,臣愿意为杨将军担保,恳请官家再给杨将军一次将功折罪的机会!”赵德昭半跪于地,朝赵匡胤拱手恳求。 赵德昭跪下了,何承矩等几个亲卫,以及种昭衍、邹进、曹十七等人互相看了几眼,虽是不情愿为这么一个人求情,但殿下要求,他们也只好硬着头皮跪了下来。 “官家,臣也以为,杨将军这次当是真心,官家何不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就算失败,于咱们也不损失什么,可若是成功,那便是大胜啊!”赵普站在赵匡胤身后,终于开口劝了一句。 赵德昭抬头,朝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却被赵匡胤捉个正牢,气笑道:“好好好,你们是君子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就朕是坏人......” “官家是天下最英明神武的官家,是圣贤之君!”赵德昭适时把马屁送上。 “罢罢罢,”赵匡胤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何况赵普说得有道理,若杨业真能三日献上太原,他们这一战,没有折损太多将士,便是大胜! “杨业,朕便再给你一次机会,三日献上太原城,你若是做到,朕既往不咎,该封赏你的照旧封赏,可若是做不到,你这女儿,充作军妓,待朕入了太原,屠你杨家满门!” 赵匡胤的处罚比杨延瑛自个儿想的可是重了许多,在她看来,杨业失败,她不过一个死,可赵匡胤明显是要自己生不如死。 她是杨家的女将,她不怕死,可怕受如此屈辱。 但她话已是说出去,自然不好收回,颤着声俯首道:“罪臣女遵命!”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一十八章 赵匡胤的人头 此事定下,杨业被带走商议细节,杨延瑛作为人质,留在了杨业这顶帐中。 身上的短刀已是被收缴,帐外也布置了看守的兵力,谅她插翅也难飞。 赵德昭眼见着天边出现微光,命人上了早饭,又取来热水供她洗漱一番。 “多谢...殿下...” 杨延瑛想到自己还伤了赵德昭,抬头看向他颈上伤口,赵德昭感受到他的目光,不在意得抹了一把,笑着展示给她看,“你看,没事了!” 杨延瑛心中觉得愧疚,自己如此伤他,他作为宋国皇子,却能不计前嫌,还替自己和父亲说情,眼下又送来食水,真是个心肠软的。 “军中都叫我指挥,你同他们一样称呼就好!”赵德昭说完,看她萎靡不振,笑着问道:“你不是相信杨将军?怎么还如此愁眉不展的?怕啊!” “父亲自然是能成功的,我不担心!”杨延瑛急忙保证道。 赵德昭自然不会说破,她声音带着颤抖,眼中也有迷茫和担忧,再是个将军,也不过十八九岁,可不是电视剧中那个厉害的杨八妹! 赵德昭见她这副模样,也不再玩笑,认真安慰道:“你放心吧,官家嘴硬心软,只要杨将军不再背叛,就算此行失败,官家也不会拿你如何的!” 杨延瑛点了点头,对着桌子上的早饭食不知味,赵德昭知道这也不是光凭几句话便能安慰得了的,便也不再多说,命人好生看着人,转身出了营帐。 此时的何承矩半步不敢让赵德昭离开自己的视线,生怕再从哪里冒出个刺客来。 赵德昭看他神情羞愧,拍了拍他肩膀,“谁都想不到,你不用放在心上,我这不也没事么!” 何承矩叹了一声,“是下官失职,自会去领罚,指挥莫要多劝了!” 赵德昭知他性子执拗,受罚或许也能让他心中好受一些,便不再多劝,而是转了话题问道:“刚才在里面,我被杨延瑛挟持的时候,谁在外头喊破了我的身份?” 赵德昭始终觉得不对劲,军中不知他身份的人也有,看他装束称呼他一声指挥,知他身份的更是不会叫他“殿下”,这都是吩咐下去的事,自入了禁军第一日便是如此。 可这人在如此关头叫破他的身份,他不认为这是下意识的行为,很大可能是故意的。 若是故意,此人居心叵测,是要他的命啊! 若不是他早就有了对策,要解决杨业如何归降的事便困难重重,杨延瑛为她和杨业的命更不会轻易放了自己。 赵匡胤也不会放他们走,退一步说,他便算为了自己安全而放他们回去,这太原城也有得打了。 何承矩也明白了其中关窍,脸色又白了几分,更加后怕起来。 “那时太过混乱,下官只觉得声音耳熟,却也没有留心,眼下倒是想不起来了。”何承矩摇头道。 赵德昭本也没抱什么希望,那人便是趁混乱才喊叫的,定是早有了计策,说不定还变化了声音,找不出来也是正常。 “指挥放心,下官定然会加倍小心,再不让可疑之人近殿下的身!”何承矩承诺道。 “不用过于惊弓之鸟,营中多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若是各个疑心,岂不是有了隔阂,让他们寒心?不利于往后作战,”赵德昭负手看向远方,“顺其自然吧,那人若真居心不良,定还有别的计划,等着就是。” “是!”何承矩答得简单,心中却是下定决心,再不能让殿下受伤。 太原城墙上的将士们握着兵刃,看着远处的宋军大营。 这几日因为议和的缘故,倒是平静了几日,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议出个结果来,宋军早早退兵,他们也能安生过日子。 “将军,他...他们这是在...筑京观吗?” 这是,一个小兵指着远方瞳孔巨震,本是平坦的地面上突然出现了用人头和土堆砌的东西来,不是京观又是什么。 “什么?”守城将军也是惊诧莫名,“不是议和了?为何宋军会筑京观?” “不对啊将军,”另一人眼神更好些,看清楚京观模样,说道:“那些人头都是髡发,是...是契丹人!” “契丹人,这么多......”将军恍然大悟,难怪契丹援军迟迟不来,原来都被宋军拦下了。 “如此,那契丹宰相萧思温——” 定然也是被俘虏了,而不是如他们所言同宋军联盟! “等不到契丹援军了!”所有人有了共识,不说契丹人能不能跨过宋军的防线,便是因为萧思温在宋军营中,契丹也不会无所顾忌前来助他们太原吧! “不过为何现在筑京观?”守城将不明白,筑京观的作用,大多是为了震慑敌军,壮自己军心士气,可两军已是在议和,难道议和出了什么变故,没谈拢? 正想着,却见宋军营中突然乱了起来,有一人骑着快马朝城门疾驰而来,手中还拎着一个鲜血淋漓的人头,在他身后跟随着十来人,看装束应当是一同去议和的大臣们。 而在他们身后,宋军紧紧追赶,四方城寨中俱是传来动静,战鼓在这一刻擂响。 “开城门!我是刘继业,开城门!”刘继业一马当先,大声喊道:“本将杀了宋国皇帝,快开城门!” “什么?杀了宋国皇帝?”守城将朝他手上人头看去,见那人头面上全是鲜血,头发凌乱覆盖其上,看不出什么来。 可那是无敌将军刘继业啊,这还有什么可多想的,当即命人开城门,赶紧放他们进来才是要紧。 刘继业从狭窄的门缝中穿过,并未停留直向晋阳宫而去,而他身后几个大臣因为替他抵挡追赶的宋军,没有及时赶到城门下,被杀的也有,重新抓回去的也有。 守城将回身,看着刘继业远去的方向,心中却是不安。 宋国皇帝死了,宋军是继续打,为他们皇帝报仇,还是会退兵? 这边,杨业拎着人头一路闯进晋阳宫,听他口中喊着“大宋皇帝已死”,无一人敢将其拦下。 刘继元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愣了很久,他已是相信杨业背叛了他,可现在怎么回事? 他回来了? 还带来了赵匡胤的人头? “陛下,臣幸不辱命,杀了赵匡胤,解我太原之危!”杨业大步走进殿中,将手中人头高高举起。 刘继元看到那人头,先是不敢置信,而后身子颤抖两眼冒光,整个人都兴奋起来,“快,拿来给朕看看!” 他身旁太监听了,便要下去接那人头,却不想杨业拎着人头就走了来。 刘继元眼中只有那个人头,还没觉察出哪里不对,就已是被扼住了脖颈,那个人头,也被杨业甩在了一边。 “刘继业,你...你这是何意!?”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一十九章 以下犯上的三个大臣 殿中诸人看着这一幕,头脑蓦地一空,醒过神来更是慌乱无措。 “刘将军完勿冲动,弑君可是要诛九族的,您可是有什么苦衷,先放了陛下,咱们好商量。” 殿中不乏忠臣,生怕杨业真的将刘继元杀了,他们可真就成了亡国之臣。 有忠君的,自然也有蛇鼠两端,看不清形势闭口不言的,还有如郭无为这般,打蛇随棍上的。 “陛下,刘将军定然不会伤您性命,眼下大局已定,还是投降了宋国为好啊!”郭无为目光真诚,话语中也听不出分毫私心来。 “郭无为,你这个贪生怕死的小人——”刘继元顾不上挟持着自己的杨业,当场就将郭无为骂了个狗血喷头,后悔自己为何不早点杀了他。 “还有你刘继业,你赐封国姓,却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怎么对得起我父皇?” 杨业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再多费唇舌,押着他朝殿外走去,“都让开!” 郭无为当即跟着出了殿,朝殿外围上来的禁军斥道:“快退下,退下,莫要伤了陛下!” 同时,他心念急转,打发心腹出宫去杨业府中告知此事,若折氏聪明,自该知道如何做。 禁军看到这一幕也是傻了,郭无为是能干出以下犯上这种事来的,先帝刘继恩就是被他杀了,然后推了陛下上位。 可是刘将军最是忠心不过,他为何会如此? 皇子还小,太原城外又被宋军围着,看刘将军这架势,是要押陛下出城投降啊! 他们大汉,是真要亡了吗? 禁军心神巨震,压根不知道该如何行事,只好随着杨业的脚步缓慢朝外挪去。 很快,一行人出了宫门,围着的人越来越多,却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一来怕误伤了刘继元,真就担下一个弑君的罪名。 另外,便是因眼下局势所困,也都不免想着若真降了大宋,或许也能有另外一番出路。 杨业也没有想到此行会如此顺利,不免感概天性残忍的刘继元,真就失了人心。 远远看到了城门,便在此时,一行人挡在了他们面前。 “冯将军!”杨业停下脚步,蹙了眉头朝那人看去。 来人是冯进珂,此前杨业带兵去团柏谷阻拦宋军,便是和他一起,此人英勇,祖辈都是太原人,对这座城池也有别样的情感。 他能来,杨业不奇怪。 冯进珂身后跟着五六百兵将,俱是冯家麾下得力之人,这一关,不好过! “刘将军!” 冯进珂抱了抱拳,仿佛眼前不是挟持了皇帝的叛将,而仍旧是他的同僚,这副模样让刘继元气得额角青筋都跳了出来,大声骂道:“你还同他客气什么,他大逆不道,你快杀了他,朕封你做异姓王!” 冯进珂对这样的皇帝并没有什么好感,不过碍于臣子的身份,不得不这么做罢了。 “刘将军,你可想过,你若是叛了大汉,做那宋国的将军,他们可会待见你?届时,你又该如何自处?” 冯进珂这话不是没有道理,作为降臣,总是得不到重用的,杨业自然能想到这一点,也做好了被轻视的准备。 杨业笑了笑,说道:“多谢冯将军提醒,不过本将想的,也不只是自身,先帝于我有恩,我守河东这些年,也算报答了先帝知遇之恩,可陛下不值得!” 刘继元听了这话,胸膛起伏剧烈,什么叫不值得?他怎么就不值得了? 对,定然是因为那件事! “刘继业,朕错了,朕不该不信任你,朕围府也是听信了谗言,朕即刻下令放了他们,朕答应你,你若放了朕,朕也给你裂土封王,你的家人终身袭爵,可好?”刘继元急道。 “冯将军你看,他不过是个贪生怕死之徒,国家在他心里,便是可随意许出去的东西,祖宗家业,他丝毫不放在心上......” 刘继业嗤笑一声,似乎笑自己从前太蠢,“冯将军,陛下为求契丹援军,自愿称臣,你可知道?” 求援信是刘继元口述,郭无为写的,郭无为虽然是个墙头草,但对于刘继元为了援军而向契丹称臣这事,也颇是不耻,这同石敬瑭有何区别? 写信时,杨业也在,自然知晓,不过他自知劝不住刘继元,便也没有开口,此时说起此事,只觉得可笑至极。 “既然他不是个东西,那便废了他,扶皇子刘让上位就是,皇子还小,好好教养,总不能像他这般。” 冯进珂用平淡的口吻,说的事情和杨业所行一样大逆不道,刘继元这才明白,自己这皇帝是真能被他们随时给换了。 而杨业听了这话,也明白冯进珂不会在乎他手中这个人质,若他真想保太原,可以将自己同刘继元一起杀了,再立刘让为皇帝,照旧守城。 “主幼国疑,冯将军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杨业否定了这个提议,“再者,宋军还在城外,此时立一个黄口小儿为帝,军心不稳,守不住的。” 冯进珂叹了一声,“刘将军的意思,本将明白了!” 郭无为本是站在一旁,见冯进珂不是说笑,忙上前劝道:“冯将军三思啊,本相知您忠心,可您也要为城中百姓考虑是不是?这城被围了多久了?百姓生活艰难啊......您再想想,宋国皇帝亲征,拿下太原的可是势在必得,咱们抵抗得越厉害,将来城破,百姓便越容易受难啊!” 冯进珂皱了皱眉,他们此时站在城中街道中央,两边便是商铺民居,以往热闹的街市此时一片萧条。 铺子紧闭,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开门营业,因为逃跑而遗落的货物到处都是,还有不知谁跑丢的鞋袜,因为躲避而乱扔的箩筐,以及趁乱打劫低落的血迹。 门后一双双惊惶的双眼透过缝隙朝他们看来,他还能听见低声呜咽,攻城引起的慌乱在街道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冯进珂犹豫了片刻,他的这番神情被杨业看在眼中,顿觉有了希望。 而此时的刘继元觉得自己简直是见了鬼了,自己家的宰相天天想着投降大宋,原本忠心耿耿的无敌将军,去了趟敌营,回来挟持了自己要投降大宋。 好了,唯一一个不想着投降的将军,却想让自己死了立别人做皇帝。 自己到底哪里对不起他们来? 不过,刘继元此时也转过弯来了,他要是被刘继业挟持出城,投降了宋国或许还能换一条生路,可冯进珂却是实打实要自己命的,虽然打着为了大汉的旗号。 可自己命都要没了,大汉亡不亡国,关自己屁事啊!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二十章 辞官 “好,朕知道了,朕...投降...”刘继元做足了心理建设,才将“投降”二字说出口。 可他是这么决定了,冯进珂却仍旧不让,他的心摇摆在忠义和太原百姓之间,不知如何取舍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便在此时,破空声从不远处传来,冯进珂浑身汗毛竖起,条件反射后退了一步,只见他刚才站立之处,一支长枪狠狠扎进了里面,枪尾还在不住颤抖,可见力道之大。 “夫君!”折氏带着杨延昭、延溥、延训,以及家中府兵一同赶来,将他们围在了中间。 折氏有千言万语想要问,更要知道延瑛去哪儿了,可眼下不是叙话的时机。 “唉,罢了!”冯进珂看到来人,知道自己讨不了好,若真要同刘继业斗一斗,也是个两败俱伤的结果,太原城一下失了两个将军,一样守不住。 冯进珂侧身让路,身后兵将们也都收了兵刃,退到道路两边。 郭无为见到此番情景,终于松了一口气,振了振衣袖,大声传令,“开城门!” 太原城的城门在被围了数月后,终于朝着大宋缓缓打开,城防全部换成宋军,赵匡胤也走进了晋阳宫。 晋阳宫最早是东魏孝静帝在晋阳县主持修建的避暑宫,到了隋文帝时,晋王杨广扩建晋阳宫,再六年后,杨广再度将宫城扩建,待他即位,又下诏重建东魏晋阳宫。 杨广最是滥用民力,他大肆修建的宫殿其奢靡程度可想而知。 这座宫城若不是自己对他们开放,其外周七里,高四丈的宫墙,要攻破也并不容易。 现代,晋阳宫只有一片遗址,赵德昭也是第一次走进这座宫殿,虽比不上故宫规模庞大,但看其殿宇楼阁、雕梁画柱,也算恢宏壮丽。 御座换了主人,御案上放着真正的玺印,殿中分两边站着大宋和北汉的文成武将,一边神采飞扬,另一边胆战心惊。 刘继元站在殿中,他已是除去了帝王冠冕,穿着最普通的常服,神情忐忑又带着些讨好,手中捧着一份真正的降表,躬身说道:“罪臣不忍见太原城数十万百姓将士罹难,故归附大宋,为官家臣子,降表在此,请官家过目。” 说完又想到什么,刘继元继续道:“田地人口典册,之前送去的都是真的。” 刘继元说完,才惊觉自己好似又说错了话,之前送去典册的确是真的,可玺印是假的,归顺也是假的,还想要行刺赵匡胤,若赵匡胤翻了旧账,自己这条命可还能留下? 不想赵匡胤却是颇为和睦,含笑让人接了降表,语气欣慰,笑着道:“刘卿能如此想,朕心甚慰,刘卿放心,朕许你平卢节度使之位,仍旧有效。” 安慰好刘继元,赵匡胤朝赵普道:“于京师赐宅邸,不可辜负刘卿拳拳忠义之心啊!” 赵普当即颔首领命。 刘继元听了这话心中苦涩,看来自己这个平卢节度使也是个虚职,赵匡胤也不会将自己留在河东任何一州府。 罢了,还能留得命在,其余的以后再说吧! 刘继元谢了恩,站到北汉那一列队中,垂着脑袋不再说话。 赵匡胤没有追究太原城中任何一人的责任,按照之前的委任状安排了职位,端的是一派和气,起初所有人心事重重,直到此时终于渐渐放松了下来。 唯有二人。 一个是冯进珂,赵匡胤封给他的是郴州防御使,也是虚职,就职的地方可在京师,也可在郴州,随他选。 京师在开封,郴州在荆湖南路,远离太原,冯进珂自是不想去。 再者,作为降臣,他知道今后的处境,若是赵匡胤不让他待在太原,他索性辞官算了。 另外一个,便是杨业,他虽是将功折罪,但他挟持旧主,投靠新主,今后又要同宋汉大臣同朝为官,身份比他们更是尴尬无比。 不会有人信任他! 赵德昭也在朝堂上,他虽然在禁军中品级不高,但作为此次的功臣,赵匡胤特许他入殿听赏。 此刻,他抬头看向跪在殿中的二人,冯进珂稍年轻些,眼神坚毅,当是打定了主意,杨业多了份心酸苦涩,想来这些日子也承了些流言。 赵德昭倒是想为他们说几句话,不过没等他说什么,赵匡胤却是大手一挥,直接说了个“准”字。 也就是说,冯进珂和杨业再不是武将,从此刻起便是大宋的普通百姓了。 变换了身份的二人也不适合留在宫中,齐声谢了恩,便告退出了晋阳宫。 赵德昭扼腕不已,忍不住就轻叹了一声,或许是父子连心,赵匡胤便在这个时候朝赵德昭看来,见他神色惋惜,忍不住便笑了出来。 这小子还是太过心急了些,纵然他二人是难得的将才,眼下这情况还是该冷一冷他们。 再说了,他二人虽为将,但杀戮之心不重,更是为百姓计,如此良将,若真遇上需要他们的时候,不会不听诏。 赵匡胤没有同赵德昭解释,挥手让北汉君臣退下,只留下大宋的人在殿上。 郭无为倒还想留下,可此时哪里敢违逆,只好一步三回头得出了殿。 刘继元看他这模样,哼了一声道:“郭相...哦,忘了,也不是郭相了,官家要是知道郭大人如此忠心,想必也会留下你,你不如再去求一求?” 如此嘲讽的话语,郭无为也笑着听进去了,论心里落差,这里谁都比不上刘继元。 他能凭本事再当个宰相,刘继元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上皇帝了! “刘大人说笑了,下官对刘大人,也是一片赤诚之心的。”郭无为说道。 刘继元看他没有被自己气到,心中更是不顺,“朕...我看你还不如冯、杨二人有骨气!” 说罢,刘继元按照习惯,径直要朝后宫走去,不想刚迈了一步,身后郭无为提醒道:“刘大人,夫人和公子已是安排到了城外营中,不日就该启程回京了,大人莫要走错!” 好,没有气到郭无为,刘继元自己快要被气死了! 自己当初为何没有先杀了这个小人!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太原之后 打下太原城不是结束,反而可能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大宋在攻打北汉前,便去信辽国景宗耶律贤,若他们要派兵援救,大宋也不怕与之一战。 不然便相反,宋辽问题或许还能和平解决。 可耶律贤既然是出了兵,自然是不惧大宋这番言辞,两国既然将争斗放在了明面上,大宋打下太原后,两国关系显然更是紧张。 赵匡胤要商议的,便是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按照赵德昭的想法,自然是要挟战胜之余威,取燕云之故地的。 打开地图,便能发现燕云十六州都连绵分布在长城南侧,其中莫、瀛两州还深入河北平原腹地,不过好在这两州已被柴荣收回,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在古代战争中,骑兵对于以步兵为主力的中原军队无疑具有绝对的优势,而在军事地理上,长城对于北方游牧民族骑兵南下则可以起到防御屏障的作用。 而紧挨长城南侧的燕云十六州是长城防线赖以存在的有力依托,与长城构成唇齿相依的关系。 如今这十六州划归了契丹,不仅使得河北蓟县迤逦直到山西朔县的千余里长城防线都成为辽朝境内的摆设,而且把长城南侧可以在军事上布防的隘塞险要也一并拱手让给了辽朝。 这样,辽朝控制了长城,占领了燕云十六州,就像把守了中原王朝的北大门一样,随时可以长驱直入,直捣中原腹地。 其次,不仅华北平原,整个中原王朝就完全敞露在北方铁骑的攻击力下,彻底处在屏障尽撤、无险可守的境地。 石敬瑭割弃燕云,自坏长城,直接导致了宋朝在宋辽对峙中始终处于劣势地位,也直接导致了后来的金朝能轻而易举得灭亡北宋。 对于契丹而言就完全反过来了,燕云十六州划归契丹,其军事意义自不用多说,作为与中原问话交流的重要桥梁和窗口,也是具有深远影响。 可以说,没有燕云十六州,契丹充其量是北方边境的一个民族政权,而燕云州县的并入,使契丹成为一个真正的封建王朝。 所有宋人的心中都有对燕云十六州的执念,赵匡胤自不用说,赵光义也是一样。 实际上,历史上灭了北汉的赵光义,也是这么做的,于是便有了高粱河之战,赵光义也一战成名,成为了后世口中的“高粱河车神。” 赵光义北伐失败,固然有辽国强大的原因,彼时辽国在辽景宗耶律贤的统治下,经过十余年修养生息,经济大有好战,政治也算清明,关键是涌现了诸如耶律休哥、耶律虎古、萧讨古这样志勇兼备的名将。 但抛除这些,在高粱河之战中,就兵力而言,宋军明显是占了上风的,但结果却以惨败告终,使宋初以来培植的宋军精锐元气大伤,终其原因,是赵光义太过轻敌。 赵匡胤打了两次北汉,都没有打下,而他打下了,自以为可比肩太祖,趁势打下燕云也不在话下。 另外,赵光义屯兵北京城下,不做打援的部署,乃至处于内外数路夹攻的境地。 最后,便是士气不振,将士打下北汉,却没有得到该有的封赏,又连续作战,身心均已疲惫,将领中甚至又掳掠北汉妇女入军中充当军妓的,其军心涣散、士气低落可想而知。 可眼下不一样,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赵匡胤不是赵光义,他在军士上的才能,比之赵光义不知高明了多少。 其次,攻打太原并没有花费什么功夫,粮草、兵械也是足够,若能开了晋阳宫库房,想来更不用担心后续辎重问题,如今部队是现成的,省却了征调、集结的时间,只要粮草能及时转运输送至幽州附近的雄州,便具有条件达到战役突然性。 再者,如今的契丹也没法和十年后的相比,何况,萧思温还在他们手上,不用一用多可惜啊! “打啊!”李继勋第一个开口的,眼下这么好的机会,不打难道班师回京不成? “这次打下北汉,用的是攻心之计,将士们压根就没多少损伤,且他们士气正高,不打岂不是浪费?”党进也附和道。 曹彬也点头同意,但他也提出了另外一个方案,“官家万金之躯,既然已是打下北汉,可先行回京,其余的便交给臣等。” 国不可一日无君,京中虽有赵光义留守监国,但到底不是皇帝,辽国不是伪汉,耶律贤也不是刘继元,若要继续攻打燕云十六州,想必不会同太原这般简单,时日一长,他们也担心朝政不稳。 再者,打下太原后,北汉刘继元以及诸位臣将虽大致安排好了,可还有其余臣子,他们也是要先去京师的。 至于最后是留在京师任职,还是发去地方上,都要看官家的意思。 赵普对这个提议很是满意,他是这里最希望赵匡胤回京的,有赵光义在京师独揽大权,他是一万个不放心。 几日前,留在京中的心腹也给他来了信,信中可是说了,赵光义趁着官家和自己不在,调动了不少官吏,有几个的确是正常调动,可也混了不少有问题的。 他再不回去,自己的人就全要被打发出京去了。 “曹都监说的在理,官家是该回京了,”赵普躬身,又看向几位大将说道:“有这几位将军在,官家也该放心,况且,萧思温也还在咱们手中呢!” “萧思温?是了,朕倒是把他给忘了!”赵匡胤点了点头,“朕回不回京师,稍后再说,朕想问的是,诸位觉得,接下来该打哪儿?” “幽州!” “幽州!” “幽州!” 殿中几位将军同时开口,继而相视一笑,颇有惺惺相惜之感。 十六州之中的幽州,如今是契丹的南京。 辽太宗时,将幽州升为南京,渤海为东京,加上本来就有的上京,便有了三京。 其中上京是名义上的皇都,东京是为了控制渤海故地,南京则是接受中原文化的窗口,那里也是居住汉人最多的一个地方。 赵匡胤听了几位将军的话,笑着点了点头,和他想得一样。 “好,那便先拿下幽州!”赵匡胤声音洪亮,整个人看着意气风发,“党进,你留下守太原,李继勋带领行营前军朝幽州进发,扫清路上障碍,曹彬、石汉卿带领殿前司诸部紧随其后,虎捷、控鹤两军收复幽州附近州县,断其与幽州联系,传令何继筠继续部署石岭关、韩重赟部署镇、定二州,米信、郭进守备太行山各关隘,以防契丹援军。”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二十二章 我要去幽州 几位将军在殿中做了详细的部署,根据斥候的消息,白马岭和嘉山的辽军已是撤退,且上京临潢方向并没有派新的队伍前来,想来也是因为萧思温在他们手上的关系。 另外就是,太原的灭亡已成定局,契丹要考虑的是重新定义和大宋之间的关系。 他们便是要趁契丹没有反应过来之际,扫清幽州周边城镇,将幽州变成一座孤堡,围点打援,再想办法利用幽州城中汉人人心,抢得先机,拿下幽州。 当然,经过契丹这么多年经营,幽州城中也不乏有汉人不肯归宋的,若是如此,那便不用想了,只能强攻。 “幽州城坚固比太原更甚,这次也再没有一个昏庸的刘继元,战线拉长,粮草转运也更需谨慎。”赵匡胤神色凝重,下令河北道等州输送军粮赴雄州,再加上太原的粮草一同运往幽州。 殿中诸人也都收了笑意,躬身应“是”。 赵匡胤的部署没有安排赵德昭,此时忍不住问道:“官家,那臣呢?” 若不能去幽州,难不成是要自己回嘉山跟着韩重赟去? “你随朕回京!”赵匡胤觉得自家儿子也算体验了一把,也立下了功劳,便该回去了,毕竟自己回京,也要禁军护卫。 等回了京中,给他封个郡王,也能重新下道赐婚圣旨,再择个好日子便能完婚。 “臣不想回去,”赵德昭一听要自己回京,顿时急了,“臣想去幽州!” “胡闹!”赵匡胤当即板了脸,“军令不可违,你护卫朕回京!” 上升到军令这个程度,赵德昭即便是着急,也没有办法了,想着待人都散了,再以儿子的身份求一求赵匡胤。 好不容易等来了收复燕云之战,怎么就能打了个太原就回去呢! 也太亏了! 正想着,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声音,只听一个声音禀报道:“官家,京师来人了!” “京师来人?可是出了什么事?”赵匡胤立即起身,走下台阶朝外看去。 皇帝亲征,怕的就是京师生变! 殿中众人神色也都变了,可转而一想,他们怕什么,二十万禁军不都在官家手中,除非契丹不引起他们注意打到了开封城下,可他们不是连白马岭都没过去么! 负责此次转运的提点走了进来,先是看了一眼赵德昭,就这一眼,赵德昭忍不住激动起来。 定然是东作坊送武器来了! “官家,内廷西作坊提点曹璨,内廷东作坊提举王承衍,押送霹雳弹两千枚,斩马刀五百把,麟角刀五百把,已至太原城外!” 果真如此! 赵德昭当即笑着朝赵匡胤道:“官家,有了这霹雳弹,何惧拿不下幽州?” “当真这么厉害?”赵匡胤没见过霹雳弹,但赵德昭既然能用飞鼠拦下嘉山的契丹援兵,想来这霹雳弹的威力的确令人期待。 “霹雳弹是什么?” “真这么厉害?” 殿中除了少数人见过飞鼠,其余人也不过听了一耳朵,如今又来了个什么霹雳弹,真有那么大作用? “官家,这东西虽然厉害,但用起来也是危险,一不小心就容易伤了自己,臣这才让王提举跟着一起来,好教一教他们。” 赵匡胤听了这话,哪里还不知道赵德昭的心思,这东西是他制出来的,他明白该如何用,也懂该如何防范。 东西送来,他走了,容易出事! 赵匡胤看着赵德昭满面诚恳很是无奈,同时为了燕云大局,终是轻叹一声,答应赵德昭随行去幽州。 “既然如此,二郎,你便跟着李继勋前去幽州!” 赵德昭脸上瞬间绽放笑意,“多谢官家,臣定不辱命!” 赵匡胤又眯着眼想了想,说道:“给耶律贤送封信去,就说...若想赎回萧思温,就拿幽州来换吧!” “他定然是不肯的。”李继勋说道。 曹彬明白赵匡胤的意思,笑着朝李继勋道:“官家不过是想扰乱他们心志罢了!” “萧思温是耶律贤皇后的爹,也不知道他们夫妻二人,会不会因为此事有了罅隙!”赵德昭说道。 殿中众人彼此看着笑了几声,对契丹的反应均是好奇。 契丹的官制分南北,北面官制也称为“国制”,有北、南枢密院,为辽国最高行政机关,分掌契丹军政和民政。 北、南大王院,设北、南院大王,分掌契丹各部族的军民之政等。 北、南宰相府,分别以后族和皇族为北府宰相与南府宰相,也就是说,北府宰相人选从皇后一族中挑选,南府宰相从皇族中选任,用来佐理军国大政。 萧思温是北府宰相,便是因为他是皇后的爹。 除此之外,萧思温却还兼任北枢密使,位高权重不下于南北院大王。 因此,萧思温被俘,对于契丹而言绝对是一个巨大的损失,对萧思温是救,还是不救,更是一个难题。 想来这封信送去契丹后,他们定会有一番争执,这便能给宋军攻打幽州提供契机。 “另外......”赵匡胤说道:“拿下太原,诸位将士皆是有功,朕看晋阳宫恢宏壮丽,想来所藏也是丰厚,便开了库,论功行赏!” 这话说完,殿中诸人俱是激动起来,拿晋阳宫的财富来犒赏三军,官家可真是大方。 商议完之后,赵匡胤便让赵普安排封赏事宜,其余将军各自准备新一场战役,自己却将赵德昭留了下来。 “你当真要去幽州?”赵匡胤担忧得看向赵德昭,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声。 “爹放心,有了霹雳弹,儿子可就什么都不怕了!”赵德昭说道。 “霹雳弹霹雳弹,还不如不要这玩意儿,你也好跟我回京去。”赵匡胤此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心中自是明白霹雳弹对他们攻打幽州有着极大的作用,可便是因为这东西,才必得让赵德昭留下。 沙场上哪有什么一定,就算有霹雳弹,那又不是可以保命的东西,混战之中难道还能用霹雳弹?怕不是要将自己一块儿炸了。 赵德昭自是知道赵匡胤拳拳爱子之心,此时也早忘了自己不是真正的赵德昭,他上前几步,拉着赵匡胤的胳膊道:“爹,都说虎父无犬子,您是尸山血海中拼杀过来的,儿子也不差......” 赵德昭看着赵匡胤,郑重道:“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儿子知道爹心疼我,可儿子不能一直躲在爹羽翼之下!” 赵匡胤也知道这个道理,可世界上哪有不爱子女的父母,他摇了摇头,无奈叹了一声,重重拍了拍赵德昭肩膀道:“好,爹信你,一切小心,爹在京师等你!”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二十三章 赵德昭的挽留 赵德昭离开晋阳宫后,随手拉了一个太原本地驻军,问道:“杨将军家在何处?” “杨将军?”那人见是个宋军,立即跪了下来,战战兢兢道:“小人不知是哪个杨将军。” 赵德昭一拍脑门,想起杨业的名号在太原城没几个人知道,忙改口道:“就是刘继业,无敌将军刘继业!” “啊,刘将军,小人带您去!”那人这才明白,心中感叹刘将军竟然连姓氏都改了,可眼下来不及他多想,起身牵过赵德昭的马缰就朝街口走去。 何承矩骑马跟在赵德昭身后,忍不住道:“去找他做什么?” 眼下最要紧的不是幽州么?王承衍和曹璨都将武器兵刃拉来了,不该先去城外军营布置么? “我得好好劝劝他,他这么一个将才,怎么就能辞官呢?”赵德昭也不知道杨业好好的怎么就辞官了,历史上的杨业于大宋也是个降将,还不是好好的为大宋发光发热么! 自己这小蝴蝶可真把杨家将扇走了? 不能够啊! 真扇走了,他也要给扇回来才行! 何承矩看了眼斜在城墙上的夕阳,提醒道:“那您可得快着些,还有好些事没办呢!” 赵德昭“嗯”了一声,“放心,耽误不了!” 领路的小兵听他二人说话,知道事情紧急,也加快了些脚步,好在杨业在太原是重臣,府邸离晋阳宫也不远。 一盏茶的功夫,他们就站在了杨府门口。 府邸大门上“将军府”的牌匾已是被取了下来,大门紧闭,看来是闭门谢客了。 赵德昭才不管,他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见着人,走上前就用力拍了门。 很快,大门从里头拉开了一条缝,露出一个小厮惊惶的面孔来,“我家老爷不...不见客,这位贵...贵人请...请回吧!” 看得出来,因为太原城破,他们老爷又是挟持皇帝出城受降的“罪魁祸首”,小厮害怕得厉害,生怕有人来报复他们。 “你同你家老爷说,我姓赵!”赵德昭朝小厮挥了挥手,“快着些,有急事!” “唉...唉...小人这就去!”小厮也看出来这人是宋军,不敢拒绝,连门都忘记关便朝院中跑去。 赵德昭也没等多久,很快大门打开,杨业带着府中众人亲自前来迎接,“见过殿下!” 赵德昭朝杨业身后扫了一眼,见有一个英姿飒爽的妇人,想来便是杨业的夫人折氏了。 她身旁跟着一个十来岁的男童,另有两个男孩怯生生站在她的身后。 另一边是脱了战袍的杨延瑛,此时脸色灰败,垂着眼一言不发。 赵德昭伸了伸手,“免礼!”说罢看向杨业,“我这次来是有话同杨将军说。” “惭愧,小人已辞去官职,不好再称将军,殿下叫我名字便好。” 就算按着辈分,赵德昭也不敢直呼其名,叹了一声道:“杨将军这又是何必,良禽择木而栖,古往今来便是这个道理,中原一统是大势所趋,杨将军深明大义,乃天下楷模,做什么要辞官呢?” 杨业心中虽是感激赵德昭的看重,可已是打定了主意,不想再更改,苦笑着摇了摇头,“小人担不起殿下厚爱,何况披甲这么多年,小人也想休息。” “给你休息的嘛!”赵德昭说道:“你要休息多久?一个月两个月,半年行不行?半年后还做你的将军行不行?” 赵德昭说出这番话来,让杨业哭笑不得,好似他们在集市做买卖,还能如此讨价还价。 杨延瑛也是听呆了,抬起头看向赵德昭,忍不住插嘴道:“殿下为何如此看重我爹?你们大宋这么多将军,不差我爹这一个的。” “话不能这么说,”赵德昭朝杨延瑛道:“没人嫌钱少是不是?” “你说得也太俗了!”杨延瑛撇了撇嘴,对赵德昭这个比喻很是不满。 “话糙理不糙是不是,”赵德昭说着,眼角扫到站在一旁的杨家三兄弟,又道:“你要这么想,杨将军辞官,看似朝廷就少了一个将军,可实际上呢,你也是巾帼英雄,折夫人更是女中豪杰,还有这三位小兄弟,待长大后想来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一下子可是少了六位将军啊!” 杨延昭听说了父亲在城外的事,对大宋军官没有什么好感,可此时听了这话,心中本是别扭得厉害。 他这话是在夸自己吗? 是的吧! 长大后,他也能和父亲一样,成为独挡一方的大将军吗? 杨业对于赵德昭夸赞自己的话是觉得没什么,可听到他连自己家人一并夸上了,心中还是忍不住会得意。 大饼是画在眼前了,可杨业心中始终存着理智,还是拱手推辞道:“多谢殿下,只不过贱内与舅兄分开良久,小人也想先离开太原,去往府谷探亲。” “还望殿下成全!”折氏也上前说道。 折家也是个特殊的家族,属党项族,自五代至宋朝八代为将,除了折氏嫁给杨业,其父亲折德扆,弟折御勋、折御卿都是大宋的将领。 折德扆已是于四年前去世,唯有两个弟弟还守在府谷,如今北汉没了,他们也终于可以前去相见。 赵德昭叹了一声,杨业拿出这个理由来,他也不好拒绝了,“那...那便算了,只盼今后,我能有机会同杨将军并肩作战!” 赵德昭这语气实在可怜,杨业沉默了半晌,朝府中官家道:“把我的长枪还有枪谱取来。” 管家诧异得看了杨业一眼,见他神色郑重,忙应了“是”,匆匆朝后面走去。 “杨家枪是我杨家祖传枪法,既然殿下如此看重小人,小人便将枪谱送与殿下,也多谢殿下此前回护之恩了!” 杨业虽不知道赵德昭为何对他如此看重,但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此前在军营中,他有机会将自己和延瑛一同拿下,但他没有,仍旧信任自己,更是在自己入城时护了自己女儿,这份恩情,他应该要报。 赵德昭听到“杨家枪”这名字,眼睛都直了! 传言杨家枪是南宋末年红袄军首领李全的妻子杨妙真所创的枪法,因舞时如梨花摇摆,又名梨花枪,《宋史》载“二十年梨花枪,天下无敌手”。 杨妙真又是杨家后人,可见这套枪法出自何处了。 另外,天波杨府石碑楼就记载杨家枪法有三十六式,虽然招式不多,但十分精炼,每种枪法灵活多变,都有自己适用的情境。 不管传言真假,也不管杨业要给自己的杨家枪谱是不是这梨花枪,赵德昭还是忍不住激动起来。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二十四章 杨家枪 很快,管家就捧着一支长枪而来,到了杨业跟前,又从怀中将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双手递了过去。 杨业先是抚摸着手中长枪,眼中露出眷恋,而后将长枪朝赵德昭一递,“这是小人随身长枪,这便赠与殿下。”说罢,又将枪谱一并奉上。 眼前的长枪平平无奇,枪杆是木头做的,枪尖略小,和军中常见的长枪有很大不同。 许是用得时间长了,木制的枪杆泛着一层柔光,赵德昭抚了抚,枪杆光滑,忍不住赞了一声。 若枪杆属于“柔”,枪尖便可说上一声“刚”,枪尖锋利,寒光照在赵德昭眼中,好似能闻见沙场的血腥味。 都说兵器用久了会有自己的魂,赵德昭拿着这柄长枪,好似也听见了它灵魂的呐喊。 “多谢杨将军!”赵德昭丝毫不跟杨业客气,收了长枪和枪谱,又承诺道:“投桃报李,我今后给将军打一把更好的来!” 内廷局可谓是他一手创建,要打一把上等长枪,一句话的事儿。 杨延瑛在一旁看得眼睛都红了,她垂涎这柄长枪良久,可杨业从未答应要给她,没想现在转手就送了赵德昭。 看着自己的东西被赵德昭抢去,杨延瑛因为赵德昭在营中对自己的回护之情也忘了个干净,可碍于是自己亲爹送出去的,她也只能深吸一口气咽了下去。 眼看时辰当真不早,赵德昭也自知无法劝杨业改变心意,只好依依不舍告辞离去。 “夫君...”折氏是杨业枕边人,自是明白杨业心中苦楚和不舍,她想劝,可又能如何劝? “放心,我无碍,殿下忠义,枪谱给他,希望我杨家枪法能助他一臂之力!” 杨延昭也明白了杨业的决定,虽然觉得自己爹不再做将军有些可惜,但他却从赵德昭的话中听出了些道理。 爹有爹的考虑,可等自己长大,学成了杨家枪法和兵法之后,自是能上阵杀敌,再光耀杨家门楣。 殿下相信他们杨家,他今后便更要努力了! 赵德昭得了杨业的长枪和枪谱,自是爱不释手,坐在马上便翻看起来,里面图片文字皆有,解释得很是详细,连他这个外行人都能看懂一二。 “殿下要学?”何承矩拍马上前,朝枪谱上看了一眼,“若能得杨业亲自教导就好了!” 赵德昭偏头看了一眼何承矩手中长枪,恍然道:“对了,你也是使枪的,我若不会的地方,请教你可好?” 何承矩当即摇头,“这是杨业给你的,我学了不好!” 赵德昭闻言,好似也是这么个道理,“那我先学着再说,反正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 二人回到军营的时候,曹璨和王承衍已是等急了,眼看着去城中的将领都已回转,开始做出发前的准备,曹璨甚至已和自己父亲曹彬见了一面说了好一会儿话,可说完话回来,还是没见殿下影子,问了几人,说被官家留下了。 他们想,或许是官家要叮嘱殿下几句,父子分别要多说说话也是人之常情,可等到太阳都落山了,还是没等到人回来。 营中掌了灯,二人站在营门口,终于看到了熟悉的白马西风,忙朝前迎了上去,“指挥可算回来了!” “对不住对不住!”赵德昭下马,立即有人将马牵了过去,他自己一手拿着长枪,一手拉着曹璨朝营里走去。 王承衍和何承矩是熟人,互相打了招呼,紧跟在他二人身后。 曹璨看他手中多了把长枪,好奇道:“哪儿来的?你不是用刀么?” “刀是军中常规武器,不过今后,我说不定就要用长枪了!”赵德昭耍了个枪花,得意道:“无敌将军杨业给我的,不错吧!” 曹璨撇了撇嘴,“我可听说了,你这无敌将军输给了李帅、党副帅还有我爹,也没见你这么推崇他们啊!” “哎哟,哪能啊,我对曹都监的敬仰可不比杨将军少,你可真是误会我了!”赵德昭夸张得做捧心状,一副委屈得模样看着曹璨。 何止对曹彬敬仰,他将来的另一个儿子,曹璨的弟弟,可更是历史上威风赫赫的大将军呢! “这都是同谁学的,怪恶心的。”曹璨搂着自己双臂,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 身后,何承矩也简单将他们去见杨业的事同王承衍说了说,王承衍倒是点头道:“我也听过他的威名,未能亲眼得见,可惜了!” “不可惜,”何承矩道:“照指挥这执拗劲,待幽州战事了了,他说不定得去府谷。” “至于吗?”王承衍奇道。 “应当...至于吧!”何承矩笑了笑,毕竟有了那套枪谱,他也有借口前去了。 四人进了营帐,赵德昭便看到放在帐中的几口箱子,曹璨和王承衍收了玩笑神色,王承衍打开其中一口箱子,说道:“这里便是霹雳弹,黄虎说了,这东西若是碰撞,也极容易炸开,所以一路上走得慢了些。” “本来还想为你们打下太原尽一份力,不想你们竟然这么快收了太原!”曹璨说道。 “两千枚......”赵德昭拿起一个看了看,“可能做投掷用了?” 王承衍面露难色,说道:“试过,炸了几次,还没有特别稳定。” 赵德昭听了这话也皱了眉头,“不能投掷的话,这就有点麻烦了。” “绑在箭上,或者,用抛石车呢?”曹璨问道。 “绑在箭上也试过,霹雳弹重,普通的箭射不起来,唯有强弩才行,抛石车倒是没试过,应该比弓箭要好。”王承衍在东作坊也不少日子,跟着黄虎试验了几次后,对于霹雳弹也算熟悉了很多。 “若是弩可以,那便用弩来发射,晚些我同李帅商议一下。”赵德昭将霹雳弹放下,随手将旁边的箱子打开了几个,里面放着斩马刀和麟角刀。 赵德昭随手拿了一把,刀都是用上好的生铁打制,也都开了刃,看着是锋利非常,用来砍契丹的人头定十分顺畅。 赵德昭弯曲手指,在刀背上弹了弹,在心中叹了一声,可惜还是比不上后世的钢,若能用精钢打造,这刀则更坚硬。 回去得想想办法,看是否能精进一下。 “对了,”曹璨从桌上拿了两本册子递过去,“斩马刀和麟角刀打造得急,军中不一定有人会用,我同希甫在京中时研究了出了一套招式,都画在这两本本子上,你看看能不能用?” 赵德昭满脸惊喜,还没翻开就说道:“想得也太周到了,你二人研究出来的,肯定能用啊!”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二十五章 升职 赵德昭快速翻了翻本子,一步兵挥动斩马刀的动作栩栩如生,一看便知这刀用途。 另外一本麟角刀的本子更像是一本武功秘籍,一人手持长枪,一人手持麟角刀,十分细致得将麟角刀如何克制长枪的用法画了下来。 “也不知道这麟角刀若是遇上杨家枪法,到底是哪个更厉害一点了!”赵德昭轻声咕哝,决定以后学成了杨家枪法就来试上一试。 赵德昭想着明日一早就要出发,朝曹璨道:“你还没见着曹都监吧,明日一早就要走,你赶紧去见一见,不然又要好久见不上了。” 说完随手拿了一个霹雳弹,而后朝王承衍道:“你去我营帐休息,我还要去找李帅一趟。” 赵德昭说完就走,何承矩自然是跟了上去,曹璨在后面喊都喊不住。 “怎么?你还有事?”王承衍问道。 曹璨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有负佳人所托啊!” 王承衍摇头失笑,“指挥这一颗心都在大事上,也不知佳人知晓,可会伤心?” 曹璨想起王七娘在京中时的模样,大军刚开拔时,听王贻孙说过,王七娘倒是茶饭不思,几乎日日去大相国寺,不是祈福便是布施。 一个月后,便照旧带着丫头逛街赏景了,问她,她说佛祖给她托梦了,说殿下定能平安归来。 她想着等殿下回来,说不定就要嫁人,不会有现在这般自由,因此趁着还有空闲要多玩耍才好。 到底是小女儿家,忧愁也愁不过几日的。 李继勋是最早来到太原城下的将军,他的营帐正对着城池,赵德昭进营的时候,正巧晋阳宫中第一批犒赏到了。 铜钱、银子,甚至还有黄金,堆了好几个大箱子运来,营中士兵们一个个眼冒绿光,喜滋滋得看着这些赏赐。 李继勋站在车旁,同李谦溥说着话,李谦溥旁边还站着个书记官,拿着纸笔一边点头一边写,看样子这些赏赐是要立即分发下去了。 想来也是,明日一早就要开拔的,现在不发,难道还要拖着这些辎重行军不成? 他们可是要最快速度到幽州的,带着几大车金银麻烦,还不如就地分发,每人拿一些来得好。 李继勋看到赵德昭来了营地,转头又吩咐了几句,而后大步朝赵德昭走来。 “来的正好,你的委任状!”李继勋将手中一份文书递过去。 赵德昭接过一看,顿时喜上眉梢,“左厢都虞候?真的?” “官家亲自任命,自是真的!”李继勋笑着拍了拍赵德昭的肩膀,“你这次立下大功,得个厢都虞候的职位,合适!若能打下幽州,就算是四厢都指挥使你也能做!” 赵德昭笑着对委任状看了又看,倏地又道:“那我营中指挥是谁接任?” “你若有合适的人选,你自己提拔也是可以,这不是什么大事!” 赵德昭想了想,营中五个都知,曹十七太过跳脱,吕良和段宏不争不抢,人选就在种昭衍和邹进之中了。 种昭衍的话,赵德昭觉得他虽然沉稳,但在统领能力上还不如邹进,邹进处事稳重,对于庶务也是得心应手,便是他吧! 李继勋不去管赵德昭选哪个做他的一营指挥,只问自己关心的事:“东西到了?准备怎么用?” 赵德昭回过神来,忙取出随手拿的霹雳弹和图册,得意得展示给李继勋看,二人就着火把的光细细讨论了一番,决定好霹雳弹、斩马刀和麟角刀的分配,立即命人安排了下去。 今夜太原城中注定无眠,无眠的,却也不止太原一处。 眼下的辽国还没将大同设为西京,,是以只有三京。 虽然称“京”,但其余二京甚至后来的西京、京同上京相比,与其说是都城,不如说是防守严密的城防要塞,它们被皇帝看重更多的是军事意义,而非政治意义。 只有上京处内地,是阿保机时代就经营的都城。 上京在临潢府,呈“日”字型,以穿过沙澧河为界,北城是皇城也称内城,是契丹人居住的地方,南城是汉城也称外城,是汉人、商人居住的地方。 皇城之内是宫城,为皇帝所居,此时的宫城内灯火通明,宫门不闭,陆续有人从东安门进进出出,各个脸上带着担忧或是沮丧。 所有的这一切,皆是因为他们北府宰相萧思温被宋军俘虏,陛下震怒,除了要问责之外,更是要想办法将萧相救回来。 毕竟这萧相,可是皇后的父亲啊! 殿内,耶律贤和萧绰并排而坐,二人脸上俱是带着愁容和怒意,看着殿中几人禀报太原战事。 殿中坐着的正是北院大王耶律屋质,他兵败后带剩余骑兵纵马回京,这一路跋涉颠簸,加上心思沉重,胳膊上的伤口又有裂开的迹象,此时站在这空旷的殿中隐隐作痛。 可眼下不是关心伤口的时候,耶律屋质调整了个姿势,义正言辞道:“臣早已告知萧相,嘉山路多崎岖,也是适合伏击的地方,宋军定会早那里做好部署,可萧相以宋军不会在镇、定二州部署兵力的缘由,催臣过山,直奔太原,早日到太原城下,也好灭了宋军嚣张气焰。” 耶律屋质一开口,就将锅甩到了萧思温的头上,反正在他看来,萧思温到了宋人手上是回不来的,就算能回,他耶律屋质也能让萧思温回不来。 帝后二人听了这番话俱是气极,耶律贤气的是萧相被宋军掳去,定是用来要挟他们不能出兵汉国。 先帝耶律璟嗜酒无度、昼寝夜饮,国人称之为“睡王”,可见其昏聩,就因为他如此作为,将好好的大辽治成了“政昏兵弱”的中衰局面。 汉国夹在宋辽之间对他们而言很是重要,不仅因为汉国年年上贡,更是因为有它在,宋辽之间也有缓冲之地。 耶律贤的构想,他即位后是要力促两国和平,扭转耶律璟中衰的局面,先将大辽国力发展起来,再谋以后。 “退就退吧,”耶律贤摆了摆手,“天气渐冷,宋军坚持不了太久,太原坚厚,宋军久攻不下必要退兵,朕修书一封,承诺不再支援太原,让他们把萧相送回,再行论罪。” 萧绰听到这里面色一冷,看着耶律屋质的目光也带了不满,装作疑惑轻声说道:“父亲离去前,却是同我说过,虽然往年宋军都未在镇州、定州有过部署,可战场上赌的就是一个反其道而行,不能因为以往经验来判断当下,他又怎么会在行军途中因为图快,而催促北院大王呢?” 萧绰将自己的提醒隐瞒了下来,只说是萧思温谨慎,话里话外都不相信萧思温为了赶紧到太原而做下如此决定。 “再说了,父亲只是作为使官随行,如何能左右大王的决定?这些兵马,可是大王您的斡鲁朵!” 耶律屋质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一出,放松的身躯陡然绷紧了起来,余光瞄了一眼帝后,见皇帝皱眉,片刻后却是摇头道:“这些且先不论,将萧相救回来要紧!”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二十六章 辽国的对策 萧绰低头,她放在膝盖上的双手被耶律贤紧紧握住,指腹轻轻在她手背上摩挲,这是他安慰自己时常有的动作,心中明了眼下孰是孰非他心中有数,自是不会任人污蔑栽赃自己父亲,心中倏地就定了下来。 耶律屋质听了皇帝这话也不再多言,反正萧思温此刻还在宋军手中,他们还不还都尚且不知,何况是否能平安回到上京呢? 北院大王这边的责任能推卸在萧思温身上,南院大王耶律斜轸兵败白马岭,却是无人可以栽赃,一切都只能含泪吞下、独自承受了。 耶律斜轸是于越耶律葛鲁之孙,“于越”这个称号,在契丹是最高的荣誉,只有特殊功绩才能得到,耶律葛鲁便是其中一个。 耶律斜轸自小也算是耳濡目染,加上骑射功夫也是一流,所有人都觉得他不会败。 可耶律斜轸就是败了,败在白马岭,败在何继筠的手上,他也的确没法解释,只能认罚。 而他没有给自己开脱还有另一层缘由,他是由萧思温推荐给皇帝节制西南面诸军,做了这南院大王,若他开口解释,耶律屋质还不知道要说什么出来。 耶律屋质、耶律斜轸二人说完了正事,见皇帝面色有些发白,便要起身告退。 不想外头又走来一人,正是昌黎郡开国公韩匡嗣,也是如今的临潢府尹、同政事门下平章事,位同宰相,耶律贤十分看重他。 韩匡嗣神色十分难看,帝后二人心中一个咯噔,首先想到的是萧思温的安危。 萧思温性格刚直,会不会得罪了宋军,已经被杀了? 萧绰紧紧抿着唇,可颤抖的身子已是暴露了她心中恐惧,耶律贤扶了她一把,看向韩匡嗣,“出什么事了?” 刚起身的耶律屋质和耶律斜轸也停下了脚步,看向走来的韩匡嗣,和他手中紧握着的八百里加急。 韩匡嗣将急报呈上,开口道:“宋军打下了太原,刘继元褫夺帝号,汉国灭了!” “什么?” 耶律贤还在盼着宋军打不下太原早早退兵,却不想短短片刻就被这急报打了脸。 耶律屋质和耶律斜轸也是变了脸色,这才多久,怎么就已经将太原打下来了? “据探子禀报,是宋军收买了太原将领,挟持刘继元开了城门受降!”韩匡嗣朝两位大王简单说了一下事情原委,忍不住摇头叹息。 耶律屋质和耶律斜轸对视了一眼,也沉默了下来。 “陛下,刘继元投降了宋军,咱们也不用再出兵了吧!”韩匡嗣说道:“如今紧要的,便是同宋国修复关系,臣以为,宋国也是这么想的。” “韩大人难道不怕宋军趁机攻打燕云之地?”萧绰开口:“他们这些汉人叫着收复燕云十六州可是很久了,这次——” “臣以为不会,”韩匡嗣笃定道:“大宋自出征已有两月余,若要攻打南京等地,一来将士疲乏,二来粮草难以为继,三来天气渐寒,于他们都是不利。” “若宋人偏要反其道而行呢?”耶律屋质是吃透了宋军反逻辑的苦,也想在皇帝面前表现以挽回此前战败的印象,同时更觉得宋军很有可能同他们大辽接着干。 私心里,他也想宋军继续打,如此他才有一雪前耻的机会。 “对于太原,就不要多管了,给他们便是,”耶律贤将急报放下,朝韩匡嗣道:“但也不能不做部署。” 听到耶律贤说了这话,耶律屋质顿时兴奋起来,黝黑的脸上一双眼睛比殿中的烛火还要亮上几分。 “说得是,不能掉以轻心,”耶律贤沉思了片刻,朝殿中几人问道:“你们认为,宋军若是继续,首当其冲攻打哪里?” 韩匡嗣在脑海中构出一副燕云舆图,开口道:“可会是云州?” “幽州!”耶律屋质和耶律斜轸齐声道。 韩匡嗣看着他二人道:“云州自古为北方边境重镇,自太原出雁门关便可抵达云州,到了云州便可攻辽阔草原,退可守千里关中,相比于南京,云州可近了不少!” “取舆图来!”耶律贤命人取来舆图,摊开在桌上,招手让他们三人上前,“朕也以为是南京。” 韩匡嗣本还想不通,可看到那副舆图后,瞬间通了关窍,“是臣糊涂了,晋中多山,晋地又是三山夹一谷的地形,从雁门关往云州就一条路,且两边都是崇山峻岭,只要在这里布兵,宋军怕是难以抵挡。” “是,”耶律贤接口,“南京看着远,可从太原过去是一马平川,是朕,朕也先打南京。” “一马平川,那不正好,”耶律屋质说道:“我大辽骑兵岂会怕了他不成?” “你二人带兵前去幽州,倘若宋军真来了,先以和谈为主,让他们将萧相送回,朕可以许以金银,两国缔结兄弟同好,朕在位一日,便不会主动侵犯宋国领土一寸!” 耶律贤想了想,命韩匡嗣将他旨意写成国书,一封送往大宋京师,一封由耶律屋质携带,去往幽州。 无论宋军退不退兵回京,他得保证国书送到赵匡胤的手上。 “那......”韩匡嗣看了一眼萧绰,为难道:“若是宋军不肯送还萧相,或者挟萧相提出过分的条件,又该如何应对?” 这问题委实难办,萧绰看了几眼君臣神色,苦笑一声,朝耶律贤道:“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陛下处理好朝政,也早些歇息才好。” “你且放宽心,我定想办法将萧相救回!”耶律贤捏了捏萧绰的手承诺道。 萧绰明白耶律贤的为难,这才暂先退避,可却明白若真到了那一刻,就算耶律贤下令答应宋国要求,那些武将们也不会听。 该如何是好? 萧绰走出殿门,不想外面平台站着个人,见了她张口就是“燕燕”,忽而想起身份,忙矮了身子请罪,“臣失礼,见过皇后!” “德让,你也来了?”萧绰朝他点了点头,“你父亲许是还要再商议一阵。” “臣不急...”韩德让借着夜色掩映打量萧绰,见她神色不济、满目哀愁,想起刚才听到的殿内对话,忍不住心疼起来。 “德让,你可能帮我?”萧绰朝韩德让走近一步,“看在你我自小相识的情谊上,帮我,将父亲救回来!” 韩德让听到这话,眼神更是软了几分,听到从殿内传出的话语,脱口道:“好,我帮你!”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二十七章 韩德让 萧绰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翌日,就有大宋送来给耶律贤的信函,直言若要萧思温回去,就用幽州来换! 朝堂巨震! 胆子大的直接在朝堂上就表明了态度,用幽州来换是不可能的,顶多给些金银牛马。 若是将幽州给出去,宋军便能依托幽州地形之变,慢慢将周边城镇蚕食。 便是十六州全部都打下,也不是不可能,难道太祖至今这么多年经营就此付之一炬,想也不可能! 而这封信函也透露出了另一层消息,大宋有极大可能要攻打幽州。 “南京必然不能换,但其他都可以谈,朕以为,宋国应当也没指望朕能答应。”耶律贤摆了摆手,殿中争执声小了些。 “如此,臣就命人沿线防备着了。” 萧思温是北府宰相,也兼任北府枢密使,眼下他不在,这些事也便要南府枢密使来筹办。 “朕已命北、南院大王前往幽州,三日之后出发,你先调集粮草前往附近州镇!” “三日?是否晚了些?”南府枢密使担忧道。 韩匡嗣笑了一声,“宋军刚打下太原,虽是送来了这么一封信函,可他们到底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要打尚未可知,便是真的要打,他们也要修整,也要征调粮草,要知道,南京离开封距离远了不少,他们战线拉长,可不比打太原便利,就算是太原送粮草去南京,这一路也要十来日,咱们大可细细部署,仓促之下易出错啊!” “总之,先命南京做好防御事宜,”耶律贤朝韩匡嗣道:“朕命韩卿为南京留守兼幽都府尹、知幽州事,你即刻前去,遇上宋军,除了以幽州交换萧相,其余你自做主!” 韩匡嗣领命,散朝后便回府做出发前的准备。 “儿子也去!”韩德让正愁找什么借口去幽州,听到自家父亲领了这个差使,当即请求同去。 “也好,你是该历练一番,届时跟在为父身边,不要冒进。”韩匡嗣打着将儿子送去镀金的如意算盘,毕竟他们汉人在辽国要出头,委实不容易。 “爹,我有这个!”韩德让手掌一翻,露出其中一块令牌,其上写着个“萧”字,不用猜就知道是谁的。 韩匡嗣看着自己儿子手上的令牌倒吸一口冷气,“萧皇后的斡鲁朵令牌,你怎么会有这个?快...赶紧还回去!” 韩匡嗣说完又朝门外看了看,就怕隔墙有耳,将这事传到宫里去,有一万张嘴也解释不清啊。 自家儿子同萧绰有过婚约,后来萧绰被选中为妃进了宫,这婚约也就不作数了,还好皇帝不计较。 可要是让皇帝知道皇后把令牌给了德让,万一有点疑心 等等,该不会他们 韩匡嗣想着,额头就冒出冷汗,韩德让看着自家爹瞄向自己的眼神,哪里猜不到他在想什么,当即摇头道:“爹,你可别多心,自燕燕入宫,我可从未有过越矩之举。” “那便好那便好,不过德让啊,不管她给你令牌做什么,你赶紧还回去,要是让陛下知道,这事可就大了!” 韩德让将令牌握紧了,正色道:“儿子和爹想的相反,燕燕如今已是皇后,陛下更是下令,她的话皆可当做圣旨,如此看重,她将来的儿子一定会是太子,爹您也知道,陛下他...身子不好!” “住口,这种话你也敢说!”韩匡嗣真不知道自己这儿子胆子这么大,一时气急,可又不敢大声训斥,只好压低了声音让他闭嘴。 “爹,你仔细想想,难道儿子说得不对?到时候,不说燕燕会是第二个述律后,凭她本事,做个临朝听政的太后有人会说不?咱们这点情分,到那时估摸着也剩不下多少,不如现在......” 韩匡嗣听了这话,慢慢回过味来,眼下萧绰因为萧相被俘的事最是着急的时候,而契丹人中没有几个会因为萧相放弃幽州,可是 “你就有把握把萧相救回?”韩匡嗣对自己儿子的本事也存在质疑,况且萧相作为重要的人质,宋军定会严加看守,仅凭皇后的斡鲁朵,怕是办不到。 “总要试试,”韩德让笑了笑,“自古以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暂且不管这炭能不能送成功,咱们这人情,她无论如何都会记着,不好么?” 韩匡嗣默然沉思,觉得儿子这打算也算深谋远虑,陛下因为早年受了寒,又神思过虑导致身体更加不好,这几日在朝堂上多坐了片刻,脸色就多了几分苍白。 他们韩家本是掳来的奴隶,做到如今这地步可是煞费苦心,汉人能有几个在北面官里任职的?这里多是契丹权贵,不多备几条出路,将来可真不好说。 “如此,你自己权衡,”韩匡嗣松了口,“不可将你自己性命填了进去。” “是,儿子明白!”韩德让将令牌收好,点头应是。 岐沟关是通往幽州的毕竟之路,位于辽东易州,南北皆有拒马河,吊桥一收起,无人可从关前过。 岐沟关后便是涿州,过了涿州就是幽州,两处辽军皆有守备,岐沟关遇敌,不管涿州还是幽州,过来救援也是很快的事。 是以,岐沟关刺史刘禹虽然听闻宋军在攻打太原,但他却很是放心,月上中天,刺史府中仍旧歌舞不断,莺莺燕燕环绕耳旁,直笑得人骨头都酥了。 堂中聚集着一众汉臣,也不知谁提了一句“开封”,便有人说到了太原的战事。 “也不知太原城能不能守住?” 刘禹听了这话嗤笑一声,“陛下已是派了援军,刘继元守不住太原,也还有咱们的人马!” 堂中有个年轻人听了刘宇的话,轻笑一声,语气嘲讽,“咱们?真是可悲!” 可他的话语太轻,坐得又远,堂中丝竹声喧嚷,他的这句话,并未传到刘禹的耳中。 “便是守不住,也同咱们没关系,”有人举着酒盏满脸醉意,“宋军难道还会来打这里不成?” “也是,咱们这岐沟关虽然部署不多,但后面有涿州和南京为倚仗,怕他宋军做甚!” 堂中重又嬉笑起来,压根不将太原的战事放在心上。 或许老天都看不下他们的狂妄,堂外突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刘刺史不好了,不好了呀,宋军打来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二十八章 赌不赌 堂中的笑闹声为之一滞,有人揉了揉自己耳朵,以为自己酒喝多了听错了什么。 调笑的女子们放下了酒盏,对视的目光中露出疑惑和担忧来。 刺史刘禹也是一样,他“啊?”了一声,慢吞吞站起身,喝多了酒导致他身形踉跄,不免用手撑了一把桌面,问道:“谁打来了?宋军?有多少人?他们不是在打太原吗?” “回秉刺史,的确是宋军,小人粗粗看去,约莫是有一万的,他们还绑了萧相,说您要是不开关门,就要杀了萧相!”来人又道。 “谁?你说绑了谁?”刘禹面上终于露出了些微急色,朝门口走了几步,大声问道:“萧相?哪个萧相?” 刘禹虽是这么问,但心中早已知道答案。 还能是哪个萧相,只有萧皇后的爹那个萧相啊! “如何可能?萧相怎么会落在宋军手中?你可看清楚了,别是有诈!” “天黑,小人也没看清,这才赶紧来禀报刺史!”那人如何敢确定是不是,他都没见过萧相。 刘禹心中不安,若真是萧相他该怎么办? 刘禹呆立了片刻,随后大步朝外走去,堂中众人也都惶惶然起身跟上。 天,要变了啊! 出了有炭盆供暖的大堂,外头的冷风这么一吹,刘禹的酒意稍稍散去,脑子也清醒了许多。 可千万别是啊! 刘禹在心中想着,天这么黑又着急,宋军说是萧相便是萧相了?或许找了个面貌差不多的冒充也是可能。 不过,宋军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是因为攻下了太原? 太原可是座坚城,他们是怎么做到短短时日便能攻下的?何况还有契丹的援军。 对了,援军? 援军到没到太原? 是在半道就被截了?还是到了又被打退了? 不管是哪种情况,眼下宋军的实力不容小觑啊! 岐沟关仗着地理优势,关中只有五千兵卒,真要对抗宋军,怕是艰难。 得让人去涿州请援兵! 刘禹停下脚步,转头吩咐请援之事,再三叮嘱要赶快,而对于萧思温在宋军手上这事只字未提。 一定是假的,刘禹想着,登上了关墙,瞬间被眼前景象震了心神。 关下宋军骑兵列阵在吊桥前,看上去足有万人之众,没有攻城器械,没有辎重部队。 只是骑兵! 只有骑兵! 阵前一个人反绑双手,口中被塞住说不出话来,可看他那张脸,以及髡发服饰,刘禹也不能确信他就不是萧思温。 刘禹确定不了,身后众人也确定不了,有人先入为主,看到了他的装扮便大惊失色,“萧——” “闭嘴!”刘禹朝那人低声怒喝,遂即转过头看向关外宋军,板了脸色道:“在下易州刺史刘禹,也是岐沟关的关使,我宋辽已多年未起战事,不知诸位将军这是何意?” 骑马在阵前的是,赫然便是新晋的左厢都虞候赵德昭,听了刘禹的话却是冷哼道:“我大宋讨逆伪汉,辽国助之,两国和平已然破裂,再者,本将敢问刘刺史,您是辽?还是宋啊!” 这个问题,刺得刘禹当即闷了一口气。 刘继元依附大辽,每年都要上贡不少,大辽总不能就收好处不出力吧,如此一来,今后谁还能同辽国结盟? 对于第二个问题,便更是无理了! 他是汉人没错,城中百姓官吏也多是汉人没错,这地方自古以来便是汉人的领土也没错。 可也是因为石敬瑭将山前山后十六州割给了辽国,才会让他们成为了辽人。 可这事能怪自己? 这问题不仅是刘禹,关墙上其余人俱是面色尴尬,而这岐沟关上却也有契丹人,听了这话当即不满,大声道:“是你们汉人自己没本事,有种就拿回去啊!” “说得有理,这不是来了么!”赵德昭一推萧思温,说道:“你们的萧相认识吧,现在已是我大宋的俘虏,要想让他活着,赶紧把关门打开,本将也可饶你们不死,今后继续做我大宋的臣民!” “笑话,你随便找个人来就说是萧相,当我们傻?”那契丹人又嚷道。 刘禹也是点头,“本官已命人通传涿州,你们若不速速退走,可不怕把命留在这里?” 赵德昭听了这话,“啧”了一声,“看来你们没懂本将意思,萧思温在我们手上,你们不认,我们就杀了,但你们可要想清楚后果...” 赵德昭用火把照亮了萧思温的脸庞,的确是一张契丹人的模样,“萧思温死在岐沟关前,这消息若传到上京,不知道你们皇帝皇后会怎么想?你们在辽国,可还能待得下去?” 赵德昭一边说着,一边抽出匕首,轻轻拍在萧思温脸上,“我们能攻下太原,还担心攻不下一个小小的岐沟关?诸位大人不一样,萧思温死了,你们在辽国混不下去,本将给你们机会,你们难道要丢了投降保命的最后一丝机会不成?” 跟在赵德昭身后的何承矩忍不住摇头叹息,殿下打的这主意也太坏了。 原本他们的方案是强攻岐沟关,反正有霹雳弹在手,还怕打不下来吗? 可殿下却不同意,他的想法很简单,一是霹雳弹不多,用在岐沟关也太浪费了,要留在后面至少打幽州的时候用。 二来,若要强攻,就要带着攻城器械,若一时半会打不下来,便要准备足够的粮草。 如此一来,还要防备山后的辽军来援,很有可能幽州还没到,就要同契丹骑兵来一场恶战。 兵贵神速,他们的目标是快速拿下岐沟关,以最快速度抵达幽州城下,然后才好做四面的部署。 萧思温是不是真的,对赵德昭来说不重要,人心本就自私,何况岐沟关中的汉人本就要多一层考量。 辽国采用北南官制,北永远在南前面,也就是辽人官吏永远在汉人官吏前面。 萧思温死在岐沟关,不管是不是有多正当的理由,辽国萧姓贵族就算是为了出气,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他们没有靠山! 现在,便是要赌他们是否相信关下的是萧思温了! 当然,赵德昭笃定,他们赌不起! 就如赵德昭猜想的一样,关墙上已然躁动起来,有汉臣挪近刘禹,悄声说道:“刺史,不妨就打开关门,放他们过去。” “是啊,要底下那个真是萧相,咱们就算守住了岐沟关,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若宋军真能收复燕云故地,咱们顺理成章就是功臣,就算收复不了,咱们到底也是出了力的,跟着宋军也能往南方去......” “降吧!” “是啊,降吧!”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二十九章 “你们怎么敢?” 关墙上的契丹人看汉臣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哪里还不知道他们做的什么打算,立即喊了起来。 “大人,是萧相啊!”有汉臣苦口婆心劝道,“萧皇后的爹!” 这契丹人面上却是不屑,说道:“就算他们绑了皇后来这里,也是一样不能开!” 汉臣互相对视一样,其中一个冷笑道:“你自然是不怕,谁让你姓耶律呢,我们可不一样......” 契丹人脸上露出得意,自以为还同从前一样,只要他说个“不”字,这些汉臣绝不敢有二话。 谁知下一瞬,这契丹人眼前白光一闪,胸腹一阵钻心刺疼,他不敢置信低头看去,只见一把短刀没入自己身体之中,刺目鲜血瞬间流出。 他顺着刀柄朝上看去,是一个年轻的小官,他好像从未见过,更叫不出他的名字。 “你...你...” 契丹人口中流出鲜血,他看向年轻人身后,平时对他喏喏讨好的汉臣,此时俱是满目冰冷。 随着年轻人手中刀柄一转一抽,契丹人“噗”得呕出一大口血来,遂即无力得跪趴在了地上,没了生息。 转眼间,关墙上的契丹人猝不及防之下都成了一具具尸体,刘禹沉声道:“开门!” 岐沟关的吊桥缓缓放下,随后,关门打开,刘禹带着一众汉臣从关门走出,在桥前停下,拱手道:“易州刺史刘禹,恭迎诸位将军入关!” 刘禹站在宋军阵前,态度谦卑,同时小心抬眸,看向赵德昭身前的萧思温。 虽然降了,他还是好奇此人真假! 赵德昭自然看到了刘禹的眼神,哈哈一笑,将萧思温推到刘禹跟前,“送你了!” 说完,赵德昭大手一挥,宋军踏上吊桥,进入岐沟关城之中。 刘禹看着撞到自己怀中的“萧思温”,哪里不知道是个假的了,将人交给身后官吏处置,紧跟赵德昭走进了岐沟关中。 唉,原来是个假的啊! 早知道便死守了,如今好了,只能做宋的降臣了! “把关内剩余契丹人控制起来,降者不杀!”赵德昭吩咐下去,随后对石保吉道:“我留两千兵马给你,你处理这边的受降事宜,同时等李帅他们,我就先朝涿州去了。” “这么赶做什么?”石保吉不赞同道:“李帅也不过三五日就能抵达,咱们才带了五日干粮,还得增些补给,此去涿州若不能快速拿下,又无后继的话...太危险。” 刘禹在旁听了这话,犹豫了片刻还是道:“下官此前已是让人送信去涿州,想来,他们是会派援军前来,赵将军此时去涿州,若半道上遇见了,不妥!” 赵德昭听了刘禹这话,面上一喜,“你确定他们会派援军?” 刘禹怔愣,下意识点头道:“是...是啊,岐沟关何等重要,涿州定是会派人来的!” “那就再等一等,”赵德昭立即改了主意,“现在出发,定然是要遇上涿州的兵马,不如先守株待兔!” “赵将军要如何布置?” 石保吉问完这话,赵德昭却是看向了刘禹,刘禹后背顿时起来一层薄汗。 不...不会是让自己去冲锋陷阵,或者做什么诱饵吧! 这个将军行事不按常理,自己是不是做了个错误的选择? 不过眼下后悔也是来不及,刘禹只好谄笑着说道:“不知将军要下官做什么?” “首先,拿张岐沟关附近的舆图来!” 舆图是府中现成的东西,赵德昭一手握住卷轴,另一手平推,岐沟关及其附近的地形便展露在众人眼前。 “涿州离岐沟关也不过四十里,他们得知消息后即可出发,最快明日一早就能到关下。”赵德昭看了眼天色,面上现出凝重。 “新城、固安这里有多少兵马?”赵德昭朝刘禹问道。 刘禹自知没有退路,又献上舆图,此时也没了负担,对赵德昭有问必答,“固安在涿州东,守军不多,不过三千余人,新城多一些,五千余人。” 石保吉听了,指着新城道:“倘若他们听闻涿州出援,他们会不会出兵?” 刘禹摇了摇头,“下官并未遣人去新城,二来,新城主要防着大宋雄州城的兵马,不会轻易出兵,固安就更不会了,涿州出兵,它当为留守。” 雄州隶属大宋,和新城也就九十里路,一日时间足够,若新城出兵,雄州便有机会趁虚而入,是以除非得到确切的命令,不然新城不会出兵援救。 而固安在涿州东南方向,除了防备宋军,它离岐沟关也远一些,更不适合此时发兵救援了。 赵德昭得知了这两个消息,心中稍安,又问:“涿州是谁做主?” “涿州守备是韩德源。”刘禹回道。 “韩德源?”赵德昭听到这个名字,抬头看向刘禹,“韩匡嗣的儿子?” “是,正是韩郡公...韩匡嗣的长子。”刘禹一时口快,忘了自己已然是宋臣,对于敌国的大臣,自然不该再用敬称。 他小心瞄了一眼赵德昭,却见他毫不在意,心中松了一口气,“是,辽国换了皇帝,新帝提拔了韩匡嗣,让他长子做了这涿州的守备。” “若是韩德源,那就好办了!”赵德昭轻笑一声,惹得身旁几人疑惑抬头。 “为何?” “韩匡嗣生了几个儿子,只有这长子不争气,是个贪婪又无能的人,我本来还担心仓促部署会有漏洞,但若是他,怕是漏洞再大一些,他也看不出来!” 韩德源也就仗着他有个好父亲好弟弟,不然以他愚钝贪婪的个性,早就被皇帝杀了不知多少次了。 可就算如此,他还但任了两军节度使,加检校太师,后又加同平章事、太尉衔,最后得以安享晚年。 只能说是个会投胎的! 而赵匡嗣最出名的儿子韩德让,历史上可是做了萧太后的入幕之宾,过继了皇帝耶律贤的儿子,还赐国姓,死后谥号“文忠”,陪葬帝陵,怎么看都风光无限。 在辽国,汉臣能做到这一地步,可算是通了天了。 赵德昭感叹一番,又看向刘禹,啧了一声道:“都是汉臣,你们怎么混的?” 刘禹猝不及防被扎了一刀,面色赤红,神情尴尬,只恨自己没个好爹能再高升一步,也不会沦落到开岐沟关门做个降臣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三十章 诱饵 赵德昭也是开个玩笑,说完之后便开始谈起正事。 “守株待兔,也要有个策略,不然咱们就是那只兔子了。” “将军有何想法?”自出了京,何承矩便一路跟着赵德昭,对他这些出其不意的想法见怪不怪,此时听他这话,想必又有了主意。 赵德昭朝堂下看了一眼,目光定在殿前东西班都指挥使李怀忠身上,“李指挥带人埋伏在岐沟关南,石保吉,你带人埋伏在岐沟关北,邹进你们几个,埋伏在岐沟关和涿州的路上,若辽军朝涿州溃逃,拦下他们!” “是!”李怀忠、石保吉和邹进颔首领命。 刘禹却是踌躇道:“将军的意思,是援军来了就突袭?可关前无敌军,要怎么迷惑......” 刘禹听明白了赵德昭的计划,等涿州援军来到关城下,埋伏好的宋军便突袭他们,可若是关前无敌军,涿州援军自然会起疑。 “谁说没有敌军了,”赵德昭看向刘禹,“刘刺史立功的机会来了,届时,您的人就佯装宋军,出关攻城——” “将军,饶命啊将军——”刘禹听了这话,脸色一白,当即就朝赵德昭跪了下来,这是怎么一个活阎王啊,他们出关攻城,岂不是当成了靶子,到时涿州的兵马,还有关城的兵马,都会朝他们身上招呼啊! 姓赵的舍不得自己人,就用他们来做诱饵,也太黑了! “刘刺史这是做什么?”赵德昭走前几步,亲自将人扶起来,“就是佯攻罢了,放心,届时射到你们身上的,都是去了箭镞的箭,我大宋可从来不杀降臣,本将若做了倒行逆施之事,官家定然严惩,本将怎会自断前程?” 何承矩、石保吉几人听了这话,皆是啼笑皆非。 还自断前程 殿下如今的前程可怎么都断不了了,回去少说也能封个郡王,又怎么会因为“误杀”几个降臣,而被官家斥责? 刘禹却是不知,茫然问道:“将军说的可是真的?” “自是真的!”赵德昭笑着了一句,又接着说道:“只要等援军入了射程,关墙上的箭便会射向他们了,而埋伏好的南北伏兵,也会从侧翼冲击,打乱他们阵型,将他们截断后一网打尽。” 赵德昭转身看向桌上的舆图,“他们若进,便是来自关墙的袭击,若是退,便是拒马河,他们回不去了!” “至于刘刺史嘛,你们若是害怕,待伏兵出现,涿州援军败退之际,你们自能入关躲避,若是想要再立些功劳,多斩几个契丹人头,自是能论功行赏,端看你们自己了!” 赵德昭说完,便不再开口,只静静看着站在堂中的刘禹,等待着他最后的选择。 刘禹心里苦啊,他以为投降就是投降了,打仗也是宋辽之间的事,同他们降臣没多大关系。 可不想这位将军能出这么个主意来,他是真不想去,要到时候关门不开,他们怎么办? 不只能对着契丹骑兵冲锋了? 那可是契丹骑兵啊,他们出去三千人,能回来一半就不错了! “我愿意去!”刘禹还在犹豫的时候,角落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众人循声看去,见是一个年轻人站在门口。 “刘端,这不是你说话的地方,出去!”刘禹出声呵斥。 年轻人却不管不顾走上前来,走得近了,赵德昭才看清他身上的血迹,不由眯了眯眼。 “下官刘端,愿带兵出城做这个诱饵!”刘端拱手恭敬行礼,之后起身,指着身上的血迹道:“下官杀得不尽兴,还想再多杀几个!” 赵德昭眼中起了兴趣,看了一眼神色别扭的刘禹,问道:“你也姓刘?你和刘刺史是什么关系?” “回将军,刘端是下官侄儿,他爹娘俱不在世,下官答应了会好好照顾他,他性格冲动,也没有打过仗,不是合适的人选。”刘禹忙开口。 刘端还待要说,刘禹却是用力扯了他一把,朝赵德昭继续道:“下官愿意去,就让下官去吧!” 赵德昭看着眼前叔侄二人,想这刘禹虽然为官油滑,但对侄儿却是不错。 “将军,您看刘刺史这模样,哪里还是能带兵的人,恕侄儿不敬,刘刺史这几年可连刀都没挥过几次,下官虽没真刀真枪同契丹人战过,可胜在年轻,也有把子力气,自信招式也还不错,下官去比刘刺史去更为合适。” “唉,你这小子——”刘禹冷不防被自家侄儿揭了短,面上不快,可也知道刘端是为了自己考虑,但他何尝不是为了刘端? “好,本将就喜欢你这样的年轻人!”赵德昭对比了一下二人身形,这刘禹大腹便便,面色潮红,看来做刺史这些年,也亏空了身体啊! 而刘端却不一样了,就算穿着宽松常服,也能看出他身材均匀,想来是练武不辍之人。 刘禹见赵德昭做了决定,也没法再求,只好叹了一声,想着等会去库房看看有没有什么保命的东西给他带上。 “时辰不早,涿州援兵很快就到,自去准备!”赵德昭起身下令,看着众人俱是领命而去,才朝何承矩说道:“带人上关墙,得保证上面的人都是咱们的,清点箭矢,点三百支去箭镞,留心别射错了人!” “是!”何承矩忙领命。 “对了,那日的人...可有什么线索?”赵德昭朝外看了一眼,剩余的亲兵俱是守在门外,暗夜中只看见幢幢黑影,分不清谁是谁。 “还没有!” 自打那日赵德昭被挟持,有人喊破了身份之后,赵德昭心中始终不安。 彼时他身边只有何承矩,也是唯一不可能的人,赵德昭便将此事交给他来查,可连日急行军,何承矩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心中只觉惭愧。 “无妨,”赵德昭笑着安慰道:“此人隐藏得深,但时日久了总会露出蛛丝马迹,急也急不来,反正我身边有你,我放心得很!” “末将定护将军周全!”何承矩双手抱拳,目光赤诚得看向赵德昭。 他已是让殿下陷于险境过,再不能犯相同的错误,不然,岂不是辜负官家和殿下信任,要自己这亲卫又有何用? 不管那人是谁,又有着什么目的,只要他在殿下身边寸步不离,那人就没有得手的机会。 赵德昭不知道何承矩在心中做了什么承诺,拍了拍他的胳膊道:“走吧,该去关墙等兔子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三十一章 守株待兔 涿州的兔子收到岐沟关的消息,很快带着五千人马驰援而来,领头的赫然是韩德源。 实际上,韩德源并不想亲自来,他在涿州待得好好的,有金银在前,有美人在怀,不过就是派援兵,何必亲自去。 可涿州通判刘厚德却是不这么想。 “使君,您可不像郡公和其他几位公子,他们在上京任职,有的是机会在陛下面前表现,陛下如何能知道您的功绩?” “有父亲在上京,有什么好处自是忘不了我,”韩德源把玩着一块上好的和田玉璧,笑着道:“本官在涿州还自由些,到了上京想要些好处,还得被韩德让这臭小子说几句,别忘了,本官可是兄长。” 刘厚德点头,“二公子有宫中相助,又有郡公为之绸缪,难保哪一日,他的官位不会超过使君您,如今建功立业的机会送上门,使君何必拒之门外?” 韩德源眯了眯眼睛,终于有些意动,韩德让自小聪明伶俐,又得父亲喜爱,如今在上京做供奉官,见陛下的机会可比自己多多了。 自己是兄长,可不想屈居韩德让之下。 “行吧,”韩德源终于点头,“点五千兵马,随本官驰援岐沟关,你去城墙盯好了,万一打不过,可赶紧给本官开城门!” 刘厚德见终于说服了韩德源,笑着躬身,“是,下官知道!” 韩德源虽没有信心能打退宋军,但因为有退路,他也并不是十分担心,可他不知道的是,当他带着人马离开涿州之后,刘厚德以涿州通判的身份,命令城池守将紧闭城门。 “不知宋军可会分兵,都给本官守好了,谁来也不准开门!” 韩德源,既然走了,就别再回来了! 韩德源将涿州城内仅有的五千骑兵尽数带走,快速朝岐沟关奔驰而去,他并不知道此行已是人生最后一程。 月色照在平原上,霜花如雪,倒是显得十分明亮,跑了近半个时辰后,身后地平线上慢慢出现橘色,继而一轮红日跃出,朝霞漫天泼下。 岐沟关近在眼前,耳边仿佛能听见攻城的呼啸声,韩德源心下打了个突,勒马停下,挥手让斥候上前。 “去打探一下,现在战况如何?” 斥候领命离去,剩余人马看着远处的关城默然不语。 很快,斥候回转,“使君,宋军还在攻城,伤亡颇多,但关城上兵卒也所剩无几,情况危急。” 斥候看到的,便是刘端冒充的宋军佯装攻打关城的场面,地上躺着许多“尸体”,“鲜血”横流,战况十分惨烈。 这时只要他们冲过去,定能击败宋军,立下大功! “嗯!”韩德源点了点头,仍旧沉默着,将士们见他如此模样俱是不解。 “使君为何停滞不前?”有将士问道。 “本官在想,该如何前去救援才能出其不意,打宋军一个措手不及!” 韩德源说得冠冕堂皇,实际心中还是胆怯,他自动忽略了宋军死伤颇多这话,只记住斥候说的关墙上的守军已是剩了不多人,心中十分忐忑。 可此时不好打退堂鼓了,只能硬着头皮上,而他所思考的,不是怎么立功,而是自己如何能全身而退。 他眼珠子转了转,朝身后一个将士道:“你领两千人攻打宋军后方,本将带人守在他们逃跑的路上!” 若击退了宋军,功劳是自己的,若有什么变故,自己也能赶紧回去。 那将士听了这话十分无语,“两千人是不是少了些?” “没听斥候说么,宋军死伤惨重,两千人足矣!”韩德源说完意味深长得看向那位将军,“莫非,你没有信心将那些散兵游勇击败?” “末将不敢!” “那便去吧,本官等着你的好消息!” 那将军心中苦闷,却又不敢明说,昌黎郡公可是陛下面前的红人,而这位大公子又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得罪了他可没好处。 罢了,两千就两千吧,好在宋军也不剩多少人了! 看着两千人离去,韩德源也带着剩余三千人朝关城方向慢慢前行。 此时的岐沟关关墙上,赵德昭穿着辽将的服装看着远处的动静,东边有尘嚣起,可不知为何突然停了下来,难道是发现了什么不对? 赵德昭低头朝下方看去,城墙下横七竖八得歪着几百来具“尸体”,鸡血鸭血混合着泼了满地,还好天气不热,不然这味道可想而知。 刘端带着的人马还在持续“攻城”,喊杀声震天响,到是卖力的,可再这样下去,戏还没演完,城墙上不带箭镞的箭矢可就要用完了,涿州兵马到底在等什么? 刘禹是这里最着急的人,他既担忧涿州兵马来,又担忧他不来! “端儿啊,可千万要小心啊!”刘禹不敢大声,只好喃喃自语。 赵德昭没有理会,他正愁着如何将涿州兵马引来,此刻突然看见那处尘嚣重新开始移动起来。 “将军,他们来了!”何承矩兴奋道。 赵德昭身旁曹璨和王承衍二人也举目朝那处地方看去,只见一队人马纵驰而来,满地枯草被踏得飞在半空中,扬起一片不大不小的尘埃。 “准备!”赵德昭抬起一只手来,身旁一个小兵举起一枚旗子挥了挥,关墙下方的刘端当即振奋起来,紧紧捏着手中的长刀,等待真正战斗的到来。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他们好似蛰伏的猛兽,收起了爪牙,等待着兔子的到来。 赵德昭看着这场面,突然笑了一声,开口道:“我曾经看过一句话,此时更觉得有道理极了!” 何承矩手上弓箭已是搭好,闻言仍旧直视前方,口中却问:“是什么?” “最高明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姿态出现!”赵德昭笑着说道。 “将军说得正是在理!今日,咱们就做一回猎人!”何承矩唇角弯起一道弧度,算着距离,搭在弓上的手指松开,箭矢带着所有人的目光,朝着骑马而来的辽军将领射去。 那将军早就看到了城墙上射箭的人,可他从没想过这箭是对着他的,直到他从马上摔下,犹不敢置信得大睁着眼睛。 “是...是...陷进...岐沟关...反...”他的话没有说完便断了生息,而他身后的三千骑兵,也被突然的变故扰乱了心志,他们踌躇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城墙上第一支箭矢射出后,越来越多的箭矢如雨般朝他们射来,曹璨和王承衍自入了内廷局,也好久没有动过手了,此时他二人手中俱是拿着弓箭,满目兴奋得射向涿州骑兵。 到底是自小耳濡目染的,一支箭矢收割一条人命,箭无虚发,让赵德昭看得很是羡慕。 射箭这门功夫可不是一蹴而就的,得需要多年的功夫才好,他入禁军时间尚短,待回了京师,定要再继续练习,争取早日能同曹璨和王承衍他们一较高下。 赵德昭这念头也就一瞬间的事,很快就抛在了脑后,战局变化之快,他不能分心。 因为城墙上的箭矢如雨,涿州骑兵已是抵挡不住,有一个人开始退,便有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后退。 只要退出箭矢射程,他们便有机会离开了! 想法是美好的,现实却不是如此。 众人如无头苍蝇一般,三千人的兵马要退却也不容易,马匹相互绊着,箭矢却又不放过他们,一时死伤大半。 于此同时,关墙前穿着宋军戎服的刘端,举刀振臂高呼,所有人瞬间转变方向,刀刃朝着驰援而来的辽军砍去。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中计 逃! 所有辽军脑中只剩了这一个念头,他们的将领死了,韩德源又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只有先离开这里才有活路。 默契在这个时候爆发,他们勒马转向,也不管同袍如何,催马朝着南西北三个方向分散而逃。 一声尖啸乍然响起,想要逃跑的辽军惊恐得发现,从南北两个方向突然出现宋军将士,飞快得朝着他们围拢而来。 逃不出去? 怎么办? 人在绝境时,便也只能拼了! 许是面临生死让辽军激发出了血性,存活下来的将士们在副将或者指挥的号令下,迅速重组阵型,分作两边朝南北宋军掠去。 “斩马刀,上!” 南边李怀忠骑在马上发号施令,立即便有一队拿着斩马刀的将士踏步上前,看着冲上来的辽军骑兵矮下身体。 他们身上穿着最重的铠甲,戴着沉重的兜鍪保护头部面门,以防马匹冲击而造成严重损伤。 辽军不以为然,只认为宋军要以步兵对抗骑兵,一个个更是嚣张,狂叫着冲杀上前。 很快,冲袭的马匹到了跟前,所有人目光紧盯着跑跃的马腿,终于,他们动了! 双手朝前用力一挥,没有回头,穿过马匹之间的缝隙,朝下一双马腿发动攻击。 骏马痛苦嘶鸣不止,失去了支撑的身体朝前跪倒翻滚在地,背上的兵卒们被狠狠甩向地面,又被后面等着的宋军挥刀斩杀。 一双双马腿落在平原上,同马腿滚在一起的,还有辽军的人头,人头上的眼睛睁着看向远方,到死都不明白他们是怎么丢了性命。 不是步兵么?为何能将他们骑兵击杀? 鲜血喷溅,很快将这片原野的土地浸湿,后面补刀的士兵踩上去,仿若沼泽一般湿滑粘腻。 这一切发生在短短片刻之间,当后面的辽军发现不对时,已是失去了百来匹骏马。 “快撤!往后撤!”有人大声喊叫。 可是后面哪里能让他们撤呢? 连同被石保吉驱赶过来的辽军一起,他们看着拒马河河水流淌,明白眼下已是穷途末路、无处可逃。 “使君呢?使君在何处?” “使君为何还不来?” 他们若想活,只能依靠韩德源的兵马,或许还能带着他们冲出一条血路,让他们逃回涿州去。 可是韩德源在哪儿? 韩德源在两千兵马离开后,走一段便要斥候前去探看,终于听闻岐沟关真正的战况,顿时明白岐沟关已是成了宋军的地方,立即停了下来不再前进。 而当听闻两千兵马全部溃散之后,韩德源当即吓得脸色苍白,忙下令全速折返,回涿州去。 这个决定相当于放弃了那两千人马,可此时所有人也都明白,他们就算将剩下的三千人全部填上,也挽回不了败局,岐沟关收不回来了。 韩德源用尽全力催动身下马匹,听着风声在耳边呼啸不止,心中升起莫名的恐惧。 要快! 还要再快一点! 只要回了涿州,关上城门,宋军便没有办法! 还有南京,得赶紧通知南京! 遥远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点黑色,韩德源心中一喜,是到了吗?前方是涿州了吗? 他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感觉已是跑了很久很久。 逃命的感觉总是如此,对时间的流逝有着假想,明明才过了一刻钟,好像已经有了一天一夜的错觉。 地平线上的黑点很快连成了一线,“轰隆”的马蹄声也响了起来,宋军玄色的戎服铠甲撞入了辽军的眼中。 不是涿州! 是...宋军! 韩德源急忙勒马,脸色苍白,额头上不住流淌的汗水也分不清是因为疲累,还是因为恐惧! 完了! 他心中想着,涿州...回不去了! 岐沟关的关门重新打开,城外冒充宋军攻城的刘端不同真正的宋军抢功劳,率先入了城池。 李怀忠、石保吉等人下令打扫战场,将还活着的战马归拢,赶入城中,其余兵器铠甲等辎重也收拢放置在一处。 看着高高擂起的战利品,李怀忠甚是得意,这一战以较少的损伤,却是全歼辽军两千余人,缴获了这么多物资,赵将军年纪虽小,谋略却是不差。 “也不知道邹指挥那儿如何了?”石保吉朝远处看去,又道:“咱们要不要派些人去援助一二?” 李怀忠却是大手一挥,“听说那韩德源是个无能之辈,邹指挥对付他绰绰有余!” “李指挥倒是相信他!”石保吉笑道。 “我只是相信赵将军带出来的人罢了!”李怀忠“嘿嘿”笑了一声,“不愧是官家的儿子,我原本还不信他在嘉山的功绩,这次可真服了!” 明明是夸赞赵德昭的话,石保吉听了却是与有荣焉,“这是自然!” 这边,二人在关墙前一边盯着人打扫战场,一边吹着赵德昭的彩虹屁,另一边,邹进已是带着人回了岐沟关。 “哟,这么快!”石保吉见了人,吹了声口哨,笑着打了声招呼。 邹进朝身后人挥了挥手,下得马来,拎起手中的人头朝他们晃了晃,“瞧这是哪个?” 石保吉看了一眼,人头上面全是血污,整张脸呈现出惊惶而又绝望的神色来,很难看不出他死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不认识,但能猜一猜......” 邹进刚要开口,不想城门内传来一声惊呼,“韩德源?你们杀了韩德源?” 邹进皱眉看去,见是刘禹正从门内走出,便将人头举着递上前去,“正是韩德源,怎么?杀不得?” 刘禹听这位将军的话,似乎还在质疑自己投降的真心,忙摇头解释,“自然不是,只是下官想着,留着此人的性命,或许对攻下涿州有更大的用处。” 邹进听了这话却是不在意,“若留着此人有用,赵将军自会提前吩咐,他若是没有吩咐,便是杀了也无事!” 刘禹见这些人口口声声都是“赵将军”,心中实在纳罕那年轻的小将到底有什么本事,让这些人都能如此信服他。 “你不是在城中吗?出来有何事?”李怀忠见战场已是打扫得差不多,剩下的交给旁人也是无碍,转头问向刘禹。 刘禹这才想起自己的事来,忙道:“赵将军让几位指挥进城,有要事相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三十三章 涿州请降 岐沟关已是在宋军手中,涿州守备韩德源也已经死了,赵德昭的意思,是要趁热打铁,拿下岐沟关东面的涿州,以及附近新城和固安,将这一块区域全数掌握在自己手中。 如此,隶属于北宋的雄州压力也能减轻,后勤辎重和粮草运送到雄州,也不会再受到新城的挟制。 “可咱们就这么点兵力,再分兵怎么打涿州?”李怀忠是李继勋的副将,这次没有跟着李继勋而是赵德昭,也是因为李继勋的担忧。 毕竟赵德昭年纪小,战场经验少,况且又是皇帝的儿子,怎么都要小心些。 “新城和固安不会冒然出兵,咱们暂且不管,”赵德昭手指从舆图的这两个地方挪开,重新指向涿州,“李帅想来明后日就能到了,李指挥,你带人留在这里,我带人去涿州。” “我同将军去!”李怀忠谨记李继勋的吩咐,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眼睛在堂中其他几人身上溜了一圈,意思很是明显,他定是陪着赵德昭,要求也是别人去。 “下官可没有兵马权,肯定是跟着将军的。”曹璨和王承衍名义上是负责霹雳炮的,自然霹雳炮在哪,他们也在哪了。 石保吉和邹进等人也不想留下,石保吉不用说了,他一直想看霹雳弹的威力,可赵德昭到现在还不肯用上一枚,万一他留下了,但赵德昭跑去涿州用了,他岂不是亏了? 邹进他们以往就是赵德昭的属下,自然也是要跟着的。 “下官也跟着将军!”二人起身恭敬道,随后又看向李怀忠,“关城中还有降臣等事宜要处理,咱们都没有经手过如此庶务,若是出了差错反而不好,您同李帅是跟着官家的,想来这方面经验比咱们多多了,还是您留下更为合适!” 这一番说辞倒也没有问题,李怀忠看着堂中几个二十多岁的小子,又看了一眼赵德昭,沉默不语。 “既然有分歧,咱们用个公平的法子。”赵德昭说着走出大堂,从院中拔了几根草,去掉枯叶握在手中,只露出几个尖尖来。 “将军这是......”李怀忠不知道赵德昭竟能想出这主意来,也太过儿戏了吧。 可三中取一,自己总有胜算! “来吧,最短的留下,谁都不能反悔!”赵德昭将捏紧的拳头举到身前,示意他们来抽。 石保吉和邹进对视一眼,同时起身,“来!” 石保吉先伸出了手,移向中间那根草枝,同时不动声色抬眸瞄向赵德昭,赵德昭笑着眨了眨眼,石保吉当即将其抽了出来。 此时,李怀忠也起了身,邹进听到脚步声,立即用眼神询问赵德昭,赵德昭眨了眨左边的眼睛,邹进眼疾手快得抽了左边的草根出来。 这一切发生在短短一瞬间,李怀忠见他们都已是抽好,便从赵德昭手中接过了最后一根。 最后三根放在一起比了比,李怀忠当即便黑了脸。 自己的运气当真就这么差? 三中取一的概率就被自己给抽到了? 李怀忠忿忿将草枝扔在地上,朝赵德昭拱了拱手,闷声道:“愿赌服输,我留下等李帅来!” 赵德昭忙笑着上前抱拳,“有将军留守,我可放心多啦!” 翌日,赵德昭留了两千人在岐沟关,剩下的人马全数跟他赶往涿州城,不出意外的话,两个时辰便是足够。 他们一早出发,中午就到了涿州城下。 可令他们惊讶的是,本该城门紧闭、严阵以待的涿州,此时却是大开着城门,城墙上只有零散的几个兵卒,看见他们大军,也没有人命令示警或者攻击。 城门上还挂着几个血淋淋的人头,鲜血在城墙上蜿蜒成几道痕迹,在阳光下泛着的晶光,竟然已是被冰冻住了。 “昨晚就杀了挂上去的。” 曹璨挨近赵德昭,在他耳边说道:“不知道涿州这是个什么意思,请君入瓮?还是唱空城计啊!” 别说曹璨看不明白,赵德昭也实在不懂,刚要打发个人上前探探情况,就见大开的城门中走出一行人来。 领头的是个下颚留着短须的中年人,身后跟着十来个穿着常服的男子,没拿武器,一个个低着头躬身行走,态度很是谦卑。 走得近了,赵德昭才看见领头的手中举着一个托盘,心中顿时有了猜想。 果然,这人到了他们跟前,直接跪下,开口道:“罪臣涿州通判刘厚德携涿州府官印、城防印、民籍图册请降!” 赵德昭目光朝托盘上看去,两方印鉴看上去年代久远,当都是真的。 不过还没打就投降,这让赵德昭仍旧心存疑虑,只怕前面有什么陷阱在等着他们。 刘厚德自然知道宋军不会即刻就信,缓声道:“昨日有从岐沟关逃回的兵卒,说岐沟关已陷,韩德源被杀,罪臣便做好了投诚的准备,涿州本是中原城池,落于辽人手中日久,城中百姓思念故土亲人,皆愿意做大宋臣民,胆敢反抗的,已是被罪臣下令杀了,挂在城门上以儆效尤。” “涿州也算是大城,辽人在这里部署也不会太少,怎么就能让你得手?”赵德昭问道。 刘厚德仍旧低着头,恭敬道:“涿州守将本是辽人,名耶律奚底,不日前去了幽州,罪臣收到岐沟关求援的消息,便怂恿韩德源带兵前去,以他能力,定然会败。” “这么说,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你早有归宋的打算?”赵德昭哼笑一声,“那你为何留在涿州,早便可以回到我大宋了!” “将军有所不知,城中汉人虽多,但也有在辽人统治之下,慢慢接受了新的身份,长久下去,必然不再将自己看作汉人,但只要罪臣在的一日,只要宋军前来,罪臣便能想办法打开城门,罪臣,也终于等到了这一日!” 赵德昭品着他话中的真意,心中多少是信了的。 燕云十六州虽然被辽国统治日久,但还有不少汉人思恋故土,渴望重新成为中原王国的臣民。 这也是为什么赵德昭刚穿越来时,劝说赵匡胤优先攻打北边的原因之一,便是因为民心还在,若要再过十几年,恐怕是没人再想着回来了。 “好,进城,请刘通判带路!”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三十四章 进城 涿州真的降了,大军进城并没有什么陷阱,也没有遇到抵抗,就像刘厚德说的,反对的人已是被他杀了,观望的人见大势已去,也没了挣扎的打算。 至于城中不管是汉人还是契丹百姓,谁来做他们的皇帝都一样,只要给他们穿衣吃饭,让他们活下去就好。 “将军是要先休息,还是用饭?罪臣已准备好了宴席。”刘厚德停在涿州府衙大门外,朝赵德昭躬了躬身,说完这话,大门中立即有仆从和吏员走了出来,齐齐跪在地上。 “都起来吧,”赵德昭睨了一眼,见有人身子颤抖,劝道:“我大宋不杀降臣,你们不用害怕。” “是,多谢将军!”跪在地上的人陆陆续续起身,而后分作两边站好,露出门后的精致景色来。 涿州府衙虽说位于北方,但光从外面看,已是能见其中郁郁葱葱,难得在这冬日也能有常青树。 “宴会暂且不用,请刘通判给将士们准备些热饭菜就好,另外,将涿州至幽州的舆图找来。” 麾下将士自太原出发到岐沟关,一路只吃冷硬干粮,到了岐沟关又因为准备对付涿州援军,也没来得及好好吃顿热饭,眼下进了涿州,总算可以稍稍歇息,吃上一口热的了。 “将军体恤将士,罪臣这就吩咐人去准备!”刘厚德朝门口其中一个吏员招了招手,吩咐道:“开粮仓,将城中养的羊都杀了,不够就去问百姓买,钱问户房要,厨子不够,让城中各处衙门都开火。” “是,下官这就去!” 吏员接了粮仓钥匙就要走,赵德昭却是唤了一声,“本将麾下少说也有七八千人,就你们几个忙活,得等到何时去?种都知,麻烦你带人去帮忙!” 吏员哪里敢劳动他们大驾,城中虽然骑兵被韩德源带走了,但还有千余守城兵卒在,让他们来就成。 他刚要开口拒绝,就听刘厚德说道:“如此也好,劳烦将军亲自动手了,是罪臣考虑不周。” 刘厚德心里明白,虽然到了这么一步,宋军这位将军心中对他们还是有着不信任,特别是对要入口的吃食上,总要亲自把关才是。 帮忙是假,监视是真。 这种情况,就得赶紧答应下来,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做事,用什么粮什么水,什么糖什么盐都展示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适当的时候还要亲自尝一口才好。 吏员也转过了脑筋,瞬间脸色涨得通红,脑门上也沁出了薄汗,自己真是太蠢了,怎么没想到这一层? 种昭衍带着他营中的将士监督去,赵德昭随着刘厚德走进了涿州府衙大门。 “舆图在兵房中应当有,尹典吏——” “是,是,下官记得,下官这便去取来!”姓尹的这典吏掌管六房之中的兵房,刘厚德的话还没吩咐完,他便急急开了口,疾步朝兵房走去。 “他性子有些急躁,将军莫怪!”刘厚德说道。 赵德昭觉得刘厚德可真是个妙人,能趁耶律奚底离开涿州,抓住机会怂恿韩德源带兵出城,继而将城中有异心者尽数斩杀,再开城门迎接自己入城。 待自己入了城,他也没摆出一副有功之臣的姿态,反而处处谦逊得体,对下属也温和有利,安排得十分周到,可见其心思细腻。 若他当真对大宋如此忠心不二,此人真可以好好用用。 赵德昭如此想着,已是穿过大堂,到了府衙处置政事的二堂门口。 “将军请,这是韩德源平日处理政务之处。”刘厚德道。 赵德昭“嗯”了一声,迈步走进堂中,这二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风月场所,屋中透着一股甜腻的香气,屏风也是美女图,屏风后薄纱飘荡,看着像是放置了一张小榻。 赵德昭走到桌前,见桌子上除了公文外,竟然还有女子梳妆之物,可见韩德源平日过的是什么日子了。 赵德昭也相信,这一切都是刘厚德有意给自己看的,他要让自己相信,他并未动过这里的东西。 “香炉、纱帐,还有这些东西通通撤了,只留下公文即刻!”赵德昭说完,刘厚德当即命人将提到的不雅之物给撤了下去,又将门窗打开散味,堂中空气顿时清新了许多。 桌上凌乱散着许多公文,赵德昭随手拿起看了看,多是州中寻常事务,也有下辖县丞递上的文书。 辽人的南面官制果真和中原差不多,要不是桌上还放着从上京来得几封文书,赵德昭可真以为自己还在中原之地了。 “韩德让?他要来涿州?”赵德昭快速翻了翻,看到其中一封上称呼写“兄长”,落款为“致尧”,再看其内容不难猜出此人身份。 “是,”刘厚德忙回道:“韩德源出城前正好收到了这封信,是他胞弟韩德让寄来的。” “可惜啊,”赵德昭将文书扔到一边,“岐沟关和涿州的消息瞒不住,他怕是半道就要改变方向。” “去幽州!”曹璨在一旁说道。 “自然,只会去幽州!”赵德昭点了点头,脸上神色却不轻松。 从刘厚德口中得知,耶律奚底在幽州,史书记载,他任过辽的北院大王,善使开山大斧,有万夫不当之勇。 幽州因为其军事地理位置重要,必然还有其他辽人将领在,兵力部署也不会少。 如今韩德让又去了,只怕还会有援军从上京来。 这一战,怕是不好打! 想到这里,赵德昭又问,“幽州是谁在守?” “都统耶律杀,铁林都指挥使李扎卢存,另外,耶律贤最新的认命,韩匡嗣为南京留守。”刘厚德回道。 耶律杀这个人,赵德昭不是特别了解,可是对于都统这个职位,却是多少知道一些。 辽代的都统是通过战役胜负来予以封赐和罢免,若都统赢得战争,则予以兼官,还能遥授地方节镇,可若是严重失利,这官也会直接罢免。 这次战役后,但愿耶律沙只是耶律沙! 而这个李扎卢存,赵德昭就更没什么印象了,自是不去多想。 至于韩匡嗣,虽然是昌黎郡公,得耶律贤看中,但是个汉臣啊,幽州城里那几个契丹将领,真会听他的吗? “将...将军,舆图取来了,请将军过目!”尹典吏手中捧着好几份卷轴小跑而来,到了堂中小心将它们放在桌上,又贴心得解开系带,一一展开。 “下官怕误了将军事,所以将兵房中的舆图都拿来了,将军若是哪个不需要,下官再去归置好!”尹典吏一边解释,一边将展开的舆图排好。 这尹典吏是急躁,但做事却是细致,赵德昭又看了一眼刘厚德,他作为涿州二把手,这衙门中的官吏,定然都是他一手安排的,眼光果真不错。 “将军,是幽州附近的舆图。”何承矩站在赵德昭身侧,一眼看到了其中一张舆图,上方书写“南京”二字,北边是山川和长城关隘。 “高粱河!”邹进却是指着舆图上幽州西南方向的一条河流道:“攻打幽州,首先便是要过河!”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不速之客 高粱河上游是发源自山西的桑乾河,进入河北后便又有了多种名称,也叫永定河、清泉河、浑河等称呼。 而在北宋,则被称为高粱河。 看到这三个字,赵德昭唇角不经意翘了起来,嘲讽之色一闪而过,忽而想起了什么,将舆图收起,朝众人道:“已经到了涿州,不着急,等李帅来了再商议。” 刘厚德听了这话很是奇怪,进城时还着急要看舆图,怎么这会儿又说不着急了。 不过他一个降臣,也没资格去问,他说不急,那便不急吧! “将军,宴席......”刘厚德斟酌着问道。 赵德昭看了眼堂中众人,见他们神情虽是亢奋,但也难掩疲惫,挥手道:“那便劳烦刘通判准备。” 刘厚德带着府衙中吏员们退出了二堂,赵德昭放松得靠坐在椅子上,揉了揉泛酸的眼睛,叹道:“原来打仗是个这么累人的活!” 曹璨看他这副样子,忍不住笑道:“我怎么不觉得你累呢,要现在兵马足够,你说不定就直接往幽州去了!” 赵德昭两手一摊,无奈道:“咱们确实没法去幽州,人太少了,还要想办法过河,人累马疲,怎么都要先修整一下。” 他们才七八千人,这么点人去打幽州,就算把霹雳弹全部用上,炸开了幽州城门也是没用,幽州城中兵卒就能轻松将他们都灭了。 再者,打幽州必定是场持久战,粮草是最需要保证的,太原那里会有跟着大部队来一批,后面征调的从雄州送出,如今无论哪一边,都还没有送到。 不可冒进啊! “走吧,都去歇息会儿,晚些吃顿好的!”赵德昭起身,便要朝后院走去,“后面屋子多,你们也一起来吧!” “恭敬不如从命!”曹璨和赵德昭关系一向亲近,得了话自然不客气,王承衍想了想,也便和他一起站了起来。 “我自是要跟着将军的!”何承矩说完,朝另几个亲卫道:“你们分作两班,一班先去吃饭休息,另一班在后院护卫!” “我便不去了,晚些再来赴宴就是!”邹进还是稳重,这几人都留在府衙,营中事务还得有人看着,他作为如今的指挥,自是当仁不让了。 如此说好,几人便在二堂门口告别,不想刘厚德却又去而复返。 “何事?”赵德昭停下脚步问道。 “将军,城门来报,城外来了百余人,说是来找您的。”刘厚德说道。 百余人? 不会是岐沟关的人,也不会是李继勋的人马,那会是哪个? “领头的是个女将,自称姓杨!”刘厚德瞄了赵德昭一眼,将话说完。 “杨?不会是杨延瑛吧!”曹璨可是听闻了赵德昭智破太原城的事,自然知道其中有个关键人物,杨业的女儿杨延瑛。 “姓杨的女将能有几个?”赵德昭不知道杨延瑛此行为何,只好挥手朝刘厚德道:“自己人,让她们进来!” 刘厚德一躬身,领命而去。 “你们先去休息吧,我在这里等她就是!”赵德昭重新走进二堂,却见身后脚步跟了进来,转头一看,除了何承矩,曹璨和王承衍也都跟了进来。 “你们这是做什么?”赵德昭奇道。 “我是将军亲卫,自然半步离开不得!”何承矩找了把椅子做下,手中长枪靠在一旁。 “我不累也不困,还不想休息,况且,我得替七娘看着些。”曹璨道。 “我没见过女将,好奇!”王承衍道。 赵德昭眯起眼睛,只觉得二堂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八卦味道。 “你们看看邹进,只有他恪尽职守,好好同人家学学!”赵德昭气笑,特别是曹璨那句话说了之后,却也不好挥手赶人,否则好像自己真同那杨延瑛有什么似的。 “你见过杨延瑛,她长得如何?”曹璨转头问何承矩,他是这里唯一一个见过杨延瑛的人。 何承矩摇了摇头,没有开口。 “不好看?”曹璨“啧”了一声,“想来也是,天天舞刀弄枪的,定然不比寻常闺秀雅致。” “韬光,你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赵德昭却是开口道:“这世上的事,男人能做的,女人也能做,男人不能做的,女人也能做,舞刀弄枪也好,绣花弄草也罢,没有哪个比哪个低人一等,你这可是固有思维了,评价一个女子,可不能只凭相貌,我中意七娘,也不仅仅因为她好看啊!” 赵德昭不认同,不说在现代社会,女人能做的事情多了去了,就说古代其实也一样,女人能做将军,除了杨延瑛,还有商朝的妇好、唐代的平阳公主、明代的秦良玉等,都是巾帼英雄、女中豪杰。 另外,还有女历史学家班昭、女词人李清照、女纺织家、技术改革家黄道婆、女科学家王贞仪等。 对了,还有个女皇帝武则天呢! “你说得有理,是我说错话,不过我倒是想知道,什么是女人能做,男人不能做了?我倒是想去做了给你瞧瞧!”曹璨跷了个二郎腿,笑着道。 “你会生孩子?”赵德昭睨了一眼,视线在曹璨肚子上转了一圈。 “你——”曹璨没想到赵德昭能说出这等话来,看着二堂中其余人笑得前仰后合,他只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可再不敢惹你了,”曹璨摇了摇头,“你这嘴巴啊,忒坏!” “活该!”王承衍在旁落井下石,何承矩也笑着连连摇头。 “你们笑什么呢?”门外响起说话声,下一瞬,一个穿着铠甲,拿着长枪的女子走了进来。 曹璨听到声音立即转头看去,见走进来的女子身材匀称,不似京中闺秀那般弱柳扶风,脸庞虽不白皙,但小麦色的皮肤倒显得十分精神。 一双眼睛很有锐气,可想在战场上是何等风采! “哪里不好看了,”曹璨朝何承矩嘀咕,“你眼睛有毛病吧!” 何承矩小声回道:“我可没说杨延瑛长得不好,我摇头只是不想对女子的外貌做评价罢了,有失风度!” 继被赵德昭怼了之后,曹璨猝不及防又被何承矩插了一刀,只好抿唇不语,反思自己言行去了。 “想到之前打仗时的事罢了,不是什么要紧的,”赵德昭觑了一眼曹璨,见他老实,也便不想给他再添尴尬,转了话题道:“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急事?令尊和令堂呢?” 杨延昭左右看了看,在最末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这才道:“我是自个儿出来的,我爹娘去府谷看舅舅了,家里一切都好。” 赵德昭点了点头,问道:“你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三十六章 杨延瑛的主意 杨延瑛可谓风尘仆仆,可见其路上赶得要紧。 “你走了之后,没两日我也就出发了,我带的人少,本来想你们这么多人,我跑快点一日就能赶上,可我愣是怎么都没追上,还以为是错过了......” 杨家府兵都是家丁仆从,就算杨业辞了官职,他们也是杨家的人,杨延瑛也有自己百来个护卫。 她以为他们百余人追十万人的军队,很快便能追上,事实也的确如此,可追上了之后,李继勋告诉他,赵德昭带着一万来人快马加鞭先朝岐沟关去了。 杨延瑛只好继续追,想着赵德昭在岐沟关,要攻城总会停留一段时日,不想到了岐沟关见关城上的旗帜已是宋军的,关城外的战场也都打扫好了,城中井然有序,好似这本来就是大宋的城池一样。 可还是没有见到赵德昭,李怀忠告诉她,赵德昭带着七八千人往涿州去了。 “就这么点人去打涿州?”杨延瑛很是惊讶。 “赵将军说他去瞧瞧,若打不下就回来!”李怀忠问道:“待会派个人去打听打听就好,你不妨就在此地等他吧!” “不,我去涿州!” 太原城短短时间被攻下,赵德昭在其中出了不少力,岐沟关这儿,听闻他是用假的萧思温威胁的关使开门,那涿州呢? 不知为何,杨延瑛对于赵德昭能否拿下涿州,也没那么多质疑了。 再说了,就算赵德昭没有打下涿州,她去了说不定还能帮点忙。 打定主意,杨延瑛带着人从岐沟关一路到了涿州,果真见城墙上一色儿的宋军,她便知道,赵德昭又成功了。 “涿州是刘厚德自己献的城,我还什么都没做呢,算不得我的功劳。”赵德昭听了杨延瑛的经历后解释了一句,又问:“那你这么着急寻我,到底有什么事?” 杨延瑛看了看堂中诸人,突然支吾起来,堂中诸人也都明白过来,有事是的确有事,但也只能说给赵德昭一个人听。 这些人察言观色的功夫不差,瞬间一个个站了起来,告辞出了屋子,只何承矩还坐着,“抱歉,我不会让将军同您单独相处。” 杨延瑛想起自己还曾挟持过赵德昭,目光忍不住看向赵德昭脖颈处,伤口早就好了,只不过还留有一条淡淡的红痕。 “我现在是宋人,不会再做那等事了!” “那也不成,”何承矩坚持,“放心,无论你说什么,我都当听不见就好了!” “这怎么能当,这样,我的长枪你拿走,我身上也没有别的兵器,若还不放心,你叫个婆子来搜身?”杨延瑛想了想又道:“我也不上前说话,就站在门口总行了吧!” 赵德昭想着她好歹是个姑娘,或许真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需要自己帮忙呢。 “正则,你在门外守着,放心,没事的。”赵德昭朝何承矩道。 何承矩看了眼杨延瑛,见她神色确实恳切,也便不再坚持,临走却还是警告道:“将军若是有什么损伤,唯你是问!” “是是是,你放心!”杨延瑛忙不迭点头道。 何承矩这才起身朝门外走去,门开着,他就站在廊下,既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同时能看到里面人的动作。 杨延瑛也当真如她所言,站在离门近的地方,没有再朝前走去。 “好了,现在你能说了吧!” 杨延瑛点了点头,“此前,官家给我爹做节度使,我爹辞官,你可知为了什么?” 听到事关杨业,赵德昭来了兴致,忙问:“可是杨将军改了主意,愿意重新带兵了?官家给他封的虽然是寄禄官,但毕竟刚受降,所有官吏都是如此,便是郭无为也是个寄禄官,差使定然是要回了京师才给的,凭杨将军的才能,镇守一方总是能够的。” “这是其中一个方面,”杨延瑛说道:“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理由,便是我爹还同旁人不一样,他挟持刘继元出城投降,我想官家不会信任我爹。” “你放心,杨将军的忠心,我可在官家面前做担保——”赵德昭立即说道。 “你为何那么信任我爹?”杨延瑛不止一次看出赵德昭对于自己爹的信任之深。 明明一开始是敌对的两方,自己爹还曾想要行刺过官家,自己也以赵德昭为质过,可他怎么能毫无隔阂,甚至连连劝说? 杨延瑛见赵德昭听到这个问题蹙了眉头,知道他或许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理由,摆手道:“罢了,这不重要,殿下你能信任我们杨家,我们很是感激,只不过最后还是得看官家如何想的。” 赵德昭轻叹一声,历史上没有杨业挟持旧主出城投降,也落得个被大宋官吏排挤的结果,最后甚至因为被嫉妒而丢了性命。 眼下有了这一出,就算他入朝为将,排挤得只会更厉害吧! 赵德昭此时才有了些微后悔之意,自己的一个决定,让杨家落入到更为艰难的境地。 “是我对不住你们!”赵德昭叹息道。 杨延瑛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不过我爹既然能将枪谱和他的长枪赠予你,便说明他心中也不介意了,但我不一样,我知道我爹的志向,他想守护边关,想要契丹人无法踏入中原。” 赵德昭“嚯”得抬起头来,这不是又绕回去了么? 等等,赵德昭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道:“难道你想出了什么主意?能打消官家的顾虑,让官家信任杨将军?” 杨延瑛得意得笑了笑,“是,我有个好主意!” “什么?你快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定全力以赴!” “当真?” “比黄金还真!”赵德昭点头道。 “我的办法,就是嫁给你!” “什么?”赵德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杨延瑛怎么会想出这么个馊主意来? 杨延瑛却以为赵德昭不相信,解释道:“你看啊,当初我爹入城,我留下做了人质,说明这法子是可行的,既然你们还不信任我爹,那我继续留下做人质不就好了?” “不是,这不是一件事吧——” 杨延瑛举起一手打断赵德昭的话语,继续道:“我想了一下,你身边这些人吧,都是武将,想来官家不可能让武将之间联姻,而且我也打听过了,官家将好几个公主许给了将门之子,那我作为将门之女,嫁给你一个皇子,想来也是一样的。”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为难 “这哪里一样?” 赵德昭忍不住提高了声音,连廊下的何承矩也转头看向了屋中,可见二人仍旧相距甚远,而看杨延瑛背影淡然,激动的反而是赵德昭。 二人的视线在空中对上,何承矩点了点头,唤来院中一个仆从,耳语了几句后,那人就朝门外走去。 屋中,杨延瑛还在坚持,“为何不行?”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如此儿戏?”赵德昭一摊手。 “我知道,所以来之前,我已同爹娘禀报过,他们说了,若你们没意见,他们自是不会有意见。” “实话同你说吧,我在京师已是有了婚约,只要战役一结束,回京后官家便要给我赐婚了,你一个大将军的女儿,总不能给人做妾吧!” 杨延瑛歪了歪脑袋,面上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可殿下你是皇子啊,将来总要封王的,我嫁给你,纵然不能是正妃,但一个侧妃之位总是行的,难道殿下连侧妃都不愿?” “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赵德昭连忙否认,杨业的女儿给自己做侧妃,这定然是绰绰有余的,可这不是身份地位的事啊。 “婚姻是结两姓之好,不是以身为质来取得信任,这对你不公平,你若是今后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岂不是要后悔终身?” 杨延瑛一副“怎么可能”的表情,说道:“我杨家儿女岂是如此不知礼数的人,若是嫁给了殿下,自然是你们赵家的人,我又如何会看上旁人?再说了,殿下你对自己当真没有信心,你年轻有为,有胆识有谋略,长得也还不错,看上你也是人之常情啊!” 赵德昭猝不及防被表白了一波,当即愣在了原地。 “将军——”便在此时,刘厚德出现在门口,看到屋中情形,不确定得唤了一声。 赵德昭简直看到了救星一般,忙招手问道:“可是有要紧的事?快说快说!” “是宴席备好了,将军可要现在入席?”刘厚德看了一眼杨延瑛,见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不善,心中一个哆嗦。 这位女将好生厉害,眼神能杀人似的,要不是那位来找,自己也不想这个时候来啊! “既然准备好了,那便入席吧,”赵德昭朝外走去,经过杨延瑛身边的时候说道:“你也赶了这么久路,一块儿吧,至于你说的那事,你看,眼下幽州还没拿下,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京,晚些再说!” 杨延瑛听这话也是在理,幽州这块骨头难啃,自己这事也不急在一时。 “好,那便同去!”杨延瑛点了点头,“我身上都是尘土,稍晚些再去,这位大人,可否给我备些热水?” 刘厚德不知杨延瑛身份,但看她同赵将军说话神态自若,想当然认为他们关系熟络,忙点头道:“好,这便安排。” 赵德昭看着刘厚德同杨延瑛离开,才松了一口气,何承矩走进屋内,看他这副模样奇怪道:“是很为难的事吗?” 赵德昭点了点头,叹道:“是,非常为难!” 便在此时,二堂侧边一扇窗户从外打开,两张揶揄的笑脸堵在窗边,正是曹璨和王承衍。 “将军好艳福啊!”曹璨笑着道。 “非礼勿听,你们当真是不像话!”赵德昭朝他们斜了一眼,此时倒想念起了王贻孙,至少王贻孙不会干这种偷听的勾当来。 他们武将家的,当真是没有这么多规矩。 想起王贻孙,不免又想起王七娘,她托曹璨给自己的信中,俱是叮嘱自己要好好吃饭好好穿衣,不要惦念京中,她一切安好。 又捡着有趣的事写了几件,通篇没有思念之语,可看在赵德昭眼中,却句句都是思念。 若他打完仗带回去一个杨延瑛,自己都觉得过分! 何承矩听了他们对话,也猜到了杨延瑛此行目的,“难怪将军朝我使眼色。” “不过说句实话,杨家这番打算,的确是解决他们问题的最好办法,如此一来,官家也能放心,朝中大臣虽然也会排挤,但看在将军的面子上,多少也会收敛些。”王承衍说道。 “是啊,反正她也不在乎做妾还是侧妃,何况,和杨家结亲,对你的好处,比对杨家可多多了!”曹璨收了笑意,朝赵德昭正经说道。 眼前三人同赵德昭经历了许多,曹璨和王承衍更是因为赵德昭得了差使上了战场,回去定然是有功绩的。 何承矩不消说,他是赵德昭的亲卫,自然也同他绑在了一起。 可以说,眼前三人都是赵德昭的心腹,他们说什么都没有关系。 而曹璨的这番话,赵德昭也瞬间明白了其中意思,和杨家结亲,杨家得到的是朝廷的信任以及兵权,而赵德昭得到的,是杨家、折家以及太原势力的拥趸。 这于他今后的绸缪定然有利,这是毫无疑问的。 赵德昭脑中乱得如一团浆糊,感情告诉他,他不应该因为利益而答应杨延瑛的要求,可理智告诉她,他们联姻,的确是两全其美。 “罢了,这件事容后再说,走吧,赴宴去!” 宴席开在涿州城最好的酒楼中,离府衙也不远,赵德昭出门没走几步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降臣。 “恭迎诸位将军!”降臣们躬身行礼,若细看,其中有几人甚至弯了膝盖,看上去似乎是要下跪一样。 “不用多礼!”赵德昭抬了抬手,大步走进楼中。 楼中布置得很是奢靡,南方运来的蜀锦在这里做成帐幔从头顶飘落,琉璃灯散发出柔和明亮的光,香炉中烟气袅袅,味道淡雅。 赵德昭将这一切看在眼中,走到上首坐下后,其余人才按着身份坐了下来。 “你留个座儿!”曹璨见何承矩要往左边第一个位子坐下,忙张口提醒了一声,“坐我这儿!” 何承矩立即明白了曹璨的意思,杨延瑛还没来,自是要给她留一个的。 凭她刚说的那几句话,说不定将来真成了殿下的侧妃,可不是应该要坐首位? 再说了,就算做不成侧妃,要一个女将坐到后头去,他们家殿下应该也不会同意。 想着,何承矩便点了头,起身坐到了曹璨身边。 赵德昭右手第一个座位,便是刘厚德坐下了。 “开始吧!”刘厚德朝楼中仆从吩咐了一声,很快,丝竹声起,是中原的乐声,随乐声一起的,便是从四面飞来的舞姬。 除此之外,又有一队女子从门口走了进来,她们低着头,进了门分作两队,继而跪坐在楼中所有的男宾身边,开始伺候他们酒菜。 赵德昭身边也跪了一个,他偏头扫了一眼,又将视线在场中溜了一圈,将手中酒盏放下,朝刘厚德道:“刘通判,这是何意?”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三十八章 宴席 酒楼今日是被包下来的,眼下这楼中,左边坐着宋军将领,右边坐着涿州城官吏,大多是汉人,也有少数几个有眼色的契丹人,为了保住性命而跟着投了诚。 此时听到赵德昭这话,俱是放下了筷盏,相互看了几眼不敢说话,丝竹声“噶”得一声,刺耳的声响过后恢复了寂静,没有乐声,舞姬们也都停了下来,垂着手挤作一团。 刘厚德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这位贵人,忙转了身子跪了下来,“不知将军哪里觉得不合适,罪臣立即重新安排。” 赵德昭指了指舞姬问道:“这涿州城平日里就是如此?契丹舞姬....还有这些姑娘...”赵德昭看了一眼坐在将领身旁倒酒布菜,神情惊惶的少女们,“她们可都是契丹人!” “平日...自然不是如此......” 平日自然不敢如此,一直以来,这些城池中都是契丹人地位高于汉人,酒楼中的舞姬,娼馆中的女子,还有卖唱卖艺的,俱是汉人。 可眼下不同了啊,刘厚德心想,不是宋军重新夺回了涿州么,自然是汉人的天下,该他们做主了。 让契丹女子跳个舞怎么了,让她们倒酒布菜怎么了? 汉人女子能干,她们就不能干了? 刘厚德不解,赵德昭真是因为这个心生不满,还是随便找个由头,想要发落了他们这些降臣。 毕竟从开始到现在,所有的安排都挑不出错来,唯有眼前这宴席了。 赵德昭哼笑一声,说道:“若她们是自愿的,本将也无话可说,可你看她们是自愿的?这些女子原先也都是良家吧,是你们强行找来的?” “她们的家人都是契丹罪臣,既然有罪,没入教坊司也是应当,故罪臣才让她们来服侍诸位将军。”刘厚德说道。 罪臣,自然是不肯投降的那些契丹官吏了,想来不是被关起来了,便是被杀了,他们的女眷自然也落不到好结果。 眼下是服侍他们用饭,想来待这宴席结束,也会让她们伺候枕席。 “她们是罪臣家眷,又不是罪臣,城破已是艰难,家亡更是痛苦,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赵德昭不是圣人,但他的确看不得这种逼迫女子的行为。 他们大宋能容得下投降的君臣,难道还容不下几个女子么? “你们,想要离开的话便走吧!”赵德昭朝舞姬们和陪酒女子们挥了挥手。 起初,她们并不明白这个年轻的将领在说什么,后来,有官员轻声用契丹语同她们又解释了一遍,她们却也不敢置信。 从前,契丹各部族相互争斗,输的一方无论牛马还是人口,都是归于赢的一方,要她们做奴婢的也有,做妓的也有,做妾的已是算命好了。 本以为,涿州城破,等待她们的也是一样的命运,倘若运气好了,得哪位将军的青眼随侍在侧,说不定不用颠沛流离,做牛做马! 可现在那位小将说可以放她们离开? “将军说的可是真的?”赵德昭身旁契丹女子第一个开口。 “当然!”赵德昭点头。 “你们汉人常说,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们输了自然要认,我父亲不愿投降宋军,如今身在狱中,我不敢求将军开恩,可是我不足五岁的弟弟也被关了起来,我只求将军能放我弟弟一条生路!” 那女子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话,说完后又膝行着后退几步,双手放在额头上,俯身下拜。 赵德昭听了这话,转头看向刘厚德,“自古以来,男童身高不足车辕不用连坐,她弟弟不到五岁,你别说已经长这么高了?” 刘厚德俯身,“罪臣知错,这便命人去将人放了!” “慢着,再好好查一查,女子、孩童,一概都放了,要走的,允他们从自己宅中带走适当家资做盘缠,不愿走的,就给他们一个安身立命之地吧!” “多谢将军!”那女子听懂了赵德昭的话,话语中带着哽咽,抬起头来时,只见眼中泪珠滚动,泫然欲泣的模样让人看着甚是心酸。 “你去吧,本将不用你伺候!”赵德昭见她心切,朝她挥了挥手,女子立即起身,跟着楼中一个官吏走了出去。 楼中舞姬和陪酒女子见她安然离开,也开始犹豫起来,很快,也有人转身走了出去,到最后只剩下了十来人。 陪酒的走了大半,但也有人留了下来,她们或许是已无家人,也无处可去,看宋人将领还算讲道理,便自愿留下来挣个活路前程。 舞姬没剩几个,自然是跳不成舞,她们左右看看,各自填上了走掉的人的空缺。 有胆大的想坐到赵德昭身边,这将军年龄小,长得也俊,若真要委身于人,他却是其中最好的选择。 可赵德昭识破她们的心思,一双眼睛便如刀般射过去,唬得她们立即调转了方向,最终坐到了其他人的身边。 “没了舞乐助兴,宴席也不像样子!”刘厚德轻声道。 “要不然,便让本将来为刘通判舞上一段!” 便在此时,门口传来声音,众人循声看去,见是一个女子大步走来。 她发髻利落高高竖起,穿着一身红色的窄袖束腰常服,手中还拿着一柄长枪,英姿飒爽令人挪不开眼睛。 来者正是杨延瑛,她其实早就来了,只是听到楼中争执,便在门口听了一会儿,也弄清楚了其中发生的事情。 她身为女子,对刘厚德的这种行为更是看不惯,径直走向刘厚德道:“本将虽不会跳她们这种舞,但会枪舞剑舞,刘通判既然觉得宴席没有滋味,便瞧好了!” 杨延瑛说完最后一个字,手腕倏地一转耍了个好看的花枪,随后一招白蛇吐信又连燕子夺窝,枪尖快如闪电,只看见道道残影。 杨延瑛红色的衣裳在场中翻飞,宛若一道火焰,红得亮眼、热得灼人 她有意朝刘厚德逼近,刘厚德额头冒出冷汗,不得已之下步步后退,突然“嘭”一声,却不知什么时候,后背撞上了一个高几,上头摆放的越窑青瓷“哐当”碎在了地上。 而他的眼前,长枪的枪尖正抵在他眉心,只差分毫便可破了他的皮穿骨而入。 一滴汗从头上滑落,他心跳到了嗓子眼,喉咙干涩要冒烟一样,却说不出任何求饶的话来。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三十九章 打错算盘的刘厚德 “我这枪舞可好看?可能为这宴席添彩?”杨延瑛看着刘厚德问道。 刘厚德咽了咽口水,张了张口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其实不明白,明明是替汉人出气,为何会到如此局面? 赵将军当真是如此高风亮节之人? 那他又该用什么手段来保全自己的富贵? “杨家枪法自然是极厉害的,本将大饱眼福了!”赵德昭见楼中气氛严肃,而经杨延瑛这么一闹,刘厚德不会再有其他花招了。 刘厚德心思是活络,可若用在这种地方,赵德昭对他的好印象却要打一半折扣了。 刘厚德哪里还敢,他见杨延瑛收了枪,才敢抬手擦了汗,笑着道:“原来是杨家枪,恕罪臣眼拙了,有杨家枪助兴,自然没有什么能比了。” 杨延瑛“哼”了一声,走到曹璨给她留的位子坐下,将长枪放在一旁,看向赵德昭说道:“涿州也不过如此,还是赶紧将幽州打下来,咱们回京师去。” 什么咱们? 怎么就咱们了! 赵德昭颇是无语,眼角余光扫了一眼楼中诸人,却见他们要么偏头谈笑,要么夹菜喝酒,没有一个看向他们。 可没有一个不是支起耳朵听他们这边动静。 赵德昭叹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这场宴席也便真如寻常的聚餐,大家吃了顿热饭菜,稍喝点了点酒水就散了。 这自然不是刘厚德所希望的,他本想借这场宴席讨好赵德昭和诸位将军,可现在看来,路是走反了。 酒宴散去,楼中诸人各自告辞离开。 涿州城防已是换了人,邹进带着人守城门,石保吉则负责巡逻全城,生怕城中有藏着的契丹人想要作乱。 府衙中,原先的官吏也都离开,刘厚德安排好了一切之后,也回了自己府邸。 刘夫人还没有休息,见刘厚德神情疲惫,命人送上食水,关心问道:“可是不顺?宋军为难你了?” 刘厚德接过温热的帕子盖在脸上,疲惫感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随之一同涌上来的,是彷徨和无力。 他在涿州多年,因为体察上官步步高升,他琢磨人心,总以为人都一样,逃不过贪嗔痴怨憎会,只要拿捏住了,没有什么是办不到的。 韩德源看上了自己女儿,他便送给他为妾,有女儿吹枕边风,他这官位升得又稳又快。 可是韩德源喜新厌旧,女儿被他冷落,犯了错之后被打死在府中,可来通知的人说是女儿得了急病,没救回来。 他虽然贪恋权势富贵,但女儿也是自己骨血,岂会不心痛? 而这个韩德源,迟早也会让新人上位顶替他,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韩德源没法做主。 也终于让他得了这个机会,韩德源这个庸碌之辈,死在了自己的蛊惑之下。 可这位赵将军为何不一样? 他献了城,便算作赵将军的功绩,城中也安排妥帖,衣食住行甚至女人样样不落,可也没有讨得了好。 是了,定然是因为那个女将的缘故。 “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呀,看你这样我心慌啊!”刘夫人见刘厚德不言不语,想着是不是真得罪了那些宋军,“要是不行,咱们就走吧,这些年也有些积蓄,就算不做官,往后日子也不会难过!” “别怕——”刘厚德拿下已经变凉的帕子放在一旁,握着刘夫人略显冰凉的手安慰道:“我只是累了,没有什么大事,这些宋军都是讲道理的人,且规矩很严,进城后也没有骚扰百姓,涿州城是可以继续住着的。” “是吗?”刘夫人略放了心,可多年夫妻,她总觉得刘厚德有事瞒着她没有说,“咱们夫妻一体,若真遇上麻烦,可一定要同我说才是。” 刘厚德听了这话,本黯淡的眸子突然亮了一瞬,默了片刻道:“说不定,夫人还真能帮上忙......” 翌日,涿州城除了守城的人成了宋军,其余渐渐恢复了往日模样。 刘厚德在处理政务上的确是一把好手,城中百姓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听闻是宋军接管了涿州后,有些人甚至激动到送来了家里养的牛羊鸡鸭送到了衙门口。 其余人也是各司其职,府衙及各处司部仍旧井然有序得运转着,看上去十分祥和。 这一日,赵德昭也派人前去岐沟关,回来的人说李帅已是抵达,正在修整,过两日就朝涿州来。 又带回战报,说新城、固安、蓟州、顺州等几个州县已是被控鹤、虎捷两军收复,留了人守城后,剩余人也都朝涿州而来。 如此,幽州除了朝北方求援,周边城池已尽数与其断了联系。 “太好了!”赵德昭笑着道:“等李帅他们赶到,就可以开始部署幽州了!” “幽州没了周边州县支援,只能朝北方求援,”曹璨看向挂在墙上的舆图,说道:“得让人去守着关口吧!” “这里是德胜口,这里是古北口,这里是渝关,这三处是最紧要的地方,必定会有契丹援军来。”赵德昭说着,同时也想到官家在太原时,令米信和郭进防守太行山及各处关隘,也不知这两处他们留人了没有。 得等李继勋来了问一下才好。 几人商议了约有一个时辰,刘厚德亲自过来请示是否要摆饭。 “就摆在这里。”赵德昭想着还能边吃饭边再想一下,有什么漏掉的也可以随时拿笔记下。 再者说,一起用饭的就何承矩、曹璨和王承衍,其余将领各司其职,自是在外用饭,都是自己人,就不用讲这么多规矩了。 “杨姑娘的饭送去了吗?”赵德昭坐下后,朝刘厚德问道。 “回将军的话,杨姑娘出门去了!”刘厚德回道。 出门了? 不过也不奇怪,涿州城她应当是没来过,眼下城中既然恢复了往日繁盛,她想去逛逛也是正常。 赵德昭只当杨延瑛是待在府衙无聊,便也没去管她,只吩咐若回来了同他回秉一声就是。 “怎么?担心啊!”曹璨笑着打趣道。 “你看她昨日杨家枪耍得,有什么好担心的?”赵德昭瞥了一眼,“终究是个姑娘,正常的关心难道不应该么?你们一个个脑子里都想的什么黄色废料!” “黄色废料?是什么意思?”王承衍刚净了手,没有听到他们此前谈话,恰好就听到了这几个字,很是新奇。 “什么你们?我可一个字都没说!”何承矩忙和曹璨划清了界限,一副对此话题毫不关心的样子。 “没什么意思,我随口说的!”这句话是赵德昭回的王承衍,随后又朝何承矩道:“你是没问,可你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你的内心!” 几人正插科打诨,就听外面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遂即一个人影撞了进来,“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四十章 真实的杨延瑛 来人正是杨延瑛,她走进二堂之后,将手中的长枪扔给身后跟着小兵,仔细看,却见那小兵也是个女子,接了枪抱在怀里,跟着杨延瑛身后走上前去。 正吃着饭的几人齐齐看向杨延瑛,见她脸色着实不好看,好奇道:“怎么了?” 曹璨本坐在赵德昭身边,懂事得端了碗朝王承衍挪了挪,命人拿了干净的碗筷,对杨延瑛道:“吃了没?坐下说!” 杨延瑛也没多想,往空出来的位子上一坐,说道:“这城里的夫人都是闲着没事做的吗?昨晚我都快睡了,来了好几个帖子,邀我今日出门看什么梅花。” “涿州城里有一处古寺,寺中的确有一株瘦梅,听闻这时节的花开得极好。”王承衍在一旁点头附和,又转头问向杨延瑛,“杨姑娘是没有看见?” 杨延瑛看向王承衍,气道:“重点是这个吗?” “啊?不是说看梅花么?我以为你没看着所以生气!” 杨延瑛颇是无语,听到旁边一声轻笑,又转头怒瞪,“殿下觉得很好笑是不是?” 赵德昭无辜躺枪,忙收了笑意,摇头道:“我笑希甫呢,你别急啊!那你且说说,为何生气?那些夫人惹着你了?” 杨延瑛被这么一打岔,心中火气已是消了些,再说也觉得没多大意思,只“哼”了一声,说道:“她们以为我是你的什么人呢,邀我看梅花也是想要讨好我,我还偷听一个夫人说,我吹枕头风比别人求半天都要有用,哼,这不是造谣么,我虽然有心嫁给你,可眼下我二人自是清清白白,哪里容得她们如此胡说八道了,哼,赏梅花是假,利用我打听你们行事才是真。” 杨延瑛说到后面,已是忘了饭桌上还有旁人在,说完了这话听到旁边猛一阵咳嗽声,这才反应过来,脸庞立即红了一片,可眼神清亮神情坦荡,羞了一阵后,想着他们知道便知道了,早晚的事儿。 “那个,我们吃好了,你们慢吃哈,我们去看看城中治安如何!” 倒是曹璨替人尴尬的毛病犯了,他放下筷子,拉上王承衍同何承矩夺门而出,仿若后头有鬼撵着他们似的。 “你一个黄花大闺女,别整天把嫁人放在嘴上成不成?再说我也没同意呢,万一传出去,以后谁还敢娶你!”赵德昭叹了一声,头疼得摇了摇头。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古以来便是如此,有什么不能说的,”杨延瑛无所谓道:“再说了,你若果真不愿,我也不会勉强,顶多去到京师再想旁的办法,若是官家愿意,我入宫也无不可!” 赵德昭正端了汤碗,听到这话一个呛咳,手中汤碗也抖落在了地上,满眼震惊得看向眼前的杨延瑛来。 刚还说着要嫁给自己,转头就想做自己小妈了? 不是,这个年代女孩子的婚恋观这么开放的吗? “你冷静些,”赵德昭放下茶盏,淋湿的手随意在身上抹了抹,朝杨延瑛郑重道:“你正值妙龄,都能做官家的女儿了,做什么要进宫去?进宫是那么好进的?宫里的日子是那么好过的?” 宫斗剧你是没看过啊,那些勾心斗角,那些明争暗斗,赵德昭觉得凭借杨延瑛的脑子,都活不过第一集! “我也不想啊,可这不是最后的办法了么,我总不能嫁给四殿下吧,他才十岁!”杨延瑛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说道。 “你——”赵德昭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摆了摆手,“总之,你别急,咱们总能找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的。” 杨延瑛听了这话,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脸庞却看不出什么来,“嗯”了一声道:“我听你的,等打下幽州再说是不是?我等就是了!” 赵德昭点了点头,总算是放心了些,生怕杨延瑛再东想西想,起身从桌上把杨家枪谱拿出来道:“你这两日若得空,教我一下这枪法,我有几招看不大明白。” “好,没问题!”杨延瑛笑着应道。 出了二堂的门,待确定赵德昭看不到自己后,杨延瑛才笑了起来,“哈哈哈,连青,你刚看到没有,他那个样子可太好笑了!” 名为连青的女兵点头道:“没想到殿下还真信了将军的话。” 杨延瑛笑够了,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一边朝外走一边道:“我难道傻吗?就算我愿意进宫,爹也不会同意,官家都多老了,大宋的官很了不起么?还得卖女儿来换?要不是我看殿下合心意,才不会这么远追来!” “将军,可殿下若真不同意怎么办?他可是有了婚约的,难道您真要做小的?”连青问道。 说到这个问题,杨延瑛也忍不住皱了眉头,随后便舒展开来,大咧咧道:“殿下迟早要更进一步的,我做小也不亏,若和殿下成了婚,我也不是那种待在后宅的妇人,定然是要同娘一般才好的。” 杨延瑛虽然想要嫁给赵德昭,可却不是那种寻常的女子,嫁了人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有自己的志向,她的志向便是手中那柄长枪。 如今已是归了大宋,那便要用手中长枪守卫大宋,守卫自己在意的人,不允许契丹人再踏进大宋领土一步。 “那些妇人,还想从我口中套话,我在太原什么没见过,就是宫里也去过几回的,刘继元的妃子们手段比她们可多多了,真是可笑!” 杨延瑛想起白日赏梅这事,忍不住撇了撇嘴,都以为自己大大咧咧没有心计,可也不想,自小学兵法上战场的人,脑子怎么会是简单的? 自己不过露了拙,她们就信以为真,当真是蠢! 南京忻津府,也便是幽州城中,眼下的气氛十分紧张。 当岐沟关和涿州投降的消息传到幽州时,幽州城紧闭城门严阵以待,日夜不停派出斥候打探周边消息,得知固安、新城等也都被宋军攻下后,城中愈发风声鹤唳起来。 紧张的一个原因是因为宋军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攻来,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城中会不会有有异心的汉人谋反作乱,甚至同宋军里应外合打开城门。 是以,城中的南面官日日如惊弓之鸟,在北面官面前头都抬不起来,做尽伏低之态。 可也有强硬的,说自己自成了契丹的官,便恪尽职守,从未有过二心,如今因为岐沟关、涿州等地的官员投降宋军而来疑心他们,岂不是让他们寒心? 契丹人才不管这么多,对于头铁的自然有他们简单而有效的办法,全部关押看管起来,从源头上解决了同宋军勾结的机会。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四十一章 幽州的部署 “不过,这样做是不是太过了,他们其中一些人的确忠心耿耿,咱们不分青红皂白就关押他们,今后怎么办?等打退了宋军,还能用他们?”韩德让说道。 韩德让本是要去涿州见一见自己兄长,再问他借一些兵马,联合皇后的斡鲁朵去救萧思温。 可不想半路上听闻宋军一路披荆斩棘,快速诱降了岐沟关,破了涿州的援军,还杀了他的兄长韩德源,继而势如破竹,一路攻进了涿州。 他毫不犹豫转了方向,和韩匡嗣的人马合并,一同去了幽州。 到了幽州,见城中人心惶惶,汉人官吏杀的杀,关的关,剩下没有遭殃的也是暂时,城中百姓更是因为变故而逐渐乱了起来,有的收拾了包袱,趁宋军还没打来偷偷逃出了城去。 幽州铁林都指挥使李扎卢存听了韩德让这话,却是不屑一顾,“韩公子可不要说这种话,岐沟关的刘禹、涿州的刘厚德,不都曾经对我大辽忠心耿耿,怎么说降就能降了?只能说你们汉人啊,居心叵测!” 韩德让官职低微,被李扎卢存说了也不好反驳,韩匡嗣却不是,他是昌黎郡公,也是平章事,位同丞相。 李扎卢存抓了这么多汉臣,又在自己面前贬低汉臣,不是戳他的面皮么? “李扎卢存,本官听说岐沟关投降,是因为宋军拿着萧相做人质,虽最后确定那萧相是假的,但在那种情形下,换作你,你怎么选?” 李扎卢存自然是听说这件事的,换作他,他才不会认不出萧相来,自然不会上宋军的当了。 那些汉臣说不定认出了那人是假冒的,也当做没有认出,好给自己一个投降宋军的理由来。 不过李扎卢存没有再去争辩此事,朝旁边看了一眼,说道:“耶律都统,你怎么看?这些汉臣该不该看管起来?” 都统耶律沙并不想花时间在这个问题上,轻描淡写道:“抓都抓了便先如此吧,待击退了宋军,解了幽州之围,再给他们一些补偿就是。” 补偿,无非就是给些身外之物,可被他们践踏的尊严又如何能补偿回来? 韩德让总算明白,为何岐沟关和涿州,以至于南京附近的州县,不是投降就是快速被攻破了,终其原因,不是宋军有多厉害,而是这些州县自己有了裂痕。 这些裂痕不是一日两日造成的,也不是用刀斧剑戟刻画的,是这些高高在上的契丹人,他们冰冷的言语,高傲的行为,在汉臣和汉人的心上刻出了一道道无法修复的裂痕。 韩德让在心中叹了一声,守不住也不关他的事,他另有任务。 “不知萧相如今在何处?宋军可有消息送来?” 耶律沙闻言摇了摇头,“不知道,他们既然要拿萧相为质,不会这么简单让我们知道他在哪里的,不过我猜测,他说不定被宋国皇帝带回开封去了。” 不是没有可能。 韩德让也有过这个想法,带在军中麻烦,万一输了一场,萧相很有可能被他们救回去。 可若真的在开封,他就算带了皇后的斡鲁朵又有何用?他又不能打去开封抢人。 “此事稍后再说,对于南京如何守,你们可有什么想法。”韩匡嗣开口道。 “本将已是命人送信,东京粮食多,可让他们通过渝关运送过来,”李扎卢存指着舆图说道:“檀州、顺州、蓟州、妫州、儒州离得近,已是让他们尽快来援。” “伊宝王萨哈军也驻扎在山后,本将也已是命他前来。”耶律沙道。 辽统一八部,伊宝也是其中之一,其王萨哈常年驻守在山后,听辽国调遣,干的最多的就是南侵掠夺,救援南京还是第一次。 “南院大王耶律屋质、北院大王耶律斜轸也都在城外部署,就算宋军来了,也要先应对他们!”韩匡嗣说道:“这些兵力加起来足有十万余,宋军又是长途作战,时日久了,自然受不住,南京定然能守住。” 李扎卢存“哼”了一声,“本将在此,谁敢说守不住!”说完这话,大喇喇的瞄了坐在一旁,自始至终没有开口的耶律奚底一眼,眼中暗含嘲讽之意。 耶律奚底只当没看见,心中却是苦涩。 他本是驻守涿州,可临时有事来南京,却不想没离开几日,涿州便换了主人,他回不去,只好一起守南京。 可除非他立下大功,否则丢了涿州的事,也要记在他的头上。 “不过,宋军打下涿州也有十日了,怎么还没动静?”韩匡嗣奇道。 “许是还在修整吧,”耶律沙道:“南京有了防备,不比岐沟关,他们定然要好好绸缪一番的。” “是这个道理——” 韩匡嗣想着,自己的长子死在宋军手上,这次定然要让他们有来无回的。 如今城里城外的人马加起来也有十万多人,上京还在征调兵卒过来,不怕守不住南京。 届时,他定要将杀了自己儿子的人五马分尸! “对了,”耶律杀问道:“听闻北院大王在同宋军对战时,被他们用奇怪的武器打败了,那东西会发光,还有毒烟,可有此事?” 韩德让点了点头,“的确是!” “若他们用在南京攻城之战上,可有应对之策?” “北院大王同本官说过此事,”韩匡嗣缓声道:“第一个便是触地旋转的火球,此物会惊扰马匹,不过若是开阔地带,另军队散开即可,而此物对攻城也无甚大用,只需让城外部署小心便好。” “耶律屋质怎会败在此种伎俩上,当真是年纪大了,越发不中用!”耶律沙丝毫自己这不敬话语被屋中几人听见,在他看来,若自己来做这个北院大王也是使得的。 况且耶律屋质、耶律斜轸二人俱是支援晋阳失利,从而使晋阳落入宋军手中,这才导致如今这局面。 陛下竟然没处置他们,自己心中也甚是不服气。 若因他们误了战机而撤了他们官职,自己岂不是有机会做北院大王? 耶律沙自顾自想着,耳中同时听着韩匡嗣的话。 “另一个是会释放毒烟的东西,闻之便咽喉刺痛,眼睛流泪,若沾染上一些,皮肉也会发痒溃烂,严重者腹泻呕吐,全身无力。” “这东西倒要防备一二。”李扎卢存闻言皱了眉头。 “耶律屋质曾言,宋军投放此物时,脸上皆缚面巾,想来此法对我们也是有用,届时让将士们也如此就好!”韩匡嗣道。 “这方法简单,本将即刻让人去办,城里布坊多,总是够用的。”李扎卢存说道。 耶律沙说道:“还有一个重要的是,南京城外有高粱河,宋军要攻南京,便要渡河,除了从桥上过,便是从河上走,如今正是冰期啊!”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四十二章 会和涿州 踏冰渡河是北方利用天寒时节渡河的最便捷的战术,天热时,大河可以是一道天堑,可一旦冰封,大河便能成为坦途,千军万马可在瞬间呼啸而过。 “凿冰!”韩匡嗣毫不犹豫说道:“将沿岸的冰层凿碎,兵马布置在桥旁,他们若不怕,就从桥上来吧!” 南北朝时期,北魏分裂成东魏和西魏,每到黄河冰封,为防止东魏踏冰过河,西魏总要组织人力去黄河凿冰,这场凿冰行动在东西魏间持续了数十年,可见是有效果的。 “河道这么长,怎么凿?凿多少?”耶律沙问道:“就算将人全拉去凿冰,这无法保证沿岸冰层全部凿破!” “砸渡口的那一段,渡口开阔,宋军若是渡得过河,便能很快集结队伍,可其他地势狭窄,宋军要渡河也只能排着队来,届时咱们部署好人手,上来一个杀一个,岂不是方便?” 韩匡嗣的意思,便是将渡口一段冰层凿了,宋军只能从桥上或者河岸狭窄的冰层上过,而他们便在这几处布置兵马,何愁不能大获全胜? 耶律沙闻言拊掌赞道:“昌黎郡公这主意妙,宋军就算知道有诈,可也没办法,他们要过河,只能从咱们指定的地方过,可过得河来,却要把命留下了!” “说的是,如此一来,便不用怕宋军什么了,”韩匡嗣朝屋中众人点了点头,拱手道:“那一切有赖诸位将军,共守南京,为陛下分忧!” 韩匡嗣一副上官的味道说这话,李扎卢存、耶律沙和耶律奚底虽然不屑,但还是拱手应是。 “本将这便去了!”他们起身就要离开,突然听外面一声急报,一个信兵举着一封信报跑了进来。 韩匡嗣看他神情惊惶,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李扎卢存板了脸,斥道:“跑什么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信兵半跪在地,将信报呈上,“郡公,诸位将军,顺州、蓟州也降了!” 顺州在幽州之东,蓟州在顺州之东,这两处州县降了,幽州东面便再无屏障,而幽州南边是涿州、莫州、瀛洲,已是宋军的地盘,西边是宋军来路,沿途防备更甚,想来是指望不上。 如此一来,幽州只有北面还有部署,其余皆在了宋军手中。 屋中几人脸色都不好看,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又短短几人时间,连蓟州和顺州也落在了宋军手中。 “蓟州和顺州是谁降的?”李扎卢存怒道:“本将定要杀了他们,将他们首级挂在城墙上,身体扔给野狗啃去。” “蓟州知府刘守恩,顺州知府刘延素,俱是汉臣。”若适才耶律奚底觉得关押汉臣没这么重要的话,此时听了这信报,对汉臣可谓是相当有意见了。 韩匡嗣和韩德让二人被这一变故也是始料未及,更因为他们汉人的身份还尴尬不已。 但是,韩匡嗣却是这里身份最高的一个,耶律贤让他为南京留守,知南京事,便算李扎卢存和耶律奚底再有意见,也只好听他的命令。 不满只好放在心中,不过罅隙已是产生,包括城中的契丹守军也是一样,让他们在这节骨眼上听从一个汉臣的吩咐,他们纵然口中答应,心中也是不愿的。 韩德让突然有种预感,南京——守不住! 打下蓟州和顺州的不是赵德昭,他没有这么大本事,守着涿州的时候还能去打别的城池。 蓟州和顺州是控鹤和虎捷打下来的,其实也不能说是打,这两个城池的知州听闻涿州降了,便动了心思。 他们从没有一次见过宋军如此摧枯拉朽得攻下太原、易州岐沟关和涿州,而后又听闻新城、固安也都降了,他们看了一下自己的地理位置,觉得若是不降,也没有人会来救他们。 而当他们惊恐的听闻,城外县、乡的百姓已是以牛、酒犒宋军,便知道人心已失,索性在宋军兵临城下是,利落得开了城门投了降。 虎捷指挥是李汉琼、控鹤指挥是曹翰,二人俱是跟随了赵匡胤多年的将军,打下了这二州之后,便驻守在了这两座城池中,只待涿州兵马渡河后一同围攻幽州。 一早,得知了消息的赵德昭便等在了城门处,不多片刻,就见大队人马从地平线上出现。 步兵在前,继而是骑在马上的李继勋,身后跟着李谦溥和李怀忠,后面是气宇轩昂的骑兵阵,五六万人马井然有序,脸上俱是带着胜利的笑容前来。 连续胜利,且是不费吹灰之力的胜利总是令人愉快,没有损失,还能有封赏,他们已是在想象回京后的好日子了。 “李帅,李将军!”赵德昭见了礼,笑着朝他们道:“可算把你们盼来了!” 李继勋下了马,笑容满面走上前,拍了拍赵德昭的肩膀夸赞道:“赵将军年少有为,要不是你快速拿下岐沟关和涿州,大军哪里这么顺利赶来。” 李怀忠也下了马来,笑着应和道:“是啊,不是因为涿州投降的话,顺州、蓟州也不会投降得如此容易了。” 李继勋副将李谦溥也插了一嘴道:“赵将军当真是少年英才,我可听李怀忠说了,将军拿假的萧思温诱降可真是高明,他们不降也得降,降也得降,哈哈哈,早知道如此,我该同他换一换,我跟着赵将军急行便好了。” 李谦溥还是一样话多,赵德昭被夸得不好意思,忙羞赧得点了点头,“都是运气,和诸位将军没法比,末将还有得学呢!” 李继勋等人听了这番谦虚的话也是受用,满怀安慰的看着赵德昭这个后备,同时心中也想着,官家有如此长子,大宋后继有人了! “对了,可见到杨姑娘了?”李继勋一边朝城中走去,一边问道:“本将给她指了路,后来想着你的速度,她怕是在岐沟关也见不着你。” 赵德昭听李继勋谈到杨延瑛,头疼得叹了一声,“在城中呢,听闻李帅你们快到了,非要末将答应带她一起去打幽州!” “那便去啊!”李继勋笑着道:“她是杨业的女儿,听闻在太原时也是上过战场的,自然不能将她看作寻常女儿家,怎么,你是舍不得?” 一听这话,赵德昭便知李继勋也是误会了他们的关系,只好又解释了一遍,“她同末将不是李帅想得那样,再说了,末将有婚约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四十三章 怎么过河 赵德昭有婚约这事,因为还没有正式赐婚,除了亲近的曹璨、何承矩几人知道,旁人知道的不多。 作为昭义节度使的李继勋自然也是不知道的,听了赵德昭的解释却是笑着打趣道:“那殿下可是为难了?杨姑娘能千里迢迢追随赵将军而来,你可莫要辜负了人家心意才好啊!” 李继勋说完这话,没等赵德昭有什么反应,略带惆怅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哟,这看上去是有故事啊! “尊夫人......” 赵德昭试探得问了一声,却见李继勋摇了摇头,怀念道:“都是年轻时候的事了,不提也罢!” 看来不是李夫人了,另有佳人啊,不过听起来是段悲伤的故事,不问也罢! 几人有说有笑到了府衙,门口依然是刘厚德等人恭迎在外,李继勋不甚在意得扫了一眼,便挥手让他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遂即带人进了二堂。 “来吧,咱们商量一下怎么拿下幽州!”李继勋一进屋子就看到了挂在墙上的舆图,当即上前,拍了拍舆图朝众人道。 “听李帅调遣!”诸将昂首挺胸,异口同声道。 李继勋摆了摆手,又看向舆图上划着的几个圈问道:“这是谁画的?” 赵德昭上前道:“是末将!” “你说说,是什么意思?” 赵德昭走上前去,指着舆图道:“咱们当时围太原,围了四面,可幽州不是太原,城中守将颇多,又经过这么多日,想来契丹援军多半是到了,不过好在咱们也肃清了幽州周边城镇,已是将幽州变作了一座孤城。” 赵德昭说着,指向北面道:“末将以为,幽州如今只有北面可以部署,这里是渝关,过了渝关便是原渤海国旧地辽阳府,居住的多为渤海国百姓,契丹农耕技术除了同我大宋百姓学的,便是同渤海国学的,所以,这里定然会输送粮草过去,咱们得想办法攻下渝关,断了幽州粮草。” 赵德昭说完,手指朝西边移去,“这两处——古北口和德胜口,是幽州城外长城十分要紧的关隘,辽国援兵必然是通过这里去往幽州,此前官家也曾说过,米信和郭进两位将军防备太行山及其关隘,不知这两处可有部署?” 李继勋摇了摇头,“没有,这两处离幽州太近,他们没有这么多兵力,也没有这么快到达幽州,前几日的信报,他二人部署在忻、代二州,防止契丹从雁门关入境。” 赵德昭点了点头,继续道:“如此的话,想必辽国援军当已是从这两处到了幽州了,咱们要攻打幽州,定要防备幽州北面的部署才行。” 历史上,赵光义攻打幽州便是图一个快,没等部署好便开始攻打,因为没有防备幽州城北契丹援军,这才落了一个惨败。 赵德昭吸取赵光义的教训,到了涿州便停了下来,仔细研究幽州及附近地形城防,一边等待大军到来,势必要绸缪完全后才出兵攻打幽州。 同时,他也想到,幽州城既然已知道宋军必然要去,让他们多等几日,在心理上反而是对自己有利。 “你说的不错!”李继勋点头表示认可,“这几个隘口都要进行部署防御,只不过,首先要做的,是过河!” 李继勋在高粱河方位上点了点,“高粱河冰期有四个月,预计在来年的二月慢慢融化,如今已是快正月,冰期正是厚的时候,咱们从冰上过最是合适,但是——” 李继勋手指移动到幽州方向,继续说道:“辽国定然也会这么想,所以定然会在河边有所布置。” “高粱河这么长,他们怎会知道咱们从哪一段过河?”李谦溥手指划过长长一段,“他们难不成将兵力全部部署河边阻挡咱们?” 李继勋闻言点头,继续指着舆图道:“咱们能想到的,他们定然也能想到,万不可懈怠。” “让斥候先去探查仔细了,看辽军是否有动作,咱们再作安排。”李怀忠比较谨慎,反正已经在涿州等了这么久了,也不差再多等几日,查探清楚幽州城的动静,再做谋划也不迟。 “说的是!”李继勋点头,这事也交给李怀忠去安排。 他们在堂中不过说了两个多时辰话,可当抬起头来时,却发现屋中已是点了蜡烛,外面黑黢黢一片。 “下雨了?”赵德昭走到门口,只见院中雨雾迷蒙,雨滴在地面打出一股股浮泡,大的似拳、小的似瓜子,岩石乌黑、泥土赭黄,好似一副工笔画,由远及近,勾皴得当。 只是下了雨,这天气便更是冷了,呼出一口白气都似乎要结了冰,直冻到五脏六腑之中去。 “怎么会突然下这么大雨?”李继勋也走到廊下,伸手接了一把雨水,凝眉道:“下这么大雨可不是好事,天气又冷,我担心将士们会感染风寒。” 古代的感冒和现代可不一样,现代感冒有抗生素、有消炎药,吃了便不会有大问题,实在不行还能挂水。 可在古代,若是感染了风寒,很有可能变成伤寒,就是要命的事。 而且伤寒传染性强,一人得了,一营说不定都能被传染上。 赵德昭听了这话,瞬间想到了从京师带来的太医,回头朝李继勋说道:“出发前,末将同官家提了一嘴,让带着一个擅长时疫的大夫来,如今正在我军中。” “当真?没想到你年纪小,想的却是周到。”李继勋惊喜道,有了专门治疗时疫的大夫,这便不用多担心了。 “不过他一人怕是不够,我想让涿州城中所有大夫医婆,还有军医,都一起防范着些,若是没人得风寒,那是最好,喝点热姜汤排排寒气湿气,对身体也有好处,要是有人得了,那便将得病的人隔离起来,再对症下药,防止传染给他人。” “好,这事便听你的,咱们幽州还没开始打,可千万不能被天气给击败了!” 赵德昭得了话,立即让人去传太医。 赵德昭见了人,将自己意思说了,最后道:“我的想法便是这样,若没有,则以预防为主,若有,便更要当心了,幸好涿州城没有经历战事,城中药材都有,我让刘通判领将城中大夫都找来,你带头去做!”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四十四章 谢太医的用处 太医姓谢,要是往前数几代,也算得是豪门望族、门阀世家。 可眼下大宋不讲门第,便是科举都是从寒门中录取,他这个世家后人也只好收敛起贵族气势,老老实实从事一份养家糊口的大夫职业。 好在谢家虽然门阀不如从前风光,但底蕴还在,对于年轻一代的要求也如从前一般,要做便要做最厉害的。 从前是要做最厉害的官,甚至可以有着颠倒朝政,左右皇帝任免的权力,如今散落在各行各业中,要求也是一样。 比如谢太医,既然做了大夫,便要做最好的大夫。 于是,经过他不懈努力,终于进了太医院。 大宋刚开国,除了北方有契丹,南方有割据政权,已经统一了的各州县其实挺太平,天灾也有,但时疫不多。 而他作为太医,也只要负责宫中贵人的身体便好,是以他这个研究时疫的太医并不是特别忙。 俸禄照拿但可以做自己的事,这种工作谁都羡慕。 但太医署中对谢太医的羡慕止步在宫中的一道命令下,竟然是让他随军出征。 说实话,太医署中没有人懂这条命令。 毕竟军中治疗皮肉骨头的多,但行军遇上时疫,有,但不多。 谢太医跟随大军出发后,仍旧很闲,没有人用得上他,到了太原,也不过偶尔跟着军医给士兵们包扎包扎伤口,再盯着看看有没有发热的,叮嘱几句不要喝生水之类。 大军打的顺畅,他也十分自在。 直到现在! 谢太医祖籍南阳,按照地理划分属于南方,从未经历过如此寒冷的冬季。 就算到了开封之后,太医院进出不是火盆,便是温暖的马车。 眼下他裹着一件厚厚的毛皮大衣,是在涿州临时买的,戴着一顶厚厚的毡帽,也是在涿州买的,脚上一双鹿皮小靴,自然也是在涿州买的。 就算如此包裹着,他还是觉得冷得厉害,他本来想请示,幽州他就不跟去了,他就在涿州等着大军凯旋便好,反正也应该没他什么事。 赵德昭吩咐完了,看谢太医打着哆嗦,忍不住道:“您老可得保重身子,别自个儿先倒下了。” “多谢将军关怀,将军的意思下官明白,驱寒之物除了生姜,还有肉桂、附子等,下官已是让人准备,届时让将士们各自饮用便是,至于军中有没有感染风寒的,下官这便去瞧。”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谢太医明白自己的定位,自己身上觉得冷时,他能想到将士们定然也是如此,他有钱买毛皮取暖,可这些兵卒就不一定了。 戎服保暖性差,盔甲更寒,平日只好守着火塘取暖,看他们这样,谢太医也是于心不忍,一早就吩咐了下去。 这样的员工领导最是喜欢,赵德昭也不例外,省多少事啊! “您若是还冷,就去买个手炉捧着,没人笑话您,您健康最是重要。” 手炉多是女子取暖用,很少见男子捧在手中,被人瞧见了也要笑话,谢太医也是顾虑这个,才生熬着。 听了赵德昭这话,谢太医跺了跺还是冰凉的双脚,决定待会就去买一个。 将军说的对,自己健康最重要,自己倒下了,这么多将士可要没人照顾啦! “是,下官这便去了!” 谢太医转身告退,迎面就见一个穿着铠甲,披着红色斗篷的女将迎面走来,见了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可看自己的眼神中却是透着股不解。 杨延瑛见谢太医走远了,才奇道:“他竟然这么冷吗?” 赵德昭看着杨延瑛穿得并不多,这一路走来,额头上竟然还有些汗,心下也十分佩服,“你是练武的,同他体质自然不一样。” “可他是太医啊,他不会给自己调理调理?瞧他虚的!”杨延瑛仍旧不解。 “他是研究时疫的,不是养生的,况且,你听过一句话没有,医者不自医!”赵德昭说完,招手让她坐下,问道:“你找我有事?” 杨延瑛点了点头,“李帅既然已经到了城中,咱们什么时候去幽州?” 赵德昭想到李继勋的话,心中对杨延瑛要跟去幽州一事,已不是那么反对,“我可以让你去,不过——” “不过什么?”杨延瑛听到能让自己跟着去,脸上露了笑颜,听到还有个“不过”,脸又垮了下来。 赵德昭将同李继勋商议的事简单同她说了说,“渡河还没确定的方案,但不论怎么渡河,第一批过河的定最是危险,你得跟着我,不能私自行动。” 杨延瑛理解赵德昭的意思,他是为了自己好,但是不是太小看自己的实力? 转念一想,杨延瑛突然笑着道:“你是关心我?” 赵德昭一愣,继而苦笑一声,“你是女子,况且不是我宋军中人,你是因为我才要去幽州,我自是要多照顾一些的。” 杨延瑛听了耸了耸肩,“好吧,你说是便是了,我听你的。” 赵德昭总觉得哪里不对,可看她神情,也实在看不出什么来,只好再三叮嘱届时要紧跟着自己,这才放她离去。 这几日,谢太医便联合涿州城中大夫将军中所有将士都诊了一遍,果真发现几个受了风寒的,立即按照赵德昭的话,将这几人挪至一个屋子中照顾,这才没有让病情蔓延开来。 而那几人发现得早,病情也轻,吃了药便没有再恶化下去,只不过上战场是不能了,只好留在涿州城中休息,没法上战场挣军功,让他们很是扼腕叹息了一阵。 而李怀忠那边,散出去的斥候也带回了有用的消息。 二堂中,李怀忠将整理好的信息告知诸将。 “这些日子,契丹人不分昼夜沿着高粱河渡口凿冰,想要通过冰面过去,怕是不能了。” 李怀忠说了第一个消息,也没等回应,继续道:“其二,河上桥梁没有被毁,看来是想让咱们上桥,他们好在对面堵截呢!” 李继勋一边听,一边看着舆图,将桥梁位置圈出,又根据李怀忠所说的,把契丹人凿冰河段也标了出来。 “哼,他们打的主意也太明显了,”赵德昭看着忍不住笑道:“渡口这儿是最是宽阔之地,过了河便能快速整军,他们把这块冰都凿了,这是让我们不得不走他们给选的道儿啊!” 李继勋点了点头,用笔圈出没有被凿的河段,说道:“这几处河岸不是有坡,便是地势狭窄,他们只要驻兵在此,咱们定损伤惨重,况且,不仅人马要过河,攻城器械、辎重粮草也都要过河,怕是不成。”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四十五章 浮桥 几人站在舆图前,一个个都是皱紧了眉头,十分头痛的模样。 他们一路顺畅到了涿州,没想到被高粱河给挡住了。 “要么按照他们给的路线打一场硬战,要么绕远点,还是从冰上过,只是这么一来,凭白多出数月时日。” 多这么多日子出来,粮草又得增加不少,去掉在各处守城守关隘的,余下数十万大军的粮草也不算少的。 “辽人给了两条路,咱们就非得听他们的?”赵德昭走上前,指着凿冰的那一段说道:“咱们就从渡口过!” 李继勋觉得年轻人气盛是好的,可不能因为打赢了几场仗就过于自负,这处冰面已然被破坏,怎么过? 飞过去吗? “既然他们把冰面给破了,那咱们就造浮桥嘛!”赵德昭说道:“沿河定然有船坞,或者附近渔民家中总有渔船,高粱河南已经是咱们的,难道还找不出几艘船来?” 浮桥,可以是两条绳索过河,而后在绳索之间放上木板使之成桥,但高粱河两岸皆是开阔平原,绳索无法维系,时间一长,很容易被辽人破坏。 还有一种方式,便是将船只横列固定,在连接的船只上搭上木板。 “渡口这一段是最窄的,所用船只应当不会很多,眼下正好下雨,河上视线不好,正好趁他们不注意将浮桥造好,先引一小队人马过河警戒,防止辽人发现后前来阻击。”赵德昭接着说道。 “赵将军这方法合老子心意,”李谦溥听了大声道:“凭什么契丹人想叫咱们怎么样就怎么样?他们把冰凿了,不想让我们踏冰过河,咱们就造浮桥,踏桥过河,打他们一个出乎意料,措手不及!” 李怀忠也忍不住点头,“虽然是麻烦了一点,但相比于其他,算是最好的方案了。” “好,李怀忠,船只的事情交给你负责,这雨下了好几日,随时会停,趁河上看不清时立即造浮桥,至于先过河警戒的——” 李继勋视线在二堂众人脸上扫了一圈,在看到李谦溥时,他忍不住挺了挺胸膛,满脸都是“选我”的意思。 他一直跟着李继勋,一路上听到赵德昭拿下了岐沟关,击败涿州援军,杀了韩德源,又拿下涿州,他可不知道有多羡慕。 如今机会来了,是时候让他来做这个先锋了! “末将去吧!” 耳旁响起一道声音,李谦溥“啧”了一声,“赵老弟你就别去了,还是让本将去吧,这么久了,咱弟兄都光吃饭了,啥功劳都没捞着!” 李继勋听了赵德昭这话,却是问道:“莫非你还有飞鼠?” 若是有,让他去自然合适。 赵德昭摇了摇头,“飞鼠已经在嘉山用完了,但不是有霹雳弹么,紧要关头若用一两个震慑一下契丹人,说不定有奇效。” 赵德昭拿出了霹雳弹说事,李谦溥也就没了声音,只能暗自打定主意,待过了河后,定要好好杀契丹人一个片甲不留。 还要第一个攻进幽州去,要在送去京师的战报上留下姓名! “好,如此,便由你带人去吧!”李继勋终于点头同意。 李谦溥和李怀忠出门各做自己的事去了,赵德昭却是留了下来,李继勋看他还没走,问道:“是还有什么事?” “是这样,”赵德昭为难道:“杨业那闺女您知道的,她这个人吧,同寻常女子不同,不爱红装爱武装,她爹不做将军了,她却非要掺和进来。” “我知道,所以呢?” 李继勋看赵德昭绕了半天,并未说明白意思,想了想问道:“你不想让她跟去?” “是,也不是...”赵德昭叹了一声,“本来没想到过河会这么麻烦,就让她跟着我了,现在我要去做这个先锋,自然不能带她同去,可将军您不知道,这杨延瑛性子执拗,我要说个不准,她定偷偷跟来,若有什么闪失,我没法同杨将军交代啊!” 李继勋心中想着,你要同杨业交代什么? 人是自己跑来的,又不是他拐来的。 再说沙场刀剑无眼,伤了死了都是常事,杨业一个征战多年的难道不清楚? 既然准了闺女跟来,就是做好了各种结果的准备。 杨延瑛他虽然没见过几次,但她能做出闯营救父、挟制皇子的行为,想来对生死也是看得开,是个豁达的女子。 殿下这担心的挺没道理! 不过若是因为旁的原因 李继勋仿佛想到了什么,脸上划过一抹不明显的笑意,唉,到底是年轻人啊,明明关心人家,非要扯这么一通冠冕堂皇的理由来。 罢了,既然是殿下开口,自己也就帮上一帮好了。 “好,我会看好她,不让她擅自行动,待一切准备妥当,我会让她跟着我过河!” 赵德昭听到李继勋的保证,忙笑着抱了抱拳,“多谢李帅!” 京师,开封天气晴好,没有下雨。 殿中燃着火盆,空气干燥温暖,就算穿一件薄袄也不觉得冷。 赵匡胤坐在矮桌前,桌上放着一张棋盘,他手执黑子,落子之声清脆响起。 这边黑子落下,对面白子却是许久没落,赵匡胤抬眸看了一眼,提醒道:“萧相,该你了!” 同赵匡胤下棋的却是萧思温,他果真没有在战场上,而是被赵匡胤带回了京师。 带回来也是俘虏,但待遇却还不错,住的是城中一处干净的宅院,从外头看丝毫看不出什么来,宅中配了厨子、仆从、护卫,皆是从军营中选的,不会让萧思温有独处的机会。 宅子外卖菜的农户、挑着担的货郎,摆摊卖早饭的小贩......一双双眼睛俱是盯着宅子的前院后门。 赵匡胤空了,就会让人将萧思温送入宫来,或是喝茶聊一聊天下局势,或是看个相扑、蹴鞠比赛,又或者如现在一般手谈一局。 赵匡胤心情是极好的,不仅因为萧思温这个人质,还是因为北方连续的捷报。 萧思温则不同,他担心因为自己影响北方的战局,可在听到投降的都是汉人做主的城池,而南京并没有因为自己而有所表示时,心中仍旧赶到伤怀和遗憾。 “本相输了!”萧思温是契丹人,对中原文化虽然略有研究,但毕竟比不过赵匡胤,况且心思不宁,更难以全神贯注在棋盘上。 赵匡胤“哈哈”笑了两声,伸手一颗颗将黑子收拾出来扔在棋盘中,“萧相在担心幽州?”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四十六章 京师人事 萧思温怎么能不担心? “陛下您看,上京并未因为本相在您手里,而有所退让,您又何必非要留着本相呢?或是将本相送回去,或是,将本相杀了吧!” 当然,萧思温是不觉得赵匡胤会将他送回去的,就算送回去,他又算个什么事儿呢? 赵匡胤没有理会萧思温这话,而是起身走到十步开外,那里坐着一个中年画师,他面前的画纸上,正是描绘了赵匡胤和萧思温对弈的情境。 “官家,还和从前一样?”王继恩站在赵匡胤身旁问道。 赵匡胤点了点头,继而朝萧思温问道:“萧相这次还是不写信回去?” 萧思温见赵匡胤转移话题,叹了一声摇了摇头,“不用,本相无话可说!” 赵匡胤也没逼迫,挥手让人将画卷好封装好,之后便要一路送到上京,送到耶律贤和萧绰的面前。 萧思温被重新送回了宅院中,赵匡胤对他是真好,不管他出身北方不怕冷,仍旧给了他足够的银丝炭,将屋中烧得温暖如春。 可他此时站在窗前,身子虽暖,心却是凉的。 这几日对于大宋来说是捷报,对自己来说是噩耗的战报,他没有一个不落的都知道了,当然,也不怀疑赵匡胤只给他听捷报,对于失利的战报没有给他知道。 可光他知道的这些,比如赵德昭找了个假冒的自己诱降了岐沟关,而后顺势指定计划,诱杀了涿州援兵,韩德源竟也死在了宋军手里,韩匡嗣心中定不会好受。 而后,这赵德昭又拿下了涿州,虽然是涿州自己降的,但要不是因为这年轻人锐不可当,涿州又怎么会降? 赵德昭...姓赵啊...难怪宋国皇帝格外高兴。 若是这人是他们辽国的,他定然要把燕燕嫁给他,当真是可惜了 开封府衙中,赵光义脸色也不大好看,可并不是因为赵德昭的赫赫战功。 出发前,他已是命人找准机会,暗中出手,就算不能弄死他,少条胳膊少条腿的,也就没法做皇帝了。 可两个多月过去了,没听到任何受伤的消息,反而传回来源源不断的捷报,这就让他忍不住多想了。 到底是那人找不着机会,还是被发现了,或者干脆投靠了赵德昭? 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赵光义为了大计,不得不多做一层考量。 “来人!”赵光义朝外喊道。 很快屋门“吱呀”一声轻响,冯六走了进来,“老爷!” “派个靠得住去趟涿州,若那人暴露了或者有了二心,杀了,若没有,帮他一把!”赵光义吩咐道。 “是!”冯六略一颔首,打开门走了出去。 王府。 王七娘捧着赵德昭的书信,眼神中焕发难得的光彩,将她整个人都照得生动起来。 王贻孙坐在一旁,看她这副模样,只有五个字,“女大不中留”。 赵德昭对王七娘自然是报喜不报忧,这封信写的时候刚进了太原,他便自然将晋阳宫如何恢宏、太原城如何壮丽描述了一遍,整封信没有提到战事,看着更像是一篇城市旅游宣传。 王贻孙手上这封就不一样了,信是曹璨写的,写的都是听来的事。 比如赵德昭在嘉山如何用飞鼠和毒飞鼠击退了北院大王耶律屋质的兵马、活捉了萧思温。 又如何说服杨业,入太原挟持旧主,投降了官家。 当然,没忘了写赵德昭也被杨业的女儿挟持过,并且受了一点伤的事。 听来的事不如自己亲眼见到,总是有夸大其词的地方,王贻孙看着这封信,好似在看一个传奇的话本小说,殿下就是天神一般的人物,不费吹灰之力大杀四方,尽显神威。 “呵,这人真是......”王贻孙忍不住笑了声。 王七娘正好看完赵德昭的信,听到这声笑偏头问道:“曹大郎又写了什么好玩的?” 王贻孙将信递给王七娘,“他将殿下写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只怕都能搬上戏台演一出好戏了。” 王七娘一目十行看完了信中有关赵德昭的事,目光停留在了“受伤”二字上,“他没同我说他受伤了!”王七娘神情有些委屈,觉得这种事不该瞒着她。 王贻孙笑着安慰道:“他定然是怕你担心这才不提,再说了,他都能一路打到涿州去,想来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伤,你这是关心则乱,放心吧,咱们这么多平安符保着他呢!” 王七娘一想也是,若真严重,官家是第一个不让他去幽州的人,早把他拎回来了,遂即也便释怀,而后就看到了“杨延瑛”这个名字。 “杨家的女儿当真这么厉害?可以做将军?”王七娘想到京中的闺秀们,别说上战场了,就是踩死一只青虫都要抖三抖,连刀都提不起的人,也就能拿拿绣花针了。 “听说杨业的夫人折氏也是出自将门世家,家中不管男女,自幼便要习武的,这样的人家养出来的女儿做个将军也是寻常。” 王七娘点了点头,目光露出淡淡憧憬,“这样的女子,真想见一见。” 王贻孙笑了笑,语气也是有些无奈,“曹大郎在信中说了,杨家拒了官,回府谷探亲去了,要见,怕是难。” “那可真是遗憾!” 此时的王七娘并没有想到,就在不久之后,她想见的这个奇女子会出现在京城,并且同她有了一生的羁绊。 二人将信收起来后,王贻孙站起身来,王七娘忙问道:“兄长是要去公使库吗?” “今日不去了,印制税票的事已然走上正轨,各处衙门也都顺利了不少。”王贻孙说起这事,脸上露出笑容。 他们听了赵德昭的建议,烧制了胶泥做活字,起初印得歪歪扭扭,确实没有雕版来得美观,但因为税票是因为实用,美不美的,并不是很重要,后来熟练之后,样子多少也好看了不少。 而听各县衙门的统计,最初这税并没有增加多少,不少官员还颇是有些幸灾乐祸,觉得当初抢差使抢得厉害,有两个还抢到了大理寺狱里头,也不知知道这事后后不后悔。 可随着时日的增加,上个月开封便多了有三十万两税银,那些幸灾乐祸的官吏瞬间被打了脸。 而官家,可是高兴坏了,眼下打着仗,正是缺银子的时候,这笔税银可就是意外之喜了。 “我去看看吕蒙正,若有需要的,便送一些过去。”王贻孙说道。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四十七章 渡河 赵德昭离开京师前,将吕蒙正托付给了自己,准确来说,是让自己多照顾着些。 也是因为他性格固执,遇到事又喜欢憋在心里。 赵德昭的原话是,“虽然要照顾他的自尊,可真遇到事了,就不要管那么多,吕蒙正是聪明,他会明白咱们对他的心意。” 王贻孙自认是君子,凡事不喜强逼他人,就算是帮忙,他也要征得别人同意。 可对于吕蒙正,结合他曾经经历的这些事而言,他觉得赵德昭说的是对的。 王七娘了然点头,“天冷,送些炭火,府中还有几床新的丝棉被,放着也是容易被虫蛀,兄长一并带去吧。” 王贻孙点了点头,命人将炭火和丝棉被搬上马车,就朝吕蒙正家中而去。 吕蒙正还跟着薛居正读书,没了赵德昭这个伴儿,他不免觉得无趣,可当薛居正告诉他赵德昭立下的那些战功,他心中的火苗不禁又旺了起来。 殿下浴血奋战为朝廷立功,他虽不是武将,也该勤勉刻苦,早日登第获取官身,这才有资格回报殿下对自己的好。 王贻孙到吕蒙正家门口的时候,他也正好从薛居正那儿回来,见他又拿来了许多东西,心中感激不已。 “天冷,伯母年纪大,得保重身子。”王贻孙搬出了吕夫人,吕蒙正只好收下。 王贻孙进了屋子,因是外男,只在门口同吕夫人问了声好,便和吕蒙正进了他的屋子。 “我今日来找你,还有一件事要同你说。” “什么事?” “马上要过年了,你可想过要送去洛阳的年礼?” 吕蒙正听了这话,脸立即沉了下来,“我同他们早断了联系,他也不曾将我当过儿子,我同阿娘行乞的日子,他都不闻不问,我为何要给他送年礼。” 王贻孙摇了摇头,“不是为他,是以姚恒的名义送。” 吕蒙正听了这话,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姚恒被抓进大理寺后,姚家树倒猕猴散,仆从小妾走来个干净利落,他又想再混几年,好娶一个高门闺女,是以未曾正式娶妻。 眼下判决还没定下,朝廷的邸报自然不会谈到这件事,另外,大理寺少卿苏晓也刻意捂着消息,他的这番做派,懂事的人自然也不会往外说去,案子还没结,他们更怕得个泄露公务的罪责。 因此,洛阳吕家并不知道这件事,只以为姚恒还好好的做他的监察御史呢。 他每年都会送年礼到洛阳吕家,今年若没有意外,也会送。 可要是洛阳那儿收不到年礼,自然会遣人来打听,王贻孙知道吕蒙正正在关键的时候,不想同洛阳那儿有任何牵扯从而分心,这才想来这个法子。 “可是......”吕蒙正囊中羞涩,哪里有姚恒的手笔置办年礼。 “这无妨,”王贻孙道:“朝廷今年为了打太原,在钱这问题上看得紧,官员不好太过铺张浪费,这也能说得过去。” 王贻孙说着,从钱袋里取出一锭五十两的银子,“别急着拒绝我,眼下这事要紧,待明年你过了科举授了官,自有还我的机会。” 吕蒙正看着桌上的银锭,起身行了个大礼,“我今生能得你同殿下如此挚友,无憾矣!” 王贻孙知道他这意思便是收下了,笑着扶了他一把,“既然是挚友,便不用如此客气了,我还没用饭,请我吃顿便饭可好?” “这哪里有什么不好的,我亲自下厨给你做去!”吕蒙正日子自来艰难,也没有什么君子远庖厨的想法,听王贻孙要留下用饭,自是欢喜,忙去厨房忙碌起来。 到了现在,王贻孙提着的心才算放下,他就怕吕蒙正不愿意接受他的帮助,让洛阳的人知道了来找麻烦。 眼下好了,他也不会对殿下没个交代。 涿州的大雨倒是停了,雨停了之后便开始下起来大雪,鹅毛般的雪从天空落下,“啪嗒啪嗒”有了实质的声音,很重。 北边的城池很快被覆盖了一层白色,且越积越厚。 下这么大雪,就算没有月亮的晚上,也十分亮堂,好在雪又密又急,遮蔽了人们的视线。 高粱河南岸,河边有一小队人在缓慢移动,他们到了河边,他们从浅滩上解下一艘小船,用绳子将船尾绑了,上了约莫十来个人,慢慢划桨朝对岸而去。 船桨轻轻划动,偶尔碰到一些冰块,“嘭”得一下撞了上来,船上的人便要放轻动作,用船桨顶开浮冰,再慢慢朝对岸划去。 “这雪够大的!”一个小兵忍不住嘀咕。 “噤声!” 船头趴着一个年轻人,他手上拿着一柄长刀,任冰冷的雪打在脸上,眼睛一错不错盯着前面。 雪雾很大,只看得到眼前五步,五步之外便是白茫茫一片。 这年轻人赫然是赵德昭,前些日子斥候回来,告诉他们幽州的兵马多数布置在了桥边,和未被凿了冰的岸边,渡口这个方向虽然也有人守着,但不多。 而且很重要的一点,除了将领是契丹人,所有兵卒都是汉人。 “这是拿汉人开路挡血啊!”赵德昭当时说道。 但是,这对他们偷偷过河却很是有利。 河段窄,这才被选为渡口,半个多时辰,便到了岸,也是他们运气好,岸上一个人也没有。 他们陆续摸了上去,而后扯了扯船尾的绳子,很快船只慢慢被拉了回去,只留下一道浅浅的波纹。 “按计划行事!”赵德昭吩咐了一句,这些人便散开,各自找隐蔽的地方隐藏起来。 赵德昭藏在一个凹处,他趴在地上,只感觉身上又湿又冷,时间久了,竟止不住得打起了哆嗦。 出来前喝了一大碗姜汤,李继勋还允许他们喝了点热酒,可眼下这些热量早就散去,更能感受到盔甲的冰冷。 “要死了!”赵德昭哈了一口热气,朝后看了一眼,“但愿他们快一点!” 短短一盏茶的功夫,雪片就将赵德昭身上覆了薄薄的一层,很好得同这片平原融在了一起。 便在这个时候,十来个穿着契丹戎服的兵卒走了来,站在河岸边朝四周张望。 “这里怎么会有人来?耶律将军怎么想的,这么大雨,敢情冻的不是他!” “没办法,谁叫咱们低人一等呢!”另外一人自嘲说道。 “要是现在看到宋军来,老子第一个投降,干ta娘的!”其中一人啐了一口,抹了一脸的雪沫子,声音经过风雪后传到赵德昭的耳中便有些恍惚。 他们也想要投降? 真的假的! 是不是可以利用一下? 不过没等他想完,就听另一个声音道:“你还投降?你城中一大家子人都不要了?我敢说,你今日投降,明日他们的脑袋就能挂在城墙上示众!” “别说真投了降,现在城中就算开玩笑说这么一句,脑袋也要不保!” 赵德昭歇了想要利用的心思,看来这些人也就过个嘴瘾罢了。 “走吧走吧,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回去早点交差!” 听到这儿,赵德昭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盼着他们赶紧离开河岸。 “诶,等等,你们看那里是什么?”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四十八章 动手 许是怕什么来什么,赵德昭并不想这么早同辽人动手,生怕会引来更多的辽人阻击。 可事与愿违,当河边上的船影从雪雾中显现出来的时候,赵德昭动了。 他猛得从草坡下冲了出来,手中长刀毫不犹豫朝拿着信号的辽兵砍去,一条断肢带着飞溅而出的血线落在雪地上。 紧接着执刀横劈,将那辽兵的脑袋砍了下来。 许是因为他的动作太快,又或者辽兵全部心神都在河面上,直到没了脑袋的辽兵“扑通”倒在雪地上,周围的人才发现了突然出现的身影。 他们立即拔了刀,朝赵德昭围了上来。 赵德昭的刀法是在禁军营中学的,每日练习的时候,手上脚上都要绑上沙袋,一个动作反复几十次,且不能相差分毫,招式一点也不花哨,简单利落、冷静务实。 上了战场后,去了沙袋,腿和胳膊顿时轻松,出刀的速度快了,也更持久。 比如现在,他一刀切开面前辽兵的咽喉,弯腰避开一刀后,长刀刀尖上挑着剖开了一个辽兵的肚子,刀子出来的时候,刀尖上还沾了一段不知是肠子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他抖了抖,继而朝旁边跨了半步,身体旋转半圈避开旁边的攻击,刀子反手刺进一个辽人的胸腹,手腕一拧,伴着一声闷哼将刀拔了出来。 剩下六个人面色骇然,其中一个转身就朝远处跑去,打不过就跑,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可是刚没跑出去几步,他只觉得后背一疼,一个踉跄便摔倒在了雪地上,低头看去,刀尖从胸口穿出,一大片血色在雪地上开出了花。 赵德昭掷出去的长刀杀了要逃走的辽兵后,另一个已经到了他的身前。 “没了兵刃,我看你能如何?”那人狞笑着放了狠话,好似已经将赵德昭的首级拿在了手中。 赵德昭没有说话,他从腰间抽出曹璨送给他的匕首,迎着辽兵的刀切了过去。 “铛!”刀断,寒光映照出辽人不敢置信得眼神,随着一道血线飞出而黯淡了下去。 赵德昭看了一眼匕首,上面一丝断口都没,果真削铁如泥,曹璨没有吹牛! 赵德昭瞄了一眼河面,第一条船已是固定在了岸边,第二条船也已经显露出来,船上宋军开始用木板搭在船身上建造浮桥。 辽人也终于明白这船不是用来运人,而是用来搭桥用,他们对视了几眼,同时看向雪地中。 被砍断的残肢上还拿着信号! “你们拖住他!”领头那人命令完,剩下四人一拥而上,举着长刀朝赵德昭身上砍去。 没有招式,纯砍! 如果说赵德昭一开始的得手是因为出其不意的话,眼下这几人的围攻着实让他开始陷入困境。 他侧身避开刀锋,刀刃顺着他的胸腹划下,右手顺势一挑,那人手腕飞了出去,连带着刀也落在了地上。 赵德昭弯腰避开身后的攻击,顺手捡起地上的长刀,就在此时,他看见领头那人已是捡到了被丢在地上的信号,心中顿时急切起来。 眼前还有三人纠缠不休,他来不及了! 若让辽军看到信号,定会派人过来,他们浮桥还没造好便会受到攻击,所有的计划都会受到影响。 赵德昭低头瞄了一眼,腰中藏着一颗霹雳弹,若是不顾一切点火扔过去炸了,这么近的距离,自己必然也会受伤。 而且,霹雳弹的声音也能将辽军引来,得不偿失! 自己的人已是散开在别处警戒,没有人来相助,难道真要功亏一篑吗? 突然,赵德昭听到了什么声音,他转头朝河面看去,只见一柄长枪凌空而来,在众人的目光中,“噗嗤”一声穿透了领头之人的脖子,他身子摇晃了几下,干脆利落得死了! 雪雾中,第三艘船出现,同前两次不同,船上多了两个人。 一个个子高些,手拿长枪站在船尾,一个个子矮些,双手空空,朝赵德昭怒瞪过去。 其实隔了这么远,赵德昭是看不见船上人的神情的,但他从那人周身汹汹气势来猜,这人定然是对自己双目圆瞪的。 杨延瑛,她还是来了! 第三艘船离着第二艘还有些距离,杨延瑛就朝前一跳落在了第二艘船上,继而又几个纵跳就上了岸,伸手将自己的长枪一拔,带出一条长长的血线。 何承矩跟在她的身后,同样是长枪横扫,将赵德昭身前两人抡了出去。 赵德昭将最后一人解决,笑着看向二人,“幸好你们来了!” 杨延瑛“哼”了一声,语气嘲讽,“我还真以为你无敌呢,没想到还是得靠别人!” 何承矩目光中也露出不满,口中却道:“属下违背将军之令,甘愿领罚!” 赵德昭没带何承矩同自己一起,便是因为想要骗过杨延瑛,若何承矩在,杨延瑛自然会认为赵德昭也在。 何承矩虽然不愿,但赵德昭搬出了军令,他便没了办法。 于是赵德昭偷偷离开后,何承矩便守在二堂门外,只要杨延瑛找来,他便说赵德昭在同诸位将军议事。 可何承矩表现得心神不宁,杨延瑛直觉有事,推开二堂的门,这才发现了真相。 既然发现了,何承矩也实在放心不下赵德昭,索性一起到了渡口,这才及时赶了来。 赵德昭看着他二人,脸上的笑容讪讪,“是我错了,我高估了自己能力!” “听闻赵将军曾有一番言论,说男子能做的,女子也能做,男子不能做的,女子也可做,可是如今看来,赵将军莫不是口头说说罢了,若真如此想,为何不让我同来?” 杨延瑛走到河边,将染了血的枪尖浸没在河水中,晃了几下重新拎了上来,仔细看了几眼,叹了一声道:“我瞧着,我手中这把,也不是戏台上的花枪,怎么就有人看不上呢?” 何承矩瞄了一眼赵德昭,又瞄了一眼杨延瑛,然后抱着长枪走到一边,盯着附近是否还有辽人迹象。 赵德昭和杨延瑛站在满地尸体中,一个笑得勉强、心中叫苦,另外一个眼带嘲讽、眉目寒霜,风雪在二人之中打着转,很快将他们头发染成了白色。 赵德昭想要说些什么,可实在不知道能说什么。 恰在此时,散出去的人回来了两个,见到满地尸首吓了一跳,又看到杨延瑛和何承矩也在此,也不觉得奇怪,朝他们拱了拱手,其中一个朝赵德昭说道:“属下打探到西边驻军一些情况。” 另外一个点头,“东边桥头也有驻军。”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四十九章 初显神威 辽兵沿河布置,重点将兵力部署在西未凿冰的狭窄岸边,东在桥头。 中间一段凿了冰的,只按时让兵卒巡逻查看。 东西各有约一千人马,宋军若真从这两处过,一旦厮杀起来,幽州方向过来增援也快。 “这边很快会被辽兵发现,”赵德昭皱了皱眉头,朝何承矩问道:“可知道浮桥还有多久能好?” “至少半个时辰!”何承矩在出发前,特意问了渡口负责此事的李怀忠,得到的答案便是如此,若没有风雪,还能再快一些。 但风雪虽减慢了他们的速度,也给他们的行动带来了遮掩,总的来说,利大于弊。 “半个时辰,这边定然还有巡逻的辽兵前来,再有,这一队人久久不回,迟早会被发现,在浮桥造好之前,咱们得引开辽兵的注意力。”赵德昭皱着眉头,看向河面忙碌的身影说道。 “你想如何做?”杨延瑛终于开口。 赵德昭从腰间掏出一个霹雳弹来,说道:“我带来的十多人,每人都带了霹雳弹,不多,但要造成骚乱足够了!” “这么小一个铁球,顶什么用?”杨延瑛没看到过飞鼠,更不知道霹雳弹为何物,眼下看着赵德昭手心的小小一个铁球,满脸不相信。 “这次不骗你,是真的顶用!”赵德昭朝杨延瑛笑了笑。 时间紧急,赵德昭说完这话后,便蹲在地上,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划了一道,又在两端点了两点,“辽军驻军千余人,营地不会太大,又都是汉人,换上他们衣裳容易蒙混,你们找机会溜进去,在营帐东南西北各安放一颗霹雳弹,按照顺序每隔一刻钟点燃引爆。” “注意安全。”赵德昭最后嘱咐道。 两人听完计划,眼神中露出兴奋来,“可算要用霹雳弹了,就让辽军看看咱们大宋的厉害!” 赵德昭笑了笑,指着地上的尸首道:“现成的衣裳,捡能穿的扒了,赶紧去吧!” “是!”两人算了算人数,纵然雪地上的尸首不够,也捡了能穿的扒了几件,而后朝东西方向疾速奔跑,瞬间消失在了风雪中。 “咱们不去?”杨延瑛见赵德昭没动静,忍不住问道。 “放心,在这里一样能瞧见,况且浮桥这儿总要有人盯着,万一还有不长眼的来呢!”赵德昭将尸体扔到河中,又用雪掩盖血迹,从远处看便没了打斗的痕迹。 高粱河上有一座石桥,方便涿州和幽州往来,大多数人们会选择从桥上过。 眼下,桥北不远处建了一处军营,营门瞭望塔上士兵缩着脖子,瞄了一眼营地中间的大帐,跺着脚抱怨。 大帐中,耶律奚底并没有像瞭望台上的士兵想象得如此这般惬意,虽然,他身穿皮裘,吹不着漫天风雪,也有热汤热饭,饿不着冷不着,可他心里却是苦闷得厉害。 因为丢了涿州,他为了能将功补过,主动请战驻守桥头,若是顺利阻击宋军,多少也能减轻些罪责。 可不知为什么,他心中始终不安,攻下岐沟关和涿州的宋将不按常理行事,这次,宋军当真会如他们所愿般自投罗网? 耶律奚底不安得在帐中踱步,过了片刻朝外问道:“那几人回来没?” “回将军,还没回来!”帐外传来回应。 听到这个回答,耶律奚底更是不安,那支小队已是去了小半个时辰,按理说也该回来了。 耶律奚底想了想,最后拿起开山大斧,阔步走了出去,“本将去看看!” 帐外的守卫不知耶律奚底为何这么担心,在他看来,那几人定是找地方偷懒取暖去了。 “风雪这么大,将军别亲自去了,再安排一队人去寻寻,”守卫不赞同耶律奚底亲自前去,“这几日营中的汉人意见颇大,按照属下看,定是去哪儿躲懒去了。” 耶律奚底朝四周看了看,在外巡逻的都是汉人,一队人马正从他面前经过,五六人脚步拖沓,缩头缩脑的,有人身上的戎服还破了,露出里面白色的芦花来。 这么冷的天,只穿这种衣服,耶律奚底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裘皮,苦笑一声,难怪他们要抱怨了。 可没有办法,李扎卢存说就要让汉人知道,谁才是掌握他们生死的人,所以戎服选薄的,饭菜是冷的,和给契丹兵的完全不能比。 “不用多言,本将必是要去看一眼的,牵马来!”耶律奚底打定了主意,守卫只好听令,将他的马牵来,唤来一队人马随行,自己也跟了上去。 出了营门,耶律奚底朝桥头方向看了一眼,风雪之中,一切正常,这才夹了马腹,朝渡口方向疾驰而去。 从大营到渡口,走路约莫一柱香的时间,骑马差不多一刻钟便能赶到。 “有声音来了!”何承矩本是站在河边,此时突然看向东边,另两人瞬间矮下身子,警惕看去。 “发现了?”赵德昭喃喃,“都过来,先藏好!” 赵德昭拉了一把杨延瑛,二人一起趴在赵德昭最先藏身的草坡凹处,胡乱往身上抓了几把雪,借此遮掩身形。 何承矩用枪杆草草处理了脚印,便趴在了赵德昭身边,耳朵贴在雪地上仔细聆听。 “听不太清楚,”片刻后,何承矩摇了摇头,“但十人总是有的,能骑马来的,身份应当不低!” “怎么办?”杨延瑛示意身后河面,“人一到,立马能发现浮桥,咱们藏起来也没用。” “若是这样,那就只能硬拼了!”赵德昭眉目紧缩,“坚持一柱香时间,行不行?” 杨延瑛握紧了身旁的长枪,咬了咬唇道:“拼就拼,我同我爹防秋时也不是没碰到过契丹骑兵,还不是两只眼睛一张嘴!” “放心,我总不能让你死在我前头!” 赵德昭笑着安慰了一句,可这话还不如不安慰,杨延瑛听了之后眉头蹙得更紧了,“你可以死在我前头,但不是现在!还有,以后不要在战场说死啊死的,我爹说了不吉利!” 赵德昭笑了一声,没再说话,他看着东边,只盼望能传来他期望的声音,解了当下困境。 许是老天爷当真听到了他的心声,正当他也能听见风雪中的马蹄声时,远处蓦地传来“轰隆”一声炸响,很快,一股黑烟冲破风雪冒了出来。 “咴——”马匹嘶鸣声接二连三响起,辽兵勒马停了下来。 赵德昭露出笑容,朝目瞪口呆的杨延瑛说道:“好了,得救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五十章 声东击西 东边的这一声炸响了没多久,西边方向同样传来一声爆炸声,同样黑烟冒起,之后更是有红色火光闪现。 耶律奚底勒马停下,惊骇得看向东边,立即拨转马头,“快,是宋军!” 守卫紧随其后,心里想着,看吧,就说宋军只能从这两条路走,只是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武器,怎么能闹出这番动静来。 连着两声炸响也被河面上造浮桥的人听见了,他们抬头看了几眼,目光中露出震惊之色,毕竟他们也是第一次看到霹雳弹的威力,虽然相距甚远,但仍然让他们震撼不已。 “这便是霹雳弹?” “听说是赵将军做出来的。” “他可真厉害!” “是啊,有了这般神器,还怕打不下幽州来?” “赵将军真神人也!” 李怀忠正安排着最后几艘船,听到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待反应过来时还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叹道:“有了这东西,还怕拿不下幽州!” 李继勋带着人马等候在河边,只待浮桥造好,他便要领兵渡河,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拊掌大赞,“本将有生之年,竟能看到如此盛景,妙啊!” 李谦溥“啧啧”两声,“好厉害的赵将军,幸好他一起来了,要跟了官家回京,咱们还不知道要怎么艰难呢!” 李继勋点了点头,“到时候的战报中,记得好好写这一笔!” “那是自然,末将懂得!”李谦溥点头道。 趴在草坡下略显狼狈的赵德昭此时还不知道,身后那些兵将已是将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再进一步就是神仙下凡了。 听着马蹄声远去,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心下松了一口气,“本将就知道他们能行!” 说完,听身旁没什么反应,低头见杨延瑛还趴在那儿,一张小脸冻得泛了红,眼睛却是亮闪闪得发着光,知道她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慑中没有回过神来。 “起来,别趴着了,地上凉!”赵德昭说道。 杨延瑛点了点头,起身后激动道:“这东西真的是你想出来的?为何在太原时没有用?你们若是用了,太原...不用一日就能攻下了!” 赵德昭看到她脸上又是激动,又是遗憾,还带着点后怕的情绪,摇头道:“霹雳弹是攻破太原当日才送来的,不多,我可舍不得用在太原!” “你们那会儿就已经想到要打幽州了?”杨延瑛很快明白赵德昭的话,又道:“你们那会儿便有信心可以攻下太原?” “自然,民心向背,迟早的事!”赵德昭说完,东西两边同时又是一声炸响,第二枚霹雳弹顺利引爆。 东西两个方向仿若过年一般,很是热闹。 在宋军耳中听来如同喜庆鞭炮的声音,在辽人耳中便是来自地府的催命符,他们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起先爆炸发生在大营东门附近,猝不及防的一声,便有人全身是血得跑了来。 “宋军打来了!宋军过河了!” 守在桥头的辽人懵懂得朝身后看看,桥上安安静静,宋军若是从桥上来的,莫不是会隐身术? 营中所有人都拥向东边,试图防守住军营。 可到了东边,只有一个冒着黑烟的大坑和几十具尸体,压根不见宋军的人影。 “人呢?”一个校尉怒道。 身上沾了血的小兵气息奄奄趴在地上,指着南边道:“他们...他们朝南边去了!” “给我追!”校尉一声令下,带着兵马呼啸而去,在他离开后,趴在地上的小兵利落起身,脱掉身上残破的衣裳,隐入了风雪中。 一群人马又呼啸着到了南边,校尉还没看到宋军的身影,刚要拉人来问,谁知下一刻耳旁就是“轰隆”一声,这次,他直面了霹雳弹的威力。 马匹被溅出的铁片穿透,抽搐着倒在了地上,而他自己,呕出一大块碎肉,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幽州城,城墙上的守卫在看到第一阵黑烟之后,便禀报了韩匡嗣和李扎卢存。 他二人匆匆登上城墙,亲眼目睹了接下来的几场爆炸。 “这是什么?”李扎卢存大吼道:“宋军用的什么东西?那是什么东西?” 韩匡嗣张了张嘴巴,摇头道:“本官没听北院大王说起这个,他只说了有个会旋转燃烧的东西,或许有毒烟,但没说能爆炸。” “你告诉本将,这该怎么守?”李扎卢存用力拍着城墙,“他们可以用那东西炸开城门!” “不,不会,还请将军冷静一些,”韩匡嗣深吸了一口气,再回过头来时已看不出震惊神色,“宋军那东西若真有很多,也不会等到现在才用,在嘉山、白马岭伏击时便可以用了,不是比那东西更方便?” 李扎卢存听了这话,也慢慢恢复了平静,“你说的是。” 韩匡嗣站在城墙上,又道:“东西大营都只炸了四个角,不止是因为那东西不够,还有...” “还有什么?”李扎卢存看向韩匡嗣,“宋军已经开始攻击了,东西大营只有千余人马,得立即派援军阻击宋军!” “不!”韩匡嗣突然想到了什么,忙道:“宋军是声东击西,他们压根没从东西方向走,他们在渡口,快,让他们去渡口!” 李扎卢存还是不愿相信,渡口的冰已经都凿了,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快!”韩匡嗣见李扎卢存不动,怒喝了一声。 李扎卢存看韩匡嗣神色冷厉,蓦地想起眼前这个汉臣是陛下任命的南京留守,这里的一切都要听他的,虽不相信宋军在渡口,还是将命令传了下去。 东营的人因为死伤惨重,最后集合下来,还有战斗能力的竟然只剩了几百人,耶律奚底揉了揉眉头,对传令之人说道:“只几百人,就是去送死,为何不让我们先回城整军?” “这是韩大人的命令!再说,他们都是汉人,死不足惜!” 耶律奚底一口气梗在喉咙口,是汉人不错,但也是辽国的兵,现在这样,不是自取灭亡么? “将军放心,西营也还有人马,另外,冀王也会前去!”传令之后最后还是道。 “好,本将知道了!”耶律奚底自己的兵马全数在涿州,后来被韩德源带出去全军覆没,剩下的投降了宋军,手中没有自己人,自然说话没有份量。 “整军——出发!”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五十一章 阵前反叛 冀王,便是驻守在幽州城外的辽军监军耶律敌烈,他本已是准备兵分两路,接到命令后还愣了片刻,“渡口?是不是错了?” “回冀王的话,没有错,就是渡口!”传令之人重复了一遍,“韩大人亲自下的令!” 南院大王耶律斜轸和北院大王耶律屋质的军队都驻守在幽州城北,只有他是驻守在幽州城外防备宋军。 耶律敌烈是辽穆宗耶律璟的同父异母弟,也就是现在的皇帝耶律贤的叔父。 这人吧,对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不满,联合宣徽使等人谋反,事情败露后,耶律璟却没有责罚他,到了耶律贤上位,反而将他封为冀王。 耶律贤的这个行为,说的好听是顺从先帝耶律璟的遗志,善待皇室后裔,说不好听了,耶律璟是自己杀父仇人,耶律敌烈谋反虽没有成功,但也算同仇敌忾,是半个自己人了。 耶律敌烈是监军,在辽国,监军分为很多种,有单单是监督地方官、管理驻军的,也有如他此时这般,亲自带兵执行作战任务。 “既然如此,领命!”耶律敌烈颔首,继而一挥手,五千余人的军队朝着渡口疾驰而去。 “赵将军,你的白马!”高粱河渡口,李谦溥骑马踏着浮桥上岸,身后西风见了赵德昭摇头甩尾,似乎不满他将自己留在对岸。 赵德昭笑着上前抚了抚脖子上柔顺的鬃毛,“好啦好啦,这不是来了么!” 除了西风,赵德昭的亲卫们也都集合在他身后,之后,杨延瑛的百余家将也都渡河而来,也牵来了杨延瑛的坐骑。 “辛苦了,接下来便交给本将!”李继勋朝赵德昭点了点头,继而神情严肃得看向幽州方向,“列阵!辽人也不都是蠢的,他们很快会反应过来!” “是!”李谦溥颔首领命,心中激动非常,他倒是想看看,这些辽军到底有什么本事。 李继勋的人马很快在平整的岸边集结,拿着斩马刀的重甲步兵站在最前,后面是背着弓箭,拿着麟角刀的骑兵。 这些人是从军中挑选出来的,不仅在路上一直练习斩马刀和麟角刀的用法,进了涿州之后更是勤学不辍,刀法比从前突飞猛进,他们早就盼望着能有今日这一战。 先到的人数不算很多,也不过五六千人,他们要立即整军,应对幽州有可能的袭击,来给身后的众多兵马渡河的时间。 赵德昭带着自己人马退到一边,他的任务完成,眼下只需同后面的大军汇合,在高粱河这边安营扎寨。 “咦,雪停了!” 不知哪个说了一句,所有人抬头朝天空看去,适才下疯了的雪竟然已是停了,天地间苍茫一片,有月色慢慢铺陈开来,将远处景象映照得十分清晰。 “天助我大宋也!”李谦溥笑了一声,转头朝李继勋道:“看来幽州注定是咱们的了,连老天都来帮忙!” “不可大意!”李继勋早就习惯李谦溥的脾气,不过还是提醒了一句。 “末将懂得!”李谦溥揉了揉鼻子,转头看向前方,只感觉心脏“嘭嘭”跳得激烈,脑中只有四个字——“拿下幽州”。 “来了!”雪停了之后,大地上的声音也清晰了许多,从东西传来的声响让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万分的精神来。 很快,人影出现在视线中,可待李谦溥看清了之后,忍不住又发出嘲讽,“这些是什么人?逃荒的吗?衣服破成这样,脸上脏兮兮的,手上兵器都拿不稳,看不起咱们还是怎么的?” 赵德昭闻言哼笑着解释了他过河后打探来的消息,然后说道:“看来霹雳炮给他们造成了挺大死伤,眼下又让这些残兵打头阵,哪里将他们当人看了,就是用来做挡箭牌的!” 李谦溥这人爱憎分明,听了这话,倒也忍不住为这些汉人可惜起来,请示了李继勋之后,打马上前,朝对面大声喊道:“我大宋收复幽云故地,本不与尔等为难,咱们都为汉人同胞,何必自相残杀?你们在契丹人手中过的什么日子?难道就想世世辈辈这么下去了?今日他们能把你们拖来做挡箭牌,他日就能将你们父母亲人,也如此推出来?你们甘心为契丹如此驱使?” 李谦溥见对面汉人脸色十分难看,可更多的是惧怕,知道他们有所顾虑,可还是把话说完,“只要你们投降,我大宋不计罪责,并且给予你们同等的机会,还望你们考虑清楚,是否要继续给契丹人卖命!” 这番话十分刺耳,对面那些汉人听了还多了一层害怕,他们用余光瞧着旁人的反应,想看看是否有人率先跨出这一步! 耶律奚底面色阴沉,他所领的东西营加起来只剩了八九百人,且已是被那爆炸吓破了胆,如今士气全无,又有不少受了伤的,站在队列中更显有气无力。 南京城中下的命令本就不公,他们心中有怨也是正常,但若要因此投降了宋军,他却也不愿意。 耶律奚底手拿开山大斧,大声喝道:“众将士听令,若有人敢投降宋军者,格杀勿论,城中家眷也以叛逃罪论,若奋勇杀敌,不论生死,皆有重赏!” 这些汉人们大多数家眷是在城中,听了这话犹如一盆冷水兜头而下,不想战的,也必须得战了。 可也有孤家寡人一个的,便不是那么犹豫了,当即朝前跑去,一边跑一边喊道:“我投降,我投降!” 李谦溥脸上刚露出喜色,便看那人突然扑倒在地上,背上插着一支羽箭,抬头看去,耶律奚底身旁亲兵手中拿着弓,那弓弦还在震颤着。 这些汉军中有个校尉名叫李二狗,人长得丑,左脸一枚硕大的痦子,看过一眼的定然是忘不了。 虽然丑,但胜在勇武,这才凭借军功担任了个校尉,此时的他默默收回了迈出去的半只脚,他刚才就想着要投降了,可看到倒地的那人,知道现在不是好时候,而光凭他一个人也没办法逃过契丹人的弓箭。 耶律奚底用家眷来威胁,可他没有这层顾虑,因为他不是幽州的兵,他和队中好几个是涿州的,还有人是固安的,也有顺州和蓟州的。 有的人死在了,有的人还活着。 活着的人自然不愿意为契丹卖命,毕竟他们可以留着命同亲人团聚,何必为了契丹人交代在这里? 他抬眸,目光同身旁一个来自蓟州的士兵一触即分,这短短一息时间内,他们有了某种默契。 这种默契也像是会传染,表面看着,他们仍旧唯唯诺诺,可实际上,他们心中早已做了决断。 身后传来弓弦松动的声音,李二狗突然大吼一声,“弟兄们,反了!” 说罢,他拿起刀直接转了身,八九百的队伍中,有一半人跟着他大吼,同时调转刀头,将闪亮的刀尖对向了自己人。 耶律奚底身旁亲卫再度挽弓搭箭,可区区十几人十几支箭,又如何能一下子将反叛的人都绞杀。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五十二章 雪地迎敌 没有人会想到,他们参与守南京的第一战,便是同自己人动了手。 所有人都想要活下去,此时早没了什么同袍之谊,适才还一起闲话的人,这一刻便刀剑相向。 耶律奚底脸色阴沉得可以滴出水来,此刻哪里还能再同宋军交战,怕是这些汉军都保不住,他勒马后退,大声命令:“撤!” 这场闹剧在耶律奚底带着契丹人离开后才算停了下来,一方面是反叛的汉人聚积了一股怨怒之气,杀得红了眼睛,竟然有股锐不可当的气势。 另一方面,主将都走了,剩下这些汉人辽兵还打什么? 丢盔弃甲投降的有,跟在耶律奚底身后奔逃的也有,一盏茶之后,偃旗息鼓。 宋军这边完全没有动手,他们像看了一场好戏,此时好戏落幕,他们这些看客也该打赏了。 李继勋全程目睹了这一切,此时上前来,下令道:“你们既然投降,我大宋必定履行承诺,但今日一战,你们怕是无法参与。” 李二狗已是杀得上了头,此时恨不得继续杀几个契丹人泄愤才好,契丹人当他们是猪狗,他今日也要让他们看看蝼蚁的反抗。 李继勋看向这个最先动手的汉人,耐心解释道:“本将看你们心身疲惫,也有不少受了伤,眼下不宜再作战,当然,若不想作战,本将也不会勉强,待此役结束,便放你们回去。” 投降的汉军听了这番话,心中期盼多了起来,若有好日子过,他们又怎么会想要打打杀杀,过刀头舔血的日子。 知道可以不用打仗,其中一些人立即扔了手中的刀,跪在地上,“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但也有不这么想,譬如李二狗,他手中刀上还在滴血,站直了身子朝李继勋问道:“小人可以打,小人什么时候可以上?” 只有立功,才能在宋军中有立足之地,就算今后要解甲归田,也要有了战功赚了银钱才好活命。 “放心,既然答应你们让你们上,本将自然不会食言!”李继勋看李二狗仍像有话要说,继续道:“我们不是契丹人,不会把你们当做挡箭牌,若想立功,好好休息,养足了精神,自有你出力的时候!” 说罢,李继勋没再给李二狗说话的机会,战况紧急,他们得朝幽州城下出发了。 “赵将军,你也忙了一个晚上,这些人交给你了!”李继勋吩咐完,便号令出发。 “是!”赵德昭领命,随后看着大军朝幽州城方向而去。 “啧,我还以为能打一场了,怎么就把他们扔给你了呢!”杨延瑛看着大军离去,十分可惜得叹了一声。 “你可以去,”如果杨延瑛跟着李继勋去,他还是放心的,“不必跟着我。” 杨延瑛“哼”了一声,“本将也累了,是该休息休息才好。” 赵德昭苦笑一声,随后吩咐石保吉找个合适的地方安营扎寨,将投降的这些人好好安置,送些吃食衣裳等。 又吩咐邹进,“辽人的东西营被炸了,眼下人去楼空,你带人去将能用的都找来。” “将军,小人可以同去,”李二狗听到赵德昭的话立即上前道:“小人是东营的,知道粮仓在哪儿!” 赵德昭从刚才便一直留意着李二狗,要不是有他振臂一呼,汉军还不会那么快就反了,说不定还得同他们打上一仗才会结束。 长得其貌不扬,是个有胆子的! 赵德昭不是以貌取人的人,见他毛遂自荐,当即点了头,李二狗脸上这才露出轻松的神情来,他可真怕这些宋军过河拆桥,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也和辽人一样,将他们用完就丢。 “小人是西营的,也可给将军带路!”这时,降兵队伍中又走出一个人来。 赵德昭依旧点头应允,有他们带路,想来去辽兵营中“搜刮”会更顺利些。 这边,耶律奚底带着残兵疾奔向幽州,快到城门时,只见耶律敌烈带着五千人马驰援而来。 看到狼狈的耶律奚底,耶律敌烈皱了皱眉,勒马等他上前,遂即问道:“这么快就败了?” 耶律奚底脸上带着愧色,下马半跪于地,“末将无能,未能击溃宋军,他们已是渡河。” 耶律敌烈朝他摆了摆手,“多说无益,走,本王去会会他们!” 刚要打马朝前,突然又看见奔逃回来的汉人,指着他们沉声道:“杀了!” 耶律奚底忙阻止道:“冀王,这些汉人纵然战败,也是忠于我大辽的,若是杀了他们,只怕——” “杀了!”耶律敌烈没让耶律奚底将话说完,再下令的语气更是冰冷。 “是!” 身后将士纷纷挽弓,箭头对准那些汉人,汉人们“唰”得停下脚步,不敢置信看着眼前这一切。 “将军饶命!我们没有背叛大辽,饶命啊!”有人跪趴在雪地上不住扣头,任冰冷刺骨的寒气浸没全身,只求饶他一跳命。 “冀王三思,别——”耶律奚底再度请求。 “射!”耶律敌烈不为所动,冰冷的下了命令。 有人见此,也不再心存侥幸,跳起来指着他们骂道:“辽狗,你们不仁不义,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宋军会拿下幽州,将你们赶回长城外面!” “辽狗!不得好死,老天会收了你们!” “再射!” 耶律敌烈面对他们的谩骂无动于衷,而耶律奚底咬紧牙关,看着这些汉人不甘心得死在他的面前,想起刚才对他们做出的承诺,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他知道,若非他姓耶律,这满地的尸首中,也有他这一具。 “走吧!” 耶律敌烈催动马匹,马蹄踏过一个汉军的身体,他似乎还没死透,伸手抓住马尾,口中血污不住喷涌而出,含糊着不知道在骂什么。 身后一个将士一枪戳在那人背上,又将他挑起扔在一旁,啐了一口道:“废物!” 突然,前方马蹄阵阵,李继勋的人马已经追赶而至,两方人马同时停下,耶律敌烈看着对方人马不多,且在前方的还是步兵,直接下令开始冲锋。 李谦溥“嘿”了一声,握紧长刀大喝一声,“兄弟们,给老子将他们的马腿都砍了,晚上加菜!” 重甲步兵早就做好准备,齐声大喝,手握斩马刀悍勇上前,这支辽兵从未见过如此兵器,也没人给他们说明一下,因为见过斩马刀的契丹兵不是死了就是降了。 眼下,他们天真得以为这只是一支普通的步兵,直到第一个辽兵摔倒在地,继而马匹的痛苦嘶鸣接连响起,混合着辽兵的惊呼声,和从马背上摔落的碰撞声。 “分散!避开他们的刀!”耶律敌烈立即看出了不对,如今只能依靠骑兵的机动性,他和耶律奚底各带一支,如潮水分开朝宋军两翼而去。 辽军阵型变换,宋军也立即做出了应对,拿着麟角刀的骑兵上前,举刀朝辽兵冲袭而去。 长枪有百兵之首的美誉,有句古话:不见大枪百兵强,一见大枪百兵亡。 长枪这种兵器在对战中优势很明显,首先便是攻击距离长,特别是在马上,枪尖更能轻易穿透敌人的护甲,造成严重的伤害。 另外便是长枪的机动性强,即便是新兵也能迅速掌握其基本用法,这也降低了军营训练新兵的时间成本。 再者,便是战术灵活,可以根据需要变换阵型,就如现在,辽军对宋军展开侧翼攻击。 可长枪遇上麟角刀,便又是另一番境遇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五十三章 宋军的伙食 麟角刀形制奇特,通体长度在半米左右,属于短兵器的一种,它的刀柄很短,有护手,在刀柄顶端会有环首刀样式的铁环。 刀身狭窄,大约从中心位置开始叉开,在刀身前半段形成酷似麒麟角的形状。 麟角刀在使用时,一般为双手各持一柄,可攻可守,在与长枪战斗时,便可以用一把刀格挡长枪的捅刺,另一把直接顺势靠近砍杀,招式灵活多变,对于长枪有很好的克制效果。 便如现在,耶律敌烈和耶律奚底在宋军两翼并没有形成有效攻势,反而被宋军牵制,重甲步兵趁机收割马腿,骑兵的优势荡然无存。 这些辽兵都是耶律敌烈的斡鲁朵,是他自己兵马,损失一个都让他心疼不已,别说一下子损伤了这么多。 眼看讨不了好,耶律敌烈也不恋战,直接下令撤退。 “将军,追不追!”打爽了的李谦溥举着刀问。 “不追!”李继勋朝四周看了看,“简单打扫战场,回营!” 耶律敌烈虽然只有五千多人马,可幽州城外不知道驻守了多少,加上幽州城墙上还能进行辅助攻击,若是追上去,他们怕是会遭遇新一轮的袭击。 就算他们有斩马刀、麟角刀,遇上碾压性的人数,便是羊入虎口。 高粱河边,宋军大营还在搭建,赵德昭见李继勋已是回转,忍不住笑着迎上去,“这么快?我还以为得等到晌午!” “肚子饿了,早些回来用饭!”李继勋下马,将马缰扔给亲卫,一边朝里走一边说道。 “已是让伙房准备好了。”赵德昭同李继勋走到已经搭好的中军大帐中,回头吩咐一个小兵让炊家子送饭菜来。 “李帅遇到了哪个?多少人?”没等李继勋坐下,赵德昭便开口问道。 “听辽人叫他冀王!”李继勋坐下说道。 “冀王?”赵德昭想了想,好似印象里是有这么个人,“好像是耶律璟的兄弟,不过因为是婢生子,明面上是封了王,私底下皇室对他并不十分客气。” 李继勋点了点头,“他带的人不多,五千左右,都是骑兵,看损伤大很快就撤了,想来,也是幽州那边发现了咱们从渡口走,让他来阻击,阻击不成,就先打探虚实了。” 赵德昭点了点头,这很正常,没有道理说打不过还要硬打的,毕竟他们是以守城为主。 “本将刚进营时,看见粮仓已建好了?涿州那边的粮草和辎重到了?”李继勋想若是如此,那倒是挺快的。 “哦,不是,涿州那边还没到呢,李怀忠将军还在渡口盯着,这些粮草是辽人的!” 赵德昭笑得十分得意,将李二狗和另外一个汉人,带路回东西营搜刮的事简单说了说,除了粮草,还有一些兵器,甚至还寻得了十几匹爆炸时逃走,后来又跑回去的战马。 “辽人这算不算折了夫人赔了兵?他们没堵着咱们,还送了咱们这么大礼,咱们是不是得好好谢谢人家!”李谦溥听了大笑着道。 “谢什么?”李继勋斜了一眼,哼笑一声,“他们鸠占鹊巢这么久,这点连利息都不够!” 李谦溥忙点头,收了笑意拱手道:“李帅说得对,是末将想岔了!” 李继勋朝他摆了摆手,这时,伙夫送来吃食,几盆馒头和麦饼,一锅煮得烂烂的羊汤,不论是馒头还是饼,就着羊汤吃滋味都是十分鲜美,一碗下肚,身体也很快暖和起来。 “羊也是辽人营里发现的,今日吃的都是已经死了的,不过死了不久,冬天肉也不容易坏!”赵德昭拿了个饼递给李继勋,“李帅先吃!” 李继勋接过麦饼,蘸了一口羊汤,吃到口中忍不住舒服得喟叹一声,“鲜!” 说完,几口吃完了麦饼,见赵德昭没有动手,示意他也一起吃,“这么多本将同李都监可吃不完,一起吧,对了,那些人都安置好了?吃食呢?也送过去了?” “末将已经吃过了,李帅慢用,他们那里的已经送过去了,末将正要去看看。”赵德昭说道。 “去吧,未时末再过来商议。”李继勋说道。 “是!”赵德昭领命,转身离开大帐。 大营西边,投降的汉人辽兵被安置在了这里,一共五百人左右,十人一帐,大约五十帐,已是全部搭建完成。 此时,他们看着盆中的馒头麦饼,还有香味扑鼻的羊汤,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这些,真的都是给咱们吃的?”其中一人咽了咽口水,又看了看自己黑漆漆的手,甚至不敢伸手去拿。 “大营刚刚才建好,是不是送错地方了?”又有人迟疑道。 在辽人那里的时候,他们的食物和契丹人的食物从来泾渭分明,出去打仗哪里能吃到这么大块的肉,能有一口肉汤喝都要感谢今日契丹人大发慈悲了。 吃的饼也是粗糙得厉害,没有水压着根本咽不下去。 这时,又有人猜测,“不会是给咱们的最后一餐吧!” “到时候冲锋陷阵,难道还要叫咱们填命去?” 他们正犹豫,李二狗却是狠了狠心,在众人的目光中舀了一碗羊汤,又拿了一个馒头,“既然送来了,就吃,做个饱死鬼也比饿着上路强!” 有人开吃,其他人也紧随其后,很快盆里空了一大半,羊汤也见了底。 “就是,吃饱了上路也总比饿死鬼投胎的好。” “不过我看宋军应当不会骗咱们的,否则刚就可以让咱们跟着去打了,干啥要咱们留在营里休息!”李二狗咽下一口肉,身体顿时暖和起来。 “我也觉得是,我老娘在涿州,他们不是从涿州来的么,我刚去打听了下,他们可说了,涿州没有分毫损伤,百姓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说到底都是汉人,汉人不骗汉人!”有个年轻人说道。 “自然是不会骗你们......” 正说着,门口突然传来说话声,这几人连忙站起身来,有人被吓得呛咳起来,拍着胸口憋得脸通红。 “慢点,不够还有!”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五十四章 守不住也要守 进来的正是赵德昭,他已是到了一会儿,就站在门外听他们讲话,得知他们有所顾虑也是正常,哪个投降了心里不虚的? 别说这些最底层的兵卒了,就是上官诸如刘厚德这种,心里也虚着呢,否则怎么会揣摩上意,搞出那些事来的。 “将...将军...”李二狗刚才说得大义凛然,此时也不免紧张起来。 “你们继续吃,我就来看看,”赵德昭瞅了几眼,见这些人里面有受伤的,便说道:“眼下还乱着,等会儿我让军医过来,若看后说伤筋动骨需要修养,那便先渡河往涿州去!” 听到这话,帐中的人才真正相信宋军是真把他们当人看,有人眼眶立即热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将军大恩,小人虽然伤了胳膊,但还能拿刀,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 “小人也是!”接连几人跪在了地上,本以为前途黯淡,眼下竟然又有了希望。 “小人...小人想回涿州...”其中一个人却是小声说着,许是这话怕人误会,忙又解释道:“不是现在,等打完南...幽州,小人想回家侍奉老母,小人周铁,家里本也是打铁的,前年爹没了,家里就老娘和一个妹妹,辽人强行征了小人,所以...所以...” “我明白,”赵德昭点头,“你可以现在就回涿州去,再给你五两返家银,今后就是我大宋百姓!” “不,”那人听了这话忙摇头,“小人投降大宋,自然是要打完这一场才能走的,将军仁德,小人也不能不讲信义!” 赵德昭看着眼前这人,年龄虽小,看着胆子也不大,不像个打铁的,倒像是个读书人,他既然坚持,那便随他所愿好了。 “也罢,等幽州拿下后,你们想回家的便回家,想当兵的我也会给你们安排,只有一句话......” 赵德昭眼神一凝,目光在他们脸上梭巡一圈,这些人忍不住站直了身体,听他继续说下去,“做了我大宋的人,若背叛我大宋,即便你们逃到长城之外,我宋军必会将背叛者斩首示众,可听明白?” “是!”帐中齐齐回应,声音响亮传到帐外,其余帐中的人也忍不住探头探脑起来。 “李二狗是吧,”赵德昭说完,看向李二狗道:“你是个有胆色的,待军医诊过后,剩下还能打的编做一队,你来做都知,下一场战役你就跟本将上!” 李二狗没想到自己还能得个军职,激动之下忘了要说的话,只看着赵德昭一个劲得点头。 赵德昭也不责怪,见自己在这儿他们也确实拘束,摆了摆手道:“你们继续吃,不够让人再去要,都是辽人的东西,不吃白不吃!” “是!”这几人见赵德昭和善,也逐渐放松下来,看他离开后,才感慨万千得坐下继续吃喝。 “赵将军年纪小,也挺有威势的!” “可说呢,不然怎么小小年纪能做将军,定然是个有本事的。” “听闻那会爆炸的东西,就是赵将军搞出来的,有了这个,还怕南京打不下来了?嘿嘿,这次辽人可惨喽!” “还南京?是幽州!”李二狗笑着纠正道。 “是,是,如今也该叫你李都知了,嘿!” 和宋军氛围不同,幽州城里气氛很是紧张,昨晚接连的爆炸声更是将这份紧张推高了不少。 南京守备府中,冀王耶律敌烈和耶律奚底一脸沉重,一个坐一个站,上首是韩匡嗣,下首左边坐着李扎卢存和耶律沙,今日便是连耶律屋质和耶律斜轸也都进了城,留副将在营中驻守。 “你们可有见过宋军的刀?”耶律敌烈看向耶律屋质和耶律斜轸,“这里只你们二人同宋军有过交手,见过没?” 二人摇头,耶律屋质道:“本大王没有见过你说的那种,专门斩马腿?他们倒是舍得!” “我在白马岭和宋军交手时,也确实没有见到过,何继筠军中用的都是寻常兵器。”耶律斜轸道。 “寻常兵器你们还不是没打得过?”李扎卢存毫不客气,气得抓了抓他的髡发,“又是什么飞鼠,是叫这个名儿对吧,又是什么斩马腿的刀,克长枪的刀,昨夜又是那劳什子爆炸,宋军到底还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 这番话说得,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烦躁起来,这次和宋军对战,实在发生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太多的不按常理和反其道而行之,让他们对接下来的守城也渐渐丧失了信心。 韩匡嗣一看他们这样,便知道要糟,如今还没正式开始呢,他们就怕了宋军,真打起来,岂不是撑不了几日? 这样的话,还不如直接投降算了。 “怎么?这就怕了?”韩匡嗣看着下面几人说道:“要不降了吧,回到山后,回到上京去,让他们将燕云收回去算了,到时,咱们再派人去议个和,如何?” 李扎卢存重重“哼”了一声,瞟了一眼韩匡嗣道:“您也用不着使这激将法,咱们不是汉臣,不会做献城投降的事儿,南京守得住要守,守不住也要守!” 李扎卢存向来直来直去,他是南京的指挥使,军政上的事一向他做主,可陛下将韩匡嗣派来,自己就要听他的,李扎卢存心里本就不痛快。 眼下又听如此阴阳怪气的话,毫不客气得回敬了过去,我们不是汉臣,可你是。 我们不会投降,可你就说不定了! 韩匡嗣哪里会听不出,却也没有生气,只笑了笑说道:“既然诸位将军有如此胆色,本官自然相信南京能守得住。” “自然,他们也不过取个巧,”耶律敌烈见气氛紧张,接话道:“咱们该做什么便做什么,不要被宋军牵着鼻子走,城中有三万大军,城北有南院大王和北院大王驻军两万,上京还有援军前来,定能守住。” 其实诸人经过这几战之后,心中都没有底,可谁都不想在众人面前露了怯。 如此说了之后,众人便开始商议如何守城,约一个时辰,人才陆陆续续从守备府中离去。 韩匡嗣看着只剩了自己一人的屋子,深深叹了一口气,正好韩德让进来,便朝他问道:“上京那里有没有什么消息?”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上京的消息 问的是上京,实际问的是皇后那里有没有信递出来。 宋军目标明确,就是为着南京来的,上京的消息是陛下的旨意,再通过枢密院下达。 可背后有没有其他事,旨意上看不出来,只能通过别的办法。 韩德让带了皇后萧绰的斡鲁朵出来,他们自然会互通消息。 韩德让吩咐人守在门外,走近几步说道:“皇后递的信,萧相在开封。” “果然如此!”韩匡嗣对这个结果一点也不意外,但是枢密院的文件里没有提到这件事,也就是说,萧思温在哪里对战局并没有什么影响,即便他在宋军营中,南京还是一样要守。 “还说了什么?陛下有意和谈吗?”韩匡嗣问道。 有些消息只有最亲近的人才知道,对于耶律贤而言,他最信任的人或许就是皇后,是否要和谈,也会先同皇后商议。 韩德让点了点头,“有这个想法,但还没到时候,陛下觉得南京可以守住.....” 韩德让说着指向舆图,点在南京城的位置上,“宋军不管是从晋阳到南京,还是开封到南京,战线拉得很长,不仅是粮草,将士们也会疲惫,南京城坚固,兵马又多,除非宋军能向打晋阳那样,很短时间拿下,不然迟早吃不消。” 说着,韩德让又看向门外,风雪停了,阳光洒在院子中,看着十分亮堂,“虽然北方春日短,但南方不一样,没多久便要开始春耕了,宋军不能长时间在外面,否则,影响农忙,会乱的。” 韩德让说了这些,韩匡嗣便明白为何陛下要等了,现在和谈,主动权在宋军手中,再过段时日,等宋军攻不下南京,又兵累马疲的时候,便可以再提和谈之事,将主动权拿到自己手中了。 届时,就算将涿、顺、蓟三州先送给宋军,保住南京,往后总有办法再把涿州、顺州、蓟州打回来。 可这番安排的前提,是宋军没法短时间攻下南京,陛下不知道宋军手中有其他武器,那是可以炸开城门的武器啊! “你带着皇后的斡鲁朵回上京去,将这边发生的事细细说给陛下听。” 韩匡嗣是希望韩德让回上京去的,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不想再失去第二个,何况还是他所有儿子中最有出息的一个。 韩德让摇了摇头,“我现在不能走,我一走,城中会更加恐慌的。” 他是南京留守的儿子,这个时候他走了,城中的人会怎么想?定然会以为南京守不住,他这是逃走的。 包括李扎卢存、耶律沙、耶律敌烈他们也会如此想,他前一刻还信誓旦旦说南京守得住,下一刻便把自己儿子送出了城去。 “罢了罢了,”韩匡嗣无奈,“届时你自己小心些,若有什么意外,什么都别管,赶紧回上京去。” 韩德让默了片刻,最后颔首说了声“知道了”,可在他心中,他作为人子,真遇到危难,怎么会将父亲留下,自己一个人逃走呢? 幽州城外,宋军军营外已是立起了拒马桩,瞭望台上穿着厚实戎服的哨兵警惕得看着四周。 军营中整齐有序,巡逻的人马不遗漏任何一处。 大帐中,李继勋坐在上首,下面依次是曹彬、李谦溥、李怀忠、赵德昭、何承矩、石保吉等人。 “本将已是让人传令去顺州、蓟州,李汉琼带虎捷军去渝关,但凡渤海送粮过来,立即拦截,曹翰带领控鹤军前来围幽州东。” “可是他们离去,万一顺州、蓟州被抢回去咋办?”李谦溥问道。 “抢就让他们抢,”李继勋笑了一声,“但他们敢分兵去顺、蓟二州?” 赵德昭点了点头,接话道:“正是,这个节骨眼上,所有人目光都聚焦在幽州,咱们两方人马相差不多......” 赵德昭说着起身,走上前指着幽州东边的顺州和蓟州道:“况且就算顺、蓟两州被抢回去,咱们只要拿下幽州,这两个地方迟早能再抢回来,辽军也明白这个道理!” “是,辽军若是分兵,幽州的兵马便不够,他们去顺、蓟两州,得不偿失!”曹彬点头道。 “所以,李、曹两位将军离开,并没有什么影响,”李继勋继续说道:“再说幽州,南边,本将欲领李都监前去围城,李都监,可行?” 李继勋说完看向李谦溥,李谦溥当即起身,抱拳大声道:“末将领命!” “幽州城东——”李继勋看向赵德昭,“便交给赵将军你了!” 城东可以说是最重要的一个城门,李继勋将城东交给赵德昭,一个是因为他展现出来的军事才能,另一个原因,便是他手上的霹雳弹。 赵德昭也知道这一点,李继勋的这个安排,实际上便是将主要的攻城任务交给了他,这是对他莫大的信任。 “是,末将领命!”赵德昭毫不犹豫,大声应了下来。 “围三缺一,且城北有契丹驻兵,本将同曹监军会带兵亲自击退他们,保证你们不被干扰,只有击退了他们,才能守住德胜口和古北口,防止契丹来援。” 忻、代州方向有米信和郭进的人马拦着,想来契丹援军要赶来也不会容易,只要守住德胜口和古北口,就再也不怕上京的援兵了。 安排好了主要任务,几人又商议了些细节,比如斩马刀和麟角刀不多,便都让李继勋带着,他属于机动部队,迎战契丹骑兵更是需要。 “还有霹雳弹,”李继勋朝赵德昭说道:“待拿下渝关、德胜口和古北口之后,你再用霹雳弹攻城,在此之前,围着就好。” 赵德昭也明白这一点,如果霹雳弹提前打开了幽州城门,但上京朝幽州方向道路还畅通的话,攻下幽州并没有什么意义,有可能还反过来,契丹人将他们围困在幽州城中。 “是,末将明白!”赵德昭点头道。 “这便去吧!”李继勋朝他们摆手,几人告退离开大帐,各自去做准备。 赵德昭刚走到自己营帐前,就听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叽叽喳喳得不知道在说什么,掀开帐帘一看,不禁气笑道:“不是不让你们来?你们是怎么来的?”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五十六章 偷跑来的人 帐中赫然便是甄平和孙冲二人,另外便是坐在一旁,听他们讲赵德昭在京中各种事迹,听得津津有味的杨延瑛。 甄平和孙冲本是讲得兴致盎然,陡然看到赵德昭走进来,眼眶瞬间红了,甄平年纪本就小些,陪赵德昭的日子也更长些,嘴巴一撇,委屈的当场就落下泪来。 “哎哟哟,我瞧瞧是怎么了?怎么就哭了?”赵德昭走上前去,笑着看向甄平,“男子汉流血不流泪,你家殿下是当将军的人了,你可不能给我丢脸啊!” 甄平闻言用衣袖一抹脸庞,出口时声音还有些哽咽,“殿下,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还黑了,是不是吃不饱啊......” 赵德昭听了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笑着道:“谁敢不让你家殿下吃饱啊,放心,你摸...”赵德昭说着弯起胳膊,拍了拍自己的肱二头肌,“不是瘦了,是壮了,肉都长在该长的地方啦!” 甄平闻言,还真上手摸了摸,眼中露出羡慕来,“殿下可真厉害,真硬啊!” “噗——”坐在旁边的杨延瑛一口水猝不及防喷了出来,瞟了一眼主仆二人,朝孙冲问道:“他们平日就是这么相处的?我怎么感觉你家殿下将他当小孩哄啊!” 孙冲想着,可不就是当小孩子的么,要不然也不会让自己跟着做事了。 “殿下仁善,对下人都很好。”孙冲简单得说了一句。 “你们还没说,你们是怎么来的呢?”赵德昭皱了眉头,“是只你们两个?甄叔知道你们来了吗?” 甄平听到这话颇是心虚,赵德昭便知道他们俩定然是偷跑出来的,一时不知道该感动还是生气。 “殿下放心,我们半路上已经传信回去了,本来是骑马的,后来被贼偷了,就...就只好雇了车,本来朝太原去的,到了潞州就听说太原打下来了,官家回京,大军朝幽州去了......” 可以说,这一路的确坎坷,不然也不会到现在才追上人了。 二人在潞州听闻太原被攻下,官家回京,想着赵德昭是不是也一同回京了,便在潞州停了一段时日打听,得知赵德昭没有随军返京,而是朝幽州去了,于是改了方向,朝幽州而去。 到了魏州,发现他们的钱再雇车便不够了,一路还要住宿吃饭,于是弃了车步行朝幽州去。 甄平和孙冲虽说是仆从,可也是皇子府的仆从,哪里过过这种风餐露宿的苦日子,甄平还是个不认路的,好在有孙冲领着辨方向,终于到了雄州。 到了雄州,得知赵德昭拿下了涿州,于是找上雄州刺史府表明身份,最后跟随粮草转运一同北上,这才见到了人。 “你说你们...”赵德昭听完后也忍不住叹了一声,“都让你们别跟来了,何苦呢这是......” “殿下身边怎么能没个照顾的人呢?小人自小服侍殿下的,殿下吃什么穿什么都是小人打点,小人不放心殿下一个人......”甄平说着眼睛又红了,便是连孙冲都看不下去,转头撇开了眼睛。 这小子忒坏了,被贼偷马的时候,他跳着脚骂,走路走到脚上都是水泡,他也一声不吭得忍着,一路上也没见他掉一滴眼泪叫一声苦,现在好了,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 就吃准了殿下心软! 哼,不要脸! “行了,我这是出来打仗,又不是来玩儿,还要人服侍伺候的,不过你们既然来了,就待在军营中,哪儿也不准去,这是命令,若我发现你们敢偷偷跑战场上去,待回了京,你们就出府去吧,我不留不听令之人,可明白了?” 赵德昭说得严厉,甄平和孙冲也知道厉害,他们是来照顾殿下的,又不是来添乱的,自然不会往危险的地方去。 “小人明白!” 赵德昭点了点头,“赶路赶了这么久,也先休息去,我这里还有事!” 说完,赵德昭吩咐帐外亲卫给他们寻一顶营帐,挥手让他们离开,才无奈得笑了一声,“这两臭小子,也亏他们能找到这儿来。” 杨延瑛倒是羡慕这样的忠仆,觉得赵德昭这话完全就是炫耀,也不理他,只问他道:“李帅如何安排的?” 赵德昭自己撇不下杨延瑛,索性同她讲了个清楚明白,“围东门,等肃清援军,拿下这几个关口,便破城!” “围城打援?” 赵德昭点了点头,“点齐人马,出发!” 甄平和孙冲出了营帐后,被领到附近一顶小帐之中,二人住在这儿也是足够。 “两位小哥就在这儿歇息吧,有事这营里随便找一个说就成,都是将军自己的人!”亲卫笑着说道。 “正好,我有一事想问问,那个......”甄平看了一眼赵德昭的方向,轻声问道:“殿下帐中那个女将军,是谁啊!” 他们本以为到了殿下的帐中,看见的第一个人便是殿下,没想到一见去殿下不在,反而是个面生的女将,悠然自得得喝着茶,似乎这是她的营帐一般。 亲卫脸上瞬间笑了起来,同样压低了声音道:“是太原杨业杨将军的女儿,从太原追着咱们将军来的,功夫很是不错,一手杨家枪更是耍得厉害,渡河的时候,还救了将军呢!” “那她为何跟着殿下来?她难道不应该跟着他爹吗?哪有姑娘家孤身在外,跟着一个男子的?” 这名声还要不要了? 甄平想着她适才打听殿下在京中事的模样,心中愈发确定她对殿下有别的想法。 “这就不知道了。”亲卫摇了摇头没再多说,他还要跟着赵德昭出营去。 “京中还有个王家姑娘呢,”甄平进了帐后说道:“她若是知道殿下身旁跟着一个女将军,也不知道会怎么想。” 孙冲则看得开多了,“你瞎操什么心,殿下定有主张,再说了,不管殿下娶哪个,都是咱们殿下,你管那么多呢!” “你说的也是,”甄平点了点头,遂即朝床榻上一躺,晃了晃两条酸疼的腿道:“不过终于见到了殿下,今晚可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五十七章 拿下渝关 甄平和孙冲抵达营中的时候,一个个子矮小的人也跟着雄州送粮的队伍到了营中。 他看见赵德昭进了帐,身后跟着何承矩等几个亲卫,其中一个人似乎察觉到这边的目光,回头朝他这里看来。 看清了人之后,又面无表情得转了回去,而他在身侧的手却是屈起了两个手指。 两刻钟之后,这二人在高粱河边碰了面。 “长话短说,我很快要跟将军出发了。”亲卫道。 “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殿下亲卫了?”小个子冷哼一声,“难怪府尊要担心,你怕不是真有了二心?” “你有什么凭据?”亲卫皱了皱眉,脸上满是不屑,“我若是能找到机会,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你若不相信,你来?” 亲卫一副“你行你上”的模样,让小个子更是不满,可也知道眼下不是论对错的时候,努力压下心中怒火,说道:“府尊让你赶紧动手,不管是死了或是残了都好,不要再拖延,否则别怪府尊不客气。” “知道了,”亲卫看了一眼营帐方向,“我心中有数,不会耽误府尊大事,我得回去了,你自己小心吧!” 亲卫没再给小个子说话的机会,很快转身离开河边。 他此前那一嗓子,没有达成预期的效果,反而差点暴露了自己,要不是躲得及时,后面也再没有动作,想来此时已经被抓出来了。 也就他们这些走狗,以为这种事好像很容易似的,他们动动嘴皮子就好,自己可是伤透了脑筋,还要想尽办法来隐藏。 麻烦! 营寨在建以及建好之后,幽州城中的辽兵都发动了几次突袭,有的是在白日,有的是在晚上,除了起先一两次宋军伤亡多了一些之外,后面几次都没有什么损伤。 幽州城的打算很好理解,他不会让宋军将营寨建好,这会让他们更处于不利之地,城中人的心理压力也会更大。 可在冲击了几次并没有成功之后,看着营寨高高筑起,他们攻击反而是少了,因为知道很难有令人满意的效果。 之后,幽州城便专注于守城,因为天冷,他们在城墙上泼水,不停得泼,不消一个晚上,城墙上便结了厚厚一层冰,宋军若是用绳梯或者其他登墙器械,定会打滑没法攀爬。 可之后,他们却发现宋军建好了营寨堡垒之后也就是围城,围而不攻,而城北,李继勋却是带着人马一次次得出击。 于是,他们便明白了宋军的意图,这是想要将外围援军先打散了,等幽州真的成为了一座孤城,他们再进行攻城。 “东京那里的粮草到了没有?”南京守备府中,韩匡嗣问道。 城外城内足有小十万的人马,每日嚼用不少,韩匡嗣来时也带来了粮草,可这几日也消耗得差不多,城中粮仓已是开了,也就能支撑半个月,若东京或者其他地方的粮草不来,他们会更艰难。 “还没有。”耶律沙摇头。 “派人去催!”韩匡嗣皱紧眉头,东京是原渤海国的地方,现在也有不少渤海旧人,驻守的是耶律虎古,他是契丹六院部夷离董耶律觌烈之孙。 耶律觌烈是耶律阿保机的堂兄弟,随耶律阿保机出征渤海国,渤海国灭亡后,改名东丹国,耶律觌烈便出任渤海国大内相,协助耶律阿保机管理东丹国。 耶律虎古是皇室,自小聪慧过人,时常拿来同韩德让比较,一个是契丹人中的佼佼者,一个是汉臣中的少年英才,比得多了,耶律虎古心中也生了闲气。 他自认为是契丹贵族,不管韩德让是否真有才学,和他放在一起相提并论便是纡尊降贵。 是以,二人虽然没有直接的过节,可耶律虎古一向讨厌韩德让,后面连带着讨厌上了韩家人。 如今耶律虎古驻守东京,粮草却迟迟未到,韩匡嗣不得不多想一层。 韩匡嗣这么揣测耶律虎古,若被耶律虎古知道,可真要嘲讽一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收到命令之后,立即在东京征粮,又因为这次守卫南京的重要性,他在筹得粮草之后,更是亲自带人送往南京。 不想刚出发便遇到大雨,为防止粮草受损,在路上耽搁了几日,直到雨停,才又重新上路。 不想还没到渝关,就听关口那传来消息,说宋军已经接管了渝关。 渝关若被宋军拿下,他们就无法从渝关过,只能绕道至古北口,才能将粮草送往南京。 可若要到古北口,不光这路程要难走许多,更是因为多走一日便要多消耗一日的粮草。 耶律虎古不敢相信这个消息的真实性,怀疑是宋军的计策,阻碍他们送粮草至南京。 毕竟宋军要攻打南京,怎么会分兵这么远来渝关? 可他也不敢全然不信,权衡之下,只好命粮草缓行,自己带着人马朝渝关去确认。 渝关依渝水而建,渝水源自燕山东麓,渝水水量充沛,水流湍急,故在此设立关隘。 此时的渝关不是后世的山海关,没有高大的城墙,也没有强壮的兵马,所以他们才想不到攻打幽州的宋军会分兵来渝关。 再者,李汉琼带领的虎捷军又是禁军精锐,他们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深夜踏冰过了渝水,继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爬上了关墙。 关墙上的辽兵还在打瞌睡,就被宋军一刀抹了脖子,一柱香的时间,关墙上的守兵全部清理干净,继而打开渝关门,李汉琼带着虎捷军踏着风雪接管了这座关隘。 耶律虎古看着远处插着宋军旗帜的关墙,恨得咬破了嘴唇,最后还是一招手,带人回转,押着粮草走燕山从古北口入关。 宋军大营,李继勋收到了来自渝关的消息。 “关隘是拿下了,可粮草没有截断,怕是辽人改了路线。”李继勋放下战报,朝诸人说道。 几人同时看向舆图,目光自渝关朝西,又转而看向幽州,很快确定了他们的路线。 “若是这样,古北口和德胜口便要赶快拿下了,”赵德昭说道:“若在他们粮草抵达之前,咱们还没拿下这两处,幽州能坚守的时间便会更久,对我军而言,可不是个好消息!”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五十八章 偷袭 城北南院大王耶律斜轸和北院大王耶律屋质的兵马加起来有两万人左右。 李继勋麾下也差不多两万人马,可是这两万人同契丹人比起来,差得却有点多,契丹人七成是骑兵,三成是步兵。 而李继勋却是三成骑兵,七成是步兵,步兵中的弩兵更是因为天寒的缘故,大多数弓弩都无法使用。 赵德昭思索了片刻,说道:“我手里有两千枚霹雳弹,渡河时用了十几枚,剩下这些本要是最后攻城时用的,可眼下却也没有别的办法。” 赵德昭说完这话,在座的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若是坚持不用,等到东京的粮草过来,或者上京的援军前来,攻城会更加困难,不若就分出来先将这两处关口拿下,而后快速攻下幽州。 要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才好! “好,”李继勋点头,“你便说说你的想法。” 这日商议到了很晚,赵德昭回到东门营寨时,杨延瑛打着呵欠等他。 “还好你没睡。”赵德昭笑着道。 “有什么计划?”杨延瑛也没多废话,开口问道。 赵德昭命人将石保吉、邹进和种昭衍找来,又让人送些吃食垫垫肚子。 “怎么?李帅都没给你吃东西?”杨延瑛奇道。 “吃了,就是谈事嘛,也吃不了多少,现在有些饿了,你要不要也来一点?”赵德昭晃了晃手中的饼子问道。 杨延瑛摇了摇头,她可没有半夜吃东西的习惯。 何承矩倒是拿了一个慢吞吞吃了起来,他也不是饿,就是看着赵德昭吃这么香,也突然有了食欲罢了。 这三人两个吃、一个等着,石保吉他们三人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好了,来吧,接下来就是见真章的时候了!”赵德昭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朝三人说道。 “怎么说?”石保吉兴奋道:“我成日待在营寨中,也没个辽兵来,可无聊死了。” “刚收到的消息,渝关被拿下了,”赵德昭看着他们脸上浮现笑意,又道:“可惜粮草没抢到,辽兵提前得到了消息,改里路线,不出意外,会走古北口或者德胜口,这两处关隘在辽人手中。” “所以说,咱们现在便是要把这两处关口拿下?”邹进皱了皱眉头,“耶律斜轸和耶律屋质有两万兵马,接近一万五的骑兵,除非从咱们三处营寨中将骑兵全部调出来,才行同辽军拼一拼。” “那也麻烦,若是辽兵趁乱攻打营寨,反而得不偿失。”杨延瑛说道。 “是......”赵德昭朝杨延瑛肯定得点了点头,“李帅这么久没能攻下城北辽军驻兵,幽州城定然会放松一些,咱们围而不攻这么久,若是突然出营寨攻城......” “他们会以为咱们着急了,”杨延瑛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亮了亮,“所以你让谁带人去攻城?你自己呢?要去做什么?” 不得不说,杨延瑛的直觉的确很准,她这么说了之后,石保吉他们也明白了赵德昭的计划。 他们这几个人中,不知道谁会去攻城吸引城中守军的注意,赵德昭自己又要去做什么? “石保吉,你带五千人攻城,做做样子就好,避免太大损伤,一旦攻城,城北援军定然来袭,邹进,咱们各带五百人马就好,等在他们必经之路上,再带上一百枚霹雳弹,这次不是制造混乱,是要尽可能得减少契丹骑兵战斗力。” 石保吉听了这话,眼中立即露出羡慕来,忙道:“就不能我同将军你去?霹雳弹我麾下也会用啊!” 赵德昭面色严肃,淡淡道:“自有你用的时候,这是军令,听令即可。” 石保吉很少见赵德昭这般严肃的情况,心知此事关系重大,也不再多言,颔首领命。 杨延瑛见赵德昭将他们都安排好了,忙问道:“那我呢?我去哪边?” “营寨需要人守,你同种昭衍一起守城寨,别让契丹人偷了塔!” 杨延瑛没问“偷塔”是什么意思,不过赵德昭话中意思很是明确,她得留在营寨中,心中顿时不满,“你是不是瞧不上我?怎的我又要留下?” 赵德昭看向杨延瑛,肃容道:“第一,你不会用霹雳弹,确实用不着带你,其二,你留在营寨中的作用比跟着我更大,我需要你在这里守着,可明白了?” 杨延瑛听了这话,不知怎么的,心中的不平就消散了不少。 “好,我会替你好好守着的!”杨延瑛点头道。 种昭衍听了这话,偏头看了她一眼,怎么听这意思,没自己什么事儿了? 他收回目光,和邹进的眼神又撞了个正着,他正偷偷笑着,朝自己摇了摇头。 种昭衍耸了耸肩,二人心照不宣得移开目光,听赵德昭继续说话。 “石指挥,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百枚霹雳弹,至少给本将炸他一半骑兵,不管死伤,然后尽快后撤,后面便是李帅的事了。” 可以说,对于石保吉和赵德昭而言,他们的任务很是危险,若霹雳弹没有发挥出应有的效果,不等李继勋来,他们便可能被契丹骑兵踏成肉泥。 可此时除了这个方法,也没有其他法子可以用。 “将军,不若你带兵攻城,属下同邹指挥前去吧,”石保吉说完,许是怕赵德昭误会,忙又解释道:“不是因为霹雳弹,只是赵将军千金之体,不可有损,属下也熟悉霹雳弹的用法,将军实在大可不必亲自去。” “在你们心中,本将就是有功我拿,有危险你们去的人?”赵德昭问道。 “属下不敢!”石保吉忙低头道。 “放心,我在京师时算过一卦,我的命可硬着呢!”赵德昭想起大相国寺那个老道,他虽然没告诉自己能不能做皇帝,但“赵德昭”本身的命,定然是已经改了的。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 既然自己没死成,而是穿到了这里,他的福气定然在后头呢! “若今晚大捷,离咱们回京的日子便不远了!”赵德昭最后道。 拔去城北驻军,拿下古北口和德胜口,他们就可以一鼓作气炸开幽州城门,届时必然会有一场苦战。 可胜利,必然也会属于他们! 帐中诸人在一盏茶之后各自离开,石保吉点了五千人马,正要离开的时候,高粱河边投降的,以李二狗为首的五百多人也想要跟着去,请示过赵德昭之后,石保吉便带上了他们。 这边五千人一出营寨,幽州城立即发现了动静,很快城墙上火把挥舞,战鼓声也响了起来。 同时,城西、城南两处也响起了战鼓声,李谦溥和曹翰二人也按照计划,开始攻城。 与此同时,赵德昭和邹进各点了五百人,借着五千大军的掩护,朝城北方向而去。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五十九章 他们是认真的吗? 城中,韩匡嗣刚脱了衣服准备就寝,突然听到三面城墙传来鼓声,忙披了衣裳朝外走去,一推开屋门,声音更是明显。 韩匡嗣忙将衣裳穿好,命人拉来马匹,带着十来个亲卫就朝西城门疾驰而去。 本是安静的城池瞬间被惊醒过来,道路两旁的屋子中有隐约的烛光,门窗后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朝外看着,有孩子的哭声传出,很快又低了下去。 韩匡嗣眉头紧皱,宋军围而不攻已是许久,他以为今夜也会如往常一般,谁知道他们竟然选择深夜攻城。 不过,这却是件好事。 这便说明宋军开始着急了,他们击不破耶律斜轸和耶律屋质的援军,也攻不下城池,也没有听闻他们截了哪边的粮草。 可以说,围城的这半个多月,他们一点好处也没捞到。 再这样下去,将士的士气定然会由盛转衰,再想要攻下南京,可谓难如登天。 是以,他们才着急攻城,只有攻下南京,他们才不算白跑这一趟。 韩匡嗣想到这里,唇角微微扬起,下了马快步走上城墙,李扎卢存正指挥着将士们守城。 “多少人?”韩匡嗣问道。 “不多,五千左右。”李扎卢存手扶刀柄,昂首示意城下,“他们这投石机投了半天了,只能打下些碎冰来,咱们每日用水浇城墙,果真有用。” 要不是如此,这些投石机直接就砸城墙上了,怎么着也会有些损伤,到时修补城墙还得费时费力费人工,哪有现在来得好。 “去看看南门和东门!”韩匡嗣朝身后吩咐了一声,立即有人领命而去。 “郡公放心,南门和东门也是一样,宋军就是挠痒痒罢了!” 对于李扎卢存这般得意,韩匡嗣心中是看不上的,骄兵必败,汉人老祖宗如是说。 可他心底却也觉得宋军的攻城没什么威慑,南京城墙高且坚,眼下外面又覆盖了厚厚一层冰,要攀爬必然要先破冰。 就破冰这一件事,也并不容易。 韩匡嗣看向城北方向,说道:“南院大王和北院大王,也该出发了吧!” “李继勋定会阻拦。”李扎卢存说到这个名字,面上不屑一闪而过,这么久了,他不是也无法击破南北院大王的援军? 宋军主帅,也不过如此! “耶律屋质说宋军有奇兵,可现在如何?我看啊,那东西要嘛就是用完了,要嘛.......是他大意轻敌,这才夸大了那些东西的作用。” 耶律屋质打了败仗,说不定就是他自己的问题,为了怕承担罪责,才夸大了宋军那些武器的作用,谁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样的。 李扎卢存这么想着,心中对宋军的攻城更是不放在心上。 “嗯!”韩匡嗣不置可否,抬头看向远处宋军营寨。 李扎卢存随着韩匡嗣的视线看去,心中一动,说道:“区区五千人,不若本将带人马出城营地,再顺势捣了那狗屁营寨!” “不,”韩匡嗣收回视线,坚定否决了李扎卢存的提议,“还请指挥坚守城墙,不可冒进。” 李扎卢存闻言轻“哼”了一声,慢吞吞拱手道:“是,末将听令!”可这散漫的语气,任谁都听出了不甘心的敷衍来。 韩匡嗣也不恼,就站在城墙上,看着宋军攻城。 可是看着看着,韩匡嗣却觉得哪里不对,“宋军这般攻城可是认真的?他们只用了投石机?” 李扎卢存不知道有什么问题,点头道:“是啊,不然城墙湿滑,绳梯或者登城梯都不能用,可不是只能用投石机先把冰敲碎了。” 说罢,他又笑了一声,“嘿,等晚些,本将再让人取水来,当着他们的面继续浇,哈哈哈,想想就有意思!” “宋军也不傻,既然知道这么攻城无用,为何还要做这无用功?” 李扎卢存觉得韩匡嗣是真的年纪大了,年纪大的人想的就多,“那您说说,他们应该怎么攻城?用木桩撞这城门,城门都撞不出一条缝来,他们就被箭射死了。” “可本官总觉得——” 李扎卢存开始厌烦,刚准备找个借口离他远些,就听城北方向传来响亮的一声炸雷声。 还是这般熟悉的感觉! 李扎卢存和韩匡嗣对视一眼,俱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震惊。 宋军竟然还有火药? 可为何围城围了这么久都不用? 现在又将那东西用在城北,到底是有什么计划? 继而,他们再度朝城墙下看去,李扎卢存终于相信了韩匡嗣的担忧,宋军的确没有认真攻城,都是做给他们看的啊! 话分两头。 赵德昭和邹进借着五千人马的掩护朝城北而去,半道上各自分开,在道路上布下绊马索等障碍之后,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分散着埋伏下来。 他们要在这里等南北院大王经过,然后用霹雳弹炸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赵德昭在等待的时候想着,若眼下这些霹雳弹,能做成地雷样式就好了,只要偷偷提前埋在这路上,辽兵一旦经过就能直接炸了,多方便。 中国虽然是最早使用地雷的国家,但也要在十三世纪初才出现了震天雷,这种武器便是埋伏在隘路地段,当敌人逼近时,用缓燃火绳引爆杀伤敌人。 这便是早期地雷的雏形,到了明代初,才有了使用地雷的文献记载,被称为“地雷炸炮”、“自犯炮”、“炸炮”、“石炸炮”等。 这种便是踏式地雷,利用踩踏钢轮摩擦点火,点燃火药后使地雷爆炸,杀伤敌人。 赵德昭自己不会制作,但他相信老祖宗的智慧,等回京后,让内廷局的匠人们尝试着做做看。 正想着,趴在地上的何承矩抬起头来,轻声道:“来了!” 赵德昭立即将地雷的那些事儿撇在脑后,全神贯注得注视前方,只见一队人马呼啸而来,很快到了他们面前。 “是耶律屋质!”何承矩眼神好,看清了将领之后轻声道。 赵德昭点了点头,心想还真是冤家路窄,又碰到这个人了。 前两次若他是幸运,今晚可就不一定了,赵德昭将霹雳弹拿在手中,心中隐隐兴奋起来,今晚就是炸不死他,也要留他半条命! “嘭!” “嘭!嘭!” 连着几声巨大的撞击声,跑在最前的马匹被绊马索绊倒,惯性让他们猛地朝前摔去,马腿跪在地上,腿骨瞬间断了。 马匹上的骑兵被甩落下地,运气差得当场没了命,运气好的没当场摔死,却被后头闪避不及的骑兵当了垫脚石。 “有埋伏!” 队伍中有人大声喊着,队伍减慢速度,而后停了下来,立即将刀枪抽出拿在手上,警惕得打量四周。 有了前两次宋军的突袭,耶律屋质也谨慎了许多,勒马停下后,当即有亲卫们举着盾牌将他围在了中间。 “啧,这不是目标更明显了么!”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六十章 成了 起初的一阵忙乱,差点让赵德昭失去了耶律屋质这个目标,可不想他们自己一番操作,让赵德昭迅速锁定了队伍中一团硕大的人影来。 这团人影中传出怒喝声,赵德昭听不懂契丹话,但也能猜出什么意思。 无非就是不要慌乱,然后查看哪里有敌军之类的命令。 此时的辽军队伍中,不知为什么,耶律屋质突然想起了嘉山一战,彼时也是如此,突然陷入了慌乱之中,那次是因为名叫飞鼠的东西,可今日他又为何会这么不安? 很快,当他看到黑夜中突然出现的火光时,他便明白了自己的不安来自何处。 “快散开!”耶律屋质只以为又是飞鼠,面对这种东西,最好的策略便是散开,让马匹避开飞鼠旋转的范围。 要散开,身边围绕的亲卫自然要撤去防护,当他们驱马朝四面散开的那一刻,第一颗霹雳弹落在了地面上。 一个辽兵看着掉在自己面前的霹雳弹,当即就要勒马后退,可下一瞬,他突然发现了不对劲,因为落地的这东西没有四溅出火花来,也没有如陀螺一般疯狂旋转。 它只是在燃烧。 “难道又是带毒的?”辽兵心中念头一过,当即屏住了呼吸驱马后撤。 这不过是短短一瞬,当马匹刚迈了步子时,耳旁传来“轰隆”一声,泥土石块带着雪沫飞溅,周围有人在咆哮着什么,有人在痛呼着什么,也有马匹嘶鸣不已。 这个辽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一下瞬,他便倒在了地上,身上的铠甲破碎,一片断掉的刀刃插在他的胸膛上,正中心口。 周围的马匹被惊吓,完全不听主人的指挥撤退或者散开,随着第二、第三枚霹雳弹炸开,这里已然成为了人间炼狱般的存在。 赵德昭是命令队伍一线排开,他自己差不多对着耶律屋质的位置,前方的队伍被炸了之后,按照他们的计划,便开始炸后面的了。 其实时间间隔得也不长,若间隔太久,后面的说不定就有时间撤退,只有等前方炸起来,中间的想要往后撤但还没撤时,后面的人才能动手。 这个时候,后面还没得到前方撤退的命令,而中间的被前面惊吓后退,两方便会挤作一团。 最后,才轮到炸中间的这些人。 一百枚霹雳弹,对上一万人的骑兵,一枚要消灭一千人,这多少不现实,但若计算得当,消耗半数,说不定还是有希望的。 因为除了被当场炸死的,还有被他们自己马匹踩死的,另外就是炸伤了也拖上几日才死的,于宋军而言,只要失了战力,便算成功。 此时,不远处也传来了相同的炸响,是邹进等来了耶律斜轸的兵马,也开始动手了。 耶律屋质听到那动静后,脸上神色更是绝望,他本还盼着耶律斜轸能来援救他,谁知他也陷入了如此困境之中。 不过想来也是,宋军既然能想到偷袭,又怎么会偷袭一个放过另一个呢? “撤,快撤!”此时也不管往哪个方向撤吧,只要能离开这里就好。 赵德昭看耶律屋质动作,猜到了他的意思,冷笑一声将手中霹雳弹点了,而后用力朝耶律屋质的方向扔了过去,“来了就别想走!” 耶律屋质许是在嘉山被打出了心理阴影,身边始终围绕着亲卫,此时其中一人突然抬头,见一枚霹雳弹直直朝他们方向飞去,忙挥刀砍去。 用生铁打造的霹雳弹没比得过辽兵手中的大刀,被砍出了一条裂缝来,有粉末从中飘散,再落地时只小小得炸了一下,将一个运气不好的辽兵送上了西天,至于耶律屋质,却是毫发未损。 这多少让赵德昭心中不甘了。 “本将就不信你能次次砍中!”赵德昭朝左右吩咐,让他们齐齐动手,就朝耶律屋质方向扔。 这次,亲卫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眼睁睁看着霹雳弹落地。 “大王!” 泥土飞溅,硝烟漫天,当眼前重新清晰时,赵德昭已是找不到耶律屋质的身影。 而此时,所有的霹雳弹也全部用完。 看着嗷嚎遍野的辽兵,赵德昭也没再管耶律屋质的死活,按照约定带着人快速撤离。 剩下没死的、准备撤回大营去的辽兵,自有李继勋带人去围剿,今夜过后,想来幽州便再没了城北这处倚仗。 东方泛白,赵德昭在回程的路上同邹进汇合,可见他面色沉痛,忙朝他身后看去。 原本五百人的队伍,此时少了有好几十个。 他们只扔霹雳弹偷袭辽兵,又不要他们真刀真枪去打,这是发生了什么? “是霹雳弹的问题......” 只能说是运气的问题了,王承衍将东西送来时便说过,霹雳弹的稳定性还没有很好,在京师试验时便有匠人被炸伤炸死的。 赵德昭心中也担心着,可他这一百枚没有问题,没想到那边却遇到了这个瑕疵品。 那枚霹雳弹刚脱手时便炸开了,离得近的几十人全部被波及,当场殒命,也有人被炸了还剩一口气的,已是提前送回营中让军医医治,也不知能不能救得回来。 “那些兄弟们,除了朝廷给的抚恤金之外,我会再一人给五十两,至于受伤了的,让他们放心,本将会负责的。” 赵德昭好好的心情也打了个折扣,这毕竟是因为自己造出来的东西不够好而牺牲了性命,于情于理,他都要多照顾一下。 他也怕因为这个事件,让营中的兄弟们不敢再沾霹雳弹。 赵德昭他们一行人回到营寨的时候,天已是亮了,石保吉也带着人回了营寨。 杨延瑛站在瞭望台上,第一眼看到了赵德昭的身影,命人打开营门,“噔噔噔”得跑下来。 “如何?可是成功了?”杨延瑛迫不及待问道。 赵德昭点了点头,“是成了,不过...” 杨延瑛随着他目光看去,见邹进身后的人俱是垂头丧气,有几个身上沾了黑灰,联想到此前被送回来的几人,当即明白过来。 “打仗有死伤再正常不过,你也不是神仙,哪有本事让自己麾下毫发无损的?既然赢了,那些兄弟们也能瞑目,你们如此沮丧,营中将士们见了又要如何想?幽州还没拿下,是要先失了士气吗?” 赵德昭笑得勉强,“我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六十一章 愁云惨淡的幽州 赵德昭知道自己有些矫情,这是文科生的通病。 眼下火药已经提前登场,他手上也是沾了血,再者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有什么好多伤怀的呢? 想多了,心里就该出问题了,更何况,这年代没有心理医生。 赵德昭深吸了一口气,朝诸人笑着摇了摇头,“放心,我没事,你们去休息吧,等李帅回来,就该商议怎么攻打幽州了。” 看到赵德昭恢复了神色,其他人才放心下来,点了点头各自散去。 李二狗等人是跟着石保吉的,并不知道这件事,直到营寨中有人谈论,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得不说,赵将军真是个仁善的。”有人感叹道。 他们在契丹将领麾下时,何曾听说过这种,下面的人死了就是死了,按照标准领抚恤就好了,还有的连抚恤都有被克扣的,他们不怕牺牲将领的家眷去找他们麻烦,更不怕死人告到阎王爷那里去。 还有便是上官抢下属军功的,更是平常事了,谁又敢多说一句,说了前途尽毁还算是客气,他们有一百种法子让你悄无声息得死在战场上,再抢了你的抚恤金。 可赵将军是真不一样,还自掏腰包给牺牲的将士五十两银,五十两啊,够平常人家过两三年日子了。 李二狗无比庆幸自己做出的正确抉择,跟着赵将军,定然能出头。 李继勋在这日傍晚时命人传回了消息,在经过霹雳弹的袭击后,他和曹彬不费吹灰之力便击破了南北院大王的人马,而后一路北去,直接攻占了他们军营。 之后,二人分兵,李继勋继续北上到达古北口,关隘的辽人仗着有北院大王的驻军,这里留人马并不多,很快被李继勋拿下。 曹彬到德胜口时,德胜口更是空无一人,辽人直接弃了关隘,逃命去了。 翌日一早,李继勋命曹彬驻守古北口和德胜口这两处关隘,自己带着人马回了大营。 “德胜口一个人都没有?就跑了?”李谦溥听到这消息很是不可思议,他想着辽军怎么都要挣扎一下的。 “曹将军说,是因为耶律斜轸从德胜口逃跑的,故此关隘的人以为幽州失守,跟着一起跑了。”李继勋说道。 “耶律斜轸跑了?”赵德昭想着他运气倒是好,竟能让他全身而退,说到耶律斜轸,便不得不想到耶律屋质,“耶律屋质呢?” 李继勋朝赵德昭笑了笑,“死了!”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来丢在桌上,“被炸死的,还有亲卫护着他呢,可没护住,几人一块儿死了。” 赵德昭这才高兴起来,这场战役死了一个北院大王,逃了一个南院大王,幽州知道这个消息后,定然会恐慌了。 “接下来是不是要攻幽州城了?”李谦溥搓了搓手,“昨夜我听了一晚上的爆炸声,啧啧,那动静,接下来是不是该轮到我也用用了?” 赵德昭看李谦溥这心痒难耐的劲儿,开口道:“李都监有所不知,昨夜霹雳弹也炸死了十几个咱们自己的兄弟,这东西造出来不久就被用在了战场上,实际上还应该再多试验几次,好好改进一番的。” 李谦溥听了这话,却是满不在乎得一挥手,“这有什么,用个投石机还能被石头砸死个把人,攻击时射箭也有不小心射中自己人的,大乱斗的时候压根反应不过来是自己人还是敌人,误伤的不知多少,这怎么算?还能就不打了?” 赵德昭听了这话,不得不佩服李谦溥的胸襟,抱拳道:“是我狭隘了,多谢李都监指教。” 李谦溥忙退后两步,摸了摸后脑勺道:“我说什么了就指教了,可当不起,反正就是这么个理,所以,咱们什么时候能用?” “听李帅的!”赵德昭说道。 “是不能再拖了,今日做好准备,明日,咱们就开始攻城!”李继勋道。 幽州城外这场战役的情况,也经辽兵斥候传到了城中。 守备府中一片愁云惨淡,几人眉头紧锁,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韩匡嗣揉着额头,早先他还得意,得意宋军打不开南京的大门,得意南北院大王能抗下李继勋的攻击。 可就一夜功夫,天就变了! 城外驻军没了,耶律斜轸也带着仅剩的人马跑了,想来,宋军不会放过古北口和德胜口,这样一来,粮草和援军更难抵达,南京可真成了一座孤堡了! 对了,得让德让赶紧离开,他不能留在这里送死。 李扎卢存脸上不见气愤,这同他平日有些不同,他微低着脑袋,手指扣在椅子扶手上,时而抬眸看向韩匡嗣,瞄了一眼后再度垂下眼睑。 耶律沙也不说话,他是守东门的,东门是曹翰,麾下骑兵甚多,没几个像样的攻城器械,好似他的目的只是堵着东门,不让他们从这里出去。 可他就算能从东门闯出去,又该朝哪个方向去才有活路呢? 耶律奚底将众人表情看在眼中,此时的他十分笃定,在这屋子里的人已经不想要守城了,他们所想的便是如何能逃出去,回到上京或是其他安全的地方去。 未打就已是认了输! “城中粮草还能再撑十日,想来援军不日便会到,还望诸位再守上一守,不然就算有命回到上京,陛下也不会放过咱们。” 韩匡嗣终于开了口,他自然也看出了下面人的心思,他作为南京留守,又是个汉臣,姓耶律的逃了顶多褫夺封号或者降职,他不一样,说不定就要人头落地,后代再次为奴为婢了。 “援军从哪里来?”李扎卢存哼了一声,指着舆图道:“郡公您自己看看,顺州、蓟州、涿州都在宋军手里,渝关、古北口、德胜关也被宋军拿下,如此一来,山后援军更是进不来,谁来救?” “山后的来不了,还有忻州、代州、应州、蔚州方向的。”韩匡嗣说道。 “郡公您自个儿信吗?”李扎卢存冷笑一声。 “那你说如何?开城门投降?”韩匡嗣反问道。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六十二章 袭营 “不如杀出城去!” 冀王耶律敌烈从门外大步走来,进了屋子,大马金刀得朝旁边坐下,又将话说了一遍,“城中不是还有三四万人吗?不如杀出城去!” “杀出去?要如何杀?让宋军再炸一次?上赶着送人头去?”李扎卢存不满道。 耶律敌烈仿若看傻子一样瞄了李扎卢存一眼,还没说话,李扎卢存就跳了起来,“你这是什么眼神?本将说错什么了?” 说罢,冷笑一声低声道:“奴婢生的就是奴婢生的,封了王也是没脑子!” 耶律敌烈脸色一变,“唰”得抽出佩刀,朝李扎卢存脑袋上砍去。 李扎卢存没带兵器,这突然的变故让他“噔噔噔”朝后退去,眼看着刀剑就要划破他的脖子,横空出现一把大斧架住耶律敌烈的大刀。 耶律奚底看向耶律敌烈,恭敬道:“冀王大人有大量,如此危急时刻,还是同仇敌忾的好。” 韩匡嗣一口气憋在胸膛,这个时候才缓缓吐了出来,忙起身走下来说道:“是啊,现在起内讧,不是让宋军得意么。” 耶律敌烈眼怀警告,又狠狠瞪了一眼李扎卢存,才将刀收回,走回去重新坐下。 “本王昨夜在城外,听到炸声后本想去援救,可抵达的时候,耶律屋质已经死了,耶律斜轸跑了,本王再去也没什么意义,就剩本王一支兵马,待在城外也是无用,不如就进城来,好在北门没有宋军,不然,本王怕也是得步耶律屋质的后尘” 耶律敌烈解释了他进城的原因,继续道:“本王刚才说的,便是冲营!” “如何应对宋军手上的火药?”韩匡嗣满怀期待得问道。 “没办法,”耶律敌烈摇了摇头,“但那东西不分人,咱们只要能有人马冲进宋军营中,他们便再不敢用了,一旦用了,他们也会被爆炸波及。” “可如此一来,得死多少人才行?”韩匡嗣皱了眉头道。 “让汉军冲击在前!”耶律敌烈说道。 韩匡嗣心中一跳,猛得看向屋中诸人,可其余人却没有因为这个提议皱眉,反而不住点头。 “是个办法,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杀出一条血路来,咱们辽军什么时候打得这么憋屈过!”耶律沙开口,“只要重创宋军,消耗掉他们的火药,就不怕他们攻下南京。” “好,那便这么办!”韩匡嗣虽不满他们让汉军冲击在前的对策,但此时也无奈,点头说道:“东、南、西三处城门,耶律沙、耶律奚底、李扎卢存你们各带三千汉军,两千骑兵出城袭营,务必消耗他们火药,冀王,劳烦你从北门出,看看能否将古北口打下,只要能抢回一个来,便能让粮草入城。” “是!”耶律敌烈颔首,转身就出了屋子。 “哼,他倒好,出了这么个主意,也不用他出力,赢了功劳有他的,输了也罚不到他身上......”李扎卢存很是不屑,要他手边有刀,何至于刚才受制于人。 他可不是怕了! 耶律奚底和耶律沙二人自是听到了李扎卢存这话,可谁也没说什么,只拱手领命,之后便出门去做袭营的准备。 李扎卢存看着二人背影也觉没趣,他们也算姓耶律的,竟然就这么接受了,到时候可别像耶律屋质一样被炸死在外头。 “李扎卢存,你可还有事?”韩匡嗣问道。 “我们都出去,城门怎么办?谁来守?”李扎卢存问道。 韩匡嗣抬头看向李扎卢存,笑着道:“指挥放心,西门,本官亲自守,南门和东门,韩德让可以顶上,你们既然出城迎敌,料宋军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攻城。” 李扎卢存默了片刻,遂即道:“是,那本将去就是了!” 韩匡嗣在此时并不知道,他定下的袭营时间竟然和宋军的攻城时间不谋而合,要是知道,他定万分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 这是一个平常的夜晚,幽州城城墙上火把燃烧着,有士兵抬来水,往城墙上浇下去。 前两日被宋军投石机砸碎的冰又重新厚了一层,可辽兵并没有因此得意,他们知道,若宋军用火药来炸,这些冰不过短短片刻,定能全部碎裂。 对面营寨中,站在瞭望台上的宋兵看着幽州城墙上的动静,忍不住撇了撇嘴角。 他们怕是不知道,将军压根没想到用传统的方法攻城。 瞭望台下传来整军的声音,是将军准备攻城了,士兵眼中露出羡慕来,遂即叹了一声,谁让他运气不好,没有轮到他们这一队攻城呢? 想着,他又将目光移到幽州城门上,将军他们出营后,直接就朝城门去了,这次他们带了踏张重弩,这是一种用脚踏的方式来张弦,通过脚踩踏机括来发力的弩。 比起寻常的弓箭和弩来,这种踏张重弩射程更远,力量更大,适合攻城用。 更重要的是,在严寒的冬季,它也能够张开。 赵德昭用这种弩,也是为了在上面绑霹雳弹,比起人力投掷更远,射到城门上后,便可利用霹雳弹的威力将其炸开。 还用登什么城墙,他们走门! 这宋兵想着便笑了出来,可下一瞬,笑容凝滞在他脸上,忙大声示警,“辽军出城了!辽军出城了!” 此时营门已经打开,何承矩听见示警,便要让营门关闭,可赵德昭没有多想,说道:“不,出营!” 大军立即整队出营,迎着辽军跑了过去,不多片刻,赵德昭便命大军停下,而后下令道:“弓弩手,准备!” 前排数百个弓弩手一字排开,当即用脚张开踏张弩,旁边兵卒将绑在弩箭上的霹雳弹点燃,继而一声令下,弩箭朝着奔驰而来的辽军疾射出去。 “将军,宋军出营了,怎么办?”李扎卢存身边亲卫看到这一幕,勒马问道。 李扎卢存看着前方的汉军,咬了咬牙命令道:“继续冲,不许停下!” 不管那是寻常的弩箭,还是其他的什么,已经到了这一步,便也不能回头了。 前方的汉军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有些慌乱,此时听到身后继续向前冲的命令之后,也便没有停下。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六十三章 跑了 百支弩箭,放在宽阔的平原上其实并不算多,所以冲在前面的汉军也没有惊慌。 他们手中拿着盾牌,在弩箭快到身前时,将盾牌举了起来。 这不是床弩、架子弩,若是那种,一发弩箭便可穿透厚重铠甲,只不过是踏张弩罢了,就算被弩箭强大的冲势带倒,但也不至于殒命。 李扎卢存在弩箭落地时命令骑兵勒马停了下来,很快,不出所料的,眼前瞬间血肉横飞。 若说之前在城中听的爆炸声犹如天边闷雷,今日这声音便是真正得响彻耳旁,震耳欲聋了。 他没见过这番场景,伴随着泥土石块炸上天空,还有无数断肢,不管是人的还是马匹的,以及黄白色的脑浆混合在血水中如雨般落下。 这场面太过震撼,李扎卢存心中惧意突然战胜了冲锋的勇气。 他穿透“血雨腥风”看向宋军方向,他们踏张弩仍旧在前,弩兵手中有火星点点,只要继续冲锋,便会有更多人命丧当场。 他终于明白耶律屋质为何不敢小瞧宋军了,也终于知道他死得其实一点也不冤枉。 人是血肉之躯,在这东西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李扎卢存勒马朝后退了一步,纵然前方还有很多汉军听从军令,冒死冲锋,按照计划消耗着宋军的霹雳弹,可他仍旧有了怯意。 谁知道宋军手上有多少霹雳弹? 若还有很多呢? 若杀了这些汉军后,他们还能继续攻击呢? 没能冲杀到宋军营中,他连同他身后这些骑兵,也会同耶律屋质的下场一样的。 此时,赵德昭看着不断冲锋的辽兵汉军,眉头皱得愈发紧了起来。 之前对付耶律屋质和耶律斜轸,已是用去了近两百枚霹雳弹,三个城门,又一处给了两百枚用来攻城,眼下手中便只剩了四百枚,若辽兵还不断攻击,怕最后不会剩多少。 而眼下的冲锋,赵德昭其实也在赌。 若汉军冲锋的同时,辽军骑兵快速突进,很快便能到他们面前,他们便没法再用霹雳弹了。 他身后的将士们绷紧了全身,全神贯注的盯着辽兵的动向,若来,那便一战。 杨延瑛看着看着,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赵德昭不解,问道:“这个时候,你笑什么?” 杨延瑛在马背上耍了个花枪,指着前方辽兵首领李扎卢存道:“你看他这模样,怕是吓破了胆子,怕是不敢冲来的。” “你认识他?”赵德昭没见过李扎卢存,不知道带队的那人是谁。 “李扎卢存,很早之前侵扰过太原,我爹同他打过一两场,是个嚣张的人,也是个自负的人。”杨延瑛道。 “既然自负,他又怎么会不敢?” “纸老虎嘛!”杨延瑛耸了耸肩,“你若不相信,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 赵德昭一开口便知道要糟,果真听杨延瑛笑着道:“先欠着,回了京师再说!” 赵德昭刚要反悔,突然发现辽兵情况有异,那李扎卢存让汉军往前冲,自己却掉转了方向,带着骑兵朝北边跑去了。 “他这是怎么回事?”赵德昭稀奇,“就算怕也该是回城,朝北边去做什么?” “跑呗,知道幽州守不住了!”杨延瑛眼中放出光彩了来,催促道:“追不追?” 李扎卢存朝北边去,有一种可能是想要强行冲关。 曹彬守着关隘,不是那么容易过去的,可若不是要走关隘,而是通过其他道路,或者入山林绕道回上京,可是没人阻拦。 西门是他守,怎么可能会让他有机会离开? “追!”赵德昭当即做了决定,命石保吉带弓弩和霹雳弹按原计划攻城,自己带着三千人马朝李扎卢存的方向追了过去。 “跟上!”何承矩忙招呼亲卫紧紧跟随,没有发现其中一人眸光闪烁,唇角扬起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城墙上,韩匡嗣不敢置信得看着李扎卢存远去的身影,气得重重捶向城墙,手背骨节上瞬间破了皮。 “李扎卢存!他竟敢...竟敢...” “郡公,这可怎么办?”身旁一名将领见李扎卢存跑了,心中更是慌张,他还带了七八千人马出城啊,这城该怎么守?能怎么守? 韩匡嗣闭了闭眼睛,朝那将军道:“城中还有守军,消耗了宋军的火药后,他们短时间内没有办法攻上城墙,放心,不过少了一个李扎卢存罢了,还有耶律统领和冀王在呢!” “是!”那将领看韩匡嗣眼神坚定,心中不安也少了些,走到一边继续指挥。 韩匡嗣见他离开,忙招来心腹,吩咐道:“去城东,让韩德让赶紧找机会,带着皇后的斡鲁朵出城回上京去,南京守不住了!” 心腹闻言大惊,刚才他可不是这么说的,“那郡公,您呢.......” “不用管我,大不了我投降,去开封陪萧相去,总之没那么容易死!”韩匡嗣苦笑了一声,转头又命令道:“快去,再晚就来不及了!” 心腹知道再劝也是没用,且韩匡嗣能在辽国坐到汉臣之首,心中定有计较,忙颔首领命,下了城墙牵来马,匆匆朝着城东而去。 韩匡嗣在守备府同诸位将领商议守城策略时,便有了最坏的打算,若宋军攻入城中,他便直接投降好了。 宋军不杀降臣,自己在辽国又是位高权重,定然不会死,大不了被俘虏去开封罢了。 萧思温也在开封呢,反正去了也不会寂寞。 可他低估了韩德让的孝心。 “我不会走的。”韩德让站在城墙上,看着城下不远处的混战,对于心腹传来的命令置之不理。 “这是郡公的命令,若不走,便来不及了!”心腹见韩德让无动于衷,着急劝道:“公子,郡公不会不留后手,您就听他的吧!” “你回去同父亲说,这个时候,不管他有什么后手,都不是那么容易脱身的,我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他,再说了,南京不一定守不住。” 心腹下意识问道:“为何?” “你看,这边的宋军可没有用霹雳弹,还不就是普通的战术!”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六十四章 继续逃命 城东和城南两处城门,由于手上只有两百枚霹雳弹,他们心照不宣得都选择了留着,面对耶律沙和耶律奚底的袭击,默契得用最原始的方式迎战。 曹翰麾下本就是控鹤,是大宋禁军中的精锐,带着这么一支骑兵,他自然不怕耶律沙。 汉军辽兵多是步兵,对上控鹤完全没有胜算。 骑兵先是用手弩射le一轮,而后如一把利剑横插入汉军阵营中,将他们拦做两截,而后分作两股合围,长枪扎破他们手中盾牌,大刀砍下他们的脑袋,马蹄踏破他们胸膛。 不堪一击! 这是曹翰对他们的评价。 耶律沙本是想利用汉军消耗霹雳弹的,可眼下情况完全不如他所以为的发展,不得已只好改变战术。 “上!” 耶律沙大声呼喝,带着骑兵冲入阵中,骑兵对上骑兵,局势很快扭转,双方打得胶着,在韩德让看来,这便是不相上下。 心腹见韩德让固执,只好回城西复命。 “城西没用火药?”韩匡嗣听心腹说了城西的战情,立即问道。 “是,城西和城南都没用,不过都是宋军中有名的将领,公子说南京可以守住,所以他......” “守不住的,这边失守,他们再是能守住又有什么用?”韩匡嗣看着城外已然溃败的辽兵,心急如焚。 “可是公子他.......” “罢了罢了,”韩匡嗣摇头,继而朝城下走去,“让他速速回守备府,既然不走,那便同本官一起,做好最坏的打算吧!” 话说李扎卢存一路朝城北方向跑,的确是奔着古北口去的。 冀王耶律敌烈不是要去攻打古北口么?他麾下这么多人马,说不定能成呢! 就算不成,他这里还有两三千骑兵,一起冲关,不说能重新抢回关隘,是不是有机会能过关? 只要过了关隘,宋军便没有胆子继续追了! 可当他快要抵达古北口时,却突然感觉到了不对劲。 若他们已然开始交战,前方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 没有喊杀声,没有马蹄声! 难不成已经结束了? 不可能,冀王这么多人马,古北口的宋军除非用火药才能短时间击败他们,可他一路过来,没有听到北方传来炸响。 “去探路!”李扎卢存不敢冒前进,命令军中斥候前去探路。 “将军,来不及,”副将看了一眼身后道:“宋军快要追来,早不走,就要被他们追上了!” 到底是去古北口,还是转道入山,这是一个重要的选择,稍有不慎,便是身死魂消。 “将军!”副将见他不语,继续催促。 李扎卢存看了北方一眼,远去的斥候不可能这么快回来,若等上一刻钟,身后的追兵也便到了。 “走!往西走!”李扎卢存顺从了心中的感觉,没有再朝古北口走,调转了方向朝西行,决定过了河之后便入山绕道回上京去。 李扎卢存身上已是被汗湿透,被风一吹,只觉冰冷刺骨。 快! 再快一点! 很快,清沙河出现在眼前,这条也是桑乾河的支流,如今正是冰期,河面上的冰层在月光下反射出寒光,犹如出鞘的刀刃。 “嗖——” “嗖嗖——” 身后弩箭突然飞至,一个个骑兵被射中摔下马来。 追兵到了! “好快!” 李扎卢存回头看去,只见当先一个宋将骑着一匹白色战马,银色盔甲熠熠生辉,手中挥舞着长刀,已是冲入了他们队列之中,随手一挥,便是一颗人头落地。 “嗖——” 又一支弩箭破空,正中李扎卢存坐骑,战马嘶鸣,前蹄高高扬起,将李扎卢存抛下马来。 李扎卢存当即翻身一滚,也不管身后是不是自己人,同时挥舞长枪,将身后要踩踏上来的马腿斩断。 他身边亲卫也停了下来,将自己的坐骑让给李扎卢存,说道:“将军快走,属下替您拦下他们!” “走?走不了啦!” 一个女子的声音突然响在耳边,李扎卢存抬头,只见出现在眼前的赫然是个女将,看面孔似乎还有些眼熟。 “怎么?不认得我了?”杨延瑛骑在马上,冷笑着道:“从前你来太原劫掠时,可没有这么狼狈。” “刘继业?”李扎卢存瞬间想来起来,只有刘继业家中才会有女将,不想他投降了宋军,他闺女竟也已经到了幽州为宋军所用了。 “记住了,我如今姓杨,可不是姓刘了!”杨延瑛长枪指地,又道:“告诉你,也好叫你临死前别叫错了名字,来日做了鬼,别找错了人!” “好狂妄的丫头!”李扎卢存虽然在逃命,可面对一个比自己小了两轮丫头的奚落,也很难不生气。 他翻身上了亲卫的马,长枪指向杨延瑛,“听闻你们家枪法很是厉害,不知你同你爹比又是如何?” “杨家枪法举世无双,你还不配!”赵德昭砍掉一个辽兵的脑袋,打马而来,“我才是主将,该是我来会会你!” “啧,你怎么又这样!”杨延瑛顿时不满。 可赵德昭只朝她笑了笑,便转过头去,握着长刀勒马朝李扎卢存冲去。 “我去保护将军!”何承矩知道赵德昭的意思,杨延瑛到底是个姑娘,而且他又是主将,哪里有自己躲在后面,让一个姑娘出面打对方主将的道理。 就算赢了,说出去也要被人笑话。 赵德昭用的是长刀,对上长枪自然没有优势,好在何承矩不离他身侧,总能在关键时刻配合他的攻击。 二人协作,倒也将李扎卢存打得节节败退! 其实,若按照李扎卢存的实力,就算一打二,他也不会落于下风,只不过今日实在不同,他不想战只想逃,心绪不稳,出手便处处是漏洞。 赵德昭一眼看出了他的疏漏,心中一喜,提刀便朝那处砍去,若不出意外,李扎卢存不死也重伤。 可就在这时,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本是平静的西风听到声音,突然变得激动起来,猛地甩头摆尾,踱着步子原地转圈。 赵德昭正全神贯注对战李扎卢存,哪里能容得下西风突然的躁动,身子一歪,便从马上滚落,手中的刀还没来得及砍下去。 而此时的何承矩手中长枪还没收回,李扎卢存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手中长枪一抖,朝着身子不稳的赵德昭便刺了过去。 这一枪,是朝他心口去的。 赵德昭在半空中,没有受力点,压根躲不开这一枪。 “将军!” “赵德昭!” “殿下!” 情急之下,也没人顾得上到底如何称呼了,不远处的曹璨和王承衍只恨自己没在赵德昭身边,何承矩急红了双眼,眼睁睁看着枪头朝赵德昭心口戳去。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六十五章 受伤 赵德昭在这一刻想到了他和西风的初见,彼时他虽然喜欢这匹白马,可终究是因为赵光义送的而没有敢收下,害怕的便是他会在马匹身上下什么手段。 后来,经过御马监等多个马夫的检查,确认西风一切正常,的确是匹好马。 只是没想到,马身上没有问题,问题是发生在其他地方了。 没有人能想到这场变故,何承矩来不及反应,曹璨和王承衍远在另一边,就是杨延瑛,此时也没在赵德昭的身边。 “噗嗤”,枪尖戳穿了赵德昭的铠甲,戳进皮肉,带来钻心的疼痛。 赵德昭重重摔落在地,下坠的力量让他赶到浑身骨头快散架一般,眼前密密麻麻全是阴影,他凭本能朝前挥刀,让李扎卢存无法继续将枪尖扎进他的心口。 杨延瑛和何承矩见次,心中焦急,一个收抢再刺,另一个急急赶来,手中长枪也朝李扎卢存身上刺去。 若只有一人,李扎卢存尚且还能防御,可恰好是两人两柄长枪,李扎卢存压根来不及作出应对,只觉胸腹蓦地一疼,温热的液体便流了出来。 便是这一息时间,何承矩和杨延瑛手中两柄长枪,他们一个前一个后,将来不及收枪防御的李扎卢存扎了个对穿。 “别...别杀我!”李扎卢存突然后悔了,他不应该跑,也不应该抵抗,他早投降不就好了么? 后悔也没用,他低头看着从腹中伸出的枪尖,鲜血嘀嗒流下,便如他的生命流逝掉了一样。 李扎卢存看着躺在地上的赵德昭,又看了一眼手中未曾扎透他的长枪,终于喷出一口鲜血,不甘心得闭上了眼睛。 “殿下,你怎么样?”曹璨一路斩杀,浑身浴血到了赵德昭面前,看着他胸口的一抹殷红,脸上难得露出张惶之色来。 若他在这里出了事,他们这些跟随的人可还有什么脸面回京去见官家? “扶...扶我一把!”赵德昭喘着粗气,将胸口的长枪用力一拔扔在地上,扶着曹璨的胳膊起身,“应该死不了。” “可是——”曹璨是亲眼见着长枪扎进去的,铠甲都破了,胸口更是有血流出。 而下一刻,他见赵德昭扯开破裂的铠甲,只见里面掉出半片金锁,剩下半片被红线连着,颤颤巍巍得挂在脖子上。 曹璨从地上将半片金锁捡起来,长长呼了一口气,心中后怕不已。 “对亏了七娘的金锁,不然,这枪定是要扎进心脏去了。” 王七娘在将金锁送给他后,他便随身携带,怕上战场打斗时掉了,便找了跟红绳系着挂在了脖子上。 没想到,这枚金锁竟然在危急关头,救了他的命。 “是七娘啊......”曹璨不仅感叹,果真是天定的良缘。 杨延瑛将长枪从李扎卢存身上抽出,快步走到赵德昭身边,见他胸口淌血,不管不顾得扯开了去看。 “你没事吧!流了这么多血,得赶紧回去让军医看看。”拉扯中,便看见了他胸口挂着的半片金锁,看上面图案,却像是女孩子用的。 适才好像听曹璨提到“七娘”两个字,赵德昭也说他在京师有了婚约,这金锁,该不会是他的未婚妻送与他的吧。 不得不说,有时候女人的直觉真是强的可怕,赵德昭还什么都没说呢,杨延瑛就已经猜了出来。 “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对男人衣裳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咳...咳咳...”赵德昭将衣领扯好,许是牵动到了伤口,他止不住咳了一阵,唇角竟然溢出血来。 杨延瑛忙将“七娘”的事抛在了脑后,着急道:“都吐血了,赶紧回吧!” “是,这里交给邹进,李扎卢存反正死了,剩下这些也不成气候。”曹璨朝周围看了一圈,李扎卢存死后,剩下的骑兵已是没了斗志,扔了兵器投降的也有,趁乱踏冰过河的也有。 过了河的没多少,邹进也不命人去追,只吩咐着将投降的骑兵收拢了,继而打扫战场,再一并带回营中去。 赵德昭也不强撑,点了点头,刚要翻身上马时,何承矩却是一把牵过西风马缰,“将军骑我的马!” 赵德昭看了眼已经安静下来的西风,抚了抚它染了红点的鬃毛,叹了一声,上了何承矩的战马,慢慢朝营中回转。 西风看着主人骑了别的马,顿时急了,撒开腿就要追上去,鼻子中更是“呼哧呼哧”得喘着气,好似在质问他为何抛弃自己一般。 何承矩却是将它拉住,不动声色得扫了身后几个亲卫一眼,收回目光后下令道:“保护好将军,回营!” “是!” 幽州城下,攻击仍在继续。 西门,李扎卢存跑了,剩下的汉军自然不愿继续冲锋,一个个缴械投了降。 石保吉命人接管降军,自己带着踏张弩和霹雳弹再度朝城下移动,一声令下,携带着霹雳弹的弩箭便朝城门射去。 木头做的城门再厚,却也抵挡不了霹雳弹连续的轰炸,很快城门便被炸出了一个窟窿。 “郡公?郡公在何处?”城门守将转眼间找不到本该在城墙上的韩匡嗣,想起逃跑的李扎卢存,想着难不成连郡公也跑了? 上官的胆怯让他们心中气愤,纵然想要集结军队抵抗涌入城中的宋军,却知道如今不过螳臂当车。 西门攻破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东门,城墙上守兵看着还在城外浴血奋战的耶律沙,不知该如何才好。 城中马蹄阵阵,却没有兵刃相接的声音,他们突然明白了什么,对视一眼之后走下了城墙,沉默得将城门打开。 耶律沙肩甲只剩了一个,胳膊上一条长长的口子,胸甲也破裂开来,从晚上杀到天亮,他的胳膊沉重抬不起来。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城中的事,可突然,不知谁喊了一声,“城门怎么开了?” 耶律沙迅速回头,看到他拼死护着的城池城门大开,里面有一队队人马不停穿梭,他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哈哈哈,看来幽州已经拿下了,耶律沙,老夫劝你不要再负隅顽抗,还是投降了吧!”曹翰看到这一幕,畅快得笑着说道。 耶律沙胸口好似被石头堵住了一般,他猛地收回目光,冷笑一声,“投降?做梦!” 说罢,耶律沙突然一夾马腹,大喝一声,“走!” 他掉转马头,朝着北方疾驰而去,战场上剩下的骑兵们好似约好了一样,齐齐结阵,目的已不是想要冲击宋军的营寨,而是变成了掩护耶律沙的离去。 他们这些人都是耶律沙的斡鲁朵,全家性命系在他的身上,若他能回到上京,看在他们拼死掩护的份上,也会善待他们的家人。 曹翰见此,眸中闪过杀意,大喝道:“上霹雳弹!给本将炸翻他们!追击耶律沙,生死不论!”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六十六章 谁在哭? 韩匡嗣听着外面的喧嚣,穿戴齐整后坐在了守备府中,很快,韩德让也走了进来。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苦笑一声,却也说不出什么来。 一盏茶之后,耶律奚底也走了进来,看到韩匡嗣和韩德让父子时,脸上震惊意味明显,随后恭敬抱拳,在下首坐了。 “耶律将军,你是不是以为本官会走?”韩匡嗣戏谑道。 耶律奚底叹了一声,说道:“李扎卢存和耶律沙,还有那个冀王,他们逃了!” “逃?又能逃到哪里去?”韩匡嗣冷笑一声,“就算能逃回上京,然后呢?命能保住,其他可就不一定了!” 突然,城西又传来炸响,韩匡嗣皱了皱眉,继而“哼”了一声,“你看,城已经破了,可还有火药,这说明什么?” “火药炸的不是城,是人!”耶律奚底说道:“他们在追击逃兵!” 韩匡嗣赞许得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将领,没想到最后留下的,竟然是他。 倘若有机会回到上京,假以时日,这必定又是大辽的肱骨,能做南北院大王的栋梁之才。 “等着吧,宋军很快来了!” 韩匡嗣预料得没错,石保吉率先带着人马进了城,接管了四面城墙之后,又命人将城中各处府衙中官吏全部揪了出来,愿意投降的找一间屋子先关起来,不愿投降的就先关进大牢里头。 对于城中百姓,他按照赵德昭的吩咐,下令将士不得劫掠,不得强抢民女,不得惊扰百姓。 守备府也被团团围了起来,一个时辰左右,韩匡嗣见到了宋军主帅,李继勋。 “李扎卢存死了,耶律沙么,多半能抓回来,就是耶律敌烈,这个老狐狸,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李继勋进了屋子之后,仿佛同老友叙旧一般,笑着朝坐在主位的韩匡嗣说道。 他身后李谦溥却不是个好脾气的,上前喝道:“手下败将,见了我家主帅竟敢不起身相迎?” 韩匡嗣冷冷得扫了他一眼,仍旧没有起身,只当没有听见他这话,看着李继勋说道:“冀王是奴婢之子,能在深宫中长大,最后还能封王,其心计胆量自然不能小觑,本官也不知道,他竟然是跑了,还跑得无声无息。” 李谦溥见韩匡嗣不理他,“呸”了一声,就要命人将他拽来,却被李继勋伸手阻止,“不得无礼,韩大人可是咱们的贵客。” “贵客?哼,俘虏还说的这么好听!”李谦溥说是这么说,却也再没动作,抱着刀站在李继勋身后,一双眼睛从韩匡嗣看到韩德让,又看到耶律奚底,想着幽州城这么多将军,最后这屋子中却只剩了这三个。 哦,不对,是两个半。 韩德让还不是将军呢! “的确是俘虏,这位将军说得没错,我们输了,该认的。”韩匡嗣点了点头,继而站起身,走到李继勋面前躬身一拜。 “韩大人不至于,”李继勋身姿笔挺,说是这么说,但也没有避开,就这么受了他一拜,“不日到了京师,倒可以和萧相做个伴了。” 韩匡嗣无奈笑了笑,起身朝外看了一眼,问道:“听耶律屋质说,有个小将军很是厉害,便是他用飞鼠还有火药击败了他好几次,本官心中好奇,可能见见他?” “说的是咱们赵将军?”李谦溥一听又来劲了,“那自然是厉害的,飞鼠还有霹雳弹,可都是他制出来的,不过你想见他,怕是不够格。” “哦?这是为何?”韩匡嗣纳闷,转头看向李谦溥问道。 “他可是——” “他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将军罢了,飞鼠和霹雳弹,也是我京中军器局的产物,同他有什么关系?韩大人,道听途说可不好啊,不若等回了京,若官家允许,倒是可以带你去军器局看一看的。”李继勋打断了李谦溥的话,用玩笑的话回了韩匡嗣。 韩匡嗣见李继勋不似说谎的样子,又想到耶律屋质也只说了,那位将军也只是最先用了这些东西。 可这些都是他制作的这话,方法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李继勋见韩匡嗣没有追问,又说道“既然韩大人和几位将军无恙,本将也便放心了,这守备府,你们再住几日,待事了,本将便护送几位回京,想来官家也是想见一见诸位的。” 李继勋说完,看了一眼李谦溥,随后还是命李怀忠接管了守备府,负责看管这几个人。 “将军,末将是不是说错话了?” 待出了门,李谦溥一脸懊恼,用力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唉,末将就是嘴快,给将军惹事了。” 李继勋哼了一声,“你也知道自己嘴快,那便给本将记着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李谦溥“哦”了一声,他本想是要炫耀一下自家殿下德才兼备、文武双全,可忘了殿下受了伤,回京路上时间久,带着这么多俘虏,若是生了变,殿下岂不是更危险? 咱们可以用萧思温做人质,契丹人定然也会有这种想法,该瞒,还是得瞒着点的。 李继勋没有留在城中,而是快马出城,回了军营,进了营门直接朝着赵德昭的大帐而去。 到了门口,见孙冲沉着脸守在外面,里头隐约听见哭泣声,心头猛得一跳。 早先李继勋便是要带着赵德昭一起进城,可是见他受伤回营,又听他自己说不碍事,才带着人马进城去瞧了一眼。 可就一个时辰的功夫,怎么就不好了吗? “赵将军呢?他怎么样了?谁在里面哭?”李谦溥也听到了声音,面色白了几分,上前一把抓住孙冲的衣襟,厉声问道。 孙冲被提的半个身子离了地,看着李谦溥道:“将军躺着呢,是甄平在哭。” “怎么哭成这样?赵将军可是不好了?这可怎么办?军医呢?还有谢太医,都去叫来啊!不行,幽州城里定然还有好大夫,我这就去找!” 李谦溥自顾自说完,松开手转身又上了马,再度朝城中飞奔。 他这么着急,不仅因为赵德昭是皇子,他的安危事关重要,更因为他在这次战役中表现出来的才能和决断,让李谦溥很是欣赏。 就算他不是皇子,只是一个寻常的将领,此刻有了性命危险,他也会一样对待。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六十七章 谁是叛徒 孙冲看着李谦溥急匆匆走了,一声“唉”就卡在了喉咙口,李继勋笑着拍了拍孙冲的肩膀,“不用管他,没个脑子,去幽州找几个大夫也好,军医有不妥当的地方,能让他们瞧瞧。” 说罢,李继勋便掀开了帐帘,抬步走了进去。 帐中,赵德昭一脸无奈得看着伏在他身旁哭得涕泪横流的甄平,见李继勋进来,立马像看到救星一样,“李帅回来了?” 甄平双眼红肿,听到声音后朝后看了一眼,见果真是李继勋,忙站了起来行了个礼,“小...小人...见过李将军!” “这是怎么了?你家殿下不好好的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呢!” 赵德昭笑道:“听见没有?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我这好好的呢,快别给我丢脸了。” “哪里好好的了,”甄平抽噎着道:“殿下一进帐子就晕了,大夫剪开衣裳,伤口那血都止不住......” 李继勋眼神立即回到赵德昭身上,见他脸色的确是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胸口露出白布包扎的样子,隐隐还能见着几个血点子。 “你回营时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就这样了?”李继勋上前几步,又看向甄平,“是出了什么事?” 甄平摇了摇头,“殿下就是强撑着,大夫说了,那伤口其实挺深的,要不是被挡了一下,定是要扎到心脏,怕是连命都......” 说到这里,甄平鼻子发酸,想到殿下有可能真的没命,眼泪又流了下来。 “那衣裳和血都黏在一起了,撕都撕不开,小人看着都疼,大夫的金疮药都止不住血,还好小人出京时,从府中拿了许多伤药,都是宫中的好东西,这才止了血......” 赵德昭见甄平又开始絮叨,头疼得摇了摇脑袋,“好了——” “殿下,要不是小人找了过来,您可怎么办呢?”甄平转身,擦了擦眼睛道:“反正殿下得好好修养,可不能再骑马打仗了,回去也得给您备马车才行。” “好了,幽州已经拿下,你家殿下也不会上阵杀敌去了,你放心吧!”李继勋好笑,甄平看着年纪小,却像一个老妈子一般,可赵德昭有如此忠仆真心对待,他却是十分羡慕。 “甄平,去给我找点东西吃,我饿了!”赵德昭说道。 一听赵德昭肚子饿,甄平立马不哭了,忙应了一声,想要问问赵德昭想吃什么,可看到他这个样子,决定去问大夫能吃什么才更妥当。 人离开后,赵德昭才无奈笑道:“他是真为我担心,我也不好训斥他,你来时看见孙冲了吧,他就是受不了甄平这模样,才出去等在外头的,唉,这小子敢对我大呼小叫,真是被惯坏了,李帅别介意。” “挺有意思一孩子,我有什么好介意的。”李继勋笑着坐在一旁,“你的伤当真这么严重?也是我疏忽了,看你回营时还以为伤得轻,否则,早该寻好的大夫来给你看伤才是。” 现在一想,李谦溥去幽州倒歪倒正着,赵德昭这伤,不仅需要好的伤药,还需要好好调理身体,可千万不能因此落了什么病根才好。 “对了,城中怎么样了?”赵德昭对没能攻进幽州城感到十分可惜,若可以,他倒是真想策马进城瞧一瞧去。 “韩匡嗣父子、耶律奚底投降,曹翰带人去追耶律沙了,我让李怀忠暂时守备幽州,城中一切都好,有你事先吩咐石保吉不得惊扰百姓的命令在,省了不少麻烦。”李继勋笑着赞许了一句。 “可探到耶律敌烈的动向?”赵德昭问道。 “听辽兵说,耶律敌烈是从北门出城的,按照计划应当是想要从古北口强行出关,可当时古北口并没有受到任何攻击。” 赵德昭冷笑道:“耶律敌烈的心眼子,竟然连自己人都骗,他没按照计划行事,定然是带着他自己人马跑了,这么久了,怕是难以追回。” 说完,赵德昭又突然道:“从拨号送粮草的辽人怕是还不知道幽州已经被攻下的事,古北口那里,咱们倒可以利用一下,回京这么远的路,也要消耗不少粮食呢!” 李继勋闻言笑着摇了摇头,“你又有什么好主意了,说来听听。” “咱们不是杀了耶律屋质,拿到他令牌了么?古北口的旗帜不换,仍用辽国的,咱们请君入瓮如何?” 赵德昭说了这么一句话,李继勋已是明白了他的计策,不由拊掌赞道:“耶律敌烈若是只老狐狸,那你便是小狐狸了。” “啧,李帅如何将我同契丹人比呢!”赵德昭故作不满道。 李继勋笑道:“我这是夸你呢!” 说完了事,李继勋见赵德昭脸色实在不好,也不便多留,起身替他掖了掖被子,“算算日子,从渤海到古北口,若是赶路赶得快些,也就在这两日了,你且放心养伤,等这些事尘埃落定,咱们就回京领赏去!” “好,末将便在营中等李帅的好消息!” 营中另外一顶帐子中,何承矩看着眼前十个亲卫,目光冰冷,继而一声大喝,“脱!” 十个亲卫都不是傻的,战场上发生了什么,将军又是怎么受的伤,他们心中清楚。 可到底是哪个人吹了哨子惊动了西风,他们彼时顾着作战,并没有人看见。 可有人却是不满何承矩的做派,大声道:“当时战场上这么多人,凭什么就查咱们?” 一个人说了,便有人附和道:“是啊,咱们是官家指派给殿下的亲卫,怎么会害殿下?” 何承矩点头,“你们说得没错,可正是因为咱们是殿下的亲卫,所以若是咱们中出了叛徒,便更是可恶,你们觉得自己是清白的话,便证明给本将看!” “可是将军,若叛徒将东西扔了,咱们就算脱了也没用啊?这一路上可有的是机会。” 何承矩看向说话的亲卫,说道:“放心,本将盯着呢,可没见有人偷偷扔东西!” “好,小人问心无愧,脱就脱!”一人当即脱了盔甲,解了腰带,将身上衣裳一件件扔在地上,随后光着身子转了一圈。 “好,穿起来吧!”何承矩点头道。 接着,陆续有几人开始脱衣裳,其中,一个靠近帐帘的亲卫慢吞吞将铠甲脱去,手放到腰带上时,碰到了里面一个硬物。 他手一僵,看了周围一眼,见何承矩只盯着另一个人瞧,当即下了决定,拔了刀就朝帐外闯去。 留在这里一定是个死,可若能出去,说不定还有活路。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六十八章 揪出来了 这人本就离门口近,脚步又飞快,何承矩还没来得及转身,他便已是掀开了帐帘。 外面的雪被阳光照得十分亮堂,这人忍不住就眯了一下眼睛,下一瞬,他便停下了脚步,再也不敢朝前再走一步了。 他的脖颈间抵着一支长枪,长枪被一双不算很大的手握住,继而一个清冷的声音哼笑着说道:“我是女子这才不方便进去,你呢,也是太看轻了你家何将军了!” 帐外,却是杨延瑛等着,何承矩找她帮忙守在外面,便是担心有这种情况发生,果真被他料到了。 “是我大意了!我认输!”脖颈间传来刺痛,他是相信杨延瑛的本事的,若他敢再动一步,枪尖定会毫不留情扎穿他的脖子。 他将手中的长刀直接扔在了地上,可双脚却是悄悄转了向。 杨延瑛只以为他无处可逃,心下也放松了警惕,只一瞬,眼前突然白光一闪,一柄飞刀迎着她面门而去。 杨延瑛迫不得已收枪抵挡,连着后退几步,头一偏,飞刀擦过她脸颊落在了地上,她抬手摸了一把,没有明显的血迹,可脸上传来淡淡的刺痛,想来还是破了些皮。 而这一错眼的功夫,那人已是抢了一匹马,飞快朝营外跑去。 杨延瑛是个姑娘,小心眼的姑娘。 她被这人摆了一道,脸又伤了,当即气得不行,此时,何承矩走了出来,看了前方一眼后,拿了弩箭抬手就射。 不得不说,何承矩的骑射功夫是真的好,纵然那人已是跑了有两百步远,他这一箭精准得射中了他的后背,那人惊叫一声,从马上摔下。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营中的人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人已是被跑去的亲卫绑了回来。 “好功夫!”杨延瑛忍不住赞了一声,见着被架回来的叛徒,手中长枪“啪”得一声打在他的脸上。 “噗!”叛徒呕出一口血来,血中落着几颗牙齿,脸颊也高高肿了起来。 这叛徒中了一箭,被带过来是已是站都站不直,此时又被杨延瑛打了这么一下,整个人出气多进气少,看着竟然再难以维持。 何承矩走上前,从上往下摸了一遍,在他腰带里摸出一枚哨子,哼笑一声递到那人面前,“说!谁给你的?” 那人睁开眼睛瞄了一眼,轻哼了一声,摇了摇头,“何将军...这...这么厉害,不如...自己猜。” “敬酒不吃吃罚酒!” 杨延瑛见他脾气倔,气得又要动手,何承矩忙伸手拦下,“再打就打死了,他不说便不说,留着慢慢审。” 说罢,何承矩吩咐将他拖下去,传军医给他治一治,也不用如何精心,别死了就好。 杨延瑛这才收回手,看着奄奄一息的叛徒道:“真没用!” 何承矩一言难尽得瞄了杨延瑛一眼,想着自己有意避开他的要害,这一箭没有要他的命,可定然是伤了肺腑。 而她那一枪抡得,也没收力道,还指望他如何? “行了,这里没我事了吧,我去瞧瞧赵将军!” “你的伤......”何承矩指了指杨延瑛的脸颊。 “呵,这么点时间,该是痊愈了,不用管!”杨延瑛挥了挥手,抬步朝赵德昭帐子方向走去。 “一起去吧,我正好同将军说说这事,或许他能有什么头绪。”何承矩捏着哨子跟在后面。 只不过,二人刚走到赵德昭处,就见门口一左一右站着孙冲和甄平,见了二人行了礼,但就没有让他们进去的意思。 “将军睡了,你们晚些再来吧!”甄平看了二人一眼说道。 “他怎么样?”杨延瑛皱了皱眉头,可听到说赵德昭睡下了,也压低了些声音。 “李都监从城里请了好几个大夫来,说是没伤着肺腑,但因为这几个月来身体疲累,这才看着重了些,之后好好调理就成。”孙冲朝二人解释道。 杨延瑛闻言,这才放心了些,“那我回去了。” 杨延瑛走得干脆,何承矩想了想,朝甄平道:“劳烦等将军醒了之后,着人来同我说一声,有要事。” “好,小人知道了。”甄平虽担心赵德昭的身体,但也知道轻重,能让何承矩说出“要事”二字,那定然是极为重要的。 而在一个角落,所有发生的这一切,都被小个子看在眼中,他目光阴鸷,嘴唇紧抿,在何承矩走后转身离开。 叛徒被单独关押在一顶帐中,周围有人守着,小个子不确定他能坚持多久,希望能坚持到见面吧。 小个子在周围走了几圈,实在没发现能混进去的机会,只好先回去再想办法。 许是服用了汤药的缘故,又或许是幽州已经拿下,赵德昭这一觉睡得极好,等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营帐外传来日常训练的声音,其中夹杂着说笑声,看来将士们都因为拿下了幽州而轻松不少。 赵德昭挪了些身体,将自己身体撑坐起来,恰在此时,甄平掀开帘子朝里看了一眼,见赵德昭这番动作,忙大喊着跑进来,“殿下醒了为何不叫我?” “我没事,”赵德昭笑着坐起身,“外面如何了?” 甄平一边扶赵德昭起身,一边回道:“没有什么大事,曹提举还没回来,李帅和李都监去城里了,对了,何将军来找过您,说有要事。” 说到这儿,甄平才想起来答应何承矩的事,朝外喊道:“孙大哥,赵将军醒了,着人通知何将军一声。” “放心,我刚就让人去了。”孙冲探进来一个脑袋,见赵德昭面色好了不少,又道:“我也让人去传饭了,等会就能送来。” “还真有些饿了!”赵德昭摸了摸肚子说道。 何承矩和饭菜一起到了。 饭菜是给赵德昭额外做的“病号饭”,不是粗硬的饼子和羊肉,而是从城里带回来的细软的小米煮成的粥,里面还加了燕窝,再有鸡蛋羹等小菜,看着清爽又有营养。 “呵,真够奢侈的!”赵德昭看着面前的饭菜,举着筷子迟迟不下手。 若是在京师,他这么吃自是没有问题,可现在在军营,受伤的也不是他一人,是不是有些太过特殊了? “是李帅吩咐的,再说了,将军此次功劳甚大,吃些燕窝粥又如何?”何承矩在一旁说道。 赵德昭点了点头,舀了一勺鸡蛋羹入口,咽下去后问道:“甄平说你有要事找我?那人揪出来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六十九章 请君入瓮 能让何承矩说有要事,又在自己受伤之后,便只能是因为揪出了叛徒。 何承矩点头,伸手将哨子递过去,“就是这枚口哨,看材质应当是什么动物的骨头做的,吹出的音调也同寻常不同,我昨日拿到后去马棚给西风试了试,便是因为这个,西风才躁动不安。” 赵德昭点了点头,接过这枚骨哨仔细查看,什么动物的骨头是看不出来了,他放到唇边吹了一声,的确是那日的声音,有点尖细,尾音还带着丝颤动,很是诡异的音调。 “我也用了其他哨子试了试,西风对那些并没有特别的反应。”何承矩又道。 赵德昭笑了一声,“他可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何承矩道。 赵德昭将骨哨放在一边,“你知道西风是怎么来的?” 何承矩摇了摇头,他到赵德昭身边时,西风已经是他的坐骑了,至于是怎么来的,他还真不知道。 “西风是新罗贡马,万里挑一的千里神驹,送来时官家便赐给了我三叔......”赵德昭说到这儿,看何承矩眸光闪动,又笑了一声,说道:“怕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何承矩也不是蠢的,自然明白背后之人是哪个。 西风只对骨哨有反应,必然是经过了特殊训练,除了赵光义之外还能有谁? 而赵德昭将事情同何承矩说清楚,也是想要他一个态度。 起初,何承矩是因为官家之命而来保护他,可人的情谊,在生死之际总是能很快建立,他们一路从太原到幽州,经过大大小小数十场战役争斗,情谊早就深厚。 而拿下幽州,山前的几座城池也都重新成为了大宋领土,长城以及重要关隘也都被大宋拿在了手中,纵然还有山后几座城池,但眼下却是无法再继续了。 拿回的城池需要重新指派官吏,需要重新造册入户,需要通过诸多繁杂事宜巩固统治,若再继续攻打山后,战线拉得太长是个问题,拿到手的城池怕也容易生乱。 是以,他们不久之后便要回京,而回京之后,何承矩便不会是自己亲卫,可即便不是自己亲卫,赵德昭也希望能是自己人。 再者说,何承矩在禁军中若能再升上一升,自己便更是多了一层同赵光义竞争的筹码。 何承矩看着赵德昭的眼神,心中也在权衡。 他父亲何继筠是官家的人,守边二十余年,同辽人打了无数次,多次以少胜多,这次白马岭之战,也是父亲带兵阻拦南院大王耶律斜轸的援军,成功将他们拦在太原城外。 可他也知道,父亲年纪也大了,何家的担子是落在自己同兄长身上。 兄长常年跟随父亲在任上,虽然勇武,但性格木讷,除了军中兄弟,很少同朝廷大员往来。 官家封赵光义为开封尹,这个官职很是惹人遐想,之后,身为官家长子的赵德昭异军突起,成功抢了赵光义的风头,很是得宠,这次回京,凭借拿下幽州的战功,想来又是一番荣耀。 当然,除了这些,何承矩更是想遵从自己的内心。 起初,他的确将赵德昭看成是一个急于邀功的小孩子,想要随军出征,不过是为了获得官家关注罢了。 彼时,他以为赵德昭就是去军中镀金,可没想到,他真能勇于当先,不顾自己安危。 而他创制的飞鼠、霹雳弹,更是在战役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这样一个有军事头脑的殿下,他为何不能效忠? 何承矩想到这里,朝赵德昭拱手,郑重道:“殿下都不怕,末将又有何可怕的?” 赵德昭听到这一声“殿下”,便明白了何承矩的选择,脸上笑意更甚,“既然如此,这人便随你处置,留着便带回去还给我三叔,不留,那便杀了。” 何承矩点了点头,“留着吧,用来做饵怕也是行的。” “怎么,你觉得还有人?”赵德昭听了这话,眉毛一挑,想着难不成他这营地真成筛子了?还能让赵光义再塞人进来? “防一手罢了,反正也就多给他一口饭吊着命,没什么损失。”何承矩说道。 赵德昭点了点头,“行,那便留着,看看有没有大鱼咬钩。” 二人说了些话,何承矩担心赵德昭的身体,也怕甄平再哭给他看,很快就离开了,回去后想了想,吩咐看守叛徒的守卫稍稍松一松,他们也便明白了何承矩的意思,商量着留出了不明显的漏洞。 而在这个时候,古北口外的山林中,一队人马正艰难得行进。 他们脸色青黑、衣裳凌乱、脚步虚浮,要不是见他们押着一队粮车,看着就像是从山中跑出来的野人。 领头的耶律虎古虽然骑着马,但精神也是不济,多走了几百里路,耗费了不知多少粮食,送到幽州的粮草原本可以维持一个月,如今怕是只剩十五日了。 耶律虎古看着手中的舆图,又朝前望了一眼,见周围的将士们蔫头耷耳,呼喝道:“都打起精神来,瞧瞧你们像什么样子!” “将军,该休息会儿了,弟兄们都累了。”耶律虎古身后亲随低声劝道。 “还有半日就能到古北口,现在休息,等天黑再走不成?”耶律虎古训斥了一句,而后大声道:“再有半日,咱们就能抵达古北口,都加把劲!” “是......”将士们有气无力得应和着,心中却想每次都说快到了快到了,可每次都让人失望。 可他们不知道,耶律虎古这次还真没骗他们,傍晚时分,他们就瞧见了古北口上方飘扬的旗帜。 “将军你看,真的到了!” 耶律虎古看见古北口关门,终于松了一口气,催着众人加快脚程,终于在一刻钟之后抵达了关下。 亲随立即上前,抬头朝关墙上的守兵大声喊道:“东京转运粮草,耶律虎古大人已到,快开关门!” 城墙上的守兵早在他们还没抵达时,便已经看见了他们踪迹,早就报了上去。 此时站在关墙上的,便是穿着辽兵戎服铠甲的曹璨和王承衍。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七十章 瓮中捉鳖(一) 演戏嘛,自然是要演全套的。 曹璨板着脸,朝着下面大声问道:“你说是东京来的便是东京来的?令牌呢?” 耶律虎古是皇族,亲随自小跟着他,到哪里不是前呼后拥,恭敬异常的,哪里见过关墙上一个小小的守卫同他吆五喝六,当即就恼了。 “你们令牌又在哪里?拿出来看一看!” 亲随不说这话,耶律虎古倒是没想到什么,说了,他心中便起了疑心。 耶律虎古皱眉抬头看了一眼,见关墙上的守兵全是汉人,心中不由打了个突,朝后面兵卒问道:“上面的几个人,你们可有认识的?” 东京、南京兵卒戍卫会时常变动,东京的辽兵多少也会认识几个南京的兵卒。 一个兵卒睁大了眼睛,朝上看去,一连看了几个都是陌生面孔,踌躇道:“小人虽在南京戍卫过几年,但也不是都能识得,况且听闻这次幽州的人马,很多也都是附近州县过去的。” “都不认识?”耶律虎古是谨慎的性子,虽然这兵卒说得有道理,辽国这么多兵马,他们又怎么会都能认识? “说契丹话!”耶律虎古又道,“用契丹话朝城墙上喊话!” 辽国的汉人同契丹人生活久了,说流利通畅的契丹话或许做不到,但简单沟通总是可以的。 耶律虎古这边刚说完,就听关墙上传来一句契丹话,一个兵卒就朝他们扔下了一块令牌:“看清楚了,我们是北院大王的人,你们呢?” 亲随捡起令牌看了一眼,见的确是北院大王部下令牌,轻哼了一声,从腰间解下令牌,晃了晃道:“东京耶律虎古大人部下,这下总好了?可以开门了吧!赶紧,别耽误了粮草大事,否则北院大王也保不了你!” “把那令牌拿来我瞧瞧!”耶律虎古打马上前,朝亲随说道。 亲随将令牌递上去,“是真的。” “大人,扔令牌那个是李二狗,小人之前见过一次,原来是耶律奚底大人手下的,涿州人。”还在努力辨认关墙上面孔的人终于认出了一个,兴冲冲跑上前来说道。 耶律虎古点了点头,“问他为何在这里?耶律奚底又哪里去了?” “是!”这人清了清嗓子,抬头将耶律虎古的问话大声喊了出来。 李二狗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朝旁边看了一眼,曹璨不动声色,轻声道:“你回便是,别露怯。” 李二狗“嗯”了一声,管理好表情,整理好情绪,继而朝下喊道:“耶律奚底大人守南京南门,咱们这些汉军分成了两拨,一拨守城,一拨韩郡公命令来守关,小人就被调来了这里。” 这些事稍微打听一下便能知道,耶律虎古还是不放心,又捡着一些只有辽国人知道的事情问了,不想这李二狗还真都知道,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这下,耶律虎古也没了疑问,“既然是自己人,劳烦开门,不可耽误城中粮草。” 李二狗转头看了曹璨一眼,曹璨点了点头,“那便开始吧!” 古北口关隘的大门缓缓打开,关口洞开,黑黢黢的仿若是张着大嘴的巨兽,即将吞噬自投罗网的猎物。 直到最后一个辽兵走进去,古北口的大门又重新关上。 “天冷,赶紧喝口热茶暖暖,粮草先放粮仓去。”李二狗殷勤得跑下关墙,招呼着关中守军帮忙将粮车先运到粮仓去,又将准备好的热水热饼送上。 辽兵们在山林里钻了许久,喝的水是冷的,吃的食物只有干粮,眼上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睛才放心。 眼下好不容易到了自己地界,看到了自家兄弟,喝上了热水吃上了热饼,心中顿时畅快不已。 “唉,你们不知道,渝关给宋军抢了,害得咱们绕了这么远的路才到,还是北院大王厉害啊,诶...你们怎么不吃?” 辽兵笑着看向周围,见关中守军一个个笑吟吟得看着他们,热情得招呼他们吃喝,眼神慈爱得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迈的祖母。 “我们都吃过了,这些是特意给你们准备的,别客气,都一家人!”李二狗说道。 “真兄弟啊!”辽兵热泪盈眶,拿着饼也不再客气。 耶律虎古没有吃,他背着手看了一圈,继而问道:“这儿谁负责?人呢?” 曹璨朝王承衍递了个眼神,让他时刻戒备,自己朝关墙下走去,“是本将,耶律大人有何吩咐?” “你不会说契丹话?”耶律虎古怀疑道。 “的确不会,”曹璨不好意思得笑了笑,“自小学东西就慢,契丹话拗口,是真学不好,好在南面官都是汉人,沟通起来也没问题。” 耶律虎古哼了一声,“不会契丹话,便永远只能做南面官。” 曹璨点了点头,“是啊,像韩郡公这样能干的,毕竟是少数,下官就算永远待在这里,守着这处关隘,不叫敌人攻来,也已心满意足了!” 人各有志,耶律虎古也没再多说什么,只瞅了一眼在粮队中游刃有余的李二狗,说道:“他现在是你下属,怕不久之后,你们这位置可就不一定喽!” 耶律虎古这话说得大声,李二狗也听见了,他在心中骂了耶律虎古一句“不安好心”,遂即小心得瞄了一眼曹璨。 他已经投降了大宋,会不会说契丹话,想来也不会给自己的前途增多少筹码,可若是得罪了这位曹提举,他怕是不会有好日子过。 只盼着他别将耶律虎古的话放在心上才好啊! 李二狗神情忐忑,倒真像给怕上官给穿小鞋的属下,耶律虎古看了他这副表情,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曹璨就站在他旁边,由着他笑,“笑吧笑吧,尽情得笑个够吧,只怕待会,你就笑不出来了!” 曹璨的心声,耶律虎古听不见,笑了一阵,见曹璨不为所动,也觉得没多大意思,咳了一声问道:“明日一早,选一队人马护送本将进城。” “好,宋军没有在城北驻军,就从北门入城,下官会安排好人马防着宋军,大人放心。”曹璨说道。 冬日天黑得早,入关时还是傍晚,一会儿功夫天便黑了,曹璨安排好了这些辽兵的住处,便又回到了关墙上,王承衍看着关中星星点点的火光,笑着道:“今夜怕是热闹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七十一章 瓮中捉鳖(二) 半夜,古北口关隘中的动静慢慢便起来了。 送粮的辽兵们一个接一个捧着肚子起身,一趟趟往茅房跑去,哎哟哎哟得喊着疼,疼得浑身冒汗、脸色苍白,蹲久了,站起来时腿脚都软得不行。 耶律虎古没怎么吃,听到这番动静后,起先还以为是哪个吃坏了肚子,后来发现竟然所有人都在闹肚子,关中的茅厕都不够用时,才发现出了问题。 “守军呢?他们在哪儿?”耶律虎古已是摸上了自己的刀,可身边除了辽兵痛呼声,压根听不到别的动静。 这太不正常了。 “不对劲,快走!”耶律虎古能带走的,只有几个还站得住脚的亲随了,可他们刚走出没几步,道路两旁的屋门突然被推开,守军手执刀枪对准了他们。 “你们——”耶律虎古咬牙切齿,眼下这番情形,哪里还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身份。 曹璨拿着刀走了出来,笑着朝耶律虎古道:“夜深路不好走,大人这么匆忙做什么?” “你们是宋军!”耶律虎古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他现在已经肯定古北口被宋军给占了,可是,耶律虎古看向李二狗,麾下明明认出他是涿州的兵,可怎么又会 曹璨见他目光瞟向李二狗,神色中多有不解,笑着说道:“他啊,早就降了我大宋,如今是我宋军中人了,对了,他会不会说契丹话,对于前途关系不大,但这次伏击你们,他的功劳应当是挺大的。” “叛徒!”耶律虎古闻言大怒,朝着李二狗骂道。 李二狗冷笑一声,回敬道:“是你们从未将我们汉军当做人看,李扎卢存和耶律沙,将我们用作挡箭牌,让我们流血卖命,他们好建立功勋,说都是辽国人,实际上还不是分作了三六九等?” 耶律虎古听了这话却是嘲讽道:“你以为,就凭借你降兵的身份,在宋军中还能有什么机会?别做梦了,他们可是过河拆桥的一把好手!” “过河拆桥?那也得先把桥给搭起来,可你们呢?让人家过河,却是连块浮板都没有,是硬踩着他们过河啊!”曹璨哼笑一声。 “耶律大人不用替我们费心了,宋军待我们至少像个人,再说,我是什么身份心里有数,能够活命就已是谢天谢地,再不奢求别的!”李二狗这番话,是对耶律虎古的反击,也是说给曹璨听,他既然投降了宋军,便不会再被契丹人蛊惑。 “说完了没?真够磨叽的,快些,城里等咱们消息呢!”屋子上方突然传来声音,王承衍从窗口探出脑袋,朝曹璨道:“先把人拿下,有话再慢慢说可行?” 耶律虎古从他这话中听出了不对劲,“城中?什么城中?” “哦,你还不知道......”曹璨得意笑着道:“幽州已经被我大宋收复,如今是我大宋的城池了,韩匡嗣、耶律奚底被抓,耶律屋质死了,耶律斜轸和耶律敌烈运气好,跑了。” 耶律虎古眼前一黑,他只以为宋军把古北口占了而已,谁知道短短这些日子,竟然连南京都打下来了。 韩匡嗣被抓,耶律屋质也死了,怎么会这样? “行了,话不多说,你们是投降呢?还是不甘心想要打一打的?”曹璨挥了挥手中的刀,两旁的守军们齐声大喝,喊声在黑夜中显得令人心惊无比。 耶律虎古看了一眼身后,只几个亲随和十几个士兵,除非有奇迹发生,不然如何能打得过这里几百人的宋军? “罢了!”耶律虎古扔了刀,苦笑一声,“我认输!” “绑了!”曹璨命令一声,看着守军将这些人都绑了,闹肚子的那些也给送了药去,而后关在一处,便命人将粮草运回大营去。 “咱们要这么多俘虏做什么?带回去还浪费粮食!”王承衍站到曹璨身边,皱着眉头看绑成一串的辽兵,耶律虎古身份特殊,也给他一点面子,将他单独绑了。 “带回去开垦荒地!”曹璨说道:“是殿下说的,五代战乱刚结束,到处都是荒地,这有免费的劳动力干嘛不用,杀了多可惜,还积累仇恨,有伤天德。” “殿下竟然还有这层打算?不怕他们集合造反?”王承衍道。 “中原那么大,这些俘虏能有多少?分开处置,一个州县也就能分着五六个吧,着实不多,怎么集合起来造反?再说开荒多累啊,他们哪里还有力气想造反的事?”曹璨说道。 王承衍在心中算了算,发现确实如此,汉军便不用说了,投降了该回家回家,不回家想要留在军中的,自会安排他们去处。 可是辽兵俘虏,大多在战场上杀了,剩下的还真没有多少了。 “走吧,咱们也该回去了!”曹璨看着东方朝阳初升,远处宋军在将粮仓中的粮车一辆辆拉出来,他心中便觉得十分痛快。 幽州的捷报传回开封后,赵匡胤也命人送来了旨意,令曹彬暂为幽州留守,处置好幽州、顺州、蓟州三州事宜。 李汉琼为涿州留守,权涿州、新城、固安事。 还有一个檀州,命曹翰即刻带兵马前去,若能招降是最好,若不能,那便打。 反正幽云十六州,其中山前七州——幽州、顺州、蓟州、瀛洲、莫州、涿州都已是大宋的国土,想来剩一个檀州,他也不会不知趣就是了。 其余人等即刻班师,尽快将韩匡嗣等人带回开封去。 “霹雳弹还剩多少?”赵德昭得知赵匡胤的旨意后,朝何承矩问道。 “还剩一两百枚,主要是曹翰和李谦溥攻城都没有用多少。” 赵德昭点了点头,“多的都给曹将军带着吧,若檀州不降,有霹雳弹助阵,也能早些将城池打下来。” 何承矩应了一声,说道:“昨夜他被杀了!” 赵德昭“嗯?”了一声,后知后觉想起说的是那叛徒,被杀了的话,就说明营中果真还有赵光义的人在。 “我已是让人盯着了,将军放心。” “好,盯着他,看他还想做什么!”赵德昭冷笑一声,若他以为杀了叛徒就没了后顾之忧,那可真是失算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七十二章 檀州 檀州,在割让给辽国之后,便隶属于南京道忻津府,管辖密云、行唐二县。 古代的檀州,也便是现在北京密云区,所以它其实离幽州很近,宋军这么大动静攻打幽州,檀州已经瑟瑟发抖。 幽州其实令他们去援救的,可是檀州有自知之明,已经有了数十万兵马前去幽州了,他们这小地方不过大几千的人马,给宋军塞牙缝都不够。 在幽州被攻占的消息传到檀州之后,檀州刺史祖韦秘密召集了城中所有汉人官吏,问接下来该如何做才好。 “山前七州,有六州已经被宋军攻下,剩我檀州独木难支,与其顽抗,还不如献城算了。”檀州通判说道。 “是啊,听闻宋军攻占城池后,从未有骚扰百姓的事情发生,可若是抵抗,城中百姓军民难以保全。”有人附和。 祖韦心中其实也正是打了这个主意,听下面的人都是一样的意思,心中轻松了许多。 他脸上刚露出一丝笑来,就听下面有人迟疑道:“可是,如今守城将是姓萧的啊,咱们都是汉人,降了也就降了,不至于有性命之忧,说不定还能保全官职,可契丹人若降了,官职定然是没有的,何况姓萧的,宋军定然不会善待。” 祖韦点了点头,“这也是本官召集你们来的原因之一,咱们得想个办法,将他给制住,待宋军来了,直接开门请降就是。” “可眼下这个局势,他怕是已经对咱们有了戒备,该怎么做?”通判皱眉,姓萧的可不是好对付的,要想神不知鬼不觉拿下他,怕是难。 “那便干吧,”座下有个汉人指挥,听了这话之后直接道:“军中也有不少汉家子弟,受契丹人欺压已久,既然宋军打来了,直接反了就是。” 屋中几人目光齐齐看向指挥,目光中露出热切,可这个热切中却也有着担忧,“萧家的人,可不是莽夫,你当真觉得能行?” “行不行的,在这猜有什么用?不然诸位大人说说,可还有什么办法?”这位指挥面上和气,心中却是冷笑。 城中这级别的会议,可从来没有自己的位子,今日却有人将自己请来,打的什么主意还不明显么? 若自己连这都猜不出来,还混什么? “狄指挥,你有几成把握?”祖韦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 “五成!”狄指挥站起身,朝祖韦拱手道:“若在平时,可能有个七八成的机会,眼下萧挞凛已是有了防备,五成,最多了。” “只有五成?”通判皱了皱眉头,面上又多了几分犹豫,若是不做,等宋军直接攻城,他们作为俘虏,定是丢了官职,可若是做了失败,他们说不定直接被萧挞凛给处死。 只有平平安安得降了宋军,才能保全眼下的富贵和太平啊! 狄指挥看着通判神情,终于忍不住冷笑一声,说道:“想要获取利益,哪有不承担风险的?天上可不会掉馅饼!” 他这话说得不客气,通判面上青一阵红一阵,刚要开口斥责,上首祖韦率先发了话,“狄指挥说的是,那此事,便交于你了,成,咱们共富贵,败,黄泉路上也不寂寞,诸位可还有疑问?” 下座几人对了个眼神,最后下了决心,齐齐道:“下官听祖刺史之令!” “此事关乎重大,若有人胆敢泄露分毫,不要怪本刺史不客气!”祖韦神色冷厉,朝屋中诸人脸上扫视一圈,目光中威胁警告之意满溢。 “是,下官不敢!” 既然坐上了同一条船,心中再是忐忑,他们为着身家性命,也不敢泄露。 檀州被宋军拿下是迟早的事,不同的就看怎么拿下,他们又在其中作出了多少贡献! 这次议事悄悄得开始,又悄悄得散了,狄指挥回了军所,便被上官传唤了去。 上官是个校尉,契丹人,萧挞凛的斡鲁朵起家,他的意思,很多时候便是萧挞凛的意思。 “这么晚,去哪儿了?”校尉问道。 狄指挥出军所的时候,身后便有影子跟着,但他丝毫不担心,大摇大摆得去了一处宅子,这里养着他一个相好,进了屋子吩咐了几句,便从后门悄悄溜了,留相好在屋中一个人卖力表演,外头盯梢的人听得声音,大冬天也热出了一声汗来。 狄指挥回去时,自然也是从后门回了宅子,而后从前门出去回了军所之中。 他知道自己的行踪并没有被发现,笑着回道:“这不是宋军马上要攻来了,能快活一日是一日,未同校尉禀报,属下知错。” “你也知道大敌当前,”校尉冷哼一声,“不要让我再看到你出营,下次不管你去何处,一律按照军法处置,这次小惩大诫,去领十军棍!” 要不是要稳定人心,现在就该好好惩戒这些汉军一番,未经禀报私自出营,便该按通敌罪论处。 “是,属下遵命!” 狄指挥低声下气领命,校尉这才挥了挥手,让人将他拉下去行刑。 此时,天已是快亮了,军所中将士们多起身准备操练,刚出营房便看到狄指挥跪在地上,身后一个契丹兵拿着棍子重重打在他脊背上,这些汉军当即停下了脚步。 “狄指挥犯了何事?”有人大着胆子问道。 “私自出营,校尉已是开恩,不然定打他五十也是轻的。” “私自出营算什么大事?从前可没见这么罚过!” “那是从前,眼下可不同了,谁知道狄远是不是私通外敌!” “就凭猜测能定罪了?”有人不服,上前就要夺契丹人手中的军棍。 “退下!”狄指挥纵然跪着,身姿也是挺得笔直,朝上前夺军棍的人厉声大喝,“是本指挥错了,挨罚是应当的,不要再说!” 不过就是挨十下而已,有什么大不了,何况还要感谢校尉,让自己得以用苦肉计这个法子,眼下自己可什么都没做呢,汉军心中不满已是被激发了出来。 狄指挥命令下去,果真再没有上前来,可他们脸上的神情分明是愤怒加不甘。 等十下打完,他们这才上前将狄指挥扶起,搀扶着回了营房之中。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七十三章 密谋 狄指挥身上衣服除去之后,便看到后背青红交错,有几道甚至打破了皮肉,有血渗了出来。 “他们欺人太甚!”看到伤口,有兵卒忍不住骂道:“昨晚我还见到几个契丹兵出营去了秦楼楚馆,也不见他们受罚!” “杀鸡儆猴罢了,谁叫咱们是汉人,你们不知道么,涿州、顺州、蓟州都是汉臣开了城门投降,契丹人防着咱们不是正常。”狄指挥漫不经心说道。 “宋军真会攻来?”有人面露担忧,轻声问道:“已经打了这么久,南京也被拿下了,他们该回去了吧。” “就因为南京已经被拿下,你们想想,山前七州只剩咱们这儿了,他们岂有不来的道理,探囊取物,檀州保不住的。” 狄指挥摇头叹了一声,继续道:“所以昨晚我才出营,小桃儿同我相好几年,总要给人一个交代,我给她送了些银子,今后让她自个儿奔出路去吧!” 这话说完,营房中所有人都沉默下来,他们心思各异,想着狄指挥这话。 是啊,檀州怎么可能守住,山前七州已经没了能来救援的辽兵,山后的援兵过来路途遥远,几个关隘如今也被宋军占了,可以说,他们是真正的孤立无援。 况且,宋军手中有火药,从南京方向逃来的人也说了,那火药威力可大,轻而易举将城门炸开,哪里还需要登墙梯和投石机? 探囊取物,果真是探囊取物般轻而易举了! 可汉臣会投降,萧将军可不会,他是皇后的族亲,性格刚直,就算是战死在檀州,他也不会想要投降。 可萧将军亲人都在上京,他没后顾之忧,就算战死也是家族荣耀,能保家人荣华富贵一生,他们有什么? 家族亲眷被连累,就算死了也是乱葬岗一丢,没有后代香火祭拜,到了下面也是穷鬼。 不公平! “咱们本就是汉人,何苦为契丹人的功勋添砖加瓦,”有人哼道:“不然就投降了宋军,好歹还能保全家人平安。” 狄指挥听了这话,心中提着的一口气总算松了下来,面上却仍旧苦闷,“谈何容易?四面城门都在契丹人手里,咱们怎么降?用什么降?” “指挥莫要涨他人志气,城中这么多守军,咱们汉人可占了有七成,若能团结一致,何愁夺不下城门的控制。” 七成的汉军都是最低等的兵卒,剩下三成的契丹人最小也是个指挥,多是校尉、督军等职位。 可汉军若真能集结起来,三成契丹将领也便不足为惧了。 “他们真能愿意?”狄指挥皱眉,继而道:“若愿意,我狄远定然带兄弟们挣出一条活路来!” “指挥放心,由咱们去说,定然能成!”几个兵卒信誓旦旦,将此事揽在了身上。 “好,那便拜托诸位了!”狄指挥披上外袍,起身朝营房中诸人抱拳,“最晚明日,定要有个结果!” “好,指挥好好休息,交给咱们!” 此时,幽州城中坐镇的已变成了曹彬,他站在城外,看着大军朝开封方向远去,不由重重叹了一声。 “曹将军叹什么气?留守幽州如此好事,别人盼还盼不来呢!我倒是想留下,耶律沙一日没抓着,一日难泄我心头之愤!”旁边,已是整军要出发檀州的曹翰说道。 “跑了就跑了,以后攻打山后有的是机会让你抓回来!”曹彬转头笑着说道:“如今最重要的便是拿下檀州,不过想来于你是轻而易举的事,我便在幽州等你的好消息了!” 说到檀州,曹翰脸上忍不住露出笑意,“官家给我送功勋,我岂能辜负?再说,还有赵将军留给我的霹雳弹呢,有了这些东西,三日,不不不,一日,一日就能拿下!” 曹翰想起霹雳弹的威力,心中忍不住激荡起来,又感叹道:“你说赵将军,不是,殿下他到底是怎么想到这东西的?他小时候可不像个聪明的样子,官家为此还十分发愁,怎么突然就开窍了一般?你家曹璨不是同殿下走得近么,知不知道怎么回事?” 曹彬笑着摇头,“我怎么会知道?殿下既然是官家的儿子,怎么会是个愚笨的,想必是迫不得己,不得不如此罢了!不然你还真以为先皇后托个梦,他便能发奋图强了?” 曹翰闻言点头,低声道:“那你看,如今殿下和那位,哪个机会更大些?” 曹彬听了这话,立即肃了神色,“你胆子当真大了,这话都敢胡乱说。” 曹翰“呵”了一声,“你就算不肯说实话,我也知道,罢了罢了,你不说便不说吧,我心中有数就是了,行了,我走了,等拿下檀州,我必定回幽州同你痛喝一场再回京!” “那便预祝曹将军马到成功!”曹彬朝他点了点头,目送他带着人马离开幽州。 可心中,确在想曹翰适才说的话。 殿下和赵光义到底站哪边,眼下他说了不算。 曹璨同殿下联系紧密,就算他同赵光义表示效忠,只怕赵光义也不会相信。 再者说,殿下出类拔萃,是人中之龙,何况自古以来便是父子相承,兄终弟及始终是祸乱的开端。 典型的便是商朝时期,由兄终弟及引发、长达百年的“九世之乱”,使商朝长期处于动荡之中。 除非官家没有合适的子嗣继承皇位,可如今殿下如此出色,为何要为大宋埋下如此祸根? 曹翰想必心中也是清楚,不过有些事,彼此心知肚明就好,倒也不用说得这么清楚。 雪还没有消融,曹彬看着远处雪沫和尘土一起飞扬,心中也不免多了几分羡慕。 毕竟曹翰打下檀州,他便能回开封领功去了。 檀州大概率还是会让他一起管着,可他也想回京啊! 他从十月出京,到现在已有四个多月,想家自然是想的,更重要的是,自己出发前,夫人刚诊出有了两个月身子,如今肚子该挺大了。 自己在幽州,短时间定然回不去,想来是要错过夫人生产的日子,想起长子曹璨和次子曹珝出生时候的情形,曹彬心中还是忍不住担忧。 妇人生产本就是鬼门关走一遭的事儿,他又不在身边,次子又在外做官,只能依靠长子照顾着些了。 “唉......”曹彬惆怅得叹了一声,转身朝幽州城里回去,为了能早日回京,他还是赶紧将这几座城池的事好好理清楚吧!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七十四章 安排 这边,曹翰带着人马离开幽州,朝檀州而去,按照路程,一两日也就能到了。 不想才走了不到一日,大军刚安顿下来扎营,檀州方向便有一骑快速而来,看服装,赫然是辽兵。 “我是汉人,我不是契丹人!”这辽兵看到曹翰的大军,立即大声喊道。 见只他一个,曹翰也不让人拦着,抬手让他上前,问道:“你是汉军?哪里来的?做什么事?” 那人下马,半跪于地,大声道:“檀州汉军反了,眼下城中正乱,守将萧挞凛勇猛,这才来请宋军入城相助。” 曹翰头一次遇到这种事,要去攻打的城池自己先乱了,而后反了的一方让他们攻城的一方去援救。 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碰到。 “将军,小心有诈!”身旁副将却是谨慎,生怕其中有诈。 “小人不敢欺瞒,”这汉军听了忙保证道:“咱们汉军是狄远狄指挥统领,可他身上有伤,咱们汉军军备又实在比不上契丹人的,这才焦灼着,若将军不信,便...便...” 这汉军一时情急,也不知该如何才能让曹翰相信他的话,而情况实在紧急,他没多犹豫,猛然抽了刀出来。 副将见此,立即上前一步挡在曹翰身前,旁边兵卒也当即拔了刀出来对着那人。 “小人只能以死明志!”这人说罢,横刀就要朝自己脖子上抹去,曹翰大步上前,一脚将他手上的刀给踢了去。 “城中有多少契丹兵?多少汉军?”曹翰问。 “汉军五千,契丹兵有三千左右。” “林副将,点两千人马,带上霹雳弹,速去檀州,若他说得属实,那便帮上一帮,若不是,给本将把城给炸了!”曹翰看着汉军厉声道:“大不了再建座新的!” “是,末将领命!”林副将笑得得意,当即点齐人马,带上霹雳弹朝檀州方向疾驰而去。 曹翰照旧命人安营,若估计得不错,最快半夜,最晚明早,便能有好消息传回来,他也不用着急赶路,慢慢走就是了。 果然不出所料,驻扎的曹翰部在天明时分,便收到了来自檀州的消息,经过一夜的战斗和肃清,檀州中的辽兵已是尽数剿灭。 “没有投降的?”曹翰问道。 信兵摇了摇头,“没有,负责守城的是个契丹将领,听城中的汉军说是萧皇后的亲族,不许一个辽兵投降,投降他先杀!” “死了还是俘虏了?”曹翰又问。 “他是想自刎来着,不过被一个姓狄的汉军拦下了,挑了手筋,眼下关在檀州府衙的大牢之中。” “汉军之中倒也有不少悍勇之人。” “是,听闻也是这个狄指挥组织了对辽兵的攻击,也是他看情势不对,当机立断命人出城给将军您传讯。” 听信兵这么一说,曹翰倒是对狄指挥有了几分兴趣,点头道:“等进了檀州,让他来见我!” 檀州这边已不是问题,凯旋的大军也已是到了涿州。 赵德昭招降的五百余汉军不少是涿州人,此时正集合在城中军营校场上,赵德昭身子已是大好,虽然还不能骑马,但下地走几步是没问题了。 这一路上,他像个千金一般坐在马车中,左边是甄平,右边是孙冲,二人一个拿着茶水,一个捧着点心,他冒了点汗就有帕子贴上,打个喷嚏手中就被塞个手炉。 赵德昭觉得,他像是刚生了个孩子,在坐月子似的。 而其他人,譬如曹璨、王承衍、何承矩他们,则是骑马走在他的马车旁边,时不时笑着朝他车中看一眼,嘲笑的意味不言而喻。 特别是杨延瑛,看向自己的眼神十分嫌弃。 赵德昭也曾试图让甄平和孙冲不必如此照顾自己,又不是真的伤得起不来了,孙冲倒是还好,说了一两次便没有那么过分了,可甄平死活不愿意下车,说不让他照顾,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活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唉,明明在开封不是这样的,怎么出了趟京,连脾气都变了! 赵德昭不知道,甄平的脾气没有变,只不过他从小就是照顾赵德昭的,离开了这么久,一见发现他又黑又瘦,还受了这么重的伤,如何能不后怕担心。 好不容易到了涿州,请了涿州好几个大夫诊治了一番,再三说明如今他身子无碍,多活动也利于恢复之后,甄平才不整日哭唧唧得跟着赵德昭了。 校场上,五百个汉军有的神色忐忑,有的面露惆怅,目光都聚焦在赵德昭的身上。 赵德昭不能大声说话,他说上一句,何承矩便大声复述一遍。 “本将在幽州时答应你们,等打完这一仗,想回家的便回家,除了赏银,每人再五两返家银,想要回家的出列!” 话说完,队列中有人互相瞅了几眼,遂即便有人陆陆续续站了出来,其中,便有那个叫周铁的孩子。 “好,到那边统计,领了银子就能回家了!”赵德昭朝不远处一个营房示意,那儿已是有了一张桌子,一个书记官坐在后面,手中拿着纸笔,准备记录人员以及发放银子。 而在他旁边,两箱白花花的银子展露在众人眼前,这是赵德昭同涿州通判刘厚德“借”的,说等到了开封在还他。 刘厚德恨不得赵德昭多“借”一些,还不还的,多客气啊! 周铁看了旁边一眼,而后快步走上前,到了赵德昭面前却是“扑通”一跪,“小人谢赵将军,谢赵将军!” 周铁说不出无以为报这种慷慨大义的话,也不知自己能有什么可以报答赵德昭的,只好磕了几个头,继而起身,朝书记官那儿登记领银子。 其余几人见了,也是有样学样,赵德昭反而无奈,这架势,他好像是庙里的菩萨一样,忙让何承矩让他们别磕了,这里有不少比自己年纪大的,他还怕折寿呢! 想要回家的人离开,队列中还剩了两百余人,赵德昭看向他们,说道:“剩下的,我也给你们机会,涿州、幽州、顺州、蓟州等刚收复,正是需要戍卫的时候,你们若想留下的,本将同曹将军、李将军说一声,想来二位将军也能给本将个面子,但至于今后如何,便只能看你们自己了!” 等何承矩将这番话复述出去,赵德昭又指着书记官那儿说道:“当然,这次有军功的,照样可以领银子,朝廷不会亏了你们的!”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七十五章 辽将的解释 赵德昭这话一说,队中又走出来几人,朝赵德昭拱了拱手,便走到书记官那儿登记去了。 剩下的还有五十人左右,以李二狗为首,大声道:“小人想要跟着将军,将军让小人去哪儿,小人就去哪儿!” 这些日子,李二狗也看清楚了,这赵将军虽然不过是个指挥,在军中地位比不上李帅,也比不上曹翰、曹彬等几位将军,但他却是颇受重视。 这种情况,他在辽军中也看到过,不是姓耶律的,就是姓萧的,官位虽低,但说话有分量。 应当不止因为是赵将军制造出了霹雳弹的缘故。 李二狗人丑,但脑子活络,想到赵德昭的姓,心中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但他谁也没说,只同几个要好的表明了自己意思,他反正无亲无故,去哪儿不是去。 “赵将军年纪虽小,但心胸开阔,跟着他,定能搏出一番天地来。” 这些人中有野心的不少,降了宋军之后本就在考虑自己的前途,如今听李二狗这么一说,又看到他身上已是有了都知的身份,心中羡慕,也觉得这提议不错。 此时,李二狗这么一喊,剩下的这些人也齐声喊道:“小人愿意跟随将军!” 赵德昭看着剩下这五十来个人,虽然数量不多,但都是自愿跟随,主观能动性这一点便可以放心,带回京去不管安排在哪里,也都能算作是自己人。 “好!”赵德昭笑着点头,“你们既然愿意相信本将,本将自不会亏待你们,这次战役中的赏钱,都去领了,若有家人在北地,将赏钱送回去,让他们安心!” “是!” 李二狗这些人心中自是明白赵德昭的意思,这次的赏钱送回家去,以后他们只要好好表现,定不会短了他们的用度。 “李二狗,留下的五十人还是由你负责,不过既然不足五百,都知便没法做了,先做个队正,回京后再行安置。” “是,都听将军的!”李二狗对于自己是什么职位,现在自然不会这么上心。 毕竟都知也是在打幽州时需要自己管着投降的汉军而临时给的,说到底,眼下的这个队正,才算是实打实的职位。 再没有任何犹豫疑问,李二狗带着这些人朝赵德昭行过礼,便朝着书记官方向走去。 一个时辰后,书记官便将所有人的意向统一到了赵德昭这儿,赵德昭看了一眼,离开军中的那些便算了,想留下的,多是选了离家近的,顺州、蓟州、幽州、涿州都有。 赵德昭把刘厚德叫来,将名册一扔,便将这些事扔个他去处置。 刘厚德还能留在涿州,没有被免职已是运气好,对于赵德昭交给他的事,自会稳稳妥妥得给办好。 赵德昭也便是知道这一点,才会放心将此事交与他去办。 之后,大军继续启程,朝开封进发。 与此同时,上京临潢府,皇宫中的耶律贤却是愁眉不展,他本还等着宋军攻城不下,再派人去谈议和的事。 却不想短短十来日的功夫,就见冀王耶律敌烈、都统耶律沙,还有南院大王耶律斜轸带着残兵败将跑了回来。 一个个颇是狼狈,语言中更是将宋军比做天兵天将,南京守不住委实不是他们的错。 “陛下,他们手中有火药,轻而易举便可将城门炸开,北院大王便是被火药给炸死的啊!” 耶律沙一条胳膊还吊在身前,脸上也是各种伤痕,朝耶律贤说着那日攻城时宋军的行为,越想越是后怕,他要是跑得慢一点,他也会和耶律屋质一样,死在南京城外的啊! 耶律沙解释完,便朝旁边看去,旁边跪着的是耶律斜轸。 耶律沙还只是骨头断了,耶律斜轸则是整条胳膊都没了,他右臂袖管空空荡荡,包扎处还有血迹,这几日换药让他身心备受摧残。 他一个南院大王,拿刀上阵杀敌的将军,如今竟然只剩了一条胳膊,这让他今后如何再建功勋,洗刷当日之辱。 他沮丧得站在一旁,对于耶律沙提醒他说话的目光视而不见,于他而言,他这命虽然保住了,可现在想来,还不如就战死在南京算了,好歹还能同耶律屋质一样,也能赏个死后功勋,给子孙留些立身的资本。 耶律沙见耶律斜轸不说话,又转了方向,看向站在旁边的冀王耶律敌烈。 耶律敌烈是耶律贤的叔父,他此次也是作为援兵前去,南京被占,他没有耶律沙这个守城将责任大,是以对上耶律贤,他也并没有表现得多紧张不安。 他看了一眼耶律沙,冷肃得朝耶律贤说道:“陛下,南京城不管派哪个去,都守不住,与其和南京一起被宋军拿了,还不如保存实力,以图后计。” 耶律敌烈算是肯定了耶律沙的话,宋军手中确实有厉害的武器,另一方面,也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留下不是死便是被俘,为什么要去撞南墙,还不如带着兵马回来,保存实力,今后总有时机将南京再抢回来的。 坐在皇位上的耶律贤看着下面三人,沉声问道:“韩匡嗣呢?” 耶律沙想了想,他其实并不知道韩匡嗣最后如何了,但既然他不知道,这里的另两人定然更不知道了,韩匡嗣倒底做了什么决定,还不是他说了算。 若是他死了,便是死无对证,若是被宋军俘虏回开封,还不知道能不能回得来呢? 便如萧思温,这么久了,也没见有回来的意思。 如此,耶律沙开口道:“陛下,山前五州,涿州、顺州、蓟州,还有那个檀州,可都是因为汉臣投降了才失守的啊,陛下,韩郡公是南京留守,可他也是个汉臣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韩郡公也是投降了宋军吗?”坐在耶律贤一边的萧绰本不打算开口,可看到耶律沙如此推卸责任,也忍不住开口怒斥,“我只见你们逃了回来,可没见到韩郡公的人,空口无凭,耶律都统可要想仔细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七十六章 人选 韩匡嗣是耶律贤亲点的南京留守,如今不见他人回来,也不知他的去向,平日看不惯他的人心思可就活络了。 而皇帝做的决定,便能影响到韩家在朝中的地位,更有可能影响到汉臣在朝中的地位。 “皇后说得是,”耶律斜轸此时突然开口,“韩郡公的长子韩德源,也在涿州之战中战死,试问韩郡公面对杀子之仇的宋军,怎么会投降?” 耶律沙见耶律斜轸刚才不替自己说话,现在反而同自己对着干,心中不免生气。 “杀子之仇又怎么样?难保为了让另一个儿子活命,才要投降宋军,哼,韩德让可有神童之称,他舍得吗?” 耶律沙这话说完,耶律贤脑袋偏了偏,目光朝萧绰脸上溜了一圈,继而又不动声色收回,朝耶律沙说道:“揣测的话便不要说了,你失职是实,都统之位免了,回府面壁思过去吧!” 没等耶律沙再要开口给自己求情,又朝耶律斜轸道:“南院大王既然受了伤,便好好养伤。” 这话一说,耶律斜轸也知道自己应当不会再任南院大王,低头应了声“是”,直接告退离开了宫殿。 耶律沙见此,也只好不甘应下,告退离开。 “南京......”耶律贤思考了片刻,朝冀王道:“着人打听,现下是谁在守城?城中情况如何?宋军可有为难我契丹百姓?” 耶律敌烈一一应下,又道:“接下来,可要同宋国议和?萧相...如今还多了韩郡公,说不定也在他们手上,总不能让他们长久留在宋国。” 萧思温还好,他是契丹人,女儿又是辽国皇后,他留在宋国,也不会被宋国皇帝信任。 可韩匡嗣不一样,他职位高,军政多有涉及,若他被俘虏,韩德让定然同他在一起。 若宋国利用韩德让的性命,威逼利诱韩匡嗣告知有关辽国大事,这于他们自是不利。 当然,若是死了,倒也省了这么多事了! “皇后怎么看?”耶律贤转头,“去宋国迎回萧相,该派谁去合适?” 南京这一战中,他们辽国可失了太多将臣了,先是宰相萧思温,而后又是南院大王北院大王,如今又是韩匡嗣父子、都统耶律沙,甚至是冀王耶律敌烈都败下阵来。 山前几个州的汉臣尽数归于宋国,他们大辽可是又失了领土又没了人,损失惨重! 眼下既然打定主意要同宋国议和,便要派个能撑得起场面的,至少身份地位不能过于低微,被宋国人给轻视了。 如今朝中能用的人,姓耶律的还有一个惕隐耶律休哥,姓萧的,便是一个萧讨古了。 耶律贤问萧绰的意见,萧绰没有多考虑便给了自己的建议,“耶律休哥吧,他位高权重,又是惕隐,不能同宋国皇帝相当,同宋国的宰相,也能谈一谈的。” 耶律贤点头,就此定下耶律休哥为这次议和的使臣,冀王耶律敌烈本也不想淌这趟浑水,听帝后的意思,没有自己什么事,也就告退离开了宫殿。 在他离开后,萧绰才斜了一眼殿外,冷笑一声道:“他倒是推得干净,要我看,他才是第一个生了退意的。” 耶律贤不置可否,萧绰见他不说话,又道:“陛下,去宋国议和这事,我还有些别的想法。” 耶律贤偏头看向她,问道:“还有什么?” “耶律休哥虽位高权重,可脾气,说好听了是耿直,不好听了便是莽撞,总要有个人约束着他,给他出主意才行。” “皇后可有推荐人选?” 耶律贤能从耶律璟手中抢回皇位,脑子自然不是笨的,听了这话心中已是有了某种猜测。 果然,萧绰指了指自己,笑着道:“我愿意为陛下分忧,不知陛下可信任我?” 耶律贤看着眼前一如从前的萧绰,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想起了渤海妃的话。 渤海妃是他第一个妻子,在燕燕进宫前便嫁给了自己,二人感情甚笃。 前几日她突然同自己说,皇后将自己的斡鲁朵交给了韩德让,让他带着去救萧思温。 可不想萧思温不在宋军之中,而韩德让,最后也没有带着皇后的斡鲁朵回京。 皇后突然说要去宋国,没错,她的智慧与谋略的确不凡,可当真需要她亲自去? 若大辽事事需要她出面,大辽还要耶律做什么? 耶律贤想到这里,自己陡然出了一身冷汗。 他为何会这么想? 有大臣曾经向自己谏言,说萧家因为出了个得宠的皇后,如今又因为自己的一道“皇后旨意可为皇帝之旨意”的命令,而使得萧家人嚣张异常。 若是能干的也就算了,他们有嚣张的资本,可还有一些不过就是仗着外戚的身份狐假虎威罢了。 彼时,自己还劝过那位大臣,说萧绰才能出众,她也自会管理好自己的族人,她是皇后,所行所为不都是为了大辽么? 可如今再想,若她没跟自己一条心呢? 汉人的朝代,外戚干政便是祸端的开始,他们大辽难道也会如此? 萧绰见自己说了这话后,耶律贤皱眉思索了许多也没有说话,也不知他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便又开口唤了一声,“陛下?” 耶律贤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我知道你担心萧相,但此去宋国路途遥远,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我不放心。” “我是大辽皇后,自愿为陛下分忧,如何能因为路途遥远和危险而退缩?陛下不——” “不要说了,”耶律贤起身,径直朝外走去,“我是不会同意的,你放心,我相信耶律休哥的能力,他自会将萧相他们平安带回。” 耶律贤自己离开了宫殿,独留萧绰一人在殿中,她看着耶律贤的背影蹙起眉,总感觉他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可此时,她却因为更担心自己的父亲而没有多加思索,想了片刻之后,命人传萧胡辇和萧夷懒进宫。 萧胡辇和萧夷懒是她的姐姐,如今父亲在宋国生死不知,她总应该和她们商量一二的。 另一边,耶律贤传了耶律休哥进宫,将自己属意他出使宋国的事情告知于他,更重要的事,耶律贤给了他一件秘密任务,若韩匡嗣带不回来,想办法,将韩匡嗣连同韩德让一起杀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七十七章 回京 宋军是十月份出发,出发时天气渐寒,回到京师时已是二月,天气转暖,黄河的冰也开始融化。 除了京师禁军跟着李继勋回京,其他各州各路的驻军则由他们将领带着,回到了他们驻地之中。 虽然无法进京领赏,但这次大胜,朝廷怎么都不会克扣了他们的赏赐。 赵德昭是跟着李继勋军队走的,到潞州时,同何继筠、米信、郭进的部队短暂汇合,而后又根据朝廷的调令,何继筠返回太原,暂且驻守太原及下属县城。 党进的人马则从太原撤出,跟大军一起回京。 入京这一日,城外城内乌泱泱全是人,他们在京中可都听说了,宋军这次打了大胜仗,不仅灭了伪汉,还一路打到了幽州,将幽州也一并收复,这可是开国以来最大的一场盛事啊! “听说没,这次朝廷大军用了新造的火器,听闻是二殿下造的,可厉害了,一颗就能炸死一千人!” 一个临街的茶馆中,两三人围在靠窗的桌前,一边看着街上的情况,一边闲聊,其中一个面白无须的男子兴高采烈地说着,差点便要手舞足蹈,若他手中有个霹雳弹,说不定当场能演示一下。 “一千人?我可听说了,一颗霹雳弹,再厚的城墙都挡不住,一炸一个窟窿!”邻桌有人插话道。 “真有你们说的那么神?”其中一人疑惑,“那怎么打太原打了这么久?” 面白无须男听了这话,不屑道:“你知道什么呀?霹雳弹威力大,造起来也麻烦不是?打太原那会儿可还没造出来呢!” 茶馆二楼一个雅阁中,王贻孙和王七娘闻言相视一笑,身旁坐着的吕蒙正笑着说道:“京中最近可传得厉害,殿下可是成了神仙般的人物了!” “殿下可不是神仙般的人物?”王贻孙瞥了一眼王七娘,自己这妹子听闻大军回朝,这几日便都没有睡好,吃饭走神、写字走神、同她说话要说好几遍才能得她几句回应。 好不容易盼到今日,早早便起了身,精致打扮了一番,拉着自己来了这处视野好的茶楼,便是要看大军进城,看她的心上人。 吕蒙正抿唇笑了笑,点头称“是”。 今日他本该去老师那边交作业,可就因为大军回京,官家因着收复山前七州大喜,亲率百官出城相迎,老师作为参政自然也要同去,这才准了他一日假。 他也想上街一睹盛况,没成想遇到了王家兄妹,也就一同在茶楼等着了。 巳时左右,一阵锣鼓声响起,御街两端跑出许多禁军,将百姓拦在道路两端,继而明黄仪仗慢慢出现在御街那头。 古代皇帝出行是最高规格的出行,由于皇帝的权威性和特殊性,但凡皇帝出行,大到出行仪仗准备。扈从人员的选择,小到出行车驾预备等,都要提前精心准备。 皇帝出行的车辂,有金辂、玉辂、象辂、木辂、革辂五种。 金玉辂多为皇帝祭祀所用,象辂是日常出行所用,木辂是狩猎所用,而革辂,是皇帝需要亲征是所用。 赵匡胤亲征时情况紧急,仪仗出了城便收了起来,之后便是换了铠甲快马奔袭,如今既然是迎凯旋大军,赵匡胤便也用了这副仪仗,算是个有始有终。 革辂,一般为黄色,前有驾六騧马,执驾四十人,比起金玉辂的六十四人执驾,革辂已是算简单。 可在吕蒙正眼中,仍旧是威严非凡。 宋朝不兴跪拜,百姓只要不拥挤不吵闹便可,可这仪仗一出,道路两边便有人跪了下去,有人跪,跟着跪的人也就多了起来。 到最后,除了两边茶楼酒楼中人没有跪,御街两旁已是无人站立。 忽而,不知谁高声喊道:“官家万岁”,瞬间,御街上高呼万岁的声音响彻云霄。 坐在革辂中的赵匡胤听到这些呼喊声,心中是说不出的骄傲。 大军得胜,是他大宋朝廷这些年来不住经营才有的成果,也是他的儿子——赵德昭制造出来的那些火器和兵刃的作用。 他赵匡胤,可是生了一个好儿子啊! 得到中原百姓的承认,他大宋在这片土地上,才算是站得更稳了! 赵匡胤得意,开封乃至全境百姓心中也高兴。 被割让出去的幽云之地,一直以来属于汉人的领土,收复了一半回来,说不定朝廷的兵马接着打,这十六州能全部收回来也说不定。 但是百姓嘛,仗打赢了高兴,可要继续打,心中却也是不愿意的,不说还要征粮,家中有子弟在军中的,更是提心吊胆得过日子,生怕有人半夜敲门,送来一封恤银。 茶楼中,王贻孙和王七娘都是见过皇帝的人,自然没什么好奇,何况二人本就是来见赵德昭的,对于皇帝出行,也便表现得没有那么兴奋。 吕蒙正不一样,他是平生第一次见到皇帝,站在窗口的他,两眼放光看着御街。 明黄色的仪仗很快到了眼前,吕蒙正只看到革辂中坐着个身影,虽看不到面容,但他也感受到了帝王的威严。 在革辂之后,便是开封尹赵光义的仪仗。 赵光义举止一向高调,他每每出行排场盛大,被京师人惊叹“好一条软绣天街”,今日倒是低调了些,大红色的革车跟在皇帝的革辂之后,慢慢行着。 吕蒙正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之后便是朝中文武大臣,他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老师,穿着三品大员官袍,一脸肃容得跟在后面。 “吕蒙正,薛参政是不高兴么?怎么今日还板着个脸?”王贻孙也看到了官员队伍中的薛居正,平日板着脸就算了,今日他学生凯旋,怎么也该高兴着些,起码脸上得有些笑意才是。 吕蒙正听了这话,摇了摇头,笑着道:“哪是啊,殿下这几个月在外,老师可也担心得很,但凡枢密院来了军报,他定是第一个看的,比赵相还急!” “那为何......” “老师高兴着呢,不过就是怕自己得意得太过明显,有些人心里不舒服,反而招来麻烦。” 王贻孙稍稍一想便明白了,瞄了御街上早已过去的仪仗,撇了撇嘴哼了一声,“树大招风,就算薛参政低调行事,该找麻烦的人自然会来找麻烦。” 想要找麻烦的人如今急的是如热锅上的蚂蚁。 小个子将亲卫杀了之后,便留在大军后勤辎重队伍之中,想再找机会完成赵光义吩咐的事。 可是,也不知怎么回事,他总觉得自己身份已是曝光,不管他走到哪里,总有双眼睛盯着自己,而盯着他的人每次还不一样,也不偷偷摸摸得盯着,见他回头,还能笑着点一点头。 这让他心中更是焦躁,也确定他再也没有机会朝赵德昭下手了。 完成不了赵光义的吩咐,纵然铲草除根杀了那亲卫,可他回去后仍旧无法交代。 眼下,大军已是到了开封境内,再走约莫半个时辰就要到城外,他该怎么办?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七十八章 亲迎 大军凯旋,要走的是永泰门,意味着战事结束,永享泰康。 远远的,骑在马上的李继勋便看到了城门外皇帝仪仗,立即挥手令大军停下,后面的将领们也俱是看到了城门外的景象,一个个受宠若惊,当即跟着李继勋翻身下了马。 赵德昭自然也看到了,“嘿”了一声,小心得下了马,跟在几位将军后朝城门走去。 “臣,参见陛下!” 李继勋走到赵匡胤面前,带着身后将士单膝下跪,齐声喊道,数万将士的声音响彻云霄,直令人心神震荡。 “快,快快免礼!”赵匡胤脸上也止不住得笑意,朝前走了几步,亲自将李继勋扶了起来。 “李将军为我大宋立下赫赫战功,不仅伪汉,更是收复山前七州,朕心甚慰,”说罢,赵匡胤抬头看向李继勋身后众人,目光在赵德昭脸上停留了片刻,眼神中充满了慈爱,移开后才又继续道:“诸位将士均是我大宋功臣,回京后自有犒赏!” “谢官家!”李继勋带头拜谢,剩下诸人心中更是欣喜,得皇帝这一句话,可比实质的奖赏还令人欢喜。 “赵将军,你上前来,朕同你说说话!”对于赵德昭,赵匡胤虽然不想给他殊荣太过,可毕竟是自己儿子,这次战役也是立下了大功,何况前几日的信报中,也得知他竟然受了伤。 急,自然是急的,适才看他能安然骑在马上,他心中才稍稍放了心,可见他下马动作缓慢,也知道他伤情未愈,终是忍不住招他上前来亲自问一问。 赵德昭应了声“是”,在众人瞩目中走上前去,就被赵匡胤握住了胳膊,左右上下打量了一番。 “官家,臣没事!”赵德昭见赵匡胤目光中的心疼,轻声说道。 “好,好,是个好样的,是朕的好儿子!”赵匡胤并未多说什么,拉着赵德昭的手直接上了革辂。 “官家,这——”赵德昭忙要拒绝,这是皇帝仪仗,他怎么敢上去。 “你要抗命?”赵匡胤不是疑问,说完直接将人拉了上去,赵德昭偏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人,入目便是赵光义故作平和的脸和不甘的目光。 本还想再次拒绝的赵德昭,蓦地改了主意,笑着应了声“是”,随后跟着赵匡胤登上了革辂之中。 在他们看不到的身后,赵光义牙齿快要咬碎了,转头看了队伍中一眼,却没有看到自己安排的人,只好转头上了自己仪仗。 只能回城后再作打算了! 而皇帝的这番行为,看在旁人眼中,更有别样的意味。 李继勋等人自是知晓赵德昭的身份,见此也并不惊讶,撇去皇帝的身份,赵匡胤也是个普通的父亲,自己儿子受了伤,做父亲的自然是要关心一二。 杨延瑛带着百余家将,作宋军装扮跟在赵德昭这一队中,此时见皇帝把人叫走了,却是撇了撇嘴。 何承矩笑着道:“官家这是想赵将军了,对了,杨姑娘进京后自然是不能去军营的,可有做了打算?安排好住所没?” “还是你周到!”杨延瑛轻哼一声,赵德昭可从没问过自己一句,生怕自己赖着他似的。 何承矩笑了笑,其实,这问题也是赵德昭让自己问的,若是赵德昭自己去问,还真怕杨延瑛多想。 万一她说没地方住,安排到府中自然是不可能也不合适。 安排到客栈?那可真是没良心了,毕竟杨延瑛同自己并肩作战,还救过自己命。 若给她置个宅子,那就更说不清楚了! 想来想去,赵德昭还是将这件事交给了何承矩,并且千叮万嘱,别说漏嘴是自己的意思。 杨延瑛吐槽完,朝何承矩道:“放心,我祖父是大宋的官,前年仙逝后,京中的宅子便空了,我能住那儿!” 何承矩闻言心下也松了口气,不用自己安排就好,回头也能同殿下交差了。 另一边,李二狗这些兵卒们,看到自家将军被皇帝拉上了仪仗时面色各异,李二狗瞅了一眼诸位将士的神情,看他们见怪不怪,更证实了他心中猜想。 能被皇帝牵着手上革辂的人,除了是皇子,还能是什么身份? 看来自己真是赌对了啊! 李二狗见身后众人骚动,忙小声斥了一句,“别乱,进京后再说,咱们如今是赵将军的人,别让人笑话!” “是!” “知道了!” 诸人点头,不在聒噪,可表面是恢复了平静,内心却如沸水般咕噜咕噜不住冒着泡。 他们是跟了一尊什么样的大佛啊,这大腿抱得可也太粗了吧! “迎——将士回城!”礼仪官唱和之后,皇帝仪仗率先启程,之后赵光义等文武百官跟上,之后李继勋带着众将士走进城中。 皇帝的仪仗自然宽阔舒适,就算再来十人也不会显得拥挤,赵德昭打量了一番,忍不住啧啧称奇,他也是第一次从内部看皇帝仪仗,真是豪华奢侈。 够威风! 他喜欢! 赵德昭打量革辂的时候,赵匡胤也在看赵德昭,见他目光中放出神采,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却也没多说什么,只问道:“是怎么伤的?” 信报上只提了受伤,却没有提怎么伤的,所以自己才会担忧,又听闻伤在心口,更是让他忧心不已。 “马惊了!”赵德昭简单说了三个字,若赵匡胤要知道详细的,自会去问旁人,什么话由旁人说出来,比自己说可有用一百倍。 果然,赵匡胤听了这话也没有多问,疑惑的神情一闪而过,继而又道:“如今可好了?回宫后让御医给你好好看看,千万不能落下病根来!” 赵德昭点了点头,“幽州、涿州城中请了好几个大夫,还有谢太医都给我瞧过了,没什么大碍,养几个月就和从前一样了,爹不用担心!” “那里的大夫又怎能和御医相比?还有谢太医,他是看疫病的,又怎么会看伤?”赵匡胤脸一板,立即否定了赵德昭的话。 “是,那就听爹的!”赵德昭知道这是赵匡胤拳拳爱子之心,点头应下,又叹了一声道:“终于回京了,出去这些日子,才知道京中是真好啊!”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七十九章 杨家那姑娘 赵德昭这话是百分之百的真心实意,在外面的日子不说餐风露宿,但自古行军打仗就没有不累人的。 住的是行军帐,吃的是干粮,只有在幽州城外,才吃上了几顿从辽军营中带回来的羊肉。 这些日子,赵德昭觉得嘴巴中的味道都淡了,回京途中便已是将樊楼中的美味想了千八百遍。 那话怎么说来着,拥有时不知珍惜,失去时才后悔莫及,说的便是他了。 彼时他还看不上樊楼的吃食,可出去走了一圈才发现,樊楼的吃食已经是宋朝天花板了。 赵匡胤看着自家儿子咽了咽口水,失笑摇头,心中又忍不住心疼,未及弱冠便上了战场,立下功勋受了伤,回来却想着一口吃的,这点念想自己这个做爹的,怎么都要给满足了才好。 “对了,听闻杨家的女儿从太原跑去找你了?” 赵匡胤这话,立即把赵德昭神思给拉了回来,他看向赵匡胤,满脸尴尬,“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可不是我的主意......” “你怕什么?”赵匡胤笑着说道:“前些日子,杨业一家来京了你可知道?” “杨将军来京城了?”赵德昭惊讶道:“不是说去府谷了么?” “你可知道为何?” 赵德昭摇了摇头,继而问道:“不会是因为杨延瑛吧!” “这姑娘是如何同你说的?” 赵德昭听赵匡胤这话便察觉不对,杨延瑛没同自己说实话?她在什么地方撒谎了? “你呀!”赵匡胤笑叹了一声,不过看自己儿子丰神俊朗,文武兼备,招姑娘们喜欢也是正常,“她爹娘压根不同意她去找你,她自己留了封书信就跑了,杨业这才入了京,他求见过朕,将事情原委同我说了,许是怕我怪罪他闺女,特地求情来的。” 赵德昭心中大为震惊,杨延瑛可真是好大的胆子,还骗自己说什么杨将军是同意了她的提议,她才去找自己的,可原来压根不是这回事啊! “那...”赵德昭并不知道杨业说了多少,斟酌了半晌才又问道:“杨将军还说了什么?” 赵匡胤斜睨了他一眼,见他这副扭捏的样子颇是好笑,“说了什么?该说的都说了,包括想要将自己作为人质,换杨业官职之事,你觉得如何?” 赵匡胤其实并没有说全,杨业将这事同赵匡胤说了,同时也表明了自己想法,他做爹的,自然没有拿女儿终身大事做筹码,来换取自己前途的事,所以这事,杨延瑛说了不算,就算赵德昭答应,他也不会答应。 赵匡胤当时就问了,“若不以杨延瑛为质,朕真心希望杨将军为大宋镇守幽州,杨将军如何想?” 幽州! 大宋和大辽新的边城! 杨业听到赵匡胤许给他的职位,不心动是假的,可他心中仍旧有疑虑,赵匡胤看他犹豫,也没要他立即作出决定,反正人已经在京中了,杨延瑛也在赵德昭身边,怎么都跑不掉的。 但赵德昭不知道啊,他听了赵匡胤这话,忙摇头道:“爹,我可不做负心薄幸之人,七娘她...她...” 赵德昭说着,从衣襟中掏出半块金锁,又从腰间取出另外一半,“爹,我这次伤不及心脉,可不是因为对方有意放我一马,也不是儿子武艺高超,是七娘给我的金锁救了我一命,这是出京前,爹许给我的,可不能反悔!” 许是有什么心灵感应,赵德昭说完这话,抬头朝外看了一眼,从革辂的缝隙中,见御街旁一家茶楼窗口,一个娉婷身影正看着后面的队伍。 而在赵德昭看过去时,那道视线立即转了过来,目光在空中接触,思念仿佛化作了实质,将二人连在了一起。 “七娘......”赵德昭喃喃。 仪仗走得很快,再怎么回头,那道身影终究消失在了视线中,赵匡胤只以为赵德昭是感怀同王七娘婚事,并未察觉二人在刹那之间见了一面,只笑着道:“我说过,你回京后,若有功勋,身份也会提一提。” “爹的意思是?”赵德昭疑惑道。 “不如就将正妃和侧妃一块儿立了吧!”赵匡胤笑着道:“三喜临门不是正好?” “不不不,爹您可千万别,”赵德昭忙摆手,“杨延瑛怎么说也是杨家的女儿,怎么能做妾呢?” “那你的意思,是让七娘做侧妃?这怕是不成的,”赵匡胤装模作样道:“王七娘的身份,可是比杨延瑛高啊!” “爹,我不是这个意思。”赵德昭欲哭无泪。 “那是什么意思?杨家的女儿不能做妾?可眼下杨家不过庶民,庶民之女为皇子侧妃?还是委屈了?” “唉,”赵德昭深深叹了一声,“若是为儿子好,爹这道旨意,还是莫要下的好!” 赵匡胤本就是试探赵德昭的意思,眼下见他的确无意,也便顺势点了头,“好,爹再考虑考虑便是!” 从永泰门入宫,诸人在大庆殿门口停下,革辂中,赵德昭先下了车,而后垂首站在一旁,待赵匡胤下了车后,直接跟在他身后进了大庆殿中。 身后朝官甚是稀奇,怎么上车时还好好的,下车时,殿下的面色便有些不对劲了? 这父子二人发生了何事? 可官家的面色如常,看着反而还挺高兴的呀! 帝王心也是猜不透,诸人摇了摇头,抬步进了殿中。 大庆殿是大宋皇宫的正殿,也是举行大典的地方,可容纳数万人,虽能容纳数万人,但禁军自不可能全部入殿,能入殿的也就是有职位的那些,其余兵卒皆站在殿外广场上。 赵匡胤上了御座,下首一边站着以赵光义和赵普为首的文臣,另外一边便是李继勋、党进为首的武将。 赵德昭左右看了一眼,站在了武将一列之中。 这次嘉奖功臣,除了参与幽州之战的,还有太原一战中的将士们,皇帝亲征,赵普随行,赵光义为京师留守,自是有他们的功劳,但不至于加官晋爵,顶多赏赐一些金银等物便罢。 之后便是主帅李继勋、都监曹彬、党进等人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八十章 豫王 李继勋作为主帅凯旋,改任天雄军节度使,在此之外,又加了同平章事,位同副相,领一品俸禄。 党进授镇安军节度使,领涿州防务。 韩重赟仍为彰德军节度使,知相州。 李汉琼仍为虎捷左厢都指挥使,加融州防御使。 曹翰为威塞军节度使,领幽州、檀州防务。 米信为宝顺军节度使,领顺州、蓟州防务。 郭进仍为西山巡检,加判镇州事。 西山巡检是太行山一带的防务,防的便是辽人,如今山前七州拿下后,郭进身上的担子也会更重,防线推前,之前的部署便要全部推倒重来了。 何继筠授建武军节度使,知太原事。 曹彬授义成军节度使、检校宣徽南院,任枢密副使。 所有人都加赐鞍马、戎杖,以及黄金白银绸缎若干,不在京中任职的,可一个月之后再回驻地就职。 领幽州、顺州、蓟州、涿州、檀州防务的这些人,最主要的任务是防备辽人出兵来袭城,其次便是考察城中官吏,若有二心、或者摇摆不定的,那便直接换掉。 其中,曹翰、何继筠、曹彬三人最为人瞩目,一个驻守辽国曾经的南京——幽州,这方城池的归属关系山前局势,曹翰身上责任重大,皇帝任命,也是彰显了对他的信重。 太原是北汉曾经的都城,太原自古又是兵家必争之地。 他们这些人由东往西,加上西山巡检郭进部署,可见赵匡胤意图打造一条严密的防线,守住这次战役的成果。 而曹彬,他本是枢密承旨,这次因功升了枢密副使,又检校宣徽南院,任义成军节度使,名和实都有升迁。 站在文臣那一行的不少人心中猜测,官家对其这番赏赐,到底是看在曹彬的功勋上,还是因为他儿子曹璨上了战场,跟在殿下左右出了力呢? 想到这里,他们却又突然发现,除了曹彬之外,李继勋、韩重赟、何继筠的几个儿子,好似也同殿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不知不觉中,殿下可是笼络了一批武将啊,其中还有不少是“义社十兄弟”中人。 想到这些,这些人的心思不由扩散开来,一方面是觉得殿下笼络人心的目的也太明显了些,官家很难看不出来,端看官家如何对待了。 若是默许,问题可就大了! 若是后面对殿下有所别的安排,问题...也大了! 有人感叹赵德昭到底还是年轻,不知要慢慢绸缪。 也有人佩服赵德昭年轻气盛,但想到他提出的一系列措施,也赞叹他有气盛的底气。 佩服的人中,就有一个陶谷。 此时,就见陶谷走出队列,年纪一大把的他如今还在翰林院中,做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入相的美梦,这次,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若再不能进一步,索性乞骸骨,还乡养老算了。 陶谷开口道:“官家,自古英才出少年,今日官家收复山前七州,中原振兴,二殿下功不可没......” 殿中诸人一听,哟呵,这老狐狸没在官家登基这事上捞到好处,如今又来打殿下的主意了? 陶谷没管旁人揶揄的视线,继续道:“二殿下忠诚勇猛、才干出众,未及弱冠已有功于国,其英勇无比、谋略过人、战功卓著,实为我朝之栋梁,是以,臣以为,以二殿下之才干功勋,可封郡王,以显其功绩,奖掖忠良,广布恩泽!” 陶谷是文臣,一番溢美之词说出来,连赵德昭这等皮厚之人都有些脸红,可又忍不住心潮澎湃。 但他也知道,这种时候,该谦虚还是得谦虚一下。 赵德昭上前一步,大声道:“官家,臣为朝廷出力,不为名利,只为替官家分忧。” 其实他心中也清楚,封自己为郡王一事,就算陶谷不说,赵匡胤也早就有所准备了,这是他在出征前便说好的事。 “陶翰林言之有理,”赵普这时走上前来,说道:“二殿下逸群之才,此次战功卓著,是该封郡王。” 赵普是宰相,他都亲自下场了,其拥趸自然附和,一时场面热闹,都是为赵德昭请封的。 可有人心中不高兴了,赵光义听着耳边这些夸赞赵德昭的话,心中冷笑连连。 战功卓著? 逸群之才? 自己同官家上阵的时候,他不知道在哪儿呢? 自己尚且都没有封号,他凭什么? 赵光义稍稍偏头,后面有人看见了,想了想出列道:“官家,二殿下的确有功于国,可战役的胜利,不仅有赖于诸位将军奋勇在先,也不能疏忽了后方啊!官家亲征,京师一应事宜皆由赵府处置,赵府殚精竭虑,臣等看在眼中,若要封赏,赵府功不可没!” 这番话,要挑错却也挑不出来什么错,可这是为了迎接前线诸将领的封赏朝会,有赵光义什么事? 他的赏赐,官家也早连同赵相及其他官员的一并给了,如今是听到要封赏二殿下,这便坐不住了? 殿中诸人心明眼亮,殿下这才刚回京,这较量,便开始了? 赵匡胤扫了一眼殿中诸人,笑了一声,说道:“说的是,朕自然不会忘了三弟功劳,那便如此吧!” 赵匡胤起身,朝前走了几步,大声道:“封赵光义为豫王,享东平府食邑一万。” 河南古称豫州,东平府属于京东西路,治所在应天府,下辖应天、袭庆、兴仁、东平四府,有百姓五万多户。 赵匡胤将东平一府食邑给了赵光义,也算合了他这豫王的封号。 赵光义心中虽不满意,觉得食邑太少,封地也不是特别好,但好歹在中州之地,没有太过偏远。 “多谢官家!”赵光义完全没有推辞的意思,缓步上前领了旨。 不是晋王! 赵德昭眼睛一亮,历史上,赵光义被封为晋王,晋地便是山西。 历史上,封晋王后做皇帝的可有不少人,晋朝开国之主司马炎、东晋开国皇帝司马睿、隋炀帝杨广、唐高宗李治、后唐李存勖,最重要的一位,便是后周世宗柴荣! 晋王这个称号在大宋有着特殊的意义,可以看作是储君了! 历史上,赵光义作为开封府尹,后封郡王,便是被当做储君对待,如今晋王成了豫王,说明皇帝的心思变了呀! 赵德昭也不为赵光义封王这事不平了,心中反而高兴起来。 赵普和薛居正等人本是暗自留心赵德昭,生怕他自己没落着好,却因为赵光义封了王而不高兴,露了怒容惹官家不悦,不想看他一脸喜色,心中十分不解。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八十一章 平晋郡王 赵匡胤也看在眼中,说实话,对于赵德昭毫不遮掩的心思,他心知肚明,也没有什么意见。 德昭是自己儿子,皇帝的儿子想做皇帝,天经地义的事儿。 况且自己如今也就他和德芳,说不定以后也只有这俩儿子,德昭年纪最长,才德也是出众,若他不想做自己这位子,才是奇怪了! 出征前,自己答应他,等他凯旋后便给他换个身份,当时可没说也要给赵光义一个。 但赵光义这些年来在政事上的确帮了自己不少,总不好跳过他,单独给德昭封赏。 若是如此,德昭可就太招人眼了。 树大招风,权大生谤,德昭权力过大、名声过盛,也容易招来非议和灾祸,找个人来压一压他,也不是件坏事。 但此时见他面上高兴不是装的,皇帝心中的确是疑惑,不过眼下也不好多问,便继续道:“赵德昭于国有功,特别是在太原一战中,巧用计谋便让汉主献城,保我大宋将士,如此,便封为平晋郡王,赐晋阳县食邑五千!” 平晋郡王! 赵德昭这下可真是惊着了,没想到“晋”这个封号竟是给了自己,若再进一步,岂不就是“晋王”了? 赵匡胤给的这个封号,可谓给足了自己面子,以后谁说起平晋郡王来,都会想起他在这一战中的功勋。 若封号不限字数,说不定还不止“平晋”这二字。 而这个称号,也让殿中诸人心中有了各种猜想,赵普自然是兴奋的,赵光义则不同了,虽然官家说了,是因为赵德昭在太原一战中的功绩才给了这个封号,可容不得他不多想一层。 此事还得好好绸缪! 赵普含笑看向赵德昭,总算在及冠之前有了郡王的封号,官家心里还是向着自己儿子的,如此,接下去的路便能好走一些了。 薛居正面容板正,可眼神中透露是关爱,也暗含担忧,自己的学生是皇子,这总让他有种不一样的感觉,如今皇子封了平晋郡王,身份地位水涨船高的同时,也惹人嫉妒啊! “此外,”赵匡胤继续道:“授赵德昭为昭义军节度使,总领内廷军器局事。” 这话一出,赵光义脸上便觉得火辣辣的,原先他以赵德昭年轻,将内庭军器局一分为二,分为东西两个作坊,赵德昭只负责一个东作坊的火器。 如今,官家却是让他总领内廷军器局,这便是认可了他的能力,而早先质疑的自己,可成了个笑话了。 “谢官家,臣领旨!”赵德昭心潮澎湃,如今他不是就只有一个虚职了,如今不仅是禁军中的指挥使,还有军器局傍身,加上皇帝封的郡王,他的筹码可就更多了! 赵德昭忍不住瞥了眼赵光义,见他低垂着脑袋,脸上便是连敷衍的笑都做不出来了,心中更是畅快非常。 赵光义不高兴,他可就高兴了! 封赏结束,赵匡胤又定下翌日在集英殿准备宴席,之后便令朝会散了,最后又独独留下了赵德昭。 赵匡胤将赵德昭带回福宁宫,这是皇帝的寝宫,就是赵德昭也不常来。 刚走进殿门,就见院中站着几人在说话,其中一个便是赵德芳,几个月不见,他好像长高了,也瘦了些,看见自己后,忙朝自己咧开了嘴巴,眼睛也亮晶晶的。 他身旁站着四个年龄相仿的女子,其中一个是皇后,身边还有三个穿着宫装,看上去很是得体,见了他们,忙上前行礼。 “见过官家!” “见过爹爹!” 赵德昭也忙同皇后行了礼,起身后打量了几眼皇后身旁的三个姑娘,脑中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这番皱眉思索的模样被看在眼中,其中一个当即不满走上前来,垫了脚伸手朝赵德昭额头上轻敲了一下,“怎么?出去这些日子,连长姐都不认得了?” 长姐? 赵德昭恍然大悟,这才在原主记忆中想到这个长姐,历史上的魏国大长公主,是贺皇后同赵匡胤的嫡长女,是原身的胞姐。 “是啊,是不是连我也不认得了?”旁边一个稍矮些的掩口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赵德昭的脸颊,“瘦了,都没肉了!” 赵德昭转头看了一眼,是鲁国大长公主,贺皇后同皇帝的嫡次女。 还有一个想来也是公主,年芳二八左右,没这么活跃,安安静静得站在院中,行了礼之后也没上前说话,一双眼睛中却是透着羡慕来。 赵德昭想起来了,这是陈国大长公主,生母只是普通的宫人,身份自然不能和另两位比。 如此,除了早夭的几个皇子皇女,赵匡胤所有的子女都站在了这个院中。 当然,此时这三个公主还没有封号,赵德昭也便只唤了一声“长姐”、“二姐”和“三妹”。 赵德昭自穿过来,便没有见过她们,自然是不认识的,此时笑了笑,朝两位姐姐说道:“你们如此装扮,弟弟还以为是哪里的天仙下凡来,哪里知道原来是姐姐们!” 大公主和二公主听了这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是这么油嘴滑舌,你这话呀,留着同王家姑娘去说罢!” 赵德昭被揶揄了一番,也不羞,坦荡笑着应道:“自然是要说的!” “不害臊!”二人笑得花枝乱颤,笑了一阵又道:“听说你受伤了?如今可怎么样?” 赵德昭拍了拍胸膛,说道:“已经没有大碍了,对了,说到这个...”赵德昭朝皇后躬身道:“还要多谢母后赠与儿臣的护身玉佩,儿臣得母后庇佑,方能平安归来。” 皇后忙摆手,示意赵德芳上前去扶,而后道:“既然叫我一声母后,这便是母后该做的,你平安归来,官家也能放心......” 说完,皇后又叹了一声,看向赵德芳道:“你是不知道,你出去这段时日,德芳茶饭不思,时刻为你担忧,连书都读不进去了,你姐姐妹妹们,也常去大相国寺为你祈福,你今日回来,他们可就都安心了!” 赵德昭听了这话,看向院中四人,赵德芳小嘴一撇,强忍着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他年纪最小不懂战事,每日便想着赵德昭上阵杀敌有什么危险。 读书时又听先生念什么“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的,心中更是担心。 三个公主见此,眼眶也红了红,赵匡胤在一旁看这情形,心中也十分感怀。 自己儿女能如此和睦,也是他的福气。 “好了,既然都回来了,还说这些做什么?”赵匡胤朝他们挥了挥手,“明日宫宴,咱们今日一家人先好好吃顿饭,都进来吧。”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八十二章 惊喜还是惊吓 一行人刚坐下,殿外太医院陈署令便求见来了。 赵德昭一看他人,便苦笑一声,朝赵匡胤说道:“儿子真没事了!” 陈署令行了礼,上前笑着道:“殿下是怕下官开的药太苦?下官保证,这次药定然不苦,殿下放心!” 赵德昭想起之前陈署令开的苦药,口中当即有了苦涩的味道,皱了皱眉头,将手伸了出去,“我可不怕药苦!” “我有梅子,”赵德芳立即道:“苦也不怕!” 听了这话,赵德昭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脑袋,“还是我四弟最好!” 私底下,赵德昭完全成了一副小孩模样,他也愿意这样,有慈爱的父亲,有可爱的兄弟,还有关怀自己的姐妹,这是上辈子自己求也求不来的事。 就算受伤又如何呢? 他愿意为此付出更多,来享受当下的亲情。 陈署令诊了片刻后,便收回了手,又让赵德昭解开衣裳,看了眼伤口之后,笑着朝赵匡胤和赵德昭说道:“外伤没有问题,军中的大夫很有经验,若是怕留疤,臣有些祛疤的伤药。” “不用,我一个男人要祛什么疤!”这也是他英勇的象征,祛了像什么话! 陈署令笑了笑,又道:“之前的大夫开的药没有错,眼下殿下已然大好,本官再去几味,加一些温补的药材,吃上半个月,便无碍了。” 说完,见桌上放着的几道菜,陈署令又继续说道:“这些日子,殿下羊肉、鱼虾、竹笋、莴苣别吃,还是吃些性温的食材才好。” “妾宫里还有些燕窝,晚些让人给你送去!”皇后立即说道。 “你宫里的你自己留着,”赵匡胤立即道:“库里还有,从库里取就是了!” “那就谢谢爹了!”赵德昭也不推辞,笑着收下。 陈署令重新开了方子,而后便告退离开了福宁宫,一家人这才拿了筷子准备用饭。 赵德昭听话,筷子没往羊肉鱼虾能发物上去,只吃了些鸡鸭蔬菜,喝了些茶水便罢。 “曹彬和王审琦的儿子跟着你去了幽州,他们如何?”赵匡胤边吃边问道。 曹璨和王承衍? 皇帝怎么突然问起他俩来了? 难不成是要追究他们作为内廷军器局的提点提举,私自上战场之事? 赵德昭斟酌了一番,开口道:“因为霹雳弹运送需得十分小心,稍有差池便要发生意外,王承衍不放心,就亲自押送了,至于曹璨,斩马刀和麟角刀的用法,他们自己绘制了一套用法,顺便送过去,若军中有不懂的,他们也好及时给演示一番。” 赵匡胤见赵德昭误解了自己意思,笑着道:“我没有想要追究,我只是问问你,他们二人表现如何?” 赵德昭听了这话,才松了一口气,“他们可是帮了我大忙了,在岐沟关的时候,他们剿灭了不少涿州来的辽兵,后来在古北口,也是他们二人一同制服耶律虎古,抢了辽兵的粮草。” “石保吉呢?他怎么样?”赵匡胤没有发表什么意见,继续问道。 赵德昭也不知道赵匡胤是什么意思,继续道:“石保吉有勇有谋,也是他带人攻破的幽州城门,进了城之后,也能约束麾下,没有惊扰城中百姓,这也给李帅进城省了不少麻烦。” 赵匡胤点了点头,“是啊,他们都是好样的,我的这几个兄弟也都生了好儿子!” 赵德昭听了这话,心中松了些,又道:“都说人以群分,爹的兄弟自然都如爹一般勇武,他们的儿子自然也不会差,儿子便是看中他们才干,选了他们任职内廷军器局,这不就造出了霹雳弹,打了一个大胜仗,他们可都有功!” 怎么赵光义作为京师留守能有封赏,他这几个兄弟为朝廷造出这么多火器,就不能有所封赏了? 赵匡胤自然知道赵德昭的意思,不动声色得看了三个公主一眼,笑着点了点头,“放心,对朝廷有功的人,你爹我自然都会记着。” 赵德昭得了这句话,也放了心,重新拿了筷子吃喝起来。 “既然今日大家都在,你的婚事,也该定下来了,”赵匡胤看了眼赵德昭,转头朝皇后说道:“德昭封了郡王,赐婚懿旨就该变一变了。” 原先的皇子妃该是郡王妃,赏赐的一应物什也都有所不同,婚事的规格也会大一些。 “人选可还是......”皇后也听了一些闲话,“侧妃要一起封吗?” 赵匡胤看向赵德昭,赵德昭忙摇头,“没有什么侧妃!” 皇后闻言心中明了,笑着点头,“好,选个吉日,就下赐婚懿旨。” 赵匡胤见赵德昭坚定,也不再说什么,只说道:“杨业在太原多年,熟悉辽军事务,我本想让他驻守幽州,可他并未答应,怕是担心咱们真打他闺女主意。” “杨将军想得也确实多了些,”赵德昭叹了一声,“咱们大宋建国之前那么乱,一会儿一个政权,有才能的人自然想要跟着明主,禽择良木而栖,人择良友而交,贤臣择明主而事,只有恨不逢明主的,如今明主近在眼前,他还诸多忧虑,遇可事之主,而失之交臂,非丈夫也!” “你这话说得好!”赵匡胤听了这话当即大笑,“你将这番话再同杨业说一次,若他还犹豫,我也不再给他机会了,大宋人才济济,难不成还找不出良将来?” 赵德昭点了点头,“好,过几日我便找杨将军去!” 另一边,杨延瑛进城之后,便在一个岔路口从禁军队伍中脱离,走了小道转回到杨府门口。 杨业的父亲杨信是五代时麟州新秦县的地方豪强,以武力称雄于一方,后郭威即位,杨信自称麟州刺史,得到郭威承认,之后又受命于宋,仍为麟州刺史。 杨信在两年前去世,次子杨重训接任麟州刺史,但他在京师置办的宅邸还在,虽然比不上他们在太原的府邸,但杨延瑛要住,也是够了。 杨延瑛站在门前,看着上方“杨府”的牌匾,自己上前敲了敲门,很快,里面传来脚步声,“吱呀”一声,大门打开。 “我是——”杨延瑛刚要做个自我介绍,不想看见门里站着的几个人,神色当即变了。 “杨延瑛,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八十三章 打听 杨延瑛实在想不到,来到京师回了宅子,见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自己的爹杨业! 但见他目光如炬、满脸怒容,心脏忍不住就颤动了一下。 她眼神忍不住便朝杨业身后的折氏求助,可见她朝自己摇了摇头,意思很清楚——爱莫能助! 杨延瑛知道逃不过去了,干碎利落得跪在了地上,“女儿知错!” “知错,但就是不改,是吗?”自己的女儿,杨业哪里不清楚她的脾气,冷笑一声指着身后杨延昭几个儿子道:“你是长姐,你如此做,就不怕弟弟们有样学样?” 杨延瑛垂着头不言语,杨延昭心中着急,生怕杨业当真狠狠罚杨延瑛,上前一步劝道:“姐姐也是为了爹,为了杨家,为了我们几个这才出此下策,爹就别生气了,姐姐在外这么久,您也担心得很,姐姐好不容易平安归来,您看她累的,先让姐姐休息休息吧!” 杨业听了这番话,朝杨延瑛身上扫了几眼,见她风尘仆仆,脸上倦容也是明显,忍不住心疼了几分。 到底是自己女儿,何况宋军同辽军的战役也不是儿戏,可是 “为父做不做大宋的官,用不着你来操心,就算不做这官,为父也能养得起你们几个!” 杨延瑛当然知道自家家底,除了祖父的家底,还有留在太原的那一份呢,再养三代也是养得起。 可她这么做难道是为了钱? “女儿知道爹的志向,难道爹也甘愿就此卸甲,做一个富家翁?”杨延瑛终于忍不住反问了一句。 这句话,好似一把刀扎在了杨业心上,他的确有他的志向,可是也不会拿自己女儿终身来换。 “为父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这几日闭门思过,等为父入宫请了罪,就回府谷去!” 杨业说完,一甩衣袖大步离开了庭院,见爹离开后,杨延昭几个忙上前,将跪在地上的杨延瑛扶了起来。 “姐姐别怕,你不在家这几日,爹可担心了,就怕你在战场上有什么危险。” “是啊,”杨延训也说道:“爹每日就朝外头去打听消息呢!” 杨延瑛心中挺不是滋味的,她这么做也是为了自己父亲,可却也真让他担心了。 折氏叹了一声,上前拍了拍杨延瑛的肩膀道:“回来就好,其他别多想,总有办法的。” 杨延瑛点了点头,沉默着回了给自己准备好的屋子。 屋中一切用具已是安置妥当,床铺上是丝棉被,又轻又保暖,梳妆台上放着京师最新的胭脂水粉,屏风旁挂着几套女装,也是按照她的喜好,用了鲜艳的颜色做成了束腰窄袖方便活动的样式。 “嘴硬心软!”杨延瑛撇了撇嘴,命人送来热水准备沐浴洗漱,之后再去找父亲好好求个情。 曹璨和王承衍跟着禁军入城,在半道上出了队伍,而后便被拉进了御街旁的茶楼中。 拉他们进去的自然是王贻孙。 王七娘看到了革辂中赵德昭的身影,见他安好,心中也就放了心,而后便要回家,不想王贻孙看到了队伍中的曹璨和王承衍,反正他们二人不用回禁军,就拦下了他俩。 “如何?可过瘾了?”王贻孙看着曹璨,重重拍了拍他背,笑着问道。 “过瘾!”曹璨哈哈大笑几声,搭着王贻孙的肩膀道:“你不知道,我同希甫这次可是杀了不少辽人,还有古北口的事听说了没,那也是我同希甫带人去干的,生擒耶律虎古,抢了他们粮草,哈哈哈哈,过瘾!” 王贻孙见他志得意满的模样,也生了些羡慕。 可他一个文臣,就算让他上战场,也是被人杀的命,憧憬一番也就罢了,真让他去,定是不能的。 “殿下是怎么伤的?他如今可好了?”王七娘看过曹璨写给王贻孙的信,知道赵德昭受了伤,却不知道他是怎么伤的,更担心会不会留下病根,损了寿数。 曹璨见王七娘眸中担忧神色,笑着让她安心,“好几个大夫都看过了,殿下好着呢,放心。” 说到这儿,曹璨又想起来什么,看着王七娘说道:“要说殿下没事,还得是七娘你!” “有我什么事?”王七娘奇道。 “你不是给了殿下一枚金锁?便是这枚金锁替殿下挡了灾,辽人的枪没扎进殿下心脏里头去!”曹璨正色道。 “竟还有这等事!”王贻孙蹙眉叹道。 曹璨点了点头,将赵德昭受伤前后的事又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其中自然会提到杨延瑛。 王七娘眨了眨眼睛,“是杨将军和何将军一同救了殿下?” “是啊,别看杨延瑛是个姑娘,下手是真狠,她要是进了——”曹璨说到这儿突然意识到不对,忙住了嘴,讪笑着咳了一声,“不说这个了,反正殿下没大碍,你就安心吧!” 王七娘见曹璨话转得生硬,心中觉得奇怪,抬头看向王贻孙,见他也是皱了皱眉。 兄妹二人短暂交换了个眼神,便懂了对方意思,继续听曹璨说着战场上的事。 这三人说得起劲,完全忘了还有吕蒙正和王承衍还在屋中,二人对视一眼,吕蒙正朝他躬了躬手,率先道:“这位便是王提举吧!在下吕蒙正,听闻这次霹雳弹大发神威,王提举功劳不小,在下佩服!” 王承衍听了这名字,立即知道了他的身份,忙回了一礼,“是殿下的功劳,我只是依殿下吩咐行事罢了!我也听殿下说起过吕兄,吕兄不似我们这等武人,是个状元之才,又是薛参政的学生,今年春闱必能高中。” “不敢不敢!”吕蒙正不敢戴这顶高帽子,若最后没能考中状元,岂不是要被笑死了,“是殿下谬赞,京师人才济济,在下只求进二甲,得一官职如王提举这般报效朝廷,也便知足了!” “殿下的眼光不会有错,是吕兄谦虚!”王承衍又道。 “好了好了,”曹璨留着一只耳朵听他二人说话,此时笑着揽过王承衍的肩膀,笑着道:“殿下的眼光自然不会错,咱们都是殿下看中的人,所以个个都是人才,成不成?”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八十四章 有个准备 王七娘是女子,总不好和曹璨他们几人长久待在一个屋子,说了几句话便先回府去了。 曹璨本想拉着王贻孙、吕蒙正、王承衍好好喝几杯,不想吕蒙正要回去读书,王承衍想着要回东作坊去看看,毕竟出去了这么些日子,也不知道作坊运作得如何。 “你这么说,我也该回去瞧瞧!”曹璨说道。 王贻孙却是一把把人拉住,挽留道:“东作坊是殿下和希甫兄都不在,他这才不放心要回去看看,你们西作坊不还有两个提举在么,急什么!” 曹璨这么一想也是,王贻孙见此又道:“咱们也好久不见了,过了今晚想必又得忙起来,不若今日我做东,给你接风洗尘,如何?” “那得去樊楼!”曹璨立即道:“我想樊楼的水晶肘子可想了好久了!” “没问题!” 二人出了茶楼,吩咐家仆回家报信,说不回府用饭,而后相携入了樊楼中,很是自然地进了“博雅”。 王贻孙先是闲话了些京中的事,包括在皇帝离开京师后,赵光义便往公使库插了不少新人。 但或许是涉及到税务上的事,他也不敢做得太过,加上这几人也算能干,王祐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便认了,只吩咐人多盯着些。 “没出什么大事,”王贻孙最后说道:“许是赵府想着也分些功劳。” 曹璨撇了撇嘴,想了想压低了声音道:“七娘早晚是要进殿下府的,你成了殿下小舅子,这事我也不瞒你了。” “何事?”王贻孙眉眼一动,想着难不成是同杨延瑛有关? 自己留下曹璨,本就是替七娘打听这事,若殿下真有旁的心思,他们怕也是要留个后手才好,至少不能让七娘委屈了。 “你知道殿下是怎么伤的?”曹璨轻声道。 “不是被辽军伤的?”王贻孙怪道。 “是被辽军伤的没错,不过这之前,是殿下的马惊了!” 王贻孙一听这话,便知道事情不简单,“殿下的马如何会被惊到?殿下的马...等等,是西风?” 若是西风,这事可就更严重了! 西风可是赵光义送给殿下的! 曹璨点了点头,“人被安插在殿下的亲卫之中,正则已经把人揪了出来,死了!” 正则是何承矩的字,曹璨同他们相处久了,也习惯性以字来称呼。 “何将军把人杀了?”王贻孙眉头一皱,“还是谁...杀人灭口?” “对,杀人灭口!”曹璨说完,冷哼道:“那人随军回来了,殿下派人盯着呢,左不过是赵府的人罢了,你且等着看我说得对不对!” 王贻孙端起面前的酒盏,眉头紧皱,眸中露出愤怒以及担忧,“谋害皇子,这是死罪!” “成王败寇!”曹璨饮尽杯中酒,叹了一声。 王贻孙又叹了一阵,想着他们王府已然同殿下绑在了一起,也便是站在了赵光义的对立面。 赵光义在朝中党羽众多,殿下不过今年才有了起势,被赵光义盯上后,今后的路可不一定好走啊! 若是可以,他真不想七娘嫁给殿下,万一殿下输 “还有一事,我也得给你提个醒。”曹璨喝了几杯酒,话也慢慢说开。 “什么?” “我同你自幼相识,七娘也算是我妹妹,我也想了许久,不说我真睡不好了。” 曹璨这话,让王贻孙当即明白过来,他即将要说的这件事,定然是同杨延瑛有关了,看他说话的这语气,莫非她和殿下当真有了些什么? 自己妹妹在京中苦苦等他回来,他倒是好,出征还有红颜知己相陪! 王贻孙发散着自己思维,越想越气,曹璨见他这副神色,知道他是想岔了,忙道:“你别急啊,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你说!”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不过听杨姑娘说了一句,她想嫁给殿下,”曹璨说到这儿,看王贻孙满脸惊怒,忙继续道:“不过殿下拒绝了,殿下没有答应她。” “她为何要嫁给殿下?她不是杨业的女儿么?难道因为杨业是降将,所以将女儿送给殿下攀关系?” 不得不说,王贻孙说得并不是没有道理,古往今来,一个国家被灭,国君将自己女儿送出去,或将自己妃子送出去的比比皆是。 杨业想要在大宋立足,也有可能会这么做。 “若是如此,杨业应当自己同官家说这事,而不是让自己女儿独自跑去幽州找殿下了!”曹璨想了想,“所以我才说具体我也不清楚,但殿下反正是没有答应的。” 王贻孙手中的酒盏始终没有往口中送,大脑疾速运转着,突然道:“可是杨业进京了啊!” 曹璨听了这话才是被惊到了,急急问道:“什么?他进京了?” “是啊,还求见了官家!”王贻孙说道。 二人面面相觑,如此,他们可真不知道杨家做什么打算了。 若是杨家真打算用女儿同皇家联姻,只要官家下一道赐婚圣旨,殿下就算不愿意也得应了。 杨业是难得的良将,在太原多年,熟悉边境军务,大宋此时的确需要这样的人。 “罢了罢了,咱们在这儿想也没用,”曹璨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退一万步,殿下这个身份,今后府中不会少了人,七娘她,也该早有准备。” 王贻孙心中明白,这也是他从前不看好这门婚事的原因。 父亲没有纳妾,自己也没有妾室,七娘耳濡目染,最怕的就是无法接受殿下三妻四妾,甚至今后三宫六苑。 但曹璨说得对,这件事,总是避不过的。 今夜的京师,满怀心事的自然不止王贻孙和曹璨二人,最睡不着的,想来便是赵光义了。 他从宫中回了府后,很快冯六从外面带了一个人进来,那人一进门,就“扑通”跪在了地上,磕头请罪道:“小人没用,小人没有办成府尊交代的事!” 这人自然是那小个子,他战战兢兢跪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脑门上的汗一滴滴落在地上,心快跳到了嗓子眼。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八十五章 太原特产 “还府尊?”冯六踹了一脚,“如今老爷被封豫王,该叫一声王爷了!” 小个子一听,忙磕头道:“是,是,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赵光义皱了皱眉头,说实话,他今日虽封了王,但心中实在高兴不起来。 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人,眸中出现不耐和嫌恶,忍下一口气问道:“可有人发现你的身份?” 小个子感觉到了危险,他咽了口口水,趴在地上道:“府尊放心,小人没让人发现身份。” 赵光义“嗯”了一声,过了片刻朝冯六道:“给他些钱,让他离开京师,再也不要出现在本王面前!” 冯六转头看向赵光义,见他眼色立即明白了什么,低声应了一句,又踹了一下地上的人,厉声道:“还不走?” 小个子内心惴惴,本以为这次总要吃些苦头了,没想到还能拿着银钱全身而退,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连着磕了几个头,才笑着爬起来,跟着冯六出了门去。 冯六走到屋外,唤来院中仆从,吩咐道:“给他一百两,找人送他出城!” “一百两啊...”小个子离开了赵光义的视线范围,胆子又大了些,朝冯六道:“小哥再多给些,小人跟着府...王爷之后,老家什么都没了,回去后还要置些田地,再造个房子,一百两怕是不够!” 冯六瞄了他一眼,看他贪婪的神色忍不住心中冷笑,口中却又吩咐道:“两百两,再多也没有了,赶紧上路回老家去吧!” 两百两! 能买不少良田,也能造个不错的砖瓦房,还能再娶一房好妻,小个子在心中算了算,又看冯六面色不善,想着若再多要些,怕是会惹怒了他,也就道了谢,跟着仆从朝院外走去。 冯六见他身影消失在院中,朝角落招了招手,一个穿着黑色武服的男子走上前来。 “做了他,别留痕迹。”冯六哼了一声,“对了,两百两拿回来,赏你了!” “是!”黑衣男子点头领命,转身朝外追着那人而去。 “办不好事还想拿钱?做梦呢!”冯六又啐了一口,刚要推门进去,就听里面传来谈话声,他缩回手,站在了门外廊下。 里头在说正事,王爷用得着他的时候自然会传他,他还是站在外面等着就是了。 “平晋郡王......”赵光义冷笑着说出这个封号,“二哥还真是给我这侄儿想了一个好封号!” 座下几个幕僚对视了几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 二殿下这次的确有功,再说到了这个年纪了,封个郡王也是平常,再者说,官家不是也给府尊封了王爷么! 豫王,豫便是中州,多好的寓意啊! 其中,左厅通判陈从信说道:“王爷,下官倒是有个想法。” 陈从信为人谨慎,思虑谋划也很得赵光义的心,听他说了这话,赵光义看向他说道:“你说来听听。” “二殿下既然已经被封了郡王,若没有大错,想来是不会褫夺封号,而照下官看,如今二殿下行事颇有章法,想来是不会犯如此大错的。” 陈从信一上来就夸了赵德昭一通,让赵光义脸色更不好看,右厅通判贾琰忙打断陈从信的话,“别废话,说重点!” 陈从信笑了笑,他知道贾琰担心什么,无非是担心本就心情不好的王爷听了他这话,更生气罢了。 “动不了殿下,咱们就动太原呗!” 贾琰听了满脸疑惑,“动太原?这话是何意?” 陈从信看向赵光义,正色道:“这次大军围攻太原,是因为用了攻心离间之计,才让刘继元出城投降,可若是强攻城池,怕是艰难得厉害,当然,若有殿下的霹雳弹,则另外说。” “然后呢?”贾琰问道。 “太原,这座城的特产是什么?”陈从信笑着问道。 贾琰等几人面带疑惑,不知道陈从信的意思是什么,反而是赵光义,脑中灵光一闪,开口道:“是皇帝!” “王爷说得是!”陈从信点头,“从隋开始,太原便不消停,唐高祖李渊在太原起家,以太原留守之职,成就了大唐王朝的帝业,自打他开了这个头,太原就成为了皇帝的龙兴之城。” 这么一说,在座之人也都明白了。 李渊之后,便是晋王李克用,他凭借太原城的坚固,几次打退了梁军气势汹汹的必杀,最终给予了后唐庄宗李存勖成就帝业的希望。 之后是李从珂,他也是靠着太原这座城池,在朝廷大军屡攻不下不下之际,喊出了那句“我有何罪?”城下十万军众,闻声纷纷倒戈,其趁势挥师南下,最终夺得帝位。 第四个皇帝,便是后晋高祖石敬瑭,他凭借太原城的坚固,熬到了契丹援军前来,用卖国的代价,换来了一世的帝业荣华。 之后,便是后汉高祖刘知远。 “我大宋如今建都开封,为何要留着这么一座产皇帝的城池来添堵?”陈从信笑着说道。 产不产皇帝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二殿下封为平晋郡王,那便要想办法让太原降格,如此一来,二殿下的郡王也就不值钱了。 “下官的意思,便是将太原城毁去,并入周边县城,没了太原,二殿下这个平晋郡王也就无碍了!” “可是,官家会同意?”贾琰不敢苟同,好不容易拿下的太原,会因为这么个原因就给毁了? “中原只能有一个皇帝,岂能有两处龙兴之地?”陈从信说道。 开封是都城,便是龙脉所在,太原必然不能成为第二个龙兴之地,不管他是不是,毁了一了百了。 “好,”赵光义笑着看向陈从信,“这个主意可以试试,若成,那便是让德昭这个郡王名不副实,说不定官家就要想个别的封号来给他,哼,这就是一出好戏了,若不成,那就再想旁的办法就是了!” 赵光义看向坐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右拾遗石熙载,“这件事,你们再好好商议商议,务必要商量出个万全之策,不用写折子递政事堂,他们几个老家伙可都向着德昭,直接朝上奏报便是!” 右拾遗是谏官的一种,主要向皇帝奏论政事,称述得失,相当于监察助理。 让他来提,正是职责之内。 石熙载点了点头,拱手道:“一切听王爷吩咐!”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八十六章 驸马人选 赵德昭今夜宿在了宫中,赵德芳请示过皇后之后,顺利其章得跟着赵德昭走了。 住的还是原先的宫殿,挥退了伺候的宫人之后,赵德芳顺溜得爬上赵德昭的床,赵德昭笑着让他挪到里边,“这么大个人了,还要跟我一起睡吗?” 赵德芳“嘿嘿”笑了几声,将被子盖好,说道:“这样说话方便。” “怎么?刚才还没说够?还想知道什么?”赵德昭打趣道。 赵德芳在黑暗中摇了摇头,“不是,是我要同二哥说话...”赵德芳说着翻了个身,朝向赵德昭,眼睛在黑暗中亮晶晶好似星辰。 “刚吃饭的时候,爹不是问二哥王承衍、石保吉他们的事儿吗?二哥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赵德昭好久没窝在这么舒服柔软的床榻中了,又刚吃饱饭,此时迷迷糊糊的打了个哈欠,顺着赵德芳的话问道:“为了什么?要给他们升职了?” “不是,”赵德芳神秘兮兮得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是因为要给姐姐们招驸马!” 瞌睡虫被“招驸马”三个字赶跑,赵德昭倏地睁大了眼睛,“啊?”了一声,“你是怎么知道的?爹说的?” “不是,母后不小心说漏了嘴,还让我保密不许告诉旁人呢!”赵德芳笑着道。 “你小子......” “二哥又不是旁人,”赵德芳笑嘻嘻说道:“三姐我不知道,长姐和二姐也到年龄了,听母后说,应当就在爹几个兄弟子侄辈中找了!” 赵德昭“嗯”了一声,史书中好似也是这么写的,赵匡胤夺了他们兵权后,也曾承诺让他们平安富贵一生,其中一个举措便是将几个公主嫁给义社十兄弟的儿子。 自己公主不够,便让赵光义的儿子也娶了几个他们的女儿,以巩固双方之间的关系。 这么一想,吃饭时提到曹璨、王承衍和石保吉,应当就是皇帝的意思了。 只是不知道哪个配哪个。 想着,赵德昭也忍不住笑了一声,这三人性格都不错,曹璨耿直善良,曹家若不出意外,将来便是一门勋贵,公主嫁进去日子不会难过。 王承衍虽出身武将集团,但性格中带着文气,不仅擅骑射,音律诗文也十分不错。 至于石保吉,他是三人中长得最好看的,也是三人中最早进禁军的,武功又好,人又上进,也是个不错的驸马人选。 反正大宋的驸马没有说尚了公主不能任实职一说,婚姻和前途不冲突,就是一门好亲事。 兄弟成姐夫,赵德昭没有不满,刚要再问几句,只听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不知什么时候,赵德芳已经睡着了。 昏暗的烛光下,赵德芳脸上是满足开心的笑靥,毕竟才十岁,还是个孩子啊! 赵德昭替他掖好被子,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王贻孙同曹璨喝完酒,回到府中时,王七娘正等在院中,见到王贻孙时,目光中露出忐忑和期盼来。 王贻孙叹了一口气,走进院中小亭中坐下,王七娘命人将早已准备好的醒酒汤送来,便迫不及待问道:“如何?” “七娘,我早前也同你说过,你若要选殿下为夫婿,早晚要面对眼下这种情况,况且,如今你还未过门。” 王七娘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搅紧了手中帕子,紧张问道:“他们...他们...当真......” 再多的话,她却也不敢问了,眼眸中倏地聚了一眶眼泪,王贻孙忙安慰道:“如今知道哭了,当初为何非要如此固执!” 说罢,他也确实不忍心妹妹伤心,安慰道:“你暂且放心,听曹璨的话,殿下同杨家姑娘没什么。” 王七娘听了这话,追问道:“当真?” 王贻孙点了点头,将曹璨同他说的又说了一遍,包括杨延瑛如何追来,又如何说了那些话,最后,也自然说了杨延瑛救了殿下这件事。 “但眼下,殿下的意愿其实并不重要,”王贻孙叹了一声,“若官家有这个意思,你该如何?” 王七娘呆呆坐在亭中,王贻孙告诉她的这些信息量太大,可她却听到了,杨家这个女将,救了殿下。 虽然曹璨也说了,自己送给殿下的金锁为殿下挡了一击,可相比于杨姑娘,这又算得了什么? “七娘,你可还好?”王贻孙担心得看向王七娘,心中有些后悔,这些话是否对她太过残忍了些。 “我没事,我...我自己想一想...多谢兄长,兄长早些休息吧,我先回去了。”王七娘笑得勉强,站起身出了亭子,径直回了自己院落之中。 “大娘子,你别难过......”小丫头默默跟在王七娘身后回了院子,见她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心里也是生气,“殿下怎么能这样,枉大娘子还在京师等他,还去那么多次大相国寺......” 王七娘摇了摇头,“不怨他,当初也是我自己求阿娘,让阿娘进宫同皇后求来了这门婚事,爹和兄长都劝过我,是我自己不听。” “可是......” “迟早有这么一日的......”王七娘自己心中清楚,也有准备,但她委实想不到这一日来得这么早。 按照她的想法,怎么也要等她过了门,二人恩爱几年,若再生几个孩子便更好了,之后,若宫里要封侧妃,她也是愿意的。 可现在 “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姑娘,竟然能独自追到战场上......”小丫头自言自语道。 可就这么一句话,进了王七娘的心。 是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不仅单枪匹马追到幽州,还能上战场杀敌? 殿下对她,又是什么想法? 从前对杨延瑛更多的是敬佩,眼下,王七娘却生了些许好奇来,突然想到人已经进了京,见上一面,想来也不难。 “你来,交给你一件事......”王七娘朝小丫头招招手,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小丫头听完,浑身气焰顿时足了起来,“大娘子就该如此,人都入京了,咱们也该露个面,看看谁才是正主儿!” “别胡说八道,谨慎些,可知道?” 小丫头点了点头,“是,婢子知道!”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八十七章 老友见面 赵德昭几个回了京师,那便是回了家,自然哪哪儿都是好的,但有些人,就不是了。 萧思温早就听闻今日大军回京,听宅子外头欢声笑语,看守自己的人脸上也是喜气洋洋,便知道宋军大胜,但胜到什么地步,他却没有主动打听,免得给自己添堵。 傍晚的时候,萧思温用了饭,照旧在院中消食,也顺便思考一下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守卫们也早就习惯了他如此,倚靠着院门盯着他,便在此时,院外传来一排脚步声。 这个地方是官家亲自指的地方,除了宫里来人,很少有人会来这里。 守卫朝其余人递了个眼色,自己打开门瞧了一眼,只见旁边的宅子门口,一队禁军押着几个人停下了脚步。 “哟,有邻居了!”守卫笑着打了个招呼。 那边禁军瞄了眼宅子里头,点头应道:“是啊,官家说了先关在这儿,也让萧相有个伴!对了,官家也说了,他们要说话便说话,你们不用拦着。” “好,老友见面,是该叙旧,拦着做什么?”守卫满脸兴奋,又看了那几人一眼,才转身进了屋子。 面对萧思温疑惑的目光,守卫得意得挑了挑眉,“萧相这几个月不好过吧,总算有人来陪你了。” 萧思温蓦地转头看向围墙那头,听那边隐隐传来的契丹语,以及夹杂着的几句汉语,猛地站起身来,走到围墙边上,颤抖着声音用契丹话问道:“是谁?” 墙那头陡然静了一瞬,继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韩匡嗣的声音响起,“萧相?是萧相?本官韩匡嗣,还有犬子,以及......耶律奚底和耶律虎古两位将军!” 萧思温听到这些名字,眼前一阵发黑,扶着墙闭了闭眼睛,苦笑道:“竟然连你们都...对了,战事...到底如何了?” 韩匡嗣叹了一声,将山前七州失陷的事尽数说了,也详细说了北院大王耶律屋质战死,耶律沙和耶律敌烈逃跑的事。 萧思温喉头腥甜,强忍着没有吐出来,只连连摇头,“我契丹骑兵何至于此?到底是为什么?” 韩匡嗣重重叹了一口气,耶律奚底便将话头接了过去,把幽州一战详细经过解释给萧思温听。 几人隔着一堵围墙说得沉重,时而又悲愤,时而伤怀不已,两座宅院中的侍卫没有阻拦,就静静得站在一旁听他们说话。 时不时同其余几个守卫对视几眼,眼中露出兴奋,兴奋中又带着些讥诮来。 官家挑选守卫可不仅选胆大心细武功好的,还有一个便是会契丹话,他们以为说契丹话便没问题了,不知他们全听在了耳中。 当然,他们会契丹话这件事,不能让这些契丹人知道,否则,就听不到有趣的事儿了。 战场上这些细节,守卫们自然是不知道的,此时听契丹人讲来,心中也忍不住燃起热血来。 原来殿下创制的霹雳弹竟如此厉害,能将幽州如此坚固的城门炸开。 还有斩马刀、麟角刀,原来对上契丹骑兵发挥了如此重要的作用! 殿下真乃神人也! “罢了,失了就失了,”萧相叹了一声,说道:“重要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做,眼下这局面,陛下定然会派使者前来谈议和的事,宋国拘着咱们也没什么用。” “萧相说的是,”韩匡嗣点头,“我们不可先自乱阵脚,宋国既然让我们住在这儿,咱们就安安心心住着,车到山前自有路,总会让咱们回去的,无非是想要些好处罢了!” “宋国要的好处,无非就是让我大辽承认山前七州是宋国领土,承认倒也无妨,”萧思温此时已冷静下来,“反正今后再打回来就是了,至于其他,若宋国要金银这些东西,给就是了!” 大家都明白萧思温的意思,只要人能回去,其他什么都好说,城池可以再打回来,金银也能再抢回来。 “对了,这几月本相偶尔进宫,倒也知道了些有趣的事,或许咱们可以利用一番。”萧思温说完,朝身旁守卫看了一眼。 但见他们虽然支着耳朵,可眉头皱起,眼眸中全是疑惑,不由扯了扯嘴角,继续朝对面的人说道:“听说宋国皇子赵德昭和皇弟赵光义面和心不和,各自争权,若有机会......” 萧思温没有说完,但这话中什么意思不言而喻,围墙那头的人已是都心知肚明。 守卫们听了这话,心中顿时起了警惕之心,更是气愤不已,契丹人胆子未免也太大了,竟然敢打这个主意。 “本相要休息了!”萧思温说完了话,冷着脸朝守卫点了点头,转身便朝屋中走去,围墙那头也渐渐没了声音,想来也是休息去了。 “你们看好了,我出去一下!”领头的守卫吩咐完,拉开院门走了出去,门外树下,是旁边宅子的守卫头领正等着他。 “大哥,”守卫走上前抱拳行了礼,“怎么说?” 领头的是个指挥,姓周,同这个守卫是族中兄弟,二人一起选入禁军,太原之战后,一个押送萧思温回京关押看守,一个则跟着大军去了幽州。 姓周的指挥瞥了眼宅子,说道:“明日宫中大宴,官家的意思,应当要他们也参加,一来是为了彰显国威,二来么,也想看看他们是什么态度,特别是韩匡嗣父子。” “他们?官家要留下他们?”守卫问道。 周指挥摇了摇头,“不要问了,官家自有官家的打算,刚才你也听到他们的话,你有什么想法?” “自然是要禀报官家的。”守卫理所当然道:“既然敢打大宋国本的主意,胆儿也太肥了!” “我的意思,也同殿下说一声。”周指挥却道。 守卫闻言当即大惊,视线紧紧盯着周指挥,眸光闪烁,“大哥,你已经......” 周指挥神情坚定,看着守卫说道:“何将军已是选了殿下,我们受何家之恩,自然该跟从。” 守卫点了点头,“我听大哥的就是。” 周指挥笑着拍了拍守卫的肩膀,笑着道:“更重要的,是我在幽州看到的,不仅是足智多谋的殿下,也是勇于当先的殿下,更是心怀仁慈的殿下,我决心跟随殿下,也不仅仅因为何家,至于你,可以有你自己的选择,大不了分家,若...还能保全我周家血脉。” 守卫低头沉默,心中却也想了许久,之后抬头看向周指挥,笑着道:“大哥看人一向准,我跟着大哥走就是了,相信大哥不会选错!”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八十八章 爱吃肉的皇帝 宫中的大宴从一早便开始准备,宫女太监来回穿梭忙碌不停,集英殿很快装饰一新,透露出一股皇家的威严奢华来。 接近中午的时候,又有御前表演的角抵和蹴鞠队入了宫,被安置在集英殿旁的偏殿中。 赵德昭转了一圈,便带着从早上起床便跟着他的赵德芳一块儿找皇帝蹭饭去了。 赵匡胤还怕赵德昭不去找他,见了他人,将奏本放在一旁,笑着命王继恩传菜。 “爹,我刚去集英殿瞧过了,晚上可真热闹了!”赵德昭笑着说道。 赵匡胤脸上露出得意,“那是自然,我命人将萧思温他们几个也带来,看看我中原王朝到底是如何风华,到底谁才是天下正统!” 赵德昭点了点头,“自然是我大宋!”说罢,他“诶”了一声,继续说道:“爹,我离京前让东作坊也研制了些助兴的东西,也不知他们做成了没有,不然下晌儿子出宫看看去,若做好了,晚上再给爹一个惊喜!” 还没等皇帝开口,赵德芳忙看着赵德昭求道:“二哥我也要去,带我一起去。” “是什么东西?东作坊做出来的,你别把我宫殿给炸了,朝廷没钱,再修不起一座殿的!” 赵德昭知道赵匡胤是在玩笑,朝廷或许没那么有钱,但一座宫殿还是修得起的,只不过赵匡胤不是个爱好奢华的皇帝,每一笔财政都是用在了刀口上罢了。 就是封桩库的银子,也从没动过。 说到这个,赵德昭在心里想着,山前七州已经打下来了,想来封桩库的银子可用在其他地方了。 “我傍晚前定带着四弟回来,爹放心!”赵德昭知道赵匡胤是答应了自己的请求,笑着保证道。 “好耶,多谢爹,多谢二哥!”有赵德昭在,赵德芳胆子也大了些,笑着欢呼了一声,被赵匡胤瞪了一眼,才忙规规矩矩拿着筷子扒着碗里的饭。 “带上何承矩,”赵匡胤转头朝王继恩吩咐道:“传何承矩进宫!” “是!”王继恩忙应下,转身出去吩咐办事。 “不用麻烦了吧,我都回京了,何承矩是个将才,做我的亲卫,大材小用了!”赵德昭说得坦荡,话中的意思却让赵匡胤好笑。 “你放心,凭何承矩的功绩,他自然不会止做你的亲卫,只不过现在没有合适的人选,让他先顶着吧!”赵匡胤说道。 有了赵匡胤这句话,赵德昭也放了心,笑呵呵得应了下来,随后也又说了不少战场上的事,谈起自己在山前七州的见闻。 “七个州中都有辽人,也都生活了许久,眼下突然从辽国人变成宋国人,想来他们也会忐忑。” 赵德昭也曾想过,要不将想要回辽国去的人放了算了,也省得惹麻烦。 可再一想,这必然是不行的啊,古代人口是重要资源,不管是种地还是打仗,都是靠人的。 放了岂不是便宜了辽国?不行! 可要怎么对待他们呢? 要不就学辽国的“一国两制”,对辽人和汉人分别实行一套管理制度,可再一想,这样岂不是人为制造了矛盾。 若给汉人优待,契丹人便要有意见,若给契丹人优待,凭什么? “你是怎么想的?”赵匡胤也曾想过这个问题,此时见自己儿子主动提出来,顺势问道。 赵德昭放下筷子,正色道:“儿子觉得,就一视同仁好了,别管什么汉人契丹人,反正都是我宋人,该如何就如何,都能参加我大宋科举,都能做我大宋的官,真心换真心,辽人也是人!” 赵匡胤听了这话,眉头却是皱了起来,“你想的怕是太完美了些,我大宋这次攻辽,杀了不少辽人,城中有他们家眷,他们岂会心甘情愿再为我所用?” “是不排除有这样的,但这几座城池,除了幽州,还是汉人居多,和平共处总比结仇来得好,先试试,若不行,再想别的办法。”赵德昭说道。 赵匡胤凝眉想了片刻,继而点头道:“届时让政事堂议一议,不忙做决定。” 赵德昭“嗯”了一声,见赵匡胤又要去夾桌上的酱肘子,忙伸手阻止道:“爹啊,太腻了,您真不能吃这么多!” “你怎么又来!”赵匡胤叹了一声,想了想道:“把陈署令叫来!” 赵德昭巴不得赵匡胤宣御医,人还没来的时候,赵德昭继续道:“儿子从一本书上看过,人身体里的经络血管其实很脆弱,日常若吃的油腻,血管容易被油脂堵住,血流不畅通,人就容易生病,所以呀,多吃蔬菜,特别是芹菜、菠菜、青瓜等,有利于身体健康。” 番茄胡萝卜其实也可以,只不过现在还没传入宋朝。 赵匡胤看着酱肘子吃不到,气得放下了筷子,可听赵德昭这一番话,也知道是为了自己身体着想。 赵德芳在碗后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他也想吃酱肘子,可现在好像不是时候。 他小心得从面前的盘子中挑了个肉片,努力让自己咀嚼不发出声音来,咽下去的时候发现连味道都没吃出来。 唉,下次再也不同爹和二哥一起用饭了,好累! 陈署令进殿的时候,还以为是给赵德昭请脉,刚要请赵德昭伸手,却听赵匡胤开口说了适才的事。 “陈署令你说说,我说的可有错?官家顿顿大鱼大肉,重油重盐的,是不是于身体有碍?”赵德昭率先问道。 “殿下说的有理。”陈署令听明白了原委,忍不住对赵德昭更是高看了一眼,他也曾想劝官家少些油腻,可官家就是爱这一口,他劝了怕也是没用。 这几年给官家请脉时,便感觉到官家肝脾不和,《黄帝内经》又有说道:“脂者,其血清,气滑少。”说的就是人身体之内经络血管之问题。 “官家,《黄帝内经》有‘寒性收引’的说法,其意便是寒邪让血管‘冻’起来,阳虚则寒,生病起于过用,常食油腻之物,便是让肝脾过用,是以,官家应当少食油腻才是。” “若朕不呢?又会如何?”赵匡胤听陈署令也这么说,心中顿时又气起来。 他可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吃口肉怎么了? 做了皇帝反而不能吃肉了,这是什么道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八十九章 焰火 官家最近可有觉得头晕耳鸣?”陈署令小心问了一句,见皇帝面色有些不善,大着胆子又道:“或许睡眠也不佳?” “好了好了,朕知道了,你下去吧!”赵匡胤朝陈署令摆了摆手,赵德昭见此,哪里还不知道赵匡胤已是有了三高的症状。 历史上,对于赵匡胤的死,还有一个说法便是因为三高引起的暴卒,赵德昭既然穿越来了,自然不会不管赵匡胤的身体。 赵匡胤活着,才是他最大的依靠! 赵德昭忙把陈署令叫住,问道:“除了注意饮食,可要开些药方?” “回殿下的话,不用药方,官家平日多注意饮食,多休息便可。” 赵德昭这才放心了些,等陈署令离开后,朝赵匡胤道:“爹,你现在可听儿子的了?这些油腻食物不是不能吃,少吃些可行?” 说着,赵德昭将桌上几道素菜移到赵匡胤面前,“多吃些蔬菜,对您身体好,儿子可期盼您长命百岁,不是,应该是万万岁呢!” 赵匡胤听了这话,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我虽然是皇帝,但也是人,又不是神仙能活这么久,行了行了,听你的就是,再吃最后一块成吧!” 赵匡胤说完,眼疾手快夹了一筷子肉放进口中,神情满足又带着遗憾,好似今后都吃不到如此美味一般。 之后,给赵德昭面子得夹了几筷子素菜吞了下去,“好了,吃完了没事,你哥俩就赶紧走吧!” 赵匡胤用完了饭,起身朝后殿走去,“我也休息会儿!” “是,儿子告退!”赵德昭和赵德芳二人起身恭送皇帝,将剩下的饭吃完,才相携着出了殿。 殿门口,何承矩已在等着,见了赵德昭行了礼,唤了一声“郡王”。 “走,跟我去作坊。”赵德昭神气得带着人直奔东作坊。 东作坊的匠人们这几日也高兴得很,外出走在街上腰板也挺直了不少,东作坊制造出来的霹雳弹可是立了大功了,其中也有他们的一份功劳啊! 殿下还被封了郡王,今后是整个内廷军器局的头儿了,他们整个东作坊脸上都有光。 黄虎也是得意,他真觉得自己走了大运跟对了人,身上这官服是脱不了啦,说不定还能再换身更好的呢! 正做着美梦,就听作坊门口马蹄声传来,他朝外瞥了一眼,当即一个弹跳,大步朝外走去,“殿下,您回来啦!” 匠人和吏员听到他这大嗓门,一个个都奔了出来,脸上洋溢着笑容,一口一个“殿下”、“郡王”地称呼。 赵德昭被他们的热情吓了一跳,把赵德芳往自己身后拉了拉,解下腰间的钱袋子扔给黄虎,说道:“大伙儿都是好样的,拿着去买些酒菜,好好吃一顿,过几日还有赏!” “多谢殿下!” “多谢郡王!” 这些人七嘴八舌得嚷着,知道赵德昭回来定然有吩咐,也不再跟前碍事,拿了钱袋便去了厨房。 “黄虎,你留一留。”赵德昭将黄虎留下,看着从屋中走出来的王承衍和李守恩道:“你们进来,我有事问你们。” 几人跟在赵德昭身后进了屋子,赵德芳左看看又看看,见桌上放着一些图样,一股硫磺的刺鼻味道萦绕在屋中,抽了抽鼻子,觉得还挺新奇。 赵德昭也不拘着他,让他自己走走看看,反正这屋中没什么危险的东西,他乱碰也没事。 “殿下不是在宫中么?”王承衍问道。 “是,”赵德昭坐下后,看向黄虎道:“我离京前不是给了你几个配方?那个加了铜盐的,可有成效?” 黄虎一听,立即明白了赵德昭说的是什么,忙点头道:“有,殿下稍等!” 黄虎转身离开屋子,王承衍和李守恩看向赵德昭,十分疑惑在火药中加铜盐是用作什么。 “嘿嘿,你们别急!”赵德昭笑着说完,就见黄虎拿着几个竹筒状的东西回了屋子。 “就是这个,下官后来试过,加了铜盐的看得不是特别清楚,也用其他材料试了试,还真有收获,”黄虎指着几个竹筒,上面贴着纸,上面分别用标签写着“铁粉”、“木炭”、“光辉剂”、“碱土”等。 “这两个都是红色和橙色,”黄虎指着贴了“铁粉”和“木炭”的竹筒说,又指着“光辉剂”道:“这是白光,最后那个是黄色......” 王承衍和李守恩听得莫名其妙,待黄虎说完,才又问道:“殿下到底让黄虎做了什么?” 赵德昭笑了笑,说道:“是焰火!” 唐朝最先发明了爆竹,可烟花的兴盛是在宋朝,赵德昭便是从霹雳弹想到了烟花,这些匠人可以造出霹雳弹,想来烟花自然是难不住他们的。 而黄虎说的“铁粉”、“碱土”这些,便是着色剂,铁粉和木炭会让烟花呈现红色的效果,光辉剂便是镁粉,爆炸后产生耀眼的白光,碱土中含有钠,是黄色的发光剂。 而最先说的铜盐,则因为其中含有铜而使得烟花爆炸后发出蓝光。 但蓝色烟花在夜空中不大容易被看到,太浅太淡的蓝色,又会显得更接近白色,“完美蓝色”的烟花在现代都难以制作,不要说是宋朝了。 赵德昭也没因此责怪黄虎,反而因为他已是制造出来了烟花而欣喜不已。 “做得好!”赵德昭笑着夸了一句,“可能保证安全?现下作坊中有多少?” 黄虎听了这一句夸,开心道:“都是殿下的功劳,殿下给的方子,下官就在里头加了点东西罢了,比霹雳弹安全多了,作坊中有十来个左右!” 十来个,虽然不多,但也够用了! “行,都给我装上,”说罢朝王承衍和李守恩道:“你们晚上也都一起进宫,等大宴结束,就等着接赏吧!” 王承衍和李守恩点头应下,黄虎也笑得见眉不见眼,“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办完了正事,赵德昭便带着人离开了作坊,他可是知道,赵德芳要跟着他,哪里真是为了要来看这作坊,就是想上街玩儿去。 “走吧,想去哪儿,不过提前说好,傍晚前必得回宫的!” “嘿嘿,我知道,二哥放心!”赵德芳笑着牵了赵德昭的手晃了晃,一颗心早如离开了笼子的鸟,飞到街上去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九十章 出人意料的帖子 杨延瑛被禁了足,出府不行,但在宅子中却能自由活动。 眼下,她愁闷万分,坐在院中盯着眼前一颗歪脖子树发呆,这棵树光秃秃的,一片绿叶也不见,一只鸟儿突然扑着翅膀飞来,站在树梢上盯着她瞧。 “唉,真羡慕你啊,我要是也有翅膀就好了!”杨延瑛撑着下巴,对着鸟儿说道。 小鸟听不懂人类姑娘的语言,站了片刻,又扇动着翅膀飞出了院墙。 杨延瑛眸中含着羡慕,看着鸟儿飞走,蓦地,眼前出现一碗点心,是她在家时最爱吃的杏仁露。 杨延昭端着碗,见她回过神来,才将碗放在杨延瑛手中,“阿姐还在想要出门?” “你阿姐如今是笼中鸟,飞不出去啦!”杨延瑛耸了耸肩膀,无奈得叹了一声。 杨延昭却也不同情她,语气还带了些家中长子嫡孙的责备来,“也怪不了爹,谁让阿姐偷溜出去的,况且这么大的事儿,爹娘都没同意,你就敢自个儿做主了,换作我是爹,我也生气呀!” “小屁孩...”杨延瑛气得刮了下他的鼻子,“你站哪一头呢?我这主意不好吗?我嫁给殿下,爹就能踏踏实实做他的大将军,谁敢说闲话?” “哼,到时怕不是说爹是降将,该说爹是卖闺女得来的官职了!”杨延昭耳清目明,扔下这句话瞥了杨延瑛一眼,果真见她呆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反正...”杨延瑛舀了一勺杏仁露,却也没往嘴里去,犹自嘴硬道:“那也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好!” 杨延昭“唉”了一声,“爹是不会让你出去的,过几日说不定就要回府谷了,阿姐就别想这些了!” “这可不行,”杨延瑛顿时急了,“二弟你最聪明,你想想办法,让我出去一日,就一日!” 杨延昭知道自家阿姐的脾气倔胆儿又大,若不答应帮她,她定会想别的办法,比如爬墙之类的偷溜出去。 “让我想想......”杨延昭低头思索。 恰在这个时候,院门外传来脚步声,是府中老管家朝正院方向走去,看到杨延瑛姐弟二人,不知为何眼神有些飘忽,脚步也加快了些。 这么一副心虚的模样,杨延瑛直觉不对,忙将碗放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老管家面前,顿时看到了他手中拿着的一份帖子,“请帖?给谁的?” “是...是...”老管家眼珠子咕噜噜转,可还没等他想好措辞,杨延瑛已经将帖子给抢了去。 “咦?是王府家千金,约我下晌看茶百戏?!”杨延瑛震惊了。 杨延昭站在旁边,自然也看清了帖子内容,一副同情的目光看着杨延瑛。 可杨延瑛只震惊了片刻,突然笑逐颜开,“这不就能出去了么?王府家的千金邀约,总不能拒绝吧!” 管家在旁边急出一头冷汗,老爷夫人可吩咐了,不管谁家帖子都不能给大娘子看,怎么今日就正巧给她瞧见了呢? “不行啊,大娘子,老爷吩咐了——” 杨延瑛可不听管家说了什么,给杨延昭使了个眼色,“给我拖着点,我这便去了!” 虽然离约定的时辰还早,但杨延瑛生怕管家去告状到时脱不了身,也没换衣服也没梳妆,就这么朝院外飞奔而去,一眨眼身影便不见了。 老管家欲哭无泪,转头看向拦着自己路的杨延昭,“大郎君,大娘子已经走了,您也不用拦着老奴了。” “杨叔对不住,这事还是我去同爹娘解释,您便回去歇着吧!”杨延昭满面笑容,搀着老管家转了个身,送他出了二门,“放心,一切有我在呢,不会责怪杨叔您的!” 杨延瑛出了府门,问了几个京师百姓,绕了几条街,找到了约定的茶馆。 王七娘还没来,她要了一个二楼临窗的雅间,另外一头能瞧见楼下的茶百戏表演,待跑堂的上了茶和点心,她便自己趴在窗口朝下看得起劲。 原来京师有这么多好看的好玩的,比起太原可繁华多了,她看楼下的表演,见他们一双巧手将茶汤搅出各种图案来,忍不住啧啧称奇。 看了一阵,楼下的表演结束,她意犹未尽得收回脑袋,不知不觉喝了一肚子茶水,不免感觉有些撑。 杨延瑛站起身,走到临街的窗口,想瞧瞧有什么新鲜的,不想眼睛一亮,窗下站着的可不是熟人? “殿...赵将军!”杨延瑛朝下喊了一声,见那人转头来看,又挥了挥手道:“是我!” 楼下的正是带着赵德芳出来玩儿的赵德昭,他见到杨延瑛在楼上,尴尬得挥了挥手,“哈...哈哈...好巧啊!” 更巧的是,街口转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一声百转千回的“殿下”将赵德昭唤得更是红了脸。 “七...七娘...” 王七娘抬头看了眼窗口笑得灿烂明媚的女子,她皮肤不算白皙,却透着一股京师姑娘没有的活力,看向自己的目光也没有任何心虚,反是坦坦荡荡的。 面容也算姣好,不算秀美,更多的是英气,想来是常年征战沙场的缘故。 不知为何,看到这样的杨延瑛,王七娘心中竟然生不出任何怒意来,反而是有淡淡的羡慕和佩服。 “殿下,是我约的杨姑娘,不如您也一块儿来吧!”王七娘笑着朝赵德昭说道。 鸿门宴啊! 这是鸿门宴啊! 赵德昭在心中咆哮,可他也不能转头就走,谁知道她二人凑在一块儿会说些什么,若让误会再加深就不好了! 赵德芳朝何承矩看了看,他委实不想跟着去,可他若一个人去逛,二哥定然不同意,而何承矩又是要保护二哥的。 唉,算啦算啦,希望两位嫂嫂能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不要打起来啦! 杨延瑛站在雅阁门口,见赵德昭带着几人上来,笑得十分欢快,更是朝他们迎了上去。 王七娘见她这副模样,十分诧异,果然是胆子大的姑娘,这么多人在,她也敢对殿下如此热情。 不想,杨延瑛却是绕过了赵德昭,直接握住了王七娘的手,“你就是王府千金?多亏了你的帖子我才能出来,你不知道,我被禁足了,我可要多谢你才是!”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九十一章 体己话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幕惊呆了,王七娘呆了片刻,下意识道:“不...不客气。” 杨延瑛拉着王七娘在自己身边坐了,又朝她面前放了许多点心,“我打听过了,这家店的桂花米露、酥油鲍螺最是好吃,既然你解救了我,这次算我请你的,快吃!” 王七娘看着眼前的点心,她想杨延瑛必定是忘了,她可是地地道道的京师人啊,况且这地方也是自己约的,哪里会不知道这里哪个好吃。 不过,她却挺喜欢这姑娘的直爽,笑着点了点头,“你也吃!” 赵德昭看着二人和睦的模样十分纳闷,找个位子坐下,又给赵德芳点了爱吃的点心茶饮,才朝王七娘问道:“七娘,是你约的杨姑娘?” 王七娘听了这话,心中顿时一个格愣,她约杨延瑛,原本是想问问她到底如何打算的? 可这话若对赵德昭说了,会不会让他生气? 自己还未过门,就开始管他后宅之事了吗? 名不正言不顺的,如今想来,是自己冒昧了! 这么一想,她脸上便露出了些忐忑来,杨延瑛在旁看到了,忙道:“正好,若没有王姑娘你的帖子,我也要想办法去见你一面的,我得同你解释些事儿。” “解释什么?”王七娘偷偷瞄了一眼赵德昭,见他神色也是尴尬,心快要跳出嗓子眼儿了。 “事情是这样......”杨延瑛清了清嗓子道:“我爹呢是降将,不仅是降将这么简单,他绑了旧主出城投降,我爹如此行为,想来大宋的人都都是看不起的,所以他辞了官。” 杨延瑛说到这儿,眼神有些落寞,撇了撇嘴继续道:“不过我爹志向在沙场,如今山前七州虽被夺回,但契丹人野心勃勃,待找到机会,定会卷土重来,当然,大宋有很多将军,我爹不是最厉害的那个,但我爹......” 杨延瑛重重叹了一声,“不止我爹,还有我自己、我几个弟弟,也都是一样的,想要在战场上有所作为,所以,我才同殿下说,要嫁给他,以自己为质,让大宋放心!” 王七娘终于明白了整件事的原委,听得已是呆了,她完全想不到真相竟然是这样。 杨延瑛怕王七娘不相信,又道:“我后来还想过,我只要一个侧妃的名分,若你看我碍眼,待成了婚,我便同我爹去任上,同我爹一起守边关,不会打扰你同殿下过日子,可成?” 说罢,杨延瑛无奈得看了一眼赵德芳,“唉,要不是官家只一个成年的皇子,我也不会这么为难。” 赵德芳好好的吃着点心,被这话吓出了一声冷汗。 就算他成年了,他也不想要娶一个女将军啊! “还有赵光义,呣,豫王他儿子也都太小了,所以你看,选殿下真是逼不得已。” 杨延瑛重重叹了一声,抓着王七娘的手道:“你不答应,殿下也不会答应,我这才想着约你把话说开了。” 赵德昭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朝七娘道:“我也说了,定然有别的办法,可她非要用这极端的法子,终身幸福如何能用来做交易?” 王七娘没有作声,片刻后,她却是转头朝赵德昭说道:“殿下,您可能先回避下?我同杨姑娘说些体己话。” “啊?”赵德昭没有想到,他这才说了一句话,就被提出局了? “殿下?” 王七娘神情坚定,赵德昭“哦”了一声,拉着赵德芳起身,“走,咱们再去逛逛!” 何承矩低头偷笑了一阵,又瞟了眼俩姑娘,跟在赵德昭身后默默出去了。 “你要同我说什么?” 王七娘笑着拍了拍杨延瑛的手,“你同我说实话,你要嫁给殿下,当真只是为了你爹?没有任何...感情?” 杨延瑛在听到这句话的刹那,瞳孔巨震,伪装良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心虚,她忙低头喝了口茶掩饰,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笑着道:“自然是没有的。” “杨姑娘,殿下说过,这个世界上有三种东西无法掩饰,你可知道是什么?”王七娘笑着道。 “是什么?” “喷嚏、贫穷,还有爱,你看殿下的眼神不一般,你对他...不一般,”王七娘见杨延瑛要否认,忙继续道:“我听曹大哥说,你在战场上救过殿下,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又如何能让你再赔上一辈子的幸福?我做不到,相信殿下也是做不出来这种事。” 杨延瑛不懂王七娘是什么意思,睁大了眼睛看着她,已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你也知道,殿下已被封了郡王,官家如今也只两个儿子,为皇家开枝散叶是重任,就算不是你,也会是别人,与其是别人,我宁愿是你!”王七娘说道。 “为...为什么?”杨延瑛有些不明白,事情发展得超出了她的预期。 “我爹是王溥,虽然是前朝宰相,但也得官家信重,在文臣中地位斐然,曹家、何家因为曹璨和何承矩的缘故,也同殿下亲近,但其他武将......”王七娘笑着摇了摇头,意思不言而喻,没有明确表示效忠,便是还在观望着。 “殿下的封号是平晋郡王,但若太原那儿没有效忠的人,岂不是个空名?杨将军在太原素有威望,若你能嫁给殿下,于殿下而言,的确是好事。” 王七娘认真得说完这番话,杨延瑛却是不淡定了,京师的姑娘果然厉害啊,一门婚事能想到这么多! “可...你不...不难受吗?”杨延瑛眨着眼睛问道。 “我也说了,总会有这一日的,不是你,也总会有别人,”王七娘苦笑一声,“我知道殿下对我的心意,那便足够了。” “可我爹那儿......”这边没问题了,可自家爹还固执着呢! “我去同殿下说,让殿下去劝就好!”王七娘笑着道。 赵德昭带着赵德芳绕了一圈回到茶楼时,杨延瑛已经回府去了,只王七娘还在茶楼中等他。 何承矩有眼色得带着赵德芳另找了地方坐着,留他二人说话。 “那个...她回去了?”赵德昭坐在王七娘对面,笑着去捉她的手。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九十二章 劝说 “是,回去了,”王七娘看着心上人,忍不住软了语调,“你伤可好些了?” “放心,昨日还让太医瞧过,再休息一段时日便无碍了,也多亏了你送我的金锁,我这条命以后就是你的。”赵德昭握着王七娘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深情款款道。 “那我说什么,你是不是都听?”王七娘娇嗔道。 “自然是!”赵德昭笑着说道。 “好,那我要你应了杨姑娘的婚事,立她为侧妃!” 王七娘这话可是吓了赵德昭一跳,他不敢置信看着王七娘,古代姑娘的思维都是这样的? 还没嫁给自己呢,就想着给自己娶二房了? 不是在试探自己吧! 他可不想因为一个杨延瑛就让七娘心中别扭,到时家宅不宁,可会出大问题的。 “我不是开玩笑,也不是试探殿下,我是认真的!”王七娘正了神色,又说了一遍,“不过杨姑娘说,杨将军那儿或许有些阻碍,若是让官家直接下旨呢,也不是不行,但就怕杨将军的脾气,到时闹起来不好看,所以,杨将军那头,得殿下你去说!” “你说真的?”赵德昭问道:“为什么呀?” “因为你是郡王,是官家的长子,未来...我不奢求得你独宠,有你真心待我,我已是满足,再说,杨姑娘合我脾气,又救过你的命,我挺喜欢她的。” 王七娘说的没错,赵德昭想到自己这个身份,迟早被皇帝催着立侧妃,既然七娘觉得杨延瑛不错,那就应下算了。 若她之后想要去边关,也放她去做她喜欢的事,互不干涉就成! “昨日官家同我说了,让我再劝劝杨将军,若我能劝动他,杨延瑛嫁不嫁也没多大关系,我且先试试再说,你我的赐婚圣旨还没下呢,不急!”赵德昭笑着说道。 杨延瑛怀着复杂的心情回了府,本以为会迎来再一次的腥风血雨,不想杨延昭告诉她,杨业入宫参加宴会去了,不在家,也还不知道她出府的消息。 杨延瑛顿时松了一口气,放轻的脚步再次随意起来。 “你见到王府千金了?如何?”杨延昭追了几步,问道。 “是个好姑娘!”杨延瑛想起王七娘的明眸皓齿和绰约多姿,感叹难怪赵德昭这么喜欢她,她要是个男人,也喜欢这样出尘脱俗的姑娘啊! “你们说了什么?”杨延昭又问。 杨延瑛停下脚步,转身往他额头上敲了个暴栗,板着脸道:“姑娘的事少打听,我累了,回房休息了!” 杨延昭气得鼓了脸,自己好心好意在府中给她打掩护,她倒好,回府了便过河拆桥,不仅瞒着他,还打他! 哼,他没有这样的姐姐! 从宣德楼向南到里城的朱雀门,是一座约阔为二百余步的宫廷广场,中央官署分列两旁。 入宣德楼正门便是大庆殿,集英殿在其西边,是皇帝策试进士和举办宴会的所在。 此时,殿前广场上已是来了许多人,趁着宴会还没开始,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谈。 多的是武将一堆,文臣一堆,也有文武大臣站在一处的,比如何继筠和王溥,不过也就略说了两句话,便默契得散了。 毕竟一个加了平章事,一个马上要和皇帝结为亲家,俩人在一起太招人眼。 这些人在朝中多少有些故交,便是陶谷,也能和薛居正等说上话,但只有一人,自进宫后便是独自一人。 赵德昭走到广场上时,看到的便是杨业孤单单的身影。 “啧,我大宋的朝臣这么不好客的?做做表面文章也好啊!”赵德昭嘀嘀咕咕着就朝杨业走了过去。 “郡王!”杨业见赵德昭走来,抱拳行了个礼,神情不卑不亢,继续道:“小女这几个月冒昧打扰郡王,希望她没给郡王惹什么麻烦,草民给小女赔罪!” “杨将军千万别这么说!” “草民已不是将军!”杨业又道。 赵德昭噎了一下,知道杨业这副模样就是想同自己撇开关系,他就偏不。 “那我叫您一声叔?”赵德昭看着杨业道:“或者若您愿意,称呼您一声师父如何?毕竟您的长枪都赠与我了,还送了我杨家枪谱,怎么都是一家人了!” 杨业是没想到赵德昭脸皮能这么厚的,突然对之前的赠枪和枪谱的行为有些后悔。 “也不是什么精贵东西,高攀不起郡王这声称呼!”杨业继续道。 眼见这拉扯没完没了,赵德昭“唉”了一声,说道:“杨将军,您就别犟了,刘继元不是明主,您心中清楚,您也清楚,我大宋才是天命所归。” 杨业沉默着没有说话,赵德昭知道他心中是认可的,只是过不去亲自绑了旧主献降这件事儿。 “俗话说,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说句大不敬的,我爹得了这天下后,是削了不少武将的兵权,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天下安稳,怕再有藩镇割据引发动乱?削就削了,其他都没变吧,也保了富贵不是?偷偷跟您说一句...” 赵德昭压低了声音,凑近杨业道:“我爹还想把我三个姐姐嫁给武将之子,可见他最是念旧了。” 赵德昭边说边观察杨业的神情,见他终于有些松动,才叹了一声,说道:“杨将军,禽择良木而栖,人择良友而交,贤臣择明主而事,只有恨不逢明主的,如今明主近在眼前,您还诸多忧虑,遇可事之主,而失之交臂,非丈夫也!” 赵德昭将同皇帝说的话,又说了一遍给杨业,见火候差不多了,最后道:“杨将军,不光为您自己,也要为您延瑛、延昭几个想想,是不是?” 眼见杨业神情有些松动,赵德昭也便闭了嘴,话说到这份上,也得留时间空间给他再好好想想,催太急就不好了。 至于婚事,今日便不能说了,万一起了反作用,后悔都来不及的。 赵德昭说完便离开了杨业身旁,走到薛居正身旁行了个弟子礼,薛居正万不敢在宫中、在大庭广众之下受郡王这礼,忙侧身让开。 “下官见过郡王!”薛居正为人谨慎,自然不会给人留下把柄,规规矩矩行了礼之后,才满怀安慰道:“几月不见,郡王更稳重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九十三章 意外之喜 自然是要稳重的,总不能一直扮演个不成熟的小孩子吧! 那还怎么跟赵光义斗! 饭要一口口吃,戏也得一步步演嘛! “得老师教诲,学生谨记在心!”赵德昭谦虚道。 薛居正对于自己的学生还是心知肚明的,刚才瞧见他和杨业凑在一块儿讲得热火朝天的模样,杨业压根没张嘴,都是这小子“叭叭叭”不停地说,到了自己这儿,就一副老实模样。 “郡王谦虚有礼,薛参政可真是好福气啊!”不明真相的陶谷在旁边感叹了一声,语气带着点酸,他想着自己学问也不差,资历也不是比不上薛居正,怎么殿下就不选自己做老师呢? 要不然,现在神气的可不就是自己了! 赵德昭听出了陶谷语气中的哀怨,心中好笑的同时,也笑着对陶谷说道:“陶翰林每月也去太学授课,桃李满天下,这才是福气呢!” 陶谷听了这声夸赞,心中别提多熨帖,面上却不忘自谦几句。 应酬真累啊! 赵德昭在心中感叹,恰在此时,礼仪官终于到了殿前,一声唱和之后,诸位朝臣根据品级先后入殿。 赵光义如今封王,自然走在第一个,其次便是赵德昭,等所有人落座之后,却发现殿中还空着一些位子。 “还有人?” 朝臣们左顾右盼,见该来的都来了,到底是漏了谁? 正想着,殿外响起脚步声,入目的先是一队禁军,他们身后,是辽国战俘萧思温、韩匡嗣父子、耶律奚底和耶律虎古。 萧挞烈由于受伤颇重,便没让他来参加,留宅中休息了。 他们一进殿,大宋朝臣脸上便露出了鄙夷嘲讽之色,胆子大的更是开口奚落起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萧思温他们也知道没有自己说话的份,在给他们留的位子上坐下,相互使了几个眼色后沉默着垂了头,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 吵架要吵得起来才有意思,唱独角戏有什么劲,朝臣们见他们无动于衷,便也转开了视线,不再理会。 很快,礼官又一声唱和,赵匡胤一身龙袍,缓缓从殿后转出。 众臣起身行礼高呼万岁,赵匡胤总觉得今日行礼的声音尤其大,不知是不是为了再给辽国人一些心理震慑。 “免礼,都坐!”赵匡胤带着笑意,也没管辽国人潦草敷衍的礼仪,语气和善道:“今日是朕贺诸位将士凯旋的大宴,是诸位将士在阵前不畏生死,才有今日大胜,有江山永固,有百姓安乐,是朕、是朝廷要多谢诸位的舍生忘死!” 一番话,说得在座将士们心神澎湃、热泪盈眶,他们起身,大声道:“愿为官家保家国平安!” “好!”赵匡胤站起身,端着酒盏笑着道:“朕今日也不定什么规矩,酒肉管够,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所有人端了酒盏应道,在赵匡胤满饮之后也都一口饮下杯中酒。 当然,皇帝说可以没有规矩,真相信这话的人就是傻子了,宫中饮宴怎么能真的没有规矩,是以,诸人还是看着皇帝的神色行事。 酒不敢多喝,生怕喝多了说点什么做点什么不合时宜的误了事。 赵德昭的位子在赵光义身旁,他是皇子,没有这么多顾忌,该吃吃该喝喝。 他自诩是有规矩的皇子,倒了一杯酒之后,转过身朝赵光义笑着道:“侄儿恭喜三叔得封豫王,这次官家亲征,三叔留守京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侄儿替官家,谢谢三叔!” 说罢,没管赵光义的臭脸,一仰脖子喝下了杯中的酒水。 赵光义可要被他这话气死了! 什么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他以为留守是个很轻松的活儿吗? 还有什么叫“替官家谢”? 他有什么资格替官家谢自己? 封了个郡王罢了,真当自己是板上钉钉的储君了? 大言不惭的臭小子! 赵光义端了端酒盏,就没往口中去,“你年纪小,的确不懂朝政繁琐辛劳,本王协助官家多年,处理这些自然不在话下,你才刚得了差使不久,若有什么不明白的,是该多请教,可千万别因为有了一些功绩便妄自尊大。” “多谢三叔教诲,”赵德昭好脾气得笑了笑,“侄儿年轻嘛,若轻狂了,还请三叔海涵!” 一个“年轻”,让赵光义瞬间又黑了脸,“哼”了一声,抿了一口杯中酒,便不打算再理他。 他算是明白了,这小子自那次“托梦”后,嘴巴是毒得厉害,同他说话气的是自己,没有必要。 “本王去更衣!”赵光义起身,带着仆从离开宫殿朝外走去。 “更衣”是很平常的事,特别是在酒水喝多了之后,赵德昭也有了些感觉,起身去净房,待解决完出门时,却发现何承矩等在门口。 “咦,你怎么在这儿?” 何承矩眼下还只是个禁军指挥,还没有资格参与今日的宴会,在宫中,自己也不需要他这个亲卫,眼下看到他人,赵德昭很是惊讶。 “我当值!”何承矩简单带过了这个问题,继而道:“那个矮子出事了。” “矮子?哪个矮子?”今夜的酒喝得有些多,赵德昭脑子一下子没转过来。 看着何承矩无奈神色,赵德昭拍了一下脑袋,“哦,我三叔的那个眼线啊,他怎么了?” “我的人一直盯着他,回京后第一夜他便去了豫王府中,有人送他出城——” “我三叔这么好心?”赵德昭惊讶道。 “听我说完,”何承矩继续道:“一开始,我们也以为豫王当真放他离开,不想离了官道,他就被人盯上了,心口中了一刀,奔着取他命去的!” “死了?” “倒是得夸他一句命大,”何承矩冷笑一声,“动手的人离开之后,我的人上前查看,想看看他身上有没有能用的东西,不想发现他还留着一口气。” “人在哪儿?” “我在京外有处别院,我将人安置在那里了,请了大夫,大夫说就差一点人就没了。” “留着吧,等醒了之后看看他有没有什么能说的!”赵德昭“嘿”了一声,这可真是个意外之喜了。 被赵光义背刺后,若还能效忠他,赵德昭也要夸一声有义气!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九十四章 惊喜 夜晚的皇宫并不昏暗,加之今晚的宴会,集英殿附近装扮得很是璀璨。 是以,他二人站在廊下说话十分显眼,赵德昭不想惹人闲话,就准备回宴上去。 “行了,我回去了,你该当值还是好好当值吧!”赵德昭拍了拍何承矩的肩膀,笑着道。 “殿下,还有一事!”何承矩压低了声音,朝四周看了看说道。 “嗯?什么事?” “适才,看守辽人的周指挥找我,同我说了一件事......”何承矩十分谨慎,凑在赵德昭耳边,轻声将事情原委说了。 “哈?他们竟敢......”赵德昭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看向集英殿方向冷笑了一声,“同官家说了吗?” “说了,周指挥的意思,这事就没必要再同豫王说了!” “周指挥?”赵德昭琢磨了片刻,“确认能信?” 何承矩点头,“他爹曾是父亲麾下,战死沙场时他还小,虽然有家族,但周家不显,他爹已算是官职最高的了,家中子弟多,再能照顾,又能照顾到哪儿去?父亲接济过几回,待他成年后,就将他安排到禁军中去了,他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何承矩的话,相当于给周指挥做了保,赵德昭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替我谢谢他!” 赵德昭得知了辽人的计划,又被殿外冷风一吹,酒意消散了不少,脑中盘算着要如何将计就计一番,不想刚走到殿门口,就见赵光义一脸得意得朝里面走去。 奇了怪了! 他不是比自己早去净房么? 怎么也才回来? 自己是遇上了何承矩,他也遇上了人不成? “赵将军?”便在此时,另一人从转角处走来,身后跟着两个宫人,再后面是两三个禁军。 “原来是萧相啊!”赵德昭笑着打了声招呼,又上下打量了几眼,说道:“萧相在我大宋这日子过得还行啊!这衣裳是新制的吧,精神!” 萧思温在心中冷哼一声,面上仍旧带着丝笑意,“还要多谢大宋皇帝款待。” “不客气不客气,我大宋的待客之道一向如此,就是来了群狼,咱也得先喂饱了才能宰是吧,先礼后兵么!”赵德昭故意作出一番微醺的模样,口中的话说得毫不客气。 身后几个禁军也听到赵德昭的话,默契得对视一眼,眼中多是佩服。 瞧瞧,这才该是我大国气象! 萧思温眉眼跳了几跳,忍下心中怒意,脾气很好得又道:“此前不知赵将军竟然是大宋皇子,是我眼拙了,若早知道,嘉山一战,定然再要多几分小心,耶律屋质也是大意了啊!” “诶,萧相这话可说错了,”赵德昭不赞同道:“是我宋军赢了嘉山之战,不是我,也同我是不是皇子这件事没有关系,你们辽国当官的不是姓耶律就是姓萧,我们大宋可不一样,能者而居之。” “我们大辽可不——” “唉,马上咱们大宋春闱也就要开始了,你们不妨再多学学,啊,我忘了你们回不去了,没事没事,我大宋挺好的,不杀俘虏,你们放心!”赵德昭“哈哈”笑了几声,就要朝殿中走去。 萧思温听到“回不去”这三个字,心中忍不住一跳,脸上顿时多了几分慌乱,但到底是做宰相的,“临危不惧”四个字还是刻在了骨子里,见赵德昭要走,忙上前几步,借着宽大的衣袖往赵德昭手中塞了一个纸条,而后快步朝殿中走去。 赵德昭已是知道他们想做什么,无非是许以好处,想办法送他们回辽国,待回去之后,助他夺皇帝之位这种喽! 想再复刻一个石敬瑭? 也不看看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是谁! “唉,萧相,你掉东西啦!” 赵德昭手一松,纸团就掉在了地上,萧思温脚步停顿,便是连身形都晃了几晃,回身时脸上的笑意已是维持不住。 “诺,是你的吧!放心,我没看!”赵德昭笑嘻嘻得将纸团踢到萧思温脚下,“重要的东西得收好喽,不然,丢了东西是小,丢了脑袋......” 赵德昭在这一刻收了笑意,目光沉沉如利剑,萧相看着同刚才浑然不同的赵德昭,心中打了个突。 他在这一刻明白,这位大宋皇子,他们威逼利诱不了! 年轻气盛的赵德昭,不需要“利益即是朋友”这一点! 殿中人多,他们在门口的这一段没几人看在眼中,看见的也只见了赵德昭冷着的脸和萧思温尴尬的面庞。 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萧思温是赵德昭活捉的,再见面奚落几句也属正常。 眼看着宴会已是到了尾声,赵德昭起身,朝皇帝道:“还请官家移步殿外,臣准备惊喜!” 赵匡胤早知道这件事,却不知道他准备了什么,笑着道了声“好”,率先起身朝殿外走去。 皇帝起身,诸位大臣自是跟着走了出去。 殿外广场上放着十来个竹筒状的东西,王承衍带着黄虎并几个匠人已是各就各位。 “二郎说的就是那些?”赵匡胤指着广场道。 “是,爹别小看了这些东西,等着瞧!”说罢,赵德昭便朝广场上等着的人打了个手势。 朝臣们一个个惊讶得看着,同皇帝一样不解。 而辽国俘虏们,见王承衍他们掏出了火折子,并且点燃了竹筒上的引线后,一个个面色大变。 “你们是要干什么?” “会炸的!你们不要命了?” 何继筠心中虽然也有不解,但看赵德昭站在皇帝面前,便清楚那些东西多半没有伤害,此时听了辽人的话,轻蔑一笑,转头道:“我泱泱大国多少奇技,你们还是少开口,免得显得你们才疏学浅,惹人笑话!” 何继筠说完,本在心中还有些担忧的武将们也就放下了心,一个个哈哈笑着看向广场中间。 赵德昭斜睨了辽人一眼,朝赵匡胤道:“爹,瞧好了,这可是儿子送给您的惊喜!” 说罢,那几个竹筒突然有了动静,一道道白光自竹筒中尖啸着冲上天空。 “这不就是信号弹——” 一个武将嘀咕着,可还没等他说完,就见白光在夜空中消失后,原地“嘭”得一声,一朵巨大的红色焰火在深蓝的夜幕上炸开。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九十五章 送钱上门 所有人被眼前这一幕震惊得目瞪口呆,就连一向沉稳的赵匡胤也忍不住握紧了赵德昭的胳膊,“这...这是你弄出来的?” 赵匡胤当然不是怀疑,而是实在是震撼,他自己这个儿子到底是开了什么窍,不就办了个作坊么?怎么还能搞出这些来? 说话间,天幕上又炸开了橙色、黄色、绿色等的焰火来,夹杂在一起绚丽多姿,又和点点繁星相互映衬,光与影交织成一幅美丽的画卷,令人陶醉其中。 这么大的动静,皇宫外自然也都听见了。 百姓们跑上街头仰头惊叹,所有店铺的窗户都被推开,人们探出脑袋盯着夜幕上炸开的绚烂烟花,一双双眼睛被照亮。 杨府,杨延瑛正在练枪,听到响声也朝天空看去,杨延昭、杨延训几个小子惊呼着跑出屋来,“哇,这是什么?真好看!” 王府,王七娘坐在院中撑着下巴想心事,听到声响抬头时,眼中绽放出神彩,烦心事抛在了脑后,只剩下眼前绚丽的光影来。 这夜的烟花在市井中被回味了好久,以至于连着几日,百姓们打招呼的方式不是“吃了吗”“今天天气不错”,而变成了“看见那天晚上的焰火没”。 十几个烟花,放起来很快就能结束,可当结束时,广场上却依旧沉默,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撼之中。 包括赵光义,他双拳紧紧握着,看向赵德昭的眼中满含怨毒,留不得了,真的留不得了! 辽人们互相看了几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 是他们孤陋寡闻,不知宋国竟然有如此助兴之器,适才那一朵朵火花,竟然是像放在他们心上一般。 若能带回去给陛下 想多了,回不回得去都尚且未知呢! 想到这里,这几人心中无奈又苦涩,他们在辽国,不是皇亲便是重臣,怎么就沦落到了这地步了! 唉 “好!好!好!”赵匡胤终于找到了自己声音,兴奋得拍了拍赵德昭,“说,要什么,爹都赏给你。” 赵德昭见皇帝喜欢,心中也十分得意,“儿子做这些也不是为了赏,只要爹能开心一笑,儿子就不白忙这一遭。” 赵匡胤听了这番话,又想起刚才宫人的禀报,心中安慰,不住点头,“好,是爹的好儿子!” 说是这么说,赵匡胤该赏还是要赏,“这样吧,此前夏州送来几匹好马,你自己去挑一匹。” 车不嫌多,马也一样! 赵德昭虽然有了西风,但毕竟在西风身上吃了苦头,该是得找一匹专属于自己的好马才行。 “谢谢爹!” 赵德昭笑得灿烂,笑完后还不忘扫了一眼赵光义,赵光义撇开目光,一点也不心虚。 死无对证,你就算知道是三叔我干得,又能如何? 烟花燃放结束,宴会也到了尾声,群臣散去,赵德昭仍旧被允许宿在宫中。 赵匡胤回寝殿之后,杨义及其副手正在殿外等着。 “你们都下去......”赵匡胤挥退众人,又看向杨义道:“如何?” 杨义副手上前,开口道:“回官家的话,萧思温借更衣,贿赂了跟着的宫人,同豫王聊了有一盏茶时间。” “一盏茶......”赵匡胤脸上凝了一层寒霜,自己这个好弟弟啊,将士们在前方杀辽人收复山河,他还同辽人联上盟了。 “至于殿下...”副手将殿门口发生的事描述了一遍,说道:“众目睽睽,殿门守卫都看在眼里。” “是他能干出来的事儿...”赵匡胤忍不住笑了几声,片刻后又怅惘着喃喃道:“唉,若贞儿在,看到咱们的儿子长成这副模样,不知道该有多欣慰。” 副手垂首,杨义上前,比了几个手势,副手再度开口道:“官家,接下去要怎么做?” “继续盯着吧,”赵匡胤朝他们挥了挥手,“朕也想看看,我这个好弟弟能做些什么?” 翌日免朝,赵德昭今日起便要住回自己府中去,出了殿门,周井笑着等候在殿外。 “殿下,小人送您出宫!”周井脸上洋溢着笑容,侧了半个身子,露出身后宫人手上的赏赐来。 “这么多!”赵德昭失笑,看来昨夜那场烟花,真就放在了皇帝的心里了,除了马,又加了这些赏赐。 “殿下您此番战功赫赫,如何赏都不过分的。”周井笑着躬了躬身。 赵德昭抬步朝外走去,周井落后半个身子,压低了声音道:“昨夜官家回去后,又传了杨帅,殿中没有人,不知道杨帅禀报了何事。” 虽然不知道杨义同官家说了什么,周井也想同赵德昭通个气。 周井是不知道,可赵德昭大概猜出来了,说得无非是辽人和赵光义之间有没有什么勾当了。 “多谢!”赵德昭从身上摸出个小金饼塞进周井手中,“平日也请多留意留意王继恩。” 周井听了这话,抬头蓦地一愣,继而忙垂下脑袋,整理了情绪道了声“是”。 王继恩,他可是官家信任的内官啊,殿下为何要自己留意王继恩? 眼下人多,周井不好问,在宫中生活的经验告诉他,有些事也不要多问,做就是了。 眼前就是宫门,周井停下脚步,吩咐宫人将赏赐装上马车,而后朝赵德昭行了一礼,“恭送殿下!” 赵德昭点了点头,转身走出宫门,一出门便见到了等候在外的何承矩、甄平和孙冲三人。 在自己找到新的护卫前,还是由何承矩担任自己亲卫一职。 由于不在战场上,赵德昭也不想走到哪都有那么多人跟着,自己又不是赵光义,要再搞出一场“锦绣繁华”来,是以也只要何承矩一人跟着就好。 “殿下快回府去!”甄平一见到人立即道。 “怎么了?府里出事了?”赵德昭转头看甄平神色,见他脸上不慌,想来府中应当也好好的。 “有人送银子来,好多好多银子!”孙冲怕赵德昭担心误会,在旁说道。 “啊?不会是贿赂本郡王来的吧!” 赵德昭朝何承矩点了点头,自己上了马车,何承矩骑在马上,跟在马车旁边慢慢朝前。 两小厮也跟着赵德昭钻了进去,赵德昭看了一眼窗外,这才继续道:“没想到我赵德昭有朝一日也是炙手可热的人了,不过贿赂...还是不能收的,懂吧!” 孙冲和甄平二人对视了一眼,被赵德昭这副模样逗笑。 “怎么了?本郡王说错了?” “殿下,自从姚御史那事后,现在谁不知道您洁身自好,送银子给您,不是送把柄给您么?”甄平说道。 姚恒送南珠贿赂赵德昭,赵德昭转头把珠子送进了宫里去,这事儿京师百姓也都知道了,哪个还敢给赵德昭送礼? 看着赵德昭一头雾水的模样,甄平“哎呀”一声,说道:“殿下您忘了,出京前您卖的那一盒子南珠,不是还有钱没收回来呢么?” “啊,原来是这个!”赵德昭一拍大腿,终于想了起来,“那个姓...” “洛!”甄平道。 “对,姓洛的,他回来了?货都卖出去了?”赵德昭问道。 “小人不知道,他昨日就把钱送上门了,见您不在,留了封帖子便走了。”甄平道。 “赶紧赶紧,回去瞧瞧!”赵德昭忍不住催促,二十五万两白银,这下又有钱啦!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九十六章 攒局 下了马车,赵德昭一抬头就看见门上牌匾已是换成了“平晋郡王府”,心中忍不住喜滋滋的。 昂首挺胸进了门,甄大满眼通红得迎了上来,“殿下...可算回来了。”说完,一双手在赵德昭身上抚了又抚,“听说伤了?伤在哪儿了?可有大碍?” 眼前这个老人是真心疼自己,赵德昭也忍不住软了语气,扶住甄大的胳膊道:“甄叔别担心,官家已经让太医瞧过了,除了饮食上要注意些,其他都好了,放心!” “当真?” “真的,我怎么会拿身体开玩笑!”赵德昭笑着挺了挺胸膛,又道:“对了,甄平说有人送银子来了?在哪儿呢?” “这么多银子,哪儿能放院中给人瞧,”甄大揉了揉眼睛,将眼角的泪水擦去,朝库房走去,“小人命人收好了,还没造册,殿下要看看?” “嗯,不用造册了,这些都有用呢!” 出征前,赵德昭也是答应过禁军兄弟们,待他们得胜归来,还有赏银,眼下银子到了,自己也不能食言。 “正则,你叫几个人来,把这些银子都拉去捧日左厢,不过...五万两够不够分啊!” 出发前自己麾下就五百人,可一场战事下来自己升了左厢都虞候,麾下怎么也有两万人了。 另外,何承矩、石保吉、种昭衍、邹进等这些指挥,总要赏多些。 “够!”何承矩斩钉截铁道:“这是殿下对我等的心意,就是只一贯钱,我等也感念殿下恩德!” “这话你就说错了,”赵德昭指着屋中的银子道:“保家卫国是将士们的信仰,家国也是将士们的后盾,谈钱是俗,但银钱就是这份信仰的保证!” 何承矩明白了赵德昭话中的意思,不由感叹殿下格局果真不同凡响,这个世道,有钱不代表有一切,但没钱确实寸步难行。 “普通兵卒一人一两足矣,余下...指挥五两一个,还能剩下一些,就留作他用罢!”何承矩提议道。 赵德昭点了点头,“听你的,届时让邹进负责发放事宜,他心细。” “好!”何承矩应下。 二人走出屋子后,甄大又从袖中摸出一张帖子来递过去,“殿下,这是洛郎君留下的。” 赵德昭接过打开,是洛郎君约自己赴赏灯宴,“赏什么灯?” “是这样的,上元节时洛郎君一掷千金,拍下了樊楼的灯,这几日,京中好几户都收到了洛郎君的赏灯帖。” 上元节时,赵德昭他们还在回京的路上,自然不知道这场盛会。 樊楼作为京师CBD,举办的灯会自然首屈一指,每年也都会准备精妙的花灯供顾客赏玩,最后便会将这些灯卖出去再赚一笔。 今年最好的一盏灯,据说是从西域来的,灯罩通体透明如琉璃,却又比琉璃透净了不少,烛光透出来时能将整间屋子都照亮,可好看了。 这么一盏灯,所有人都想要,可樊楼开出的价格却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 八万两,一盏灯! “疯了吧!”赵德昭听到这个价格也是吓了一跳,但也看出来了,这姓洛的的确财大气粗。 “洛郎君年纪也不大,他这么干,家里人知道?同意?”赵德昭十分不理解,买他的珠子一出手就是十万两,现在一盏灯又是八万两。 他家钱是大风刮来的? “殿下若不去,小人便使个人去回了他!” “不用,我也去开开眼,看看什么样的灯值八万!”赵德昭低头又看了一眼,十日后,还早呢! “对了,正则,今晚将他们都叫出来热闹一番,回京后也没好好聚聚,就樊楼!”赵德昭朝何承矩说道。 “好!”何承矩点了点头。 赵德昭想了想,又朝甄平吩咐道:“去将吕郎君、王家大郎,再去太学,看看窦说和苗守信能不能出来,叫上他们一起!” “好嘞!”甄平点头应下。 要攒就攒个大的,回来一次都见全了,让他们彼此也走动走动,今后有什么事也都能集思广益,多好! 可事实证明,临时攒的局,总有意外发生。 种昭衍升了指挥,那日安排了公中国宿卫,来不了,苗守信因为要准备春闱,太学不放人,只有窦说能来,他准备走恩荫的路子,是以不用备考。 吕蒙正能来,却也说了只能稍坐一坐,不能喝酒,得回家再温书。 行吧,人来了就好,喝不喝酒的...气氛到了也难说不是! 樊楼早早得了吩咐,将博雅准备好了,也提前备好了楼中最好的酒菜,并且明言今日不收钱,就当给赵德昭和诸位将军接风洗尘了! 掌柜实在! 难怪樊楼能做到京师第一,看看这格局! 来的都是自己人,又是一起战场拼杀下来的,喝了几轮便勾肩搭背,这边恭喜升官,那边说着同喜同喜,倒也没错。 在座的武将都升了职,原先的都头升了营指挥,本是指挥的石保吉,则升了军指挥,石保吉上头便是赵德昭这个左厢都虞候了。 曹十七最是高兴,他端着酒盏摇晃着走到赵德昭身边,赵德昭见他脸色通红,眼神迷离,知道他这是喝多了,无奈起身扶了他一把,生怕他摔了。 “殿下,嗝——”曹十七没要赵德昭扶,可刚开口就打了个酒嗝,将赵德昭往后逼退了几步。 “殿下,”曹十七脑子已经不清醒,见赵德昭往后,他又朝前走,抓着赵德昭的胳膊继续道:“唉殿下别走,属下要向你道歉!” “嗯?” “殿下,您刚来时,属下看您那弱不禁风的样子,以为您就是来镀金的,这才皇家,很正常嘛是不是——” 赵德昭朝周围看了一眼,想着得亏这屋里的人都喝差不多了,也亏都是自己人,要不然曹十七这些话,可真是大逆不道了。 “没想到啊,殿下竟然这么...厉害...”脑子短路的曹十七只能想出这么个词来,“厉害啊,属下错了,属下以后一定跟着殿下好好混,殿下说往东,属下绝不往西,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来,干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九十七章 亡赵者金 曹十七等五人,是赵德昭进禁军营的第一批下属,对于他这个空降来的上官,赵德昭知道他们心中定然有想法。 眼下听曹十七亲口承认,心中也不觉得有什么不痛快的地方,在现代社会他也不是没经历过,好好的以为自己能上了,谁知道空降一个领导过来,还是个二代,谁会乐意? “嘿嘿,殿下,属下还有个好消息,”曹十七自顾自喝了酒,又笑得憨憨傻傻地说道:“属下回来升了职,还得了赏赐,家里,嘿嘿,家里给相看了姑娘,已经过了六合,到时...嘿嘿...到时殿下一定要来喝杯喜酒!” “好,好好!”赵德昭连连点头应下,心中也确实为曹十七高兴。 曹十七“嘿嘿”笑着转身,又搭上了何承矩的肩膀,“何将军,来来来,咱们喝......” “殿下!” 身旁,吕蒙正端着茶盏走来,赵德昭看他眼神清明,浑身上下一丝酒意也没有,也忍不住佩服他的定力。 “恭喜殿下凯旋,得封郡王,待春闱后,我定请殿下好好喝一场,以补今日之憾!”吕蒙正举了举茶盏,朝赵德昭说道。 “好,圣功状元之才,定能一举夺魁!”赵德昭饮了酒,吕蒙正没再多言什么,告辞离去。 他知道王贻孙对他的照顾是奉了殿下之命,但殿下帮他的实在太多,一个“谢”字远远不够。 这次春闱便是他报答殿下的机会! 酒宴酣畅,三更时方歇,看着诸人被自家家仆接走,他这个东道主才留了一锭金子在桌上,同何承矩一道回了府中。 之后几日,他先是去御马监选了一匹好马,取名为捷豹,这名字比西风实在,也威风多了。 捷豹是一匹黑马,赵德昭骑着它回府,雪白的西风见此更是不满,在马圈中呼哧呼哧转着圈,还用脑袋不住顶着栅栏,委屈坏了! 到底也相伴了一段时日,再说惊马也不是它的错,赵德昭见它这样,还是忍不住抚摸安慰了一阵,又吩咐将捷豹和西风分开照顾,生怕他俩打起来。 之后,赵德昭抽了时间去了趟薛居正府中,说了好一会儿话,薛居正又留着用了一顿饭,才骑着捷豹离开。 后面几日,除了上朝,赵德昭不是在禁军中巡视操练,便是在内廷局处理政务,因为百姓喜爱烟花,他也上奏了政事堂,霹雳弹这种武器不能向市井开放,小型的烟花可以稍稍流通出去一些,也给百姓生活增添一些乐趣。 销售焰火所有的收入,划去成本外,两成归内廷局,其余都给国库。 能有钱赚,何乐而不为? 这个提议没有受到多少阻碍,但操作的流程便是同卖酒类似,只给几家经营权,且为了管控,防止有人用焰火行不轨之事,购买时必须留下买方信息。 而京师第一家允许销售焰火的商铺,便由赵德昭随口一指,给了樊楼。 樊楼掌柜喜不自胜,将博雅同旁边的雅阁打通,又好好装饰了一番,上次殿下他们聚会人可太多了,若今后再来人,博雅怕是待不下。 两间打通,这下空间大,就算请支歌舞团来表演助兴都是够了!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樊楼掌柜自是明白这个道理。 之后,赵德昭又强调燃放焰火得在空旷之处,不然引起火灾便不好了,说到这儿,赵德昭又提议京师的潜火队,也就是消防局,晚上得再多加几轮巡夜的才好。 北宋的消防体系很是出色,每坊巷三百步左右,便有军巡铺屋一所,铺兵五人,夜间巡逻,又在高处建望火楼,楼上有专人卓望,发现哪处起火,立即驰报。 灭火也是由厢军、马步军、殿前三衙、开封府各领潜火兵来办,不劳百姓。 这些潜火兵配备有此时最先进的消防设备,比如云梯,用来登高灭火;唧筒,可以看成是最早的消防泵;水囊水袋,用猪牛胞盛水为囊、马牛杂畜皮浑脱为袋 另外,宋朝的消防也行成了一套完备的制度,潜火队赶往现场救火时,享有一些特权,比如路遇高官,可不必避路让道,若潜火兵在救火时受伤,则由朝廷负责治疗兵给予奖赏等。 虽然潜火兵的待遇不错,但因为赵德昭提出了这事,相当于给他们增加了差使,是以,赵德昭也提出,给增加巡逻的潜火兵发放“夜安费”,相当于是加班费了,也能让他们不至于太过埋怨。 毕竟不论古代还是现代,谁也不喜欢加班。 流程走完,赵德昭便在东作坊分出来一块专做焰火的,为焰火司,令李守恩为提点,让他自己选择提举两人处理日常事务。 赵德昭如今管着东西两个作坊,是内廷局都监,东作坊提点这个职位,他便让王承衍来做,黄虎因为有功,也给了个提举的位子,这让他再一次感叹跟对了人,升官犹如吃饭这么容易。 职位升了,薪水自然也涨了,加上黄虎此前住在赵德昭府中,吃饭睡觉都不用钱,也攒下了不小一笔。 眼下皇子府成了郡王府,眼看着要进新人,他也不好赖着不走,于是也早早的开始物色起了合适的房子准备租一间,在赵德昭成亲前便搬出去。 而后,凯旋的将军们各自上任,杨业也终于下定决心,朝皇帝秉明心意,愿为大宋效犬马之劳,赵匡胤想了想,暂且给了他疏密承旨的职位,杨业也受了。 曹翰接替曹彬驻守幽州,曹彬这个枢密副使,便顺理成章回了京师,好在夫人还没临盆,他也算得偿所愿,能亲自看着孩儿出生。 在赵德昭忙碌的这几日,太原那儿却发生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有个农夫在田中发现了一块石头,石头上刻着几个字:亡赵者金,金出于晋! 这事被报上朝廷后,这下可就不得了了,朝堂上跟炸开了锅一般。 赵德昭听闻后心中暗暗称奇,灭了北宋的的确是金国,这石头当真是预言不成? 自己都穿越了,一块预言石头,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可是,山前七州已是从辽人手中夺了回来,历史线应当已经发生偏差,难不成没用? 历史仍旧照着既定的行程继续发展? 赵德昭怀疑世界怀疑人生,若是如此,自己还折腾个什么劲啊,抱着媳妇儿洗洗睡吧!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九十八章 毁了 可事情接下来的发展,却让赵德昭明白到底了真相! 朝堂上,左拾遗石熙载开口道:“官家,此事不可不重视啊!” 赵匡胤对于此事,本不放在心上,一块破石头而已,说不定是看他们大宋不顺眼的开始搞鬼扰乱人心,无视是最好的处理办法。 可臣子的声音也要听一听,而且朝堂上因为这事儿吵了几日了,再不管,传辽人耳中,让他们看笑话。 “说说你的看法!”赵匡胤耐着性子道。 石熙载继续道:“这块石头若在别处发现,那便是无稽之谈,可它出现在太原,这便是上天的警示啊!” 这番话倒是让皇帝起了兴趣,“怎么别处可以,就太原不行?” 石熙载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说辞,将太原特产出皇帝一事详细说了,最后道:“太原若为龙兴之地,天下岂不是再陷纷乱?” “那这个金,又有什么说法?”赵匡胤听了这话,就算再不信,心中多少也不舒服起来。 自己定都开封,除非迁都,不然开封便是唯一一个龙兴之地,太原连着出了几个皇帝,如今又出现这么一块破石头,闹心呢! “官家恕罪,臣也不知,或许是姓金之人?”石熙载摇头道。 听石熙载这么一说,赵德昭心中便有数了。 他再一想,才发现自己之前是想太多了! 灭北宋的是金,可灭赵宋的是元朝蒙古人啊,这块石头上写的可是“亡赵”不是“亡宋”! 这事...完完全全是冲着他来的吧,什么太原是龙兴之地,怎么就偏偏太原挖出了这块石头? 还不是因为自己封了个“平晋郡王”,有人不爽了呗! 赵德昭朝赵光义瞄了一眼,见他视线正好看来,眼神中满是看戏的得意,不是他还能是谁? 这件事,正是赵光义及其手下几人想出来的。 那日,他们商定好在太原头上打主意,一开始也想着要不在石头上写“德行昭昭,泽披后代”这句话。 自古父子因皇权反目也是常有的事儿,让官家对赵德昭起疑心,不也挺好的? 可赵光义一看就否定了。 这不是老天都承认赵德昭继承皇位的合法合理性么,官家若真防备赵德昭还好,若不是呢? 亲身儿子得了这么一块预言石,还不是得笑得合不拢嘴,不赶紧退位让贤他就要烧高香谢天谢地了。 为他人作嫁衣裳,他有病吗? “那反着来?写豫王您?” 赵光义头揺得更厉害了,他只是想让太原降格,让赵德昭这个平晋郡王吃些苦头,没想把自己赔进去。 于是,最后的决定,便是随便找了个姓氏,反正只要让官家知道太原这地儿不简单,是会出皇帝的就成了! “那该如何?总不能把全境姓金的都杀了吧!”赵光义收了眼中得意,朝石熙载说道。 赵德昭冷哼一声,看这二人演戏,他也想知道,他们到底想做些什么。 “豫王说笑了,百姓为国之本,如何能滥杀!”石熙载垂首躬身。 “那要找出这么一个姓金的来,可不容易!”有朝臣皱着眉头,顺着他们的思路便开始想法子。 “找人是不容易,可太原不是在这儿么!”石熙载道。 “何意?”赵匡胤问道。 “石上有写,金出于晋,他想在太原立足,那我们让他没这个立足之地就好了!”石熙载道。 “没这个立足之地?” “是,若金氏依傍太原成势,难道我朝还要再兴师动众出征一次?劳民伤财不说,能否将其攻下也是未知,不若拆了现有的城池,重造一座县城,并入周边,以此断了金氏之路。” 石熙载这话一出,傻子都明白他们的意图了。 杨业在太原多年,对太原自是有不一样的感情,此时听他们说要将太原毁了,第一个不同意。 赵德昭在听到要毁了太原时,便一直留意着杨业,刚见他脚步动了,忙朝他摇了摇头。 杨业瞧见赵德昭的示意,将迈出去的脚步收了回来,可眉头仍旧紧缩,目光中的利剑朝石熙载射去。 此时,枢密副使曹彬站了出来,“官家,臣不同意!诸位将士好不容易打下完整的太原城,为何战事了了,却要因为一块莫名其妙的石头毁了?岂不是过于儿戏?” “可若石上所言为真,留着太原岂不是祸害?届时战乱四期,曹副使可能担待得起?”石熙载完全不惧曹彬,说话间更是一副全心为公的神情,让赵德昭很是鄙夷。 “官家,”石熙载继续道:“毁去太原,再重建一个新城,防御力不太强的情况下,即便有人谋反,也能轻易攻克。” “左拾遗的话实在荒谬至极!”赵德昭此时站了出来,朝石熙载怒道:“若是毁了太原,尚且不知那姓金的如何割据一方,北方的辽人,会第一时间挥师南下!” 太原如今是大宋的城池,它的地理位置以及坚固的城池,会成为大宋挡下北方游牧民族的侵扰的一大屏障。 历史上,赵光义打下太原耗费巨大,为了泄愤,便命人将太原彻底拆毁,夷为平地。 没想到眼下竟然会因为自己这个郡王的名头,让他和历史上作出一样的事儿来! 真是开了眼了!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毁去太原,无异于自掘坟墓,赵光义死后百余年,金国崛起,金兵大举进攻北宋。 若是坚不可摧的太原还在,金军或许会在一定程度上被挡在太原城之外,北宋也未必那么快就亡了。 太原在赵光义的破坏下,已经失去了防御的功能,就算彼时内有城中军民顽强抵抗,外有宋军种家军援救,也抵挡不了金军的铁骑。 如今,虽然山前七州归附,长城几个隘口也是重回大宋手中,可毕竟还有山后九州在辽人手中。 只有全部收回燕云之地,才能将长城天堑重新归于掌控之中,只有如此 可眼下尚未完全收复,就要将太原这座重要屏障给毁了,将胜利果实拱手送人。 不得不说,赵光义真是个人才!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一百九十九章 科考不公? “辽人?” 石熙载在听到赵德昭这话之后,笑着道:“大宋诸多将士,刚将辽人打了个落花流水,且俘虏了他们文臣武将,他们如何还敢南侵?郡王切勿妄自菲薄!” “哼,说句不客气的,左拾遗在京师安逸日子过久了,果真是目光如豆,麻痹大意!” 赵德昭毫不客气,一甩衣袖道:“辽人难道是一直在草原上的?汉有匈奴,唐有突厥,自古以来,北方游牧民族层出不穷,鲜卑、回纥更是对我中原虎视眈眈,难道你以为,没了一个契丹,就不会有其他人吗?” 赵德昭疾言厉色一番话,石熙载额头瞬间冒出了冷汗,他该如何反驳? 薛居正此时也回过味来,朝前一步道:“古人云,凡事该有备无患、未雨绸缪,郡王说得在理,实在没有自毁成果的道理,太原城,不可毁!” 曹彬等几个武将也站出来,坚定得站在赵德昭这边。 “可若是那金氏——” “若是为了这莫须有的金氏,毁了一座城,毁了太原百姓的生活,那朕可真是昏君了!” 赵匡胤此时终于开了口,“平晋郡王说得不错,太原这座城重要,是抵御北方骑兵的重要屏障,不可毁!” 皇帝这话一出,赵光义便知道这计划算是失败了! 他自认为拿捏住了皇帝的心思,哪个皇帝想有人威胁皇权地位的,他那句“卧榻之侧”可还言犹在耳呢,这就变了? 赵德昭看赵光义疑惑无奈又愤怒的模样,忍不住冷笑,你以为赵匡胤同你一般没远见? 再是看不惯自己,也不该拿一座如此重要的城池来赌! 有了皇帝的话,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赵光义便是再不甘心,也不好在皇帝下了决议之后,才固执己见了。 再者说,朝堂上的武将们也都不同意,这事难道还真是自己想简单了? 不过一座太原城罢了,哪有他们说的如此重要,还不是因为赵德昭封在晋地,他们才会反对? 特别是那个杨业,一个降将罢了,有什么资格反对? 赵光义心中不服,想着要不找别的机会,再同官家好好说说。 赵光义想自己的,朝会还在继续,接下来是翰林院一个老臣的奏禀,说的是春闱的事。 “官家,这几日有各地学子聚在太学、翰林院外,说是科举不公!” “不公?哪里不公了?”赵匡胤听了这话也是奇怪,自大宋建国后,很是看中科举,也扩大了从民间取仕的数量,怎么还叫不公呢? “此事,还同薛参政有关!”翰林院老臣为难得看了一眼薛居正,他也不想说这事,可偏偏几个翰林中,就他抽签抽到了最短的,也只好将这件事揽了下来。 手气臭,怪不得别人啊! 薛居正奇怪得看了他一眼,而后走出队列朝皇帝说道:“官家,臣主持春闱,一向秉公持正,一言一行皆有御史跟随作证,并无逾矩之举,望官家明鉴!” 已升任为御史大夫的李铸此时出列道:“官家明鉴,臣不敢做伪!” 赵德昭也相信薛居正不是那等谋求私利的小人,他最是公正的一个人,怎么会被学子指名道姓说处事不公? 蹊跷! 赵德昭想了想,偏头朝赵光义看了一眼,赵光义接受到赵德昭的眼神,头一次觉得冤枉! 这可不是他授意的,薛居正这人硬得很,下嘴都找不着地方。 再说春闱,他去掺和什么? 赵德昭看赵光义这神情,确信此事同他无关,便也收回视线,继续看向那老翰林,听听他到底怎么说。 “倒不是薛参政的错,是薛参政的学生,叫吕蒙正的,今年也是要下场,那帮学子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这事,就闹了起来,说有个主考官的老师,吕蒙正定然能知道考题!” “荒谬!”薛居正一听这话,当即便怒了,他是这等人? 若他是,他那不成器的儿子早中了进士当了官了,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日日斗技走狗,没个正形。 “薛参政别动怒,下官知道您不是这等人,只不过那些考生们闹太大了,所以这...您看...”老翰林虽说禀报了这事,可却着实不知如何处置,下意识就看向赵德昭。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看郡王殿下,但好像郡王殿下主意一向比较多。 再说了,他也是薛参政的学生,他为薛参政说上几句话,想来官家也不会多怪罪薛参政了吧! 赵德昭疑惑得“嗯?”了一声,而后朝赵匡胤说道:“那个...官家,薛参政不是公私不分之人,臣可以担保——” “朕知道,”赵匡胤没等赵德昭说完,打断了他的保证说道:“要不然朕也不会选薛卿为主考官!” “谢官家信任!”薛居正昂首挺胸道。 “吕蒙正是吧,”赵匡胤继续说道:“要不这样,既然考生有如此揣测,为了薛卿名声着想,他今年就不要考了,下次换了主考官,他再下场就是!” 下次? 下次要再等三年啊! 不说吕蒙正不会愿意再等三年,赵德昭自己也不愿意让他等。 “官家,臣觉得不妥!”赵德昭开口道。 赵匡胤知道这个吕蒙正算是赵德昭的同门,此举也是无奈,实在不行,私下里送些东西过去安抚一下便是了。 眼下见赵德昭要为同门说话,赵匡胤也头疼,使劲朝他使眼色,奈何赵德昭只当看不见,“此举看似是公平了,可也只对那些考生公平罢了,对吕蒙正,可就是大大的不公了!” 赵光义很乐意见到此番情境,此时忍不住也插了一句,“二郎啊,总不能因为一个吕蒙正,就让这么多考生心存不满吧,这些学子若闹起来,事情可大可小啊!” 薛居正没想到事情是出在吕蒙正身上,他也着实为了难。 以圣功的才学,他今年下场定能考个前三甲回来,实在不该再蹉跎三年。 况且,他也确实刻苦,读书也费钱,他家中情况复杂,若再读三年书 虽然殿下会帮忙,可圣功心气高,怕再三年,他就不会接受殿下及旁人相助了! 可若让他考,那帮学生也是个麻烦,就算吕蒙正最后能拿前三甲,怕也要被说三道四,扣上个得名不正的包袱来。 “二郎啊,若你能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让他考也不是不行,可——”赵光义装模作样说着,虽然这个叫吕蒙正的就是个普通学生,可能让赵德昭不高兴,他便高兴了! “我有!”赵德昭想了片刻,抬头朝赵匡胤道:“官家,臣有办法,官家先听我一言,再做决定如何?”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章 科举新规 赵德昭一开口,赵光义的心就又跳了跳。 他就搞不明白了,他这侄儿是中邪了还是妖孽转世,怎么什么事儿都有他说话的份儿呢? 嗯 等等 中邪?妖孽? 赵光义低着头沉思起来,连赵德昭再要说些什么也全不在心上了。 这边,赵德昭开口后,赵匡胤便示意他继续说,朝臣们也是饶有兴趣,想听听他这次有什么好主意。 “既然那些考生不满是由于吕蒙正是薛参政学生,怕考试不公,那咱们就这样,吕蒙正若要参加考试,就得去另外的考场,做不一样的卷子,如何?” “另外的考场?”老翰林追问道:“是何意?” “就是单独给吕蒙正开一个考场呗!”赵德昭想了想又道:“就是避嫌,当然,除了吕蒙正之外,参与考试的学生中,若有同考官是亲属、师生、同乡等关系的,为了避免不公,也都可以在新开辟的考场中考试,称为别头试。” “这...”老翰林想了想,觉得倒是一个好办法,既可以让薛参政的学生参加本次科举,也能平息了众考生的怨怼。 “官家,臣觉得殿下这主意甚好,”赵普当先一步,出列道:“不止此次,之后的科举当可也如此办,也能在源头掐灭科举作弊的苗头。” “这便就公平了?臣以为不尽然!”此时,石熙载却突然开口说道。 太原一事,他没有完成赵光义的任务,此时见赵光义低着脑袋,想他定然是动怒了。 既然在太原这事上没有占到便宜,那就继续给殿下制造些麻烦,届时也好让豫王少怪罪自己一二。 “官家,薛参政是主考官,就算另辟考场,那些考生就真能相信,吕蒙正没有提前知道考题了?退一步说,就算考生相信吕蒙正不知考题,可是阅卷呢?作为老师,薛参政想来十分熟悉自己学生的笔迹和行文习惯,那些考生想来也不会担忧这一点吧!” 石熙载说完,十分得意得朝赵光义方向瞄了一眼,却见他仍旧低垂着脑袋,对这边发生的事全无兴趣的模样,让他十分不解。 赵德昭听了石熙载这番话,想着这不正好撞他枪口上了吗? 对于古代科举制度,他可是熟悉得不得了啊! 不过,演,还是要演一波的。 赵德昭皱了皱眉头,装作为难的样子说道:“左拾遗这话,的确有道理,吕蒙正向来勤勉,每有诗作文章都会拿去给薛参政评点,薛参政自是熟悉他的字体。” 石熙载心下一喜,想着可把殿下难倒了,正沾沾自喜再要说些什么,却不想赵德昭神色一变,得意得一挑眉,笑着朝皇帝道:“不过官家,臣也有办法!” 赵匡胤看他那副神气的样子,心中好笑,给面子得抬了抬手,道:“说!” 赵德昭得了话,转身朝诸位朝臣道:“左拾遗说的,任命了主考官之后担忧泄题这事,简单,如今考题不还没出来么,那就将考官都先锁贡院去想考题呗,周围命禁军严密看守,谁都不许出入,待考试结束才可放行!” 这便是在淳化年间开始实行的锁院制度,便是因为科举请托之风盛行、弊端百出,为了杜绝这一现象而创立出来的。 将主考官等锁入贡院,在与世隔绝的状态下,拟题、引试、考校试卷、确定登记,放榜之后才能出院。 “这...”左拾遗听了这话也是目瞪口呆,“从拟题到放榜,起码要有一个月的时间啊,这一个月,考官就住在贡院了?这要是病了...家里人也会担忧不是!” “是啊,”赵德昭理所当然道:“除了住在贡院,严禁考官同外界交流,也不许将物品等送出流入,以杜绝所有可能的请托作弊行为!若是病了,锁院时送医官一并进去就好了。” 真狠啊! 狠起来连自己人都不放过啊! 锁在贡院一个月不能回家,不能同外界交流,这不是坐牢是什么? 石熙载不自觉在心中想到,同时转头看向薛居正,眼神中充满了同情。 薛居正面色如常,隐约还能看到些笑意,他出声道:“臣觉得这主意不错,前朝便因为科举请托以至于风气不正,此前科举也发生过这种行为,若能按照殿下这么做,想来这些歪风邪气,也能收敛些!” 石熙载不说话了,只能佩服能做到参政,薛居正果真不是一般人! 赵匡胤听了这话,眼神也是越来越亮。 大宋建立以来,他深知人才的重要性,也知道不能要抑制门阀世家,是以广开科举,希望在百姓中提拔有才有志之士。 可每次还有不少请托作弊之事发生,听二郎这主意,倒是个有用的。 “那...笔迹...”老翰林倒不是同赵德昭对着干,他只是迫不及待想知道殿下还能给出什么办法没有。 赵德昭点了点头,说道:“这更简单了,你们翰林院出几个翰林,待锁院时一并入内,待考试结束,翰林们先将考生卷子的名字封了,而后由他们誊抄好,再送到考官手中批阅,笔迹这个问题,不就解决了?” 封弥制度在唐朝其实就已经出现了,不过多用在制举考试,不在科举中用,之后,糊名又用于吏部铨试,贡举中的糊名制度,则要在淳化三年的殿试中才开始。 誊录制度则在景德二年殿试时开始的。 历史上,有专门的封弥院、誊录院等,眼下离科举开始还有不大一个月的时间,自是来不及的,只能先将这个概念提出来,待之后再完善了。 “那行文习惯又如何?”石熙载忍不住问道。 “若是前三的文章,必得三个及以上考官一致同意,就算主考官看中的,若其他考官不同意,那也只能排在后面!”赵德昭说道。 总不可能所有考官都能熟悉一个考生的行文习惯吧,若是如此,那这人命该为榜首。 赵德昭说完,朝皇帝继续道:“请官家明鉴,锁院、封弥、誊录这些,完全可以避免吕蒙正同薛参政的师生关系引发的不公。”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零一章 大宋键盘侠 “好!”赵匡胤听了这些提议,当即开口赞成,“此事抓紧去办,离开考可没剩多少日子,德昭,散朝后你便去政事堂一同商议。” 赵德昭忙应下,石熙载也退了回去,不再开口。 朝会散后,赵德昭便同赵普、薛居正、吕余庆去了政事堂。 赵德昭给出了一些流程细节,比如说到封弥、誊录的程序时,首先便是要编排官去掉卷首的乡贯状,即考生姓名、年龄、曾祖、祖、父三代姓名、籍贯等,以字号作为顺序次第。 其次,封弥好的卷子便交给封弥官誊录、校对。 之后,交初考官评定等第,再送覆考官评定。 覆考官评定之后,还不能定下最终成绩,编排官需要对比出、覆考官所定等地的异同,如有不同,即再详阅试卷,确定最后等第。 最后,才是调取乡贯状的字号,与试卷字号合上后,将姓名等第一并上报。 “当然,殿试的流程也可以如此操作!”赵德昭最后说道。 锁院、封弥、誊录起初都是为了殿试才开始的,赵德昭直接用在会试中,想来也无不可,毕竟之后明清科举都是这么操作的。 赵普不住点头,吏员也将赵德昭所言全部记下,薛居正听得仔细,说道:“如此多考生,翰林院要多少翰林才能将卷子全部誊抄完?” “翰林院不够,就从太学里选几个太学生,”赵普接话道:“字写得好的,不用下场考科举的就成,之后给些补贴,也算是劳动一场。” “如此,下官这便回去收拾收拾!”薛居正说道。 “不忙,本相这边先拟个章程,待官家用了印,下发至各衙门,再收拾不迟。”赵普说着就取了笔,将此事原委、经过、解决办法一一写好,盖了参政院的章,便命人送宫里去。 一气呵成,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 坐在一旁的赵德昭也不免佩服政事堂的效率,真高啊! “还得再写个公告张贴在贡院外,免得那些学生再生事!”赵德昭说道。 薛居正点了点头,“不错!”说罢,他又朝赵德昭道:“我如今身份,已是不方便见圣功了,还有劳殿下跑一趟,同他说明此事,想来此次会试,除了圣功,也有不少要避嫌的,让他不要多心。” 赵德昭点头应下,“放心,以圣功的才能,不管在哪儿考,考些什么,总不会给老师您丢脸!” 薛居正笑着摇了摇头,“你倒是信他!” “老师您不也信他么!”赵德昭“嘿嘿”笑了几声,低声道。 赵普听了师徒二人对话,对吕蒙正此人也产生了几分好奇,殿下也就罢了,正经诗书也没读过多少,跟了薛居正后才听说作了几首诗。 可薛居正学富五车,得他信重夸赞的人,想来也是个才高八斗之人,赵普想着愈发好奇,倒是更期待吕蒙正在会试中的表现了。 赵德昭从政事堂出来,便去找了吕蒙正。 这几日京师很是热闹,不仅因为大军打了胜仗,更是因为春闱将至,各地考生齐聚京师备考,到哪儿都能见着考生们。 前日还听黄虎嘀咕了一耳朵,说本想最近搬出去的,不想出去一打听,因为考生多,便宜的房子都已是没了,剩下的他就租不起了。 赵德昭劝他不如待科举之后再找房子,届时没考中回去后,京中也会空出些房子来,黄虎虽不好意思,但因为囊中羞涩,也只好应下了。 一家茶棚下,几个考生说话声音很大,赵德昭路过时听见了“吕蒙正”三个字,他打马停下,吩咐甄平去听听他们说什么。 甄平回来后脸色便不大好看了,赵德昭便也猜到了他们的对话,无非是朝堂上说的那些罢了。 “吕郎君哪里是他们口中那种攀附权贵之人,”甄平很是气愤,“他们说吕郎君若能考中,定然是因为主考官是他老师的缘故,若届时真是如此,他们定要去闹的。” 这不就是宋朝键盘侠么? 赵德昭下了马走进茶棚,何承矩想要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同这些学生们计较? 再说解决方法都已是出来了,届时他们看到了,吕郎君冤屈自然也能洗清了。 可他还没来得及,赵德昭已是先他一步走了进去。 那几个考生还在侃侃而谈,连赵德昭走到他们面前都未曾发觉。 “嗯哼!”赵德昭扫了他们几眼,看模样已过了而立之年,怎的还如此不知轻重? 赵德昭清了清嗓子,这帮考生这才看到面前的人。 赵德昭散朝后还没换衣服,一身官服站在他们面前,这些考生心中倒了发了怵。 “见过这位大人!”考生忙起身行礼,心中惴惴是不是刚才说错了什么话,让这位大人听到了来找麻烦。 “本官听你们在说吕蒙正?你们认识他?”赵德昭问道。 “回这位大人的话...不...不认识!”几个考生磕磕巴巴回道。 “不认识?”赵德昭作出惊讶模样,“那是看过他的文章诗词?” “也...也没有...”几个考生垂首又道。 “没有啊!”赵德昭叹了一声,“本官听你们刚才对吕蒙正不屑一顾,还以为你们认识他,或者多少也看过他写的文章,竟原来都没有,那你们如何敢确定,他若是考中,便一定是因为他老师的缘故?” 这几个考生听到这儿,心中已是明白了眼前人的意思,其中一个胆子大一些,开口道:“回大人,学生们也是听别人说的。” “哦!听别人说的?”赵德昭冷哼一声,“本官问你们,人云亦云是何意?三人成虎又是何意?读了这么多年书读到哪儿去了?” 几人抿唇不言,虽然眼前这个大人说的也有道理,可吕蒙正是主考的学生,考试不公也是有可能的! 若他没有真才实学,却因为裙带关系考中,占掉的又是谁的名额? 或许就是他们这里其中一个呢? 赵德昭看了他们神色,哪里还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说道:“本官最后告诉你们,吕蒙正是状元之才,你们在这儿说闲话的时候,他可正在闭门读书,唉,聪明的人还比你们勤奋,你们有什么好怨怪的!” 几个考生听了这番话,脸上立即羞恼起来,可他们却也不敢大声辩驳,赵德昭正要离开,想了想还是道:“这件事,朝廷已经有了解决办法,你们且等着就是,若还有什么疑虑,便来平晋郡王府找本官!”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零二章 背后搞鬼 “平晋...郡王...” 这几个考生总算知道同他们说话的人是哪个,心中一时百般滋味。 平晋郡王,现在谁不知道啊,造出霹雳弹打赢了辽人,俘虏了辽国的宰相和将军,收复山前七州功不可没。 他们也是崇拜得很,只可惜他们是书生,没法拿上武器去战场杀敌,可报效朝廷也有旁的办法,那就是科举,待入了仕,照样能用所学为大宋、为官家出力。 可他们今年刚到京师,就听闻今年的会试有猫腻,一个叫吕蒙正的也会参加科举,他是谁这帮考生不关心,关心的是他竟然是主考官的学生。 这问题就大了! 他们也不是非要针对吕蒙正,只不过若不发声,便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吕蒙正,他们寒门学子的名额就又要被官宦子弟占去。 科举之路不容易,寒窗苦读好不容易有了出路,难道又要被豪门世家把持吗? 平晋郡王,他们的确仰慕,可另一方面,他和吕蒙正是同门,自然是会为他说话的,于这一点上,这几个考生也十分不服气。 “你们几个也别不甘心,小心被人当枪使!”这时,茶棚中另外一张桌子上,三个青年人笑着朝几个考生说道。 几个考生转头看去,见那三人不过刚刚及冠的模样,看着很是青涩,不由板了脸,“你们懂什么?” 三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身姿颀长,看着倒像是个会武的,他开口道:“殿下也说了,朝廷已是有了解决办法,届时再看不就好了?” “也是,”其中一个考生点头道:“罢了,若那吕蒙正真是个有才学的,咱们在这儿嚼舌头也是惹人笑话,还是回客舍温书去吧!” 这几考生本就被赵德昭一番话说得兴致缺缺,也不想再逛京师,付了钱就结伴回客栈看书去了。 三个青年看着他们背影,不屑撇了撇嘴,“朝廷要是录了他们做官,怕是为祸一方,听风就是雨的!” “师亮,你此前说的可是真的?” 师亮,姓张名齐贤,洛阳人,是三个青年中最年长的一个,不过也才二十七岁。 问他问题的名为张咏,字复之,另外一个名李沆,字太初。 除了张齐贤今年打算下场,其余两人都是来京师游历的,也给将来下场做准备。 巧的是,三人都住在一家客栈,性格相投,也就成了好友,白日便在一处聊天闲逛。 对于京中发生的事,他们也都知道,眼看其他考生一个个义愤填膺,张咏和李沆十分好奇张齐贤波澜不惊的表现。 张齐贤见他们好奇,也便说了自己为何如此的缘由。 原来,张齐贤是洛阳人,在洛阳书院读书时受到在此致仕的前太子太傅李肃的看重,他便也以学生自称,同李肃走得近了些。 而后,又结识了西洛留守滕中正,都是官吏,自然也就知道了一些吕家的事。 “真不真的,我也是听说,不敢保证,”张齐贤笑着道:“不过吕家赶他们母子出门总是真,至于此事背后是不是吕家...”张齐贤摇了摇头,“吕龟图或许做不出这种事,但姚氏便不一定了,她定是第一个不愿意看到吕蒙正高中之人。” 李沆点了点头,遂即又道:“不过殿下说那吕蒙正是状元之才,也未免太高看了他,你们洛阳安德裕可也是有名的才子,这次也要下场的吧!” “是,他儿子安守亮也在书院读书,我见过几回,听他说过,”张齐贤笑着道:“安守亮人小,志向可不小,他说今年他爹先考个进士,过三年他也考个进士,一门双进士也是一段佳话!” 几人说笑了一回,便将吕蒙正此事抛在了脑后,于张齐贤而言,吕蒙正有没有真才实学,同主考官有什么样的关系,都同他没有多少关系。 该是他的便是他的,不是他的,就算让吕蒙正考不成,也不是他的。 茶棚中这些事,赵德昭自然不知道,他说完了那些话,便出了茶棚,继续朝吕蒙正家中而去。 离考试没有多少时间,吕蒙正自是在家闭门读书,吕夫人已是习惯了上门之人的身份,见到赵德昭也不再诚惶诚恐,行了礼便将人让进屋里去。 赵德昭见她脸上有愁苦之色,知道她定然也听闻了外头的传言,安慰了几句,就见吕蒙正推门走了出来。 “殿下!”吕蒙正规规矩矩行了礼,和吕夫人不同,他脸上没有什么愁苦神色,反而看着很是淡然。 赵德昭不由佩服,命甄平在院中看着,自己同何承矩入了吕蒙正的屋子。 甄平也是个有眼色的,知道自家殿下看重吕郎君,在院中也不闲着,帮吕夫人做这做那,也说了刚才发生的事让吕夫人放宽心。 吕夫人听闻朝廷有了办法,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落了地。 “老师让我来瞧瞧你,还担心你茶饭不思,不好好温书备考,看来是多虑了呀!”赵德昭翻了翻书桌上厚厚一叠诗词文章,十分佩服吕蒙正如此勤学不倦。 “可有牵连老师?”吕蒙正脸上露出惭愧来,“我不知这事竟然闹这么大。” “老师你就不用担心了,好着呢!”赵德昭笑着将文章放下,朝吕蒙正详细说了今日朝堂上之事。 听到要取消他科考资格时,吕蒙正眼中闪烁着担忧,下一瞬听到有了解决办法,又露出松快神情来。 “就是额外开辟一个考场,卷子应当也不会相同,而且今年是初试,想来卷子难度...” 为了堵住那些质疑之人的嘴巴,别头试中的卷子定然不会简单,至少同贡院的相比,不会比他们简单了。 “殿下不用担心,只要能让我下场,卷子难一些简单一些,于我都是一样的。” 吕蒙正说完,整了整衣冠,恭恭敬敬得朝赵德昭行了一礼,“多谢殿下,为圣功周旋!” 若没有殿下在,就算是老师,也没有办法顶着压力让自己参加此次会试。 即便能参加,即便...能被授官,之后在仕途上,也会因为此事被人所诟病吧! 所以卷子难一些又如何? 殿下让自己能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参加考试,今后仕途也能顺利一些! 赵德昭伸手扶了一把,笑着道:“我倒是想起一首诗来,倒是很符合圣功你!”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零三章 议和 赵德昭不喜诗词,众所周知的事,就算跟着薛居正学了段日子,于诗词文章上也只能算能看而已。 此时听他说有诗,连何承矩也起了兴趣。 赵德昭咳了一声,背道:“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西南北风。” 清朝郑燮的《竹石》,赵德昭觉得很是适合用来形容吕蒙正。 他经历了多少磨难,最后成为薛居正的学生,还能堂堂正正的,眼下外头流言漫天,他却能两耳不闻窗外事,只专心做自己,便如山上青竹一般。 吕蒙正听了这诗,眼睛一下子亮了,激动得抓着赵德昭的胳膊道:“殿下这诗是你作的?可是太妙了!老师看过不曾?有何评论?” 赵德昭“啊?”了一声,忙摇头道:“不不不,圣功误会了,你也知道我本事,哪里是能作出这等诗作的人,是我在一本古籍上看到的,叫...叫郑燮的人写的,我觉得好就背了下来。” “郑燮?能写出如此好诗,为何没有听过他名号?”吕蒙正不解,看向赵德昭问道:“可否将古籍借我看看?” “啊?”赵德昭眼神飘忽,“那个,你也知道我看书一向不将就,那书也不知被我放哪儿去了,我先回去找找,若找到定给你送来!” “好!多谢殿下!”吕蒙正是一点也没发现赵德昭的心虚,听他应下高兴得只点头,过了片刻才想起殿下用这首诗来夸赞自己,瞬间又谦虚起来。 “依圣功看,殿下才是如青竹一般的人物,从前殿下隐忍,也是受了不少苦,如今殿下还能保持初心,更以皇子千金之躯上战场磨练,让我等佩服至极!” 赵德昭脸皮虽然厚,但听吕蒙正的夸奖,多少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摸了摸耳朵,哈哈笑着说了几句谦虚的话,看着窗外天色暗了下来,也不再多留。 “我就不打扰你了,不过你也要劳逸结合才是!”赵德昭嘱咐了几句,便同何承矩一同出了门,同吕夫人告辞后回府去。 刚出门,甄平就朝赵德昭说道:“殿下,刚吕夫人同我说了一件事,许是同考生闹事有关!” “哦?”赵德昭停下脚步,朝身后看了一眼,继续朝前走,待远离屋子后,才继续道:“是什么?” 何承矩也朝甄平看了过去,眼神中透露出疑惑来,这件事难道不是意外闹起来的?竟然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吕夫人前些日子收到过洛阳来的信,吕老爷...那个吕龟图写来的,不知从哪里知道吕郎君做了薛参政的学生,给他们寄来了些银钱,说给吕郎君走动用的,别太寒酸,丢了他们吕家的脸!” 赵德昭听到这儿,忍不住气得哼笑一声,“丢脸?到底是谁丢了吕家的脸?吕龟图老糊涂了吧,现在想起来是父子了?” 何承矩也是像听到了个笑话一般,心中对吕蒙正又同情了几分,这样的爹可真是世间少有。 “吕夫人怕影响吕郎君备考,就没同吕郎君说这个事,后来把钱给让人给退回去了,许是因为如此,吕家...” “恼羞成怒?所以想了这么个龌龊的法子?”赵德昭抚了抚胸口,“牛bi,出了这么个儿子是祖坟冒青烟,他这是要亲手灭了这烟啊!” “吕夫人担心,是她那番行为惹怒了吕家,才让他们使了手段,散播流言总是很简单的事,再说事关科考,那帮考生又最是激不得的。”甄平看着赵德昭说道。 “想来,或许是担心吕郎君高中后也不认他这个爹,届时就更不好对付了吧!”何承矩道。 赵德昭也算开了眼了,哂笑一声道:“小人之心!” 赵德昭想了想,随后对何承矩道:“你手底下可还有信得过的兄弟?离科考还有一个月,这段时间不要再让任何人打扰他们母子二人,考试后,我们再同吕家好好算算账!” “是,殿下放心,我会让人盯着些!” 与此同时,一封文书也到了枢密院,是辽国送来的议和文书,曹彬看后立即送入了政事堂,而后宫中传出旨意,接待辽国来使一事,交由曹彬负责。 这个消息,也被传进了关押着辽国俘虏的小院中。 “总算是来了!”萧思温舒了一口气,虽然知道自己不久就能离开这座小院回到辽国,但还是觉得有些落寞。 回去后,他这个宰相,怕是也没有颜面再担任了。 院墙后传来说话声,“萧相!”是韩匡嗣的声音。 “郡公!”萧思温看了一眼守卫,见他们一脸淡然,起身走到墙边,用契丹话问道:“如何?” “宋国豫王说他眼下没有什么需要咱们做的,待使臣来了之后再说!” “如此也好,”萧思温点头道:“如今说话也不方便,待使臣来后,宋国对我们的看守想来也不会如此严密。” “正是这个意思。”韩匡嗣在那一头道。 “对了,可知是何人出使?”萧思温问道。 “豫王说,文书上写的是耶律休哥。” “耶律休哥啊!”萧思温不由沉思,是个将才,可于谈判一道上,却不如萧讨古,陛下竟然没有派萧讨古来吗? 想到这里,萧思温面容苦涩,叹了一声,萧家,是不是不得陛下信任了? 宫中,赵匡嗣和赵光义兄弟俩对坐下棋,赵匡嗣执黑,赵光义执白。 二人看着棋盘没有说话,待赵匡嗣落下一子,赵光义笑着丢了手中白子,摇头道:“臣弟输了!” 赵匡嗣却是哼了一声,“如今你也学那些人,什么输了,明明是故意的,当我看不出来?” 赵光义一愣,将棋盘上的棋子收拾好才道:“二哥慧眼,是臣弟错了!” 赵匡嗣听了这话,却是叹了一声,道:“你我兄弟,什么时候也这么生分了。” “臣弟不敢!” “是因为二郎吧!”赵匡嗣看向赵光义,见他收拾棋子的手顿了顿,知道自己说中了,便继续道:“他还小,难免冲撞,你这个做长辈的,何必同他计较?再说了,他提的建议,可都十分精妙,却是替我解决了难题。”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零四章 妖邪 “是十分精妙!”赵光义点头表示同意,“只是......” “只是什么?”赵匡嗣不解。 赵光义摩挲着手中白色棋子,面上神色十分犹豫,赵匡嗣见了,厉声道:“在我这儿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赵光义放下棋子,起身站在赵匡嗣面前,“二哥恕罪,臣弟要说的话或许会让二哥生气,但此事盘桓在臣弟脑中许久,二郎是臣弟侄儿,也是臣弟看着长大的,如同亲子一般,如何会对他有意见呢?” 赵匡嗣皱了皱眉头,问道:“那你为何?” “二哥难道不觉得,二郎的变化也太突然,变太多了吗?”赵光义说道。 “朕倒是不觉得,”赵匡嗣笑着道:“他从前顽劣不爱读书,眼下不也是如此?哼,后来啊,他也说了,他不是不爱读书,只不过不喜读四书五经罢了,旁的倒是读了不少,他那些东西,也都是如此来的而已。” “二哥相信?”赵光义面露担忧,继续说道:“读书如此,可旁的呢?他从前同臣弟亲密,可突然就转了性子,面对臣弟时总是冷嘲热讽,好像臣弟得罪了他一般,唉......” 这的确是,赵匡嗣也发现了,赵德昭对赵光义的态度没有从前那么恭敬,就算是表面功夫也懒得做,按照从前的性子,他也不至于此。 “臣弟也曾命人翻阅各类书籍,可从未发现二郎说过的那些法子和措施,二郎到底是从何得知,臣弟实在好奇啊!” 赵光义抬头,见赵匡嗣脸上也露出了些微疑惑,心下得意,继续道:“便说霹雳弹,如此史无前例的东西,二郎到底是如何得知的?又是如何能制造出来并且没有发生重大意外的?火药危险,可据臣得知,东作坊制造此等东西,并未发生严重事故,所有流程像是早试验了千百次一般清晰明了。” 赵光义自然是说得夸张了,赵德昭对于火药的配比也只是知道个大概,其余都是黄虎自个儿一点点研究出来的。 关乎性命的大事,自然得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如此也炸伤了好几个匠人。 可在赵光义口中,这件事就像吃饭睡觉一般简单,让不明就里的赵匡嗣也深感疑惑。 “二哥,臣弟也曾听过志怪奇谭,说有人暴毙后突然复生,复生后性格脾气大变,浑似换了个人一般,臣弟是担心......” “荒谬!”赵匡嗣听到这里勃然大怒,“难不成你的意思,是说二郎借尸还魂不成?他不是朕的儿子?是孤魂野鬼?” 看赵匡嗣生气,赵光义心中也是紧张,可他仍旧装作赤忱的模样,点头道:“官家息怒,臣只是觉得二郎变化太过,忍不住猜测罢了!” 赵匡嗣冷笑连连,朝赵光义挥手道:“不用多说,二郎是不是朕的儿子朕清楚得很,鬼神之说皆乃无稽之谈,三弟身为豫王,还是不要多言的好!” 这是警告自己这番话不要流传出去了? 赵光义自不会那么蠢,这些话就是说给皇帝听的,流传到宫外,只会给市井百姓添些趣话罢了。 “是,臣弟谨记!”赵光义说到这儿也就行了,再说下去反而不好,他看了一眼赵匡嗣,见他神情冷淡,识趣得告退离开了宫殿。 临走前,赵光义朝王继恩使了个眼色,王继恩接收到暗示,心领神会得点了头。 “真是可笑!” 赵光义走后,赵匡嗣还是忍不住气愤,他哼了一声,“借尸还魂?亏他说得出来。” 王继恩见状忙端了茶盏上前,“官家息怒,可不要气坏了龙体!” 赵匡嗣接过茶盏抿了一口,问道:“你可曾听过这等事?” “入宫后不曾听闻过!”王继恩说道。 赵匡嗣听了这话,放下茶盏,转头看去,“入宫后?那入宫前......” “官家见谅,”王继恩小声道:“那会儿小人年龄还小,有些事却是记不大清了,只记得当年村上有一户人家,白日那家小儿摔了一跤,就...后来都准备下葬了,谁知棺木里突然传出声响,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打开后一看啊,发现是那小儿突然又活了。” “后来呢?”赵匡胤语气淡淡。 “那小儿起初不认识人,说摔到了脑袋,后来请了大夫吃了药,才慢慢想起事情来,可行事上同此前有很大不同,还经常说些旁人听不懂的话,后来一个游方老道经过,说他体内有妖邪作祟,施了法,驱散了妖邪,那小儿又同从前一样了。” “装神弄鬼的伎俩,怕也是骗人的吧!”赵匡嗣眉头皱起,看向手边的茶盏说道。 “或许是吧,”王继恩笑了笑,“后来那小儿自个儿说,那段日子他好像被拘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能听到旁人同他说话的声音,可他开不了口也动不了,还以为是在做梦呢!” 王继恩看了赵匡嗣一眼,又道:“不过小人也记不清了,谁知道是真的还是爹妈编出来哄小孩儿的,说不准,官家也别想了,殿下虽有变化,可不也变得才智敏捷,还能提刀上战场杀辽人,这是好事呢!” 赵匡嗣却并没有被王继恩这番话所劝解,他低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片刻后起身朝外走去。 “朕自个儿走走,你不用跟了!” 王继恩收回迈出去的步子,躬身应了是。 赵匡嗣没带一个仆从,从寝殿走到了司天监。 司天监同别的官署不同,他们有司天台,需要夜观星象,是以其余官署这个点除了值夜的人之外,司天监这儿却还是挺热闹的。 看到皇帝独自一人,纳闷的同时也都列队迎驾。 皇帝看了一圈,见提点陈鄂也在,朝他招了招手,二人进了屋子,陈鄂仍旧惶恐着,不知道皇帝这个时候来司天监是什么意思。 “最近星象可有异常?”赵匡嗣装作不经意问道。 可皇帝哪句话是不重要的,陈鄂自然不敢怠慢,但也确实弄不懂皇帝的意思。 反正捡着好话说总不错的! “回官家的话,最近星象甚好,五星分天之中,积于东方,中国利!” 这话的意思是说,金木水火土五星同时出现在东方天空时,被认为对中原之国有利,若是起战事,则中国胜。 “其他的呢?”赵匡嗣点点头,继续问道。 “其他?”陈鄂怔愣,“没有特别的星象显示,想来是我大宋安宁。” 赵匡嗣听了这话,不喜反怒,自从苗训离开司天监之后,这里就没有一个有真本事的。 五星现于东方? 哼,他们同辽国的战事已经结束,还用得着他们再来观星推测胜败? 笑话! 对了,苗训离开了司天监,他那个儿子可听闻于占星上也有些手段,不如 “去将苗守信找来见朕!”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零五章 观星 苗守信正在太学悬梁刺股呢,突然听闻官家召见他,心中一百个不解。 自从他来了京师后,可从没见过官家,现下突然是为了什么?他又不是薛参政的学生,也同任何一个考官都没关系,总不会不让他参加考试吧! 想不通的苗守信跟着传话的人出了门,到了地方下了车一看,自己却没有在宫门口,眼前的官署上写着大大的“司天监”三个字。 这地方他熟啊,父亲做提点的时候,他也常来这儿玩耍学习,他的那些占星知识,也都是在这里的司天台上,跟着父亲学会的。 官家在这里召见他? 难不成同父亲有关? 苗守信想着,便被带到了皇帝跟前,他低垂脑袋行了礼,而后便不再作声。 赵匡胤也是打量了眼前的少年人一眼,比二郎还要小一些,真有他爹的本事吗? 赵匡胤忍不住怀疑,可既然已经人已经来了,什么都不做再让他回去,也不甘心。 “苗守信?” “草民在!”苗守信躬身道。 “你来看看星象,告诉朕,你都看到了什么?”赵匡嗣直接道。 苗守信听到这话虽然奇怪,但还是应了下来,而后抬头看向了天空。 适才被皇帝责骂了的陈鄂,则是看着眼前的苗守信满脸不服气。 官家不信自己,却信这么个小孩儿? 苗守信也感受到了身旁灼热的视线,可他却没有受到影响,双眼看着夜晚天幕上的星辰,一手不住推算。 官家到底要自己看什么? 星象一切正常,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等等...那是什么? 火星闪烁不明,却没有消散迹象,按照推测的轨迹看,后续反而持续发力,继而紫微大盛? 二十八星宿中,火星属于东宫苍龙的星宿,此时闪烁,表明东宫身体欠佳,或者此前受伤还未痊愈。 结合最近发生的事,说的不是平晋郡王又能是谁? 也便是说,殿下是未来太子,即位后会比当今更擅治国理政,大宋也会国祚绵延。 可这话却不能在官家面前说,毕竟涉及皇位更迭,且眼下这么多人,若说了这话,明日朝堂上就该都知道了。 这不是在帮殿下,是在害殿下! 陈鄂看他久久不语,心中忍不住冷笑,看吧,还不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赵匡胤也等得不耐烦,见苗守信不说话,终是开口道:“可有看到什么妖星?” “妖星?”苗守信听了这话算是明白了,敢情是让自己看妖星来的啊! “回官家,若是妖星,南方倒是有一颗,不过晦暗不足为惧。”苗守信道。 “南方?为何会在南方?”赵匡嗣问道。 不然是在哪儿? 苗守信虽然奇怪,但也不敢问,就自己适才观测和推算的结果说道:“是南方,主兵事,想来是同南方诸国有关,按照草民推测,战事应当在三个月后起,不出两个月便止,我朝大胜!” 赵匡嗣听了这话,忙问道:“当真?” “是,草民不敢诓骗殿下,星象的确如此显示!”苗守信说道。 陈鄂忍不住冷笑,若是真的,他这一手也太神了。 “是非真假,三个月后便知!”赵匡胤倒是没有立即怀疑,说了这话之后又追问道:“除了这个,就没有特殊的了?比如关于皇室的?” 赵匡嗣提醒到这个份上,苗守信再转不过弯来,也不是苗训儿子了。 苗守信摇了摇头,“官家明鉴,妖星确只有这一颗,再无旁的了,紫薇帝星明亮,官家尽可安心,我大宋定能国祚绵长。” “好,”赵匡嗣听了这番话才稍稍放了心,“三个月后,若真如你所言,朕便授你司天监少监一职!” 少监,就在提点之下,是司天监的二把手,陈鄂听了自是不服,可他也无话可说。 若真能被这小子说中,自己就是技不如人,就算提点让他来做也成! 苗守信被送回太学时已是三更时分,不想刚入斋,就见窦说趴在桌上打瞌睡,明显是在等着自己。 “你怎么不回去睡?”苗守信将人推醒。 窦说睁开眼睛,看清眼前之人后立即问道:“你回来了?官家找你干嘛去了?” “观星!”苗守信叹了一口气,将在司天监发生的事,略去赵德昭会是太子一事,其余都同窦说说了,之后疑惑道:“我怎么觉得,官家又问妖星,又问皇室的,不会是同殿下有关吧?殿下犯了什么事?” 窦说摇了摇头,“我哪儿知道啊,不过,赶明儿我去找殿下,同他说一声为好。” 苗守信点了点头,打了个哈欠,朝窦说道:“是得同殿下说,殿下今后可是有大造化的啊!” “怎么个事儿?” 窦说一听立即来了兴趣,苗守信却是神秘得笑了笑,脱了衣裳爬上床榻,“天机不可泄露!” “嗤,不说算了,不说我也能猜到!”窦说看天色晚了,打了个哈欠推门出去,回屋睡觉。 赵匡嗣回了宫中,想着苗守信的话,心中也渐渐安定下来。 自己也是太着急了些,哪里就真的听三弟说了就信呢? 二郎变化是大了些,可若是开窍晚,也不是说不过去。 或者便是如他自己所言,之前种种不过就是藏拙罢了,这在帝皇家也不少见,如今怕是有了旁的心思,这才露了锋芒。 算什么大事? 赵匡嗣被自己说服,继而又下了决心,“看三个月后,若真被苗守信说中,便表明是朕多虑,今后三弟若再提此事,我便不客气了!” 翌日,早朝无事,但赵德昭总觉得赵匡嗣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带着些探究和揣测,可他回视过去时,赵匡嗣又不看他了。 赵光义目睹这一情境,自是得意,可脸上却是担忧。 赵德昭直觉有事,而且同他有关。 散了朝,赵光义先走一步,赵德昭即将要离宫的时候,一个小太监却是不小心撞了他一下,当即吓得跪在了地上。 “殿下恕罪!” 赵德昭摸着手中被递过来的纸条,开口斥责的话咽了回去,抬手道:“小心着些!” 小太监一溜烟得跑了,赵德昭出了宫回了府中,才将手中纸条打开。 “豫王昨日言殿下似借尸还魂,官家夜半去司天监”!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零六章 缘由 赵德昭读完冒了一身冷汗,赵光义为何突然说自己“借尸还魂”? 难不成自己哪里做得太过,露了什么马脚不成? 官家去司天监又是为何? 怀疑上了? 可这事难有证据,自己这身体确实是赵德昭的,记忆也继承了原主的,性格这种虽然没法一模一样,但早就给赵匡胤打了预防针,是因为贺皇后托梦,他才想着要改变。 而此前种种,是因为担忧赵光义势力才无奈藏拙罢了。 想到这儿,赵德昭将目光移到书架上,准备得还不够,得抓紧时间了。 赵德昭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厚厚的册子,又抽出几本书籍,对照着又看了好几遍,待确认无误后,才将册子放了回去。 还得找个机会让赵匡胤瞧见才好! “殿下?窦郎君和苗郎君求见!”甄平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俩?”赵德昭打开门,“他们怎么来了?请去偏厅说话。” 赵德昭出了书房,偏厅中窦说和苗守信见了赵德昭,行礼道:“不请自来,殿下勿怪!” “无妨,”赵德昭笑着让他二人坐下,“你们怎么来了?守信不是该在书院温书的吗?” 苗守信点了点头,回道:“本该如此,不过发生了些事,想着还是来同殿下说一声的好!” “何事?” 苗守信朝屋中看了看,赵德昭了然,将仆从屏退。 看着屋中便只有他们三人,苗守信这才轻声开口道:“昨夜,守信被官家传入司天监。” 赵德昭一听这话,当即想起小太监给他的纸条,立即问,“因为何事?” “起初我也不明白,官家为何会传我去司天监,且是那个时辰,到了之后,官家却问我星象是否有异,特别是问我有无妖星,且皇室有无问题......” 苗守信略去自己观测到的火星异常,其余都同赵德昭和盘托出。 经过苗守信的讲述,再结合纸条上的消息,赵德昭总算弄明白了原委。 赵光义入宫同赵匡胤说自己“借尸还魂”,是妖邪,赵匡胤便去了司天监要个答案,让苗守信去,估摸着也是因为其父的缘故。 赵德昭肃了面容,看向苗守信,缓缓开口道:“那苗兄...可有看出什么来?” 苗守信见赵德昭这副神情,倒也没有将他往“妖邪”上去怀疑,毕竟从星象和推测上,他并没有看出什么异常来。 他只以为,这便是一场普通的宫斗罢了,是有人嫉妒殿下功绩,得官家宠爱,故而才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官家起了疑心。 那人倒是厉害,官家一向不信鬼神只说,昨夜竟会亲自去司天监,还将自己也传去了。 病急乱投医也好,官家是将殿下放在心上的。 窦说见赵德昭神情严肃,苗守信又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接话,忙朝赵德昭道:“殿下放心,守信心中有数,虽不知背后是何人中伤殿下,守信总不会帮着糊弄官家,他说星象一切正常,唯一的妖星也是主兵事,在南方,三个月后才会起战事呢!” “南方?” 苗守信闻言点了点头,“当不会错,殿下多留意着南方的消息吧。” 赵德昭点了点头,无非是南唐或者南汉这几个国家罢了,辽国都打了,还怕他们不成。 “多谢苗兄,”赵德昭起身朝苗守信抱拳,脸上也多是感激,“若不是你相告此事,我还蒙在鼓里,也不知会被小人如何编排!” “殿下言重了,”苗守信立即起身,回礼道:“我同窦说同殿下一见如故,之后殿下所为,也确实令我二人佩服,何况殿下文韬武略,又如何会是妖邪?” 赵德昭脸上有些热,摆了摆手低头轻声道:“苗兄谬赞了,这不过是我身为大宋皇子,应当为国家、为百姓做的而已,不值得夸赞。” 三人你来我往了几句,才又重新落座,赵德昭也从他二人口中,猜出他们多半是站自己这头了。 窦说,或许还代表了窦家的意思,如今的窦家虽比不上窦仪在时,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窦仪的影响还在,有窦家支持,朝中不少臣子也都有眼色的很。 至于苗守信,或许是因为窦说的原因,或许便是真的觉得自己合适了。 既然如此,那便可以好好合作一番! 赵德昭凝眉想了片刻,忽而朝苗守信道:“苗兄,不知你可认识些道士、和尚之类的人?” 苗守信奇怪道:“殿下想做什么?” 既然他二人对自己坦诚,赵德昭也不瞒着了,“我大概知道是哪个在背后搞鬼,与其等他们再次出招,不然咱们就主动些。” 苗守信和窦说对视一眼,知道殿下这是将他们看作自己人了,忙起身道:“但凭殿下吩咐!” 苗守信又道:“我的确认识一个道士,曾受过我家恩惠,如今在钟南山上,若有事,想来他会帮忙。” “离科举还有一个月,可妨碍你考试?”赵德昭忍不住担心,这些事总会分心,若因为自己的缘故影响苗守信,他心中也会不安。 “殿下你就放心吧,”窦说拍了拍苗守信的肩膀道:“院中夫子说他此次必中!” 苗守信谦虚得笑了笑,却也不做反驳,也是默认了这种说法。 赵德昭见此,也不再矫情,朝他二人招了招手,说道:“你们听听,这个法子好不好......” 三日后,便是洛商人广发帖子,约人赏灯的日子了。 赏灯,自然得是在晚上,赵德昭忙完了一天的事,在府中沐浴捯饬了一番,才穿着一身锦袍去到了洛商人在京师的别院中。 宋朝的商人身份没有前朝那么低,也不似后面的明朝一般让人瞧不起,是以,这姓洛的在京师的别院虽然奢华,但也不至于让人眼红举报。 赵德昭踏进别院中的那一刻,就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喟叹,“有钱啊!” 这别院可比自己的府邸要大多了,话说自己如今是郡王的身份,怎么也不见官家将自己府邸再给扩扩呢? 姓洛的听闻赵德昭会来,早就亲自站在门口迎接,此时见了人,笑得一脸灿烂大步迎了上去,“恭迎郡王,郡王赏脸,寒舍蓬荜生辉啊!”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零七章 赏灯宴 寒舍? 赵德昭在心中连连叹息,他这要是寒舍,自己住的又算个啥? “上元灯会,听闻洛郎君一掷千金,本郡王也是好奇得很啊!”赵德昭笑着说道。 姓洛的腼腆一笑,笑容中又透着股得意,落后赵德昭半个身子,引着人朝院中走去,“早知道郡王想看,草民定早送去郡王府中了,是草民考虑不周。” “那倒不用,”赵德昭一边打量别院布置,一边回道:“一盏灯罢了,本郡王也不是那么急。” 过了月洞门,眼前豁然开朗起来,一片池塘出现在眼前,此时天气也刚回暖,岸边的柳条还未抽条,可池中却已是开满了荷花? 赵德昭疑惑上前,借着院中烛火才看清,原来竟然是绢布做的假花,白日看或许一眼能看破,不过这在夜间,却朦朦胧胧的,仿若真的一般。 好心思啊! “郡王这边请!” 姓洛的待赵德昭看得差不多了,便将人朝池塘后一处小楼引去。 “本想设在池边的小亭中,可夜间风大,听闻郡王此前受了伤,是以,草民将宴设在了楼中,风景虽比亭中差了些,但吹不着风。” 说着,他们已是走到了楼下,有丝竹声从楼中传出,隐约飘渺,趁着夜色倒别有一番味道。 赵德昭点头,道了声“有心了”,才抬步进了楼中。 一走进楼中,寒意瞬间消散,赵德昭扫了一眼,见楼中放了好几个炭盆,难怪能将寒意驱散。 “郡王这边请!”姓洛的站在楼梯旁,做了个“请”的手势。 赵德昭抬步上楼,到了二楼后,才见已是来了不少人,有他认识的,也有他不认识的。 “殿下,您也来了?”本是坐着的曹十七见到赵德昭立即站了起来,几个大步就站在了赵德昭面前,“殿下您怎么会来这儿?您也认识洛元宝?” “洛元宝?”赵德昭回头看了一眼笑得尴尬的洛郎君,“你不是叫洛晟么?” 当初卖南珠的契约上,写的名字可不是什么元宝。 “元宝是草民小名,”洛晟忙解释道,说完又瞪了曹十七一眼,“草民同十七郎自小熟识,后来他搬走,不想前几日在京师又重逢,这才知道他进了禁军,还是郡王麾下。” “原来如此,”赵德昭笑着点头,“元宝,是个吉利名字!” 洛晟又腼腆得笑了笑,这次多了几分尴尬,而后让赵德昭入了上座。 二楼比一楼还要更暖和些,赵德昭出门还披了件斗篷,此时也脱了扔给家甄平,让他自去吃喝玩乐,不用管他。 别院请的都不是普通人,都有自己的小厮和仆从,招待好贵客的同时,自然也不会慢怠了这些仆从。 洛晟请的这些人中,太高的官员不会赏脸赴一个商人的请帖,来的多是小官,另外便是洛晟自己的朋友了。 是以,当他们看见赵德昭的一刻,也是惊讶万分。 在他们心中,作为禁军指挥的曹十七能来已是让他们震惊,怎么连郡王都来了? 另一面,他们心中也是欢喜,这可是攀关系的绝好机会啊,若能得郡王高看,或者在官家面前提这么一句两句的,说不准就平步青云了。 没看得官家嫌弃的王祐,都因为殿下得了三司副使的官儿吗?因为契税之事,为朝廷征了不少税收,如今连赵相同他说话,都客客气气的。 这些小官儿想着巴结,曹十七可不给他们机会,赵德昭一来,他便霸占了赵德昭下首的位置,小嘴叭叭叭得说个不停。 首先便是提到那日在军营中看到的焰火,说他大婚之日是否能去作坊直接买几个,樊楼开的价太贵了。 赵德昭面对自己的兄弟从来不吝啬,直接说到时让作坊给他送去,不谈钱。 曹十七也不客气,道了谢之后,又开始感谢赵德昭给他们发了银子,然后替营中弟兄们又感谢了一通,说了一堆如何敬仰殿下、如何佩服殿下的话之后,突然话头一转,问殿下如何有这么多银子? 曹十七这脑子也真是属猪的,他竟然一点都不怀疑赵德昭这钱来路不正。 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大喇喇的问出来了,没见周围的小官儿虽然谈笑风生着,可那瞟过来的视线,那支愣起来的耳朵,已是掩饰不了熊熊的八卦之火了吗? 或许这也是他对自己别样的一种信任吧! 赵德昭安慰了自己几句,而后看了洛晟一眼,开口道:“这还要多谢洛郎君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好奇神色是再也掩饰不了了,一个个转头盯着赵德昭看。 不会吧不会吧! 殿下竟然也受贿了吗? 还如此光明正大的? 坐在不远处有三个书生模样的人,他们自赵德昭进来后也一直默默关注着他,此时听了这话,脸上也起了疑惑之色。 进京以来,他们听到的关于殿下的评价都是如何清明公正,如何体恤百姓,如何造福万民,如何英勇无敌。 难道都是假的? 应当不会啊? 那日在茶棚,殿下说了朝廷对吕蒙正之事有了解决之法,后来的确看到贡院外张贴了告示,别头试、锁院以及封弥、誊写制度让他们大为惊叹,的确是好办法! 这事也不是什么秘密,很快就流传说是殿下想出的法子。 这样的殿下,怎么会是受贿之人? 没错,这三个书生模样的人,便是那日茶棚中的张齐贤、张咏以及李沆。 张咏虽是书生,但为人侠义,很投洛晟的脾气,二人早先几年便相识,得知洛晟办赏灯宴,他便带着张齐贤和李沆一同来了。 这么多灼热的目光同时看向赵德昭和洛晟,赵德昭还一副恬淡模样,仿若这是件多么微不足道的事一样。 对他而言,的确是,可旁人不这么想。 洛晟最先抵不住这些目光,他也不想自己落一个行贿官员的名声,忙摆手澄清,“不是诸位想的这样,是我同殿下买了南珠,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去衙门立了契的!” “南珠?” 这两个字很是敏感,小官儿们立即想到去年因为殿下而起的南珠案,难道就是这个南珠?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零八章 琉璃灯 “啊!”曹十七回过神来,“原来是这样啊,那兄弟们也要多谢洛元宝你了!” 洛晟龇了龇牙,无声得朝曹十七抗议他对自己的称呼,而后才大声朝赵德昭说道:“是草民要多谢郡王,若不是郡王将南珠卖给草民,草民也赚不到银钱,也就买不了樊楼的灯了!” 话题被转到这次宴会的主题——琉璃灯上,诸人明白了原委,也都默契得谈起了这盏灯。 “是啊,洛元...嗯,洛晟,你的灯呢?”曹十七揉了揉鼻子,笑着问道。 洛晟朝外面拍了拍手,倏地,屋中灯柱一同灭了,与此同时,头顶传来“啪嗒”一声,所有人抬头朝着声音来源看去。 原来屋顶上竟藏着一个小小的机关,随着机关开启,一盏美轮美奂的琉璃灯缓缓从屋顶上落了下来。 便如外头传言,做这灯的琉璃不似外头的那些颜色厚重,更显得晶莹剔透了不少,带着些淡淡的蓝绿色,有点像水晶,又有点...像玻璃! 在古代,琉璃和玻璃常常被混用,甚至被当做同一种物质,实际上,琉璃是玻璃,玻璃却不都是琉璃。 琉璃只是玻璃的一个特定种类罢了! 宋朝时,已是有了玻璃,但掌握在宫廷匠人之中,产出也只在宫中使用,若流传到市井上,价格何止千金。 这盏琉璃灯,其制作工艺已是接近于透明的玻璃,除此之外,随着烛光映照,灯体上流光溢彩,屋内光影如水般流动,也不知是用了什么工艺。 所有人被这一幕惊得瞠目结舌,赵德昭虽是现代人,但也很少见到如此绝美的灯。 自己仿若置身在星空下,头顶是布满星辰的天幕,又像是在深海,周围是发着光的游鱼。 一切美得像做梦一般! 果真值八万两! “我的天爷,”曹十七咽了咽口水,看着头顶的琉璃灯道:“我不知道还有灯能做得这么好看。” 洛晟看清赵德昭脸上神情,露出满意神色来,笑着朝二人道:“樊楼的掌柜说了,这盏灯是一个西域商人带来的,用的琉璃制艺同中原不同,灯罩上贴了螺钿。” “原来是螺钿......”赵德昭喃喃,难怪如此流光溢彩。 张齐贤三人也被震惊到了,他们出身已算得上不错,至少衣食无忧,家中也有钱给他们读书,可他们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奢华的琉璃灯。 “富家一席酒,穷汉半年粮啊!”李沆忍不住叹了一声道。 张咏虽然感慨,却还是开口替自己好友洛晟说话,“他们洛家也是积善之家,钱也都是正正当当赚来的,夏州的百姓大多受过洛家恩惠,前两年灾荒,也是他们率先搭了粥棚施粥,不然等到朝廷救济,还不知要死多少人......” “原来如此...”李沆听闻洛家如此行为,心中也是佩服,不免为自己刚才的话脸红,“是我说错了,复之这等君子,结交的,自然不会是小人。” 张咏为人潇洒慷慨,笑着道:“太白有诗曰:人生贵相知,何必金与钱?我才不管他有没有钱,只要投我脾性,就值得相交。” 三个书生的话并未被其他人听到,屋中很快重新亮了烛火,琉璃灯仍旧挂在正中央,淡淡得绽放光辉,想看的人一抬眼就能瞧见。 赏灯宴,灯赏了,接下来便是宴! 诸人重新落座后,乐声响起,舞姬们脚步轻点,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一道道佳肴端上桌,菜色熟悉,味道也十分熟悉,洛晟坐在赵德昭下首笑道:“郡王,这些菜可都出自樊楼的厨子,不知可合郡王胃口?” 这不是开玩笑么? 京师最好的饭店可就是樊楼,自己在樊楼也有固定的雅阁,在京中稍稍打听就能知道。 想来,洛晟是为了迎合自己的喜好,特地花重金请了樊楼的厨子吧! “洛郎君费心了。”赵德昭笑着点头道。 “你爹这次同你一起来了吗?”曹十七边大快朵颐边问道。 洛晟摇了摇头,看向曹十七回道:“他同二弟往洛阳去了。” “洛阳啊,也是个好地方。”曹十七点了点头。 二人又说了些旧事,赵德昭听着听着,仿若听出了些大宅门内的明争暗斗出来,这洛老爷生了五六个儿子,十几个女儿。 女儿中最大的已经嫁人生子,小的还刚刚在襁褓之中,而五六个儿子中,洛晟是嫡长子,他娘生他难产死了,他爹续弦了小姨,又生了两个儿子,另外又有几房妾室,给洛老爷生了两个庶子。 按理说,长子继承家产最是正常不过,况且洛晟一表人才,生意上的才能也是很得洛老爷的真传。 可继母哪里能允许,也不知吹了什么枕头风,硬是让自己的两个儿子从洛晟手上分了一杯羹,一个在洛阳主持生意,一个留在夏州盯着家里的财产。 洛晟虽拓展了京师的生意,但留在家中的只不过几个老掌柜,面对嫡子的洛家三少爷,能做的也有限。 赵德昭算是明白洛晟为何要巴结这么多官员了,他也想找个靠山,顺利接管家中产业吧。 夏州 赵德昭忍不住“啧”了一声,洛晟听到动静,断了同曹十七的对话,转过头来问道:“郡王怎么了?” 夏州严格说来不是宋朝的属地,他是一个由党项族建立的民族政权,宋朝为了集中兵力对付辽国以及南方,对他采取了比较宽松的羁縻政策。 夏州每年遣使来贡,夏州有难,朝廷也会相助。 对于党项政权而言,夏州是他们的第一个都城,如今该已是建都有百余年了。 夏州本是个水草丰茂之地,但因为后来人口不断迁入,过度的开垦放牧使夏州草地逐渐沙化,州城里居民的用水也出现了困难。 是以,党项政权才会放弃夏州,彼时宋夏交恶,党项人攻打灵州,继而成为他们第二个都城。 此时,党项政权还没有献上银、夏、绥、宥、静五州之地,也没有反叛宋朝联盟辽国,若此时便开始有所布置,想来今后遇到状况,也能有所应对。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零九章 马匹交易 “你们洛家产业里,有马场吗?”赵德昭状作无心问道。 宋朝是中原王朝,中原王朝的一个问题便是马匹不足,马匹不足便会导致骑兵能力减弱。 西夏马却是历史记载中有名的良驹,它的个体特征比较突出,融入了甘青马、大宛马和蒙古马的三个品种。 甘青马,也就是契丹马,是祁连山下最优质的战马。 大宛马,是中国古代史上最著名的良马品种之一,是经过河西走廊流入中原地区,党项族人长期占据河西走廊,他们又以骑兵为主,对马匹的饲养繁殖保护得当,自然会引进周边地区的良种马。 而党项族周边地区,正是蒙古马的生息之地,它们多生长于空旷牧区,能忍受漫长严冬,具有很强的适应性。 三种马的繁衍、选育、声生不息,最终形成了宋人眼中天下第一等战马——西马,它们可百里而走、千里而期,最能倏往忽来,若电击云飞。 大宋也有自己马场,但培育的马匹自然无法同西马相提并论,眼前洛晟正好是夏州人,又是做生意的,也想找个靠山,若能合作,互惠互利又有何不可。 当然,洛晟是不知道赵德昭打算的,在他眼中,夏州同宋朝联系紧密,宋朝又才击败了辽人,正是风头盛的时候,夏州政权才不会这个时候打宋国的主意。 听到赵德昭问起马场,当即点头,“自然是有的。” “在何处?”赵德昭自然而然问道。 “就在宥州!”洛晟回道。 “是个好地方!”赵德昭点头赞了一句。 宥州便是现在的内蒙古鄂尔多斯地区,作为牧场自然十分合适。 “若我大宋想要同你们交易马匹,你可能做得了主?”赵德昭问道。 马匹是战略物资,洛家经营马场,但不一定能做主将马匹卖给大宋,洛晟自然更没法决断。 洛晟听了这话之后,面上一阵为难,赵德昭也不催他,举了杯盏抿了一口酒水。 曹十七也听出赵德昭在谈正事,默契得不再开口,正了神色看向洛晟。 “郡王...”洛晟思虑良久之后,才开口道:“此事若草民当即就答应下来,想来您也不会相信,事关重大,草民需要回去同父亲商议,也要上禀李光睿节度使。” 赵德昭想了想李光睿此人,似乎在历史上并未留下什么记载,只知道跟着赵匡胤打过北汉,还因功加官检校太尉。 此次出征北汉,赵匡胤倒是没把他叫上,自然也不会有这功绩,但从记载来看,他应当是没有反心,和大宋朝廷还是一条心的。 不管如何,总要先试试。 赵德昭点了点头,“好,本郡王就先谢过洛兄了。” 赵德昭朝洛晟举了举酒盏,而称呼上的改变,也让洛晟颇是受宠若惊,忙端了酒盏,一口饮下。 “郡王,草民还有个不情之请,”洛晟咽下酒水后,继续道:“此前看到宫中焰火,后来才从樊楼掌柜得知是郡王的主意,不知草民可有幸,能有售卖焰火资格?” “小事,”赵德昭笑着道:“你只要不在京师销售,当然可给你售卖资格。” “郡王放心,草民是想将焰火带回夏州去。” 一方面,是讨父亲欢心,另一方面,也希望能敬献给李光睿,来获取他的同意。 “好,如此,你明日就去衙门立契就是。”赵德昭爽快道。 “多谢郡王!”洛晟今日请赵德昭前来,本就想着要取得焰火的售卖资格,若是能拿到,他定能通过售卖焰火大赚一笔,也让父亲看到他的能力。 眼下不费吹灰之力便成了,他心中实在高兴,想着要怎么报答郡王恩德才好。 正想得出神,就听赵德昭同曹十七道:“夏州是不是常有灾荒?听闻城中取水也是困难。” 曹十七点了点头,“是,所以我们家才搬走的,我记得小时候风沙就一年比一年大,原先家里还有井,后来井都没了水,取水得出城,或者等卖水的送进城,但价格太贵了,寻常百姓可买不起。” “是啊,我若是在夏州,怕也早搬走了。”赵德昭笑着道。 “没办法,节度使在夏州,当官的、富商自然也都不肯走的。”曹十七耸了耸肩膀道。 “谁知道会不会有一日,节度使就不待在夏州了呢,”赵德昭状作随意道:“毕竟夏州如今这个环境,也确实不适合做都城,要我是李光睿,我就去其他州城。” 曹十七附和点头,“殿下说得是,属下觉得,刚说的宥州就是个好地方。” 一旁的洛晟脑中一道闪电,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些豁然开朗来。 酒足饭饱之后,赵德昭率先告辞离去,曹十七也一并起身,在洛晟的亲自相送之下出了别院的门。 夜市还没结束,路上行人依旧很多。 赵德昭刚要登上马车,曹十七却开口叫了声“殿下”。 “嗯?怎么了?”赵德昭回头问道。 曹十七上前几步,左右看了看,见只有一个甄平站在车旁,才压低了声音问道:“殿下,适才你说的那些话,可是对夏州有什么计较?” 赵德昭听了这话,才知道曹十七的配合不是毫无缘由,想想也是,毕竟跟了自己那么久,又怎么会什么都听不出来看不出来呢? “眼下还没有,只不过夏州的确不适合居住,党项人若要谋求长久的发展,早晚会迁都,既然同洛晟合作,提个醒也正常。” 赵德昭没有说的是,之后的党项不仅迁都,还攻打大宋的灵州,占据灵州为都城,之后又迁都兴庆府。 灵州是河套地区最早开发的绿洲,水草丰茂,自秦汉以来就发展灌溉农业,北周时迁来大量江南人,从而“江左之风”大兴,始有“塞上江南”美誉,这么好的一个地方,怎么能给党项人占了? “对了,若夏州同意马匹买卖,我需要一个信得过人。”赵德昭看向曹十七。 很显然,曹十七明白了赵德昭的意思,他出身在夏州,于周边几个州城也是熟悉,而他同洛晟也是旧识,殿下这是需要他做事。 “好,只要殿下信得过属下,属下定不叫殿下失望!”曹十七保证道。 赵德昭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急,还得等夏州消息,只怕得有两个月呢!”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一十章 试探 翌日,赵德昭想着既然要买马,总该对眼下的马政做个调查,有了准备才能朝官家提想法。 于是,赵德昭散朝后便去了户部,大宋的牧马监也归群牧司管辖,群牧司除了管战马,还管其余牲畜。 战马当属于兵部,可若涉及到寻常畜牧,那便又该是户部管,赵德昭为了查个马政,除了去群牧司走了一遭,又在兵部跑断了腿,翻了不知多少陈年资料才算了解了大宋如今的马政情况。 不查不知道,查了赵德昭才发现,大宋不是没有好马,后期为何骑兵战力不足,完全就是自己作的啊! 赵德昭记了满满好几张纸,准备回府后再好好整理整理,不想回到府中,又见到了 那盏琉璃灯。 “送给我了?”赵德昭看着被摆放在大堂桌上的琉璃灯,满眼不敢置信,“八万两呢!” “殿...殿下,小人也不知道是这么贵重的东西,来人将东西放在门口,说送给殿下就离开了,小人都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甄大想起白日的事,急得浑身冒汗,自己可是犯错了呀,这么贵重的东西,若被有心人瞧见了,殿下可会被诟病?可会被官家斥责啊? “甄叔你急什么,”赵德昭绕着桌子看了两圈,停下脚步道:“不过就是一盏琉璃灯罢了,放在宫外值八万两,放宫里面,也就是寻常物件,收库房去吧!” “啊?”甄大颇是不明白赵德昭的用意,这么贵重的灯,就这么收下了? “没事,”赵德昭安抚道:“收吧,也算是礼尚往来了!” 甄大听赵德昭这么说,才放下心来,礼尚往来的意思,便是说明殿下也帮到了洛郎君,不是受贿,还好还好! “不早了,摆饭吧!”吃完饭还得写个方案呢,赵德昭想着。 不想话刚说完,外头就有传话,说官家宣他此时进宫去。 “该不会是有人把这事同官家禀报了吧!”甄大忧心忡忡,殿下如今树大招风,周围多少眼睛盯着呢,行差踏错一步都万万不行的呀! “不会!”赵德昭斩钉截铁,“倘使真被人知道了,上门送礼的人定是比宫中申饬要更快,放心吧!” 赵匡胤寻赵德昭,的确不是因为他收了洛晟的琉璃灯,想想也是,下晌才发生的事,怎么可能两三个时辰就报到了宫里。 就算是有人盯着赵德昭要搞事,也应该是写了弹劾折子,在朝堂上当堂奏报更有用一些。 多想无益,赵德昭衣裳都没换,直接又回了宫去。 赵德昭到福宁宫的时候,赵匡胤恰好在院中打拳,他站在门边没有惊扰,直到他一套拳法打完,才笑着上前。 “爹可真精神!” 此时,夕阳斜斜照在宫殿中,将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赵匡胤从宫人手上取了帕子擦了把汗,不知为何,眼睛就瞄向了赵德昭的影子上。 虽只是不起眼的一扫而过,却还是被赵德昭捕捉到了,他心知在赵匡胤心中,赵光义的话多少还是影响到了他。 “同年轻时候是没法比了,怎么衣裳都没换?”赵匡胤将帕子扔回给宫人,率先朝殿中走去。 “散朝后去六部了,回府正好收到宫里传信,就赶紧来了,别让爹久等嘛!”赵德昭笑着道。 赵匡胤笑了笑,一挥手道:“走,陪爹用饭。” 殿中已是摆上了饭菜,一眼看去,荤腻之物倒是少了两道,一道人参鸡汤,一道羊头元鱼,另外便是梅子姜、煎豆腐、茭白鲊等蔬食,再加一碗桐皮面,一叠水团,便是今日的晚膳。 “你爹我可听了你的,已是少油少盐了,还看什么?” 赵匡胤招手让赵德昭坐下,王继恩刚要上前给他们布菜,赵匡胤便挥手让他退下,“咱爷俩吃个饭,不用人伺候,你们都下去。” 王继恩垂头应了“是”,到底还是留了俩人在廊下伺候,自己出了殿门。 “爹要坚持才行,可别一时贪嘴就又吃些油腻之物,我可会去问厨房的啊!”赵德昭笑嘻嘻道。 “哼,你小子皮痒了?”赵匡胤夹了一筷子茭白,又叹了一声,“你爹我都多久没吃酱肘子了。” 赵德昭想了想,离上次陪皇帝用饭其实也就半个月,也就是说,若他说的是真的,那赵匡胤便是半个月没吃酱肘子了。 想想也挺可怜的。 “爹今日找儿子进宫,不止是陪您用饭吧!”赵德昭将吃食暂且抛在脑后,试探着问道。 赵匡胤点了点头,“有两件事儿。” “两件?” “对,一件呢,既然你也回来了,也封了郡王,婚事就不好拖了,你母后赐婚的懿旨已是准备好了,三日后是吉日,懿旨会送去王溥府中,你也做好准备。” 赵德昭听到赐婚懿旨终于下了,脸上露出欢喜神采,赵匡胤瞧他笑得不值钱的模样,“哼”了一声,继续道:“你那府邸,如今看着也确实小了些,爹呢,有两个主意,你听听。” 赵德昭眼睛亮亮,不住点头,若此时身后有尾巴,想必都揺出残影来了。 “第一个呢,距离你现在府邸两条街,有一处官邸,原先是赐给慕容延钊的宅子,他走了之后,他儿子慕容德丰说自己没有功绩,不配享有朝廷官邸,就还了回来,这宅子什么都有,稍稍整理整理就能住人。” 慕容延钊是义社十兄弟之一,任过枢密副使、检校太尉,备受赵匡胤的重用,六年前去世时,追赠中书令,追封河南王。 “第二个主意呢是这样,你如今的府邸旁边是一处小别院,我想呢两处一打通,再让工匠修整修整,倒也差不多,你看如何?” “我选第二个!”赵德昭当即表明心意,慕容延钊虽然不在了,可他儿子慕容德丰还在京师呢,那处宅邸空置着,也能给他个念想,说不准哪日他凭功绩就重新能住进去了。 再说了,搬家也很麻烦的,自己府邸虽然不大,但东西可也不少,打通别院,主院还设在现在府邸中,少了多少工作量啊! “好,届时工部自有人帮你处置。” “那第二件是什么事?”赵德昭问道。 赵匡胤此时也用完了饭,见赵德昭也吃得差不多了之后,命人将残羹撤去,才说道:“还有一件公事,我已是宣了赵相、吕参政、王祐和你三叔,走,去垂拱殿,想来他们也应当到了。” “是!”赵德昭听了这话,点头起身,跟在赵匡胤身后出了殿门。 “我记得你小时候,有一日,你同萱福在殿外听到蝉鸣,便闹着要去抓蝉,最后差点从树上摔下来,好在你四叔看着,一把把你给接住了!”去垂拱殿的路上,赵匡胤指着一棵树笑着说道。 赵德昭从记忆中调取这段档案,继而摇头道:“爹怕是记错了,当时可不是长姐陪我抓蝉,是二姐,而且,她自个儿胆小,怂恿儿子爬树,才不小心摔下来了。” 赵匡胤试探的眼神立即收起,笑着道:“是迎福啊,爹还以为是萱福呢,唉,老了,有些事都快记不住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一十一章 茶榷改革 赵德昭对于赵匡胤的试探心知肚明,却也没有什么想法,赵匡胤是皇帝,但也是个父亲。 况且在这个时代,不信鬼神的可真不多啊! 赵德昭又陪着赵匡胤说了些闲话,多是他从记忆中原主小时候的事,说者有心,听者有意,不管有没有用吧! 很快,二人便到了垂拱殿,赵普几人已是等候在了殿外,见了皇帝不意外,见到赵德昭脸上倒是露出了些惊讶神色。 特别是赵光义,看到父子二人亲热说笑的模样,后槽牙都快咬碎了还得装着云淡风轻。 赵德昭也不是省油的灯,待他们朝皇帝行了礼,他笑着上前朝赵光义道:“侄儿见过三叔,三叔近日可忙?” 在皇帝面前,赵光义只好强撑笑意,“都是些寻常公务罢了!比不得你,还有时间陪官家用饭。” “侄儿挂念爹的身体,自然应该多进宫请安。”赵德昭好不脸红,朝赵光义说道。 “郡王纯孝,前几日宫中的一场焰火,如今宫外百姓可传得沸沸扬扬。”赵普朝赵德昭拱了拱手,“本相夫人还让本相去樊楼买,可惜实在抢手,次次去都已是卖完了。” “既然是赵夫人想看,待晚些,我让作坊直接送去就是了。”赵德昭感谢赵普为自己说话,不过是付出几个焰火罢了,不难。 诸人进殿落座,赵光义自然是坐在皇帝下首第一个,赵德昭挨着赵光义坐下,二人对面是赵普、吕余庆以及王祐。 赵普是宰相,吕余庆是参知政事,可王祐今日也被宣来,赵德昭委实是想不到的,难不成是有关契税之事? 面对赵德昭疑惑的神情,赵匡胤也不卖关子,“契税之事,这半年来已初见成效,是以,朕想着可慢慢推行至周边州城,此事,政事堂已是通过决议,仍旧交由王卿来办!” 赵德昭见王祐神情一点也不惊讶,想来也是早知道此事。 由京师推广到州县,所需要做的会更复杂,需要的人手也要更多,不在京师,监管更需要慎重,否则有点错漏,王祐同王贻孙等人,定然是要承担责任的。 “除此之外,此前二郎也同朕提过茶榷贸易,朕已是同赵相提过,今日让你们来,便是说说该如何去做?”赵匡胤说道。 原来是因为茶榷! “全境这么多茶农茶商,臣想着,也先取一地作为试点,若效果好,再推行便是了!”赵普率先说道。 “是这个理,不如就在蕲州、黄州二州如何?”吕余庆说道。 蕲州便是湖北蕲春,黄州是湖北黄冈,这两处都是宋初时设立的十三处茶叶专卖场其中之二,那十三座茶叶专卖场又被称为十三山场,开设禁榷之初,岁入百余万缗。 若在这两处试点成功,再推行到其余十一座茶场甚至更远的茶园,便会轻松许多。 “可!”赵匡胤点头认可。 “至于流程,官家也同本相说过,”赵普看向赵德昭,“不过本相仍旧有些疑问。” “赵相请说!”赵德昭忙问。 “殿下的意思,商人贩茶,须向官府取茶引,茶引上明确茶叶的购处、数量和销处、销期...茶农和商户生产销售,朝廷则不直接参与,但受到朝廷监管,不脱离茶榷,但茶农和商户也有一定的生产经营自主权,可是如此?” 赵德昭点头,“是。” “可茶叶也是我朝同边境各国重要的贸易产品,若是朝廷不参与,岂不是由着私人同境外贸易?又如何能防止走私行为?” 赵普的这个问题,要说起来牵涉挺大的。 北方边境属于游牧民族,他们的饮食多油腻腥膻,茶叶可解腻,便是他们最喜欢的饮品。 而他们所处之地不适宜种植茶叶,也缺乏茶叶种植技术,是以,他们的茶叶绝大多数便是同大宋进行贸易。 在禁榷制度下,尚且有人铤而走险走私茶叶出境,更别说眼下朝廷不参与销售流程了,岂不是会让走私更猖獗? 而茶叶贸易,一方面是需要同北方换马,另一方面,当起战事争端的时候,也是一个很好的经济制裁手段。 历史上,金国侵犯宋朝时,宋朝多次使用断绝提供茶叶来制裁金国的行为,在一定程度上也颇有成效。 而金国同宋朝买茶的金银丝绢,又成为了宋朝同金国作战的军需。 《金史》记载,为了改变这种情况,金国尝试了多种办法,除了自己尝试种植失败之后,又设立禁茶令,七品以上官员才许饮茶,但不得出卖以及馈赠,其他人食用便是犯罪。 又比如,金国想用海盐来换取宋朝的茶叶,可宋朝南方也有大量海域,宋朝也不缺海盐,自然不会同意。 最终,金国突破宋朝茶叶垄断的经济尝试,全部以失败告终。 “这有何难?”赵德昭看向赵匡胤,说道:“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就是了,境内的茶叶贸易,就按照新的规则来,而在边境的榷场,自然还是要朝廷出面才好,另外,针对走私,刑罚也该加重。” 在场诸人点头,觉得这样也是可行。 “说到这个,臣正好有事同官家禀报!”赵德昭又道。 “说!” 赵德昭简单将昨夜赏灯之事说了,而后重点说到洛家的马场,“党项人也需要茶,而党项人的西马又是举世无双,不如就在边郡开设榷场,同他们交易。” 宋朝的马匹有自养的,也有购买的。 自养的马场多在中原,洛阳、大明、广平、相州等地,这些地方气温较为温热,并不适合马匹生长,马匹数量和质量都欠缺。 另外,马场在中原,而中原却是农耕之地,如此一来反而是妨碍了农业的发展。 大宋打下蜀地之后,便从川蜀地区养马,但多用作运输,作战也并不合适。 而购买的,北方有但少,南方多却不合适,这也成为大宋如今骑兵不盛的一个主要原因。 “此事甚好啊,”赵普闻言喜道:“若能有西马,我大宋骑兵便是在平原之地,也可同契丹人一战了。” 诸人俱是点头,赵光义却是叹了一声,说道:“可也不知夏州愿不愿意,说到底不过是羁縻,人家也不一定会听咱们的。” 赵德昭早就料到赵光义会泼冷水,听了这话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要有利益,何愁谈不拢?再说了,臣的意思,也不是要一直同夏州做这笔交易。” “怎么说?”赵匡胤问道。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一十二章 养马难 灵州是赵德昭看中的地方,不仅仅是因为灵州水草丰茂,适天然的牧场,更因为他的地理位置极其重要。 灵州也算是兵家必争之地,若丢了它,则周边诸郡都保不住,二来,灵州地方千里,表里山河,自来是放牧耕战的好地方。 更重要的是,灵州位于鄂尔多斯高原与河西走廊中间,将凉州吐蕃、甘州回鹘同党项分开,若灵州没了,他们联合可就方便多了,大宋也更难加以控制。 还有一点,眼下大宋的马匹便是从河西地区买,灵州的得失关乎大宋马匹的来源。 是以,赵德昭开口朝赵匡胤说道:“臣的意思,自然是买了西马之后,在灵州建牧场,若咱们大宋自己能培育优质战马,哪还需要看旁人脸色?” 赵光义闻言,没有忍住,嗤笑一声道:“二郎想的未免太简单了,我朝难道没有马场?牧马监也设置了好几处,更在川蜀也设置了一处,若有用,何至于眼下这般?” “是啊,殿下,养马可不是简单得只要有牧场,有马就行!”赵普难得站在赵光义这边,他这么做也是怕赵德昭意气用事,最后反而落不着好,白白耗了在官家心中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信重。 “赵相说的是啊,”赵光义好不容听到赵普站在自己这边,更是顺着干儿往上爬,“二郎,你年纪小,很多事都不明白,不能以为做成了几件事,就觉得什么事都能做成,自负可不是好事啊!” 赵光义以长辈的身份循循劝导,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为子侄着想呢! 可话里话外,不是说自己做成的事少,就是说自己自负,没一句是真心夸的! 赵德昭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低头做了个深呼吸,而后抬起头,扯了个恰到好处不失礼貌又不过分热情的笑容,说道:“三叔说的这些,侄儿知道,养马自然不能马虎,特别是战马,更是要精心才是。” 赵光义得意的笑容刚露出来,赵德昭便看向赵匡胤,继续道:“官家,臣之前也说了,臣今日散朝后便去了六部,其实,便是为这件事去的。” 赵匡胤想起饭前的对话,点了点头道:“是说过,你有什么想法便说,行不行的,他们都在,大伙儿一块儿商议便是。” 赵德昭点了点头,从宽大的官袍衣袖中掏出厚厚一叠纸,左右看了看,“官家可能给臣一个矮桌?臣本想着今晚整理好了再呈给官家的。” 殿中诸人看着赵德昭手中杂乱的纸张,想着原来是还没整理过的,这事也太碰巧了些! 特别是赵光义,他狐疑的眼神流连在赵匡胤和赵德昭之间,想着他们晚上一起用了饭,可别是早就商量好了什么事吧! 赵光义揣测着便没有再说话,赵匡胤则朝赵德昭招了招手,说道:“无妨,你上来,用朕的桌子。” 殿中宫人听罢,忙搬了个椅子放在桌旁。 赵德昭也不客气,拿着一叠纸就坐了过去。 “有些乱,资料太多了,东一笔西一笔的,臣还去吏部翻了群牧司官员考核呢,官家您不知道,真给臣看笑了!”赵德昭一边整理一边道。 赵匡胤看着纸上凌乱的字迹,想着二郎原先的字也是这么丑的吗? 改日得去贡学,将他从前的课业找出来比对比对才好。 赵德昭最先写的放在后面,赵匡胤看着又觉得或许是因为要写得太多,这几张的字明显工整了不少,也能看出些功底来了。 赵匡胤扫了一眼赵德昭的侧脸,看他一张嘴喋喋不休的模样,想着这样的二郎,又怎么能是妖邪? 若是妖邪,该为害大宋才是,他却事事为朝廷考虑,对自己的关心也是真,自己竟然还怀疑他,真是不该! 赵德昭浑然不知赵匡胤的心理活动,口中还在继续说着,“臣看前年吏部考核,饶州牧马监种公马和种母马一共五百多匹,官家知道最后剩多少?剩两百匹,竟然被养死了三百多匹,臣看了十年的记录,十年来,饶州牧马监只活了不到三十匹马驹!” “所以啊,臣才说养马不易,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赵光义趁机道。 “是啊,可这也过于夸张了,这个结果还不如不养呢!”赵德昭整理好了资料,放在赵匡胤面前道:“官家,您要不自己先看看臣抄录的内容?” 赵匡胤点了点头,接过赵德昭整理好的纸张,仔细看了起来。 殿中其余人,赵光义此时也不敢轻视赵德昭,又见他有备而来,眉头更是紧紧蹙了起来。 而赵普、吕余庆以及王祐三人,面上也都是好奇,不知道那叠纸上记了些什么。 而听赵德昭适才所说,饶州马场养马的确不善,不过考核官员不会详写是何缘由,写个等级递上去就结束了,不然大宋那么多官吏,就看考评都看不过来,吏部哪里忙得过来调任升迁等工作。 赵匡胤一张张翻着,越看神色越是严肃,他是皇帝,大事都得他来做决定,可群牧司十四牧马监经营得如何,他却真是不清楚。 他以为捧日、虎捷的骑兵战马充足,却原来有些只能算坐骑,不能算作战马。 他以为大宋战马养不好,是因为水土原因,原来还是因为 赵匡胤看完最后一张,沉沉叹了一声,“你们也都看看,再告诉朕,你们看出什么来?应该如何解决?” 宫人立即上前,取了纸率先递给了赵光义,赵普是个急性子,他起身同赵匡胤告了声罪,而后走到赵光义身后,弯下腰仔细去看。 吕余庆和王祐见此,也都起身告了罪,站在赵光义身后。 一盏茶的功夫,一叠纸也就看完了,赵普几人才重新坐了回去,可脸上神情却并不轻松。 “如何?”赵匡胤淡淡问道。 “是臣失察!”赵普率先请罪,他作为枢密使,管着兵部,自然该对战马一事负责。 “东平监将牧地租给民户一事,臣是知晓的,当时因为十四监养马耗费太大,是以推行此政策,也是希望能减少开支,却不想因此让耽误了战马畜养。” 不是所有马都能称为战马,上战场的马有些只能称为坐骑,还有些只能用来运输后勤物资。 而畜养战马,是需要专业的人来执行的,是要严格的训练,若非如此,无法骑乘,不能形成战斗力。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一十三章 茶马司 “还有沙苑监也是如此!”赵德昭补充到。 沙苑在陕西大荔县南,临渭水,东西八十里,南北三十里,宜于畜牧。 隋朝在这里设立沙苑监,专门放牧牛羊,供给官家肉食,但也养马,唐朝御用骏马“苑中马来牝三千匹”尽养于此。 后周时期,沙苑监是饲养官马的重要场所。 北宋建立后,继承了沙苑监,大力养马,繁盛时期有官马近一万匹。 可赵德昭翻了资料,发现眼下沙苑监马匹连五千都不到。 按理说,沙苑所处为放牧适宜之地,不说要增加一些吧,但求别减少,但现在只能用“锐减”来形容沙苑监,毫无疑问是人员管理不善了。 “沙苑监的事,臣还记得。”赵普此时开口道:“大宋初建,各地需要恢复生息,沙苑监养马耗费巨大,且百姓居无定所,是以,部分牧地改为耕地,交由流民耕种居住。”赵普说道。 总结下来,多处牧马监出现的问题,要么是不会养,要么就是觉得费钱自己给缩减了规模。 眼下是还看不出什么问题来,可后面面对金国和西夏,这问题可就大了。 “问题既然知道了,便说说怎么办吧!”赵匡胤自然也能看到这个问题,板着脸朝众人问道。 “战马的饲养,还是该交由朝廷负责。”赵普首先回了一句。 以往,他看各地呈上来的奏报时并不以为意,因为没有对比,而经过赵德昭这番整理比较,他才发现其中存在着很大的问题。 交给农户去养的马,只能作为驮马使用,这样的马上了战场不会听指挥,惊惶之下更是容易乱跑,没法打仗。 “官家,恕臣说句实话,”赵光义开口道:“朝廷会养战马的多在京师,若十四监都要专门战马饲养官,怕是不够的。” 赵光义说的是实话,赵德昭也表示同意,“三叔说的不错,而且还有个问题,京师中的饲养官,也不都是专业的。” “那你觉得该如何?”赵光义问道。 赵德昭看向赵匡胤,说道:“臣的想法是,这次同夏州做买马的生意,得附加养马官,官吏薪俸可由咱们来出,也可定个年限,作为交换,咱们卖给夏州茶叶,也可附带一个茶艺高手,为显示我大国胸襟,薪俸仍旧我朝出便是。” 这便是人才引进了,党项人要觉得没问题,养马人才就不用他们自个儿操心,送过来之后,他们只要送自己朝中的官吏培训学习,总能培养出几个人才来。 而送茶艺高手,也不影响大宋茶叶贸易,换句话说,这属于文化输出,无碍大宋茶叶贸易,对于党项人而言也不算吃亏。 殿中几人听了这番话,对于赵德昭的促狭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赵普摇头道:“端看他们如何想了,咱们说了也不算。” “没事,可以谈嘛!”赵德昭笑着道:“咱们大宋地大物博什么没有,还怕拿不出党项人感兴趣的东西来?” “此事...就暂且定下。”如今也不知道夏州那边的意思,他们在这里说太多也没用,赵匡胤拍板定下。 本当以为这次议事就这么结束时,赵普却又开口道:“官家,茶榷改革,以及同夏州买马一事,臣以为得找个得力的人来负责。” 赵普这话一说,赵光义当即就警觉起来。 要知道,茶榷改革,做得好的话可以给朝廷带来巨大的收入,眼下赵普提出此事,不会又是给二郎铺路吧! 赵德昭却觉得,倒也不必如此,建议是他提出的,不管交到谁手上,功劳总要记自己一份。 “不如就另外成立个茶马司吧,”赵德昭脱口而出,“就负责以茶换马,以及边境茶叶贸易一事,境内的茶榷改革,臣以为,还是户部继续管着好了。” “茶马司?”赵匡胤品着这个名字,觉得倒也合适,点头算是应允,“既然负责边境茶马贸易,就定大使一人,五品,副使二人,六品,人选...赵卿可有合适的?” 赵匡胤直接问赵普,赵普当即就看向了赵德昭,赵德昭接收到赵普的眼神,刚要出言拒绝,就听赵光义在旁边说道:“官家,臣倒是有个人选。” “你说!” “开封府官吏陈从信,为人恭谨静敏,辅佐臣处理开封府财务费用十分得力,可让他一试。” 茶马司不过是个小官署,用不着特别大的官吏调动,若不是在官家面前提,私底下他便能将这件事给办了。 可此时是官家率先问了人选,他也只能过个明路。 按照他的想法,陈从信履历不差,这几年在开封也有经验,由他来出任大使,想来游刃有余。 不想他这里刚说完,赵普便是一脸为难的样子,“豫王,若下官记得不错,陈从信乃开封府判官,是正八品的官,若是个七品甚至六品,若能力不差,倒也能说得过去,可一下子从八品到五品...” 要知道,有些官员一辈子都卡在五品这道槛前,到老也不过顶着个六七品的官衔致仕,八品到五品,太过了! 赵光义提陈从信的时候,便是模糊了他的官职官品,不想赵普这厮倒是记得清楚,非得将这件事拿出来说。 眼下,他再提就不懂事了,只讪笑着点头,“是了,本王只记得他能力卓群,望了他品级还不够。” 赵德昭见赵光义吃了瘪,心中高兴,想了想却道:“三叔爱才之心人尽皆知,朝中但凡有才干的臣子,三叔哪个不看重的?侄儿记得,开封府中不止陈判官,有个人也是极为合适的呢!” 赵光义听了这话,不免惊讶,这小子是糊涂了,今日怎么会为自己说话? 不对劲,别又是给自己挖坑吧! 赵光义没有接茬,赵普也觉得奇怪。 其实,他觉得能者多劳,这是殿下提出的,他来出任大使也不是不行,挂个名罢了,再挑自己信得过的人担任副使,做事让底下人去就好,功劳也不会给人分去,不是两全其美? 他自己不做这大使就罢了,竟然还推荐开封府中的人,开封府中的官吏,哪个不是赵光义的人? 诶? 等等...好像还真有一个不是!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一十四章 人选 赵普想到这儿,脸上不禁露出轻松神情,见赵光义不接话,他开口问道:“哦?是哪个合适?” 赵德昭看向赵光义,笑着道:“开封府通判,吕端!” 听到这个名字,进殿后没说过话的吕余庆却当即起身,朝赵德昭开口道:“愚弟如何能胜任此重任,殿下抬举了!” 吕端“愚不愚”,在场诸人明白的很,他自幼好学聪敏,最初以恩荫入仕补千牛备身,是武官出身。 后又任过国子主簿,担任过著作佐郎,外放做过县丞,眼下做着开封府通判一职,是正六品的官。 战马需要个武官,茶榷贸易又需要个文官,吕端文武兼备,从六品升任五品也合规矩,不正好是合适人选? 再者说,吕端是参知政事吕余庆的胞弟,受其兄长影响,同赵光义并不是一条心。 赵德昭提出让吕端来出任这个大使,看似是帮赵光义说话,可实际上,却是撬了他的墙角,吕端会记得自己这个人情。 “三叔,吕通判材优干济,听闻又是个两袖清风的,侄儿查吏部资料时,不巧也看了他的考评,可都是上...”赵德昭满脸钦佩,朝着赵光义比了个大拇指,说完又笑着道:“如此人才,三叔不会不舍得吧!” 赵光义看了一眼赵匡胤,见他面上带笑,看来是想起来自己府衙中还有这号人物了。 说实话,吕端有才干是真,他也想好好拉拢吕端,让他能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届时再给他寻个好去处,六部或者政事堂都无不可。 可他试探过几次,吕端话里话外,说他是为朝廷出力,效忠的是官家,是以,一些重要的事情,他们商议起来,也避开了吕端。 眼下,赵德昭开口就是要把人要过去做茶马司的大使,若成了,今后吕端可就再没机会成他的人了。 “二郎啊,这眼下就是春耕,吕通判可忙得很,除了要处理日常公务,农田水利之事也得他来,还有春闱,”赵光义叹了一声,“人多了纷争也多,最近衙门的案子也比往常多了不少,臣实在离不开他啊!” “无妨,”赵匡胤却是笑着道:“茶马司建成,要正常运作也得有段时日,再者夏州的回复还不知何时能到,就让吕端继续任通判,你刚才说的陈从信能干,你便让他先给吕端打打下手分担一下,吏部也赶紧寻个合适的人选接手开封通判就成。” 赵匡胤的意思,便还是属意吕端了,赵光义听了这话,也只好垂首应“是”,心中却是苦涩难言,本想若大使捞不到,副使说不定还能捞一个。 不想皇帝一句话就定下了之后的职位,吕端是板上钉钉的茶马司大使了,而陈从信给吕端打下手,却无法做开封府的通判,没办法,履历不够! 不行,赵光义暗自摇头,既然吕端留不住,得找个合适的人来任通判,不能再如吕端这般不识相了。 是以,议事结束后,赵光义也不管赵普几人凑在一起说话,自己先出宫回府找陈从信、石熙载商议人选去了。 王祐想着得将契税推广开去,也慌忙忙得回府去想流程,想来今夜又不知何时才能安睡。 而赵德昭本是要回府,却又被赵普拉着往政事堂去。 这几个工作狂诶! 赵德昭在心中狂喊! 天都黑了呀! 赵普需要这么拼命么? 他已经是宰相了啊! “殿下啊,适才本相的意思,是让您来管着茶马司,毕竟这是您提出来的主意,可您怎么......”赵普想说怎么让给别人,可看到吕余庆,想到当事人的兄长还在,也就咽回了下半截话。 “是啊殿下,舍弟他那性子做个通判还成,可要他管什么茶马司,怕做不好,误了殿下大事啊!”吕余庆神情无喜反忧,自己已经是参知政事了,吕端在府衙再熬几年资历,自己也能有本事将他调去六部或者三司,或者去地方上做个知州也是成的。 茶马司,说白了就是个同其他小国做茶马贸易的官署,做好了那是应当,可做不好 不是人人都有王祐的本事! 赵德昭没有留意吕余庆的神情,朝赵普道:“赵相可别给我找事了,我够忙的了,就算有三头六臂也管不来这么多事啊,朝廷中能者居之,吕通判便是个好人选,他通兵事,开封府通判处置过的差使也不少,比我合适多了!” 吕余庆听赵德昭这番话,心中也是为自己弟弟高兴,毕竟能被殿下看中的,哪个不是有真本事的。 譬如薛居正、又譬如王祐,便是那还未科举的吕蒙正,他也因为好奇同薛居正借了他的文章来看,果真是有大才的。 想远了,吕余庆将神思拉回来,想着若再推辞怕是不合适,别再让殿下生气就不好了。 “那...下官回府同舍弟商议商议,看他是什么想法?”吕余庆问得小心翼翼。 “哦,我忘了这茬,应该的,”赵德昭笑着点头,“这差使怕不能在京师久留,刚开头必定辛苦......” “辛不辛苦倒在其次,为朝廷办事,都是应当的,”吕余庆忙解释道:“主要是想问问舍弟心里有没有底,看他自个儿意思。” 其实皇帝已经定下了吕端,再问他是否愿意也是多余,但官场中嘛,若真不想要一个差使,有的是办法回绝。 赵德昭明白,吕余庆也是为了自己弟弟的前途,更是为了他们吕家的前途,点了应了声“好”。 吕余庆便告辞离开了政事堂,赵普看着他背影,摇头叹道:“吕参政做事,说好听了是谨慎,不好听便是保守迂腐,茶马司多好的差使,看豫王已经要争上了,他这里还想着往外推。” 赵德昭听了这话也不恼,笑了笑道:“人各有志嘛,能做京官,干嘛要跑到外面去?茶马司最先定是同夏州来往,官署说不定就得定在河西之地,边境苦寒,想留下也是人之常情。” “为朝廷办事,何谈一个辛苦?” 赵德昭点了点头,“所以啊,我相信吕端会答应的。”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一十五章 熬夜 赵普将赵德昭留下,并不是抱怨这些,知道赵德昭是真心推荐吕端,也便不再提此事,而是转了话题,问起茶榷改革以及建立茶马司之事。 他管着政事堂,政事堂又管着所有官署,这两件事何其重要,他自然是要先理个章程出来的。 “茶榷改革其实不难,茶引可让公使库去印,他们如今有经验了,看他们印的税票还有飞钱可比从前工整多了。” 赵普取了纸笔,又从桌上翻开一本册子,对照着删改内容,“这是官家同本相说的,有些东西不全,得补上。” 赵德昭凑上前去,一边看一边指出缺少的或是需要修改的地方,政事堂的吏员送了次宵夜,又换了趟茶水,待茶榷方案修改完善,已是过去了有一个时辰。 赵普看着手上的流程,忍不住赞道:“殿下果真聪慧,如此一来,不会影响茶农品质,也不会减少茶商的收入,朝廷的税,反而是能多收上来一些了。” 政事堂的几位大人熬夜办事是常态,是以送上来的茶加的茶粉比平常要多,赵德昭喝了几盏,倒不觉得困。 他看着手中抹茶,看向赵普问道:“政事堂有茶叶没?” “殿下说的是茶饼吧!”赵普想了想说道:“本相这儿便有一些,闲来无事,本相也喜研茶。” 说罢,赵普从桌后多宝柜上取下一个茶饼,“殿下?” 赵德昭起身,他不懂茶,看着眼前黑乎乎的茶饼不知是何品种,他也不管,掰了一些放在水壶中,加了水便放在小炉上煮了。 “殿下这是......”赵普手中拿着筛子等物,本以为赵德昭要磨茶粉,不想见他直接将茶扔在了茶壶中,一时不懂他这是何意。 对于宋朝的抹茶,观赏性的确好,可口感,赵德昭却实在无法习惯。 出征那些日子,他也见过军中将士直接煮茶的,出门在外,自然不会有人还带着十二君子附庸风雅。 “这么喝方便!”赵德昭笑了笑,“而且我见普通百姓也是这么喝的,还有在外打仗的时候......” 赵普自然也是知道的,驿站路边茶棚下,用的便是这种喝法,这么喝就是起个解渴的作用,哪里算是品茶? 或许是出征那段日子养成的习惯吧! 赵普想到这里,心中对赵德昭忍不住生出些心疼来,明明才是个孩子呢,却被逼得要上战场杀辽人。 赵德昭不知道赵普脑补了怎么一出戏,看茶还没煮好,说道:“说说茶马司的事儿吧,我的想法呢,官署就建在灵州。” 灵州是个好地方,马买来也直接能放在灵州牧马监养,夏州的养马人才也能有时间回个家探个亲。 “好!”赵普对此没有意见,灵州这边先开始试行,若成,再推广到其他边郡。 “还有啊,那个养马的官,取消三年一调的政策吧。”赵德昭想到适才在朝堂上漏说的一点,眼下加进去还来得及。 “为何?” 三年一调是传统啊,为什么要取消? 赵德昭叹了一声,说道:“马政不比别的,三年能看出什么成绩来?一匹马驹的养成需要一至两年,若是驮马,养成了便能用,可战马不成啊,还得参与训练才能看出优劣来,三年哪里够?” 赵德昭双手一摊,继续道:“那些养马的官想着三年就要调任,可三年必定是没有成绩,反正做不出成绩来,他们为何要费这个心思好好干?所以我的意思,是将这个年限再拉长一点,至少得五年时间......” 如此一来,养马的官才会踏实做事,五年时间一到,有没有成效立即可见。 “本相先记下......” 赵德昭将自己知道的,能想到的都说了,眼看着天边已是泛白,他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我看啊,都不用回府去了。” 路上一来一回,说不准连个洗漱的时间都没有。 赵普看着外头天色,面上终于露出些不好意思来,“不想已是这个时辰了...” 赵德昭起身,“赵相这儿可有休息的地方,我就在这眯会儿,待会时辰到了直接上朝去。” 赵普忙站起身来,“本相有个值房,殿下这边请。” 赵德昭已是困迷糊了,压根没想到他睡了赵普的屋子,赵普又去哪儿休息,只管跟着赵普走。 政事堂后院一间屋子里,赵德昭只脱了官袍,盖上被子就睡了过去。 “年轻人,怎么连我这个老头子都比不了呢?”赵普看了一眼熟睡的赵德昭,命人在门口候着,又让人去备好早饭热水,这才回了议事的屋子。 他得再琢磨琢磨,能少耽误一日,便少耽误一日的好啊! 赵德昭上辈子挺能熬夜的,只不过穿来之后,实在没什么娱乐活动,没手机没电脑没电视,也不用加班,晚上能做的只有看书或者逛夜市了。 夜市嘛,也不是通宵达旦,人家商贩也得回去休息,所以,穿来的赵德昭作息倒是正常了不少。 熬夜少了,难得熬一熬,自然是比不过经常加班的宰相赵普。 吕余庆回府的时候时辰还不算太晚,父亲虽然不在了,但母亲还在,兄弟二人也就没有分家,都住在原先吕家宅院内。 回了府后,他第一时间将吕端叫去了书房,同他说了茶马司这事。 “我的想法,若你不愿去,咱们可想个法子——” “去啊,为何不去?”不等吕余庆将话说完,吕端就开口道:“我如今在开封府衙身份尴尬,豫王试探我好几次了,若能离开,去哪儿都成。” “可...茶马司,不设在京师......” “无妨,再说了,这是殿下的主意,总不会有错的,我也想做点不一样的成绩出来。”吕端双眼满是兴奋,神情也是自信极了,一副立即要大展身手的模样。 “只不过...”吕端高兴过后,面上却又露出些为难。 “怎么?”吕余庆不解道。 “若我离开京师,母亲...” “唉,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母亲,你若真下定决定,就把差使做好,别丢了我吕家脸面。”吕余庆沉声道。 “是,兄长放心!”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一十六章 赐婚(1) 好在宋朝的上朝时间不似明清般非要起个大早,赵德昭在政事堂眯了一个时辰后,总算有了些精神。 政事堂就在皇城之内,出了衙门只要走上几步,便能入宫城,在待漏院,赵德昭见到了精神奕奕的赵普和吕余庆二人。 若不是赵普眼下青黑,赵德昭还真以为他睡了个好觉! 宋朝的工作狂啊! 吕余庆见到赵德昭,上前行礼,将吕端同意任职茶马司之事说了。 “我就知道他会同意!”赵德昭心下高兴,昨夜的疲惫也扫了一大半出去。 时辰差不多,诸臣三三两两出待漏院,朝殿中而去。 今日是小朝会,没有什么大事半个时辰也就散了,赵德昭出殿门的时候,见周井在廊下等着,见了赵德昭立即走上前去。 赵光义瞧了他们一眼,毕竟周井是皇帝身边的人,眼下在这里等赵德昭,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殿下,官家传话,让您今日不要出门,准备接旨!”周井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相反而比平日大声了些。 周围朝臣听了,便也清楚是官家要给殿下赐婚了,这是提醒殿下来的呢! 赵光义见不是什么特别的事,说了声“恭喜二郎”,就带着人离开了殿前。 赵德昭点头应下,“好,我这便回去等着。” 周井跟在赵德昭身后朝外走去,旁人看着二人言笑晏晏一派喜气,也就只当是还在说赐婚的事。 可不想,周井脸上带着笑,说的却是另外的事。 “官家命人去传东作坊黄虎进宫了!” 赵德昭步子没停,小声问道:“只传了他一个?” “是,只他一个,可要小人提醒他些什么?”周井又问。 赵德昭没有立即回答,他想着现在这个时候,赵匡胤传黄虎无非就是问他火药的事,这些都不是见不得人的东西,黄虎该怎么说就怎么说,若是提醒,到时被发现,反而显得心虚。 “不用...”赵德昭摇头,“不过还是多谢你,上次若不是你让人递消息给我,我怕是还不知道豫王在背后竟......”赵德昭说着,很是惆怅得叹了一声。 “小人也没想到,王内官,竟然...竟然...”周井是真不知道王继恩早就投靠了豫王,若不是有他推波助澜,官家哪里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还跑司天监去。 殿下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是妖邪呢? 不过,既然自己知道王内官是这样的人,他便更要小心着了。 “我担心的是官家,有你帮我盯着,我便放心多了!”二人说着已是到了宫门口,赵德昭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金饼塞进周井手中,“万事小心!” 周井没有推辞,他只有收下才能让殿下放心,“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殿下安心!” 宫门外,甄平早就等着,赵德昭几步上前,吩咐道:“这几日,你和孙冲辛苦一些,去大相国寺的市集上找些书回来,就你二人,最好是旧书古籍,别惊动太多人。” 甄平点了点头,又问:“关于什么的?” 赵德昭想了想,说道:“游记、方术、道家法家的都行,或者记载奇闻异事的,若能找到孤本就最好。” 甄平虽然不明白自家殿下看书的品味,但还是老实点了头,“好,小人记下了。” 回到府邸之后,赵德昭重新沐浴洗漱,穿上礼服摆上香案,就等着宫里传旨之人。 也没等多久,就听外头起了喧闹声,甄大指挥着将府门打开,府中仆从穿戴整齐,列队两旁,赵德昭一身红色礼服站在庭院中间,满脸笑意得看着来人。 竟然是王继恩亲自来了! 不过也不意外,毕竟是给官家长子赐婚,大宋建立一来头一回喜事呢! 而在他身后,差不多有二三十个箱笼,想来是宫里给他的赏赐。 “王内官!”赵德昭笑着迎了上去,“有劳王内官亲自前来。” 王继恩眼下可不敢小瞧了这位殿下,此次宣旨,也是官家亲自吩咐他前来,可见对殿下的重视。 “不敢言劳烦!”王继恩规矩行了礼,见院中都是准备完毕,也不浪费时间。 他稍稍侧身,站在他身后端着懿旨盒的小太监便走上前来,王继恩取了赐婚懿旨,回头朝赵德昭笑了笑。 赵德昭心领神会,一撩衣摆跪了下来。 “皇后慈谕,平晋郡王赵德昭,冰莹雪至、贤德表明......” 说实话,这些话赵德昭并不是很能听懂,但也没关系,反正是夸他的就成。 王继恩念了有一刻钟才收了声,赵德昭忙恭谢皇帝皇后圣恩,双手接过懿旨,恭敬放在香案上,而后朝甄大使了个眼色。 甄大会意,命人将早准备好的喜钱香囊取出,宫里来的人都发了一份,王继恩的那份自然是最大的。 王继恩隔着香囊捏了捏,里面是几个疙瘩状的物什,猜测不是银的就是金的,心下满意,又恭喜了几句,才带着人回了宫去。 宫里宣旨的人前脚刚走,后脚就已经有官员上门送贺礼来了,赵光义和赵光美作为赵德昭的三叔、四叔,自然是不能落后的,很快就有车停在了门口。 之后,几个交情好的,诸如赵普、王祐、吕家、何家、种家、曹家、石家等都各自送了礼来,而种昭衍、石保吉、邹进、何承矩、王承衍又各自备了自个儿的,虽然比不过家里准备的,但心意却是十足。 之后,便是朝廷其余官吏,就算同赵德昭没说过几句话的,也借着这机会来刷了次存在感。 这种喜事送的贺礼自然不能拒绝,赵德昭命甄大带着几个人直接在门口造册,而后将贺礼全部入库,之后再整理。 看着源源不断的贺礼,赵德昭想着,库房也该要扩大一下了。 于此同时,王府中也是热闹非凡。 来这边宣旨的是皇后身边的内官,他身后带着的赏赐,或者说聘礼更为合适,有整整八十八担,王溥向来廉洁,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赏赐,心脏直跳个不停。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一十七章 赐婚(2) “......太子太傅王溥女王氏,恪恭久效于闺闱,升序用光以纶綍,咨尔王氏之女也,秉性端淑,持躬淑慎......兹特以指婚平晋郡王赵德昭为郡王妃,责有司择吉日完婚...” 王七娘跪在地上,脑袋晕晕乎乎的,没想到,她真的能嫁给殿下了,宫中下了旨意,她是郡王妃了! “郡王妃?郡王妃?” “七娘!”耳边一声轻唤,王七娘猛地回过神来,她看了一眼身旁,王溥用口型无声得说了声“接旨”。 “啊...是,臣女谢官家、皇后恩典!” 王七娘双手抬起,内官笑着将懿旨放在她手上,见她胳膊还有些颤抖,又轻声提醒道:“郡王妃别忘了明日去宫中谢恩!” “是!”王七娘接过懿旨后,松了一口气,被王夫人扶了起来时,发现不仅胳膊软,连脚也是软的。 之后发生了什么,她是一点也没注意,只觉得家中热闹极了,她在自己院中都能听到外头的声音。 傍晚的时候,前院总算平静了下来,用过饭后,王夫人又命人送来了一套郡王妃的礼服,是明日进宫谢恩时要穿的。 同时嘱咐她好好休息,可别恹恹得进宫见皇后去。 人生大事,哪里说能睡着便能睡着的,王七娘在床上辗转反侧,睁开眼就能看见挂在屏风前的礼服,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忐忑,如此到了三更时分,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而今夜睡不着的,不止她一个。 杨府中,杨业练完了枪法,路过花园回自己主院时,听到亭中传来隐约的说话声。 “阿姐,你还没同爹说吗?” 是延昭的声音? 延瑛要同自己说什么? 好奇之下,杨业走近几步,将身形隐在树后,声音也清晰了不少。 “不急,我跟殿下说好了的,今日宫里才给殿下和王七娘赐婚,我就占个侧妃的名额,怎么也得等他们正式大婚后吧,不然就算爹同意,宫里也应了,但我自个儿总觉得过意不去,七娘人还真挺好的。”杨延瑛声音传来。 杨业听了这番对话,一个气血翻涌,自己都已经答应郡王做了这大宋的官儿了,怎么延瑛还想着要嫁给郡王? 而且听她这话,似乎瞒着的也就自己一个? 竟是连延昭也知道这事? “阿姐你心可真大...”杨延昭很是佩服自己长姐,今日郡王府、王府两家欢喜连天,她还有心情去瞧热闹,甚至抓了一把喜钱回来。 “那有什么办法?”杨延瑛把玩着手中几个铜板,“我后来再一想,我同殿下成婚后,还得生个儿子,若我同爹去边郡,就把儿子留下,这样一来,朝中那些人可不会再有话说了吧!” “你可真行!” 杨延昭也不知说什么好,摇头叹了一声,却不想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怒喝,“混账东西,谁许你自己做主的?” 亭中二人顿时打了个激灵,吓得蹦了起来,见杨业从阴影中走出,竟是连大气也不敢出。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你竟敢...” “爹——” “闭嘴!”杨业没给杨延瑛开口的机会,“之前你说是因为我们杨家,说延昭他们也有沙场志向,我也应了,做了这枢密承旨,可现在呢?你竟还打着这个主意,可将我的话放在心里?” “爹,这事,是女儿决定的,女儿想嫁给殿下!” 杨延瑛此时也冷静了下来,想着反正被父亲听到了,还不如就趁机说清楚算了。 “您先别生气,听女儿说完...”杨延瑛神色平静,抬头看着发怒的杨业,“其一呢,女儿的确是考虑到杨家的前景,刚才您听到的话是我心中本意没错...” “哼!”杨业怒哼一声,却没有打断她的话。 “其二呢,打幽州时,女儿跟在殿下身边月余,有心人都能瞧见,当然,女儿和殿下清清白白,这女儿能保证,可不能保证所有人都信是不是?您看回京后,可有人上门提亲的?女儿这年纪也到了吧!” 杨延瑛这么一说,杨业才想起这茬来,在太原时倒有人提亲的,不过夫人说想再留一留,她自己也没有嫁人的意思,这才拖了下来。 入京后,就算一开始因为自己身份没人提亲,但接了职位后,总不一样了吧,可还真没听夫人说起过这事。 果然人言可畏! 杨业越想越气,自己好好一个闺女,幽州转了一圈回来,在他们眼中就不清白了? 岂有此理! “爹你别生气,我也不在意别人如何看我,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女儿我志向可不在后宅...”杨延瑛见杨业面色铁青,笑着安慰道。 “延昭说对了,你真是心大,这种事都能不在意!”杨业却也舍不得说重话,撇过脑袋冷哼了一声。 杨延瑛朝杨延昭使了个得意的眼色,对方悄摸摸回了她一个大拇指。 “其三嘛...”杨延瑛继续道:“我觉得殿下挺好的,我也愿意嫁给他,他也愿意娶我,两全其美的事儿,为何不应呢?是吧爹!” “你...心悦郡王?他也愿意?”杨业听到这话很是不可思议。 “是!”杨延瑛斩钉截铁回道。 “好...好...很好...”杨业一连说了三个“好”,而后深深看了一眼杨延瑛,什么也没再说,转身离开了小亭。 见杨业离开,杨延昭才将胸膛中憋着的气呼了出来,“阿姐,你胆子可真大,你都不怕爹揍你的吗?” “爹只会揍你们,可从没揍过我!”杨延瑛看着夜幕中模糊的人影,长长叹了一声,“唉,也不知道爹会怎么想?你说我刚刚是不是过分了?” 杨延昭回忆了片刻,正经道:“没有,阿姐你分析得有理有据,特别是最后一条,没看爹哑口无言了么!” 杨延瑛听他揶揄自己,瞪了一眼转身就走,“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还有时间呢!” 杨业浑浑噩噩进了卧室,折氏见他模样奇怪道:“出什么事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一十八章 驸马 折氏担心杨业,刚得了大宋的官,别是出了什么麻烦,本就因为身份尴尬,若是出了纰漏,又引人诟病。 杨业叹了一声,拉过折氏的手坐下,问道:“延瑛可有同你说过...她...” 看着杨业支支吾吾的模样,十几年的枕边人,折氏哪里还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折氏笑着上前道:“她和郡王的事?” “你知道?”杨业惊讶抬头。 “不是她告诉我的。”折氏解释了一句,“那日宫中宴会,你出门后我遍寻不着延瑛,老杨说她接了王府千金的帖子就急匆匆出门去了,回来后脸上也高兴,我旁敲侧击了几句,又逮着延昭问了问,这就知道了。” “那你为何没同我说起?”杨业不满,敢情杨府的人就自己被蒙在鼓里呗。 “怎么,你觉得这门婚事不好?” 出乎杨业预料,折氏的反应似乎并不反对杨延瑛的决定,而折氏听了杨业这话,也是奇怪,她本以为杨业是同意了的。 “延瑛自己喜欢那就成了,再说,我那会儿想嫁给你,我爹也如你今日这般,眼下看看不挺好的?”折氏说道。 “什么?你爹那会不同意?” “啊...就...”折氏尴尬笑了笑,安抚得拍了拍杨业的手背,“过去的事儿咱就不说了,就说延瑛,她心悦郡王,郡王也同意立她为侧妃,那就成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别操心了!” 杨业还待再说,折氏笑盈盈得伸手解杨业的衣带,“都说上阵父子兵,妾觉得三个儿子还是少了些,咱们再生两个,待他们长大了,也好帮你!” 折氏虽然已生养了四个孩子,但因常年练武,身姿挺拔,烛光下更显风韵。 杨业轻叹一声,想着这么多年,对着她这副模样,依旧毫无招架之力。 赐婚后不久,司天监就给出了适合大婚的吉日,九月十九。 打通的别院还没整修好,赵德昭算着时日,让甄平抓紧点,必得在大婚前将宅院收拾妥帖。 “殿下放心,工部送来了图纸,殿下若觉得没问题,就可以让工匠来了。” 图纸简单易懂,就是给他们这种工程小白看的,什么地方有个池塘,池塘边有片假山,假山后有座小楼等标示得清清楚楚。 赵德昭回忆了下上辈子去过的苏州园林,给了几个中肯的意见后,就让甄平将图纸送回工部,等着工匠修葺了。 至于工部收到他随手点的几处意见,突然茅塞顿开惊为天人的事儿,就是后话了。 没办法,明清园林已成艺术,就是北宋的艮岳,也是在一百多年后,不是此时的宋初能比的。 之后,赵德昭便从甄平、孙冲二人找回来的书中寻找能用的东西,并一点一滴得记录在他那本小册子上。 不看不知道,很多在现代早已散矢的古籍,其中真有许多重要的发现,赵德昭犹如乳燕投林,又像游鱼入海,畅游在书籍的瀚海之中。 半个多月之后,甄大终于将人从书房中拎了出来,“殿下,您怎么还在这儿啊!” 赵德昭揉了揉眼睛,问道:“怎么了?” “您散朝的时候小人不是同您说了?今日给两位公主赐婚,贺礼您还没过目呢!”甄大说着,就将礼单递了上去,“您身份不一样,总要第一个送去才是。” 赵德昭这才回过神来,他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前两日宫里就传了消息出来,大公主封号为昭庆,赐婚于王承衍,赐宅邸于景龙门外。 王承衍本为东作坊提点,这个身份配公主自然是低了些,赵匡胤提他为左卫将军,东作坊的差使照旧领着。 二公主封号为延庆,赐婚石保吉,同样赐宅邸于景龙门外。 石保吉也加封左卫将军,仍旧领禁军指挥的差使。 三公主因为年纪还小,赵匡胤也想再留一留。 再者,宫里孩子本就少,若一下子三个都嫁出去,可就只剩一个赵德芳了,终究过于冷清了些。 赵德昭接过礼单快速扫了一眼,两份礼单是一样的,对于两位姐姐,赵德昭并没有区别对待。 “库房打开,我去瞧瞧!” 赵德昭在库房中,又找到了两枚点翠珠钗,两个红玉镯,几匹大红绸缎等,“给两位公主送去。” 甄大刚要在礼单上写下名称,听了这话立即停了笔,贺礼是要送去王承衍府中和石保吉府中的,而殿下刚才选的首饰布帛,则是送入宫给公主的。 “姐姐成亲,自然要先给她俩送贺礼。”赵德昭又翻了几个箱笼,又找出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通通让甄大记下送去宫里。 之后,才是给王承衍和石保吉添的东西,两对夜光杯,两对和田玉璧,刚拿起一把装饰着七彩宝石的匕首,甄大立即上前道:“殿下,大婚贺礼,此类凶器不可!” “也是!”赵德昭听话得放下了匕首,点了两个花团锦簇的瓶子,“就那两个吧!” “是!”甄大命人将贺礼装车,点了人又仔细嘱咐了一番,才命人候着时辰送去,“记着,见内官走了才能上前,可别同人撞上了。” 赵德昭想了想,抬步朝书房走去,甄大瞧见了,忙苦着脸跟上,“殿下,您这废寝忘食的,这几日看着都瘦了,您歇息歇息再看吧!” “不是,我写几个帖子,”赵德昭脚步没停,笑着解释,“此前我赐婚也没设宴,眼下正好长姐、二姐也好事临门,我想将大伙儿聚在一起热闹热闹。” 甄大听了,心下放心,笑着道:“殿下说得是,是小人考虑不周,早该预备的。” 赵德昭想着这次宴会,公主和七娘定是要到的,有姑娘在,总不好再设在樊楼,人多眼杂的,也不方便。 府邸虽然不大,但摆几桌还是没问题的,关上门都是自己人,说点什么话也不怕别人听去。 “这次就不去樊楼了,在咱们自己府中摆宴,甄叔要辛苦些了。” 甄大笑得开怀,“哪里就辛苦了,都是小人应该做的。” “好,那就三日后吧!”赵德昭想了想要请的人,抽出十几封帖子,没一刻钟就写完交给了甄大。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一十九章 四司六局的服务 帖子很快送了出去,王承衍刚清点完各家送来的贺礼,就收到了赵德昭的请帖。 “兄长,是什么?” 王承衍身旁是一个十来岁的孩童,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好奇得看着王承衍手中的帖子。 自从兄长有了差使,他们家日子也好过了不少,倒不是说吃不饱穿不暖的,但总是同爹还在时不一样。 特别是今日,宫里又和从前一般送来了东西,娘和兄长都高兴。 “承平啊,”王承衍看了一眼幼弟,笑着将他抱起朝屋中走去,“是郡王殿下的宴会帖子。” “郡王殿下?我也能去吗?”王承平期待得看向王承衍问道。 “你还小,等你再大一些吧,兄长带你去见郡王殿下!”王承衍将王承平放下,比了下自己的肩膀,“嗯...至少得到这儿!” “嗯!”王承平重重点了点头,“承平一定好好吃饭,早些长高!” 正是午饭时间,由于今日特殊,厨房的菜色也多了不少,门外走来一个妇人,不到四十的年纪,看着已显沧桑。 “阿娘!”王承衍和王承平二人见了人唤道。 “好孩子,坐下吃饭!”妇人笑着招手,看了一眼王承衍后,眼眶却又突然泛红。 “阿娘别哭!”王承平忙伸了手去擦。 王承衍轻叹一声,放下筷子劝道:“阿娘,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您放心。” 妇人点了点头,用帕子擦了泪水,笑着道:“娘高兴,你爹在天之灵,要看到今日,定是高兴的,只不过...公主到底不是普通女子,你娶回来后,怕是要受些委屈。” 王承衍闻言摇头,“阿娘多虑了,昭庆公主从未有跋扈名声,看郡王殿下就知道,他们都是和善之人,能娶到公主,是儿子的福气。” “你说的是,是阿娘想多了。” 妇人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想着明日得去大相国寺还个愿,再捐些香油钱,让佛祖菩萨保佑王家顺顺当当的,保佑承衍早日开枝散叶,延续香火。 于此同时,石家也热闹着。 石保吉的父亲石守信如今为天平军节度使,出镇郓州,不在京中,但在收到朝廷赐婚的消息后,早就命人送了书信和给自己儿子的贺礼。 他们军武世家,可没有什么“凶器”不“凶器”的说法,石守信给自己儿子的贺礼,便是托人打造的一把长刀,规制同禁军的一般无二,只不过用的材料更坚硬,比禁军的刀也重了不少。 石保吉收到这把刀的时候,喜悦的心情无以复加,简直快要超过娶公主的兴奋劲儿了,连着几日,他都是将刀放在床榻边看着入睡。 石保吉的兄长石保兴,比他年长了约有十岁,如今担任顺州刺史,回不了家也只好寻了东西送来。 不知父子二人是商议过,还是心有灵犀,石保兴送回来的一柄刀鞘,照着禁军规制的刀量身定制,没有花里胡哨的装饰。 石保吉将刀插入,严丝合缝,就像是工匠拿着刀比划着打造的一样。 “这俩,真绝了!”石保吉爱不释手,立即就用上了新刀和刀鞘,又命人备下酒水,准备晚些请好兄弟们喝个痛快。 赵德昭的帖子到的时候,他请人喝酒的帖子还没写好,见了之后,哈哈笑着将自己的帖子放到了一边。 自己的兄弟也是郡王的兄弟,他既然要请,自己就不破费了,还能省不少银钱。 以后娶了公主,虽然有驸马都尉的俸禄,但能省的还是得省着些,公主在宫里用的都是上好的物件,出了宫跟了自个儿,总不能降低了,该用好的还得用好的。 石保吉想到这儿,顿觉压力有些大! 若有好法子多赚些钱就好了! 三日后的傍晚,太阳还挂在城墙上,平晋郡王府门外车马络绎不绝,到的晚的,马车被堵在路口,只好下车准备不行,不想早已有准备好的小轿子停在路口,见有人下来,便抬着轿子上前,绝不让客人多走一步路。 迎宾的仆从从府门外到府内排成一列,根据管家拟的名单将客人引到对应的座前。 这些人都不是府里的,而是请了四司六局来办。 原本,赵德昭自己还写了个宴会流程,想着府里从未操办过这么大的宴会,别忙中出了错就不好了。 不想,他流程还没写完,甄大就从外头请了一个人回来,说是四司六局的佟掌柜,负责府里这次宴会,有什么特殊的吩咐,同他说就是。 “四司六局?”赵德昭接过甄大递上来的详情,看了才明白四司六局是个什么。 四司六局为帐设司,专管桌帏,搭席、屏风等事;厨司,字面意思,管厨房烹饪等;茶酒司,也好理解,便是茶酒、迎送等事;台盘司,管出食、接盏等。 果子局便是管时令水果;蜜煎(就是这个字)局,管糖蜜花果;菜蔬局便是负责采购菜蔬;油烛局专管灯火照耀、烧炭取暖等事;向药局管香料,还有醒酒汤药之类;排办局管挂画、插花、扫洒、拭抹等。 这服务,真够齐全的! 赵德昭悄悄收起自己的流程,听佟掌柜继续道:“殿下,宴会上用的一般是瓷器,不过因为是殿下要设宴,所有器具,一律给您换成金银的,还有画啊花的,您这儿可有要求?若是精贵的花儿,得提前暖棚里摘来,还有菜肴,这是菜单,您过目,若有添减的,您尽管吩咐!” 菜单上都是常见的吃食,硬菜也不少,甚至还有一道海鲜蚬蛤,要知道,现在的北宋航海贸易并不发达,沿海州县多不在大宋境内,海鲜可谓是京师珍馔。 四司六局竟然能提供一道海鲜,可见其实力不弱。 “就照这菜单吧!”赵德昭挑不出问题,将菜单递了回去,佟掌柜笑着应“是”。 “其余事,你就同甄管事商议吧!” 事实证明,四司六局不愧是专业的,他们分工明确、布局合理,前后衔接严丝合缝,花果新鲜,菜肴美味,便是宴席结束后的醒酒汤都准备好了。 赵德昭只需要出钱,他们就将事安排得妥妥贴贴,完全就是现代的宴席管家嘛! 当然,这钱可不便宜,寻常百姓是用不起的,四司六局也只为权贵服务。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二十章 宴席 昭庆和延庆两位公主征得皇后同意后,出宫前来参加宴会,虽然宋朝对女子没有那么严苛,但作为公主,该守的礼仪规矩还是要守。 内厅摆了两桌,用屏风同外间隔开,能听见说话声,但见不到面,王七娘同几个女子俱是坐在这儿。 起初,她们还都是拘谨,特别是昭庆和延庆二人,知道哪个是七娘后,探究的眼神时不时就看过去。 王七娘性格在众多闺阁中已算得上开朗大方,但也受不住这样的打量啊,很快就红了脸。 “哎哟,这位娘子是怎么?脸这么红?这酒水是东家特意吩咐的,都是果子酿的,是吃醉了不成!” 此时,一个妇人走了进来,她是四司六局中负责女宾的管事,正好走来问问是否有需要添减的,见了王七娘这模样很是惊讶,还以为是自家酒水的问题。 可她再一看旁边几位,都是粉白的脸蛋,正常的很啊! “我无事!”王七娘摇头,“这酒水很好!” 妇人听了这话才安了心,确认她们这儿都好,才转身出了屋子。 昭庆和延庆也知道王七娘脸红是因为自己,对视了一眼,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七娘别介意,我也是好奇,在宫里时,只听他们说二郎如何心悦于你,还未曾见过,今日一见,果真是国色天香,难怪二郎如此衷情。”昭庆说道。 有了昭庆开口,延庆也笑嘻嘻道:“妹妹别怪我们,我们盼着见你已是许久,只是不好出宫,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也该多走动走动。” 王七娘本就是活泼的性子,见两位公主也是和善之人,身心也慢慢放松了下来,“是,妹妹前两日同母亲进宫谢恩,还想见见两位姐姐,不想皇后说,两位姐姐去大相国寺了,不然也就能早些相识了。” 听到这话,昭庆和延庆不知想到了什么,反而是红了脸,王七娘见了,心下好奇,但见她二人没打算说,也就不再多问。 除了她们三人,还有王承衍和石保吉的两个妹妹,赵德昭本是想请他们母亲也一并前来,但想着请了她们,自己未来岳母是不是也该请。 最后还是甄大拿了主意,说既然是小辈私下聚会,就不要请长辈了,娘子们都还没过门,席间难免放不开。 赵德昭一听也有理,便只请了同辈的来参加宴席,至于长辈那儿,也都命人送了些东西才好。 王承衍和石保吉的两个妹妹还未及笄,模样很是稚嫩,一边吃着席间佳肴,一边也是偷偷打量未来的嫂嫂。 两个小姑娘自小熟悉,坐在一块儿小声得说着话,听到“大相国寺”几个字,又悄声道:“我哥前两日也去大相国寺了,还给我带了枝珠花。” “我哥也去了,给我带了梅花米露,可好喝了!”另一个也说道。 “王大哥也去了吗?”小姑娘摇头晃脑,“是不是他俩约着喝酒啦,回来像醉了一样。” “没有吧,我闻着身上没有酒味啊,不过你说我才想起来,他回来那天可奇怪了,问他就什么知道傻笑,胡言乱语的,我后来就不理他了。”小姑娘嘟了嘟嘴巴,浑然不知她俩声音越来越大,这桌上另外几人已是都听见了。 昭庆和延庆低着头笑,王七娘也猜出了什么,捂着嘴笑了几声。 少女心事不言说 隔着屏风,外面可就热闹太多了,推杯换盏之声不绝于耳,连歌舞声都压了下去。 曹十七拉着种昭衍行酒令,奈何种昭衍虽是武将,但家里出了个神童种放,他学问也不差,曹十七行不过他,可又不认输,一杯杯得喝酒。 邹进和何承矩凑在一起不知道说什么,兴起时拍着对方肩膀哈哈大笑。 赵德昭看了一圈,见大家伙都是自在,也就放松了心情坐在桌前喝酒。 “对了,你们婚期可都定下了?” 赵德昭左右分别坐着王承衍和石保吉,听了这话各自点头,“定下了。” 王承衍说道:“司天监给的日子是在十月初六,待殿下大婚后,也就差不多了。” “我这儿是明年三月。”石保吉接过话头道。 “你们可得好好对待本郡王的姐姐啊,”赵德昭笑着道:“若被我知道你们欺负人,我定是不饶你们的。” 王承衍忙举了杯盏笑着保证,“殿下放心,公主金枝玉叶,娶回去只有好好疼爱的道理,哪会舍得欺负!” “对,我也是,”石保吉不甘落后,“殿下放一百个心就是!” 赵德昭能在赵匡胤面前保证二人人品,自然是相信他们的,眼下这么说,也是拉近些关系。 想不到啊,这两人竟然成了自己姐夫! 不过,曹璨人也不错,怎么就没被选中呢? 赵德昭想着,就朝曹璨所在方向看去,只见他穿着一身翠绿长衫,袍子角扎在裤腰上,手上拿着几支箭,正在同窦说、李守恩、韩崇训几个玩投壶。 一个仆从站在他们旁边,谁输了,就往谁脸上贴一张彩纸,赵德昭眯着眼大致数了数,曹璨怕是贴得最多的一个。 他这个模样,自己是公主也不选他啊,年纪比石保吉还长几岁呢,历史记载说曹璨持重,持重在哪儿了? 果然尽信书不如无书! 赵德昭看他一箭又落在了地上,喃喃道:“不该啊,他射箭不挺准的么?怎么连窦说都比不过去?” 王承衍和石保吉听了话抬头看去,见曹璨这副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王贻孙正巧从净房出来,听见赵德昭这话,开口解释道:“别看他射箭本事不错,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投壶就是不行。” “殿下您不知道?窦家虽是文臣,但君子六艺样样拿得出手,窦大夫生前,投壶还曾赢过家父呢!”王承衍补充道。 那可真是厉害了,王审琦可是名将,投壶能赢他,窦仪的君子六艺可谓炉火纯青,窦说能有这本事,也就不奇怪了。 一局结束,窦说在一众武将之子中脱颖而出,拿了个头名,捧着一堆彩头得意洋洋得回了座位。 接近亥时,赵德昭命人放了几个焰火,经过改良后的焰火颜色更是瑰丽,诸人看得目不转睛连连惊叹,最后意犹未尽恋恋不舍。 宴席散场,四司六局的人忙着收拾,赵德昭送走了宾客也准备回去洗洗睡,不想刚过了二门,前头又有人传话说,何承矩回来求见,说有要事。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二十一章 醒了! 赵德昭在门房见到了等着的何承矩,他仍旧穿着离去时的衣裳,身上还有淡淡的酒味。 “出什么事了?”此时回转,定然不会是小事。 “殿下,那个矮子...醒了!” 矮子是赵光义的眼线,被何承矩的人救下之后安置在了城外别院,请了大夫好生治疗照顾。 虽没伤及要害,但好歹也是一剑穿胸,这个时代的外科医疗不发达,能救回来算是他命大。 此前,他时醒时睡,醒的时候也是晕晕乎乎的,更别提要他说连贯的语言。 何承矩吩咐过看守的人,若是清醒了,不管什么时辰,定要第一时间禀报给他,正巧在他从郡王府回家路上,遇上了进城送信的人。 “现在去太晚了,”赵德昭揉了揉额角,“而且夜晚出城太打眼,这样...明日散朝之后,我带德芳一块儿出城,就说是踏青,你如今还是我近卫,跟着也属正常!” 何承矩应了声“好”,继而系紧斗篷带子,走出府门,他的马正在门口等着。 “诶,你还骑马呢!”赵德昭跟出去一看,当即把人拦了下来。 “是...是啊,末将不该骑马?”何承矩有些懵,看了眼自己的马匹问道。 “喝了酒就不要骑马了,不安全!”赵德昭朝后招了招手,“甄叔,给备辆车,送何郎君回府。” “不必这么麻烦!”何承矩眼下也明白赵德昭的意思,大宋律法中也有,骑马撞人笞五十,他这是担心自己喝了酒脑子不清醒! 何承矩牵了马缰,朝赵德昭说道:“末将走回去,正好吹吹风醒醒酒,殿下别操心了!” 赵德昭笑着道:“成,那你路上小心,明日在宫门口等我就好!” 翌日,赵德昭在朝堂上做人型木桩,好不容易等到散朝,却被赵匡胤留了下来。 “爹有何事?”赵德昭问道。 赵匡胤将一本奏本重重拍在御案上,冷着脸道:“你自己看!” 赵德昭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满心嘀咕走上前,拿起那份奏本打开,一看抬头,竟然又是石熙载。 好了,如今御史台没人敢惹自己了,又来一个右拾遗,自己是招黑体质吗? 待看清了石熙载弹劾自己的内容,赵德昭更是满脸无奈,“爹啊,这事您也知道啊,昨夜就是普通宴席,况且姐姐们也在,我结哪门子的党啊!” 石熙载弹劾的内容,便是说赵德昭结党营私,公然同朝中重臣饮酒作乐,也丝毫不注意身份体面,该罚! “爹知道,但你瞧瞧,你未免也太铺张了,请了四司六局的人不说,听闻晚上还有焰火,整整放了一柱香?嗯?算算银钱,你这花费了有多少?爹知道都是你自己挣的,可外头百姓瞧见了要怎么说我皇室?奢靡浪费,不体恤民意?” 赵德昭点了点头,心中却闷闷得想,百姓才不会如此以为,焰火放在天上的,大家都能看见,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埋怨? “爹,儿子知错,不过儿子这么做也是有理由的,您想啊,两个姐姐要出嫁了,王承衍和石保吉虽然是儿子下属,但私下,儿子得称呼一声姐夫,关起门来,他们对姐姐好不好,真就是如人饮水,儿子也想在姐姐出嫁前,让他们知晓点厉害,万不能辜负了姐姐们!” 赵德昭说了这番话后,赵匡胤神情也软了下来,脸上露出些不舍,叹了一声道:“你有心了,昭庆和延庆有你这个弟弟,是她们的福气。” “她们是儿子胞姐,儿子自然会对她们好!”赵德昭小声道。 赵匡胤神色怅然,最后朝他挥了挥手,“你回去写个自辩奏本吧,这事儿就过去了,下次做事好好想想,若要宴会,别太招人耳目,实在不行,同你母后说一声,她自会给你安排。” 赵德昭一听这话就乐了,赵匡胤这话的意思,就是说以后若在家里办宴,可以用宫里的资源了? 如此一来,盯着他的人不敢多说什么,他也不用出钱! 也不早说,白白让他花了好多银钱! 赵德昭心中美滋滋的,为自己有个强有力的大腿而得意非常,赵匡胤见他一副笑得不值钱的模样,气道:“还不滚?” 赵德昭回过神来,觍着脸道:“爹啊,昨天那宴会,母后不让四弟去,他心里定不高兴着呢,我今日得闲,要不我带他出去踏踏青解解闷?” “嗯,去吧!”赵匡胤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小孩子是该多出去走走,“叫上何承矩!” “是!”赵德昭欢快得应了一声,出了殿门就让人去通知赵德芳,有了皇帝的话,皇后也不会不放人。 果然,赵德昭见到赵德芳的时候,他还一脸委屈。 “乖啦,你看今日二哥就带你出宫玩儿去,别不高兴了!”赵德昭捏了捏赵德芳的脸蛋哄道。 “听说昨夜二哥还放了焰火?我都没瞧见!”赵德芳气鼓鼓道。 赵德昭搂着赵德芳的肩膀朝外走,口中道:“不就是焰火么,整个焰火作坊都是你二哥的,你还怕看不着焰火?这样,你今晚就住我府中,我再放几个给你瞧,可好?” “当真?”赵德芳立即露出了笑脸,抬着头一脸期盼。 “二哥什么时候骗过你!”赵德昭哄好了人,二人也走到了宫门口。 “走,上车!” 有了赵德芳一起,骑马就不方便了,赵德昭带着人上了马车,甄平收拾好上马凳,坐在车外,孙冲一扯马缰,马车就沿着御街朝城门而去。 何承矩骑马跟在车旁,过城门时,大方同守卫说了,郡王带四殿下出城踏青,自然也不会有人多心。 说了踏青,自然要做足了样子,但碍不住有人目的不纯。 放了会儿风筝后,赵德芳觉得肚子饿,赵德昭“哎呀”一声,很是为难道:“我忘了带吃食了,要不...回城?” 赵德芳自是不肯的,好不容易出了趟城,怎么这么快就回去了? 他年纪小,也不怀疑为何二哥忘了带吃的,这几个仆从也能忘记? 难得出城的他,自然也不知道,虽是出了城,但附近也有村镇,找些吃的哪里会这么艰难。 “四殿下,下官附近有个农庄,若殿下不嫌弃,就去农庄歇歇脚,我让庄头给殿下备些吃的。”何承矩顺势道。 “不嫌弃不嫌弃,二哥,咱们这就去吧!” 说罢,赵德芳立即爬上了车,好像晚一秒就要回城了一样!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二十二章 讨个说法 马车沿着乡间小道朝前,连绵的农田中,有农户在劳作,生长于宫中的赵德芳不曾见过这副景象,兴致勃勃得趴在窗边看着。 “啊......”赵德芳长长舒一口气,“宫里太闷啦,还是出来好,”说完,又重重叹了一声,“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宫开府啊!” 赵德昭听到这话,玩笑道:“出宫开府有什么好的?养一府的人可是很辛苦的!还得领差使,天不亮就要起床准备上朝,还得跟看不惯你的人吵架,怪累的!” 赵德芳回头看向赵德昭,眼神有些担忧,“是不是又有人说二哥坏话了?二哥不要担心,爹肯定不会信他们的话。” 赵德昭见赵德芳是真心担忧自己,也不再逗他,抬手刮了一下他的鼻梁,神气道:“二哥不担心,二哥做的都是对的,是为百姓和朝廷好,爹是明君,怎么会信那些小人的话?” “嗯!我长大后也要跟着二哥做事!”赵德芳举了举小拳头,笑嘻嘻说完,脑袋又伸向了窗外。 赵德昭看着小人儿的背影,心中暗暗发誓,自己穿越一回,除了要夺回燕云十六州,让大宋延续辉煌之外,更是要保护好原主身边的亲人。 很快,道路两旁除了农田,房屋也多了起来,田间劳作的农户见了道路上骑马的何承矩,也都直起身来打招呼,何承矩也都笑着挥手回应,看着不像东家,倒像是家人一般。 “何大哥,他们好像挺喜欢你的!”赵德芳朝车外骑马的何承矩说道。 何承矩点头说道:“其实这是我外祖家的农庄,我小时候经常在这里玩儿,后来给了阿娘做陪嫁,但她懒得打理,就交给我了,等家里妹妹出嫁,也是要拿来做陪嫁的。” 赵德芳“哦”了一声,“难怪了,原来何大哥小时候就在这儿长大的呀,真好!” 说着话,车子驶进了村庄,在一户大院门口停了下来。 院子门口蹲着两人,穿着普通农户的衣裳,但眼神犀利警惕,一看就知道是行伍出身。 二人见了他们立即站了起来,一个替何承矩牵马,一个站在车旁等两位皇子下车。 “人怎么样?”何承矩轻声问道。 “昨天半夜醒了之后,喂了些米汤,今日能稍坐坐,但还不能下床。”其中一人也压低了声音回复。 何承矩点了点头,见身后赵德芳蹦跳着上前,也没再多问,放松了语气道:“四殿下饿了,你们带他去吃些东西。” “去吧,用了饭歇息会儿,下晌带你去钓鱼!”赵德昭说道。 “钓鱼?”赵德芳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忙不迭点头,“好,那我去了。” 赵德芳也不问赵德昭同何承矩为何不一起,高高兴兴跟着其中一个农户打扮的禁军走了。 “殿下,这边!”何承矩领着赵德昭走进院子,绕过二门,靠近围墙有间屋子,门窗紧闭,三四个人站在门口廊下,看守很是严密。 “那人就在里面。”何承矩示意他们将门打开,扑面而来就是一股浓烈的药味,还有一股说不清的难闻气味。 “窗子打开!”何承矩见赵德昭皱了眉头,朝屋中仆从吩咐道。 里面传来三两声咳嗽,人醒着,那便再好不过,不用想法子把人唤醒了问话。 小个子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他刚醒的时候,也问过身边的仆从和给自己诊疗的大夫,想着是不是哪个善人正巧将自己给救了。 可他们却并不回答自己的话,仆从只负责衣食,大夫只负责诊治,对自己的问话充耳不闻,若没见他们私底下交谈,还以为他们是聋子哑巴。 至此,小个子恍惚明白过来,看来这并不是个巧合,就不知背后之人是哪个了。 今日,他见看守他的人比平日更是谨慎,知道真相就要浮出水面,此时听着外头传来的动静,整个人也紧张起来。 他们到底是谁? 最终有什么目的? 神秘的面纱即将揭开。 而当他看见赵德昭推开卧房的门走进来时,一颗心却是整个吊了起来。 “殿...殿下...是你!” “是我,怎么,很惊讶?”赵德昭在桌前坐下,一撩衣袍翘了个二郎腿,“还是...害怕?” 小个子额头冒出冷汗,他吞了口口水,喉咙干涩疼痛,伤口也有些隐隐作痛起来。 “是没想到救你的人...是本殿下的人?”赵德昭见他不答,继续问道。 小个子还处在惶恐之中,赵光义要杀人灭口,可二殿下救了自己,但他救自己并不是出于好心,他定然是要利用自己对付赵光义。 他仍旧是把被别人握在手中的刀! 而且是一把,用完就能丢弃的刀!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赵德昭有些不耐烦,他时间有限,待赵德芳休息好了,还得带着他钓鱼去,“那我换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原先做什么的?” 小个子见赵德昭这番神色,也不敢再拖着,张了张口,声音嘶哑着回道:“小人姓林,家中排行第五,此前,是在户部做个不入流的小吏。” 不入流,就是没品,赵光义想让他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 “在幽州,杀了本殿下近卫叛徒的是你吧,回京路上,你怎么没动静了?”赵德昭嘲讽道。 门窗开着,屋外的冷风吹进来,明明不热,可林五额头上就是密密麻麻出了一脑门的汗。 “小人不敢,殿下饶命!”该怂的时候还得怂,况且命捏在人家手上呢,林五趴在床上,以额触床,不住磕头求饶。 “别呀,磕头做什么?别磕坏了,本殿下还想请你帮个忙呢!” “帮...帮忙?”林五心中打了个突,猛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再说了,”赵德昭起身走向林五,居高临下说道:“我大宋怎么也是法治社会,你被歹人所伤,总要有个说法吧!本殿下身为大宋皇子,又是官家亲封的平晋郡王,怎么能不管这事呢?” 赵德昭稍稍弯下腰,看着林五苍白颤栗的模样,冷声道:“你说...是不是?”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二十三章 威逼利诱 “殿下饶命!”林五可不以为赵德昭真有这么好心,说什么帮自己讨个公道,还不是要利用自己。 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命,难道还敢去问赵光义讨公道? 他们神仙打架,就不要殃及自己这个普通百姓了! “饶命?”赵德昭神情不解,“你这是什么意思?本郡王是好心为你着想,又不是要你去送死,饶命...从何说起?” “殿下...”林五见赵德昭不听自己这话,也只好苦笑一声道:“殿下,小人身子如今这副模样,实在是...有心无力...不然这样,殿下想知道什么,小人都告诉殿下。” 赵德昭没有好,也没说不好,直起身子甩袖走回桌旁坐下,“那你倒是先说说。” 林五忙点头,回想了一想就开口道:“小人通过选吏入的户部,后来得豫王看中,就慢慢帮着豫王做些事,那个...” 林五小心抬头看了一眼赵德昭,见他没什么反应,狠了很心说道:“去年,豫王就授意姚御史...弹劾殿下...” 赵德昭撑着下巴默默听着,林五说的那些,大多数他都知道,姚恒的弹劾嫁祸,叛徒在幽州通过西风对自己动手脚,林五返程时还想补刀却找不到机会等。 “回京后,豫王给了小人二百两,小人本以为豫王真放小人离开,却不知道原来...”林五愤恨得抹了一把脸颊,想起锋利的剑刃刺进胸膛那一瞬间的恐惧和濒死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小人知道的都说了,小人愿意签字画押,只求殿下放了小人吧!”林五说完,又朝着赵德昭方向实实在在得磕了几个头。 “那...写吧!” 赵德昭朝何承矩一点头,何承矩当即命人取来笔墨纸砚,放在林五面前。 林五一咬牙,伸手拿了纸笔将适才自己所说的一字不漏写了下来,写完,手指蘸了朱砂,摁在陈词最后。 “还请殿下过目!”林五说了这么久,已显疲惫,恹恹得靠在床头,脸上却还露着一副讨好的笑容。 赵德昭扫了一眼,“写得不错,待你能走动了,就拿着这纸进城告御状去吧!” 林五本以为写下陈词后能逃过一劫,不想听到“告御状”三个字,眼前一黑,喉咙口一阵滞塞。 “行了,好好养着,过几日咱们再好好聊聊!”赵德昭见林五已是支撑不住,起身出了屋子。 何承矩命人将大夫唤来查看,生怕被赵德昭的话给吓出病来,又叮嘱着将人看紧了,这才跟着赵德昭出了院子。 “殿下,您想让他自个儿进京?”何承矩不明白赵德昭的打算,刚出门便开口问道。 “我是这么打算,若我们将这份陈词送到官家面前,味道就不对了,官家也会多考量一份其中真实性,可咱们不出面,让他们自己狗咬狗,情况可就不一样了...”赵德昭狡黠一笑。 “可如何能确保林五会听殿下的?殿下就不怕他临时反水?”何承矩问道。 赵德昭回头看了一眼,“他这才刚醒,身体孱弱,咱们再想想,对付这种人,无非是威逼利诱了,你派人打听打听他的情况,至于怎么做再合计就是。” 何承矩应了声“是”,心想待林五能走动,怕还得再休息个把月,这中间总能想到法子。 “殿下,何将军,这是准备好的渔具。” 二人刚走到前院,一个仆从迎面走来,手中拿着鱼竿鱼篓鱼食等物。 “四殿下可醒了?”赵德昭边朝外走去边问,不想刚到门口,就见赵德芳已是等在了车上。 “二哥,你们也太慢了!”赵德芳口中抱怨,神色却是兴奋。 赵德昭笑着上了马车,“二哥这几日累着了,睡得久了些,对不住,让咱们四殿下久等啦!” 赵德芳一听赵德昭拖着调子喊他“四殿下”,脸庞泛了红,嘟嘟囔囔道:“我不小了,二哥还把我当小孩。” “是是是,咱们四殿下长大了,不能当小孩啦!” 笑闹声从车中传出,何承矩还在想着林五的事,眼下听到这声音,也情不自禁笑了一声。 “罢了罢了,今日且就放松放松,待钓了鱼,再想烦心事也不迟!” 末将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啊! 这几人钓鱼水准都不怎么样,最后只钓了几尾巴掌大的小鱼上来,赵德昭提议不如就在农庄请个农户煮了,赵德芳却是不许,说要带回去养起来,赵德昭也就随了他。 进城时天色已晚,赵德昭早已命人进宫传话,留赵德芳在自己府中住一晚,明日再送他回去,赵德芳自然高兴。 在车上昏昏欲睡的他,入了城听到街上人声鼎沸,瞌睡虫一下子跑了,缠着赵德昭要逛夜市。 赵德昭想了想,唤来何承矩吩咐了几句,自己带着赵德芳找了一家临河的酒楼用饭。 酒楼掌柜不认识这二人,只当是普通的富家兄弟,给了他们个包间送了酒菜便离开了包间。 何承矩很快回来,朝赵德昭点了点头,而后坐在他兄弟二人下首。 “这里酒菜虽然比不上樊楼,但热闹不在樊楼之下,窗外就是州桥,风景也不错!”赵德昭看向窗外说道。 州桥在汴河上,是御街与汴河交叉点上的标志建筑物,也就是《清明上河图》上画得那座拱桥,处于京师核心之地,两边夜市极多,眼下吆喝声不绝于耳,可见这里有多繁华。 赵德芳快速用了饭,便趴在窗口看着楼下琳琅满目的摊贩,一会儿说要买个糖人,一会儿又道要串冰糖葫芦。 赵德昭本想让甄平去买回来,可赵德芳却说,夜市当然得自己逛才开心,买回来就没意思了。 “好,那你再等会儿!” “等什么?你们不是也吃好了吗?” 赵德昭笑了笑,赵德芳还待催促,就听窗外一声响,他扭头看去,见夜空绽放开几朵灿烂焰火,一时看呆了。 焰火啊,看多少次他都不会厌。 街上行人也都驻足看向天空,惊呼声此起彼伏,这几日放焰火的可真多,昨夜郡王府中还放了许久,今日不知又是谁家。 看方向,却不似在宅中,怎么好像...就在州桥上?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二十四章 解库 “是在桥上?”赵德芳也看清了焰火的位置,“二哥放的吧!为何不回府了再放?” 赵德昭揉了揉赵德芳的脑袋,说道:“在这里放热闹,百姓也多,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赵德昭没有告诉赵德芳的是,若是回府里放,明日不知谁的弹劾奏本又该送进宫里去了,虽然官家不觉得有什么,但些自辩奏本也麻烦得很! 所有的人都看着天空的焰火,可楼下却有隐约的争吵声传来,赵德昭低头看去,见不远处一家店铺门口有几人正在争执着什么。 何承矩看了一眼,说道:“又是解库,怕又是还不起钱的人上门求情呢!” “原来是解库!”赵德昭点了点头,“解库放贷给百姓,收多少利?” 解库是民间开设的、提供抵ya贷款的私人机构,又称为质库,也有吸收存款的作用,如此才有资本放贷。 “四五成吧,具体我也不甚清楚。”何承矩摇头道。 赵德昭回头看了一眼甄平,甄平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抓了一把瓜子立即下了楼去,很快就出现在了街上。 他穿着仆从的衣裳,晃晃悠悠得挤进解库门口看热闹的人群中,浑似个闲汉模样,还伸手同街坊分享瓜子,一边不住点头。 “殿下您这个小厮...”何承矩笑了一声,“这副做派,不是跟您学的吧!” 赵德昭仔细回想了一下,甄平一开始好似的确不是这副模样,眼下他这样子,还真有点自己的影子。 赵德昭不好意思得“嘿嘿”笑了两声,不多久见他返回,焰火也燃尽,朝赵德芳说道:“行了,今日也玩尽兴了,随二哥回府吧!二哥还得回去写自辩奏本呢!” 赵德芳虽然意犹未尽,但知道二哥有正事,今日已是陪了自己一整日,也便点了头,懂事得没再提楼下街上还没买的糖人和糖葫芦。 回到府中,何承矩同他们告别,自己回府去,赵德昭吩咐甄大带赵德芳去洗漱,自己领着甄平径直去了书房。 “殿下,解库对百姓放贷的利息,最低四成,最高十成都有,看抵押的是何物,还有抵押多久。” “这么高?”赵德昭惊呼一声,若按照五成算,借二两就要还三两,妥妥的高利贷! 甄平禀报了自己打听出来的事之后就退下了,赵德昭叹了一声,取出书架中的册子,在其中一页上添了几笔,又很快放了回去。 “还得先把自辩奏本写了!”赵德昭喃喃。 自辩奏本这东西不过是表面功夫,赵德昭取了空白奏本就将事情因果理了个清楚明白。 “二哥,我能进来吗?”赵德昭正要收尾时,门口传来声音,见是换了衣裳的赵德芳站在门口。 甄大站在赵德芳身后,一脸为难,“殿下,四殿下说睡不着,想找您说说话。” “进来吧,”赵德昭朝赵德芳招了招手,“今日还不累?都这么晚了!” 赵德芳得到允许跳着进了书房,笑嘻嘻得朝赵德昭身边凑,“不累,我平日在宫里这个时辰也不睡呢?” “哦,那你做什么?同皇后说话?”赵德昭一边写一边问道。 “不是,母后会让我自己看书,白日先生教的功课也让我再温习温习...”说着,赵德芳压低了声音神秘说道:“不过我一翻书就困了,睡得可香了!” 赵德昭笑了一声,想着不论古今,教科书果然是助眠神器啊! 赵德芳说着,就在赵德昭书房中转悠了起来,看到书架上摆满的书,忍不住惊叹道:“二哥看这么多书,不无聊吗?” “怎么会...”赵德昭转头指了指书架,“二哥看的可不是先生教的书,可有意思了。” 赵德芳一听,小孩子的好奇心便冒了头,走上前仔细看去,果真书架上只放着几本四书五经类的,其余都是奇奇怪怪的书,大多数他连名字都没听过。 他随手抽了一本,翻开一看,竟然是一本讲道士炼丹的,他惊呼一声问道:“二哥要去炼丹药?我可听先生说了,丹药可不是好东西。” 见赵德芳是真的担心自己,赵德昭忙说了句“不是”,脑中倏地闪过一道闪电,起身走到书架前,随手拿出几本炼丹类的书籍说道:“你知道二哥是怎么想到霹雳弹的,就是从这些书里想到的,你看这儿,道士炼丹用的材料,和霹雳弹用的其实差不多...” 赵德昭也不是要赵德芳听懂,他不过是要将这些想法灌输进他的脑中,自己这些天马行空的想法,都是从书中得来,不是凭空想到的。 说着,赵德昭“不小心”将自己记录的册子抽落在地上,赵德芳见了立即蹲下身捡起,顺手翻了翻,见里面是二哥的笔迹,忍不住就看了几眼。 “咦?”赵德芳惊讶道:“这些是不是二哥同爹提过的那些事呀,火药...焰火...还有茶叶...”赵德芳快速翻到后面,“福利机构?这是什么?” 赵德昭没有收回册子,反而弯下腰,看着自己前几日的成果解释道:“这也是我看了这些游记后想到的,你看啊,一般州城遭了灾,都是寺庙出来施粥救济百姓,可寺庙能力有限,所以我想着能不能朝廷有个专门的官署来做这件事?包括鳏寡孤独者若都能获朝廷庇护,失去劳动能力的人朝廷负责扶养,让百姓能好过一些...” 赵德昭翻过一页,指着后面记载的东西继续道:“还有啊,此前我一个下属说京师的房子租不到,太贵了,那二哥就想啊,朝廷能不能出个廉租房,提供给需要的小官小吏,也能让他们在京师安心工作...” 赵德昭又翻过一页,“此前二哥出门也听到过几桩案子,农户为了买种买苗,同放贷的借钱,可民间的机构利息定得高,而一年的收成却得看天意,有的时候交了税,都还不上钱,这让百姓怎么过日子?” 赵德芳简直听呆了,看着二哥手上厚厚的一本册子,想着二哥每日不仅要处理公务,还看这么多书,想的都是怎么改善百姓的生活。 而自己呢? 连读书都散散漫漫的,整天想着玩! 赵德芳慢慢垂下了脑袋,暗暗发誓自明日起,他定要好好跟着先生读书,长大了好帮二哥的忙,不能让二哥这么辛苦! 赵德昭见赵德芳神色,觉得差不多可以了,合上册子重新塞回书架上,叹了一声道:“这些还都是构想,若要真的落实起来,不是容易的事,首先要解决的就是银钱,所以我同爹说的一些事都涉及到钱,没钱寸步难行啊!” “二哥说的是!”赵德芳重重点了点头,他现在觉得二哥说什么都是对的。 “好了,差不多回去睡吧,二哥明日还得上朝去呢!你是同我一起进宫,还是睡足了让人送你回去?” “我跟二哥走!”赵德芳立即回道。 赵德昭也能想到赵德芳的回答,牵着他手朝外走去,“那就得赶紧睡了,不然明早可爬不起来喽!”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二十五章 最强助攻 翌日,赵德昭在散朝后交了自辩奏本,赵匡胤略翻了翻就扔在了一边,颇是有点暑假过后不看作业的老师。 “还有几日辽人就要到了,内廷军器局多留人防备着些!”赵匡胤特意叮嘱道。 赵德昭点头应下,“他们走到哪儿了?” 赵匡胤抬起头,眯着眼睛想了想,“估摸着,两三日就能到了。” 赵匡胤说完,又问道:“留下陪爹用饭,对了,四郎昨日疯玩了一日,可别把心玩野了,去叫他一起,爹也顺便问问他的功课。” 赵德芳听闻赵匡胤传他一同用饭,一起的还有赵德昭,自是高兴不已,他这边告别了先生,高高兴兴得出得门去。 饭菜已是布上,赵匡胤和赵德昭坐在桌旁说着话,赵德芳踏进殿中,规规矩矩请了安。 “来了?”赵匡胤扫了他一眼,不苟言笑的模样让赵德芳收起了嬉笑之色,他偷偷瞄了赵德昭一眼,见他笑着朝自己摇了摇头,知道不是自己惹了爹不高兴,才又放下心来。 “昨日去哪儿玩了?”赵匡胤看着赵德芳问道。 “二哥带我去了城外,放了风筝...还...还钓了鱼。”赵德芳不敢说太多,只捡着重要的说了两句。 “钓鱼?可钓着了?”赵匡胤问道。 赵德芳点了点头,“钓着了。” “吃了?” “没吃,”赵德芳低下头,“鱼太小,儿子就带了回来,养在池子里了。” 宫里的池中养的可都是锦鲤,赵德芳竟然将小河里钓着的灰不溜秋的鱼放进池子中养? 赵匡胤想了想那个画面,觉得颇是好笑了些。 但他也没说不可,摆了摆手让他二人动筷子,自己也习惯得先夹了蔬菜放在碗中,又问道:“昨夜住在你二哥府里了?” 赵德芳刚吃了一口米饭,听了这话急急咽了下去,点头道:“是...天晚了,所以就在二哥府里住了一晚。” 赵匡胤“嗯”了一声,“最近先生教了什么功课?” 赵德芳心中叹了一声,饭也不吃了,放下筷子坐端正了回道:“学了《礼》,宜兄宜弟,而后可以教国人。” “说说你的想法。”赵匡胤说道。 “意思是说,兄友弟恭,不仅决定整个家族的兴盛,还会影响到国家的社会风气,若兄弟之间相互倾轧、斗争甚至残杀,其他家族也会效仿,必将出现家将不家,国将不国的局面。” 赵德芳说着大道理,赵德昭默默在旁边吃饭,他见赵匡胤神色缓和,想来赵德芳说的这些合他心意。 兄友弟恭的确有必要,就像他同赵德芳一样,自己这个做兄长的爱护他,他自己会尊敬自己、仰慕自己。 可有些时候...有些人...就不一定了。 赵德芳说了一长串之后,看了一眼低头吃饭的赵德昭,想了想,还是说道:“儿子觉得,二哥就很好...” 赵德昭冷不防听赵德芳夸他,不小心呛了一下,旁边宫人忙递上茶水,赵匡胤也来了兴趣,笑着问,“他怎么好了?带你吃喝玩乐,带你放了风筝钓了鱼就是好了?” “当然不是因为这个!”赵德芳挺直了身体,慌忙否认,“儿子知道不该荒废时间在玩乐上,但二哥也说了要劳逸结合,这样才不会变成...嗯,书呆子!” “爹,这您得承认啊,光读书没个好身体肯定不行,您看看四弟这小身板,怎么像咱们赵家的子孙?要我说啊,要不然就让他每日...或者每两三日跟我一起锻炼如何?跑马射箭、或者学个刀法枪法,就是爹您自创的那一套也可以啊!” 赵德昭说完了这话,赵德芳的眼睛顿时便亮了起来,若能成,他便能跟着二哥学武了? 赵德芳的反应被赵匡胤尽数看在眼中,他也不是不能答应,可真让四郎跟着二郎学武,别最后只知道享乐,二郎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二郎说得不错,但你也还小,能教得了他?”赵匡胤笑了笑,又看向赵德芳,“本来呢,爹来教你也合适,可爹事忙,怕是抽不出空来,你若觉得行,不然从禁军挑个人如何?” 赵德芳的小脸立即垮了下来,在他心里,赵德昭便是最厉害的,谁都不能跟他二哥比。 “怎么?不愿意?” 赵德芳还想再争取下,不想赵德昭抢先开口,“那最好了,我这儿也忙,还不如就找个专门的人来教,这件事便交给我吧,我定给四弟找个合适的师父!” 赵德昭说了这话,赵德芳也就点了头答应下来,二哥找的人定然不会差。 再说了,二哥的确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那本册子上记了那么多那么多的计划,做成的也就两三件,他可不能耽误二哥的正事! 对了,他也能帮忙的啊! 赵德芳想到这儿,看了眼坐在对面的赵德昭,又偷偷瞄了眼赵匡胤,犹豫神色明显。 “怎么了?还不行?”赵匡胤板了脸,他以为赵德芳就想跟着赵德昭,就二郎宠弟弟的那模样,交给他,最后还不知练成个什么样。 “不是...”赵德芳忙否认。 “那你想说什么便说,你看你二哥就从来不会藏话。”赵匡胤指了指赵德昭说道。 “是这样的,儿子看二哥忙碌,想去给二哥帮帮忙,请爹允许。”赵德芳说道。 赵匡胤听了这话却是疑惑,“他忙?他忙什么了?内廷局有两个提点,这么多匠人在,又不是要他亲自做霹雳弹,再者说,眼下也不打仗,禁军营里也不要他时时待着,我看他清闲得很啊!” “儿子不是这个意思,”赵德芳语气着急,“二哥要做的事很多的,他...” 赵德芳越是急,越不知道该怎么同赵匡胤说,他看了一眼赵德昭,见他也是不明白的模样,“哎呀”了一声道:“儿子昨夜看到二哥的一个册子,上面记了好多要做的事,但现在没法做,二哥说因为缺钱,反正,我想去帮二哥......” 赵德芳这话没有将事情解释清楚,但赵德昭明白了,对上赵匡胤疑惑的眼神,笑着说道:“是这样,爹你也知道我喜欢看一些杂书,看到一些有用的东西,我便会记在册子上,或者看书的时候,有启发到一些主意什么的,也都会记下来。” “有此事?都记了些什么?”赵匡胤好奇问道。 “可多了!”赵德芳邀功似的开口说道:“二哥看好多道士炼丹的书,说霹雳弹就是从那里学来的,还有福利局、租房子什么的,好多,儿子背不下来。” “世间百态,不能囿于一家之言,我也是想多看看别人的经历,不能行万里路,至少也要读万卷书,四书五经是好,但看不到百姓真实的生活,所以才想着要记下来,但做不做得成......” 赵德昭笑着摇了摇头,“都需要花费众多,眼下...怕是不能的。”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二十六章 南唐的联盟 赵匡胤听了这番话,心中没有感触是假的,他在这里怀疑二郎是妖邪,不想二郎的这些主意,竟然都是这么来的。 前两日他召东作坊的黄虎来问话,飞鼠也好,火药也好,是他先做出来,被二郎看到后才一起加以改进的。 什么没有发生过意外,他们在作坊中试验的时候,可伤了好几个,还是因为在二郎提醒下,穿了重甲才避免了更严重的受伤。 他为何会怀疑自己的儿子? 妖邪...这么愚蠢的说法,他还就信了? 赵匡胤生出浓浓的愧疚来,看向赵德昭的眼神更显慈爱,“不管能不能做得成,你有这心,爹很欣慰,明日,你把那本册子拿来给爹看看,若有能做的,从户部拨些银子也不是不行。” 赵德芳听了这话,倒是第一个笑了起来,调皮得朝赵德昭挤了挤眼睛,意思是“看,还是得说出来吧”! 赵匡胤感慨完,又看向赵德芳道:“你要跟你二哥做事,也不是不行,不过得让爹再想想。” “当真?爹同意了?”赵德芳兴奋问道。 赵匡胤笑着拍了拍赵德芳的脑袋,“前提是不能落下功课,我会检查。” 赵德芳当即点头如蒜捣,保证道:“儿子一定好好读书,爹就放心吧!” 一餐饭用完,赵德昭带着赵德芳离开宫殿,赵德芳得了皇帝的许诺,一路开心不已,若身后有尾巴,定是高高扬起,甩得起劲了。 快要分别的时候,赵德芳却是小心得看了眼赵德昭,问道:“二哥,我同爹说了你册子上的事,你不会生气吧?我当时没多想...” “我生什么气?”赵德昭矮了身子,伸手刮了赵德芳的鼻子,想着二哥要多谢你还来不及呢! 这下可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将早就准备好的册子拿到赵匡胤面前了。 只要赵匡胤看了,再对照自己标注的书籍查看一番,自然不会怀疑自己那些方案的由来。 再说了,他也提前打好了预防针,有些是别人记载的,有些则是自己通过别人经历的事来的灵感,如此一来,看谁还敢说自己是妖邪! 回府后,赵德昭将册子抽出来又看了一遍,确保没有什么错误之后,才好好收了起来,准备着翌日就拿宫里去。 辽国的使者团已是到了黄河边,明日过了河再行两日,便能抵达大宋京师开封。 看着汹涌的黄河,耶律休哥眉头紧锁,他身前站着一个穿辽国婢女服饰的女子,这女子身姿挺拔,气势威严,看上去不像婢女的模样。 “安排好了吗?”这女子开口道。 “确定要这么做吗?”耶律休哥看上去十分犹豫,看向前方的目光带着迷茫。 “这是陛下的意思,所以他才能同意我前来,我们大辽失去了这么多,难道就这么算了?你也是姓耶律的,祖宗基业,你一点都不上心?” “臣不敢,”耶律休哥低头行了个大辽礼仪,“只是臣觉得,大辽此次损伤惨重,不适宜再度同宋国再起纷争,况且,我们此次来宋国,便是议和,接回萧相和诸位将军才是要紧。” “我父亲,以及诸位将军自然是要平安接回,但失去的也要拿回来,你放心,这次不是我们大辽同宋国单打独斗,有了南唐参与,我们在北方自然轻松。” 这女子赫然是辽国皇后萧绰,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可临出发前,南唐一封信函送到辽国皇帝手上,想要联合他们大辽一同制衡宋国的意图很明显。 耶律贤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萧绰得知后,再次请求自己同使团同去宋国,也好安排人前往南唐安排布置。 耶律贤见此,也只好同意了萧绰,大事要紧,他也不会因为一个韩家在大事上犯糊涂。 而萧绰,自然不会以真实身份前去,故而伪装成了使团中的婢女,明面上是耶律休哥做主,可大事,却都听她的。 萧绰说完,回身看向耶律休哥,放轻了语气安抚道:“你放心,宋国经历这次战役,也一样元气大伤,他们也需要休养生息,更重要的是,他们猜不到我们敢再次出击,还联合了南唐,兵贵神速,也贵在奇,山前七州,我们定是会拿回来的。” 耶律休哥知道无法改变耶律贤和萧绰的决定,只好点了头,“臣这便去安排人,走水路的话,不出半个月便能抵达南唐。” “好,万事小心!”萧绰说完,示意耶律休哥先走,耶律休哥整了整衣衫,抬头挺胸朝着驿站方向迈步,萧绰则低了头,身上气势瞬间敛去不少,跟在他身后离开。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 皇宫中的乐声随晚风飘荡,在秦淮河上流淌,两旁酒肆林立,熙熙攘攘之声不绝于耳。 秦淮河旁御道上,一骑快马踏着石板路奔驰而来,百姓自觉让路,而后重新聚拢笑闹着。 他们什么也不担心,江南好地方。 金陵又是石头城,城池坚固,粮草充足,又有淮河为屏障,他们有什么好担心的? 先帝已去了帝号自称国主,当今陛下也不是个好战之人,他们这金陵啊,可是安全得很呢! 快马一路驰骋入宫,宫中灯火通明,早有太监在殿门前等着,看到来人忙跑了几步,从他手中接过一份密报便转身匆匆入殿。 “如何?” 殿中龙椅上坐着的是南唐如今的国主,史称词帝的李煜,此时的他脸上十分急迫,恨不得跑下台阶,抢了太监手上的密报来看。 太监加快脚步,将密报送上,李煜颤着双手拆开,待看清里面的内容后,却是气得将密报扔在了地上,“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殿中还有两个大臣,其中一个见密报滚落在地,忙弯着腰上前去捡,扫了几眼之后,顿时义愤填膺道:“钱俶这个懦夫,他竟甘愿做赵匡胤的傀儡,眼下如此大好时机,只有联合起来才能防止他一家独大,他如此执迷不悟,到吴越灭国那一日,看他后不后悔!” 李煜头痛得揉了揉额角,看向殿中另外一个大臣,开口问道:“韩侍郎,刘鋹那里,可有消息?”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二十七章 南汉 钱俶,吴越国现在的国主。 吴越国自建立者钱镠起,便向中原朝廷称臣,在唐亡前效忠唐朝,朱温篡唐建梁之后,他又向后梁称臣,由此从后梁得到了吴越王、诸道兵马都元帅的头衔。 后唐灭梁后,钱镠又向后唐上表称臣,不仅得到了吴越国王、天下兵马都元帅的头衔,还得到了玉册金印,以示恩宠。 之后,尊后晋、后汉、后周等中原朝廷为正朔,眼下,则听大宋的调遣。 也是因为如此,吴越国没有大规模的战争,吴越百姓至于老死,不识兵革,四时嬉游,歌鼓之声相闻。 李煜想要联合诸国对付大宋,吴越本不在他考虑之内,他们是世仇,特别是在福州之战中,更是因为领土问题结下了仇怨。 可最后,李煜还是想要联合吴越,他以为唇亡齿寒,他们若被宋国灭了,吴越也就离亡国之日不远了。 却不想,吴越钱俶仍旧固执得效忠宋国,拒绝了他的提议。 刘鋹,则是眼下南汉的皇帝,他定都兴王府,也就是现在的广州。 南汉割据岭南,是继秦末汉初的南越国之后,在岭南建立的第二个地方政权。 开国之主刘岩称帝后,虽有些作为,但到了晚年便骄奢淫逸,不思进取,之后其子刘玢即位,不但没有改变刘岩晚年混乱的政治局面,而且变本加厉,胡作非为,官吏贪贿、民不聊生,国内农民起yi不断,国事日非。 刘玢的胡作非为,最终让其兄弟刘晟看不下去了,于是第二年,便找机会暗杀了刘玢,自己做了皇帝。 不想,他上台后,比之刘玢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暴虐成性,没几年就把南汉的勋旧老臣及其兄弟杀得干干净净,连同帮他杀死刘玢的帮凶,也没有放过。 不过如此一来,朝堂中倒是被他震慑住,谁也不敢挑战他的权威,内部稳定后,他便想着要开疆拓土,夺得邻国马楚一部分地方,将南汉的势力范围从岭南推向湖南。 刘晟去世后,他儿子便是刘鋹,也不知是不是风水的问题,这也是个昏庸无能的主,治国理政于他而言如同儿戏。 若将南汉这四个皇帝按照谁更昏庸、无能、暴虐来排个名次,毫无疑问,刘鋹定是遥遥领先。 刘鋹不喜理政,只喜欢饮酒作乐和充实后宫,如此朝廷上的事谁管呢? 他觉得,朝臣是有子嗣的,多少会因为家族后代的利益产生私心,于是,他将朝政交到了太监龚澄枢、陈延寿,女侍中卢琼仙及巫婆樊胡子的手中。 不止如此,文人士大夫想要加官晋爵,必先自宫,极盛时,小小南汉居然有宦官两万人,这也是“太监王国”这个称呼的由来。 “陛下稍安勿躁,”韩侍郎正是韩熙载,听了皇帝问话缓声道:“兴王府山高路远,消息回得慢些也是正常,况且,南汉的情况陛下也清楚,刘鋹说不准,都还没见到陛下这封密报。” 李煜听了这话,嘲讽得哼笑一声,下一刻神色又惆怅起来,“宋国大败契丹,下一个目标一定是南方,不管是哪一个,我们都要做好准备,南汉必定要联合...” 李煜送去给辽国的密报说的便是此事,不管接下来宋国的目标是辽还是南唐,他们结盟之后必得出兵相助,牵制宋国兵力。 “陛下说得是,南汉境内民怨沸腾,他们自顾不暇,看来是指望不上了,好在契丹已是同意联合,有他们牵制宋国北部,届时一同起兵,定能浇灭宋国嚣张气焰。”殿中另一个大臣中书舍人、清辉殿学士张洎说道。 李煜听了这话,心中又燃起希望,“张卿说得是...这大唐是父皇留给朕的,朕定不能让它亡在朕的手中,不然...” 夜深,韩熙载和张洎踏着月色离开宫殿,听到身后动静,回头看了一眼,见李煜坐着肩舆,朝后宫方向而去。 大周后薨逝后,小周后嫁给了陛下,如今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可相比于大周后,韩熙载对小周后却颇有微词。 倒不是说她趁着阿姐重病入宫的那档子事,帝王家,也不奇怪。 可小周后奢侈,听宫女说,她用玳瑁龟的背甲为钉子,用金线红丝罗帐来装饰墙壁;用绿宝石来镶嵌窗格;用鹅梨汁来蒸沉香,号称“帐中香”;用建阳进贡的茶油花子制成花饼,布施在额头上,号称“北苑妆” 因为她,陛下后宫的妃子们各个争奇斗艳,陛下也不管,反而是兴致勃勃,如此下去,他们大唐,可如何是好 “韩侍郎?看什么呢?陛下都走了?”张洎站在韩熙载身旁,见他皱着眉头,以为他还有事要禀奏。 韩熙载回过神,摇了摇头,神色淡淡,“没什么,天晚了,韩某告辞。” 张洎见他爱搭不理的模样,忍不住冷哼一声,“装模作样!” 南方诸国的算计还未传到开封,京师岁月静好,赵德昭一早就拿着册子高高兴兴进了宫。 朝会上讲了几日后迎接辽国使臣的事,赵德昭听了一耳朵,见没有自己什么事,也就乐得清闲。 散朝后,赵德昭留了下来,于此同时,赵普、赵光义、吕余庆连着吕端,也被赵匡胤一并留在了殿内。 吕端还是第一次参与,神色间带着些兴奋,也夹杂着几丝忐忑,他并不知道将他留下是为了什么。 茶马司大使的职位他已是接了,灵州的官署也已是开始筹备,开封府衙的工作慢慢移交给了即将上任的新通判,所有事都有条不紊得开展着。 吕余庆留意到弟弟不寻常的模样,小声“咳”了一下,神色严肃朝他摇了摇头,吕端当即压下唇角,微微低了头,脚步也挪了挪,将自己身形藏在吕余庆后面。 “赐座!” 赵匡胤开口后,便有宫人搬来椅子,诸人坐下后,赵匡胤才看向诸人,有意无意得扫了赵光义几眼,继续道:“昨日,朕偶然听闻二郎有本册子,上面记录了不少事,朕想着,与其让朕自个儿看,还不如让诸卿一起看看。”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二十八章 什么妖邪?这是福星! 赵普几人不明所以,眼神全都看向赵德昭,赵光义更是不耐,他还有好多正事没做呢,谁有那闲工夫看二郎这小子的册子。 上面记了些什么,他也实在没有兴趣。 赵德昭谦逊得笑了笑,“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就是平时看书记录了些,自己又补充了些,还不知道能不能用!” 赵普虽不知道册子上写了些什么,但见皇帝看重,他也顺着自嘲道:“臣自叹弗如,看书是当真看不进去的。” 赵匡胤哈哈笑了几声,“无妨,你那半部论语也是够用了!” 诸人又说笑了几句,赵光义冷眼瞧着,终是忍不住开口道:“不知二郎记了些什么,三叔好奇得紧。” 话题被扯了回来,赵德昭也不卖关子,拿出册子递给赵匡胤,“请官家过目。” 皇帝自然是要第一个看的,赵光义也没话说,宫人将册子呈给赵匡胤,厚厚的一册,要看完得花不少功夫。 这期间,赵普朝赵德昭问道:“殿下,你都看了些什么书?本相一看书就头疼,可有什么法子?” “你问他?”赵匡胤也是听到了赵普这话,一边看一边笑着道:“他看的也不是四书五经,怕是同你一样,看了就要犯困的。” “是嘛...”赵普惊讶,之后笑着道:“那臣更要问问了,什么书能让殿下这么看重。” 赵德昭朝赵普拱了拱手,回道:“我看的都是杂书,除了四书五经外,什么都有,有个叫周华的写了本《名山记》,便是记录山川河流的,还有陆羽,他除了《茶经》,也有几篇散落的文章,写了他游历巴蜀、荆楚、吴越时的见闻......” “陆羽游记?”吕端忍不住开口道:“陆羽的那本游记不知散落何处?殿下是如何寻得的?” 吕端自小好学上进,也是个爱书之人,听到自己感兴趣的书籍,自然是要问个清楚的。 赵德昭也巴不得有人知道这些古籍孤本,好证实自己不是胡编乱造,立即朝吕端道:“大相国寺外不是有书市?那里可有不少好书,但得花时间慢慢淘才行。” “淘?” “哦,就是找,我也是听书市上的人说的,或许是哪里的方言罢。”赵德昭忙解释了一句。 吕端点了点头,倒也没在意这个“淘”字,华夏地大物博,南北百姓之间口音相差甚远,正常得很。 “可是殿下,大相国寺书市可不大,又多分散,很多书籍更是字迹模糊、纸张脆弱,要找到这许多书,可不是容易的事。”吕端也曾去过几次,之后却再也提不起兴趣,只在书铺中买书,便是手抄本,也比大相国寺的书要好得多。 “就得耐着性子慢慢找,”赵德昭笑了笑,神秘道:“书铺中就是个小厮,也多少识字,不容易捡漏,大相国寺的书市就不一样了,除了专门做书籍买卖的,还有不少人甚至都不识字,俱是走家串户收了书来,拿到市集上卖,我曾找到半本《阴符》,卖书的人说,是一户农家用来垫桌脚了,真是可惜!” 赵德昭叹了一声,其实剩下半本《阴符》也看不清字迹,常年垫在桌脚下,纸张也都磨坏,只能当做个纪念罢了。 吕端听了赵德昭这话,心中大为佩服,起身朝赵德昭躬身行了个大礼,“殿下爱学,下官惭愧,为图方便,竟不知买个书罢了,还有这些道理。” 赵德昭起身回了半礼,“吕大使若得空,可来我府中,书便是给人看的,尽管借去。” “当真?”吕端听了这话就更是激动了,要知道,虽然印刷术已是出现,但书籍的价格仍旧不低,很多人将书籍视为珍宝,其中一个表现便是不外借。 普通书籍尚且如此,更别说是孤本了,吕端本想着或许能有机会去拜访殿下,顺便看上几眼,更进一步,能让自己抄一抄就好了。 不想,殿下竟然大方得将书借给他,这可是对他莫大的信任啊! “骗你做什么?书罢了,而且我都看完了!”赵德昭笑着道。 吕端听了这话,谢了又谢,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吕余庆见他这模样,脸都红了,趁得他们吕家好像没见过世面一样。 而赵光义,更是咬碎了一口银牙。 吕端在他府衙这么多年,还以为他就是根没有感情的木头呢,他今日也算开了眼了,原来吕端也有这大起大落的情绪啊! 不就是几本破书么,哼,用得着这副感恩戴德的模样? 赵光义心中恨恨,继而又在心中埋怨府衙中那帮“军师”来,说有本事,连吕端都拿不下,赵德昭就同吕端没见过几面,他俩就已经是自己人了? 投其所好啊投其所好,那帮废物是一点都不懂啊! 他们在这儿说得起劲的时候,赵匡胤已是没有了声音,他看着手中的册子,心中已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里面单拎出一个,都是利国利民的良策,可二郎他,竟然记下了这么多。 很多政策后面都详细写了出处,他是从哪本书或者哪句话得到的启发,又或者是先人已有的政策,他觉得何处可以修改更利于当下的环境。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待收复南方之后,该如何开拓河流来运输粮食,以及建立海港,发展海外贸易增加朝廷收入。 难怪四郎要跟着他做事,二郎比起朝廷中那些只会嘴上功夫的大臣而言,可算得上是个实干派了! 不会写诗又怎么样?文章写得不好又怎么样? 二郎心存大志,大宋在他手上,定会国祚绵延! 什么妖邪? 这是上天送给大宋,送给朕的福星! 赵匡胤努力平稳了情绪,合上册子开口道:“你们都看看,然后同朕说说想法。” 册子照样递在了赵光义的手中,赵普、吕余庆、吕端三人默契起身,站在赵光义身后探头去看。 起初并不以为意,因为最开始写的,便是霹雳弹、焰火、斩马刀、麟角刀等这些已经实施的东西。 继而是契税、茶马司、印刷术的改进等,他们一页页翻着,越往后看,越是惊讶。 吕端饱读诗书,看书的速度比另外三人要快许多,往往他已是看完,其余人还看到中间,赵普作为宰相,更不仅是要看,还在心里想着可行性,如此一来便更慢了。 赵德昭在旁边见吕端伸了好几次手,一副想要上手翻页、最后不得不忍住的模样便觉得好笑。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二十九章 廉租房 册子再厚,也有看完的时候。 当最后一个字落入眼中,殿中几人俱是长长舒了一口气,赵光义神情复杂,他十日前同官家说的话,此时化作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二郎是妖邪? 世上怎会有这样的妖邪? 他这步棋又下错了吗? 难道二郎当真是韬光养晦,此前种种不过是为了麻痹自己? 若是如此,他心机何其深重? 今后更要防备着些才是了! 想到这里,赵光义心虚得瞄了一眼赵匡胤,生怕他为此前的言论申饬自己,可见赵匡胤凝眉不知在想什么,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赵普、吕余庆、吕端他们三人则不同,赵普抢过赵光义手上的册子,又从头开始翻起,口中不住说道:“这都是殿下自己想的?这可是...可是...我为官这么久,从来没能想到过这些,殿下真乃...乃...” 那是因为自己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这怎么能一样? 赵德昭笑着开口道:“赵相谬赞了,适才也说了,我也是从书中得来的想法,自己凭空哪里能想出来?” “既然都看完了,那就来说说吧。”赵匡胤朝他们挥了挥手,几人重新坐下,赵普仍旧翻着手中的册子,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二郎大才!”赵光义口是心非,他这么说也是为了挽回自己在赵匡胤心中的形象,眼下可不能再质疑二郎了,再质疑下去,官家就该怀疑自己目的不纯。 “这些政策好也都是好的,”吕余庆是他们里面最冷静的一个,见赵普还在看着没有说话的意思,便开口道:“只不过臣有疑问,这些政策若要实施,需要花费的银钱可不少,大宋刚同辽国交战,山前七州也需要巩固,朝廷怕是拿不出钱来。” 赵德昭忙点头附和,“吕参政说得不错,这也是我顾虑的地方,是以才先写下来,没有全数上奏。” 吕余庆还以为今日是赵德昭的意思,眼下听了他这番话才知道自己想错了,便点了头不再说话。 赵普恋恋不舍放下册子,看向赵匡胤道:“银钱确实是个问题,但臣的意思,其中几个倒是可以先慢慢实施起来,待国库充足后,再行其余。” “哦?那赵卿以为,哪个可以先实施?”赵匡胤饶有兴趣问道。 赵匡胤问完,赵普低着头快速翻了几页,“殿下所言房屋住宅,可在考虑范围之内。” 赵普翻到这一页,看着上面赵德昭所写说道:“殿下所言,如今开封一套宅院,约需一万两白银,朝中重臣有朝廷赐宅,但除去祖籍不在开封的,小官小吏有数千人无宅,他们买不起房子,只能赁屋子住,还有往来商旅、游宦,都需要租房居住。” 在开封买房子难,北宋初年,甚至连宰相都是租房住的,比如仁宗朝宰相韩琦。 可要说租房子,却也不那么容易。 “京师之地,房屋赁价昂贵,殿下这儿也有写,靠近宫城的这处宅院,日租两贯,稍偏远些的,日租五百文,算下来,是普通百姓三成的用度了。” “是,”赵德昭点头,接过话头继续道:“有些我没记下来,关于房屋租金,臣也在市集问过,稍偏的地方,一日租金最便宜的差不多就在三百文,百姓生活不易,五口之家一日说不准就赚一千文左右,三百租房费,挺多。” “居大不易,这也是正常,”赵光义开口道:“开封为我大宋京师,天子脚下,自然人多了些,人一多,住房不够,价格自是要涨的。” “三叔说的也对,可这相对于商旅和流动百姓而言,可在京师为官的呢?他们该怎么办?难不成因为付不起房钱而辞官不成?”赵德昭说道。 “楼店务?就专门管租房?”吕余庆想起册子中的词朝赵德昭问道。 “对,我是这么想的,”赵德昭看向赵匡胤,“第一,咱们朝廷自己出钱,在城北城西建一些房屋租赁,因为偏,价格可低一些,给需要的人居住,城中靠近衙门的地方,若有租赁的房屋,朝廷可出面买下一些,租给朝廷官吏,如此也方便他们上值。” “二郎的想法的确是好,不过可有想过,咱们给的房租低了,便有中人装作游商来租房,继而再高价转租出去,如此一来,朝廷亏了银钱,百姓也得不到好处!”赵光义说道。 赵光义的本意,是不能让赵德昭再出风头了,他那册子上的政策,初看是惊艳,可再仔细想想,却也存在着不少问题。 赵德昭听了这话眼睛一亮,当即拊掌站了起来,“三叔这问题好,侄儿怎么就没想到呢!” 说完,他又朝赵光义走了几步,笑嘻嘻继续道:“三叔提醒我了,不过这不难,要租朝廷的房子,自然也是要立契的,契上写明不许转租,只能自住,一旦发现有违约行为,重罚,想来便可避免此事,再者...” 赵德昭看向赵匡胤,“立契的钱,让租房的人出了,他们能承担得起,朝廷也能能慢慢收一笔钱回来。” 时日久了,造房子、买房子的钱,说不定就能收回来了。 赵德昭这法子没话说,有了契约的约束,谁敢顶风作案,《宋刑统》可不是摆着看的。 “户部眼下能拨多少银钱出来?”赵匡胤看向赵普问道。 赵普想了想,去年因为契税这事,倒是多了不少银钱,可同辽国交战也用了不少,还得留着钱防备春汛,春闱也要用一笔,之后是殿下大婚,也多是用钱的地方。 赵匡胤见赵普一脸为难的样子,也叹了一声,“赵卿回去再想想,能有多少就先建多少,咱们量力而行,慢慢来吧。” 听到这儿,赵光义脸上才露出了些笑容来,看吧,就算政策再好又有什么用,户部没钱,什么事都做不成。 “官家,或许,还有个办法!” 赵德昭的这话,无疑又是个霹雳弹,殿中诸人的目光再次凝聚在了他的身上。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三十章 钱从何来 “钱的问题,可以暂时不用户部的。”赵德昭看向诸人说道:“朝廷不是有检校库吗?” 宋代设检校库,是为了代遗孤清点、管理财产,包括户绝资产、无主货物、有纠纷的财务、官府收缴的赃物等。 其中最主要的,便是代遗孤管理财产了。 “这...不妥吧...” 赵光义闻言当即反对道:“对于遗孤,朝廷有责任对他们的财产核查登基,检校库也是代为保管,还要按时从中划出若干作为他们日常生活的费用,等他们长大成人,也需要将财产还给他们,朝廷的用意,本就是让失去亲人的遗孤获得保护,免遭他人侵夺财产,朝廷若是用这一部分钱财建宅子,成何体统啊?” 朝廷设立检校库,同时也有一套完善的检校制度,若遗孤的财产不经当地府衙申报,族人邻里会被罚,严重的仗八十;不符合检校条件,官府强加检校的,许人控告;官府如果挪用检校人户财物的,要追究法律责任;若检校人户的财产有遗失,官服给予补偿。 赵德昭的提议,明显就是要用这部分财产,自然是违背了其中制度流程。 吕余庆和吕端两兄弟听了这话,也皱了眉,看上去不似认同的模样。 赵普却知道赵德昭这么说必然有其理由,等赵光义这些话说完,他迫不及待朝赵德昭问道:“殿下可是有什么想法?” 赵德昭“嗯”了一声,看向赵匡胤说道:“臣以为,这部分财产放在检校库中,月给钱,岁给衣,等他们长大,怕也要用完了,也看不出朝廷爱民之意来...” 赵德昭说着,拿过册子翻到放贷那几页,指着其中几条说道:“市井中有解库,农户他要钱买种子等农具,若是没钱,则同解库借,可利却是要三至五成,最多还有十成利,什么意思?借一两还二两,农户在青黄不接的时候,要借这钱度过这段时日,却往往为了还贷,最后不得不卖掉田产,盘剥如此严重,朝廷就该为此负责才是。” “当真如此?”赵匡胤忍不住问道。 “是,京师便有解库,官家可着人去问,”赵德昭早就做过功课,也不怕有人去调查他说的是否夸张,继续道:“除了农户,还有一些小商小贩也是如此,做买卖更需要银钱周转,可若利息太高,他们赚了钱只够还利息,何谈其他?如此,市井如何能繁荣?” “所以呢?你待如何?”赵光义有些不解,刚不是说造房子和检校库的事?怎么又说到民间放贷来了? “臣想的是,可用检校库的财产,以低利贷给农户和商人,赚的利息一部分用作遗孤的补偿,另一部分就算是检校库的收入,可由朝廷支配。” 赵德昭说的这些,便是将王安石的青苗法、市易法同信托结合在了一起。 或者说,是青苗法、市易法中最基本的那些。 王安石的青苗法和市易法,比他眼下提出的可深奥繁琐多了,他若是一下子提出,也怕朝堂上这些人听不明白。 事情一开始越是繁琐,越会让人提不起兴趣,最后说不准不了了之。 眼下该一步步慢慢来,待今后有了时机,再将这些东西渐渐完善便好了。 “钱放在库里只会越来越少,不若就让其流动起来,投于市场,方能用之不竭。”赵德昭最后补充道。 若能流转起来,最后用利息来支付遗孤的抚养费也是够的。 历史记载,检校库这功能是王安石的女婿吴安持在熙宁四年提出的,离现在还有五十年左右。 而这功能开发之后,当时的国子监、军器监都将本部门的公款委托检校库放贷生息,已是有了现代信托投资的功能。 眼下正是缺钱用,提前开发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赵德昭说完这番话,殿中的人都沉默了下来,他们仔细思考着这个方案的可行性,连赵光义都认真思索了起来。 “眼下负责检校库的是何人?”赵匡胤朝赵光义问道。 检校库是开封府负责,赵光义作为开封府尹,实际上也在他管辖之内。 “是司录司在管着。”赵光义回道。 “可知检校库如今有钱多少?每月需给钱多少?”赵匡胤又问。 “臣...臣不知,”赵光义哪里会知道这些,“臣回府后立即查问。” 赵匡胤点了点头,“待查问清楚后,你写个奏本递到政事堂,二郎也是,你回去后,将适才所言再写一份章程,同样递到政事堂,而后再议此事是否可行。” “是,臣领命!” 殿中几人忙起身颔首行礼,赵德昭也知道这种事是不可能议一两次就能有结果的,特别涉及到钱财的事更是如此,朝廷定是会慎而又慎。 不过他也并不担心,有前人成功经验在,他只需按照固有的模式推行就好,若施行过程中有问题,便再调整就是了。 实践出真知,总要做了才能发现问题所在。 这件事就这么暂定下来,赵光义离开皇宫回府衙查检校库的事,赵普和吕余庆几人也离开了皇宫,只有赵德昭仍旧被赵匡胤留了下来。 赵匡胤翻着赵德昭的册子,口中仍是感叹,“若不是四郎将此事告知爹,你就不打算说了?” 赵德昭“嘿嘿”笑了几声,“也不是,就是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 “怎么不是时候了?” 赵匡胤看向赵德昭,朝廷中多的是邀功的臣子,很多时候为了表现他们在为朝廷操劳,奏本上也写了不少建议,看上去是为国为民,可细究起来,没有一个能落实的。 若是多问几句,便支支吾吾,这也不知那也不知,一看就是没用心。 可二郎明明有了这些能具体落实的政策,却是捂着不给自己,也不知他在等什么时机? “眼下不是没钱么?儿子当时也没有想到检校库,只觉得户部没钱,封桩库的银子也不能用,那能做什么呢?提出了又做不成,不是白费功夫么!”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三十一章 挪用 “封桩库?” 说到这个,赵匡胤就想起了辽国和燕云十六州来,如今山前七州已是收复,还有山后九州在辽人手中,此次议和,若能说服辽人同意大宋用钱赎回九州,这便好了。 赵德昭瞄了一眼赵匡胤,见他皱着眉头,心中也清楚他在想什么,不过他并不认为辽人会同意。 山后九州比之山前七州更为重要,包含长城在内的数个关隘,若他们能同意大宋用钱赎回,便是将军事地理优势拱手相让,今后他们想要染指大宋领土,便是难上加难。 但赵德昭并不打算说,反正辽国的使团也快到了,能不能成,也很快就能知晓。 封桩库的银子可有不少,若不用在赎回山后九州上,那就可以用在大宋的经济和民生建设上了。 “你这册子放在爹这儿,让爹再好好看看,”赵匡胤回过神,拍了拍案上的册子朝赵德昭说道:“不过,爹也不白拿你的东西,爹的私库里还有些小玩意儿,你去挑一件,当做爹同你借册子的利息了。” 赵德昭闻言,立即喜笑颜开,皇帝的私库他可从没见过,也不知道里面藏了多少好东西。 “一件太少了,不如两件?好事成双嘛!”赵德昭觍着脸朝赵匡胤伸出了两根手指。 “混账东西,惯会得寸进尺的,罢了,去挑就是。”赵匡胤唤来周井,给了私库令牌和钥匙,笑着打发了赵德昭出门。 看着二人离开,赵匡胤重又翻开册子细看起来,笑着轻叹道:“二郎还是皮薄,要朕啊,定讨个七件八件的,值!” 王继恩在旁边笑着附和,心中却是不平静,二殿下风头愈来愈盛,本想着他如此行事,早晚要被忌惮上,可不想官家是愈发宠爱了,甚至让他自己进私库挑赏赐,这可是绝无仅有的事儿。 此前附和豫王提的“妖邪”一事,眼下是再不能提一点儿了,甚至 王继恩心中忍不住产生了动摇,自己支持豫王,当真是个正确的决定吗? 赵光义一点也不知道王继恩动摇的心思,他回了府衙后,立即命人将司录司官找来。 司录司官管的其实多是刑狱,检校库也是代为管理,是以听到赵光义找他,还以为是刑狱上出了什么问题。 不想听到“检校库”三个字的时候,他这脸色当即白了。 赵光义一看他这副模样,心里一个格愣,直觉不好,脱口问道:“怎么?检校库出什么事了?” “回豫王的话,检校库没出事,都...都好着!” 司录司官闪烁的眼神骗不过赵光义,他立即起身,大声道:“本王亲自去看!陈从信,随本王一同去。” 陈从信掌管府衙财物,对于看账一事更是拿手,赵光义叫上他的目的也是明显,而司录司官听了这话,神色更是变幻。 赵光义哪里还看不出这其中定然有事,憋着一股气到了府衙东南方向的检校库外。 院中两个小吏靠在廊下闲聊,赵光义站在门口仔细打量了他们几眼,回头冷声道:“方司录,好本事啊!” 方司录冷汗湿了全身,低着头不敢答话。 小吏听见声音朝门口看去,见来的是豫王,立即站直了身体,规矩行礼,赵光义大步走向前,经过他二人的时候停下脚步,朝陈从信问道:“用蜀锦做这么一身衣裳,多少钱?” 陈从信瞄了小吏身上衣着,回道:“这样质地的,至少一两银。” “本王倒是不知,府衙中薪俸如此高了!” 两个小吏听了这话如坠冰窖,腿脚一软就跪在了地上,他们想要解释,可话到嘴边,却发现没法解释。 而赵光义,已是站在了检校库门口,怒道:“开门!” 屋门打开,里面倒是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灰尘。 赵光义踏进屋中扫视一圈,一楼靠墙放着好几十口箱笼,上面贴着单子,单子上写了财产所有人的信息。 “打开!”赵光义说道。 司录司踌躇不敢上前,陈从信见此,走过去掀开箱盖,只见里面只剩一些书籍布帛,钱箱里空空如也,一个铜板也没了。 陈从信没有停留,又陆续打开了第二、第三个箱子,见也是同前面的一样,除了物品还在,钱都不见了。 赵光义狠狠剐了方司录一眼,抬步朝二楼走去,二楼存放的比一楼还要多一些,却同一楼一样,不见一文钱的影子。 “你好大的胆子!”赵光义气得心血上涌,回身一脚把方司录踹了出去。 方司录生受了这一脚,也知道事情瞒不下去,跪在地上忍着痛道:“豫王息怒,豫王息怒,钱都还在,没有丢,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快说!” “下官将钱拿出去放了贷,只挪了生息,其他都在解库,可以...可以取回来的。”方司录声音颤抖,趴伏在地上解释道。 赵光义想不到方司录竟然会如此大胆,竟然敢私自将检校库的钱拿出去放贷赚利息? 想来,赚的利息都被他们自己用了,要不然,也不会这里光小吏就能穿蜀锦做的衣裳。 算一算,赚的可不少! “账簿拿来!”陈从信看向方司录说道。 “在,在这里的。”方司录忙爬起来,从二楼一个架子上取下一个盒子,从里面取出几本账簿,“都在这儿了。” 陈从信接过就翻看起来,没片刻就合上账簿,朝赵光义说道:“都是假的。” “还敢弄虚作假?”赵光义怒道:“说,一共放出去多少银子?放了多久?赚了多少?真的账簿在何处?” “不敢欺瞒豫王,账簿在...在下官家中。”方司录彻底吓破了胆,不敢再有任何侥幸心理,“下官这就回去取,这就去取!” “叫两个衙役跟着!”赵光义立即吩咐道。 方司录心中苦笑,这是怕他跑了啊! 可也没办法,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当初他敢动这个心思,就要想着会有今日。 财帛动人心,也能送人命! 方司录很快回府取来了账簿,经过陈从信核对之后,报给了赵光义一个惊人的数字。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三十二章 相思 检校库除去一些瓷器布帛等物品,光钱就该有一百八十万贯,这些钱被方司录私自投进解库中去,得利三十万贯。 此时,赵光义恨不得将方司录关到大牢中去,将所有的刑罚都给他上一遍才解恨。 若是官家得知,他管辖下的检校库出了如此大的纰漏,还不知要如何想自己。 他会相信这一切自己不知情没有参与? 适才自己在殿中的反对,怕是都会变成别有居心。 “你用何人的名义将钱投给了解库?”赵光义问道。 方司录低着头说道:“豫王放心,下官万万不敢提检校库的,用的是下官夫人的名义,说是她的嫁妆银子。” 解库也不会真的去核实钱财来源,客人将钱存在解库放贷生息,解库有钱赚,自然就会收下。 赵光义听了这话,心想他还不算太蠢,厉声道:“本王给你两日时间,你给本王将钱完完整整取出来,若敢延误一个时辰......” 赵光义没有将话说完整,方司录也知道自己若没有做到,绝不会有好下场。 “是,下官遵命,下官这就去!”方司录得了话,只感觉自己一只脚从鬼门关收了回来,他连额上冷汗都来不及抹,爬起来冲出了门去。 “找人给本王盯着,切记,不得将此事泄露出去!”赵光义叮嘱道。 小厮冯六忙应了一声,出门叫上几人暗中跟在方司录身后。 “蠢货!”赵光义回了自己书房,心头仍旧直冒火,可方司录的所为,却也从侧面证实了赵德昭的提议是可行的。 从账簿来看,自这钱拿去放贷以来,检校库该给遗孤的生活费并没有耽误,而这还是在检校库一众人瓜分了利息所得之后。 赵光义眼下只求方司录将钱完整取回来,之后再随便找个罪名将他们处置了,这事也就能瞒过去了。 况且,检校库在自己府衙中,今后真做成了二郎说的事,还怕没有自己的好处? 这么一想,赵光义的心气又平复了不少。 他取了纸笔,按照赵匡胤的要求,将检校库情况,除去钱财被拿出去放贷这件事,详详细细得写了下来。 另一边,赵德昭高高兴兴得出了宫去,上了马就朝王溥府邸方向而去。 “殿下是要去见王七娘子吗?”何承矩打马上前,“成婚前可不兴见面了!” 赵德昭身体里是一个现代的灵魂,他可不管这些迂腐的规矩,笑着没有说话。 甄平跟在后面,朝何承矩道:“何将军不用劝,咱家殿下打定的主意谁劝也没用,他若要见王七娘子,定是要见到了才罢休!” 何承矩笑着摇了摇头,想着罢了,殿下要去便去吧,反正着急的也不该是自己。 何承矩担心得很有道理,赵德昭到了王府门前,管家见了人颇是受宠若惊,可也不敢就这么把人放进去,最后惊动了王溥和王夫人出面。 “殿下,这...真不合规矩!”王溥虽然欣喜赵德昭对自家女儿的喜爱,想着有这份感情,七娘嫁进郡王府,想来不会受委屈。 可欣喜归欣喜,规矩,却是不能破的。 赵德昭笑嘻嘻朝王溥躬了躬身,指了指手中两个匣子道:“是这样,官家今日允我去私库,我便挑了两样小玩意儿,想着七娘或许会喜欢,拿来给她瞧瞧。” 王溥闻言,扫了眼赵德昭手中匣子,一个细细长长,不知里头放了什么,一个方方正正,从外面也看不出什么来。 虽然是给自家女儿送东西,但王溥还是一步也没挪,反而是伸手道:“既然如此,不若殿下就交给下官,下官自会转交给小女。” “啊?这......” 这下轮到赵德昭不乐意了,他送东西来可不仅仅是为了送东西,等大婚还得有半年时间呢,半年见不着面,这日子可怎么过? “不如这样...”王夫人在旁看着未来翁婿二人,也忍不住想笑,谁没有年轻的时候? “夫人请说!”赵德昭见王夫人语气有松动,忙转了身,王溥也转头看向自家夫人,但还没听她开口,脸上就已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 相处这么多年,还不知她是个什么性子? 最是心软了,尤其看不得小辈受苦。 “取个屏风来,殿下同七娘隔着屏风说几句话,也不是不行,殿下觉得如何?” 赵德昭当即点头,“多谢夫人!” 王溥见此,也只好叹了口气,侧了身子让了路,“请殿下去大堂稍等片刻!” 王七娘收到传话,说是赵德昭前来时也是惊讶莫名,同时心中泛出喜悦来,也不去想规矩不规矩的事,换了衣裳描画了一番,就朝前院走去。 不想刚出二门,就见王夫人站在院中等她,“从后面进去。” “为何?”王七娘虽然不解,但还是听从了王夫人的话,从后面绕进大堂中,直到此时,才明白为何要她如此。 “规矩不可破,但隔着屏风,也不算见面,你们说说话,最多一柱香时间!”王夫人叮嘱完,又朝小丫头吩咐道:“看着姑娘,万不能让她出了屏风。” “是,夫人放心!” 王夫人虽提了这个建议,但要真放心,却还是不能的,她出了门,站在廊下听着里头的动静。 堂中,赵德昭也是看到了屏风后人影晃动,簪环叮咚响在耳边,有淡淡熏香飘来,带着些柑橘的甜味和檀香的清冷味。 “殿下!”王七娘心中虽不乐意,但也不敢违背王夫人的话,她想着自己还特意换了衣裳化了好看的妆容,谁知殿下却是见不到的。 此时,她站在屏风后,却始终听不到外面传来声音,这才率先开口唤了一声。 赵德昭回过神笑了笑,倏地反应过来隔着屏风七娘也看不见,忙出声道:“七娘,是我!” 王七娘听了这傻话,忍不住笑出声来,赵德昭也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嘿嘿”笑了两声,继续道:“我给你送东西来,你看看喜不喜欢。” 屏风后响起说话声,很快,小丫头走了出来,赵德昭将桌上东西递过去,丫头屈了屈膝,拿了东西即刻又走了回去。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三十三章 解库 赵匡胤不是个耽于享乐的皇帝,是以私库中东西并不多,但都是好东西,毕竟都是南方经过千挑万选进贡上来的。 赵德昭在里面并没有挑选多久就看中了一柄扇子。 不似宋朝流行的纸扇绢扇或者羽毛扇,这把扇子的扇面是用螺钿做成,流光溢彩犹如天边的晚霞,让人移不开眼睛。 王七娘打开后,眼睛倏地睁大了,她小心翼翼得把扇子捧在手中,打开后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便是连她身边的小丫头也长着嘴巴看呆了去。 “喜欢吗?”赵德昭听到扇子展开的声音,知道王七娘看到了螺钿扇,却久久听不到声音,也不知她喜不喜欢。 “喜欢,特别喜欢!”王七娘小心将扇子合上捧在胸前,脸上露出甜蜜笑容,“多谢殿下。” “还有一个,你快看看!” 王七娘听他声音急切,笑着将扇子放回匣中,又拿了另一个来,刚打开一条缝,鼻尖便闻到一股香味。 “是...蔷薇水?”王七娘惊喜道。 匣中放着一个琉璃瓶,瓶中是透明的液体,瓶口用蜜蜡封好,即便如此,浓烈的香味也透了出来。 “对,听说是大食国卖去南边,南边再送过来的,库里只有两瓶,本来想都拿了的......” 赵德昭隔着屏风喋喋不休,王七娘看着眼前的两件礼物已是红了脸,满心喜悦溢于言表。 “殿下...”王七娘小声打断赵德昭的话,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赵德昭似乎从她语气中听出了什么,朝前走了几步,隔着屏风小声道:“你放心,我今后定会好好待你。” 一柱香的时间转瞬即逝,王七娘捧着礼物回了院子,赵德昭也离开了王府。 “殿下,回府去?”甄平看了一眼骑在马上似神游的赵德昭问道。 “先不回,要去趟解库看看。”赵德昭想的是,既然要将检校库的放贷功能开发出来,便要先了解如今市场上的私人放贷机构,此前只让甄平简单去问了问,眼下既然要出个流程,自然是该多调查一番的。 “京师解库有好几家,殿下要去哪个?”甄平问道。 “最大的是哪家?” “就是州桥边上那家,东家姓吴。”甄平说道。 “好,便去那家!” 州桥附近仍旧热闹非凡,汴河上商船往来不息,岸边摆摊的小贩们不住吆喝,小吃的香味随风飘荡。 码头上的役夫聚在一起啃着烧饼填肚子,客船上的行人流连在食肆中间,还有卖各地特产的、香粉的、饮料的、玩具的 赵德昭将马匹寄存好,便同甄平徒步走进了人群中,一边走一边看还有什么可挖掘的商机。 老实说,他现在其实并不差钱,焰火还有他一分利在,加上朝廷给的俸禄银子,还有赵匡胤时不时的一些赏赐,他如今的日子过得比刚穿来时可好太多了。 但他日子好了,跟着他的那帮兄弟们也得照顾着,宋朝的俸禄是还可以,但要养一家子人,特别是石保吉和王承衍二人娶了公主,赵德昭不为别的,为了自家两公主姐姐能过上好日子,也要想想办法做点副业。 赵德昭一路看着,很快到了解库门口,刚迈进去,里头就有仆从迎了出来,一双眼睛上下一扫,笑着朝赵德昭说道:“这位郎君是来存银钱的?” “我就不能是来借钱的?”赵德昭笑着反问道。 仆从“哎哟”一声,“郎君一看就是富贵人,哪里像是缺钱的,定是家里钱多得用不了,这才想着来咱们解库,也好造福咱们百姓,您说是吧?” 赵德昭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找了个地方坐下,抬眼四处看了看,说道:“那你说说,你们这儿存钱怎么存?借钱又怎么个借法?” 仆从听了这话,心中却是起了疑虑,问道:“这位郎君家中是做什么的?难不成也要开解库?” 赵德昭笑着摇头,“家父是做官的,哪里能开解库?被上面知道了,这官儿还要不要做了。” 仆从听了这话,心放下了一半,继续道:“咱们这儿啊,存钱是一百贯起,给一成利,若存满一千贯,就给两成利。” “借钱呢?”赵德昭见这仆从仍旧不信,压低了声音道:“不瞒你说,我爹管得严,每月就给一百钱,哪里够我用,但我院里有不少值钱的玩意儿,所以...” 赵德昭挑了挑眉,一副“你懂的”模样,仆从也明白眼前这富家公子哥为何来追着自己问怎么借钱了。 其实这事儿也不少见,京中纨绔多了去了,那些老爷们为了管束自家儿郎,多的是限制月钱的,也逼得他们不得不想别的法子。 典当是其中之一,可当铺给的银钱少,他们解库就不一样了,东西放在他们这儿抵押,钱给的比当铺多,他们自然是会选择解库了。 “这就看公子你拿来什么物件儿了!”仆从笑着道。 “我这儿的自然是好东西,买来时都得值好几百两呢!”赵德昭说道。 “那自然也能借几百两,若借半年,四成利,一年,五成利,两年就是七成利。” “这么高!”赵德昭夸张道。 “这位郎君,你要利低的,也有,几百两的物件借您几十两,就可算低些!” 赵德昭脸上露出犹豫神色,仆从看在眼中,倒是信了他一些,在旁劝道:“咱们这儿还算是低的,您再去别的解库瞧瞧,十成利的都有,届时还不出钱来,掌柜的还雇街头混子去要账,把人打伤都是有的,咱们这儿可不兴这些,若当真有难处,晚几日还,咱们也是肯的。” 赵德昭想了想,从腰上解下一枚玉佩来,这也是宫里赏的,没有雕龙绘凤,看不出身份来,但却是极好的羊脂白玉。 “好玉!”仆从见了这玉佩当即赞了一声,他们同当铺不一样,当铺是千方百计找瑕疵,好少给一些钱。 他们是吃利息的,借出去的钱多,收回来的也多,倒用不着说些违心话。 “半年,你看能借多少?”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三十四章 受伤 “两日,就两日!”此时,楼上突然一声怒喝,继而一扇屋门打开,一个怒气冲冲的人影快步走下楼梯,径直走出了门外。 赵德昭抬头看去,那间屋子里又走出一个人来,看穿着,应当是解库管事的人,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摇头叹气得下了楼。 “这是怎么了?别是客户还了钱,你们坐地起价吧!”赵德昭皱眉道。 “哪儿能呢?做生意靠的是信誉,咱们这解库开了也十来年了,可从没出过这种事,郎君您要不信,可去打听打听。”仆从拍着胸脯保证。 见赵德昭将信将疑的模样,仆从看了眼身后,见掌柜没留意自己这儿,又小声道:“那人是来取钱的,可约定的时间还没到,他这个时候把钱取出来,影响可就大了。” “既然这样...那我再考虑考虑吧!”赵德昭听到这儿,顺势收了玉佩,“待你们解决了这事儿再说!” 仆从也没办法,只好陪着笑送赵德昭出了门,赵德昭打听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招呼甄平回府去,却见甄平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了?” 甄平摇了摇头,说道:“刚才那人,小人好像在哪儿见过。” “哪个?” “就是在解库二楼的那客人。”甄平道。 赵德昭也没在意,“许是哪里见过,京师那么多人呢!” 甄平听了也笑着点了头不再纠结,不想刚走到半路,甄平突然“哎呀”一声,“我想起来了,那是开封府的方司录!” 赵德昭无奈笑了一声,“你可真够固执的,方司录又是谁?” “就是管刑狱的。”甄平想起这人来时也轻松了下来。 “你怎么会认识他?”赵德昭闲闲问道。 “殿下您忘了?”甄平奇怪道:“那会您还没开府呢,有一次咱们出宫,路上不就遇见了方司录和他夫人吵架么?后来方司录还被官家申饬了呢!” “我哪里什么事都记得,”赵德昭含糊了一句,转了话题问道:“方司录好歹是朝廷的官,怎么会同他夫人当街吵架?这不给百姓瞧热闹嘛!” “谁说不是呢,好像是为了钱的事儿,方司录夫人娘家总是上门要钱,方夫人每回都给,方司录说了几回,再没见夫人娘家人上门,以为就没事了,不想有一回在路上瞧见,原来为了防着他,他们在外头碰面给钱了。” “因为钱啊!”赵德昭笑了一声,想了想适才见到的人,疑惑道:“方司录看着挺有钱的啊,方夫人想要接济娘家,也不至于如此吧!” “不是啊殿下,”甄平说道:“那会儿方司录家可没钱,官服里头还打补丁呢!” 赵德昭皱着眉头想了想,开封府的人,管刑狱,出现在解库,又是这两日时间说要取回所有的钱。 怎么看都有不对劲的地方。 “你去打听打听到底怎么回事?他一个没钱的小官,怎么会突然有钱能存到解库去了?悄悄儿的,别惊动旁人。” “诶,小人这就去!”甄平是个好瞧热闹的性子,听了这话立即掉了头,兴冲冲走了。 赵德昭好笑得看着甄平激动的背影,自己骑马回了府中。 流程方案是写熟了的,赵德昭花了一个时辰便将方案框架给梳理好,借鉴的自然是现代银行的经营模式。 有现成的不用,他傻呀! 借钱的利息,他根据用途,比如农户、商户或者普通百姓,再根据借钱的年限、金额多少再进行细分,手绘出了一张简单易懂的表格来。 他是这么想的,眼下大宋虽然贸易发展迅速,但农业还是基础,没有粮食的支撑,一切都免谈。 是以,对于农户想要借钱,他定的利极低,便是为了要保证农业能建康发展。 其次,对于工商业,他给的利相对比农业会高一些,但比解库是低了许多。 若农业是大宋的心脏,商业便是血管,都是为了大宋能繁荣的重要保障。 而吸收存款这一条,他也写进了流程中。 检校库毕竟还是官署,所以吸收存款的对象,他暂且只确定以团体的名义,比如官署、商铺等,个人暂且不开放,后面看情况再定。 可以让检校库来做,也可以新建一个官署,将业务分出去一部分再针对个人开放。 赵德昭写完后,天色也不早了,可迟迟不见甄平回府。 “不应该啊!”赵德昭走出院子,招来孙冲,“你去州桥解库附近找一找。” 又一个时辰后,却见孙冲急匆匆跑了回来,“殿下,不好了,甄平受伤了!” 甄大听见动静也着急忙慌得跑了出来,“怎么回事?谁受伤了?人呢?” 孙冲是一个人回来的,赵德昭一边安抚甄大别急,一边又问道:“人在哪里?怎么伤了?” “在医馆......” 孙冲去州桥解库找甄平没找到,又打听了一番也没打听到什么,想着要不回府看看,说不定人已经回去了呢? 不想走到半道上,就听见有人喊他,一看,竟然是吕端。 吕端站在一家医馆中,浑身沾满了血迹,见了他喊道:“太好了,本官正要找人去通知殿下,你来瞧瞧,是你们府中的人吧?我瞧见的时候可差点被杀啦,天子脚下竟敢发生如此凶案,岂有此理!” 孙冲一听也急了,跟着吕端走进医馆,绕到后面一看,床上躺着的昏迷不醒的可不就是甄平。 “小人回来报信,吕大使还在医馆中呢!”孙冲说道。 赵德昭没犹豫片刻,立即带着孙冲去了医馆,医馆中,吕端还在等着,见了人忙上前道:“殿下,您可来了,甄小兄弟也不知是不是得罪了人,怎么好好的就......” 赵德昭道了声谢,快步走到床前看去,甄平衣服已经被剥除,胸腹间用白布包扎好了,有药童用帕子沾了水给他擦身上的血迹。 旁边的水盆中,更是满满一盆血水,刺得人眼睛疼。 不是甄平得罪了人,他是受了无妄之灾,得罪人的是自己,甄平这是替自己遭了灾。 定然是因为方司录,此事和他脱不了关系!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三十五章 败露 “殿...殿下放心,伤口不深,已是做了处理,很快能醒。”大夫站在旁边,看他们几人神色不佳,忙劝慰了几句。 “可能移动?”赵德昭问道。 “能,就是得轻着些!”大夫道。 “孙冲,去找辆好一些的马车,买几床褥子铺好了,送甄平回府,”赵德昭说完,又看向大夫道:“还麻烦您随本殿下走一趟照顾着些,若要用什么药,也请备好了。” “是,不麻烦,不麻烦!”大夫忙点头,挥手让药童取好药箱,又嘱咐了要准备的药材。 趁都去准备的功夫,赵德昭朝吕端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下官今日刚从府衙出来,走到这附近的时候,听到巷子里传来呼救声,这条路没什么人,我就去看了一眼,就正好瞧见一个穿黑衣服的拿了刀要砍...” 好在自己也会些拳脚功夫,加上那人或许心虚,没对上几招就跑了,他也不好放着甄平去追,要不然,定能将凶徒捉拿。 “可瞧见方司录?”赵德昭问道。 “方司录?没啊...此事同他有什么关系?”吕端不解。 吕端是开封府通判,对于衙门中人事,想来是清楚不过,赵德昭想罢,继续问道:“方司录为人如何?” 吕端虽然疑惑,郡王府一个小厮遇险怎么会牵扯到开封府司录司上,但还是回道:“方司录管刑狱,做事倒也勤恳,不见他犯什么错,平日谨慎细心,所以豫王还让他兼管检校库——” “什么?他管着检校库?” “是啊,正是他管着的。”吕端点头。 赵德昭终于串联起了所有的事,为何方司录会出现在解库,为何他突然有钱,为何他要在两日内取钱 “殿下,您不会是怀疑方司录打伤了甄小兄弟吧,”吕端摇头道:“不是他,那人虽蒙着面,但身形比方司录高些壮些,而且,方司录也不会武啊!” 就算不是方司录,也和他脱不了关系。 “多谢吕大使,此事我自有计较。”赵德昭说了这话,吕端也便不再开口。 正巧孙冲将马车赶到门口,药铺中几人合力将甄平小心抬上马,赵德昭同吕端告别后,带着一众人先行回了府邸。 吕端回到府邸后,第一时间将这事同吕余庆说了,不得不说,吕余庆在政事堂这么多年也不是白干的,根据赵德昭的话前后这么一想,多少也明白此事当同检校库有关。 搞不好,豫王也参与其中! 太多“碰巧”在一起发生,就不是用“巧”可以解释了! “府里还有些补品,你明日带上些,去殿下那儿看看。”吕余庆说道。 “是不是太兴师动众了?再怎么样,也就是一个小厮啊!”自己还是他救命恩人呢,完了还得带着补品去探望。 “糊涂!”吕余庆骂了一声,“这件事不是表面看着这么简单,你既然把人救下,怎么也得去看看人醒了没有,更重要的是,是要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吕余庆叹了一声,恨铁不成钢道:“退一步讲,你好歹也做了那么久封府通判,这种人命关天的案子,不该上心?过段时日,你可要去灵州了,你如此行事,为兄如何放心?” 吕端低了头,默默承受来自兄长的斥责,“是,我知道了,明日散了朝就去。” 开封府中,穿着黑衣的男子跪在地上,他面前是气急败坏的赵光义,以及面色惨白,身子止不住颤抖的方司录。 “蠢货!都是蠢货!”赵光义指着二人骂道。 “豫王,豫王救救下官吧,要是被二殿下知道这件事,下官就完了!” 方司录本在自己家中,突然听到赵光义找他,还以为是问钱的事,不想刚到这儿,就见跪在地上穿着黑衣的侍卫。 他身上的血腥味浓重,一脸肃杀的模样令人望而生畏,而后便知,这人竟然一直跟着自己,也就发现了郡王府的人在打听自己的事。 侍卫有意将郡王府的仆从引到人迹罕至的巷子中,不想下手时横出枝节,吕端竟然出现救了那仆从一命。 人既然没能解决了,郡王迟早会知道他干的事,郡王知道了,官家不就也知道了吗? “现在知道怕了?伸手的时候就没想过今日?混账东西!”赵光义怒极。 “下官知错,下官真的知道错了。”方司录悔不当初,自己一时贪念,眼下不仅要丢了官职,怕是连性命都保不住。 他上有老下有小,今后该如何是好啊! 赵光义看着眼前二人,慢慢平静下来,“你们先回去,若有人问起,什么都不要说,本王想想办法!” “多谢豫王,多谢豫王!”方司录忙不迭磕头道谢,见侍卫也起身告退,识趣得不再多言。 二人离开后,赵光义唤来冯六,“你找人去医馆、郡王府外打听,本王要知道那小厮情况如何了!” 若是熬不住死了,那便再好不过,如果还活着,那方司录也别怪自己保不下他了! 平晋郡王府。 甄平回到府邸后,大夫又检查了一下伤口是否崩开,之后亲自抓了药材,叮嘱药童熬药、喂药,直忙到三更时分,甄平终于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在旁守着的孙冲舒了一口气,端来热水喂他喝了几口,“可算醒了,把大家伙儿急坏了。” 甄平听到熟悉的声音,看到屋中熟悉的布置,知道自己大难不死,已是回到了府中,心中顿觉一阵后怕。 他委屈得撇了撇嘴,眼眶也蓄满了眼泪,张了张口,小声道:“吓死我了,我以为要死了...” 说完,甄平想要翻身,一动忍不住痛呼出声,“啊...痛...好痛啊...” “你别乱动,大夫说你得养些日子呢!”孙冲忙道。 “殿下...殿下在哪里,我有重要的事同殿下说。”甄平骤然想起受伤前自己打听到的事,定然是要第一时间告诉殿下知晓的。 “现在吗?”孙冲看了眼外面,夜色深沉,殿下想来也是休息了。 “你先躺着,我去看看,若殿下歇下了,明日再说也一样。”孙冲说完,起身开了屋门朝外走去,不想正看到赵德昭迎面而来。 赵德昭心中也是愧疚,甄平是因为得了他的吩咐才受了伤,大夫虽然说无性命之忧,但他看伤这么重,不休息个三五个月是好全不了。 若放在现代,甄平还是个中学生呢,当时他得有多害怕啊! 赵德昭睡不着,就想着来看看甄平如何,见到孙冲出了屋子,还以为是甄平不好了。 “殿下别急,是甄平他醒了,说要见殿下,小人这才出来寻的。”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三十六章 有仇当场就报 一个时辰后,天将亮未亮,街坊中已是陆陆续续响起了晨起之声,街道上卖早饭的小摊支了起来,也有人挑着担子开始沿街叫卖。 一匹快马从街上疾驰而过,马蹄声踏在石板上,在清晨显得格外清晰。 这匹快马停在了开封府衙前,赵德昭一脸肃杀下马,走上前取了鸣冤鼓槌便敲了起来。 很快,府衙大门打开,一个衙役打着哈欠踱了出来,眼睛尚未睁开就怒道:“大早上的,谁击鼓鸣冤呐?通判还未上衙,再等——” 不想话还没说完,便被一股大力推在了门上,又顺着开合的门重新跌进了门槛里去。 “大胆!你是哪——” “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了,连我家殿下都敢拦吗?”孙冲从后面追来,一脚踏在那人身上呵道。 衙役听到“殿下”二字,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转头再看,见赵德昭压根没再理他,径直朝里面去了。 “哼!”孙冲也不再多言,起身朝着赵德昭追了过去。 殿下?殿下怎么会来府衙?看他神色,是哪个得罪他了? 衙役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衣裳,转头见府衙外已是聚了不少百姓在瞧热闹,脸瞬间又板了起来,呼喝着让他们都散了,将府衙大门关了个严严实实。 赵光义正在用早饭,突然听到前院喧哗起来,他本就因为方司录的事心气不顺,眼下听到吵嚷声,将碗重重砸在桌上,怒道:“如今本王这府衙是没一点规矩了吗?大早上的,吵什么?” 冯六本站在他身边伺候,闻言忙朝外头使了个眼色,站在廊下的小厮立即朝外跑去看个究竟,不想还没走几步,迎面就见赵德昭大步走了来。 “二殿下?您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小厮的声音传入屋内,赵光义皱了皱眉,心中闪过不好的念头,还没想出该如何应对,就见赵德昭推开挡路的小厮,抬腿跨进了屋内。 “二郎啊...”赵光义只好露出笑脸站起身来,“怎么这个时辰来了?可有用了早饭?要不在三叔这儿用些?” “不必了,”赵德昭就站在赵光义面前,神色冷淡,“侄儿今日来是想同三叔要个人!” “要个人?”赵光义装作懵懂的样子问道:“吕通判不是已经给了你了,还想问三叔要什么人?” “三叔,这就没必要了吧!”赵德昭冷冷笑了一声,朝屋中看了一眼,屋中仆从众多,见此也踌躇着是不是该退下。 赵光义心中骂了一声,脸上笑也收了起来,“都下去!” 屋中仆从松了一口气,以冯六为首,全都离开了屋子。 “好了,人都走了,二郎有什么话直说就是。”赵光义也不再演戏,重新坐在了桌前,端了碗拿了筷子继续用饭。 “伤了我府中小厮的,是哪个?”赵德昭开门见山问道。 “若我说,伤了你小厮不是我的意思,你可相信?”赵光义知道同赵德昭扯皮没有,他能来此,便是清楚了前因后果。 赵德昭“哼”了一声,“是不是的,现在问这个还有什么意义?人都已经伤了,要不是吕大使,怕是保不住命,我倒不知三叔这么好胆色,培养的属下竟敢在闹市杀人?知法犯法,三叔该去大理寺走一遭了吧!” “二郎如今魄力也不小,就敢这么闯进来,还威胁三叔?你就不怕进来容易,出去......” “三叔未免也太小看了侄儿,”赵德昭从怀中掏出曹璨给自己的匕首重重拍在桌上,“侄儿好歹也是上了战场杀过辽人的,三叔你说,是你门外的侍卫速度快,还是侄儿...这把匕首更快?” “你敢?”赵光义听了这话也是怒了,猛地一拍桌子道:“你好歹也是小辈,怎么敢如此不敬?” “小辈?”赵德昭哼了一声,抬眸不屑道:“三叔不是说侄儿是妖邪吗?妖邪...怎么会是大宋豫王的小辈呢!” “你——”赵光义不知道赵德昭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他只同官家说过,当时殿中也只有王继恩一人 以官家的性子,不会同二郎言明此事,难道...是王继恩? 赵德昭见赵光义说不出话来,哼道:“此事侄儿也不同三叔追究,只不过伤了我的人,三叔若再包庇,这便不好了!” 赵光义沉默了片刻,赵德昭也不催,他的杀手锏还没有拿出来,不怕赵光义不答应。 “三叔也不同你兜圈子,”赵光义最后说道:“此事只吕端一人看见,就算告到大理寺,想要将凶手找出来,怕也难。” 这人自己可以送走,可以杀了,怎么处置都行,只要别再让他在人前出现就行,到时谁再说是自己的人行凶,证据呢? “再说了,就算把人拿了,到时三叔也可推说是他擅自做的决定,三叔不知,大理寺难道还能将三叔定罪不成?”赵光义继续道。 “二郎你该也是知道的,”赵光义见赵德昭不答,抬手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看向赵德昭继续道:“明人不说暗话,你想来也该知道方司录的事儿了,这件事,三叔我不知情也没参与,就算捅到官家那儿,我顶多是个失察的罪,可事情若闹大了,你觉得检校库放贷这件事,还能办得起来?” 赵光义叹了一声,站起身看向屋外,“届时,百姓们若得知朝廷官员贪墨检校库遗孤的财产,会怎么想?他们对朝廷可还能有信任?就算你检校库提供比解库高的存钱利、更低的借钱息,百姓可会相信?想来,怕还是会选择解库的吧!” 赵德昭没有说话,他心知肚明若当真如此,检校库信托功能的开发定然是会困难重重,说不定就半路夭折。 “我可以把人给你,”赵光义看了眼赵德昭的神色,转了话头放缓了语气说道:“但方司录这事,你就当不知道,钱,会一分不少的要回来,方司录这个人,我也会处置,你看如何?” 赵德昭心中冷笑,这不还是担心官家降罪么! “好,不过侄儿还有一个条件!”赵德昭说道。 “你说!”赵光义知道如今的赵德昭不好糊弄,虽不耐烦,也只好耐着性子让他把话说完。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三十七章 拿人 “检校库单独建立官署,不再开封府衙之下辖,由三司管理!”赵德昭朝赵光义说道。 赵光义对赵德昭的厚颜无耻已是有了准备,却不想他能提出这个要求来。 按照赵德昭的方案,以及方司录私人“实践”,检校库将来赚钱是确定的事,届时,开封府衙也能从中获取一些好处,而且是明面上的。 可检校库单独建衙,就同开封府衙没什么关系,赚的钱也是三司的。 “二郎,这就过了,检校库自建立以来便由府衙管着,若要单独建衙,怕是不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的?”赵德昭反问道:“检校库本就关于钱财,理该三司管理,再说了,要不是开封府衙管着,还不会有方司录这档子是吧,一个管刑狱的来管钱,还能有比这更不恰当的事儿?” 赵光义实在不想丢了这块即将到手的香饽饽,见赵德昭毫不相让,脸色也难看起来。 赵德昭见此,拍了拍衣袍起身,“三叔若不应也无妨,侄儿今日便好好同官家说一说此事,届时禁军入府拿人,三叔可别怪侄儿不客气,另外,侄儿也不怕把事情闹大,册子上那么多要做的事,侄儿大不了先做其他的就好,来日方长,侄儿也不急。” “罢了,我应了你就是!”赵光义知道赵德昭说得出做得到,说完朝外喊道:“来人,把丁申叫来!” 赵光义吩咐完之后,又朝赵德昭说道:“人你带回去处置,算三叔给你个交代,检校库一事,三叔自会上奏本。” “好!”赵德昭转身点了点头,“那侄儿就等三叔的好消息了!” 说完,赵德昭收起匕首,拉开屋门走了出去,丁申本就是侍卫,很快被传了来,看到赵德昭的一刹那,心中明白了什么,脸色倏地苍白了起来。 他不敢置信得看向屋内,却不见赵光义身影,丁申自嘲一笑,低下头来。 “就是你,打伤了本郡王府的人?”赵德昭不顾孙冲的阻拦走上前去,他可不信此人有胆子敢在开封府衙中对自己动手。 再者说,自己如今的身手,又不是打不过他。 “回殿下,是小人...”丁申没有辩解,直接认了下来。 “很好!”赵德昭佩服此人的胆色,匕首在手腕间转了转,继续道:“本殿下也不欺负你,不过就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罢了!” 话落,赵德昭突然出手,匕首刺向丁申肋骨,继而手腕翻转,握紧了匕首柄的手成拳,重重打在刚刺穿的伤口上。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丁申闷哼一声倒退几步,肺腑间的疼痛让他眼冒金星,一个不稳跌在了地上。 “也不过如此!”赵德昭将匕首上的血擦干净,朝孙冲道:“绑了,带回去!” “是!”孙冲早就摩拳擦掌,此时听到命令,立即找了绳子来,将丁申绑了个结结实实,推着就走出门去。 府衙中的人被这一变故惊在了原地,但却不见屋中赵光义出来阻止,便知道是他默认的,心中不免多了些兔死狐悲的感伤来。 特别是冯六,眼见这样的事上演,更觉得酸楚不已,二殿下如此护短,为了一个小厮能上门找豫王讨说法,关键还讨着了。 可豫王,冯六想起没做好事被豫王处理的一二三四五六个人,暗叹一声摇了摇头。 该给自己提前找好退路了! 赵德昭带着丁申耻高气昂得离开了府衙,赵光义在屋中发了好大一通火,将东西砸得七七八八之后,还是收拾好脾气,重新换了衣裳准备上朝。 赵德昭回到府邸,命人将丁申先找地方关起来,又问了下甄平的状况,得知他还在睡,也不去打扰,将沾了血的衣裳换下,骑上捷豹快速朝宫城赶去。 在府衙耗费了许久,再不快些可就要迟到了。 还好,虽然待漏院中的人都已是进了殿,但官家还未到,赵德昭最后一个进入,快走几步站到了赵光义身后。 二人好似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一个笑着行礼,一个笑着点头,看上去真是和睦的叔侄俩。 吕余庆和吕端两兄弟时刻关注着这二人,见此心照不宣得对了个眼神,继而当做什么也不知道,老老实实得听朝。 今日的主题是明日辽国使臣进城一事,迎接事宜交给了曹彬和赵普,使臣团队加上随行侍卫有百来人,俱是安排在了鸿胪寺下辖驿馆中。 晚上自然安排了宴会,赵匡胤特地嘱咐赵德昭安排了焰火给辽人开开眼。 “对了,城中考生众多,近日多安排些人巡逻,别同辽人起了冲突。”赵匡胤朝赵光义吩咐道。 离春闱还有十来日,考生还都在城中,越是临近考试,考生越容易浮躁,正巧辽人使团来了,最是容易发生冲突。 “是,臣遵旨!” “无事散了吧!”赵匡胤挥了挥手,心里惦记着赵德昭的册子,还想着回去继续参详参详,看看他大宋还能如何发展建设。 “官家,臣有事启奏!”这是,御史台一个御史走了出来,看了一眼赵德昭说道。 又是冲自己来的? 赵德昭看向站在不远处、如今御史台的头头李铸,见他也是神情疑惑,看来这御史要说的事,李铸也不知情。 “官家,今日上朝前,臣路过开封府衙,正好瞧见平晋郡王殿下怒气冲冲入了府衙,臣好奇,停下等了片刻,之后见殿下五花大绑一个人从府衙而出,那人浑身鲜血,也不知是怎么得罪了殿下?” 这御史说完之后,还瞄了一眼赵光义,看他讨好的神色,一看就是赵光义的人。 这是邀功来了啊! 赵德昭却在心中冷笑,又是个脑子不清楚的,还没同赵光义对好说辞,就在朝堂上不管不顾倒出来了,也不看看,赵光义眼下的脸色,到底是高兴呢,还是...气得要杀人了! 赵匡胤看了一眼赵德昭,见他神色不屑,又看了一眼赵光义,却见他满脸怒意,也是奇怪。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三十八章 再再再弹劾 吕端刚要上前开口为赵德昭说上几句,却猛地被吕余庆拉住了衣袖,“没你的事!” 吕余庆用口型无声劝阻住了吕端,吕端虽然不解,但还是听话得没有继续。 众人等着赵德昭为自己辩解,就像从前一般,可不想,这次赵德昭没有开口,赵光义倒是先说了话。 “官家明鉴,这是个误会!”赵光义笑着说道:“是这样,检校库不是臣管着么,想来二郎是太过劳心,想到了好主意就想同臣先商议一番,今日一早来府衙,也是为了此事。” 御史听了这话,当即呆住了,同时也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面红耳赤之际,喏喏开口道:“许...许是臣看错了,官家恕罪!” 赵德昭闲闲剐了他一眼,骂了句蠢货。 “二郎是又想到了什么?”赵匡胤听了问道。 “是这样...”赵光义努力打起精神,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丧气,“二郎同臣提议,说检校库虽然管的是遗孤财产,但归根结底还是钱,今后若能有借贷功能,涉及到的钱财会更多,是以提议单独开衙,归三司管辖比较合适。” 赵匡胤想了想,这个提议的确是有点道理,钱财的事多由三司管,检校库原先功能只为遗孤,今后的确不适合再让开封府来管。 “殿下的提议,臣也以为可,”赵普趁机出列道:“钱财关乎民生大事,若将来涉及到的数额多,也该单独建衙为好。” “是,”赵光义点头,“臣也觉得此提议甚好,本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写了奏本同官家提。” 赵匡胤笑着看向赵德昭,“你小子做事忒莽撞了些,大清早的就上门叨扰你三叔,今后有事拿上朝堂来,可别这么冒失。” “是,臣知错!”赵德昭笑着应了下来。 这事说完,赵匡胤没再问些别的,众人也默契得忽略了御史口中,被赵德昭五花大绑带走的人是为何。 散朝后,那御史战战兢兢不敢上前,李铸也是冷哼一声,决心要好好整理自己的衙门,到底还有多少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揪出来好好修理一番才好。 吕端跟在吕余庆身后,小声问道:“郡王府中,还要去吗?” 吕余庆摸了摸下颚,摇头道:“先不必了,郡王心中自有计较,咱们做好自己的事就成。” 吕端“嗯”了一声,忍不住小声嘀咕,“兄长,你说殿下到底做了什么?” 吕余庆摇了摇头,他要是能知道就好了! 赵德昭出宫去了东作坊焰火司,交代了宫中要用焰火之事。 “殿下不来,我也是要去找你了,”李守恩将赵德昭让进屋中,继而从架子上拿出一叠账簿,“焰火司就这一个月,卖了十一万贯钱,眼下仓库也小了,需要扩一些出去,还有,不少商行也都申请要售卖资格,运回他们自己州城去卖,殿下觉得可要答应?若是要答应,作坊的匠人也不够,得再问军器局要一些......” 李守恩喋喋不休得将这个月来的事同赵德昭禀报,赵德昭一边听着,一边翻看账簿。 这个月,樊楼的生意占了大头,因为眼下是他独家销售,相当于是垄断地位,不管是百姓还是商行,要拿货只能从他那儿走。 另外就是洛家的,头一批货是赵德昭免费送他的,眼下看了账簿,才知道他后来又买了一批货,量还不少。 十一万贯一个月,抛去原材料成本,焰火司发放的薪俸等,也能赚个六万贯,按照事先定的留两成算,内廷局能有一万两千贯,其余都得上交。 这么一算,赵德昭不免有些心痛。 拓展规模,势在必行了! “好,这事你看着办,一个州城只许一家,得选信誉好有担当的,不用着急下决定,仓库的事...”赵德昭瞧了眼屋外,“内廷局地方怕是不够,这样,此前我经过州桥,见码头附近倒是有不少仓库的,找个偏僻些的租一个。” “下官明白,远离闹市最好,这东西虽然比霹雳弹威力小,但若是有点火星子,也是危险。”李守恩说道。 赵德昭点了点头,“对,最好能离水源再近些,这事你做主就好,你如今是焰火司提点,不用事事找我拿主意,我相信你的办事能力。” 李守恩听到赵德昭这番话,心中也是感动,“是,下官定不会辜负殿下信任!” 既然到了焰火司,赵德昭也顺便去了东作坊看了一眼,黄虎正在同王承衍说话,见了赵德昭,二人立即起身迎了上去。 “都坐下,我就来看看!”赵德昭朝他们摆了摆手,捡了个最近的位子坐下,“最近作坊可还顺利?我也好些日子没来了!” “殿下放心,作坊一切都好。”王承衍说道。 “明日辽国使团就要进城了,这地方是重中之重,万不可让外人进入,”赵德昭想了想又道:“我会同官家说,让一队禁军前来护卫,你们自己也留心一点。” “是,下官领命。”二人听了这番叮嘱,心中也敲响警钟,大宋能击败辽国夺回山前七州,霹雳弹起了很大作用。 他们此番前来,对于霹雳弹定然存了觊觎之心。 想到大辽,赵德昭突然回忆起一件事来,他看向二人,说道:“我其实还有个想法,也不知道作坊能不能给做出来。” 黄虎对于赵德昭有新想法这事很感兴趣,脸上露出了兴奋之色,王承衍则要稳重一些,“殿下请说。” 赵德昭组织了下语言,尽可能通俗易懂得描述“地雷”的用法,“虽然,霹雳弹投掷成功率大幅增加,但多少还是需要靠人力发动,我想着,能不能做一款霹雳弹,埋在敌军必经之路上,他们踩踏后自动爆炸。” “这...如何能做?”黄虎听了也一头雾水,“不需要点燃引线发动吗?” “所以需要加上机簧,我这也只是一个构想,”赵德昭起身走到桌前,草草画了张图,“这里加个弹片,踩踏后通过机扩产生火花,点燃火药产生爆炸...”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三十九章 辽人进城 赵德昭是个只会说不会做的主,他说完之后,抬头看向黄虎,问道:“听懂了吗?” 黄虎本就是个手艺人,又是研究火药的,进到东作坊之后,同各地招来的人多了交流,比之从前更是精进。 “下官研究研究......”黄虎对着赵德昭的草图凝眉沉思,赵德昭见了也不再打扰,同王承衍出了屋子说道:“我这就走了,黄虎若是需要什么,你尽量提供给他,但也要保证安全,火药这东西稍不留神就会伤人。” “是,下官知道。” 办完了正事,赵德昭也就安心回府去。 甄平正好醒着,今日用了药之后精神明显好了些,可仍旧无法下床走动,正无聊发着呆。 赵德昭进屋的时候,正见他数着手指头,“醒了?可觉得好些?” 甄平立即笑了起来,“小人没事了,就是有点儿闲得慌。” “怎么?难不成你还想起来跟我出门啊!”赵德昭笑说了几句,见他精神的确还不错,朝孙冲吩咐道:“把那人带回来。” “殿下把谁带回来了?”甄平靠在床榻上问道。 赵德昭笑得颇是神秘,“你见了就知道了。” 很快,孙冲带着府中侍卫,将一个气息奄奄的人带了进来,“你看看,是不是他将你打伤的?” 甄平瞪大了眼睛,看着被扔在地上的人,这人眼睛禁闭,唇角边留有血迹,穿的是那身黑衣,虽然当初是蒙着面的,不过甄平此时却能肯定,当初想要杀他的,的确是眼前这人。 “是,是他!咳...咳咳...”甄平情绪陡然激动起来,孙冲忙上前拍了拍他的背。 “我已经还了他一刀,接下来怎么处置,听你的。”赵德昭说道。 甄平颇是不敢置信,让他处置?他也不知道怎么处置啊! “小人...小人也...不知道...” 看着甄平为难的模样,赵德昭也不再问,看向地上出气多进气少的人,吩咐道:“那就先别他让死了,等你想好怎么处置了再说。” 赵德昭这么说,孙冲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定是要找大夫把这人的命延着再说了。 “行了,你好好歇着吧,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伤可不轻。”赵德昭叮嘱了几句,就带着人离开了屋子。 甄平脑袋还有些糊涂,他看见地上有几滴血,是那人身上的? 殿下竟然会为了自己,同豫王直接起了冲突! 自己不过是个低贱的奴仆罢了,殿下何等尊贵之人,他竟然为了自己 甄平眼睛有些烫,鼻子有些酸,他躺在床上,抬手抹去眼角湿润,抽了抽鼻子,在心中发誓,不管殿下说什么做什么,他豁出这条命,也要为殿下做到。 丁申重新被拖了下去,他虽然受了伤没了力气,但意识还在,只觉得自己被当做牲口一般,从这里搬到那里,又从那里被搬到了不知什么地方。 身上的血该流光了吧,竟然不觉得疼了! 看到林五的下场,自己也该想到早有这一日的,他们几个虽然是豫王的侍卫,可干的多是见不得光的事。 丁申?自己可不姓丁,入了府就没了自己的姓名,只是按照天干地支取的代号罢了。 从那一日起,自己便不再是阳光地下的人了,不过是一把刀 “死了?醒醒?”丁申浑浑噩噩,神思不知游到了何处,不想脸上传来痛感,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眼前陡然放大了一张人脸。 “没死?那便好,把药喝了!”鼻尖传来苦涩药味,丁申看了看黑乎乎的药汁,眼中茫然一闪而过,继而才想到适才似乎听到殿下的吩咐,不让自己死呢! 丁申伸手,捧了药碗将药汁一饮而尽。 好死不如赖活着,既然阎王还没来索命,自己便多活几日。 翌日,城中百姓发现氛围似乎有点不同,街上巡逻的铺兵多了不少。 临近晌午,枢密院中一队人马穿着官袍,领着宰相仪仗朝城门而去。 没多久,百姓便知道这是为何了,返回官员身后,是百来个契丹人。 “契丹是来做什么的?”有人问道。 “听说是来议和,担心咱们再继续打,把燕云十六州都打回来吧!” “哼,现在知道怕了?契丹也不过如此!” “要我说,就不该答应议和,继续打呀,带上霹雳弹打到他们都城去,赶他们回草原!” “你以为打仗是那么容易的事儿?”有个脑子还算清醒的说道:“霹雳弹是厉害,可要到山后去打,长途跋涉,粮草就是一个大问题,再说了,你没瞧见之前那些将军士兵有多累啊,总要修整修整吧!” 百姓的议论混在一起,契丹人并不能听清,他们也没心思去听大宋百姓的议论。 辽国使团领头的正是耶律休哥,进了城后,他的眼睛便四处看着,面上虽表露出镇定和某种不屑来,可惊讶的眼神却是将他真实想法出卖。 耶律休哥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繁华的州城,他以为,大宋的京师,顶多同幽州差不多模样。 这个印象在他入城前还没有变,城墙的确如幽州一般高耸,道路也如幽州一般宽阔,可城中,为何完全不同? 街道交错纵横,民居鳞次栉比,商铺百肆杂陈,酒楼歌馆遍设,商旅云集,车水马龙。 若这是他们大辽的,该有多好! 不止耶律休哥,所有来送的辽人都很震惊,他们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可依旧被大宋都城的繁华迷了眼。 萧绰最初也被震惊了片刻,但很快恢复了震惊,这些...迟早都会是他们的,可眼下,怎能露出如此神态灭自己威风? 宋人定然要嘲讽他们了! 萧绰垂着眸子,眼神快速扫了几眼,道路两旁的百姓脸上倒是没有嘲讽神色的,不过那带着刀的目光却是明显。 哼,小小蝼蚁罢了,恨又能如何? 等着吧,这次议和不过是为了麻痹宋国罢了,他们以为赢了一次,就当真能将他们大辽拒之千里? 待她迎回父亲,回大辽后同南方小国联合起兵,山前七州,甚至更多的领土,甚至这座都城,都会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四十章 使团入宫 一行人在满城瞩目中到了鸿胪寺,鸿胪寺卿等候在外,远远见了宰相仪仗,立即整了衣冠,朝前迎了几步。 “这是特意为诸位准备的驿馆,”赵普朝耶律休哥说道:“驿馆提供餐食,诸位若有什么忌口,有什么想品尝的,尽管提便是。” “多谢赵相!”耶律休哥是来谈大事的,可不是来吃喝玩乐,住在哪儿吃什么,对他而言并不是很重要。 “对了,再过十来日便是我大宋的春闱,还请耶律将军约束随行人员,万不可惊扰我大宋百姓。”赵普笑着说这话,可耶律休哥并不会觉得这人是个好脾气的。 春闱,他也知道,大宋选拔官员的考试,他们大辽也会有,有什么了不起的。 可汉人有句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们此时不也是如此,耶律休哥按下脾气,笑着回道:“赵相放心,本将知道轻重。” 赵普笑着点了点头,“明晚宫中设宴,届时会有车马前来迎接,哦,对了,宫中行走,不可携带兵刃,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耶律将军也提前做好准备。” 耶律休哥点了头,“多谢提醒,本将还有一事。” “请!”赵普说道。 “不知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到萧相,还有一众将军?他们此时在何处?” 赵普安抚得笑了笑,“不用担心,明晚就能见着了。” 耶律休哥听了这话才放下心来,拱手道了声谢。 赵普带着人离开,驿馆中只剩下了驿丞等人,带着职业性的不失礼貌的微笑,询问这些辽人是否有忌口等问题,他们也好早为晚饭做准备。 耶律休哥能耐着性子应付赵普,却不高兴应付驿馆中的人,他留了下属应话,自己则回了准备好的房间,没人留意两个婢女也跟着走了进去。 或者说,就算有人留意,也不会多想。 进了屋子之后,其中一个婢女转身关上了门,另一个立即抬起了头,坐在了桌边。 耶律休哥亲自拿了水壶,倒了一杯水递给萧绰,“辛苦皇后。” “为了大计,无妨。”萧绰端了茶盏饮尽。 “可要安排人去探查萧相所在?”耶律休哥又问。 萧绰凝眉略思索了片刻,最后还是摇头道:“我们刚进城,宋人定会派人盯着,不要轻举妄动,反正明日就能看见,届时再做打算。” “是,一切听皇后安排。” “明晚进宫赴宴,这是给诸位准备的衣裳!” 关押着萧思温等降臣的两处宅院中,看守的禁军给他们送来了新制的衣裳,还贴心的做成了契丹的样式。 “明日?”萧思温惊讶过后当即反应了过来,“是使团来了?” “对,来了!”禁军不痛不痒得回了一句,而后放下衣裳便离开了屋子。 萧思温在京师也待了有小半年,无时无刻不想着要回去大辽,眼下,辽国使臣终于进了开封,他熬了这么久,终于要结束了吗? 萧思温心中激动,打开屋门走到院外,隐约听到隔着院墙,旁边也传来了说话声,是韩匡嗣他们在询问着明日宴会的事。 “罢了罢了,还是不要节外生枝!”萧思温没同韩匡嗣他们说话,站了片刻便回了屋中,可终究兴奋,今夜怕是难眠了。 旁边院落,韩匡嗣几人同样激动,站在院中说了几句总算能回去的话之后,耶律虎古转头看向院墙,嘀咕道:“萧相为何没有动静?可是不知此事?” 韩匡嗣摇头道:“不会。” “萧挞烈不也同样没有出来?”耶律奚底朝屋中看了一眼,“许是这次出使不是他们姓萧的,心中多少有些忐忑吧!” 听了这话,诸人俱是沉默下来,韩匡嗣又看了一眼院墙,叹了一声道:“回吧,明日就能见着了,之后宋国怎么打算,总能有个说法。” 韩匡嗣说完离开了院子,耶律虎古和耶律奚底二人却没有动弹。 “韩匡嗣到底是汉人,你说宋国会不会不放他回去?”耶律虎古问道。 “我本来以为,宋国皇帝会召见他威逼利诱些什么,没想到进来之后,就没见他出过院子,宋国人才众多,怕是看不上他。”耶律奚底说道。 “可他在宋国待了这么久,就算有我们作证他没同宋国勾结,回了大辽之后,你觉得陛下可会信?可会防备?”耶律虎古小声道。 “但就算他留在这儿,你觉得宋国皇帝能重用他?况且...”耶律奚底压低声音,“韩德源可是被宋国皇子赵德昭给杀了的,他怎么会替杀子仇人做事?” 耶律虎古没有再说什么,可他心中却为韩匡嗣觉得惋惜,不管如何,他的仕途,好像也就到此为止了。 可他自己,偏偏还觉得回了大辽能再一展宏图,能为他长子报仇! 翌日的宴会是在傍晚。 马车停在了宫门口,耶律休哥穿着礼服走了下来,抬头看向眼前这座不算奢华的宫殿。 他听说过汉唐风华,在长安、洛阳也有汉人建造的宫殿,听闻璀璨如明珠,远比宋国的皇宫更富丽堂皇。 宋国皇帝没钱修建宫殿? 可州城明明繁华得很啊! “将军,这边请!”宫门口的侍卫见他不动,礼貌得催促了一声,耶律休哥“嗯”了一声,抬步走进宫门。 入宫参宴,使团中自然不是所有人都能来,便是运送辽国礼物的,都换成了宋人。 除了耶律休哥外,便只有他身后的两个婢女了。 他二人刚迈入宫门,身后又传来马车声响,隐约还能听见几句契丹话,耶律休哥当即停下脚步,转过身去。 只见马车上下来的,正是在宋国待了半年之久的萧相,跟在他身后的,是韩匡嗣等一众降臣。 萧思温下了马车之后,一抬头,猝不及防看见了不远处的耶律休哥,而更让他震惊的,是他身后穿着婢女服饰的萧绰。 “燕——”萧思温一个字出口,当即闭紧了嘴巴,萧绰打扮成这副模样,她是隐藏了身份来的,若被自己叫破身份,会引发大乱。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四十一章 和亲 辽国降臣的看守周侍卫见萧思温这副模样,心下奇怪,他朝耶律休哥那儿看了一眼,却并没有发生什么异样,也就只以为是萧思温见了辽国来人,一时激动难抑罢了。 很快,韩匡嗣诸人也都走上前来,他们同样瞧见了萧绰,眼神俱是露出震惊之色来。 尤其是韩德让,他见到萧绰之后,整个人止不住颤栗起来,他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爹,你看见了吗?那人是不是...是不是...” “住嘴!”韩匡嗣偏头呵了一声,他在朝堂多年,短暂的震惊后也回过神来,萧皇后既然打扮这副模样,定是为了隐瞒她真实身份。 他们绝不能坏了皇后的事。 韩德让被韩匡嗣这么一声呵斥,脑袋立即清醒过来,他闭上嘴巴,眼神却又止不住扫了过去,只见萧绰朝萧思温轻轻点了点头,继而垂下脑袋,变作了普通婢女的模样。 “儿子知错!”韩德让轻声回了一句,继而整理好情绪,跟在韩匡嗣身后,虽然心中仍旧惊涛骇浪,但也不再多看萧绰一眼。 萧思温同样如此,他负手在后,昂首挺胸得带着身后诸人强装镇定得走上前去,耶律休哥行了个契丹礼,“萧相受苦了,诸位将军受苦了!” 萧思温摆了摆手,控制着自己不去看萧绰,笑着说道:“宋人没有苛待本相,将军放心。” 这番话,其实是说给萧绰听的,好让她能够安心。 萧绰抬眸瞄了一眼,见萧思温不过就是消瘦了些,没有受皮肉之苦,这些日子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眼眶有些酸涩,很快垂下眸子,快速眨了眨眼,偌大的皇宫,没有人会留意使臣身后不起眼的婢女。 却不知离他们不远处,赵德昭带着何承矩停下了脚步,看着辽人方向。 “你觉不觉得有点奇怪。”赵德昭摸了摸下颚,蹙了蹙眉说道。 何承矩顺着赵德昭视线方向看去,摇头道:“怎么了?契丹人有什么问题?殿下也不用担心,周侍卫几个盯着的,若有异动,会立即禀报上来。” 赵德昭摇了摇头,“就是...怎么说,他们几个的氛围有些奇怪,照理说,见到使者团,会兴奋激动对吧,可我怎么看,萧思温他们反而是拘谨了?” “是不是因为在宫里的缘故?”何承矩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虽然辽国使臣是来了,但也不能确定一定能接他们回去的吧,官家还没个说法呢!” 赵德昭想了想,“许是我多心了!” “殿下若不放心,末将让周侍卫多盯着些。” “好!”赵德昭没再多想,转身朝宫殿走去。 今日只是宫宴,不提国事,乐师弹奏着高山流水,舞姬在殿中一展惊鸿,推杯换盏,很是祥和。 萧思温虽然知道大事为重,可眼下的事到底还是让他失了些许分寸,他强忍着自己不去看萧绰,可心神不安的模样还是让韩匡嗣皱了眉头。 他也不明白为何大辽皇后会扮成那个样子前来,难道议和之外,还有其他计划不成? 韩匡嗣“咳”了一声,拿着酒盏靠近坐在身旁的萧思温,轻声道:“萧相,为了...安全,还请凝神才好,殿中这些宋人,可没有一个好对付。” 萧思温听了这话,移开视线,点了点头,继而笑着抬了抬酒盏,“多谢韩郡公提醒。” 韩匡嗣听到这称呼苦笑一声,却也没多说什么,二人喝了一杯各自分开,萧思温记着韩匡嗣的话,之后再没有看向萧绰一眼,而韩匡嗣也看着殿中歌舞,默默沉思着什么。 萧绰没有再管萧思温他们几个,她跪坐在耶律休哥身后,眼睛时不时得朝殿中诸人看去,待扫到赵德昭时,小声开口道:“宋国平晋郡王,这么年轻,没想到他们竟然都败在他手下。” 耶律休哥听出萧绰口中不屑,回道:“打仗这种事,不看年纪,或许是这位郡王有天赋吧!” 萧绰听了这话也点了头,耶律休哥这话说得对,打仗这种事,不看年纪,也不论男女,若给她机会,她才不会让大辽输这么惨! “按照计划,把那事提了,看宋国是何态度!”萧绰说道。 “当真?”耶律休哥确认道。 萧绰轻“嗯”一声,“无妨,就算宋国同意,一个公主,又能做的了什么。” 耶律休哥叹了一声,回道:“好!” 这二人说话时仍旧一前一后的姿势,婢女低着头,旁人也看不出她在说话,而耶律休哥也是借着喝酒,用杯盏挡了嘴巴才开口。 萧绰说完后,总觉得身上粘了一道视线,她小心得朝萧思温他们看去,见自己父亲,包括韩匡嗣、韩德让等人都没再看着自己。 她疑惑得转头,不想同对面一人的视线接了个正着。 不是赵德昭,又是哪个? 萧绰心中一惊,随后立即垂下脑袋,装作惶恐的模样躲在耶律休哥的身后,耶律休哥也看到了赵德昭的视线,不经意得挪了挪身子,笑着朝赵德昭举了举杯。 不得不说,直觉这种事,真的很玄。 赵德昭自进宫后便发现这帮辽人之间的氛围不对劲,入了殿就多关注了几眼,不想就看到了他二人掩饰着说话。 这婢女的身份...不简单啊! 一曲毕,耶律休哥站起身来,端了酒盏朝赵匡胤道:“本将出使宋国途中,听闻宋国郡王殿下即将大婚,本将也备了些贺礼,还望郡王殿下能喜欢。” 辽国出使宋国,带来的礼物中本没有给赵德昭的贺礼,是半路听到了消息后临时凑的。 赵德昭听了这话倒也意外,看向耶律休哥道:“耶律将军客气。” 临时凑的礼物,自然没有什么特别亮眼的东西,二人客气几句对饮一盏酒之后也便罢了。 赵德昭坐下后,耶律休哥却仍旧站着,他看向赵匡胤,遵照萧绰的吩咐继续道:“陛下,听闻宋国公主国色天香,我大辽皇帝陛下嘱咐臣,此次来使,也希望同宋国结两姓之好,不知辽国是否有幸,能迎回一位宋国公主,陛下放心,我皇帝陛下许诺,定给予贵妃之位,好好宠爱!” 这番话说完,朝堂当即“轰”得一声炸了。 辽国要娶宋国公主? 他们哪儿来的脸?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四十二章 不平凡的婢女 大宋朝臣的脸色已经落了下来,赵德昭更是怒目瞪向耶律休哥,赵匡胤也放下了酒盏,脸上呈现怒容来。 而殿中的辽国降臣,听了这话也是惊讶不已,韩德让忍不住看向萧绰,这个主意,当真是陛下的? 一个宋国公主娶回去封为贵妃,即便是两国联姻,可若陛下当真动了情,分了她的宠爱,她又该怎么办? “贵妃?怕是不够啊!”赵德昭扔下酒盏站起身来,看向耶律休哥道:“你们辽国如今为我大宋手下败将,怎么也该给个皇后之位吧!” “岂有此理!”韩德让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 耶律休哥听到韩德让的声音,倏地转过头去。 韩家,韩德让,果然有不轨之心! 耶律休哥的眼神冰冷,韩德让对上他的眼神,心中陡然一惊,韩匡嗣看见这一幕,忙伸手将人拽了回来,厉声呵道:“没你的事,坐着!” 韩德让冷静下来,又朝耶律休哥看去,却见他已是挪开了视线,只好不情不愿得坐了回去。 赵匡胤见赵德昭出了声,重新拿起了酒盏,好整以暇得看着二人,他这个儿子可不是个吃亏的主,就看契丹人怎么说了。 “郡王说笑了,我大辽皇帝已立了皇后萧氏,没有过错,如何能废而再立?”耶律休哥已是感受到了身后的冷意,可他不敢回头去看,只好努力笑着说道。 赵德昭“啧”了一声,“可我大宋的公主,如何能为妾?就算是贵妃,我这个做兄长的也舍不得啊!” 宫里的三个公主已经许出去两个,还剩一个比赵德昭小了两岁,辽国既然有这个意思,也在路上听说赵德昭赐婚的事,想来昭庆、延庆公主赐婚的事,他们也是知道的。 此时提亲,也只是对最小的公主提。 耶律休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赵德昭也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继续道:“不过结亲嘛,也不一定非要你们娶,听闻辽国也有未嫁的公主,由咱们大宋来娶,也一样是结两姓之好,是不是?” 赵德昭这话说完,殿中几个朝臣便附和道:“是啊,让我们大宋来娶辽国的公主呗。” “这...”耶律休哥脑筋急转,看着赵德昭道:“殿下已经赐婚,如何能再娶?” “耶律将军这话就不对了,”曹彬哼笑一声道:“我们公主嫁过去是做贵妃,你们公主嫁过来,难道还一定要做正妃不成?” 赵德昭转头朝曹彬笑了笑,可不是这个理么,让他们大宋的公主做妾,怎么辽国的公主不能做妾? “另外,耶律将军怎么就默认为是本殿下娶了?我大宋官家年富力强,你们辽国公主嫁给我们官家,不正是天作之合?” 赵德昭这话一出,殿中又热闹了起来,只见过老子给儿子娶媳妇的,倒没见过儿子给老子说媒的。 殿下这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便是赵匡胤,也被赵德昭这话给气笑了,隔空点了点头,还是道:“朕便罢了,若真要联姻,还是从年轻人里面选吧!” 年轻人,他们大宋适龄的可就平晋郡王一个啊! 这话不就是说让他来挡么! 赵德昭刚要拒绝,想着官家不要,自己也不可能要,不若就让赵光义收了去算了。 话尚没出口,赵德昭转头瞄到耶律休哥身后那婢女,倏地有了主意,笑着道:“不过联姻,也不是非要公主是不是,本郡王觉得,耶律将军带来的这婢女就是个好的,不若就让她留下,本殿下封她个侧妃如何?” 耶律休哥的脸“唰”得一下白了,他第一个念头是赵德昭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然为什么连公主都不要,反而要一个婢女? 不会的! 他在心中安慰自己,他们一路走来,沿途很是小心谨慎,入了宋国京师之后更是谨言慎行,就怕被宋人看出什么端倪来。 赵德昭没见过萧皇后,这里也没有人见过萧皇后,他这么说,想来是要羞辱他们大辽罢了。 “不行!” 这话不是耶律休哥说的,赵德昭转过头去,见隔着几个位子,韩德让怒气冲冲得站了起来,朝赵德昭说道:“不行,她不能做你侧妃!” “哦?为何?”赵德昭证实了自己猜想,这婢女果真不简单啊! 韩德让起身之后,对上萧绰不赞成的眼神,才知道自己又莽撞了,可能怎么办? 他能看着燕燕嫁给耶律贤为后,却不能看着她落在宋人手中受屈辱。 便是连口头占便宜都不行! 韩德让这话出口,韩匡嗣、萧思温等人冷汗直冒,他们强作镇定,不满得看向韩德让。 “郡王同将军说话,你插什么嘴,不懂规矩,坐下!”韩匡嗣训斥完,起身朝赵德昭致歉,“郡王见谅,小儿初次觐见,不懂宫中礼仪,还请郡王恕罪!” 赵德昭无所谓得笑了笑,没理韩匡嗣,继续朝耶律休哥说道:“千金难买心头好,本郡王也不知为何,就对这女子有兴趣,她一个婢女,嫁给本殿下就是侧妃,有何不可?” 殿中,王溥和杨业也在,他们此时也觉得奇怪。 殿下不是好色之人,如何会看一眼就要娶辽国的婢女? 她是有什么独特之处不成? 可殿下不也是今日才见到的这女子? 比之王溥,杨业想的则要更多些。 殿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许诺说要给那婢女侧妃之位,可皇子侧妃只有两个,若此事真成了,难不成他堂堂抗辽将军的女儿,要同一个辽人婢女平起平坐了? 传出去岂不是成了个笑话? 杨业暗自下了决心,殿下若当真执意这么做,他拼了老命,也不会让延瑛嫁进平晋郡王府里去。 耶律休哥急得汗都流了下来,他该怎么说才好? 萧绰看了眼耶律休哥,暗叹了一声,膝行几步露出自己身形来,朝赵德昭说道:“多谢殿下爱重,只是奴婢不敢隐瞒,实在是因为奴婢已经是耶律将军的人,不敢入殿下府中!” 耶律休哥脸色更白了几分,他虽然知道萧绰这番话是权宜之计,还是不安得偷偷瞄了一眼萧绰,硬着头皮点头道:“是,是这样,所以,她不能嫁给殿下。” “哦...”赵德昭耸了耸肩,无所谓道:“早说嘛,本殿下又不是不讲道理,既然如此,此事便算了!” 赵德昭这话说完,宴会继续,只是再没有人提什么联姻之事,不管是辽国公主嫁过来,还是大宋公主嫁过去,俱像是没有提起过一般,就这么轻飘飘揭了过去。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四十三章 留她下来 焰火燃尽,朝臣同辽人离开了宫殿,萧思温、韩匡嗣几人仍旧返回了宅院之中,但赵匡胤或许是心情好,也允许使团可前去探望送些东西,当然,前提是要经过侍卫的检查。 宫殿重新陷入宁静,赵德昭跟着赵匡胤回到了寝殿,一进门迫不及待道:“爹,那个婢女不简单。” 王继恩端来早准备好的解酒汤和点心放在二人面前,又退后几步安静站着,耳朵却是支了起来,留神父子二人的对话。 赵匡胤把解酒汤朝赵德昭方向推了推,“你今晚喝不少,喝点解酒汤,要觉得不舒服,就在宫里住下。” 赵德昭“嗯”了一声,端了汤碗一口喝完,放下后继续道:“爹,您可信耶律休哥的话?那婢女绝对不是他的女人,耶律休哥怕她!” 赵匡胤叹了一声,“爹又不瞎,当然能看出来,不过她是什么身份,却不敢说,总不会是萧绰亲自来了吧!。” “也不是不可能啊,”赵德昭想了想,“能让耶律休哥如此敬重的人,想来整个辽国,也就只能是萧绰了吧,不然呢?” “萧绰还有两个姐姐,”赵匡胤说道:“萧思温滞留大宋,若是她二人之一前来,也不是不可能,她二人身份也不低。” 赵德昭点了点头,“爹说的有理,可惜了,这儿也没人见过萧绰...” “没见过没关系,若她真是萧家的人,乔装成婢女前来定有图谋,让人盯着总能发现端倪,倒也不必太过在意,反而让他们察觉到什么。”赵匡胤说道。 “也是,儿子吩咐下去,让他们多盯着些吧,若真是萧绰,绝不对让她回辽国去。” 赵匡胤听了这话却是奇怪,“她就算是辽国皇后,也就是一介妇人,你似乎很看重她?怎么,她还能比耶律贤更厉害?” 是啊,某种意义上而言,她的确比耶律贤厉害! 赵德昭自然不会这么说,说了他便又有成为妖邪的可能性了,赵德昭看向赵匡胤,皱着眉头道:“儿子觉得,她作为皇后,能被允许伪装成婢女出现在使团中,那本事定不一般,这样的女人,不能小觑,留她下来,也是防患于未然。” “留她下来?”赵匡胤“啧”了一声,打量了赵德昭几眼,“你不会见她有几分姿色,当真想收了她入府吧!” 赵德昭听了这话,当即站直了身体正了神色,“爹你说什么呢!儿子的意思,留她下来,是要...” 赵德昭比划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继续道:“儿子怎么可能会是收她?儿子是这种不分轻重的好色之徒?儿子在爹心里,竟然是这种人不成?” 赵德昭带着点酒意,说出口的话不经意带了些委屈,这副模样,倒真像个孩子了。 赵匡胤好久没见着赵德昭露出这副神情,当即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哎哟这还委屈上了,爹同你说笑呢,爹知道咱二郎是个什么样的人,那定然是谦谦君子,不为女色所迷,是吧?” 那也不一定,七娘当真是好看的,比那婢女好看多了! 赵德昭在心里想着,面上露出了几分痴汉傻笑,赵匡胤也不知他在笑什么,只当他是喝多了,唤来周井,嘱咐道:“服侍殿下歇着去,明日再出宫吧!” 周井立即应了,上前搀扶赵德昭,轻声道:“殿下,小人带您歇着去。” 要说醉,赵德昭也没有醉,在宫里喝酒,他还是有分寸的,不过就是稍稍有些晕罢了。 他同赵匡胤告了退,便同周井出了殿门,外头凉风一吹,赵德昭脑子也清楚了不少,想起适才在殿中自己宛如撒娇的模样,不觉有些脸热。 两辈子加起来,自己也有四十好几了,竟然会有这么态势,当真是丢人。 或许...是自己好久不曾体会到如此父子亲情了吧! 耶律休哥同萧绰回到驿馆后,二人神情俱是凝重。 “皇后,赵德昭好像看出了什么?咱们该怎么做?”耶律休哥站在萧绰面前,看着眼前一脸疲惫的萧绰问道。 萧绰揉着自己的额角,也是止不住得生气。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议亲的事本说得好好的,怎么就能扯到自己身上? 不过倒也试出来宋国的态度,他们不想嫁公主过去,定是打算再起干戈,山后九州他们不会放弃。 “之后,我不会再出面,接下来就交给你了!”萧绰最后说道。 “是,那萧相哪儿...” “你明日带些衣食去看探望一番,既然宋国皇帝说了这话,我们不去反而不正常,另外,韩郡公他们也一起,问问可有什么需要的,也问问他们有何想法。” “是,臣明白。”耶律休哥低下头,眼眸中有光一闪而过,可惜萧绰闭着眼睛,没有看见。 “赵德昭...”萧绰恨恨得念着这个名字,“此人不能留,于我大辽是个祸患。” “臣明白,可咱们在宋国都城,怕是不好下手!”耶律休哥完全能体会萧绰的心情,这人不光在幽州大败他们辽军,眼下更是羞辱到了他们皇后身上,换作谁都忍不住不发怒。 “总能有办法的...”萧绰睁开眼睛,暂且将赵德昭抛在脑后,“南边可有消息回来了?” 耶律休哥摇了摇头,“还没,想来人也刚到金陵,皇后稍安勿躁,再等几日。” 萧绰点了点头,“务必小心为上,不可让宋人发现。” “是!” 辽国降臣宅院中,一众人回来之后,没有再聚在院中说事,各自回房歇息去了。 周指挥朝诸人使了眼色,院中守卫轻轻点了头,守在房门前,但凡里头说话,他们总能听见一些。 萧思温见到了女儿,心情激动之下无法入睡,却又不敢让侍卫看出问题,只好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隔壁,几个姓耶律也倒头就睡,想着既然萧后来了,凡事自有她拿主意,他们也不操心就是了。 不安的只有韩匡嗣!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四十四章 韩匡嗣的直觉 韩德让进了屋子后,还因为萧绰的到来而感到震惊不已,不止如此,更以为她装扮成普通婢女混在使团中,韩德让直觉这次出使,不仅仅因为议和这么简单。 “爹,你说这是怎么回事?燕燕为什么会来?她想做什么?不会就只是因为萧相吧!” 韩德让这么一想,忽而惊道:“是不是陛下得了什么消息,宋国不放咱们离开,所以燕燕才会来?她来救萧相?咱们怎么办?咱们能回去吗?” 韩匡嗣捏了捏眉心,看着兴奋又焦躁的韩德让叹了一声,“你先别想这事了,咱们怕是有麻烦了。” 韩德让听到这话,快步走到韩匡嗣面前,问道:“麻烦?咱们惹上什么麻烦了?是因为儿子适才......” 韩德让想着,是不是因为自己在宋国皇宫里那一声怒喝,给他们带来了麻烦吧! 韩匡嗣看向韩德让,这个让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却在儿女之情上如此拖泥带水,萧绰已经是皇后,她做什么决定,想要图谋什么,都同韩德让无关。 这该是他要明白的事。 韩匡嗣却也无奈,韩德让毕竟还年轻,又被关在这里这么久,心绪不平也是正常,便是自己,今日见到皇后时多少也缺了些镇定。 想到这儿,韩匡嗣对儿子的埋怨也消散了些,他缓声道:“有麻烦的,怕是只你我父子。” “什么?爹是如何得知?宋国难道会单独对付我们?”韩德让低声惊呼。 “你错了,要对付我们的不是宋国,是辽人!”韩匡嗣朝外看了一眼,转头见韩德让瞠目结舌的模样,压低了声音道:“这是为父直觉,告诉你也只想让你有个准备,但凡耶律休哥同咱们说的话,都掂量掂量好好想一想,别单独同他相处,可记下了?” “耶律休哥...”韩德让相信自己父亲的直觉,可仍旧觉得不可思议,辽人为何要对付他们父子? 他们在幽州可没有背叛大辽,他们没有逃走没有投降,到了宋国也没有同大宋皇帝暗通款曲。 耶律贤不相信他们对大辽的忠心? “还有燕燕,燕燕不会不相信我们的,她还将她的斡鲁朵给了我...”韩德让突然道:“爹,我去同燕燕说,让她替我们在陛下面前表明心迹!” “若是她...也是如此想呢!”韩匡嗣苦笑一声,“你可是将她的斡鲁朵消耗得一干二净啊!” 韩德让滞了滞,脸色因羞愧而变得通红,“是我没用,但若燕燕得知幽州战役的详情,她也不会怪我......” “你不为你自己想,也该为爹想想,”韩匡嗣板了脸,“做好最坏的打算,若他们真有此意,辽国,咱们也不回去了。” “那咱们去哪儿?留在宋国?可兄长是被他们杀了的!” 韩匡嗣烦恼得叹了一声,“其余再说,先过了这一关吧,总之你记住,对耶律休哥,不要放松大意。” 此时,韩德让因为萧绰的到来而产生的兴奋之情也散了个干净,取而代之的是逐渐上涌的疑虑和苦闷。 若燕燕她当真不信自己,自己...应该怎么办? 屋中父子二人说话时用的契丹语,声音也压得很低,屋外的周指挥没有听清二人谈话,不过“燕燕”二字倒是进了耳朵。 他自然不知道“燕燕”是谁,但本能得觉得重要,见屋内烛火熄了灭,他又等了片刻,确定二人没再交谈之后,才离开了院落。 “去,把此事告知何将军!” 杨府。 杨延瑛还没入睡,来了京师后,她无所事事,一身精力无处发泄,只好在自家院中练枪。 陪着她练的除了她自己的侍卫,便是杨延昭了。 眼下,正是杨延昭同杨延瑛对着招。 别看杨延昭年纪比杨延瑛小了几岁,可枪法上却是小瞧不了,许是杨家人的天赋使然,小小年纪的他,一手枪法使得十分娴熟。 杨延瑛一招白蛇吐信,气势磅礴大开大合,杨延昭遂即便是一招金簪拨灯挑开杨延瑛刺过来的枪头,继而一招蛟龙出水,逼得杨延瑛连退几步。 “阿姐,你这是退步了呀!”杨延昭收了枪势,笑着朝杨延瑛调侃了几句。 “这地方太小,要有从前那般大演武场就好了。” 开封的宅院自是比不上太原的,太原的宅子除了他们一家六口之外,还有几百杨家将也都能容得下。 宅中有个演武场,得空他们就会去比试一番。 哪像现在,只能在这院子里比划,还得留心别削了花花草草,惹杨管事心疼。 二人正说着,就听不远处传来声响,转头看去,就见赴宴的杨业回了宅子。 “爹!”二人上前行礼,本打算说几句就走,不想见自家爹脸上愁容不展,顿时起了好奇。 “爹是怎么了?去宫里出什么事儿了?”杨延瑛问道。 杨业叹了一声,转头看向自家女儿,要对比的话,姿容上,延瑛似乎是比那婢女要 不对不对,哪能这么比,延瑛是自己同她阿娘教导出来的女将,岂能将他同一个辽人婢女相提并论。 “爹,到底怎么了?”杨延瑛见杨业看自己的眼神说不出的奇怪,再次开口问道。 杨业本不想说这事让自己女儿烦心,可另一方面,他却是也存了别样的心思。 延瑛听了此事,若不对殿下再抱有希望,这于他们都是好事! “是这样,今日辽国使臣入宫赴宴......” 杨业详细将今日宴会上事情说了,特别着重赵德昭要娶那婢女为侧妃之事,说完后低着头又叹了一声,“侧妃,她一个辽人婢女,简直是一步登天,可殿下也是许你侧妃,这岂不是打我杨家的脸?若是如此,你爹我是不会同意你嫁入郡王府中的。” “再者说,”杨业继续道:“殿下此番实在不像话,虽说那女子姿色的确不俗,可也不是他...唉...” 杨业说完,才抬起头来看向杨延瑛,他本以为会看到难过失望的杨延瑛,已是做好了安慰一番的准备。 不想眼中所见,却是一个笑意吟吟的杨延瑛,“你不是心悦殿下,怎么不难过?” “爹你放心,殿下可不是好色之人!” 若是,自己还用这么费心? 杨业不解,“你当真如此信他?” 杨延瑛点了点头,“他这么做定有用意,反正辽人使团还要在京中不少日子,咱们等着看呗...” 杨延瑛说完,见杨业仍旧一副不认同的模样,手中长枪挽了个枪花杵在地上,信心十足道:“那就同爹打个赌,若殿下当真娶那辽人婢女,女儿我就再也不提嫁给殿下之事,这事不作数,可成?” “好!” 杨业当即开口应允,打这个赌对他而言没有损失,就算输了也就和现在一样。 可若是赢了,女儿就不用嫁入郡王府了! 何乐而不为!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四十五章 身份的猜测 朝堂的事并没有辽国使团的到来而有什么变化,该做的事照旧要做,该推进的议程继续推进。 州桥解库的钱因为周转问题,只先还了一半,代价是当年的利息就没了,方司录早就不在意这些利,能将钱收回来他就阿弥陀佛了。 有了这一半钱,赵光义也算放了心,详情文书交到政事堂时底气也足了些。 赵普将赵德昭的流程同赵光义交上来的文书一同送进了宫,赵匡胤看后当即点了头。 “官家,豫王也说了,检校库事关钱财,也不好由开封府管着,臣也觉得,是该交由三司来负责。”赵普趁机重提了另建府衙之事,检校库归为三司,那便是在王祐手上。 王祐此人他是放心的,契税到如今没有出现纰漏差错,检校库交给他,想来也不会有问题。 “可,便让王祐挑选合适人选,打理检校库吧!”赵匡胤又叮嘱赵普,“过程中若有不明白的,便去寻德昭,毕竟是他想出来的法子,让他多盯着些,也好早日让检校库出息,好建楼务。” “是,臣明白,”赵普笑着躬身,“殿下才思敏捷,此事正是有了殿下,才有如此解决之法,不然,可要难在银钱上过不去了。” 没有哪个父亲不喜欢听别人夸赞自己的儿子有出息,就是皇帝也免不了,赵匡胤心中得意,面上却仍旧要作出一番严父的模样,“别夸了,夸多了他尾巴都要翘起来了,没个定性。” 赵普也是做父亲的人,哪里会不知道皇帝的心思,又好好夸了一番,才领命退了出去,回政事堂写文书下发政令。 赵德昭这边,他散了朝正准备回府,不想在宫门口就碰见了何承矩。 “我今日没事,你送我回府后办你自己的事就成!”赵德昭也不想将何承矩一直绑在自己身边,实在是浪费了一个大好人才。 不过新的近卫还没有头绪,他也不想将自身安全交到不熟悉的人手中。 何承矩明白赵德昭的意思,也没有拒绝,二人一前一后骑马走在御街上,引来不少女子爱慕窥探。 “你是不是还没娶妻呢?”赵德昭突然问道。 “是没有,”何承矩听到这问题,脸上难得得出现了一抹红,“不过已是定了亲。” 赵德昭一听,立即笑道:“待你成亲之日,我可要去讨杯酒喝的。” “自然应当,只怕殿下不来呢!”何承矩羞赧道。 二人说笑着到了郡王府前,赵德昭下了马,将马缰扔给孙冲,朝何承矩道:“你回吧!” “殿下!”何承矩却也下了马来,此时脸上神色已是严肃,赵德昭一见他这番模样,心下便知有事。 府前来往人少,赵德昭屏退仆从等,问道:“何事要说?” “昨夜,看守辽人的周指挥派人给属下传了消息,韩匡嗣同他儿子谈话时,似乎提及‘燕燕’这个名字,说的,许就是那个婢女......” 何承矩按照自己的猜想继续道:“但听这名字,想来应当只是小字,要知道是辽国的谁,怕是还得派人去打听才好。” 赵德昭听了何承矩这话,脸上也露出震惊来,他可太知道燕燕是谁了! 若历史记载没有错,这个小字燕燕的辽国女人,就是如今的辽国皇后萧绰,未来的萧太后啊! “当真?确定说的燕燕就是那婢女?” “只是猜测,”何承矩见赵德昭神色,疑惑道:“殿下知道燕燕是谁?” “在幽州时有听说过,若是真的,周指挥可立了一大功!”赵德昭笑着道,倏尔又道:“你说,若让他来担任我这近卫首领,可行?” “属下怎么没有想到!”何承矩拊掌道:“他是知根知底的,为人最是忠心不过,况且他也同属下表明了心意,愿为殿下驱使,待他这次差使办完,就可调来护卫殿下。” “有你这话,我也放心!” “那契丹人那儿,可要如何做?”何承矩问道。 “让周指挥继续盯着,至于那婢女的身份...”赵德昭看向驿馆方向,“我先想想办法...” 何承矩应了声“是”,同赵德昭告辞后上马离去,赵德昭看了眼府内,问了甄平今日情况,得知他能吃能睡,伤口也好了不少后,放心得招呼孙冲重新出了府门。 “殿下又要去哪儿?” “去鸿胪寺驿馆!” 赵德昭到鸿胪寺驿馆时,耶律休哥并不在,既然赵匡胤允许他们可以探望降臣,他自然会去。 “耶律将军不在?”赵德昭好整以暇得抬头朝二楼客房看去,只见房门紧闭,看不出什么动静来。 “是啊郡王殿下,也不知耶律将军何时才能回来,要不......”留下的辽国使臣神情恭敬,语气却是不客气,意思很明确,人不在,也不欢迎他在这里等。 “唔...”赵德昭仍旧抬着头,唇角带着笑,不知道在想什么。 二楼,萧绰站在窗口,透过细微的缝隙朝下看着堂中人影,拳头紧握,目光满是寒意。 这人怎么这么难缠,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那真是不巧,同耶律将军说一声,改日本殿下请他喝酒!”赵德昭留下一句话,转身出了驿馆。 “殿下,咱们现在去哪儿?”孙冲跟着赵德昭,见他左顾右盼,也不见他上马要走的模样。 “走,去那儿!”赵德昭扫了一圈,径直进了驿馆对面的一家茶舍,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着,视野极佳,一眼就能看到驿馆门前的动静。 当然,驿馆中的人也能看清他坐在窗前端正的身影。 “殿下,您真的要等耶律将军回来?”孙冲是想着,自家殿下如此身份,怎能如此纡尊降贵,等一个辽国的使臣回来。 再有重要的事,也该留了口信,待这个姓耶律的回来后,亲自上门拜访才是。 “无妨,就当消磨时光了!”赵德昭笑了笑。 在辽人眼中,赵德昭像是个纨绔,宴席上看中了他们辽国的女人,虽知道是耶律将军的,但还是腆着脸皮来讨要。 就算被拒绝,也不愿就此罢休。 此等行为,实在让人不齿! 赵德昭无视驿馆中辽人怨恨的眼神,悠哉悠哉得喝着自己的茶,不想窗下走过一个人来,见了他很是惊喜:“殿下,你在这儿做甚?”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四十六章 帮忙 “杨延瑛?”赵德昭惊呼一声,见她捧着个盒子独自一人走在街上,奇怪道:“你这是去哪儿了?怎么不带个丫头?” 杨延瑛见了赵德昭,退回去从门口进了大堂,大喇喇坐在他对面,“七娘给我下帖子邀我去说话,她也是怪可怜的,要准备同你成亲,都不好出门,我就去陪陪她,你看,她还送了我好些东西!” 杨延瑛说着,打开盒子露出里面一些首饰来:“虽然我也不爱这些,不过既然是她的心意,我自然是该收的。” 赵德昭倒是没想到,这二人的关系竟然都这么好了。 “你在这儿做什么呢?”杨延瑛朝窗外看了一眼,见对面正是驿馆,好奇道:“辽人是不是起幺蛾子了?可要我帮忙?” “你能帮什么忙?”赵德昭笑着摇了摇头。 杨延瑛听了这话,当即不满起来,倏地又想到昨日杨业同自己说的话,满脸疑惑道;“不会是为了那个辽人婢女来的吧!殿下,你不会当真要娶那个婢女吧!” 赵德昭无奈看了她一眼,气道:“你这是听杨将军说的?” 杨延瑛点了点头,追问道:“当真是?” “当然不是!”赵德昭说了这话,压低了声音,“那婢女身份不简单,我就想试探试探看她到底是哪个?昨日宫宴怕是也让他们起了警惕,这才避而不见。” “原来如此!”杨延瑛点了点头,继而抬头看向赵德昭,神秘一笑,“殿下,有些事,女人做起来,可比男人要方便许多哦!” 赵德昭“啊?”了一声,“你有什么办法?” “殿下,对不住啦!”杨延瑛说完,拿起桌上的茶杯,试了下温度后后,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唰”得将茶泼在了赵德昭身上。 “杨将军,你这是做什么?”孙冲急得大喊出声,忙拿了帕子将赵德昭身上的水擦拭干净。 赵德昭也是一脸无辜,这是闹得哪一出啊? “殿下,你——”杨延瑛语气愤怒,却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调皮得朝赵德昭眨了眨眼睛,遂即顺便变脸,满脸怒容得冲了出去,直奔对面辽国驿馆。 “我——”赵德昭憋回一句脏话(审核不过),跟着起身冲了过去,他能猜测到杨延瑛想要做什么了。 果然,杨延瑛到了驿馆之后,指着辽人问道:“昨日同耶律休哥入宫的那个婢女在哪儿?” “你是谁?如此无理?你们宋国就是这么待客的?”一个辽国使臣拦在杨延瑛身前,怒气冲冲道。 赵德昭此时也进了驿馆,吩咐着仆从将门窗都关了,省得被人瞧热闹,另外,也是怕自己的名声给杨延瑛这馊主意给败坏了。 “无理?哪个狐狸精一来就抢别人的夫君?无理的是你们吧!”杨延瑛扫了一眼堂中,回头瞄了一眼赵德昭,见他摇了摇头,知道那婢女并不在一楼。 杨延瑛没想同辽人多纠缠,走前就要上楼去,辽人仆从毫不退让,大声道:“岂有此理,你不怕宋国皇帝怪罪吗?” 杨延瑛“哼”了一声,脚下用力,伸手拽了辽人仆从的领子直接甩到了一边。 那辽人不识杨延瑛,还以为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子,没有防备之下,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趁着这功夫,杨延瑛“噔噔噔”就上了楼去。 “你给我滚下来!”辽人大骂一声,爬起就要上楼阻拦,不想身前突然出现一双手,紧箍着他两个胳膊拖住了他的脚步。 “哎呀,可摔疼了?有没有事?要不要请个大夫瞧瞧?她力气大,你别同她一般见识,你放心,本殿下这就让她下来...” 赵德昭一边说着,一边朝孙冲使眼色,孙冲接收到,站在楼梯前挡住了辽人想要上楼的路,口中不住道歉,“哎呀,真对不住——” 只这片刻功夫,杨延瑛已是上了二楼,连着推开了几扇屋门,却都没发现屋中有人。 不料下一刻,前面房间的门从内打开,一个女人抬脚迈了出来。 杨延瑛停下了脚步,看她垂首站在自己身前,“这位姑娘,你要找的人是婢子。” 萧绰心中很是愤怒,她眼看着楼下闹作一团,而人已经上了楼,迟早能找到自己,还不如自己走出去! 杨延瑛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明明眼前的人穿着婢女服饰,说话神态也是一副恭敬神色,可她透出的气度,哪里是一个婢女能有的。 “你叫什么名字?”杨延瑛定了定心神,装出气愤的模样开口道:“是你勾引了我家殿下?” 萧绰在心中忍不住嘲讽一声,眼角瞄到楼下站着的赵德昭,不屑想着,不是所有人都会被他迷住的。 一个刚弱冠的小孩罢了,不过就是发明了一些小玩意儿,打赢了他们大辽几次,有什么好得意的? 宋人将他看作是大英雄,他们辽人可不这么认为! 萧绰低声下气,小声道:“这位姑娘误会了,婢子已是他人妇,自是配不上平晋郡王殿下,姑娘放心,婢子也不会留在宋国。” “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杨延瑛稳了稳气势,又问了一遍。 “婢子...”萧绰深吸了一口气,缓声道:“拔里图辇。” “拔里...图辇?”杨延瑛皱了皱眉,“好,那你记住你的话,殿下侧妃的位子,可不是你能肖想的。” 杨延瑛说完,转头下了楼,萧绰也很意外,她看着杨延瑛背影,又朝下看了一眼,继而回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殿下,对不住,是我嫉妒,给殿下惹麻烦了!” 杨延瑛当着辽人的面,干脆得认了是她的错,赵德昭配合得训斥了几句,继而在辽人怨毒的目光中离开了驿馆。 “找个清净的地方,”杨延瑛一走出大门就低声道:“这婢女果然不简单!” “去樊楼!”赵德昭反其道而行,带着杨延瑛到了樊楼,进了他自个儿的雅阁,“这里不会有人打扰,你说,发现了什么?” “她这番气度,不是一个婢女有的,应当是契丹贵族。” “这我也猜到了,她虽然一直表现得很谦卑,但总给人一种违和的感觉,而且辽人对她的态度,也很奇怪。”赵德昭想起杨延瑛上楼时,辽人惨白害怕的神情,哪里是对一个婢女应该有的。 “是,而且,我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说...”杨延瑛看向赵德昭,“她说,她姓拔里,国舅部拔里!”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四十七章 她的身份 “舅部拔里,什么意思?” 赵德昭对契丹族研究不深,更别提契丹的几个部落了,听了杨延瑛这话也是不解。 杨延瑛也不奇怪,她也是因为跟随杨业在太原,而太原又同契丹联系紧密,这才了解了一些。 “拔里是遥辇氏部落联盟时期其中一个部落,与乙室已合称为二审密,世代同耶律氏通婚,契丹开国后为国舅族,为萧姓。”杨延瑛解释道。 赵德昭这才明白过来,萧绰怕是以为大宋没有人知道拔里的意思,被杨延瑛催问之下,来不及细想就说了“拔里”,却不知杨延瑛却是知晓这其中关联。 结合周指挥禀报上来的“燕燕”二字,“萧燕燕”,可不就是萧绰本人? 确定了身份之后,赵德昭笑着看向杨延瑛,“我欠你一个人情,你想要什么尽管提。” 杨延瑛“嗤”了一声,“你欠的多了,我现在还没想好,以后再说吧!” 赵德昭猛然想起,在幽州时自己也说了同样的话,加上这次,已是欠了杨延瑛两个人情。 债多了不愁,赵德昭也不往心里去,“好,你别忘了就成!” 二人在樊楼前告别,杨延瑛带着王七娘给的首饰回了府去,赵德昭却是骑着马朝皇宫的方向而去。 赵德昭走进垂拱殿时,见赵普和曹彬二人都在,且神色俱是严肃,不由愣了下,想着难不成萧绰的身份他们知道了? “你来的正好,”赵匡胤朝赵德昭招了招手,“枢密院来了封信报,朕刚想让人去传你。” 枢密院来的信报,便是同兵事有关了,赵普是宰相,兼管枢密院,曹彬又是枢密副使,难怪二人在此。 “哪里出事了?”赵德昭问道。 “你自己看吧!”赵匡胤将案上的文书朝前推了推,王继恩当即伸手接过,恭敬递到了赵德昭手中。 赵德昭翻开,刚看了几个字,面上便带了几分了然。 信报是由吴越派人送来的,简单说了江南国国主李煜想要同他们联盟的意思,以及其也有意联合南汉、大辽等事。 江南国,便是南唐,北边这些政权因为其地理原因,而称其为江南国。 同时,随信报来的,是李煜给钱俶的密信。 “这信上说,大辽和南汉都已是应了?”赵德昭挑了挑眉,眼神中露出怀疑来。 “你怎么看?”赵匡胤顺势问道,语气颇是慈爱,也带了些愧疚和懊恼。 今日,赵普和曹彬带着这封密信前来,他看了后当即想到了在司天监的事,苗守信同他说三月后会起战事。 此事应了,说明苗守信的推测可信,更确定了妖邪一事是无稽之谈。 是以,赵匡胤看到这信报之后,只想着命人去传赵德昭,压根就没想要传赵光义入宫。 “南汉...怕是没有这个想法,”赵德昭合上密报说道:“刘鋹只想寻欢作乐,没有此番野心,能保住如今他们的一亩三分地,他估摸着已是满足了。” “的确,”曹彬点头附和,“再者,刘鋹可不管事,那些个太监巫女,哪里会敢做主打仗?” “那辽国呢?”赵匡胤又问。 “辽国从来不遮掩他们的野心,”赵普哼笑一声,“昨日宫宴,耶律休哥不是还大言不辞,想要求取我大宋公主?” 赵普说完看向赵德昭继续道:“要不是殿下反将一军,还不知他们又要怎么样!” 赵匡胤听了这话,欣慰得看向赵德昭,“正是如此,我大宋的公主岂能嫁予契丹人?要和亲,也该是他们将公主嫁来我大宋才是,要朕看,给个侧妃都是高了!” “殿下,耶律休哥那婢女,你当时果真看上了?还是...” 曹彬说完才觉得不妥,把话咽了回去想要说别的,不想赵德昭正了神色,开口朝赵匡胤道:“臣今日入宫,便是想说此事。” 赵匡胤“哦?”了一声,心下却是想着,难不成二郎还真有此意不成? 他今日入宫,不会是想着要自己做主帮他将那契丹女子要来吧? 这怕是不妥,王溥家闺女还没进门呢,就闹这一出,不好看啊,传出去他名声也不好听。 自己该想什么法子,让他死了这心才好? 赵德昭可不知道赵匡胤脑中在想什么,径自说道:“昨日,臣在殿外瞧见耶律休哥同萧思温他们说话,当时便觉得不对。” “怎么不对?” “萧思温他们可是知道谁是此次出使使臣,可见到耶律休哥时,一个两个的却都有惊讶之色,臣多看了几眼,见他们好像遮掩什么似的,讶异的神情是遮掩过去了,不过氛围嘛...有点拘谨,就很奇怪。”赵德昭说道。 赵匡胤同赵普几人不明白赵德昭话中意思,俱是皱着眉头看向他,曹彬脱口道:“许是因为在宫中,这才显得拘谨了?” “起初我也是如此以为,”赵德昭继续道:“后来宴席上,耶律休哥提出娶公主,臣也顺势提了让他们将公主嫁来,后来正巧见了那婢女,本是随口一说的,不想耶律休哥的反应却是很有意思。” “不是说了,那婢女是他的人?”曹彬又道。 “是啊,可韩德让他激动个什么?”赵德昭笑了一声,“又不是他的女人,他却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 赵德昭这么一提,赵匡胤等人也都想了起来,当时那个情况,的确是韩德让先拍了桌子,不过也就短短一瞬,韩匡嗣就把人拉下去了,彼时他们关注着耶律休哥,倒也没有多想这些。 现在想来,的确是奇怪。 “这婢女...到底是什么人?”赵匡胤听出了不对劲,皱着眉头看向赵德昭,此时也忘记了他适才所担心之事。 想想也是,他的儿子,怎么会沉迷一个契丹女子? 是自己多虑了! “看守契丹人的禁军听到了一耳朵,那女子名为燕燕!” 赵匡胤看向赵普,“燕燕?枢密院派出去的探子可有知道此事的?” 赵普闻言摇了摇头,“不曾听说,得传信让他们去查!” “太久,”赵匡胤摇头,“打听加来回时日,契丹人怕已是离开我大宋了!” “官家,”赵德昭开口道:“不用麻烦枢密院,臣已是知道她真实身份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四十八章 杀鸡儆猴 殿外有鸟鸣“啾”了一声,打破殿中寂静。 赵匡胤三人都想不到,赵德昭短短一日时间,是怎么从“燕燕”这个名字上得知那婢女真实身份的。 “殿下...是在幽州...?”曹彬能给出的解释,便是因为幽州之战时,赵德昭或许在哪里听说了此事。 “是,有这部分原因,”赵德昭没有否认,顺着曹彬的话承认了下来,反正也没人会去核查此事真假。 “可燕燕这名字很是寻常,殿下又如何能确定是同一人。”赵普问道。 “是寻常,可若加了姓呢?”赵德昭看向赵普,“她姓萧!” 赵德昭说完后,起身朝赵匡胤躬身,“官家,说起此事,还得先请官家恕罪,臣莽撞,为了求证那女子身份,做了不合时宜之事。” 鸿胪寺驿馆的事,早晚会传到赵匡胤耳中,与其让旁人添油加醋得来说,还不如自己将前因后果讲明白了。 “臣今日遇见杨延瑛,也请她帮了臣这个忙...”赵德昭将这件事揽在了自己身上,而后才同他们详细说了驿馆发生的事来。 不出所料,三人俱是瞠目结舌,压根无法相信赵德昭竟然想了这种办法。 “她自称拔里,杨延瑛同臣解释,拔里便是萧姓,萧燕燕...”赵德昭抬起头来郑重道:“便是辽国的皇后,萧绰!” “怎么可能?”赵普惊呼一声,忍不住站起身来。 “只有如此,才能解释此前发生的种种,”赵德昭说道:“为何他们见到耶律休哥后会讶异,他们讶异的不是耶律休哥,而是假扮成耶律休哥婢女的辽国皇后。” 赵德昭冷笑一声,“正因为如此,臣提出要将那婢女封为侧妃时,他们才会如此愤慨,不然一个婢女,为了两国关系,送了也就送了,何至于让他们如此动怒?” 再不敢置信,也是唯一能解释此前种种不正常的原因了。 殿中再度安静下来,除了赵德昭,所有人都在想辽国皇后如此行为的目的。 “若是如此,辽国皇后此番,怕是同江南国联盟有关了。”赵普最后道。 赵德昭不置可否,目前看来是脱不了关系,但也不能排除有别的目的就是了。 赵匡胤沉了脸色,朝赵普同曹彬吩咐道:“给朕盯紧了,看看他们同哪个接触,可有异动。” “是,臣遵旨!”赵普和曹彬二人立即起身应下。 “官家,”赵普随后紧接着问道:“江南国意欲同南汉、吴越、辽国联兵一事,该如何应对?” “放任不管自然不可,未免显得我大宋也太好欺负!”曹彬气道:“官家,不如就让臣领兵前去攻打江南国,江南之地也是时候归入中原了。” “李煜虽然是个风雅皇帝,但江南军事实力不俗,”赵德昭开口道:“况且我大宋才同辽国交战,耗费不少,兵将也疲累,若此时同江南国交战,赢是能赢,但想来也不会轻松。” “难道不打?”曹彬满脸不赞同,“若是如此,看着江南国同辽国结盟,届时我大宋夹在南北之间,岂不是更难?” “我也没说不打,”赵德昭笑了笑,“有个成语叫做‘杀鸡儆猴’,咱们不若先杀只鸡嘛!” 赵匡胤闻言,倏尔大笑起来,“好,好一个杀鸡!” 赵普和曹彬对视一眼,也明白了赵德昭的意思,杀南汉这只鸡,儆江南国这只猴。 届时,再看李煜如何应对,是还想着联合辽国,还是乖乖臣服大宋国威! “臣请旨,带兵攻伐南汉!”曹彬起身再度开口。 “不急,”赵匡胤朝曹彬摆了摆手,“眼下辽国使臣还在城中,先探听他们图谋为重,你离开不得。” “可...” “另外,区区南汉罢了,哪用得着你?”赵匡胤笑了一声,遂即朝赵普道:“潘美同刘鋹交过几次手,潘美从未败过,这次也一样,让他做好准备!” 赵德昭听到这个名字,忍不住心头一跳。 潘美啊! 怎么把他给忘了! 眼下,他该是任着潭州防御使,刘鋹几次侵犯桂阳、江华等地,都是潘美把他们打回去的。 溪峒蛮獠等时常侵犯百姓,也是潘美追缴到他们老窝,诛杀俘虏了许多,才使得这些蛮夷地区安定下来。 而潘美,在历史上还有个名字——潘仁美! 没错,就是《杨家将》中不顾民族大义、挟公报私陷害杨家的奸贼。 自然,演义多少带了夸张和虚构的成分在,而历史记载中,对于杨业在陈家谷丧命、潘美该不该负责一事也诸多争议。 可撇开同杨家恩怨这一段,潘美无疑为大宋开国元勋,也立下过赫赫战功。 赵德昭并未对赵匡胤的决议发表意见,眼下攻打南汉,在檀州的潘美的确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此事定下,赵普和曹彬告退回枢密院拟文书,虽然攻打的是南汉,可也不是短短时日就能准备完全的。 赵德昭被留了下来,“官家对臣可有安排?可要运些霹雳弹去檀州?若是如此,臣也早作准备,还得再安排一队人马前去教一教才好。” “攻打南汉哪里用得着霹雳弹?”赵匡胤摆了摆手,“爹把你留下,是为了问你杨业他闺女的事!” “啊?”赵德昭想不到赵匡胤留他下来,竟然是问杨延瑛,难不成是要怪她闯驿馆之事? “爹,是儿子请她帮忙做了戏,如此,契丹人才不至于怀疑。”赵德昭说道。 “你急什么?爹也没说怪她?”赵匡胤忍不住笑道:“不止不怪,爹还得好好谢她才是。” “当真?”赵德昭听了这话才放了心,要是为了他的事连累杨延瑛被罚,他才过意不去呢! “不过此事也无法大费周章,你同她说,问她想要什么,只要爹能赏的,自会赏她就是了!”赵匡胤说道。 “要不说父子连心呢,”赵德昭听了这话笑道:“儿子也是这么应承她的,她说先欠着,以后再同儿子讨要。” “你是你,爹是爹,你自去说就是,她若还没想好,一并欠着就是,朕金口玉言,自不会哄骗她一个小姑娘。” “好,儿子同她去说就是!”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四十九章 密谋 话分两头。 此时的耶律休哥正在关押萧思温的宅院中。 耶律休哥本以为是个破落之地,不想走到院中一看,除了院子小一些,安排的颇为细致,衣食没有短缺,屋中甚至还放了书籍和棋子给萧思温消磨时光。 萧思温看到耶律休哥时眼睛一亮,继而朝他身后看去,却不见萧绰身影,眼神中满是落寞。 “萧相!” 耶律休哥出声提醒,萧思温收拾好情绪,笑着点了点头,“进来说吧!” 院中守卫留了人在门口,耶律休哥见了皱了皱眉,萧思温劝道:“他们不会离开的,说什么都无用,不过...” 萧思温招手让耶律休哥坐下,继续道:“他们听不懂契丹语,只是防本相逃走罢了!” “当真听不懂?可别是装的!”耶律休哥对此表示怀疑,宋人诡计多端,如若不然,幽州也不会败得如此彻底。 “我们也曾怀疑过,不过有一日我们用契丹话咒骂他们皇帝,也没见他们有什么反应,想来不会有假。”萧思温笑着道。 门口侍卫听了这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骂官家这种事可太常见了,就是赵相和薛参政也骂过,也不见得官家将他们如何了。 不过赵相和薛参政能骂,是为了大宋和百姓考虑,但契丹人就不一样了,这笔账是要记着的,待今后再一并算了。 耶律休哥听了萧思温这话,心头疑虑才算放了下来,不过仍旧压低了声音道:“萧相受苦了,明日本将会进宫同宋国皇帝商议,若顺利,不日就可启程回大辽去。” “眼下是如何决定的?”萧思温问道。 “来前陛下说了,山前七州丢了便丢了,边境就划分到那里也便罢,今后总有机会再多回来,重要的是先将萧相和诸位将军迎回去。” 萧思温听了这话,心中熨帖多了,陛下能有如此决定,看来是没有放弃他们萧家。 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外面,轻声问道:“皇...燕燕她怎么会一同来?陛下为何能同意?还有...她今日为何没有一同前来?” 此事他仍旧想不明白,若只是来谈边境问题,燕燕完全没有必要同行。 而她既然已是来了,为何今日能有同自己单独相处的机会,却没有前来? “我们担心,宋人会怀疑她的身份,所以今日留在了驿馆中,萧相若有什么话需要带给她,吩咐本将便是了。”耶律休哥说道。 萧思温点了点头,却也只开口叮嘱让她小心着些便罢。 “至于她为何会同行来此...”耶律休哥说着停了下来,他仍旧不放心门口的侍卫,想了想,取了桌上的纸笔,写下了“联合江南国”几个字来,待萧思温看了之后,立即揉碎扔在了一边,“便是因为这个了。” 萧思温眼睛倏地睁大,他不敢置信得看着纸团,遂即又抬头盯着耶律休哥,“可有胜算?宋国如今有霹雳弹在手啊!” 耶律休哥点头,小声道:“陛下已是着人开始研究了,咱们大辽也有不少汉人,另外,本将也会想法子,派人混入宋人的作坊查探看看。” “小心为上。”萧思温忍不住叮嘱。 耶律休哥点了点头,霹雳弹他虽然未曾亲眼见到其威力,但昨日宫宴上的烟花他却是瞧见了,的确美轮美奂,让他震惊了许久。 听闻都是宋国平晋郡王造出来的东西,一个能杀人,另一个却如此赏心悦目。 聪敏毫无疑问,可昨日又对皇后大放厥词,看来人品也不过如此。 想到这里,耶律休哥忍不住道:“宋国郡王此人不好对付,若放任不管,只怕今后成为我大辽心腹大患。” 萧思温朝外看了一眼,见侍卫仍旧如同木头一般站着,收回目光小声道:“你们有何打算?再怎么样,眼下还在宋国,郡王身份不一般,下手难,就算成功,咱们也脱不了关系,万不可轻举妄动!” 耶律休哥“嗯”了一声,“皇...还在想办法,若有能除了赵德昭、又能撇清咱们的关系的法子便好了。” 萧思温听了这话,心头一动,“你这么一说,本相倒是想起了一个人。” “是谁?”耶律休哥忙问。 萧思温哼笑一声,“宋国豫王!” 不用萧思温多说,耶律休哥稍想一想便明白其中意思。 “此前,我们已是找过豫王说起此事,我大辽愿助他一臂之力,只要他成了,平晋郡王便不足为患。”萧思温说道。 “只是,宋国豫王愿意受我大辽相助?若被宋国皇帝知晓,后果怕是他承担不起!” “他眼下没有别的选择了,”萧思温说道:“宋国皇帝有自己的儿子,儿子又如此出色,怎么会选择他人继承帝位?他若是甘心,那便做一辈子的豫王,可本相从他眼中看出他野心非常,他...可不是个能屈居人下的,况且还是自己的子侄!” 耶律休哥唇角上扬,宋国皇室中的这场争斗,倒是给了他们大辽机会,若他们在其中煽风点火一把,不怕得不到好处。 “好,本将会禀报此事。”耶律休哥禀报的对象,自然是在驿馆中的萧绰了。 “本将还要再去见一见韩郡公他们。”耶律休哥站起身来,走到门口的时候,眼神瞄了门口侍卫几眼,见他们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心中安定不少。 看来果真是听不懂契丹话的。 院中的仆从手中还有带给韩匡嗣几人的衣物吃食,耶律休哥带着人出门转了向,便站在了关押着韩匡嗣等人的宅院门口。 这里看守的人是周指挥,他翻检了仆从手中物品,挥手示意放行。 这座宅院关押的人多,但院子规模却也并不比萧思温那儿的大多少,院子中种了一棵海棠树,此时正开得热烈。 海棠树下是一张石桌,上面落了几片花瓣,倒也有些意境。 院子左右两边四间厢房,正对着大门的又是一间屋子,正是韩匡嗣父子二人住所。 “耶律将军!” 韩匡嗣站在院中,看着迎面走来的耶律休哥,他面上带笑,心中却已是敲响了警钟。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五十章 敬酒 耶律休哥没理会这份警惕,径自走向韩匡嗣,神色中带着痛心道:“韩郡公受苦了!” 韩匡嗣摇头,语气中流露出自责,“耶律将军莫提,都是本郡公的错,是本郡公指挥不当,才使得幽州落入宋国之手,更是让大辽失去了山前七州啊!若要论罪,本郡公当为首。” 韩匡嗣这番话,要说没有真情实意是假的,无数个夜晚,他躺在床上,回忆起在幽州时的每一个决策,想着若能重来,他是否能有机会击败宋军,守住幽州城以及其他州城。 若能提前察觉那几人想要逃跑的意图,是否能阻止他们,从而坚持到宋军人乏马疲而撤军,坚持到都城派援军前来。 他也曾试图说服自己,是因为宋军手中有霹雳弹才所向披靡,可萦绕在脑海中的,仍旧觉得是自己力有不逮。 “韩郡公言重,本将此次前来,便是要迎诸位将军回辽,是非功过,自有陛下论断。” 耶律休哥说完,将带来的衣食递上,“虽说,宋国未曾苛刻诸位,不过这些是皇...陛下的心意,陛下特意嘱咐,让本将亲手交给诸位。” 耶律休哥本想说“皇后”,但心中到底是谨慎,反正不管是皇后还是陛下,于他们而言都是一样的。 院中的人当然明白耶律休哥欲语还休之意,韩德让站在韩匡嗣身后,连着瞟了耶律休哥身后好几眼,待确定萧绰的确没有前来时,说不出是轻松还是失落。 仆从将衣食捧上,除了衣裳之外,每人还得了一坛子酒。 这酒又名为“湩”,用牛羊乳汁酿造而成,是契丹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也是此次作为国礼赠送给大宋的礼物之一。 大宋的酒多为粮食酿造,且味道寡淡,契丹人喝不惯,此时诸人听到耶律休哥竟然送来了“湩”,很是惊喜,只不过韩匡嗣没有接,他们也不好先动手。 耶律休哥笑着看向韩匡嗣,“韩郡公怎么?在宋国久了,是觉得宋国的酒更合口味?咱们大辽的酒,您...不习惯了?” 这话说得很有意思,便是院中其余人听了这话,脸上的笑也尴尬了起来。 这不就是说韩匡嗣这个汉臣到了宋国,有不臣之心吗? “耶律将军说笑了,本郡公早就喝惯了湩酒,如何能再适应宋国寡淡如水的酒。”说罢,韩匡嗣伸手接过酒坛子,笑着道了声谢。 见他接了,其余人重新笑起来,各自接了一坛酒,隔着坛子都闻到了浓郁又熟悉的酒香。 “真香啊!”耶律奚底眼睛放着光,爱不释手得捧着酒坛。 “不若就喝了!” 耶律休哥顺势说了一句,随后让仆从取碗来,耶律奚底当即揭了封口,倒了满满一碗便迫不及待一饮而尽。 “好酒!”耶律奚底抬手抹了唇角,“本以为回了大辽才能喝上这一口,所幸有耶律将军,来,末将敬耶律将军一杯!” 耶律奚底重又倒了两碗,一碗递给耶律休哥,耶律休哥接过后看向院中其余诸人,最后目光定在韩匡嗣身上,“韩郡公,不若一起吧!” 韩匡嗣听了这话,面色瞬间变幻,心念急转之下说道:“昨夜宫宴后,本郡公身子有些不适,饮酒怕是不能了,不若以茶代酒如何?” 耶律奚底等人奇怪得看了韩匡嗣一眼,想着回来后没听说他身体不舒服啊,这是怎么了? “区区一碗酒罢了,韩郡公莫要推辞啊!”耶律休哥笑着说道。 他二人虽然都是笑着说话,可之间氛围却是怪异,院中都是人精,自然瞧出了不对劲,虽不知为何,却也都互相看了几眼,默契得没有说话。 “来,本将为韩郡公倒酒!”耶律休哥才不管韩匡嗣的拒绝,上前几步抢过韩匡嗣手中酒坛,揭开封口后便倒了一碗,“韩郡公,请!” 耶律奚底的酒坛明明已是开了封,可耶律休哥却要去揭韩匡嗣的酒坛子给他倒酒,一碗酒罢了,耶律奚底又不是小气得给不起。 “韩郡公,请!”耶律休哥再度开口,语气却不似适才柔和,“这可是陛下亲赐的酒,郡公当真不喝?” 耶律休哥突然搬出了耶律贤,韩匡嗣便是不喝,也得喝了! 耶律休哥伸着手,倏地一阵微风吹来,头顶飘下几片海棠花瓣,正巧落在了酒碗之中,花瓣四周泛起些微涟漪,若是入画,当真是美极。 此时的韩匡嗣却无心想这些,他深吸一口气,颤巍着伸出手去,不想还没碰到酒碗,身后一只手快速将酒碗抢了去,遂即一口饮尽,“正好渴了,果真是好酒。” 抢了这酒的是韩德让,他咽下酒水之后,带着歉意看向耶律休哥,“耶律将军不会介意吧!” 韩匡嗣却是紧张得看向韩德让,眼中流露出深切的恐惧来,他嘴唇嗫嚅,张口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的德让,他的儿子,就这么将酒喝下去了? 若是...若是酒里 “当然不介意!”耶律休哥看着眼前这一幕,眼神中露出些嘲讽,却也不再劝韩匡嗣饮酒,朝耶律奚底等几人说道:“你们暂且安心再住几日,待本将同宋国皇帝商议完,便能回去了。” 院中诡异的氛围被这话打破,除了韩匡嗣和韩德让二人,其余人再度活络起来,连声说着“辛苦”,看着耶律休哥带着人离开了宅院。 院门再度关上,韩匡嗣双腿一软,跌坐在石桌旁椅子上,倏地想到什么,立即起身拉着韩德让的手问道:“你可有哪里不适?要不要......” 韩德让以眼神示意韩匡嗣冷静,继而笑着道:“儿子虽然喝了酒容易烧心,但湩酒不一样,父亲怕是忘了。” “对对,是为父忘了,湩酒是牛乳做的,不一样。”韩匡嗣勉强笑了几声,“咳咳,昨日怕是真着了凉,诸位,本郡公先走一步了。” “可要请个大夫?”耶律奚底当即问道。 韩匡嗣摇头拒绝,“不用,若有需要,我自会同看守说。” 耶律奚底点了点头,这才想起来韩匡嗣自己医术了得,当初能得陛下的宠,很大一个原因便是因为他精湛的医术。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五十一章 危机 韩德让搀着韩匡嗣进了屋子,屋门在他们面前关上,里面悄然无声。 耶律奚底看了一眼石桌上他们留下的酒坛,同其余几人对视一眼,不解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耶律休哥和韩郡公有什么过节是咱们不知道的?” 萧挞烈摇了摇头,“耶律休哥一向不喜欢汉臣,借这个机会找茬也是正常。” “是吗?”耶律奚底皱了皱眉,心中却不敢苟同,刚才韩匡嗣的神情,可是惧怕更多一些,特别是在见韩德让喝了那酒之后,更是脸色苍白如雪,眼看着就要跌倒了。 这酒...不会有问题吧! 耶律奚底闻了闻自己手中酒坛,又凑到石桌上,闻了闻韩匡嗣遗落下的酒坛。 这不一个味道吗? 萧挞烈看了一眼韩匡嗣紧闭的屋门,心中暗叹了一声,大辽都已是走到这一步了,契丹大臣和汉臣之间在宋人眼皮子底下竟然还彼此倾轧,也难怪输了幽州。 这么一想,手中的酒水瞬间没了滋味,他摇了摇头,转身回了自己住处。 看着萧挞烈也离开了院子,此时春风拂面,可留在院中的耶律奚底却不觉得暖和,反而周身阴冷,不知道为何,他直觉此次出使大宋,不会这么轻松。 手中开封的酒坛飘来浓郁酒香,耶律奚底叹了一声,总觉得没有刚才这么醇香,想喝酒的心思也淡了些许。 过了片刻,他自嘲一笑,坐在石桌旁又倒了一碗。 今朝有酒今朝醉,宋人这诗想来形容的就是眼下这番心情了。 韩匡嗣这边,父子二人对坐苦笑,只不过韩匡嗣的神色中还带了些紧张。 “可有什么不舒服的?手伸出来。”韩匡嗣开口道。 韩德让仔细感觉了下自己身体,虽然并没有哪里不适的,还是将手伸了出来。 韩匡嗣仔细诊了诊,确定脉象无碍,才算真正放心下来,此时才发现身上衣衫湿透,额头上也是沁出了汗珠。 “还好没事...”韩匡嗣心疼得看着韩德让,“若你因为这酒...你让爹该如何是好啊!爹已是没了德源,不能再失去你了!” 韩匡嗣发自肺腑的痛心让韩德让也很是感慨,想起死在涿州外的兄长,韩德让也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本以为他们的威胁只是来自宋人,不想等来了辽国使臣,希望没等来,却等来了重重危机。 “爹若是有事,又要儿子该怎么办呢?”韩德让低声叹了一声,继而抬头又道:“不过儿子现在想来,耶律休哥就算对咱们有杀心,也不会是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 其实,韩匡嗣也反应了过来,耶律休哥若在酒中给他们下毒,宋人定会追究,以防止契丹人将脏水泼到他们身上。 若是如此,两国的和谈也会停滞,搞不好还会起新的纷争。 “若要动手,怕是会在回程之际了!”韩匡嗣无奈得摇着头,神色苦闷的他不知道怎么会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二人一时静默无言,各自在脑海中盘算接下来该如何行事才好。 “德让,眼下,也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韩匡嗣在心中下了决定,目光坚定得看着韩德让说道。 耶律休哥回到驿馆的时候,大堂正闹哄哄得不停,连他回来都没人留意。 “你们得给个说法!” “哪里由得你们的人想来说来想走就走,冒犯了咱们的人,一句抱歉就够了吗?” “你们宋人如此待客,可有诚意?当我们契丹人好欺负?” “不是...唉...话不能这么说...”被契丹人围在中间的人不知是哪个,不见人影只闻人声,语气很是无奈。 “那应该怎么说?都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还要忍着吗?” 耶律休哥身旁侍卫瞥了眼他脸色,见他面上阴沉得就要滴下水来,忙重重咳了一声,大声道:“都住口!” 堂中人听到这声音忙转头看向门口,见到耶律休哥,契丹人立即走上前来,行礼后迫不及待开口道:“耶律将军你可算回来了,宋人欺负人都欺负到门上来了。” “是啊耶律将军,宋人太不讲理!” “不是...唉...不是”后面有个宋人被契丹人挡住,只声音传了出来,“耶律将军听我一句解释。” 耶律休哥皱了皱眉,“行了,这么乱糟糟的,我大辽没规矩了吗?” 堂中契丹人见耶律休哥神色不佳,也只好闭了嘴站开,露出后面的人来,正是负责这驿馆的驿丞。 “敢问到底发生了何事?”耶律休哥皱眉问道。 驿丞整了整衣冠,这才上前拱手道:“耶律将军有礼,事情是这样的,今日平晋郡王殿下前来拜访将军,不想将军不在,殿下就离开了,还说若将军得空,改日请将军喝酒。” 耶律休哥听了这话,朝旁边契丹人扫了一眼,见他们未发表异议,想来此事是真。 那他们吵吵什么? “后来...”驿丞面上带了些为难,继续道:“殿下红颜知己不知为何也到了驿馆,说想见见将军您的那位...那位...” 驿丞不知该如何称呼才好,说夫人定是不能的,看那女子装束不过就是一个婢女,想来就是耶律休哥带出来暖床以解路途寂寞的。 可若直接称“婢女”,怕耶律休哥心里不高兴。 “你这话可说错了吧!”旁边有契丹人听驿丞避重就轻已是不满,当即忍不住叫道:“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那是无敌将军杨业的女儿,是个女将军,阿里布都被她一巴掌甩在地上,咱们几个都拦不住她!” 有人开口后,其余人也忍不住插话说道:“将军,您是没瞧见,那女人一进门就上楼——” “你说什么?她上楼了?”耶律休哥听到这儿已是满脸怒容,更是一脸担忧得抬头朝楼上望去,只见萧绰的屋子门窗紧闭,不知她眼下是如何情形。 “都是废物!”耶律休哥怒骂了一句,继而也不理会一脑门汗的驿丞,转身就朝楼上跑去。 在外人眼中,这便是一副看不得自己女人受欺负的着急模样!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五十二章 邀约 耶律休哥跑上了楼,楼下契丹人见此,又转身将驿丞围在了中间,要不是眼下是在开封,这驿丞怕是无法完整得走出驿馆大门了。 二楼,耶律休哥站在房门口,习惯性抬手想要敲门,倏地意识到什么,敲门的手直接按在门上推开。 屋中,萧绰坐在桌边悠闲看书,耶律休哥扫了一眼封面,看的还是宋国的书籍。 一个婢女坐在不远处打着瞌睡,听到动静连忙站了起来,“耶律将军回来了?” 耶律休哥点了点头,回身将屋门掩上,走到萧绰身前行礼,小心扫了几眼,见她身上完好,神色也不见愠怒,这才稍稍放了心。 “别担心,我一切都好。”萧绰放下书籍,抬头笑着朝耶律休哥说道。 “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赵德昭会跑来驿馆?他们说的那个女人...真的是杨业的女儿杨延瑛?那个杨家的女将军?”耶律休哥问道。 萧绰抬手示意他别急,“你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要我回答哪一个?” 耶律休哥躬身告罪,萧绰叹了一句,缓声道:“我估计,他们当时怀疑我的身份,这才借故跑来闹了一场,杨业的女儿我没有见过,不过看她行事十分果断利落,像是常年习武之人。” “她...”耶律休哥揉了揉额头,“臣倒是听说过,在幽州时,杨业之女便一直跟在赵德昭身边,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 说到这儿,耶律休哥忍不住冷嘲道:“许是在太原就勾搭上了也不一定。” “少年慕艾,也是常情...”萧绰却是不以为然,说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些怅惘之色,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她永远失去,找不回来般的遗憾。 耶律休哥没有打扰,他垂着脑袋站在萧绰面前,脑中思考着刚才萧绰的话。 若赵德昭当真怀疑皇后的身份,他们该如何应对? 这么想着,口中不知不觉便问了出来,萧绰本是在回忆她的“少年慕艾”,闻言回过神来,笑着指了指桌上的书籍,封面上是《女戒》二字。 “宋人对女子并不看重,就算是宋人的皇后也是如此,女人便是女人,就该相夫教子,守着女德女戒这些东西,什么都要听男人的,呵——” 萧绰嘲讽意味十足,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朝下看去,宋国京师虽然繁华热闹,可女人哪里有他们大辽这般自由的? 骑马、打猎、习武,是男人应该做的事,读书、科举、做官,也是男人应该做的事。 皇后贵为一国之母,可同外宾的宫宴上却不能出席,真是可笑! 女人只能在闺房中绣花,甚至有的闺秀连读书写字都不能! 汉人有话,“女子无才便是德”,这都是什么歪理? 这么一想,今日所见杨业之女,倒是个不一样的,更像是他们契丹人! “所以,就算他们怀疑我的身份又如何?他们只可能以为我是思念父亲,才跟随来的宋国罢了!”萧绰回身,面上满是不屑。 耶律休哥点了点头,“那皇后以为,咱们该怎么做?” 萧绰听了听楼下传来的争执声,遂即道:“赵德昭来时,不是说了要请你喝酒的?那你去便是,看看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耶律休哥明白了萧绰的意思,道了声“好”,遂即吩咐人去郡王府递话,说他应了郡王的邀约。 “你今日去见萧相,可有带什么话?”萧绰走回到桌边重新坐下,将桌上的书合上扔在一边,看神情是一页都不想翻了。 耶律休哥简单将他同萧思温之间的话说了,萧绰听到赵光义想要同他们联合对付赵德昭,脸上忍不住露出嘲讽。 宋国的豫王为了皇位,竟然连自己的侄儿都要下手,看来宋人也不过如此。 不过这样一来,于他们倒真是个好机会,宋国内斗,他们便可同江南等国一起对付宋国了。 “好,那咱们也不用对赵德昭下手了,坐山观虎斗罢!”萧绰最后道。 耶律休哥应了声“是”,听到楼下还在吵嚷,遂即说道:“臣先告退,皇后若有事,再吩咐臣便是。” 楼下,驿丞实在无奈极了,他压根想不到他们家殿下会做这种事,还带着杨家那姑娘。 唉,要说杨家彪悍呢,就是养的闺女都是如此与众不同的,不仅能单枪匹马追随殿下去幽州杀契丹人,回了京还能不管殿下已经赐婚的事,硬生生冲契丹人发脾气。 此女子真非一般人也! 若殿下当真把人收了,往后郡王府的后院定热闹极了罢! “够了!” 驿丞正想得起劲,楼梯上传来一声大喝,围着驿丞的契丹人当即住了口,脸上却仍旧忿忿。 “拦不住人你们就没有错了?本将留你们在驿馆中是做什么用的?被一个女人闯了,还好意思要个说法?真不怕被人笑话?” 耶律休哥骂得毫不留情,契丹人当即羞恼成了猪肝脸,想怒却又不敢言。 “从现在开始,再不得让闲杂人等踏入驿馆一步,若还有此等事,本将绝不轻饶!”耶律休哥怒道。 “是,末将遵命!”契丹人心有委屈,却也知道的确是自己没本事,此时倒是想让白日那女子再来闯一次,看他们怎么收拾她方能挽回颜面。 “行了,白日的事,本将会亲自要个说法,散了!”耶律休哥缓了语气,挥了挥手让契丹人各司其职去,驿丞终于解脱,上前朝耶律休哥再次致了歉,并承诺今夜给他们加菜以补偿。 耶律休哥不差这一口吃的,却也没拒绝,同一个驿丞掰扯也是失了他身份,再说了,驿丞他又不是能做主的人。 耶律休哥训完了人,正准备上楼歇息会儿,不想门口又来了人,正是前去郡王府递话的人。 “将军,郡王说了,明日您要进宫议事,后面几日或许也忙着,说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请您喝酒赔罪!” “今日?”耶律休哥看了眼外头天色,太阳已是不见踪影,西边红彤彤的晚霞煞是好看,街上行人仍旧川流不息,很是热闹。 “是,郡王说定在樊楼,是他们京师最好的酒楼,若您同意,他晚些派人来迎。” “好,今日便今日!”耶律休哥也不含糊,直接点了头,“同郡王说,本将不是娇娇女,自己前去便是!”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五十三章 冤枉 樊楼没有因为辽人的到来而有什么不同,若是有的话,今日赵德昭同杨延瑛闯入驿站或许会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一件事。 好在赵德昭在进入驿馆之后直接吩咐人关了门窗,可挡得住目光视线,挡不住声音穿墙而出。 杨延瑛那句“狐狸精”还是被有心人听了去,更成为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绯闻八卦总是人们喜欢探究的事,特别是上位者的轶事,更能激起人们的兴趣来。 这事传到杨业的耳中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驿丞将此事禀报给了鸿胪寺卿,鸿胪寺卿自觉关乎两国邦交,一刻也没有耽误,立即报给了枢密院,杨业作为枢密承旨,自然便听说了。 杨业起先是不敢置信,还妄想着替自己女儿解释几句,而后一想,这事发生在杨延瑛身上好似也并不奇怪。 如此,他羞恼异常,整张脸红得仿佛熟透了似的,不巧知晓真相的曹彬和赵普在宫中还未返回,杨业坐立不安,没犹豫多久便离开了枢密院回府去了。 杨府中,杨延瑛回来之后便在院中练枪,脑中同时想着萧绰来大宋做什么? 总不会真的想念萧思温,迫不及待跟着来看一眼吧。 那这个皇后做的也太儿戏了! 别人不知道,他们这些伪汉旧臣还不知道吗? 耶律贤很是看重萧绰,在辽国时能让她帮着处理政事,这样的女人,又岂是能小看的? 她来大宋,目的定然不简单。 杨延瑛想得十分专心,不察觉旁边突然多了个人,一柄长枪就这么朝着她胸腹刺来。 杨延瑛虽然一心二用,但常年的习惯却让她快速作出了反应,只见她手腕一挑,就将那枪尖挡住了,抬头一瞧,见是杨业。 “爹,你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杨延瑛怪道,这还没到下值时辰啊。 再看杨业神色,眼中透露出怒火来,杨延瑛不解,这又是哪个宋臣说了不好听的话,惹了他生气不成? 不过生气也不该拿她撒气啊! 她又没做错什么事! “爹,谁惹着你了?女儿给你讨回来!”话是这么说,杨业也不会真让她去讨说法的,不过能讨父亲开心就成。 不想杨延瑛说了这话后,杨业看着更生气,手中长枪转得飞起,逼得杨延瑛连连后退,抵挡的枪势快成了残影。 见杨业不开口,而对自己攻势却如此猛烈,杨延瑛脾气也上来了,手中招式也不再收着,闭了嘴抿了唇一心一意同杨业过起招来。 这一打便打了有一柱香左右,廊下折氏同杨延昭站在一起,看父女二人赌气似的比斗,俱是无奈摇头叹气。 “来了这开封后,就没一天消停的,你说,今日又是为了什么事?”折氏说道。 杨延昭目不转睛,看着他二人招式,只觉得比自己单独练枪时获益更多,听了折氏这话,头也不回得说道:“不管什么,爹气一会儿就好了,阿姐可不怕爹呢!” 折氏“啧”了一声,但想想好似也是这样,杨延瑛是杨家第一个孩子,刚出生时杨业宠得跟什么似的。 写字是手把手教的,枪法也是耐着性子亲自教导,延昭出生后倒是没这个待遇,很多事反而是延瑛教导。 也难怪这父女二人连脾气都是一个模子印出来一样,谁都不肯退让。 眼见他们这样打下去不肯停歇也不是办法,折氏“哼”了一声,从旁取了跟棍子疾步闯入了二人中间,一招托塔举天将两人长枪架住,呵问道:“没完了是吧!” 二人一头热汗,见折氏生气也顺势收了手。 杨业怒瞪了杨延瑛一眼收回长枪,而杨延瑛因为莫名受了气,更是倔强得转了身子,心中很是委屈。 折氏朝回头朝杨延昭努了努嘴,杨延昭心领神会,当即命院中仆从取来帕子和茶水送上前去。 “行了,咱们如今在开封也不易,一家人别再闹脾气。”折氏劝道。 杨业听了这话,气呼呼道:“是不容易,可你问问你女儿,她今日做了什么好事?她可曾想过我杨家如何在开封立足?她以为她还是太原的女将军?更别说今日是同契丹人对上了!” 杨延瑛听到“契丹”两个字便明白了几分,想不到消息传够快的,这才半日时间,她爹就知道了? “契丹使臣如今是客,你是什么身份?当自己是主人了?你爹我都不敢有如此想法!”杨业气得指着杨延瑛骂道:“若是因为你这等行为,让宋辽和谈横生变故,我就问你,你可能负得起这个责任!” 杨延瑛听了一顿数落,心中一股气早就憋不住,她倏地回头看向杨业,一双眼睛红得吓人。 “爹就这么不相信女儿?”杨延瑛冷冷笑了一声,语气中满是失望,“我就是这种不思后果之人吗?” “那你倒是说说,你为何闯进契丹驿馆,又骂...骂...”杨业看了一眼折氏和杨延昭,“狐狸精”三个字却是说不出口,他嫌丢人! “狐狸精?”杨延瑛见此却是脱口而出,“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来质问女儿,可真是好爹爹!” “延瑛!”折氏怒道:“怎么同你爹说话?若有冤枉了你的,你便好好说,娘也不会让你受委屈就是,可你这番赌气,又有什么用?” “阿姐,你肯定是有苦衷对不对,你说出来嘛,要是爹错怪你,就让阿娘罚他,好不好?”杨延昭走到杨延瑛身旁,笑着揪了揪她的衣袖。 给了台阶,杨延瑛就能下。 她擦了擦眼角湿润,回头看向折氏道:“娘,事情是这样,我今日应邀去七娘府中陪她说话,回来时正巧看到殿下,他同我说,他怀疑耶律休哥身边婢女身份有问题,我便想了这个法子去试探一番。” “那...试探出来了?”折氏在杨业开口责骂前抢先问道。 “试出来了,”杨延瑛正了神色,仍旧看着折氏道:“我们怀疑,那个婢女,是辽国皇后,萧绰!”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五十四章 互相打探 院中人听了这话俱是大惊,杨业更是上前几步,紧盯着杨延瑛问道:“此事当真?” 杨延瑛别扭得“嗯”了一声,眼睛仍旧不看杨业,对折氏说道:“女儿帮了殿下这忙,殿下还许了我一个人情,想来他该是会进宫告知官家此事。” “是,这事自有他们去烦恼。”折氏笑着拍了拍杨延瑛的肩膀,转过头朝杨业道:“不问青红皂白就训斥她,你这当爹的可真够能耐!” 杨业此时也愧疚,可一时也拉不下面子,咳了一声,道:“事关重大,我先回枢密院,怕是有事要忙,你...” 杨业看了一眼杨延瑛,“是爹冤枉了你,你别往心里去。” 说罢,杨业转身就离开了院子,院中折氏同杨延瑛、杨延昭姐弟二人面面相觑,不多片刻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了好了,你别怪你爹,他也是为了咱们杨家,到底身份不同,也怕你今后难以立足!”折氏又劝道。 杨延瑛点了点头,她又怎么会真的同自己亲爹计较,况且杨业离开时说的那话,也算是道歉了。 杨业回到枢密院的时候,赵普和曹彬刚从宫里回来,见了他面上带了些揶揄。 若是没有此前那一出,杨业或许不知这二位是何意,此时却是一清二楚了。 “让赵相、曹副使见笑!”杨业抱拳,面上笑得颇是勉强。 “杨承旨多虑,杨延瑛巾帼不让须眉,你当骄傲有如此好女才是。”赵普说道。 “是啊,官家可也夸了杨延瑛,杨承旨不必为此顾虑。”曹彬这番话,当真让杨业松了一口气。 他还真担心杨延瑛这么一闹,契丹人要讨说话,不过仔细想来,若那婢女真是萧绰,契丹人只怕捂着还来不及,自是不可能去要说法的。 “对了,关于江南国李煜意欲同南方诸国联合一事,官家已是有了决定...”赵普将在宫中商议的决定同杨业说了,才又道:“此是交由你去办,尽快让兵部发令告知潘美。” “是,下官遵令!”杨业也觉得先拿南汉开刀是个不错的决定,就看江南国之后的态度如何了。 “另外,李煜同钱俶所言,辽国也同意与他们联合...”赵普摸了摸下颚,蹙眉道:“结合契丹使臣这情况看,怕是不假,驿馆外得派人盯着,各处城门也要留意,好好盘查,若有可疑人员,一应拿下!” 今日的樊楼格外不同,赵德昭同何承矩走进大门的时候,掌柜早就等着了。 赵德昭朝他点了点头算打了招呼,便要朝楼梯走去,不想掌柜走上几步拦在赵德昭身前,笑着说道:“殿下,小人给您换了地方。” 赵德昭不解,“原来那雅阁不挺好?还要换什么地方?” “殿下随小人来!”掌柜领着赵德昭穿过熙熙攘攘的大堂朝后面走去,出了大堂便是一个小小的院落,院中有仆从端着餐盘穿行而过,想来厨房也在后面了。 “幸有殿下许给小人焰火的售卖资格,小人赚了一笔,也将后头这座宅院买下来同前面的打通了,规整出来三个小院子,其中一个特地是给殿下留的。” 原来是这样! 掌柜挺会做人啊! 几人又穿过一道门,眼前一片绿意,耳边的喧嚣渐渐远去,有水声潺潺流过,不知哪里开的花飘来阵阵花香。 掌柜一直留意着赵德昭的神色,见他不住点头,心中也是得意。 “殿下这边请!” 几步后便见一个小楼,十来个仆从站在门口相迎,在他们身后是抱着琵琶古琴的乐师们,还有三五个甩着水袖的舞姬。 赵德昭被迎进屋中,说了句“不必拘束”后,仆从们才散开各司其职,乐师们和舞姬退了下去,待客人定了曲单后再上来献艺。 “殿下,菜肴可有什么安排?”掌柜问道。 “南北风味的都安排一些,”赵德昭想了想,道:“那道猪肚假江珧点上,其余你看着安排,酒水就烧春,对了,先给我俩来一碗沆瀣浆。” 沆瀣浆便是醒酒汤,用甘蔗水同白萝卜加水炖煮的汤,入口清甜,他二人在耶律休哥来之前先喝上一碗,也避免届时喝多了出乱子。 “好嘞,殿下稍等!” 掌柜离开自去准备,何承矩坐下后拿了一颗桌上的花生剥了,说道:“有属下在,要什么解酒汤,殿下可是多虑了!” 赵德昭“哈哈”一笑,“你可别小看了契丹人,他们喝酒可不是开玩笑!” 他们平日喝的酒就比中原烈,樊楼这酒于他们而言,怕就是漱口水罢了! 做好准备总是没错的。 “是,听殿下的!”何承矩虽然不服气,但也不争,这种事委实没必要。 “殿下为何要请耶律休哥喝酒?”何承矩已是知道白日发生的事,既然已是探听到了那婢女身份,何必还要再多此一举。 就算话许出去了,要找借口推脱不是简单的事? 大宋皇子、平晋郡王殿下,难道还没个政务要处理了? 可赵德昭竟然还应了,何承矩想不明白。 “这么好试探敌人的机会,为何不要?”赵德昭笑着道。 何承矩立即明白过来,赵德昭看的不是眼前,而是更远的将来。 耶律休哥此次作为辽国使臣前来,除非他在大宋境内做了什么违反大宋律法之事,否则,他的安危是必定要保证的。 而宋辽之间到底是战还是和,没有官家定论前谁也不敢保证,若是战,耶律休哥便会是他们面临的一个对手。 这个对手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没有比眼下更好的打探机会了! “是,属下明白!”何承矩说道。 二人说着话,掌柜很快命人送来了两碗解酒汤,赵德昭同何承矩一人一碗喝了,仆从刚离开没多片刻,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 “来了!” 耶律休哥只带了两个随行,走到门口之后接了耶律休哥的斗篷,就没再跟进来。 “久等!”耶律休哥见赵德昭已是到了,行了个契丹礼,不过语气声音,神色也十分冷淡。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五十五章 佳肴 赵德昭自是知道缘由,只当没看见他这副模样,笑着道:“耶律将军快快请坐,宫宴之后,本郡王一直想请您喝酒,可算有机会了。” 耶律休哥点了点头,瞧了一眼站在赵德昭身后的何承矩,赵德昭看见他眼色,说道:“这是本郡王近卫首领,幽州时救过本殿下,立了大功,官家就命他时时护卫本郡王,耶律将军别介意。” 听到“幽州”二字,耶律休哥的神情又变了变,想着赵德昭莫不是故意提这事来恶心自己的,可看他神色倒是坦荡,难道是想多了? “来,快坐!”赵德昭浑然不顾耶律休哥的神情,伸手做了“请”,自己在主位坐下后,屋中仆从得了示意,朝外喊了声“传菜”,而后,乐声便在屋中流转开来。 趁着上菜的功夫,耶律休哥看向赵德昭,将白日的事质问了出来,同时紧盯着赵德昭神情,看他是否有察觉出什么异样。 赵德昭听了这话,讪笑了一声,脸上却有几分不屑神色,“让耶律将军见笑了,本郡王要不是看在杨将军份上,哪里能让杨延瑛这跋扈性子,冲撞了将军爱妾,对不住!” 说罢,赵德昭端起酒盏,朝耶律休哥方向一举,继而一饮而尽,放下后继续道:“她一个女人,在幽州时也立了不少功劳,本郡王自然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这才应了收她做个侧妃,不想她还真以为本郡王是怕了她,你是没瞧见,她还泼了本郡王一茶杯的水!” 耶律休哥没有动弹,坐在椅子上看着赵德昭,见他言辞恳切,而且他们也都说了,赵德昭的确是被泼了水,也确实拦不住杨延瑛。 看来是因为杨业献城的功绩,宋国皇帝才做主让赵德昭娶了他的女儿以显君恩,也是一种笼络的手段。 杨家在太原根基不浅,平晋郡王...看来就是要利用杨家势力来巩固太原战果了。 “只求平晋郡王殿下能约束一二,宋国礼仪之邦,再不要有此事发生才好!”耶律休哥说道。 “那是那是,本郡王也不敢啊,唉,你可不知她发起脾气来有多可怕!”赵德昭叹气摇头,真就一副被杨延瑛管住了的模样。 何承矩在一旁看着好笑,不得不说,殿下这演戏的功夫当真是炉火纯青,要不知道的,还以为殿下是从戏台子上下来的呢! 杨延瑛能管着殿下? 自己这旁观者可看得清楚,自始至终,都是杨家那姑娘追着殿下跑,当真是情根深种。 可殿下...还是更喜欢王七娘多些吧! 不过,她二人相处倒是融洽,殿下有齐人之福啊! 何承矩的神思飘得愈发远了,直到门外再度传来脚步声,他方才回过神来,门口仆从端着盘盏入内,将菜肴一一放在三人面前。 “樊楼是我大宋京师最好的酒楼,五湖四海的食材这里几乎都有,京师中也不都是开封人,南北客商也多,是以这里口味也繁杂,什么佳肴都能吃到。”赵德昭颇是自得得吹嘘了一番,不过他说得也的确没有错就是了。 耶律休哥看了眼摆在自己面前的盘子,同驿馆的不同,这里的菜肴他完全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他看着一个透明状的东西下了筷子,吃到口中忍不住叫了声好,透明状的东西中包裹着鲜嫩的鱼肉和虾肉,除此之外,还有野菜的清香。 “这道菜名为山海兜,”赵德昭看向耶律休哥,指着他适才夹的那道菜介绍道:“这道菜是宫里传出来的,外面这一层是绿豆粉做的皮,我们宋人称之为‘兜’,就是将馅料兜在里头,山海兜的意思,你看,这兜里有鱼虾,是为海,还有鲜笋、蕨菜,是为山,我中原的山海不仅好看,更是好吃,耶律将军你说,是也不是啊!” 赵德昭夹了一筷子咬了一口,忍不住赞道:“味料虽简单,不过虾鱼鲜滑,笋和蕨菜却是爽口,如春风拂面,值得回味啊!” 就为这一口吃的,宋人也忒得麻烦,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好好练练他们的骑兵吧! 这次要不是有霹雳弹,还不知被他们契丹打成什么样呢! 山海山海,是来炫耀他们夺去了山前七州吗? 耶律休哥并未发表任何意见,筷子转向另一道菜。 “这道菜名为黄金鸡,”赵德昭看了下筷子的菜肴继续道:“耶律将军不妨猜一猜,里头最重要的一味调料是什么?” “姜!”耶律休哥毫不犹豫道。 赵德昭很是意外,刚要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只见耶律休哥低头吐出口中姜片,又喝了一盏酒,这才明白过来。 敢情他第一筷子就夹到了姜片啊,难怪能猜到。 “不错,的确是姜,”赵德昭笑着继续道:“而且需要用大量的姜,还要产自蜀地最好的姜,做这一只鸡,要用去多达半斤生姜才好,还得加些花椒粉,做出来的黄金鸡这才浓郁辛香、滋味迷人,特别刺激食欲。” 北方生姜种植少,就算耶律休哥这个皇室成员,也不怎么能吃到,对于生姜这种调味料,自然是不熟。 刚入口时的确是辛辣,可他吃了其中金黄油亮的鸡块,只觉得口舌生香,食欲顿时被打了开来。 “要不是官家当初收复巴蜀,要吃到这道菜怕是不简单,当然,我中原地大物博,其他地方自然也有产姜和花椒的,可味道总不能同蜀地的相比,做出来的这道黄金鸡也才能略胜一筹!” 赵德昭说着,装作无意道:“南边还有不少小国没有收复,听闻岭南之地有不少好吃的果子和调料,江南吴越也是有几个港口,海味想来丰富多了,唉,若能早日收复——” 赵德昭说到这儿,装作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倏地住了口,小心得看了一眼耶律休哥,哈哈一笑,“不谈这个,你吃!” 耶律休哥听了这话心中却是心中一动,宋国接下去是要对付南边了? 不过也是,山后九州比山前七州可难多了,有太行山阻隔,还有长城各处关隘,宋人要攻打过来路途遥远,粮草运输就是个难题。 相比攻打他们大辽,往南边去就方便多了,除了陆路,水路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若是如此,他们倒也不必着急同江南国结盟,坐山观虎斗反而是最有利的。 得回去同皇后再商议一番才好。 “耶律将军?” 耶律休哥蹙眉想着这事,突然听到上座传来喊声,他回过神来,笑着道:“这菜的确美味,是本将平生未曾品尝过得滋味。”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五十六章 猪肚假江珧 也不知是因为佳肴美味,还是因为赵德昭的热情,或者是因为樊楼的烧春滋味浓烈,耶律休哥也渐渐话多了起来, 不过倒也有分寸,只说了些契丹吃食,比如羊肉的做法,他们那儿更多的是烤着吃,或者煮熟了之后蘸料吃,十分简单。 大宋对于羊肉的处理可就多多了,不仅因为朝廷经常用作饮宴,更是给官员发放的福利中也有不少羊肉。 据记载,仅一日,皇室消耗的羊就多达三百只左右,可见对羊肉的喜爱程度。 纵观京师中众多羊肉专卖店,有侧重吃饭兼卖一些酒水的,也有主打卖自酿特色好酒,搭配软羊、大骨、龟背、烂蒸大片、羊杂熓四软、羊撺四件等为下酒菜的;还有可打包带走类似熟食店的铺子。 在综合性饭店例如樊楼中,也有不少羊肉菜式,除了诸式蒸羊,还有鼎锅炖煮的“鼎煮羊”,批薄片加姜葱醋香料拌了生吃的“细抹羊生脍”,用羊头肉仿制鳖鱼的“羊头元鱼”,入炉烤制的“炕羊”,经蒸炸或烘晒的肉脯“千里丝”等。 另外还有羊杂、羊肚,更有被当成宫廷赏赐的“羊酒”,除糯米与酒曲,另需含肥膘十斤连骨嫩羯羊肉三十斤,加六斗水,入锅炖烂后去骨。 撕碎的肉块、肉汤与糯米搅和,蒸成酒饭,拌入酒曲发酵,酿造时间和大酒同步,都是冬腊酿夏初出,眼下还没有到时候。 羊酒入喉甘滑,在甜酒酿的基础上,羊肉不仅带来膻香,还使酒水浓稠度变高,未过滤的酒面会浮现一层油花及羊脂,京师曲院街南的遇仙正店就有卖,因为加了肉成本拉高,一角售价八十一文,比寻常的酒多了差不多十文左右。 赵德昭穿来到现在,还没品尝上这么一口,听,倒是听说了好几次,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想着等羊酒上市,自己定要去尝上一尝的。 “我们大辽冬季严寒漫长,吃不完的肉类便会风干以易于保存,蔬菜瓜果也会进行冷冻处理......” 哪儿像你们这儿,随时有新鲜的鱼虾猪羊等肉,以及蔬菜瓜果,甚至连花都能入菜。 耶律休哥没有说出这番话,这明显是涨他人威风,就算是在吃食这项上,他也不能折了面子。 耶律休哥端了酒盏,下意识得饮尽,而后说道:“我们大辽的王城,虽然没有你们京师这么繁华,不过你们有的,我们也有,黍、麦磨成的粉,还有米,现如今辽人也都爱喝粥吃馎饦,还有茶叶,从你们宋国买去后,我们还会加入奶,那味道...” 不就是奶茶么! 赵德昭在心中笑了笑,若是让他知道未来的奶茶文化是何等繁盛,耶律休哥怕是要惊掉下巴。 不过,奶茶的确好喝,如今大宋倒是少见,不知加以改进,是否能符合宋人的口味。 赵德昭默默在心中记下,决定今后有机会发展一下副业。 正想着,樊楼仆从又端来一盘菜放在耶律休哥面前小桌上,正是赵德昭特意叮嘱的猪肚假江珧。 “耶律将军,这道猪肚假江珧,你无论如何也要尝上一尝。” 耶律休哥止了话头,朝眼前冒着热气的菜肴看去,只见盘中是切得方正的肉粒,配以碎葱点缀其间,同刚才几道菜比起来,倒不是很精致起眼,连名字听着也是奇怪。 “猪肚我知道,”耶律休哥点头,“假江珧又是何物?” 赵德昭夹起一个方正的肉粒,问道:“将军可吃过贝类?” 耶律休哥点了点头,“在东京吃过,那里靠海,倒是有这些海物,不过贝肉腥而韧,口感可不好...”说着,耶律休哥看了一眼盘子,疑惑道:“该不会这盘菜,便是贝肉吧!” 辽国东京,便是原来的渤海国,被契丹攻破后设丹东国,靠海,自然海产丰富。 “耶律将军不若试一下看看!”赵德昭笑着将筷子上的肉放入口中,顿时鲜香扑鼻,爽脆非常。 “当真是贝肉?”耶律休哥吃了一口,是有贝肉的口感,可完全不腥也不韧,很是鲜美。 “这是我大宋的假菜,就是仿制菜,用猪肚来仿江珧肉,但要做的好,这猪肚,只取最厚的一小块猪肚头,揭去上下两层皮,单用中间一层,切做指甲盖的方粒后,乍一看可不就是江珧的样子?” 耶律休哥听了这话,才知道这菜的名字原来是这个意思,宋人在吃食上果真是够钻研的。 “而且啊,做这猪肚前,还得熬一锅鲜鸡汤,猪肚只在沸水中快速焯一下,再放入鲜鸡汤,加调味料便可。”赵德昭侃侃而谈,此时的他仿佛不是大宋的郡王,而是樊楼的厨子。 何承矩也很是奇怪,殿下到底是从哪儿知道这些菜的做法的,也没见他下过厨啊。 这便只能说赵德昭看的书够杂了,况且,知道是一回事,会不会做,便是另一回事了。 赵德昭朝耶律休哥眨了眨眼睛,神秘道:“这道菜,还有一个功效,将军可知道?” 耶律休哥摇头,菜就是菜,又不是药,怎么还有功效的? 赵德昭“嘿嘿”一笑,“猪羊肚这种东西,是益阳菜!” 何承矩在旁听了这话,一口酒当即喷了出来,他转头看向赵德昭,见他视若无睹,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样,又转头看向耶律休哥,见他眼神茫然,好似不知赵德昭这话是什么意思。 “益阳菜!”赵德昭见他不理解,又加重了语气,“利房中事!” 耶律休哥立即反应了过来,一瞬间涨得满脸通红,宋人不是都读圣贤书,知礼义廉耻的么? 怎么在大庭广众之下,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的? 许是因为酒水的缘故,耶律休哥尚未能想出驳斥的话来,就听赵德昭继续道:“那个婢女,你出使我大宋也要带着,看来是心爱异常,本郡王我呢,也不夺人所爱了,今日闹的这一出,是本郡王之错,这道菜算是赔礼,你吃了今晚好好表现,争取将那美人也消了今日这气啊!”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五十七章 看不惯又干不掉 赵德昭说这番话的同时,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耶律休哥,他就是要看耶律休哥恼羞成怒,却又只能忍着吞下去。 何承矩端了酒盏放在唇边,心中对耶律休哥表达了同情,对上他们殿下,可只能哑巴吃黄连啦! 门口两个契丹随从对视了一眼,想着此事千万得烂在肚子里,不然传出去,他们将军定会被陛下责罚。 耶律休哥胸口急遽起伏,握着酒盏的手背崩出的青筋清晰可见,因为酒精的原因,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赵德昭太可恶,耶律休哥控制着自己拔剑的冲动,借着他来亵渎皇后,该死! 可他知道,他无法发作,不说这里还有个何承矩护卫着,就算他真能杀了赵德昭,他连同使团所有人,包括滞留在宋国的萧思温等人一个都回不去! 不能冲动! 耶律休哥强行忍下心头激愤,不过面上始终带了些薄怒,“平晋郡王代表的是宋国颜面,说这些怕是不合适,还请不要开此玩笑。” 赵德昭见好就收,反正已是确定婢女身份,口头便宜占一下就好了,把人惹急了,还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哈哈,喝多了,见谅!”赵德昭笑着举了举杯盏,自己又夹了一筷子猪肚吃得津津有味。 益阳菜也不过说说罢了,哪里会真的吃了就益阳呢! 若如此,还要大夫做什么? 不过反观耶律休哥,这此之后却是一筷子都没再往猪肚上夹,话也少了许多。 看着时辰差不多了,耶律休哥起身告辞,带着随从离开了樊楼,再也没心思去回味这些佳肴。 赵德昭命人换了些清淡的菜肴糕点,将酒撤了下去上了紫苏饮。 紫苏饮能消除胃膈滞气,又能清心醒神,此时喝一碗是再好不过。 “都下去吧!”赵德昭朝屋中乐师舞姬以及伺候的仆从挥了挥手,舒服得叹了一声倚靠在长榻上,今日可真够解气的,就是喜欢看耶律休哥讨厌自己又干不掉自己的样子。 “殿下,您可真够促狭的...”屋中只剩了他们二人,何承矩一手撑在桌上,一手拿着酒盏朝赵德昭遥遥举了一下,“怕是耶律休哥要气昏了,适才属下可真替殿下捏把汗,要他真动手,属下可不一定能打得过他。” 赵德昭笑了一声,“正则自谦了,我看你就没喝多少,真打起来,他可不是你对手。” 赵德昭说完,立即改口道:“不是,我说错了,就算正则喝多了,也能将耶律休哥打趴下,哈哈哈!” 何承矩无奈摇了摇头,看殿下今日是真高兴,想来也不是仅因为逞口舌之利得了便宜的缘故,难道还有什么目的不成? “我们想试探他们,他们也在试探我们,宴席上说的每一句话,他定会回去同萧绰说,至于他们会怎么解读,就不是咱们想的事儿了。” 赵德昭喝完热乎乎的紫苏饮,只感觉胸腹间都暖了起来,饱腹感带来的些微晕眩也缓解了不少,他夹了一筷子牡丹花瓣放入口中嚼了几下,压下菜肴中的香料味,而后起身道:“走吧,咱们也该回去了。” 耶律休哥走出樊楼之后,重重“哼”了一声,两个随从跟在身后,大气也不敢出。 “此事...” “属下们什么都没听见!”二人低头齐声保证。 耶律休哥看了他们一眼,随后转身朝驿馆走去,直到进了驿馆大门,他才放松了神色。 “皇后!”耶律休哥第一时间去见了萧绰,萧绰仍在屋中看书,这次换了一本,看的是农书,也不知她能否看得明白。 萧绰见人回来,将书合上放在一边,“回来了?如何?看你神色,好像不是很高兴,发生了什么事?” 耶律休哥忍不住感叹萧绰眼神毒辣,他已是整理好了情绪,却还是被看出了端倪。 “是,臣从赵德昭口中听出了些事来,不过想不明白,这才有些苦恼,倒也不是不高兴。” “说来听听!”萧绰伸了伸手让耶律休哥坐下,看着他问道。 耶律休哥道了谢,坐下后说道:“今日饮宴时说起香料,说他们如今用的生姜,最好的产自蜀地,但也有不少是在南方,吴越江南等地有港口可捕海产,听他话中之意,似乎下一步是要攻打南方。” “南方?”萧绰蹙了蹙眉,“倒也不是没有可能,若能如此,于我大辽再好不过。” “若是如此,我大辽可还要同江南国结盟?”耶律休哥问道。 “结盟,自然是要结的,不过若宋国当真动了攻打江南国的心思,想来暂时也不会来打咱们的主意,咱们趁机可休养生息,说不定能将霹雳弹研究出来,这样便也不怕宋国了,有长城为屏障,他们要攻打也不是容易的事。” 耶律休哥闻言点头,“是,宋人不蠢,想来自是明白山后九州不好攻打,这才有了先取南方的主意。” “李煜虽然不擅兵事,不过江南国到底也是南方诸国中势力强劲的,宋国若要全然收复,也不是短时间能做到的,这期间足够咱们绸缪了。”萧绰笑着叹了一口气,“届时要不要出兵拖住宋国,待回去了看陛下意思就是。” “皇后说的是。”说到此事,耶律休哥想起派去江南国的人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得让人去城外盯着些才是。 “你在我这儿留小半个时辰再走!”萧绰说得随意,说完又将书拿了起来。 听的人却不是那么随意了,耶律休哥如坐针毡,脑海中不住回想着那道猪肚假江珧来,闭上眼睛,就是赵德昭坏笑的一张脸,张口说的是“益阳”、“利房事”。 “耶律将军,怎么,你很热吗?”萧绰无意间扫了一眼耶律休哥,却见他满头大汗,坐立不安,更是不敢抬头看自己一眼。 “许是喝了些酒,有...有些发汗。”耶律休哥低着头,耳朵尖都有些红了起来。 萧绰虽然奇怪,但也没有多想,赵德昭本就是请耶律休哥喝酒,喝多了也是正常。 “让驿馆准备醒酒汤,”萧绰吩咐了一声,继而朝耶律休哥道:“既然如此,将军就请回吧,好好休息便是!” 耶律休哥忙起身行礼告辞,而后逃也似的离开了萧绰的屋子。 “快,给本将找个人来!”耶律休哥吩咐随从,“避着些人!”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五十八章 水中霹雳弹 鸿胪寺的职责便是接待外宾、主管民族事务与外事接待活动,相当于现代社会的外交部,里面自然是有宋人官吏在的。 耶律休哥再怎么嘱咐避着些人,可鸿胪寺驿馆中这些小吏们可不是吃干饭的,契丹人的一举一动都被他们看在眼中,耶律休哥这晚回来后的事,自然也会禀报上去。 自然,耶律休哥此等不寻常的举动,流传出去后又如何被编排,就是后话了。 翌日,耶律休哥本已是准备入宫,不想却收到消息,说皇帝今日繁忙,和谈事宜得往后延延,若在驿馆待得烦闷,可由驿馆主簿带着去市集瓦舍看看热闹。 耶律休哥本就听闻宋国春闱将即,想来皇帝忙碌也是应当,多等一日却也无妨,他们也正好再商议商议。 宫中,赵匡胤不仅同礼部官员确认春闱科考之事,也在安排这同南汉的战事,军令已是通过兵部发给潘美,让他提前做好准备。 南汉位于江南地区,水战成为不可或缺的战斗方式,为了应对这一挑战,去年朝廷就拨了款,在京师城外挖了教船池,蓄水造船并进行水军训练。 此次便有了用处,汴河上每日往来商船众多,这些水军需要瞒过众人耳目分批出城,战船或是伪装成商船,或是趁夜色经黄河抵达潭州。 除了水军之外,粮草也是重要物资,赵匡胤的意思,本是想让王祐充当转运使,不过他最近忙着筹备检校库,这事做了一半也不好临时换人,只得作罢。 薛居正又被关在贡院中,赵匡胤最后点了吕余庆兼任淮南、湖南、岭南、剑南水陆发运使,负责物资的筹备工作。 确定好了一应事宜,赵德昭也出了宫,同时也在思考着一件事,出门后当即去了东作坊。 黄虎见了他人,立即苦着脸率先开口道:“殿下,您说的那地雷,下官还没头绪——” 见他这副模样,赵德昭才反应过来,黄虎想来以为自己是来问地雷的进度,忙笑着摆手道:“多虑了,我今日来不是为了地雷。” “不是?”黄虎听罢才放下心来,上官只要不是来催进度的,什么都好说。 他将桌上摊放着的纸张、弹片、硫磺等东西归拢在一旁,才恭敬得站在赵德昭面前,问道:“殿下今日来是为了何事?” 赵德昭在纸张中翻了翻,找到一张未曾用过的,又从一堆工具中划拉出一支炭笔,这炭笔倒不是他的主意,民间奇人多,这炭笔是其中一个工匠想出来的,同现代的铅笔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想呢,有没有一种火药,是可以在水中用的!”赵德昭拿着炭笔点在纸上,却没有下笔画些什么。 “水里面?”黄虎起初惊讶,水火不相容,火药进了水里要怎么引燃爆炸,这压根就是矛盾的呀! 可他没有立即出声反驳,殿下总有这些奇思妙想,但无论一开始多难以接受,最后却总能发现他是对的。 黄虎顺着赵德昭的想法思考着,“首先得用个防水的东西装火药,木头竹子这种东西就都不能用了,金属在水中又会下沉,怕也是不行的。” 赵德昭点头,很欣喜黄虎能第一时间想到这些,“你觉得,什么东西在水里,又能防水又轻?” 赵德昭心中是有答案的,可经过了“妖邪”一事后,他也不会轻易将结果说出来了,而是像现在这般循循善诱,通过黄虎的口来说出他的方案,最后传出去,那也不是他的主意。 也省得他天天在那本册子上涂画些有的没的,费时费力费脑,他也不想花这些功夫。 “用猪牛的尿泡!”黄虎一拍桌子,眼睛倏地睁大,“这东西不怕水,而且也轻,不会装了沉下水底去。”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黄提举如今果真不一样了!”赵德昭笑着赞了一句,之后继续道:“但到了水下,又该如何引燃火药使之爆炸才好呢?” 黄虎刚还因为赵德昭的夸赞忍不住高兴,此时听到这个问题,又愁眉思索起来。 若在水中用,自然不能像霹雳弹一般用引线点燃,这东西入了水立即就灭了,最好也是在密闭的空间中将火药引燃了才好。 赵德昭没有打断黄虎的思索,而是用炭笔在纸上画了个圆球充当猪牛尿泡,而后画了一个长长的管道,在里面画了一条长线,线头是火焰标记,外面又画了一块木板。 “对啊,还有羊肠!”黄虎看着赵德昭“随手”画的图,指着连接尿泡和木板中间一段管道说道:“这边可以用羊肠,羊肠防水,也是密闭的,中间连引线,可引线是软的啊——” 黄虎看着图,可是引线是软的,放在水里若经过水流撞击,别自己人还没来得及离开,火星就将尿泡内的火药给点燃了,这不是炸了自己么! “那就换成硬的!”赵德昭说道。 “硬的?”黄虎眼神迷茫,什么引线还能是硬的? 他正想着,余光瞄到墙角驱虫的线香,顿时茅塞顿开,“用香!” “好主意!”赵德昭拊掌赞道:“如此,倒是还能提前算好和敌船之间的距离,再通过水流快慢、香的燃烧时间来做个定时炸弹了!” “定时炸弹?”黄虎咀嚼着这个词,最后忍不住点头,“倒是贴切!” “你先试着做做看!”赵德昭最后说道。 黄虎听了这话眉头又蹙了起来,一个地雷还没做出来呢,如今又给他加了个水中霹雳弹的任务,朝廷的俸禄可真不好拿啊! “你慢慢来,不急!”赵德昭笑着起身,解下腰间钱袋放在桌上,“这几日辛苦,请兄弟们喝酒!” 黄虎一见钱袋,顿时眉开眼笑起来,“多谢殿下体恤,下官一定好好办!” 赵德昭看他光速变脸,无奈得隔空指了指他,最后摇着头离开了东作坊。 门口,何承矩不知什么时候等在了那儿,见到人出来,走上前小声道:“林五传话来了。” “林五?” “城外别院那个!”何承矩知道赵德昭贵人多忘事,也没想到他能这么健忘。 也怪不了赵德昭,他这脑子除了要记着宋朝的事,还装了不少宋朝之后的事,哪里能事事上心。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五十九章 试探 “他说什么了?” 何承矩同赵德昭一边朝外走,一边道:“说是同意殿下的话,不过他也是想活命的人,希望殿下能给他保证!” 赵德昭“哼”了一声,“他要什么保证?” “要殿下写个手书给他!”何承矩说道。 赵德昭觉得林五这要求很是荒谬,“要了我的手书又能如何?我若是想反悔,还能让他有命拿着我的手书去官家那儿告状不成?” 何承矩也笑着表示赞同,“别院的人传话说,看他也是犹豫了许久,想来也知道没有办法,就算他不愿意帮殿下,想来也知道自己是活不成的。” 赵德昭点了点头,“你代我写就是了,不过就算林五答应,此时契丹人还在城里,不是合适的时机,等他们离开后再说。” “属下明白!” 殿下同豫王的矛盾虽然深,但到底是他们大宋自己的事,此时让林五入城告御状,丢的只会是大宋朝廷的面子,让契丹人看笑话。 “这几日...萧思温那边可有什么动静?”赵德昭又问。 何承矩摇了摇头,“没有,很是安分,不过豫王命陈从信去送过一次东西!” “他倒是真不避讳啊!”赵德昭笑着道。 “豫王是开封尹,城中所有事都能管得,想来,越是光明正大,越不容易引起他们怀疑吧!”何承矩笑着道。 “可知道说了什么?”赵德昭问道。 “据周指挥禀报,陈从信留下东西就走了,并未说什么特别的。” “可搜检过?”赵德昭问道。 “搜过,并未发现什么特别的!” “赵光义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想来是他们疏忽了什么,除了宅院、驿馆,凡契丹人所到之处,都给盯紧了!” “是!”何承矩此时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可东西已然送到了降臣手中,怕再要搜也搜不到什么了,“属下这便去。” 何承矩越想越不放心,同赵德昭告别后匆匆上马朝宅院而去。 不怪周指挥他们搜检不到夹带之物,赵光义是真没在送的东西中藏什么。 他送东西只不过是让契丹人放心,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如既往,赵光义没有改变同他们合作的诚意和想法,也希望他们不要改变。 毕竟昨夜赵德昭兴师动众请耶律休哥在樊楼喝酒的消息瞒不了他,这才想着要做点什么罢了。 驿馆的契丹人没有限制人身自由,且做主的人只不过一个耶律休哥,赵光义自是看不上的,这种事,还是得上头的人说了算。 眼下在京师官职最大的契丹人,无非就是萧思温罢了。 陈从信带回来的消息也让他放心,契丹人没那么蠢要同赵德昭合作,自然还是支持豫王的。 但表示支持的同时,却也表达了他们的担心,豫王到底能不能让他们平安回到大辽。 赵光义最近颇为烦闷,宫中几次商议竟然都没传他,不少政令竟然都是通过发到府衙的文书才知道,要说没有赵德昭在背后做手脚,谁信啊! 眼下连契丹人都质疑他的能力,赵光义终于是坐不住了,在府衙中坐立不安了两日,最后还是命厨房做了几道菜,带着入了宫去。 此时,赵匡胤正在用膳,听到禀报说赵光义这个时候来,还很惊讶,想着难不成有急事,立即命人传他入殿。 不想见了人和他带来的菜肴,赵匡胤才知道自己想错了。 “官家,臣此前品尝到两道好菜,想着也给官家试试,今日特地送入宫来。”赵光义说着,吩咐人将菜肴放到桌上,揭开碗盖,露出里面的两道菜来。 一道是粉煎骨头,一道糟猪蹄爪。 “尤其是这道糟猪蹄,官家可得好好尝尝,”赵光义将菜肴放在赵匡胤面前,“听闻是南方传过来的做法,猪蹄都是去了骨头去了筋的。” 赵匡胤看着桌上两道菜,都是自己爱吃的肉食,点了点头道了声“有心了”,也各夹了一筷子入口,“不错,肥而不腻,咸鲜浓郁。” 赵光义听了这声夸赞,脸上也笑得欢实了些,坐下后陪着用了些,说着闲话。 可很快他便发现,赵匡胤只动了那一筷子,之后便再也没有动他带来的两道菜。 “官家,可是不合胃口?”赵光义疑惑道。 赵匡胤笑着摇了摇头,“太医院说我不能吃得太过油腻,少食荤腥多食素才好,不过也别说,这些日子换了食谱,身子倒的确轻快了不少。” 赵光义看着桌上原先摆的菜,奇怪道:“可这些,不都是荤食吗?” “你尝尝?”赵匡胤笑着道。 赵光义挨个尝了几道菜,咂摸着味道咽了下去,“是肉不错,二哥可别作弄弟弟!” 赵匡胤“哈哈”一笑,用筷子点着面前的菜说道:“这是面筋做的,这道是芋头,这是豆腐...起先啊,我还真不习惯吃素食,嘴里没滋没味的,还是二郎送了菜谱入宫,说我大宋的假菜都是以肉假肉,或者以肉假素,他费劲寻来的这几道,都是以素假肉,倒正是适合我,而且做出来的味道,还真是肉滋味。” 赵匡胤笑着叹了一声,“二郎有心了啊,知道我离不开肉,但吃多了身体也不好,这才想办法寻来这些,你别说,可真不错!” 又是二郎! 又是那个臭小子! 赵光义听了这番话只觉得刺耳非常,看着自己送来的两道菜,也觉得刺眼,可见官家高兴,他也不好泼冷水,只能在旁微笑附和,违心得同官家说着赵德昭的好话。 赵匡胤用完了膳,宫人将残羹冷炙撤换下去,又端了茶水点心上来,漱口之后,赵匡胤漫不经心道:“听闻你命人送东西去萧思温他们那儿了?” 赵光义心头一跳,还没想明白怎么就前两日的事,官家这会儿就知道了,急急应道:“是有这回事,我大宋乃礼仪之邦,既然契丹来了使臣,来者是客,小院萧思温几人,臣想着也该展现足够的善意,也才能让耶律休哥他们看到我大宋和谈的诚意。” 赵光义边说着,边看赵匡胤的神色,见他点头“嗯”了一声,神色也没有异常的地方,大着胆子问道:“官家对于他们到底是如何打算?和谈结束,可要放归?”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六十章 契丹奸细 “三弟觉得呢?”赵匡胤淡淡问道。 “臣听官家旨意!”赵光义忙低头恭敬道。 赵匡胤看了他一眼,语气缓和下来说道:“眼下也不是在朝会上,殿中就你我二人,不必拘束,但说无妨!” 赵光义又抬眸看了一眼,见赵匡胤的确没有异样,才缓声道:“官家,臣以为,经过此役,契丹人想来不会主动骚扰我宋境,之后的和谈,若他们承认新的边境线,那便放他们回去,也免得再起争端,劳民伤财!” “三弟果真仁善...” 赵匡胤的语气听不出起伏,赵光义不确定赵匡胤是什么意思,可心中还是忍不住忐忑起来,笑着道:“官家,此前攻打太原,伪汉已尽数划入我宋境,之后攻打幽州,耗费良多,百姓需要休养生息,不然怕是民怨沸腾,容易引起动乱,再者说,不是要发兵南汉?若再对辽国动兵,怕是不好应对了。” 赵匡胤“哼”了一声,不过也没有反驳,“你说的,朕又何尝不知?封桩库的银子,可以动一动了。” “官家的意思,是想——” “是,契丹人能同意是最好,若是不愿意,就别怪朕不客气了,萧思温、韩匡嗣还在朕的手上!” “耶律贤...”赵光义犹豫着道:“不过两个臣子罢了,若是他下定决心舍弃...” 赵匡胤面带不屑,哼笑一声道:“他们自己都不在乎,那朕为何要心慈手软?” 赵光义走出宫门的时候,眉头紧紧蹙着松不开来,他有一种直觉,赵匡胤怕是不会轻易放萧思温他们离开。 可若是如此,契丹人也就不会支持他! 赵光义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皇宫,眼神中透露的野心毫不掩饰,同时也有掩盖不住的担心。 没了契丹人相助,他该怎么拿到他想要的一切? 赵光义坐在马车中,回府衙的路上心中忍不住盘算,朝中那些大臣原来还是站自己这头的,可这段日子自己落了下乘后,眼见着他们爬了墙,没有爬的也坐在墙头观望。 这样下去,自己好不容易笼络的人心,可都要散干净了。 赵光义正闭目思考,不想外头传来乱糟糟的声音,他睁开眼睛,不耐烦道:“出什么事了?” 车帘掀开一角,冯六声音传来,“府衙门口有一堆人堵着,不知道怎么了,小人先去看看!” 赵光义挥了挥手,不觉又是一阵气闷,开封府衙门口时菜市场吗?由得这么闹腾,门口那些衙役皮该紧一紧才好。 “豫王!”车外,冯六略带凝重的声音传来,“出事了,武德司(后改名皇城司)在城门口发现了个契丹人形迹可疑,要押回禁军去,陈判官知道了,带了衙役去拦,说契丹使臣如今在京师,如此大张旗鼓,怕是要起争端。” “正巧就拦在府衙门口了?”赵光义忍不住问道。 “这...许就是吧!”冯六想这算什么问题,入禁军大牢不就这一条路,不是在这里面遇见,就是在那儿遇见。 赵光义摆了摆手,弯腰出了马车,冯六立即上前将围着看热闹的人群呵散,几个衙役立即拿着杀威棒将百姓拦在了外头。 离着府衙大门不远的御街上,几个武德司勾押官怒气冲冲,指着陈从信破口大骂,在他们身后是一个穿着汉服的男人,若仅看这模样,倒也同宋人看不出明显的差别来。 陈从信面对官职比自己大的禁军,只能不住赔笑赔罪,但就是不肯让开路,只说眼下若拿了这契丹人,怕是要引起使团的误会,造成两国纷争就不好了。 “让开!”冯六的一声大喝,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陈从信一脑门的汗,此时终于像见到了救星一般,快步朝赵光义方向走了几步,简单快速得说明了情况。 陈从信的意思赵光义知道,如今契丹人同豫王示好,他们总也要给点诚意,眼下正是最好的机会。 “豫王!”武德司领头的是个六品都知,见了赵光义不卑不亢行礼。 武德司隶属于禁军,但却不归三衙任何一处管,而是直属于皇帝的机构,里头的人不是有背景就是有本事,就算见到豫王也不会卑躬屈膝。 武德司除了宿卫宫禁,还有一个重要的使命就是特务,一方面是要监督禁军中是否有异动,另一方面则是留心京师是否有别国奸细。 “原来是左都知。”赵光义朝领头这人点了点头,随后看向他身后耷拉着脑袋的契丹人,问道:“此人是犯了什么罪?” 左都知右手放在腰间挂着的刀柄上,看着赵光义道:“此人入城时鬼鬼祟祟,城门守卫上前盘查,这才发现他的过所是假的,盘问之下,他心慌说了句契丹话,这才露了馅。” “过所是假的?”赵光义皱了皱没有,“宋人也有会说契丹语的,不能就因为他会契丹语,便认定他是契丹人吧。” 左都知轻“哼”一声,朝旁边侧让半步,“豫王若不信,可自己查问一二。” 赵光义见左都知如此坦荡,心中多少也信了他的话,此时不问,倒显得自己偏私,只好走上前,厉声朝那人问道:“你是何人?过所为何作假?混入京师可有何图谋?” 那人听了这话,抬头看向赵光义,开口道:“小人不知道过所是假的,许是被人掉了包,将小人真的过所换去了,小人一路走来,都没人说小人过所是假的啊!” 左都知冷哼道:“你一路走来?你从哪儿走来?我们可派人前去查问,若真有此事,自是还你清白。” “从...从...”这人眼珠子一转,“从涿州来的。” “涿州?笑话,大宋律法,出入关禁才需要验看过所,平时州县来往则不需要过所,你为何要携带在身上?难不成要过关禁?” 左都知的一番话,让这人再也隐瞒不下去,他怎么知道大宋对于出入竟然如此宽松,枉他还费尽心机做了份以假乱真的过所来。 不过也是奇怪,往南如江南国,再由江南国返回入宋境,都没人能看出异样来,怎么京师一个守城门的,一眼就能看出是假的? “还不从实招来!”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六十一章 给谁 左都知这一声大喝,差点让这契丹人吓得跪在地上。 “小人是契丹人,就是涿州的,以前辽国的过所,州县同行就是需要的,小人以为宋国也是如此,这才带着,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成了假的,诸位大人明鉴,小人说的是实话!” 契丹人的这番说辞,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辽国的过所不仅管边境出入,还有内部同行往来也要验看,这便和大宋不同。 而他自称是涿州人,涿州便是因为幽州之战才重新划归大宋,城中百姓不知此规定也是正常。 至于过所为什么是假的,除非真的耗费人力去查,不然也没有证据来定他的罪,而真去查的话,也不一定能查明白。 这契丹人就是笃定这一点,才一口咬定过所被掉包了。 可在场的哪里会这么好糊弄,左都知不会相信他的这番话,赵光义自然也不会相信。 而且能肯定的是,此人定然同使团有关系,可他丝毫不提使团,如此撇清关系,其中定是有问题。 唉,这烫手山芋怎么就正好扔在了他府衙门口。 他若是不管,契丹人定要怀疑他诚意,可若是管了,往后便是无穷无尽的麻烦啊! 就怕没得到契丹人的支持,反是惹了一身腥臊得不偿失。 想到这里,赵光义忍不住朝陈从信瞥了一眼,今日他这番主张,可真是将自己架在火上烤了,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豫王,还请让路!”左都知又道。 “左都知,本王还请问一声,除了假的过所,可还在他身上搜出什么东西来?” 左都知听了这话,神情一滞,摇了摇头,“这倒是不曾搜捡出来!” “依照本王看,既然没搜捡出来,此人说的话倒也不是完全为假,你也知道,官家很是看重此次同辽国的和谈,千万不要在此时节节外生枝,若当真惹了契丹人不快,此事可大可小...” 赵光义语重心长,叹了一声凑近左都知道:“能入武德司不易,做到六品都知更不易,可不要因为此事耽误前程,此人身份未定之前,便是我府衙该处理之事,不若就交给本王,若当真查出是辽国奸细,再送还给武德司处置,绝不会抢了左都知的功劳!” 也就是说,有错本王替你担着,有功绝不同你抢! 左都知脸上有些微意动,回头看了契丹人一眼,见他畏畏缩缩的模样,做个探子还是抬举了他。 “好,那便交给豫王处置,三日后烦请给武德司一个说法,不然,下官也无法同官家交代!”左都知说完,示意属下将人交给开封府衙,陈从信忙命衙役把人接了过来,在赵光义的示意下,押着人入了府衙。 “一定,左都知放心就是!”赵光义笑得勉强,朝左都知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府衙大门。 “好了,都散了!” 人离开后,武德司的几个人也将看热闹的百姓驱散,离开了府衙门口。 “都知,没想到这么顺利!”其中一人适才还满脸愤懑,眼下却是眉开眼笑,“这人是个麻烦,能甩掉又不得罪人最好不过。” 左都知淡淡笑了笑,“契丹奸细被豫王抢过去这件事,让兄弟几个多说说,最好全城百姓都要知道,其余不必要的,闭紧嘴巴,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是,属下明白!” 靠近御街的一处茶楼中,窗口坐着的赵德昭同何承矩二人收回视线,不由笑了起来。 “好了,此人进了开封府,接下来可有好戏看了。” 赵德昭说完,拍了拍何承矩的肩膀,“此时还得是你,要不然,这人入了武德司手里,可就没法拖豫王下水了。” 何承矩笑着摇了摇头,“这人一入杞县就被盯上了,他自己还不知道,进城门的时候,属下‘顺路’经过,同城门守卫提了一嘴,自然就留意上了。” 人被扣下后,便通知了附近巡逻的左都知,何承矩作为发现者,也顺便被留了下来。 左都知的意思,又是契丹人,又是过所造假,定然是契丹奸细,要送入武德司大牢好好审问。 何承矩适时提了两句,“契丹使臣在京师准备和谈,这人是不是奸细,这个时机抓了,对于左都知没有好处,不是奸细,那就是扰乱两国和谈,大宋就落了下乘,是奸细,碍于契丹使臣的面子,怕也是小事化了。” 左都知能做到武德司六品,自然明白何承矩话中之意,敢情他们抓了个烫手山芋在手中。 何承矩继续出主意,“不若就将烫手山芋甩出去。” “甩给谁?” “京师中除了武德司谁能管此事,就甩给谁!”何承矩说完就告辞了。 左都知也没留人,想了片刻就让人打探豫王行踪,当得知他从宫中出发时,便押着人“顺路经过”了开封府衙门口。 本以为赵光义会同他拉扯一番,不想他倒是开口就要人,左都知不好给得太痛快,也陪着演了会儿才交人,这才算放下心来。 此外,他也担心若这人真是奸细,他也会被处罚,是以又命人去散播此事,届时若官家问罪,那也是豫王强行要的人,百姓都可以作证! “左都知为何会信你的话?”赵德昭却又不解,“他武德司也不受三衙管,最是傲慢的一群人。” “正是因为傲慢,有时候反而懒得动脑子,”何承矩笑了笑,“左都知知道属下是殿下身边的人,如今朝堂上的风向哪个不知道,殿下知道的内情定然是比他们多的,我和他同属禁军,他自然会多掂量掂量。” “原来如此!”赵德昭摇头笑了一声,果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到头来成为了别人手中的棋子。 “要不是今日左都知当值,属下也不会找他!”何承矩道。 “听你这话,武德司中有熟悉之人?” 何承矩点了点头,“是有一个,官职不高,就是个八品押司,他爹原是我娘乳母的儿子,我爹见他机灵,推荐他去了县武学,后来就进了武德司。” “武学?”赵德昭问道:“是培养武将的学校?” 何承矩点了点头,“是,不过武学中多是贫困人家的子弟,想着学些本事谋个出路的,做镖师也好,再不济也能去官府做个衙役护卫,若有战事,能去做个小兵小吏,若是运气好能立下战功,说不准就一步登天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六十二章 太公庙 赵德昭恍然想起,历史上记载的大宋中央武学,要到庆历年间才成立。 当初办学的初衷是为了提高军事干部的业务能力,所以招生对象便是从军中选,或者有志于国防事业的大宋官员。 可学校开启后,却没几个学生来报名,原因很简单,便是因为大宋本来就重文轻武,州县的官员不想去军中,军中之人又觉得打仗这种事不用去学校学,战场上才能磨出经验来。 此外,武学还不断受到文人士大夫的非议攻击,说什么诸葛亮、杜预、裴度都没上过什么武学,也不是专门学军事的,人家不一样会打仗、能打赢仗,办武学没用,反而是耗费钱财。 于是,这所武学在开启九十五日之后,便惨淡关门了。 而武学最终成功,是要在熙宁年间,直至大宋灭亡,在此期间,中央武学和地方武学俱是站稳了脚跟,自此形成中央地方两级的军事教育体系。 而《武经总要》这部兵书著作,也是为了作为武学的教程而特意编纂出现的。 赵德昭不禁想着,要等到熙宁年间,还有个百年时间呢,不若现在就可以试试看。 第一次失败的原因他也知道,想办法避免就是,招生不是非得要从军中或者官员中选,赵德昭看来,全大宋有志向有本事的都可以来应考,他们从中选拔。 等到学成通过毕业考核,也能授予一定官职,就不信没人动心。 反正春闱也要开始了,待结束后,那些落榜的考生总要有个出路,要么回乡继续磨砺,要么就可以找另外的发展了。 “好则平,你可真是帮了我大忙!”赵德昭笑着起身,“走,跟我去一个地方!” 何承矩见赵德昭这突如其来的反应,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句话点拨了他,只好扔了几个铜板在桌上,跟着赵德昭出了茶楼大门。 二人上了马就朝城门而去,出了城门速度也未减慢,很快便到了郊外,沿着一条山路渐渐上了坡。 何承矩越走越觉得熟悉,这不是去太公庙的路吗? 何承矩的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本人烟稀疏的道路渐渐有了市集人家,他们放缓速度,快到半山腰时,一座庙宇便出现在了眼前。 “殿下,来太公庙做什么?” 太公庙自唐肃宗时兴建,后世称为武王庙,同其他庙宇不同,里面祭祀的是姜子牙,张良配享,同时在大成殿以及两庑供有六十四大将。 大宋建隆年间,赵匡胤升历代功臣二十三人,旧配享者退二十二人,其中退的最有名的一个怕是白起了。 历史上很多人分析赵匡胤这一决策的缘由,有人说他是赵国后裔,此举是为赵国报仇。 也有人分析,白起虽然战功卓著,但杀戮太重,尤其是杀降这一条,为大恶! 但具体为什么,也只有赵匡胤自己知道了。 太公庙因为是皇家祭祀之所,是以周边并不荒凉,渐渐开了集市,之后陆续又有人搭起了棚子做些生意,再然后也有了简易的商铺,这个时辰天还亮着,人倒也不少。 太公庙旁也有轮值禁军,见了他二人忙走来行礼,“见过郡王,见过将军!” 二人下了马,禁军侍卫接过马缰,又问:“殿下和将军前来所为何事?查指挥去巡查还未回来,可要属下去——” “不用,我二人随便看看,你自去忙就是!”赵德昭挥了挥手道。 这地方有什么好看的? 这禁军腹诽归腹诽,还是应了“是”,牵了二人的马自去安置。 “走,进去看看!”赵德昭撩起衣摆,“噔噔噔”快步走上台阶,进了庙门之后才发现里头空间果真挺大。 首先是一大片空旷的园子,期间只几株参天大树,看着像是香樟,这个时节红黄的叶子纷纷随风坠落,同时树枝上却已是长出了鲜嫩的绿叶,黑色的噼啪果随着他二人的走动而爆裂开来,散发出阵阵清香。 过了园子,才是大殿,一尊巨大的姜子牙泥塑像立于殿中,张良位于他身侧。 大殿两侧供奉着管仲、孙武、乐毅、诸葛亮、范蠡、韩信、田穰苴、李靖、郭子仪、李勣的塑像,俱是拿着他们标志性的武器怒目圆瞪,很是威仪。 赵德昭也不敢不敬先人,象征性得拜了一番,径直朝后走去,经过供奉在两庑的其余几个大将后,便到了太公庙的后院。 “这地方挺大啊,还有菜地!”赵德昭见靠近墙角的地上搭了架子,有藤蔓攀延而上,看上去是种了什么蔬菜。 听到院中动静,有禁军从屋中走了出来,“殿下、将军!” 他朝外看了一眼,见没有人跟在他们身后,立即抱拳请罪,“不知殿下驾临,末将有罪!” “不用多礼,”赵德昭伸手虚扶了一把,“我同何将军一时兴起,过来看看。” 禁军直起身子,心中却也奇怪,殿下好好的在城中,怎么会来太公庙? 这地方,也只每年官家祭祀时才来,庙中除了几个泥塑,也没什么好看的。 “那菜...是你们种的?”赵德昭指着墙角那方菜地问道。 “不是...”禁军回道:“太公庙中有帮厨,是他们种的。” 赵德昭点了点头,又朝后走去,“后面是什么?” 禁军忙开了小门,“是末将们休息之处,再后面便是山林。” 赵德昭边走边看,太公庙想来有有二十人左右的禁军看守,这里有五六间屋子,若查指挥一人一间,其余怕是三四人一间也是够了。 从后门出,后面是一片齐整的广场,旁边搭着棚子,棚中放着一些草垛,想来是他们日常演武之中。 “这山林通往何处?”赵德昭站在广场上,眼前是一条石头铺就的小路,蜿蜒至林中便看不见了。 “山下有个吴家村,一些山民有时候也会送些肉菜上来,”这禁军说到这儿,朝赵德昭拱手道:“此事还是因为殿下!” “哦?”赵德昭不解,转头看向这禁军问道:“同我何干?”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六十三章 武学 “这片山林因为有太公庙,看守很是严密,寻常不许人上山,若有发现,一律严惩......” 禁军抬头看向山林,“靠近山脚有片竹林,这个时节正是鲜笋出土的时候,还有各种野菜,到了夏日,林中有可食用的野果,还有狍子野兔等野物,冬日,也有枯枝断木可烧炭取暖......” 可由于朝廷的政令,百姓是不能进入这片山林的,便是只在山脚下捡拾枯柴,被发现了也要仗二十。 是以,吴家村村民这日子过得很是困苦,靠山吃山于他们而言就是一句空话。 可去年,因为赵德昭在朝堂上为百姓说的那番话,让赵匡胤听了进去,派人盘查京师郊外的山林归属后,对这片山林的管理政策也作出了相应调整。 若是在朝廷祭祀之时,百姓仍旧不许跨入山林一步,违反者按照谋反罪论处。 在此之前,朝廷也会派人前往村落通知里正等,别让村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犯了大错。 而在寻常日子,村民可入山挖山货打猎以及捡柴,但也只能到半山腰为止。 巡视太公庙附近的禁军同村民熟了,倒也会同他们买一些野味或者他们自己腌制的酱菜,相处倒也融洽。 “殿下仁德,吴家村的村民都记殿下恩情。”这禁军最好道。 赵德昭没想到还有这一出,笑着摇了摇头,“百姓生活不容易,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不能让他们没个生计?” “殿下说的是。”禁军颔首应道。 赵德昭没再继续说这个话题,又绕了一圈看了看才带着何承矩离开了太公庙。 庙门外的市集还未散,赵德昭此时倒有了闲情逸致,牵着马左看看又瞧瞧,兴趣盎然的样子。 他拿起一个棕色的菌子,小贩立即热情介绍这菌子如何鲜美,赵德昭随意打听了些,得知这小贩还真就是吴家村的人,进山挖了菌子就拿来这卖,比进城方便多了。 赵德昭买了一些,眼睛又看到了一直腌鸡熏肉,看着很是美味。 何承矩却是憋不住了,压低了声音重新开口道:“二郎,你来这里到底是为什么?” 赵德昭付了腌鸡熏肉的钱,笑着道:“你觉得这武王庙这地方怎么样?” 何承矩一头雾水,“什么怎么样?” “办武学呀!”赵德昭说道:“在这里办个武学,招收一些想为国报效之人,如何?” “在这里?”何承矩回头看了一眼太公庙,“地方小了些吧!” “京师中更没有地方!”赵德昭耸了耸肩。 何承矩这么一想也是,京师如今寸土寸金,连楼务也从犄角旮旯里挤地方出来,更别说再造一所武学了。 “可是,为何要办武学?如今禁军战斗力不弱,再说了,县武学也是有的,要为禁军招人,从各地县武学中挑选不就好了?” 赵德昭摇了摇头,“此事得长远来看,朝廷如今科举重文,虽也有武举,可效果并不理想,武学,并不只是培养武艺,更因为学习兵法军事理论,还应该加以实践,更重要的是要培养其对大宋的忠心,也就是思想品德教育,如此才是承办武学的宗旨。” 这么一说,何承矩便明白了,眼下县武学只是教武艺,对于其他则一概省略。 就算有殿下这个想法,但也没有合适的老师来教授。 “官家会同意在太公庙办武学吗?”何承矩又问。 “这地方再合适不过!”经过赵匡胤升几个退几个,庙中供奉的这些武将,无论从战绩还是思想品德,都已是附和了赵匡胤的要求。 况且,这些武将可不单单只是武将,他们更是朝廷要员,有的甚至封王封侯。 招来的武学生在这里上课训练,日日对着这些人,潜移默化中自然会将他们作为自己努力的方向。 “我先去政事堂同赵相商议,若行再禀报官家,不行就再说。”赵德昭将买来的菌子腌鸡熏肉挂在马上,翻身上了马,笑着朝何承矩道:“今日晚了,明日你叫上韬光他们几个,来我府中品一品这些山货!” 何承矩笑着应下,二人策马朝城中回转而去。 开封府衙中诸人却没有赵德昭这般开怀了。 此时陈从信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站在一旁愁眉苦脸不敢多言,赵光义却没有严加责怪,毕竟陈从信也是替他着想。 “豫王,下官真没有想到这一层,只想着这人落到武德司手中,若契丹使臣要豫王帮忙,这事可就难办了......” “本王知道...”赵光义淡淡说了一声,倏尔抬头问道:“你不是在府中么,又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是,下官本在府中的,可不知哪个在外喊了一句说府衙门外出事了,所以下官才会出去...” 这么一说,陈从信也觉察出蹊跷来,他好好的在府衙中处理政务,就听外头有人喊出事,话里话外扯到“契丹人”。 陈从信作为赵光义的心腹,自然知道自家王爷同契丹人之间的合作,撂了手头的事就出去查看,不想就看见武德司押着一个人经过府衙大门。 旁边不知哪儿嘀咕了一句,“这怕不是契丹使臣的人吧”,也就是这么一句,他就冲了出去拦了下来。 现在想想,这完全就是冲着他们来的啊! 赵光义也想到了这一层,他眉心紧皱,想着难不成是二郎的主意,可再一想,武德司是官家直属,二郎插手可不简单,他并未听闻他同武德司的人有任何往来。 想是这么想,赵光义仍旧吩咐人去查赵德昭同武德司之间是否有勾连,若没有那便罢了,说不定是凑巧。 可若是有,反而是将把柄递到了自己手中。 他连武德司都敢沾染,不怕官家对他有想法吗? 想到这儿,赵光义反而不愁了,“人既然到了本王府衙,也该去审一审。” 陈从信虽然不知道赵光义态度为何转变,但见他不再动怒,心中也是放松了不少,忙跟着赵光义出门朝开封府大牢走去。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六十四章 夜访 赵光义没有吩咐将契丹人关在大牢何处,陈从信起初也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错事,便命人将他关在一处还算干净整洁的牢房之中。 这人看着铺着麻布的矮榻,一张破旧但干净的小桌,还有一个洗刷得没有特别大异味的便桶,心中也十分奇怪。 难道宋人当真因为忌惮他或许使者团的身份,这才优待一二? 不过做奸细的人,自然不会如此天真,这人很快推翻了自己的想法,想到刚才那一幕,忍不住又揣测了一番。 他在城门处被拦下,走到府衙门口“恰好”被豫王看见,有这么巧的事? 别是他们在自己眼前唱了一出双簧,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白脸,好让自己放松警惕,从而套自己的话来。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不由更加警惕。 正在这时,大牢外想起铁门开合之声,继而一串脚步声朝着自己这个方向而来,契丹人抬眸看向牢门外,很快一双黑缎金丝锦绣靴停在了自己眼前。 契丹人别过脸,闭上眼睛不作理睬,已是做好了宋人对他严刑逼供的准备。 不想过了许久,也不见外头人传来说话声,这让契丹人心中纳闷,不由睁开眼睛朝外瞄了一眼。 宋国豫王怎么还站在那儿? 他在想什么? 赵光义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应该问出些什么来,若当真使者团对大宋有所图谋,他审出来后该怎么办? 陈从信站在赵光义身后,见他到了牢门外却又不说话,也是大气都不敢出,他想清楚之后,此时也是后悔万分,可事情已是做下,接下来就只好想应对之策了。 他见赵光义久久没有发话,知道他也是为难,走上前几步后,凑在赵光义耳边道:“王爷,下官有个想法。” 赵光义闻言“嗯?”了一声,继而点了点头,一拂袖转身朝牢外走去。 契丹人见此反而是站起了身,快步走到牢门处朝外张望,当真见一行人离开后,纳闷道:“这些宋人到底搞什么鬼?进来就为了看我一眼?” 牢中狱卒更是奇怪,上头吩咐了说豫王要亲自审犯人,可进去走了一圈,一句话没说就出来了,这是什么形式的审法? 赵光义到了牢外,阳光重新覆盖在他身上,却驱散不了他心头的阴霾,说出的话也带着冷意,“有什么想法,快说。” 陈从信朝周围挥了挥手,院中仆从小吏立即退了开去,陈从信这才朝赵光义道:“眼下人已经抓来了,在府衙手中,审出什么就是什么,最后拿到供词,犯人畏罪自尽,何人敢提出质疑?” 到时候,要说这契丹人不是使团的人,就是做了个假的过所,至于仅仅是假的过所为何会害怕到畏罪自尽,那便由他们发挥了。 可以是身上背了人命,可以是有所图谋,担忧朝廷处以极刑,这才有了自尽的心思。 最后草席一卷拉去乱葬岗,这案子便就结束了。 这无疑是眼下最好的办法,就算契丹使团的人找来,但牢中的人已经死了,他们在没见到人的情况下,也不好有所论断。 可赵光义仍旧还有疑虑,这便是考验人心的时候了,就算如此做,若契丹使团认定了死的人就是他们的,从而影响到他们后续合作,又该如何? 赵光义到底还是大宋豫王,是官家赵匡胤的弟弟,是大宋的开封尹,他到底是不想让契丹人对他们大宋图谋些什么的,若是利用自己,那便更不能接受了。 “豫王,此事还请早下决断为好!”陈从信自然知道赵光义在犹豫什么,可自古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这件事既然已经发生,便要做一个抉择,将损失降到最低才好了。 “王爷,外面有人送来张帖子!”就在这时,冯六走了进来,将手中的帖子递给赵光义。 赵光义瞬间有了不好的预感,接过帖子打开一看,赫然便是耶律休哥让人送来的,说带了些契丹土产,请豫王赏脸品尝。 土产是假,怕已是知道适才闹的这一出了。 陈从信也知道自己提的主意怕是没了用,而牢中关押的那人,真是同契丹使臣有关联。 “唉,”赵光义揉了揉额角,吩咐冯六道:“送个信过去,土产就不必了,三更时,让他小心着些,你在小门接应,只他一人前来。” “是!”冯六领命道。 赵光义在牢外又站了许久,陈从信便再没开口说一句话。 夜半时分,耶律休哥从驿馆的窗子翻了出去,警惕得查看一番后,才贴着墙根一路到了府衙小门外。 仅敲了两下,门立即打开,冯六将人引进去,小声道:“王爷在偏厅等您。” 耶律休哥点了点头,二人脚步匆匆,沿着走廊到了一处府衙后院偏厅,赵光义坐在上首,陈从信正给他煮着茶。 “豫王!”耶律休哥行了个契丹礼仪,而后在一旁坐了下来。 赵光义皱了皱眉头,想着这些契丹人可真是野蛮人,自己还未开口,他便就先坐下了。 不过眼下也没心思计较这些,朝他点了点头扯了个笑问道:“明人不说暗话,耶律将军可是为了那人而来?” 耶律休哥讶异赵光义的开门见山,点头道:“是,不瞒豫王,他是我使团之人,只是有些事耽搁了,这才稍迟了些,又怕引起宋国误会,是以才有这番事。” “耶律将军这番说辞,怕是没有诚意了,本王是这么好骗的?”赵光义笑着放下茶盏,看向耶律休哥道:“既然咱们互相合作,互惠互利,自然该放下戒备,耶律将军今日送来帖子,本王立即就请耶律将军来此,可见本王诚意,可耶律将军不说实话,这便说不过去了吧!” 耶律休哥闻言沉默了片刻,赵光义也不催促,捧着茶盏慢慢喝茶。 厅中寂静,只有煮水声咕噜咕噜响着,耶律休哥心中盘算良久,最后苦着脸叹了一口气,“这件事不是本将不说,说出来实在是有失颜面。” “哦?” “豫王想必也知道,本将此次前来,带着一个心爱婢女,可这婢女原先有过婚约,便是那人,在王城是他自是近不得身,不想却跟来了宋国,此事传出去,本将...唉!” 耶律休哥重重叹了一口气,面容很是苦恼,可这鬼话赵光义自然也是不信的,但此时也知道,耶律休哥能编出这个理由,想来是做好了不告知他的准备。 “豫王放心,本将不会要你为难,只需让本将见一面,之后豫王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便是要杀了,本将也无二话,之后更不会追究。”耶律休哥道。 “可以,不过本王也有个要求,你要见他,得要本王的人在场!”赵光义也不是傻子,若当真放了他一个人进去,之后出点事,他干系可就大了。 耶律休哥眼中疑虑一闪而过,继而无奈点头,“好,听豫王安排便是!”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六十五章 背后有眼 此时大牢中仍有狱卒值守,赵光义命冯六将人都撤出来,又给了耶律休哥一件带兜帽的斗篷,将整个人遮得严严实实,才带着人去了大牢。 赵光义没有自己进去,他让陈从信进去了。 陈从信自以为这是赵光义对自己的信任,殊不知赵光义如此决定,便是给自己留的退路。 他安排好之后,便回了后院,只等明日再问陈从信详情。 耶律休哥见不是豫王跟着自己去见人,也是乐得自在,跟着陈从信进了大牢。 这契丹人已是睡下,做他们这种行当的,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多活一日便是赚了一日,既然宋国给他安排这么好的条件,他也心安理得往床榻上一躺便睡了下来。 头顶一个胳膊粗的圆窗透了些月光进来,将这方天地照得常亮,虽然是单间,但还是能听见其余牢房内传来震天响的鼾声。 而突然,他又听见铁门开合的声音,本在外说笑的狱卒全都出去了,他直觉不简单,或许就是冲着自己来的,所幸坐起身来背靠着墙。 果然不出所料,走道里出现了脚步声,听声音人应该不多,他直起身子看向外面,首先是两个交叠在一起的长长的影子,待看清来人之后,契丹人倏地睁大了眼睛,立即站起身朝前走去。 契丹人下意识得想要行礼,不想耳边一声大喝,生生将他动作打断。 “好你个狗奴,竟敢跟到京师来!”耶律休哥先发制人,一声怒吼让牢中的人定在了原地,他自然是不能讲契丹语的,这只会让跟着的宋人更加怀疑他们。 契丹奸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最好的应对便是沉默。 耶律休哥见他反应,终于松了一口气,继续道:“你退婚时,本将给足了你金银,你当时也同意了,为何过后却出尔反尔,可是本将给的银钱不够?本将劝你不要太过贪心,否则连累了家人,后悔都来不及。” 这话一出,牢中的契丹奸细脸上倏地一滞,知道自己是出不去了,而且,他也不能朝宋人透露一个字,不然他在大辽的家人便会有危险。 挑选探子时,大辽朝廷选的就是有家族的人,便是要他们能有个牵绊,不至于因为孤身而心无挂碍得倒戈敌国。 眼下,这种事也轮到自己了。 他苦笑一声,轻声道:“小人不敢了,小人已经吃够苦头了,真的再也不敢了。” “哼,你如今是被宋国捉拿,本将也无能为力,两国现在和谈,你...好自为之吧!” 耶律休哥叹了一声,而在背着陈从信的地方,他又看着那人无声得说了一句话,见那人点头后,方才转身朝陈从信道:“有劳带本将出去吧!” 陈从信跟在一旁,全程听他们用大宋官话交谈,虽然不甚标准,但也能听个明白,可以说,毫无破绽。 唯一露出破绽的地方,是一开始那人的眼神,他见到耶律休哥后,是惊喜,是劫后余生的惊喜,而眼下,却是一片灰败死寂。 他们二人打了什么哑迷不成? 眼下,耶律休哥已是同那人说完了话,他也只得将人带出来了。 “耶律将军,这人如何处置?若是想网开一面,本官去同王爷说一说想想法子,怕也是能有个办法。”陈从信自然不会真的去同赵光义为契丹人求情,他这么说也就只是试探,看耶律休哥对此人到底是否看重。 不想耶律休哥摇了摇头,说道:“一国有一国的律法,他虽然是我大辽的人,但也实在犯了宋国的律法,眼下和谈要紧,这...就按照宋国律法处置吧!” 陈从信送耶律休哥从小门离开,听冯六说豫王休息了,也只好转身回了自己小院,想着明日再同豫王禀报此事。 他们自以为很是隐秘,却不想自耶律休哥出驿馆,再抵达府衙后,都被人看在眼中,他算着时辰,见耶律休哥从府衙离开,转身一路疾行,方向是大宋皇宫。 此时东方破晓,赵匡胤刚从床榻起身,王继恩亲自伺候着皇帝洗漱,轻声请示着早膳用些什么。 赵匡胤如今得了养生的好处,便是连早膳也精细上了,嘱咐要了碗用杏子制的真君粥,其具有润滑肠道、清新润肺的功效。 另一盘用芡实、人参、白术、茯苓、砂仁五味中药制成的五香糕,具有调理脾胃补元气的功效。 其次便是一些金玉羹、素包子等普通食物,刚吩咐完,便听见殿外有请奏声。 “官家,杨指挥使请见!” 赵匡胤“嗯”了一声,待洗漱完毕,龙袍穿戴整齐后,命王继恩带着人都退下,才命杨义入殿。 “这个时候,怎么了?”赵匡胤问道。 杨义这次没带传话副将,他知道轻重,有些事可以让副将传话,有些事,便只能自己来了。 赵匡胤自然也明白,面上已是带了些不好看,“说吧!” 杨义从腰间摸出一张纸来,是自己进宫前根据上报简略写的,赵匡胤亲自接了那纸展开去看,越看面色越冷,最后愤怒得将纸揉成团,骂道:“混账东西!” 杨义不敢抬头,沉默得站在殿中,自半年前,降臣宫宴那晚,官家就命他们盯着豫王和二殿下了。 要说盯着二殿下,其实也不准确,前后也就只盯了半个来月,见他每日上值下衙,或者同何承矩、曹璨几个吃饭喝酒、再或者搜罗些东西送去王府,之后便是在府中看书。 前几日殿下要请耶律休哥喝酒,他还请示过官家盯不盯,官家直接摇了头,说随便他折腾。 可豫王却明显不同,他自己虽从未去过小院,不过手底下人却是去了两三次,传了一次话,送了两次东西,今夜更是荒唐,竟然半夜请耶律休哥入府衙,一个时辰后方出。 难怪官家如此震怒! 杨义等着赵匡胤的指示,是不是要将豫王控制起来好好审查一番,或者设个局,让豫王自己露馅。 可官家骂了那一句后,又陷入了沉默,最后开口道:“继续盯着吧,若有情况,及时来报。” 杨义大着胆子瞄了一眼官家神色,见他面上怒气已消,取而代之的是深深地失望,以及浓重的疲惫之色。 身在帝王家,兄弟倪墙永远是避免不了的难题啊! 杨义躬了躬身算是应答,见赵匡胤没有其他吩咐,退着出了殿。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六十六章 窦说的去处 契丹驿馆,耶律休哥原路返回,进入屋子后站在窗口,透过缝隙朝外看去。 东边泛起鱼肚白,大道上已是有了车轮声,有人影来往,他小心查看了一番,见没有可疑之人后,在算放了心下来。 他换掉沾了露珠的衣裳,上了床榻闭上眼睛,眼下还早,不是他们日常起身的时间。 耶律休哥强迫自己入睡,可脑中胡思乱想,一颗心始终定不下来,渐渐得,驿馆中也传来了人声,仆从小厮交谈的声音,上下楼梯的脚步声,混合着窗外的各种杂声,更让人心烦意乱。 好不容易熬到辰时,耶律休哥才将人唤来伺候洗漱,驿馆仆从也将早饭送了上来。 耶律休哥看了一眼桌上摆的饭食,朝站在自己身旁的随从使了个眼色,他点头出门,再进来时,身后多了萧绰。 “守在门外,别让闲杂人等靠近!”耶律休哥朝随从吩咐道。 要避嫌,屋门是不可能关上的,所以只好让人站在门口盯着了,如此说话才能放心。 萧绰伸手拿了一块糕,用帕子垫着小口小口得咬着,耶律休哥没敢动筷子,甚至坐姿也很是别扭,只挨了点椅子边。 萧绰瞄了他一眼,说道:“好好坐着,特殊时期,就不要计较这些虚礼了,让人看见了反而不好。” 耶律休哥应了一声,换了坐姿后说道:“昨夜去了府衙后,的确是咱们的人,根据惯例,身上没有留任何纸张证据,我寻机会问了他,已是确定同江南国联合事宜,但想要再问具体的不是不能,赵光义命人盯着。” 萧绰闻言只点了点头,“有这个信息便可以了,至于其他,还是等回大辽后,问了陛下的意思再做打算。” 萧绰说完,又问,“此人...如何处置?” “怕是留不得,我已是同他说明利害,他自己也明白。” “他家中还有什么人?”萧绰又问。 耶律休哥想了想,说道:“父母俱在,没有娶妻,有个兄弟在做小吏。” “回去后考察一番,若是得用,征入我斡鲁朵内!”萧绰得斡鲁朵被韩德让消耗,总要补充新人进去,从自己部落选是一方面,还可以从其他渠道来选。 这探子忠心,他们大辽也不是不讲信义,这是他该得的。 这日,开封府衙门死了个犯人,被拖出去扔在了乱葬岗,随后发的公文显示他就是个背了多条人命的逃犯,指印一按,就此盖棺定论。 于此同时,会试正式拉开了序幕。 赵德昭骑在马上,看着一个个考生跨着考篮等待搜捡的模样,不由想起了自己高考时也是如此。 还好自己穿越到了皇子身上,不然说不定还要再体验一番。 贡院旁另外开辟了一个院子,便是别头试的所在,吕蒙正同其余几个同考官有牵连的考生,便是单独在那里开考,所用的卷子也是另外出的,堵住了京师中对他和薛居正有所质疑的人的嘴。 赵德昭直到见吕蒙正顺利进入考场之后,正要打马离开,不想侧边冲来一人,倒是将捷豹吓了一跳,喷了个响鼻前蹄便高高扬了起来。 赵德昭忙勒住马缰安抚下来,转头见是吓着马的竟然是窦说,明显他此时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 “怎么了,毛毛躁躁的?”赵德昭拍了拍捷豹的脖颈,朝窦说看了一眼,又问:“你是来送守信的?” 窦说点了点头,伸手想要抚摸一下捷豹黑亮的毛皮,不想捷豹记恨,转头朝向了另外一边。 “恁得小气!”窦说撇了撇嘴,将手放下来,朝赵德昭点头,“守信考会试,我总要来送一送的。” “是你们的情谊,”赵德昭见捷豹不停踱步,所幸翻身下了马,将马缰扔给孙冲,“我倒是要问你呢,以守信的本事,总是能考中的,官家也看重他,想来入司天监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那你呢?你恩荫的去处可定下来了?” “我正要同殿下说此事呢!”窦说朝四周看了看,指着不远处一家饮子铺说道:“我请殿下喝饮子去,走!” 赵德昭无奈笑着摇了摇头,想着今日反正无事,也就跟着窦说进了饮子铺。 贡院一早就开门了,赵德昭为了能送吕蒙正入考场,早饭也没吃,此时要了个香薷饮、一碟大耐糕,索性就在这一道用了。 “说吧,你找我什么事?难不成看中了什么职位,要走我的路子?”赵德昭笑着指了指桌上的吃食,说道:“若是如此,就这些可是不够的。” 窦说也知道赵德昭在开玩笑,“嘿嘿”笑了两声,道:“吏部放出了几个职位,有规规矩矩做供奉官的,还有一些需要外放的,我父亲看中了一个,想问问殿下您的意思。” 赵德昭“哈?”了一声,“问我意思做什么?恩荫的官职大差不差,最后还是得看你自个儿的能力,你看曹璨也是供奉官出身,如今可是西作坊提点了!” 窦说心道:还不是因为跟着殿下,得殿下提携的意思,他今日要说的,其实也同殿下有关呢! “我父亲看中的那个职位是需要外放,去灵州!” 赵德昭一听灵州,再咂摸窦说之前那几句话的意思,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坐直了身体,问道:“你父亲看中的,是茶马司的职位?” 窦说连连点头,“对,茶马司是殿下提出来的,所以这才来问殿下,我去茶马司,可是行?” 行啊! 求之不得好嘛! “当然行,”赵德昭说完又问:“不过怎么这次会有茶马司的官职作为恩荫的?一般这种新建的官署,都是从现成的官员中挑选才对,做事也容易上手,不至于像新人手忙脚乱的。” “我父亲同我说的,是挑了几个,人家都不愿意去,政事堂又想从这次春闱的考生里选,可经过会试、殿试、再入吏部造册,安排人选,这得多久,所以就放了几个名额给恩荫的,还有几个,听吕大使的意思,想去灵州当地官署中选。”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六十七章 争执 原先,赵德昭提议建了个契税部门,当时想要参与分一杯羹的可谓趋之若鹜,他费了好大劲才将这个差使给了王祐。 茶马司管茶和马,也是赚钱的行当,怎么就同契税天差地别了? 赵德昭仔细一想,其实也不难理解,从京中的官吏中选人,若是应了要去的地方可是灵州,况且一个茶马司大使也不过六品官,下面的官职能有多大? 再有能力,再能将茶马司发展好,顶天了也是地方上一个六品官。 就算京师一个九品,怕还真瞧不上灵州的六品呢! “是什么职位?”赵德昭收回神思,又朝窦说问道。 “九品司丞,”窦说不好意思得笑了笑,“毕竟是恩荫的官嘛。” “司丞?”应当就是辅佐大使做些杂事,没有什么具体应该要做的差使,也什么都没有权利过问,却什么都能做。 “我看行,你若做得好,我这儿定给你记着,你放心!”赵德昭说道。 窦说见赵德昭这么说了,也下了决定,“好,那我回去就同父亲说去,这官职定下,我怕是等不到会试结果,就要同吕大使赶赴灵州,这边的事,还要麻烦殿下多看顾才好。” 看窦说突然正经起来,赵德昭也收了笑意,正色道:“你放心,不管是窦家还是守信,我一定会留心照顾。” 二人说罢,窦说便告辞准备回府,赵德昭起身同他一起走出大门,突然听不远处传来喧哗声,窦说是最爱瞧热闹的,要回府的脚步瞬间就转了方向。 赵德昭见他过去,也慢慢踱步跟上,今日这般大日子,到底是哪个不懂事的喧哗吵闹? 虽然贡院够大,里面的考生也听不见,但影响不好啊! 不想走过去一看,却是见到了熟面孔——耶律休哥! “耶律将军,你怎么会在此处?”赵德昭上前,又看了眼他们聚集所在,竟然是一家铁匠铺的门口。 除了耶律休哥同他几个随从外,铁匠铺打铁的店主也站着,却是一脸义愤填膺的模样,见了赵德昭立即开口道:“这契丹人忒不讲道理,要不是看他是使臣的份上,我早对他不客气了。” 耶律休哥听了这话冷笑一声,朝赵德昭道:“郡王殿下,你们宋人的待客之道可真让本将开眼,你们皇帝因为要忙科举考试,没空接见本将,本将也就算了,可本将看上这铺子中的一把刀,想要出钱买下,可这打铁的说卖给狗也不卖给契丹人,哼,不识抬举!” 铁匠铺老板听了耶律休哥这话,才知道眼前这位是平晋郡王殿下,立即躬身行了礼,心中也忍不住忐忑。 眼下是两国和谈之际,殿下就算在战场上杀了契丹人立下大功,可这种小事,也不会计较的吧。 “你为什么不想卖给耶律将军?”赵德昭看着旁边案上放着的刀问道。 “因为...”铁匠铺老板纠结了片刻,咬了咬牙说道:“他们是契丹人,他们杀了我大宋多少百姓,这刀卖给他们,难道让他们用来继续残杀我大宋军民吗?那小人手上岂不是也沾了同胞的血?” 赵德昭被铁匠铺老板的热血打动,这话说的确实在理啊,用宋人的刀杀宋人,谁能接受? 再看周围百姓,听了铁匠铺老板这番话后,俱是振臂附和,“说的是!” “不能卖给他们!” “不卖就是不卖!” “卖给狗也不卖给契丹人!” 耶律休哥脸色越来越难看,因为宋国春闱,宫里传出消息说要晚几日商议和谈之事,所以他才想着上街转转,不想看见了这把刀。 其实也不是特别好的刀,可是在听到这铁匠铺老板的拒绝之词后,他也有了脾气,什么叫卖给狗也不卖给契丹人? 这话的意思,岂不是说他们契丹人还不如狗? 太欺负人了! 他想用身份来压人,不想赵德昭竟然在附近,此时他想不要这把刀吧,更显得自己是怕了赵德昭,可若是强行要吧,赵德昭定然不会站在自己这头,更显得自己像个笑话一般。 “两国如今和谈,将来便是共享太平,如何会再打打杀杀?郡王殿下,您说本将说得可对?”耶律休哥退了一步,企图用和谈这事让赵德昭松口,也不至于太丢面子。 “将军说的有理......” 赵德昭这话刚出口,耶律休哥眼睛就亮了起来,反观铁匠铺老板,却是一脸失望,却也抿着唇不敢多言。 “不过...”赵德昭话锋一转,朝耶律休哥道:“本朝律法,买卖皆是自由,没有强买强卖这一说啊,就算是我大宋官员,也不能仗着身份非要买人家店主手中的东西,耶律将军还请见谅。” 耶律休哥冷哼一声,“你们宋国的律法,自然是你们说了算。” 当然是我们说了算! 赵德昭在心中嘲讽道,而后看到自己身旁看得兴致勃勃的窦说,突然开口道:“不若这样,辽国契丹人擅弓马,咱们不妨来比试一番,将军若赢下,这把刀本郡王做主,就送给耶律将军也无妨!” 耶律休哥一听这话,心中疑窦丛生,“本将同谁比?殿下?” 赵德昭摇了摇头,“不,是他!” 说吧,赵德昭就将窦说一把推了出去,“本殿下文韬武略,赢了你你怕也不服,这是我大宋太学学生,就由他来同你比如何?” 赵德昭这话一出,在场除了他,所有人都大惊失色,百姓们觉得殿下就是想给耶律休哥卖个好,将这把刀名正言顺送给耶律休哥。 耶律休哥则是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赵德昭竟然让宋国一个学生同自己比试,这是瞧不起自己吗? 窦说更是连连摆手,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让他同契丹人比弓马射箭?他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不行! 万万不行! 赵德昭将他摆着的手强行放下,头也没转继续朝耶律休哥道:“当然,这京师之中也没有场地赛马射弓,咱们按照大宋的规矩,比个新鲜的,想来耶律将军这般神武,也不会怕吧!”赵德昭笑着道。 请假: 好友抑郁症离世,作者大脑一片空白,9月上半月更新会不稳定,但会更,下半个应该可以恢复正常。见谅!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六十八章 投壶 耶律休哥一开始不知道赵德昭想要比什么,直到看见他吩咐人从铁匠铺旁边陶瓷铺中取出了两个瓷瓶。 “比投壶?” 耶律休哥是契丹人,但对中原文化也不是一无所知,投壶这种东西在他们大辽也是有人玩的。 起初是汉臣之间玩得多一些,后来,契丹大臣觉得挺有意思,也便一同加入了进来。 此时,耶律休哥心中冷笑,赵德昭该不会以为自己不擅长投壶,故而只让一个学生同自己比试? 那可真是失策了! 耶律休哥轻蔑得看了一眼窦说,昂着脑袋问:“在哪儿比?” 赵德昭指挥着人将两个投壶放在铁匠铺门口棚子底下,距离耶律休哥和窦说站的距离估摸有两矢半,又将碍事的物什等挪开了,归置出一小块空地来,笑着道:“不若就在这里!” 耶律休哥看着越聚越多的人群,正是求之不得,点头道:“好,本将就同这位小兄弟比试比试。” 窦说瞄了一眼赵德昭,原来是比投壶吗? 害得他担心得要死。 如果是投壶的话那便放心多了。 君子六艺之一的投壶在发源颇早,春秋时期便已经是一种比较流行的运动,兼有礼仪和娱乐的功能,也有人说,投壶的前身便是古代的射礼。 投壶,便是一种简单的射箭活动。 赵德昭摆好投壶后,将一捆细箭拆出两份,给耶律休哥和窦说每人五支,而后朝耶律休哥说道:“投壶的规矩我同将军您再说一遍,免得到时候因为此事而有所误会。” 耶律休哥摆弄着手中的箭,掂了掂重量,很轻的箭,当是用荆条做的,同大辽的差不多。 “好,郡王请说。” “投壶用的壶,肚大颈长口细,两边还有空心的耳,第一箭入壶为有初,计十筹...” 投壶的规则便是看这箭有没有投中,投中了哪里,投中时的形态是怎么样的。 除了有初之外,还有贯耳,便是壶耳,得十筹。 有初之后,若后面都中箭,便称为连中,得五筹。 若第一箭没中,后面都入了壶,称为散箭,得一筹。 最后便是有终,便是最后一箭入壶,得十五筹。 还有便是骁箭,投进壶口弹出后又进入,得十筹。 倚杆,箭斜倚在壶口处,而不是掉入壶底,得十五筹。 耳倚杆,箭斜倚在壶耳处,得十五筹。 带韧,箭投入壶耳,但是箭头不落地,得十五筹。 龙首,倚杆的一种,但最后箭头对准投壶者,得十八筹。 “...规矩就是这些,最后算谁算筹最高谁胜。” 这也是大宋如今投壶的规矩,百姓听了连连点头,耶律休哥也挑不出错来,拱手道:“好,就按郡王说的来。” 比赛开始! 窦说作为主,让作为宾的耶律休哥先来,他也不客气,取了一支箭,瞄准了地上的投壶,没多加犹豫便投了过去。 “啪嗒!”清脆一声,箭稳稳当当入壶中。 有初!一箭拿下十分,也是各中高手啊! 边上百姓发出遗憾的叹气声,想着这契丹人怎么第一箭就给投入了,那小郎君可千万不能失手啊! 赵德昭笑着赞了一声,抬眸看向窦说,见他气定神闲,上层贵公司的气势一下子便出来了,拿着手中五支箭掂了一下,看模样是想做个连发。 若五箭连发全中,便直接结束了比试,但只要有一支箭落在壶外,说不定就要输给耶律休哥,毕竟看他投壶水平也并不差。 后来许还是想稳妥点,窦说只取了一支,抬手一投,箭稳稳入壶,只发出“叮”一声轻响。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叫好之声,赵德昭忙转身示意安静,“别让窦郎君分心了!” 百姓忙捂了嘴巴连连点头,可下一箭是契丹人,他们是不是可以制造点动静。 又看郡王,见他规规矩矩站在场边,他们再喧哗怕目的太过明显,反而显得大宋像输不起一般。 罢了罢了,便听郡王的吧! 捂嘴归捂嘴,不过在心中祈祷还是可以的,若赵德昭此时有读心术,可能便会在场上听见诸如“契丹人这一箭不进,我今日不吃肉”,“宋人赢,我今日就不去瓦舍”,“我今日输钱也行,把运气都给这个小哥” 窦说面上没有什么特别神色,等待着耶律休哥的第二箭。 耶律休哥在看到窦说的第一箭之后,便明白他不是等闲之辈,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可赵德昭推出来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没一点本事。 他打起了精神,看上去比适才还要认真,周围没有嘈杂声,耶律休哥投出了他的第二箭。 “啪嗒!”入壶。 “耶律将军果真厉害啊!”赵德昭率先开口,继而看向窦说,“窦郎君,该你了。” 窦说微微一笑,将一支箭移到左手,右手拿着三支,在众人的错愕中,快速将三支箭全部投了出去。 “叮叮叮”三下清脆响声,三支箭分别入了壶口以及两边壶耳,更令人震惊的是,壶耳两支箭没有落地。 “好!郎君太厉害了!” “都中了!” “厉害!真厉害!” 这三箭一出,本是安静的人群再也抑制不住激动,纷纷鼓起掌来,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精妙的投壶技艺,三箭连发,一箭入壶,两箭带韧,这算什么?如何计筹? “我叫它连中三元!”窦说朝赵德昭笑了笑道:“正赶上今日开科,便取个好意头,也希望今年的考生都能如愿了!” “好,窦郎君这话说得妙。”赵德昭笑着点头,余光瞄到耶律休哥已是青了脸。 “这可不在刚才说的规矩里头,怎么算?”耶律休哥沉声道,这什么“连中三元”的,直接就给五十、六十筹的,自己哪里说理去? “自然,不会额外多算筹,”赵德昭忙道:“就按照规矩来,中壶得五筹,带韧十五筹,两个带韧便是三十,这三箭共三十五筹!” 加上有初,窦说便得了四十五分了,赵德昭轻松惬意,窦家的投壶水平,怕是京师首屈一指的,还拿不下一个契丹人? 耶律休哥听了这话,也找不出问题来,只好闷闷点了点头,看了眼手中箭,知道自己遇上了高手。 果真在京师,什么人都不能小看,还以为只是个普通的太学学生,没想到投壶技艺如此炉火纯青,他们大辽汉臣中,怕没有一个人能是他的对手啊! 今日这比试 耶律休哥一把握住箭矢,笑着朝赵德昭道:“你们宋人有话,君子不强人所难,既然老板不想将刀卖给本将,本将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此事便作罢,本将想到驿馆中还有些事要处置,便不奉陪了,见谅!告辞!” 耶律休哥一迭声说完,将箭矢放在旁边小桌上,带着人转身就挤出了人群。 百姓们起先还不敢置信,恍然才回过神来,这契丹人是输不起,怕丢了脸,逃走了呀! 哄笑声乍然响起,伴随在其中的还有一声“叮”,赵德昭转头看去,窦说将最后一支箭扔了出去,箭矢在壶口转了一圈,恰好成了龙首。 有终加龙首,一箭三十三筹! 可惜了,耶律休哥应该留下来开开眼的,他怕是这辈子都看不到如此精彩的一箭! 投壶结束,赵德昭同窦说离开了铁匠铺,但人走了,这段投壶比试却势必要在京师中流传许久。 窦说回府同父亲商议恩荫事宜,若定下,就得立即去吏部走流程,而后抓紧收拾行装,便要同吕端出城前往灵州去了。 赵德昭本要回府的脚步,一转便朝着禁军营去。 “杨帅可在?”赵德昭走到杨义营房前请示道。 见是平晋郡王,营房外的侍卫没有二话立即进去禀报,很快房门打开,副将走了出来,“见过殿下!” “我来找杨帅有些事!”赵德昭笑着道。 “请!” 副将带着赵德昭入了屋,杨义正在处理政务。 入了禁军营,赵德昭以禁军的身份同杨义行了礼,杨义也不敢托大,又回了一礼后,二人方才坐了下来。 “今日前来,是有是想同杨帅商量,”赵德昭看着杨义道:“我麾下有个指挥名曹十七,听闻茶马司要在灵州建立官署,便想要调去驻守灵州,他级别不够,暂时做个守城将也是行的。” 杨义听了这请求却是奇怪,副将替他开口道:“京中禁军名额想来紧俏,他既然已经做到了指挥,怕是不容易,为何要调去灵州这等苦寒之地?” “灵州也不能说是苦寒之地吧,”赵德昭笑了笑,不然也不会让茶马司建在那儿了,“现在的年轻人啊,想法也挺奇怪,曹十七呢是觉得茶马司既然选在灵州,灵州定然就是个好地方,在京师久了,他也无趣,还有就是,他家里给他说了个媳妇,他还想建些功业,好不让女方家瞧不起。” 杨义自然不会全信,曹十七为何要去灵州,定然同郡王殿下有关,或许是不放心灵州驻军,怕给茶马司的开设添麻烦,这才要调自己的属下前去镇一镇场子。 但若是明说,传出去就不像话了,朝廷的郡王还要防着边军搞事情? 再者说了,京师禁军本就好几年要轮换,每次都是怨声载道,觉得离了京师便回不来了,主动要出去的可真不多见。 既然曹十七提了,同意也无妨。 杨义点了头,副将开口道:“好,晚些便发调令过去!”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六十九章 灵州的安排 今年的科举有了新规,不仅考生们,便是京师中的普通百姓都感觉不大一样。 贡院中,薛居正已是待了快有一个月,虽然朝廷准备一应俱全,没热着他们也没冷着他们,没饿着也没渴着,但这滋味着实难以形容,薛居正也算体验了一把“坐牢”的待遇。 犯人坐牢倒是不用思考什么,可他们还得费脑子去出题,又因为考前出了那档子事,他还得避开曾经给吕蒙正做过的类似题目,省得届时又被人弹劾。 这日开考,他也算松了一口气,将事情交代下去后,便坐在主考的屋中等待收卷。 宋初的会试内容比之明清简单,分为诗赋、论策、帖经、墨义,实际上主要是以诗赋取士,诗赋中最主要的则是赋。 而帖经、墨义相当于现代的默写,考背诵经文及其注疏而已,内容和方法也都极为简单。 今日第一场,考的就是帖经墨义,取《孝经》一道、《论语》或者《孟子》一道,《易》、《书》、《诗》、《春秋》、《礼记》内两道。 贡院的考生坐在号房中,用着考场提供的笔墨,对着试题或是下笔如飞、或是皱眉沉思,此时早已将考试前的非议丢在了一旁。 贡院旁的别头试院中,不同于贡院挤挤嚷嚷的号房,这里空旷而又安静,更是连空气都清新了几分。 吕蒙正坐在新建的号房中,波澜不惊奋笔疾书,纸上这些帖经墨义,多少个夜晚,他一字一句抄写为换得几个铜板,早已烂熟于心。 他被寄予状元之才,定会全力以赴,不叫老师和殿下失望才好,他会用他自己的实力,来证明自己不是因为关系才能入仕! 等着瞧吧! 赵德昭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嘀咕一声,骑着捷豹继续朝府里走去。 到了门口,就见曹十七已是等在了那里。 “够快的啊!”赵德昭朝曹十七挥了挥手,继而一跃而下,“走,跟我进去。” “殿下将属下唤来是为何事?”曹十七脚步匆匆,跟在赵德昭身后问道。 赵德昭笑了笑,开口道:“此前我同你说过,灵州需要个人,现在正是时候了。” 曹十七听了这话,才想起赏灯宴那晚赵德昭同自己说过的事,脸上一喜,问道:“上头同意了?殿下是怎么说的?” 曹十七见吕端都要带人赶赴灵州了,他这儿的消息还没下来,以为会要费一番功夫。 二人进了书房,赵德昭命孙冲在门口守着,这才又道:“我同杨帅说了,你快要娶媳妇,想要再建些功业,在京师怕是没机会,去灵州正好。” 曹十七眼睛一亮,“杨帅这就同意了?” “这有什么不同意的?”赵德昭笑着道:“自请去边军的可不多,他还不赶紧应下。” 赵德昭说着,走到书架边上,从里面抽出几本书册来,回身扔给曹十七,“到了灵州,好好参详参详。” 曹十七接过这几本书册,翻开一看,却都是关于守城的内容,他又合上书,可书册封面上却只简单写了《守城方略》四个字,连著作者是哪个都没写,不觉奇怪。 “别看了,这是我根据《孙子兵法》、《孙膑兵法》、《吴子》、《六韬》、《太白阴经》等里面关于守城的内容摘录出来写的。”赵德昭邀手请坐,他这话不假,但更多也参考了宋初之后的兵书著作,比如南宋陈规的《守城录》、北宋许洞《虎钤经》等。 曹十七听了这话,重又翻看起来,一边道:“殿下这是让我去守灵州城?有人会攻打灵州?” 也不怪曹十七会这么想,任谁突然扔给他这么几册书,都会这么以为。 “想多了,”赵德昭扶额道:“这里面记载多是如何修筑城墙,如今山前七州拿下,但辽国人定贼心不死,如何将城墙修筑得更为坚固,便是重要之事,但我回京,总不好再插手边防之事,你此去灵州,便放手一试,若有成效,我这便有理由上奏。” 防备辽国人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便是加固灵州城防,也是防备夏州。 眼下,夏州当不会对大宋有所图谋,可这不代表今后不会,若是哪一日夏州政权攻打大宋,灵州不可避免遭受战火。 让曹十七先行去做番准备,也算防患于未然了。 “可是...”曹十七合上书册,“属下去也不过是个守城将,灵州可是有防御使的,能听属下的吗?” “啧,吕端不是在灵州吗?”赵德昭叹了一声道。 “吕大使?他是茶马司大使,管不到城防上来啊!”曹十七对赵德昭的话很是奇怪。 “吕端是茶马司大使不错,可他兄长是政事堂参知政事,未来还能再进一步,有这层关系在,防御事怎么都要听听他的话,再者说了,此事又不是坏事,做好了说不定还能有赏,何乐而不为?” 曹十七点了点头,“成,那便按殿下说的办!” “你的调令这两日应该就能下来,慢慢收拾,不必同吕端一同出发!” “是,属下遵命!” 京师会试如火如荼进行着,潭州防御使潘美也收到了京师的军令。 “攻打南汉?”潘美起初并不明白京师为何下达这条军令,最近这些日子,南汉并没有什么逾矩行为,老实得很。 而他们一向是防御为主,也很少主动去攻打南汉地盘。 军令是明面上的,政事堂还有一封是关于此事原委的文书,待潘美看了之后,才知道这其中竟然牵扯了这么多事。 文书最后,政事堂也告知潘美,军需物资包括战船晚些便到,另外,朝廷也出了一份文书去到江南国,让李煜出具一份劝降书给到南汉刘鋹,让潘美看江南国和南汉后续态势再出兵。 “官家此举为何意?”潘美身旁团练使邵樾却是不明白了,明明已是知晓江南国谋划了这一切,也是他们怂恿江南诸国联合抗宋,而官家却还大张旗鼓告知李煜他们准备攻打南汉了。 且不说李煜会不会听官家的送劝降书过去,若是不送,岂不是知晓了他们准备发兵,难道不会告知南汉以便让他们提前有所部署? 再者,李煜本就要求他们联合,官家就不怕李煜趁此相助南汉,阻挠他们大宋的攻击? 潘美跟随赵匡胤许久,稍想一想也便明白了他的用意。 “李煜想要对抗大宋,其实最想倚靠,也最倚靠得住的,可不是南汉,而是——” “辽国,契丹人!”邵樾回过神来,脱口而出道。 “是,”潘美点头,“可这个时候,辽国使团还在京师,和谈尚未出个结果,你觉得李煜能指望他们这个时候相助?契丹人没有动作,李煜自然也不敢有所动作,官家这么做,纯粹是恶心人罢了!” 潘美笑得得意,邵樾也忍不住咧开了嘴角。 李煜明知大宋是为了敲山震虎,可却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宋攻打南汉,甚至为了自保,不得不听他们大宋的话,去写这么一份劝降书送去。 这苦水,只能笑着往下咽! “好了,虽然得等那边的消息,不过眼下看来,不管李煜是写还是不写,这仗是必打无疑的,咱们也早做准备为好。”潘美说完,转身看向墙上的舆图。 岭南多山,中原王朝对岭南的战役可不容易,尤其有两场比较困难。 其一是秦军进兵岭南,这是中原王朝首次大规模征服岭南,其二是汉武帝灭南越国。 “秦汉时期这两场战役,北方军队都是分五路进入岭南,一军塞镡城之岭,一军守九嶷之塞,一军处番禺之都,一军守南野之界,一军结余干之水...” 潘美皱了眉头,眼下大宋面临同汉武帝相似的局面,定都广州的南汉王朝定会为自己的生存而顽强抵抗,他们该如何出击,方能拿下? 是分兵?还是集中兵力? 若是分兵多路进攻,声势较大,迫使南汉军在漫长的战线上同时应战,难以互相声援、互为犄角,但前提是必须大规模调动军队,而且每支军队的兵力还不能太弱。 可朝廷给他的军令中,只让他调动潭州和朗州的军队,若分兵部署,怕是不够。 那便只有集中兵力,重拳出击,军队汇集一处,也能省兵节饷,但要冒被四面包抄围歼,或者南汉军以逸待劳,宋军却疲于奔命的风险。 该如何选择? 潘美视线在舆图上游移,最后定在贺州。 邵樾也主意到了潘美停留的地方,点头道:“贺州是南汉西部重要防线,若能攻克贺州,而后夺桂州,扫昭州——” “不,”潘美却伸手打断邵樾的话,“若能攻下贺州,先西向横扫昭州,而后再夺桂州才是正理,你看,”潘美指向舆图一角,“去桂州要经越城岭道,这里地势低平,是跨越南岭,最便利的路线,因此是秦汉以来,一直是北方军队到岭南的主要通道,南汉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况且,桂州可是南汉重要的战船修造所在,不会没有重兵把守,攻取桂州拖得时间越长,越不利于后续战役...” 潘美说完,指尖点在另外一座城池上,“昭州是岭南薄弱所在,攻下昭州,岭南西线便尽在我宋军掌握之中,再取桂州,则会容易许多!”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七十章 南唐的决定 潘美越说越觉得集中兵力是眼下最合适的方式,脑海中已是构建出了完整的方案,嘴角忍不住就带了些笑意。 “将军,您说官家会不会给您也送些霹雳弹来?”邵樾在一旁突然开口道:“末将听闻,二殿下制出来的霹雳弹可厉害得很,辽人的城池也能轻松攻下,若能送些来,何惧拿不下桂州?还非得绕路先去攻打昭州才行?” 他们此前在潭州防备,没有参与太原之战和幽州之战,但从朝廷的邸报和朝廷官员的口口相传中,也得知了那几次战役的概貌,对于在战役中发挥巨大功效的霹雳弹更是充满了好奇。 若此次能送来一些,他们攻打南汉倒的确能省下不少事。 可潘美听邵樾这番话,心中却也不甚服气,区区一个南汉,难不成还要靠霹雳弹才能打下不成? “霹雳弹如此重要,岂可轻用?”潘美正色,“就算没有霹雳弹,本将也能不负官家嘱咐,将南汉攻下!” 邵樾跟随潘美许久,自是知道潘美性子,他并不是不想要霹雳弹,不过是好面子罢了,难道朝廷不给,他还厚着脸皮去要不成,听了这话也便笑着附和了几声,“将军说的是!” 潘美“嗯”了一声,没再盯着舆图,转身朝邵樾道:“传令朗州团练使尹崇珂立即整军前来!” 朗州团练使尹崇珂曾在后周时任保信军节度使,守甘肃天水,入宋后历任淄州刺史,期间政治清明,当地百姓甚至去到京师,请求朝廷为其刻石颂德,赵匡胤也是准了,命当时的殿中侍御史李穆撰写碑文,赐给了百姓。 之后讨伐荆南政权时,赵匡胤命他为行营前军马军都指挥使,荆湘平定后,便做了这朗州团练使。 攻打南汉,潘美为主帅,尹崇珂协同,也该带兵前来潭州商议大事了。 于此同时,金陵城中,李煜坐立不安。 自是因为收到了赵匡胤的文书,命他送劝降书去到南汉刘鋹的手中。 他收到这封文书的时候,已是预感不妙,待拆开一看,心中第一个念头是后悔,后悔自己想着要同诸国联合抗宋。 若没有这一出,他该做他的江南国主就做他的江南国主,也不会被赵匡胤给盯上啊! “还好,宋国不是想着要攻打咱们,不然......”一个老臣摇着头叹息,语气中满是庆幸。 “要打便打,我们大唐又不是没有兵马,怎么还就怕了他们不成?宋国还未出兵,我们就吓尿了,未打先输,丢不丢人!” 说话的是一个武将,名为林仁肇,他身材魁梧,说话间两道眉头上挑,一双虎目很是吓人,那老臣见此不由退了两步,指着他连道几声“粗鲁”! 林仁肇原本是闵人,闵国灭亡后归家闲居,南唐前主李璟,也就是李煜他爹因后周攻打淮南,命人到建州、泉州等地招募勇士,林仁肇因此被推荐入南唐,被任命为将军,领偏师救援寿州。 虽然最后南唐向后周割地求和,但林仁肇却因为骁勇善战而被提拔为镇海军节度使,后改镇武昌,很是受李璟同李煜的看重,是难得的将领。 林仁肇向来看不上朝中老臣的唯唯诺诺,他们年纪大了,只想着能安享晚年,害怕违逆宋国就要掀起战争,从而影响到他们的快活日子。 林仁肇不同,他作为武将,正有一腔热血,同时也想着报答南唐对他的知遇之恩,如何能对大宋对南唐的诘难而置之不理? 他没理会那老臣的指责,上前一步朝李煜道:“陛下,依臣之见,眼下倒正是同南汉联合的好时机,此前他们未曾回应陛下,可宋国却拿他们开刀,无非是要给我们个下马威罢了,我大唐国强兵壮,何惧他宋国威胁?” “林将军未免想当然了些!”张洎忙道:“彼时先主对上柴荣都尚且割地求和,如今宋国又刚收复山前七州,正是势气足的时候,我们江南弹丸之地,又如何能打得过他们?江南这么多无辜百姓,林将军可莫要为了自己前程,而累害百姓才是!” 韩熙载听了这话,和站在他旁边的吏部尚书徐铉对视了一眼,俱在对方眼中看出了讥诮,可二人却什么话也没说,默契得低下了头。 张洎这老贼惯会冠冕堂皇的,可实际心里打的主意谁不知道? 他最是惧怕陛下对抗宋国,生怕对他的太平日子有什么影响,可偏偏陛下还听他的话,对他们倒是防备得紧。 罢了,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国家也是如此! “是啊,林将军,朕也是担心百姓,若贸然起兵,届时生灵涂炭,朕有何颜面去见先主啊!”李煜愁眉苦脸,连连摇头。 林仁肇听了这话忙道:“陛下,可难道就看着宋国吞了南汉?若任由他们出兵,下一个就是我们了!到时候,可还有谁能为咱们倚靠?” “朕同辽国已是商量妥当,若宋国攻打我们,辽国定会出兵——” “陛下,契丹人的话可真能信?”林仁肇怒其不争,却因为身份只好继续劝说,“陛下,宋国刚同辽国结束战役,正是疲乏的时候,不然,他们为何不先攻打我们,而是去攻打南汉?此时,只要我们同南汉一同举兵抵抗,不怕击退不了宋军啊!” “林将军,这也是你的一面之词,要是我们参与进去,又败了,你让陛下怎么办?你让江南百姓怎么办?你可能承担得了这等责任?”张洎瞪着眼睛继续道。 林仁肇气得恨不得拔剑砍了这贼子,可抬头看李煜神情,却也是犹豫不决,心中一时失望不已。 片刻后,他就像做了某种决定一样,半跪于地大声道:“陛下,若能给臣十万人马,臣便能收复淮南,若成,淮南便是我大唐领土,若不成,陛下可对外说臣叛了大唐,杀臣满门就是!” “哎呀,不可,林将军不可如此说啊,林将军是朕肱骨,是朕倚靠,朕如何能下此命令?不可不可...”李煜连连摇头,继而看着殿中朝臣道:“让朕再想想,再想想,你们退下吧!” 林仁肇闻言,知道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起身怒瞪了张洎一眼,率先告退离殿,韩熙载、徐铉等朝臣也各自退出,可张洎却仍旧留在殿中。 “张卿,可还有事?”李煜开口问道。 张洎叹了一声,脸上露出些伤怀,“臣知晓陛下难处,陛下这些年,可委屈了!” 一句话,李煜的眼睛当场就红了,他委屈,他可太委屈了! 他还是皇子时因为样貌奇特,不知被哪个混蛋传出有帝王之相,害得他哥天天盯着他,他为了显示自己毫无争位之心,日日和大周后琴棋书画,赏蝶写词弄花。 不想他哥转头斗死了他叔,可自己也死在了战场上,这皇位只能交到他手中。 阴差阳错啊阴差阳错,他能怎么办? 朝堂上这些大臣不是想着他们自己的利益,就是将百姓拿到台面来讲,显得自己好像多昏庸似的。 谁来替他想想? 唉 “陛下,我大唐不在宋国眼中,何必上赶子去找不痛快?您看吴越钱俶,宋国从未找过他们麻烦,我大唐为何不能如此?契丹人如今还在宋国,就算咱们现在联合南汉起兵,契丹也不会配合,您说是不是?” 李煜红着眼睛点头,“张卿说的是,先主的基业,不能在朕手上断送啊!” “是啊陛下,林将军是闵人,他又何尝会为我大唐百姓所考虑?闵国没了,他成了我大唐百姓,哪一日...他说不定也能成为他国将军!” “诶,张卿这话可不能乱说,林将军是先主封任,这些年他忠心耿耿,可不能胡乱揣测啊!”李煜不赞成道。 张洎低头告罪,这话只点到为主便好了,说多了反而像是攻讦,他同林仁肇又没仇? 况且宋国若真打来,还得靠他去领兵呢! “罢了罢了,你来手书一封劝降书,让人送去南汉给刘鋹吧,言辞恳切些,分析利害,也算朕的一片苦心了!” “是,臣遵命!”张洎听了这话心中一喜,不管如何,金陵暂且是安全了,至于南汉如何,谁管呢! 大宋京师,垂拱殿。 在提请了几次之后,赵匡胤终于“百忙之中抽空”接见了辽国使臣。 此时,耶律休哥带着几个从属坐在一旁,对面是赵光义、赵普、吕余庆以及赵德昭几人。 “贵国攻打太原师出无名,但事已至此,我大辽也不再就此指责什么,”耶律休哥朝赵匡胤说道:“可之后贵国却攻打我辽国城池,贵国是否要给个说法?” 赵匡胤没有开口,赵普转头看向耶律休哥,问道:“辽国窃取幽云十六州时,可也未曾给过中原什么说法。” 耶律休哥说这话也并非想要什么说法,不过是先发制人罢了,听了这话也不恼,点头道:“赵相说的不错,我大辽也愿赌服输就是,本将出发前,我朝陛下也应了山前七州归属,愿归还宋国,约定新的边境。” 耶律休哥说完,朝后点了点头,只见一个属官捧着个卷轴走上前来,“还请陛下过目!”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七十一章 山后九州 赵匡胤微微点了点头,王继恩走下殿前,接过卷轴回身到御前,小心拉开摊在桌上,卷轴上用红色的朱笔勾了出了新的边境线,包括山前七州在内以及长城南几个关隘,也都划在了宋境之内。 赵德昭没有去看那份卷轴,想也知道应当是契丹人画的两国边境舆图,山前七州是没法更改的事,今日要谈的也不是这些既定的事实。 赵匡胤也就扫了一眼,便点了头,王继恩又将卷轴捧着给到赵光义、赵普等人看了一眼,方才合上收好。 耶律休哥见此,脸上紧张神色也收起了些,这一桩事没有费什么口舌,接下来就该说接萧相他们回去的事了,待回去后,这份舆图他们也不会再认,届时同江南国李煜联合举兵,将宋军兵力分南北牵制,还怕拿不回来这几座城池? 可不等他开口,就听赵普说道:“幽云十六州本就是我中原领土,山前七州既然已收复,不知山后九州,何时能归还?” 耶律休哥听了这话面色一变,心中顿时警惕起来,他竟不知宋国还打了这主意? 怎么,难不成打下了山前七州,山后九州还想着要他们主动送出不成? “不知赵相这话何意?”说完,耶律休哥起身看向赵匡胤,问道:“这可也是皇帝陛下的意思?” 赵匡胤仍旧没有开口,赵普也站起身来,朝耶律休哥走了几步,说道:“收复幽云十六州,乃我全体中原百姓之意,耶律将军若不信,自可出宫去问,想必没人会不同意本相这说辞。” 耶律休哥哼笑一声,宋人可真狡诈,这番说辞岂不可笑,若让人去他大辽询问一番,何人不想着入主中原,做这中原之主? 想来也是无人不想的。 可难不成就因为想,他们便可以如此做吗?宋国会将中原让出来不成? “耶律将军意下如何?”赵德昭接过赵普的话朝耶律休哥说道:“什么时候把山后九州一并归还啊?” 不同于赵普,赵德昭的话中还带着些笑意,可耶律休哥却不会将这话看作玩笑,他正色看向赵德昭,说道:“不如何,山后九州乃我大辽国土,岂能轻易出让?再者说,便算本将同意,我朝陛下也不会同意,殿下同本将谈此事,未免高看本将了!” 赵德昭一听这话,作出沉思状朝赵匡胤道:“官家,臣觉得耶律将军此话也有道理,他不过一个剔隐,的确无法做主。” 耶律休哥听了这话,抬头看向赵匡胤,以为此事就这么揭过算了,不想听赵德昭继续道:“不若让他们传封文书回去,问问他们皇帝的意思如何?” 说吧,赵德昭又转向耶律休哥,“反正我大宋不缺诸位吃住,你们暂且就住在京师,等你们皇帝的回复呗!” “此提议甚好!” 还没等耶律休哥反对,赵匡胤便开口道:“诸位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同鸿胪寺卿说便是,我大宋自是满足,待耶律贤回复之后,再继续谈也不迟啊!” “可是——”耶律休哥哪里能就这么等着,况且听他们意思,若是不就这个问题得出令他们满意的答复,宋国便不会再继续和谈,更不会放萧相他们离开。 简直太欺负人了! 耶律休哥还待再争,赵匡胤已是站起身来,在宫人的簇拥下离开了大殿。 见做主的都离开了,耶律休哥也是无法,他沉着脸朝殿中其余几人脸上看去,赵普笑着捋了捋胡子,安慰道:“和谈事宜本不可一蹴而就,耶律将军切莫着急。” 吕余庆也附和道:“是啊,总要寻个对两国都好的法子才是!” 二人说完,赵普率先朝耶律休哥拱了拱手,“本相还有要事,先行一步。” 耶律休哥没有理会,转头看向赵光义,赵光义面上不露声色,可眼神中却是透着为难,耶律休哥也能理解,此种场合,赵光义倒也的确不方便为他们说话。 耶律休哥移开视线,识趣得没有提什么要求,心中却是想着得赶紧回去同皇后商议此事。 赵德昭见他这副神情,又热情道:“官家说了,若你们有想看的想玩的,自是同鸿胪寺卿说便是,若有招待不周,耶律将军也别客气!” 耶律休哥本已是准备出宫,倏地脑中灵光一现,看向赵德昭问道:“果真什么都能看,什么都能玩?” 赵德昭点头,“自是啊,怎么,耶律将军可有想法?” “是!”耶律休哥点了点头,笑着应道:“可能让本将见识一下贵国的焰火作坊?” 这话一出,便是连赵光义的脸色都变了,参观焰火作坊是假,想要偷火药制作技艺才是真吧! “当然,这有什么问题!”赵德昭却是一口应了下来,丝毫没有犹豫,“明日如何?本郡王今日还有事务处理。” “好,先谢过郡王了!”耶律休哥想不到赵德昭还真答应了,意料之外的惊喜让他露出了笑意,朝二人抱拳后带着从属离开了大殿。 见人走后,赵光义才不满道:“二郎,契丹人哪是要看焰火啊,明摆是想偷学霹雳弹,你怎么就能答应?要真让他们学去了,今后咱们可也要小心防备着才行啊!” 赵德昭面对赵光义的指责,不屑道:“咱们研究了好久的东西,他们若能看一眼便明白其中原理,我也服气!再者说了,他们要看的焰火作坊,我早已将其同东作坊分开,怕他们明日到了焰火作坊,只会失望喽!” 赵德昭又不是蠢的,自然看得出契丹人的真实目的,不过他怕什么? 他是拿着现代的技术,结合黄虎的经验,又经过多次试验后才确认了火药的配比,最终做成了霹雳弹,契丹人除非能进东作坊偷配比方子,否则光看,压根也看不出什么来。 况且,焰火的火药配比和霹雳弹的完全不一样,赵德昭就算将方子直接放他们面前都不怕。 再退一步说,眼下东作坊已是在研究地雷和水雷,若能制成,就算契丹人有了霹雳弹,在火器上,他们大宋仍旧略胜一筹。 当然,这些赵德昭没同任何人说起过,待要有了成果之后,才会去禀报赵匡胤,赵光义自然也是不知的。 “你们年轻人啊,有点成绩便太过自负,小心引火烧身!”赵光义仍旧不满,他同契丹人的合作是一回事,可若是让契丹人学去大宋的霹雳弹,待他登基,还如何在战场制衡辽国? “是啊,侄儿年轻,自然不比三叔深谋远虑,三叔若觉得不满,告知官家就是,侄儿还有事,先走一步!”赵德昭不耐烦同赵光义打机锋,拱了拱手转身就走。 “越发不像话!”赵光义眸色沉沉,看远去的背影越发觉得不顺眼起来,可眼下在京中,到底要如何才能除了这眼中钉肉中刺才好 耶律休哥出宫后立即回到了驿馆,一看他面色不善,本在说笑的驿馆之人便识趣得闭上了嘴,揣着十二分小心看他沉默着上了楼,推门进了房间。 “今日和谈没谈成?”有人压低了声音猜测道。 “定然是了,将军的脸黑得像锅底一样,别是吵起来了。”又有人道。 “唉,总感觉这次出使不顺利,咱们打败了仗,宋国会不会借着萧相他们,狮子大开口啊!” 诸人说着,脸色也逐渐忧虑起来,不约而同抬头看向了二楼房间。 屋中,耶律休哥将宫中原委详尽告知萧绰,萧绰听了不禁冷笑,她就知道和谈不会这么顺利。 “此前宫里一直推脱我们入宫和谈,我便已是有了不好的预感,不想他们还真敢开口,山后七州丢了便丢了,再打回来就是,可山后九州凭什么要我大辽拱手相让?真是欺负我大辽没人了?” “宋国皇帝的意思,是要在此事上做个回复,听他意思,若咱们不同意,萧相他们,怕也......” 这也是萧绰烦恼的地方,作为女儿,她自然是要迎父亲回大辽的,可作为辽国皇后,她却不能因为几个臣子而答应了宋国如此无理的要求。 “赵光义如何说?他不是答应了会助我们吗?”萧绰问道。 “他?”耶律休哥冷哼一声,“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不敢为我们说话,晚些我让人送个口信探探他的意思。” 萧绰“嗯”了一声,又道:“万事小心!” 萧绰闭着眼睛揉着额头,她总觉得这件事哪里不对,“山后九州...宋国定然知道我们不会拱手相让,如此重要之地,丢了关系我大辽前景,可他们却要陛下给个回复?他们是不知道我来了京师的,所以,若让人送信回去,再等陛下回复,再送回来...就算快马加鞭,至少也要半月时日...” 耶律休哥听了这话,倏地一拍桌子,“他们是要拖!” 萧绰睁开眼睛,看向耶律休哥,“可他们为何要拖着咱们?有什么好处?”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七十二章 参观作坊 宋国拖着辽国使团有什么好处? 这件事,萧绰和耶律休哥便算想破脑袋也是想不出来,萧绰叹了一口气,她自小被父亲夸聪明伶俐,之后入宫成了皇后,耶律贤又颇是看重她的理政才能。 可时至今日,她突然怀疑起父亲和陛下对自己的信重,眼下这情形,她有点不知所措。 “罢了,你命人传文书回去!”虽然知道陛下定然不会同意,但该说的还是得说,至于为何拖着他们,说不准陛下那儿会有什么消息是他们不知道的。 耶律休哥领命,又道:“臣趁机提了要参观宋国的焰火作坊,他们同意了!” 萧绰听到这个消息,露出些惊讶来,“他们竟然能同意?” 继而笑了笑,起身走到窗口,看着不远处的几处衙署道:“本还想着派人潜进去看看,不过风险终究太大,若是被抓到,反而是影响和谈进程,如今可好,竟然能光明正大得走进去。” “是,臣想着,若有机会,可趁机询问匠人,说不定能有意外之喜。” “什么时候?”萧绰转身又问。 “明日!” “好,我不便出门,你找几个机灵些会宋国官话的,带些银钱在身上,怎么也要套些有用的东西出来。” “是,臣明白!” 赵德昭出宫后,先去了东作坊,不多片刻带着黄虎离开东作坊,出现在了旁边的焰火作坊之中,二人又待了近一个时辰后方才各自离去。 翌日,马车将耶律休哥及其五六个会官话的属官送到了焰火作坊门口,耶律休哥下了马车后,整个人是止不住的激动。 在幽州打败了他们的霹雳弹,虽看不到其制作过程,但通过焰火,也算能窥得一些眉目了,若能就此得些经验,回去呈给陛下,说不准能为大辽制造出属于他们的火器来。 “耶律将军...”赵德昭从街角骑马而来,见到人立即笑着迎上去,“可是久等了?” “郡王,”耶律休哥今日心情好,也不同赵德昭计较,“本将也才刚到。” 赵德昭下了马,自有小吏将捷豹牵走安置。 “这便是我大宋焰火作坊,不才,也正是本郡王负责,宫宴当晚耶律将军也看到了焰火的美妙,本郡王也想,待使团离京之日,定要送些表表心意,也好让贵国皇帝、皇后,看看我大宋风华。” 赵德昭说完,哈哈一笑做了个“请”,耶律休哥想着他果真是自大,面上却是滴水不漏,甚至顺着他的话夸赞了几句焰火的精彩,同时跟着赵德昭踏进了门槛。 院中站着几个大宋官员,领头的见了来人行礼道:“下官见过殿下!” 说完直起身子,只朝耶律休哥几人微点了头,“见过耶律将军!”前后态度截然不同,看着很是瞧不上他们的样子。 站在他身后的一个官吏却是满脸笑意,声音中透露些许谄媚,“见过耶律将军!” 这人说完,领头的官吏忍不住轻哼了一声,似乎对他这番低姿态表示不满,耶律休哥多看了他几眼,暗自在心中记下,装作不在意的模样朝他们笑着摆了摆手,“不用多礼。” “这位是作坊王提点,这位是黄提举。”赵德昭顺口介绍道,说完,赵德昭负手朝前走去,口中道:“这作坊是今年才设立,做的焰火除了送入宫中用,也会拿去市井中售卖。” “这东西有卖?”耶律休哥忍不住惊讶道。 “是啊,耶律将军不知道?”赵德昭回头笑了一下,解释道:“樊楼中便有,不过毕竟有安全隐患,所以任何顾客,不管是何身份,皆需要留下姓名住址,以防将焰火用在他处。” 这些事情不是秘密,在城中稍稍打听便能知道,耶律休哥听了心中却是愈发沉重,他以为的机密,却原来并没有受大宋看重,难怪能这么轻易让他参观作坊。 “来,这边请!”赵德昭转了个弯,眼前豁然出现一排屋子,屋门打开,空气中有淡淡的硫磺味道。 “焰火就在这里制作,不同的颜色分不同的屋子,做完后放那边...”赵德昭指着对面一处楼阁,“会有专门的人检验焰火品质,而后放在库中储存。” 暂时储存而已,最后还是会运到汴河旁仓库中,但这些,赵德昭自然是不会同契丹人说的。 “这些沙土...”其中一个属官指着楼宇旁边堆放的沙土袋不解问道。 “嗨,防着走水的,”赵德昭笑着道:“万一走水,沙土可灭火。” “可否去阁楼中看看?”耶律休哥朝身后之人打了个眼色,继而朝赵德昭问道。 “这有何难?请!”赵德昭带着耶律休哥入了阁楼,王提点自然而然跟在身后,黄提举笑着抬步上前,不想侧身出现个人影,将他去路给拦了。 黄提举“诶?”了一声抬头,面上满是不解,“可是有何问题?为何不跟上?” 这契丹属官笑了笑,回头见人都已是去了楼中,悄悄摸出一个银锭快速塞到黄提举手中。 “诶,您这是何意?使不得使不得,被殿下知道,我可是要吃挂落的。” 属官见黄提举虽这么说,可一点也没有将银子还给他的意思,心中明了,这番试探也算成了。 “别客气,这是请您喝茶的,我看您和气,想问您些事儿。”属官笑着道。 黄提举朝身旁看了看,见周围没人,这才小声道:“有些事可不能说,说了要杀头。” “自然,自然...”属官笑了几声,“不会让黄提举为难就是。” 黄提举皱了皱眉,最后把人拉到转角,“那你快问。” “这一路走来,怎么没见着别的东西,光就焰火了啊?” 黄提举听了这话,嗤笑一声,“焰火作坊就做焰火,其他是没有的,早就分开了。” 属官点头,将军也说过这个,只不过自己想要再确定一番罢了。 “这焰火做起来可危险?会不会像霹雳弹一样爆炸?”属官又问。 “你这可问对人了,”黄提举笑着道:“我亲手研制的,怎么会爆炸?又不是王提点,不懂装懂,给的配方一开始差点把作坊都给炸了,要不是殿下早有先见之明放了砂石,哼哼......” 属官脑海中想起适才那个宋人官员,面上一副清高样,看来就是哪家富贵公子,做事的还是这提举才对。 “要说呢,不懂装懂的最是可恶,多耽误事,我从前上官也是如此,后来犯了错才被贬。” 属官胡乱说了一通,装作不经意问道:“这作坊多大?” “诺,过了这个楼阁,在后面就是处理公务的地方了,王提点会在那里办公,旁边那个屋子便是本官的了。”黄提举脸上颇是自得。 说完,黄提举指着另一个方向继续道:“再往后就是个小花园,然后就是后门,一般运货出去都从那儿走,说起来也不大,再看个半个时辰就能结束了。” 二人都当此次参观是公差,黄提举说完,便听屋中传来说话声,忙咳了一声,大步走到院中,沉默着没再说话。 很快,屋中有人走出,耶律休哥扫了一眼属官,见他微微点了头,才移开视线,跟着赵德昭朝后面走去。 便如黄提举所言,小半个时辰后,作坊便参观结束,赵德昭看了眼天色,问道:“不若一起用饭?樊楼中可还有不少好菜没尝过呢!” 说起樊楼,耶律休哥立即想到了那道“益阳菜”,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勉强维持着笑意,推辞道:“已是占用了郡王殿下时间,本将这就告辞了!” 赵德昭也就客气一番罢了,听了这话也不再多劝,看着耶律休哥带人离开,转身重新走入作坊,“关门!” 赵德昭带着王提点和黄提举进了后院办公所在,朝黄提举问道:“如何?” “殿下您猜怎么着?果真有人来问了!”黄提举,便是黄虎,笑着朝赵德昭伸了手,手中赫然是两个银锭。 “给你的就收着,”赵德昭笑着朝他摆了摆手后,“问了些什么?” “问我焰火会不会爆炸,问我后头的屋子做什么用的。”黄虎说道。 “哼,契丹人狼子野心,知道咱们不会让他们看霹雳弹,这就打上焰火的主意了。”王提点,便是王承衍冷哼一声道。 “既然如此,便守株待兔吧!”赵德昭朝王承衍道:“黄虎先在你这儿待几日,免得露出破绽,把那些方子放他屋子中,看守的人松一松,他们若真有这个胆子,就怪不得本郡王不客气。” “是!”二人齐声应下,此时倒真盼着契丹人能来了,将那几张方子偷回去,研究到天荒地老去吧。 耶律休哥回驿馆后,便将从属官那儿得知的事告诉了萧绰,随后问道:“听这话的意思,的确是有配比方子的,想来多半放在姓黄的提举屋中,可要派人去......” “要去也不该是这个时候,”萧绰摇头道:“你们刚参观完,作坊便有失窃,岂不是告诉他们是你们搞的鬼,等几日再说!”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七十三章 再起风波 辽国使团继续在京师等待,而此时的会试已是接近尾声。 贡院一处院落中,主考官薛居正面前放着好几份试卷,都是各场考官推选上来的佳作,他们便要在其中取其三,而后排序出个一二三名来。 陶谷举着面前的几张卷子道:“此考生答得甚妙,墨义经帖一字不差,再看这赋,行云流水字字珠玑,当可为第一。” 陶谷官品不行,可看文章的眼光却是独到,他说能排第一,自然有他的道理,在场考官俱是上前翻阅了一遍卷子,无一不啧啧称赞。 薛居正拿来一看,当即认出了自己学生吕蒙正的行文风格,心中忍不住得意。 可想到此前闹的那一场,他面上也不露,反是皱了眉头,拿起身边另一份答卷道:“本官以为这份更好。” 主考官这么一说,屋中其余人皆是好奇起来,纷纷起身去看,薛居正将试卷递过去,继续道:“此考生用韵准确,整篇赋辞藻华丽、文采飞扬,比起刚才那位来,功底更是深厚。” “好是好,不过总觉得少了些什么......”陶谷看了之后也觉得好,但和自己推举的比来,还是少了些灵动和流畅。 其中一个考官开口道:“下官也以为,适才那篇赋炳炳烺烺,具有辞彩声韵之美,可谓笔底烟花、不赞一辞,该为首名。” 也有考官附和薛居正的建议,开口道:“薛参政提议的这篇赋龙章秀骨、金相玉质,也是不落下乘。” 屋中考官说着说着,很快分成了两拨,眼看各执一词互不相让,还是薛居正开口道:“不若票选,得票高者为首名如何?” “好!” “便是如此!” “听薛参政之言。” 诸位考官也不含糊,将两份试卷各放一边,而后站在自己看中的那份旁边。 十五个考官,倒也不会分不出个高下。 陶谷数了数,而后拊掌笑道:“看来是本官眼光好,比薛参政看中的那篇多了一人!” 薛居正摇头失笑,而后拿朱笔在试卷上写下名次,放在一边。 前两名就此选了出来,剩下的倒也没这么多争议,差不多半日也都排了出来。 “既然排好,便有劳诸位取了封弥,将姓名誊写上榜单,一份送入宫,一份张贴在贡院外了!”薛居正朝考官们拱了拱手,至此,他的任务已是结束。 同时,薛居正心中也高兴着,吕蒙正的首名可不是他选出来的,到时候若有争议,在场这么多考官可为他作证。 “本官去收拾行李,劳烦诸位收尾!”薛居正不再参与接下来的事务,回了休息的屋子收拾行李,今晚他便可以回府,好好睡一觉了。 陶谷没有离开,他想知道自己选出来的考生是什么人,将来也好同人说是他看中的状元,将来入了官场,也是自己的门生。 誊写官小心得将封弥揭开,一看名字却是呆了,陶谷见他神情不对,忙凑上前,一看也是愣怔,“吕蒙正?竟然是他?” 自己选了薛居正的学生做状元? 那今后还怎么可能是自己门生? 陶谷忍不住苦笑一声,可诸位考官见证的状元出世,自然是要作数,他忙指着第二份卷子道:“快,看第二是哪个?” 封弥官揭开,小声道:“洛阳、安德裕。” “安德裕?”陶谷喃喃,“是安重荣的儿子?” 安重荣是后晋承德军节度使,曾上书要求石敬瑭征讨契丹,可石敬瑭却下诏书劝谕他,安重荣觉得石敬瑭一心卖国求荣,自己前途暗淡,于是起兵叛晋。 可安重荣部将赵彦之叛变,又有部将引晋军入城,安重荣寡不敌众,最终兵败被杀。 此时安德裕还小,父亲被杀时,乳母抱着他逃入水窖中,出来的时候,被卫兵所抓交给管事军校秦习。 秦习与安重荣有旧,便将安德裕藏了起来,改姓秦,当成自己儿子教养。 秦习离世,安德裕为其守孝三年,改回安姓,后入宋,在洛阳娶妻生子,同时读书准备科考。 陶谷忍不住唏嘘,安重荣为后晋开国功臣,深受器重,后起兵反晋被杀,其一生从辉煌到兵败,如今他儿子差一点就成了大宋状元。 要不是自己 陶谷忍不住叹了一声,背着手离开了屋子,誊录官和封弥官见他也没留话下来,便将此前安排好名次的试卷一一揭开,誊抄在榜单名册上。 这日傍晚,誊写好的榜单名册同试卷一起送入了宫中,翌日一早,榜单便张贴在了贡院门口。 同时张贴的,还有前三名考生的试卷,这也是昨日赵匡胤特意命令的,便是看了榜单后担心有考生闹事。 不想就算如此,还是有考生闹了起来。 领头的是洛阳考生,本以为安德裕文采绝绝,总该是今年的状元,不想入了京师就听闻吕蒙正的事,后来因为别头试、封弥誊录制度出来,才罢了休。 不想考试结果公布,竟然还是吕蒙正做了这状元,再看卷子,更是不服。 本来,这二人写的赋也是不相上下,完全是因为考官喜好而定了名次,纯粹是吕蒙正运气好,比安德裕多了一票。 可考生们不知道啊,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也不听贡院考官解释,只以为是碍于薛居正的官威而偏帮他。 此时再强调试卷是封了姓名的,或者吕蒙正别头试的卷子比安德裕更难一些,他们一个字也听不见去,心中只认定其中有黑幕。 洛阳的考生义愤填膺,安德裕自己也不服气,他本就自负,在听了同乡对自己的夸赞之后,也希望朝廷能给他一个交代。 京师中的考生见不得自己人被欺负,也不管认不认识吕蒙正,都站了出来帮他说话。 没两日,贡院门口就已是闹了好几场,便是开封府衙都出动了几次,可衙役们只能好生劝阻,也不敢去得罪这些将来官场上的人,谁知道哪个便平步青云,就成了能入宫的朝官呢! 契丹使团瞧热闹瞧得起劲,都说汉人科举如何如何好,这不就闹将起来了。 终于,赵匡胤见解释、劝解都是无用,终于动了怒,也不管闹事的是不是在榜单上的考生,一股脑儿得全部投进了大牢中。 “官家恕罪,是臣之过!” 朝会上,薛居正率先认错,其余几个考官见了,也忙出列俯首认错,之后又将如何选出的状元解释了一遍。 陶谷此时也只能为薛居正说话,“官家,排名次前,试卷都已封弥并未拆开,试卷也是经过誊录官誊录,并不能瞧出笔迹,况且...” 陶谷看了一眼薛居正,见他垂首并不抬头,继续道:“薛参政当时选的是洛阳安德裕为榜首,是臣等几个选了吕蒙正。” 赵匡胤一听这话,心中更是无奈。 如今可怎么办?总不能真关着那些考生不放出来,若是如此,可真要让契丹人笑话了! 赵光义更是高兴,当初二郎可是说有办法平息考生众怒的,可考完之后还不是又闹了起来? 什么别头试、锁院制、封弥誊录,搞这么多花样,开封府又出力又出钱的,嘿,最后没用! 想是这么想,赵光义也不好在皇帝面前落他亲儿子的面子,不仅不能,还得想着办法给他些面子。 二郎不是能干吗? 不若再想想法子呀? 赵光义咳了一声,出列说道:“官家,二郎素来主意多,这次不若再听听他有何看法?” “官家,臣也如此以为,郡王殿下一向机敏,想必这次定然也能有解决之法!”石熙载出列附和道。 赵匡胤忍不住皱了皱眉,此事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二郎难道还能有什么办法不成? 赵普脸上露出不满,想着朝廷的事,难道都指望赵德昭一人不成? 若是如此,其他官员干领着俸禄不做事? 可没等赵普出言相助,赵德昭主动出列说道:“禀官家,臣倒的确有个主意。” 赵匡胤心中一喜,立即道:“快说!” 赵普咽下未出口的话,转头看向赵德昭,赵光义脸上得意全无,眉眼间全是冷意。 这小子到底是开了什么窍,怎么什么事都能有个说法? 赵德昭看也没看赵光义,气定神闲道:“既然这些考生不信贡院,总该信官家,不若就办个殿试,官家亲自出考题,再由官家亲自评定,他们定无话可说。” “殿试?”赵匡胤点头道:“倒是可行!” 殿试的起源可追溯到唐朝武则天时期,为了选拔忠于她自己的朝臣而举行,但之后的唐朝皇帝并没有将其制度化,只偶尔举行殿试。 到了现在,赵匡胤也并没有举行过一次殿试,眼下考生正闹事,赵德昭也便想到了这个办法。 再者说,为了显示朝廷的公正公平,只要吕蒙正殿试时正常发挥,这个状元,便还是他的,赵德昭一点儿也不担心。 “可这么多考生,难道都入宫殿试?”赵光义开口道:“官家哪有这么多空闲来看试卷?可若不是官家看,考生们岂不是又有话说?” 赵德昭笑了笑,说道:“那就只安德裕同吕蒙正二人考就是了,至于其他考生,当日可选些入宫观摩,想答题的便答,觉得自己写得比他二人好的,便呈上给官家看就成,或者三叔可有何建议,侄儿愿闻其详!”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七十四章 解决办法 殿试,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赵普点了点头,看向赵德昭的眼神很是欣慰。 赵光义听了此番解释,也挑不出错来,况且若当真让自己来想,也就能想这么个主意罢了,要再好的,不是不能。 “二郎所言极是,官家政事繁忙,且也为了平息风波,便只殿试吕、安两位考生,的确是个不错的法子。”赵光义转过头,看向赵匡胤,“官家,府衙中关了这许多考生,臣以为,倒是可让他们皆入宫旁观,免得在宫外又有所臆测,此事可一可二不可再三!” 赵光义这话说得不错,大牢里关着的都是闹事的考生,不闹事的想来也没有什么怨气和不平,只要让这些人进宫旁观或者参与殿试,当场听到殿试结果,定不会再生事端。 他们停歇了,外面更不会再有闹事的人。 且开了殿试这个头,倒是可以让赵匡胤将这个制度延续下去,毕竟虽然有了锁院、誊录等制度,但只有有人的地方,贪贿便不会杜绝,也总能想办法钻制度的空子。 加了殿试,虽然不能保证完全杜绝考场舞弊吧,但总归减少了舞弊的机会。 政治清明,朝廷才能选出合适的人才,有了合适的人才,才能更好治理朝政。 这是一个良性循环。 “好,朕亲自拟题,其余事,礼部同豫王一同负责,三日后,于讲武殿施行。” 开封府衙大牢中的考生还不知道,因为他们这场闹事,北宋科举将殿试提前了好几年。 府衙衙役将洛阳考生和京师考生分在两个牢房,可仍无法让他们平息怒气。 此时的他们,不是鼻中哼出一口不平气,便是眼睛瞪向对方一个不屑,可口中是不敢再骂骂咧咧,他们已是入了这大牢,于读书人而言,这可是莫大的耻辱。 洛阳这些考生中,其中好几个都是榜上有名、中了会试的,只要吏部开始选官,他们便能入仕,不管外放做个县丞也好,或者入翰林院、亦或是六部观政,总是人生新起点。 不想却被朝廷一声令下,将他们都投到了这里。 唉,此时的他们心中无比后悔,他们出这个头做什么?就算闹成了,也是安德裕做这个状元,他们作为同乡不过脸上有些光。 说到底,还是心有贪念,想着今后在官场中,为了全今日这份情谊,安德裕总要给自己些方便。 也不知朝廷会如何发落他们,宁愿身上挨几板子,也不要黜落他们的功名才好啊! 几人愁眉苦脸之际,对面牢房传来脚步声,几个衙役拎着几个食盒走了来,先是到了京师学子那儿,打开牢门将食盒递过去,“诺,赶紧吃!” 食盒打开,里头放着热腾腾的食物,几只猪肘、酱鸭、热饼、糕团,比这几日牢中吃的冷饭冷菜可好多了。 不想这些学子脸上没有惊喜,反是脸色发白,看着其中食物不敢下手。 “咱们就在门口吵了几架,怎么就...就这么严重...”其中一人捂着心口喘息道。 对面洛阳考生见此,不由也胆战心惊起来,想着他们此时是一条船上的蚱蜢,忙蜂蛹到门口,喊道:“是啊,罪不至此,我们都是举人,可出钱减罪。” “我爹是西京国子监监丞,这事还没定论,怎么就能判了?” 衙役揉了揉耳朵,大喝一声,“吵什么吵,都想什么呢?这是状元郎托人送进来的,说诸位放心,朝廷不是不讲理的地方,定会有个说法!” “原来如此!”捂着心口的考生重重舒出一口气,只觉得整个人都软了,他苦笑一声,“状元郎还能想着咱们...对,他同殿下是同门,他一定会请殿下相助的。” 说到吕蒙正,想起他和赵德昭的关系,这些人才重新笑了起来。 “是啊,还有殿下在呢!” 衙役没有多言,将另一个食盒给了洛阳考生,而后便离开了牢房。 “状元状元,谁知道这个状元怎么来的!”有人心中不服,刚入京因为吕蒙正就闹了一出,还让朝廷特地为他改了制度,眼下又是因为他,还进了这牢里。 “行了,少说两句!”旁边一人拽了他一把,走上前拿了个热饼吃了起来。 安德裕看着食盒,心想若他同吕蒙正易地而处,落井下石做不出来,但雪中送炭,自己定也没有如此大度。 “此事全因在下而起,是在下累害了你们,”安德裕视线从食盒上移开,下了决心开口道:“诸位放心,在下定不会让诸位承担!” “你为何不找殿下?他一句话,总比我的有用!” 开封府衙前御街上,有二人并肩而行,正是吕蒙正同苗守信,他们刚从开封府衙出来。 吕蒙正这个状元来得不容易,非议也多,朝廷还没来得及有所褒奖封赏,便出了事。 好在吕蒙正为人本就稳重,那一日更是没去贡院,最后听闻闹得愈发凶,他索性闭门读书,这才躲过牢狱之灾。 “殿下定然为这事奔忙,我如何还能麻烦他!”吕蒙正笑着摇头,“我听闻你也上了榜,以你家世渊源,可是入司天监?” 苗守信“嗯”了一声,“怕是如此。”此前官家便是这么说的,考中便去司天监,而且品级该也不会太低。 只是自己志向不在此,观星测算这些,始终不是入仕的正途。 吕蒙正见他面上不似喜悦,猜测他或许不想去司天监,可有些事无关自身意愿,特别是入了官场之后,去哪里要做什么,只看上头的意思了。 二人默契得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正要寻个馆子用些吃食,不想旁边一家食肆中冲出来一人,惊喜道:“这位可是状元郎?真巧真巧,在下濮州张咏,字复之,可否请状元郎喝杯茶?” 二人被张咏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可身份教养叫他们也呵斥不出口,再看张咏这人,相貌堂堂,眼神清凉,应当不是来找麻烦的。 “二位对不住,我这小兄弟冒失,但没有坏心思,冲撞了二位,”此时楼中又走出一人,朝二人拱手道:“在下洺州李沆,不敢打扰二位,请!”李沆将张咏拽到一边,笑着让开了路。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七十五章 偶遇 “李沆?李太初?”吕蒙正看着眼前人问道。 “不才,正是在下!”李沆再次拱手笑着应道。 “久仰太初大名,不想今日得见,喜不自胜!”对于李沆的才名,吕蒙正是知晓的,此人七岁能属文,十岁通晓五经大义,便是说神童也使得。 二人一见如故,站在食肆外说了许久,还是张咏看不下去,叹了一声道:“咱们进去再说,这楼前人来人往的,挡着人家路啦!” 二人这才回过神来,相互笑着做了个揖,四人这才进了食肆中去。 走到他二人桌边后,吕蒙正才发现他们还有一个同伴,忙拱手行礼,“在下吕蒙正,不知这位......” “他是洛阳张齐贤,吕兄可唤他师亮。”张咏热情介绍。 “吕兄有礼!”张齐贤站起身来弯腰一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 听到“洛阳”二字,吕蒙正脸上露出了些不自然来,张齐贤瞧见他神色变幻,笑了笑说道:“安兄自小博览群书,一心要考个状元光耀安、秦两家门楣,他心气高,在洛阳时人人都夸他能考状元,此次一时想不通也难免,让吕兄见笑了!” “不敢不敢,”吕蒙正谦虚道:“安兄的文章在下也看了,的确写得大气。” “他二人不相伯仲,安兄只是差了些运势罢了!”苗守信笑了笑,将双手负在身后。 “这位是苗守信!”吕蒙正简单介绍了一句,也不提他父亲是谁,也不提官家要破格让他入司天监为提举之事。 是以,另外三人并不知晓苗守信具体是谁,只依稀记得榜上是有他名字,处于不上不下的位置,想来只是吕蒙正在京中的好友罢了。 至于他说的“运势”,此太过玄乎,他们读书人可不会将命运归于运气这些东西。 “坐下说!”李沆让了座,又命仆从加了一壶茶,几盘点心,又说起话来,无非是问些学问上的事,以及感慨一番牢中那些人的处置结果。 吕蒙正知道,他们主要还是想知道朝廷会如何处置他们,毕竟自己是薛参政的学生,又同平晋郡王交好,从自己这儿打听到的消息更为确切。 “以殿下的为人,自然会想办法解决,诸位不必过于担心。”吕蒙正这几日没见过赵德昭,也不知道朝廷的想法,但依他对赵德昭的了解,他不会坐视不管就是了。 吕蒙正说得这么笃定,张齐贤三人也不好追问具体是什么办法,但心中总归是略微放了心,但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听闻吕兄也是洛阳人?”张咏看向吕蒙正问道。 彼时,吕蒙正只是个穷学生,他的身份自然没多少人去关心,当他做了薛参政的学生,又同赵德昭走得近了之后,慢慢关注得也便多了。 直到此刻,他在会试中一举夺魁,使得名声大噪。 而科考时,自然要查考生三代,曾祖、祖父、父亲名讳身份都要写个清楚,放榜后,吕蒙正出身洛阳,父亲是洛阳官吏吕龟图一事,便再也瞒不了了人。 吕蒙正也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乍然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心生彷徨,可张咏不是个细腻之人,自然没察觉到吕蒙正神色,仍然自顾自说道:“也不知安兄他们知不知道此事,状元郎竟然也是洛阳人氏,哈哈,他们可白闹了一场!” “小时便离开洛阳了......”吕蒙正含糊了一句。 张齐贤瞪了张咏一眼,想着吕蒙正的事,旁人不知道,他们几个还不知道吗?他也不知犯了什么浑,专揭人家伤疤。 “复之和太初兄可是没有参与今年会试?不然以二位才学,想来考个前三也是不难。”苗守信将话题揭过,看着张咏和李沆问道。 “是,我们想晚两年再下场,这次就想着过来瞧瞧热闹!”李沆顺着苗守信的话说道。 “以太初的才学,定能考个状元!”张咏在旁边说着,突然眉头一皱,好奇道:“也不知若太初同吕兄一同考,又是谁更胜一筹了!” 几人聊到天色渐晚,才起身各自告别,离开食肆后,苗守信便察觉吕蒙正心绪不佳,想来便是愁洛阳吕府中那些人了。 他考了状元这件事,迟早都要传回洛阳去,届时府中会生些什么事来,他委实也预料不到,只怕会影响他们母子正常生活。 而吕蒙正不知道的是,此时京师城门外,正有一辆马车缓缓而来,马车是用上好的桐木所制,装饰的丝绦在晚风中随风飘扬,从开着的窗子中散发出阵阵香味,懂行的人一嗅便知,这是婴香,又名偿值香。 此香用料甚多,如角沉、丁香、龙脑、麝香、旃檀香、制甲香等,其中,出自琼崖的沉香更是价值不菲,便被叫做角沉了。 这一丸小小的合香,便够普通百姓一年的用度,此时却在这辆马车上燃上几个时辰,不得不说一声奢侈。 “入城了吗?”马车中传来声音,娇娇软软,让人一听就酥了骨头。 外头坐着一个婆子,闻言催了车夫一声,又笑着回头说道:“夫人莫急,马上就入城,已是赁好了院子,按夫人的吩咐,床榻用了上好的锦缎,京师最时兴的胭脂水粉也都买了回来,夫人回去看还缺什么,再派人去买就是。” “好!”马车中声音懒洋洋飘了出来,“今日晚了,明日再说。” “是,”婆子应了一声,又问,“那,他们那儿...” “急什么?不过就是个状元罢了,他们稀罕,我可不稀罕,”这女人声音渐冷,“古往今来这么多状元,最后出将入相的能有几个,多的是外放县城庸碌一生,哼,有什么了不起!” “夫人说得是,那就再等几日!”婆子靠着车门上,马车已是入了城,京师的繁华如画卷在眼前展开 她再没心思去想状元郎的事,一双眼睛目不暇接,只想着今后若能住在京师便好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七十六章 出大牢 晨曦微亮,京师从沉睡中慢慢醒来,安静的大牢也开始了一天的重复。 牢中的考生们神情恹恹,在惶恐了几日后,已是慢慢平静下来,只能着最后的处置结果。 可今日不同,他们还睡眼惺忪,大牢铁门便打了开,狱卒手中要是听呤嘡啷的将他们牢门打开,大声喝道:“走了走了,赶紧出去!” 安德裕第一个站起来,快步走到门口,紧张问道:“可以出去了?朝廷可有什么话说?” “不知道,上头只说让你们出去,出去了便知道了!”狱卒打了个哈欠,挥了挥手,“走走走,这里头又不是好地方,有问题出去再说!” “是,多谢!”安德裕回头招呼一声,其余紧张忐忑的考生似乎找到了主心骨,跟着他朝牢外走去。 已是快春末,天亮得早,刚出了牢门便是一道刺目的阳光,安德裕在衙役指引下走出大门,闻到空气中各种吃食的香味,这一刻感觉像重新回到了人间。 “快,去去晦气!”安德裕身旁突然传来话语,有人拿着桃枝柚子叶将他们其中一个考生拉了过去,枝条上下扫拂了几下,方才拉着人离开。 “你说你凑什么热闹,你祖母在家哭了几场,好不容易等你考中,还怕你这一闹会去了功名,好在朝廷英明,殿下英明,赶紧回家去,你又做不了状元,掺和这些做什么......” 絮絮叨叨随着马车的远去而消散,安德裕身旁的考生或是被家人接走,或是准备回客舍或者租住的宅子去沐浴更衣,好好洗一洗这浑身的酸臭。 安德裕朝洛阳考生拱手,谢他们此前对他的维护之情,至于如今怎么想,他也不多问了。 “益之!”耳旁传来声音,安德裕回头去瞧,见张齐贤笑着朝他招手。 “你怎么来了?”安德裕露出笑意,快步走去问道。 “我听到消息,想着你今日要出来,便来接一接你,诺——”张齐贤挥了挥手中的桃枝,“给你去晦气!” “多谢!” 安德裕心中感激,此时能来接他,才是真心相交的好友,他躬身施了一礼,随后起身张开双臂,张齐贤象征性得用桃枝从头拍到尾,“好了,回吧!” 张齐贤仍旧将桃枝拿在手中,同安德裕并肩朝客舍走去。 “朝廷可有什么旨意?”安德裕忍不住开口问道,他适才听旁人也说了几句,听这意思还有后续,只是含糊不知具体是什么,想来张齐贤该是知晓。 “我还想着你能到了客舍再问。”张齐贤笑着摇了摇头,继而道:“本来吧,我以为朝廷关你们一阵,再放你们出来时你们也会消停,到时再按程序,该走吏部走吏部,该外放外放,甚至还想过去了你们功名,再补后面的考生上来,没想到......” “怎么?”张齐贤这么说,安德裕愈发好奇。 “昨日,朝廷贴了榜,就在贡院门口,”张齐贤朝不远处努了努嘴,“朝廷为显公正,让你和吕蒙正二人进宫殿试,官家亲自出题考校,再亲自选出状元到底为何人,洛阳考生都进宫旁观,以免届时再寻理由闹事,想要一起做题的也可,不过名次不会调动,顶多是在官家面前露个脸。” 安德裕听了这话却是心神震动,朝廷竟然如此重视这场纷争,还为此加了殿试。 就算不争状元,官家出的题能写好,让官家记住了姓名,将来于仕途定然有益,这可比状元还要令人心动。 “我听闻,这也是殿下的主意,”张齐贤继续道:“殿下若能有这个提议,想来此次春闱,正常考试定然无不公之处啊!” 张齐贤说完,眼角偷偷扫了一眼安德裕,见他抿了抿唇,耳尖微红,想来是心中羞愧,此时多少也有些后悔。 若最后殿试选出的状元仍旧是吕蒙正,他在官家、在朝廷、在殿下眼中,可算是个惹事的麻烦了。 “你可怪我当时没有站在你那一边?”张齐贤有话直说,从不藏着掖着,是个敞亮明事理的人。 “唉,我一时昏了头,没想到......”安德裕摇头叹气,心中的确懊悔,可事到如今,也只好全力准备殿试,以盼用自己才学挽回些名声,好让官家别厌恶了他,“我比你还年长三岁,却不如你啊!” “益之说笑了,我不过考了三十六名,如何同你比!” 安德裕清楚张齐贤知道他的意思,见他打了个哈哈,他也就笑笑,随后问道:“殿试...是什么时候?” “加上今日...还有两日,”张齐贤说道:“不过以你才学,温书是不必了,好好休息养足了精神才是。” “你说的是,多谢师亮!” 京师的考生也都知晓了这个消息,同洛阳考生不同,很多人为此忿忿不平,状元是诸位考官一起选出来的,如今竟然说加试便加试,那此前考的一场算什么? 再者说了,吕蒙正还是考的别头试,那些卷子还张贴在贡院前,可是比他们考的难了不少。 就这样,人家还考了个头名,洛阳考生哪里有脸说考官不公的? 可朝廷已经下发了旨意,他们也不敢再闹,生怕再被关进大牢,这次可不一定能轻轻放过了。 “不怕,我们相信吕兄!” 贡院前,其中一个考生大声道:“如此难的考题吕兄也能考头名,再考一次,吕兄定然还能一举夺魁!” “就是,这次在官家面前考试,由官家定名次,让他们输得心服口服明明白白。” “就是,殿下看重的人岂是凡俗之辈,你我且等着瞧就好!” “殿试你们去是不去?”有人问道。 “自然是要去,就算不答题,也要去瞧个热闹!” “是,在下可要去看安德裕如何被吕兄比下去的!” 一个婆子跨着篮子站在街对面,听着这番对话眉头紧皱,直到他们离去,这婆子方才转入小路,沿着墙角进了一座小院。 “怎么这么多蚊虫?”一个美貌女子神情倦怠,靠在美人榻上挥着手,“怎么都没有天幕?快去找人做啊!” 床榻上的叫蚊帐,院中的便被称为天幕,用薄纱整个儿将院子笼起来,光线仍旧明亮,也透风透气,但蚊虫却是无法飞入,好是好,造价不菲就是。 婆子进院时便听见她的抱怨,紧走几步上前,说道:“夫人莫急,我这就让人去办。”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七十七章 送礼 貌美妇人“嗯”了一声,撩了眼皮懒懒看了她一眼,才又问道:“你怎么这个时辰才回来?” 婆子上前,将在贡院门口听见的对话转述了一遍,又道:“如今这小子拥护的人倒挺多,若郎君真把他迎回去,今后可还有二郎的好?” “那些礼可备好了?”妇人揉了揉眉心问道。 “都备好了,两份,夫人预备什么时候送去?”婆子问。 妇人瞥了一眼,“等什么?就今日,赶紧送去,以二郎的名义,要不是他不肯同我前来,该是让他也一起去的,吕蒙正能得殿下和薛参政的青眼,二郎比他好百倍,岂会不被看中?” “夫人说的是。”婆子笑着应道。 “对了,让你打听的事呢?” 婆子脸上露出为难,声音也低了几分,“那个...说是被抓了...” “抓了?”妇人豁然起身,瞪着婆子道:“什么时候的事?抓哪儿去了?怎么没派人来洛阳知会一声?可使了银钱赎人?” 妇人一迭声得问,婆子额头上的汗都冒了出来,“夫人莫急、莫急...” “莫急莫急,我能不急吗?快说呀!” “是是是,我听人说,是去年的事,说是行贿殿下被抓的,在大理寺,家里的人卷了家当逃了,也不知现在如何?” “岂有此理!”妇人眼前一阵阵发晕,“我早同他说过,娶门正经的亲事,他非不肯,那几个小妾图的便是我们家钱财,哪里有真心待他,如今好了,都跑了,哎哟!” 小妾抹了两行眼泪,突然又道:“不对啊,今年他还送了年礼来府中,送信的人也说一切都好,若去年就被抓了,是谁给送的礼?难不成已是放了出来?” “不应该,我今日去了姚府,府上没人,门上都积了好厚一层灰,一看就是许久没人住。” “是是,他若出来了,不会这么久不给我去消息,定还在大理寺狱中。”妇人说着,又捂了额头开始哎哟起来。 “夫人莫急,咱们不正好要送礼给殿下?到时不若顺便打听一二,再想个法子把人救出来!” “快去,快去!” 赵德昭忙碌完一日回到府中时,便看到了停在门口的两辆大车,甄平拄着拐杖站在门口,同人说着什么。 “他怎么出来了?伤都还没好透!”赵德昭皱了皱眉头道。 “殿下放心,大夫说没事,一直闷在屋中反不利恢复,让多活动活动才好。”孙冲在一旁解释。 此时甄平也看到了他们人影,行礼后命仆从将马匹牵走安置,指着门口大车道:“有人送礼来了。” “哈?”没等赵德昭说话,孙冲却是讶异极了,看了两眼随车小厮,怪道:“京师中竟然还有人给咱殿下送礼的?还如此明目张胆,胆子够大的呀!” 跟车小厮听了这话只觉得哪里不对,可此时人已经在眼前,也顾不得旁的了,硬着头皮上前道:“洛阳吕府,谢殿下照顾兄长之恩情,特地送来洛阳土仪,还请殿下笑纳!” “难怪了,原来不是京师的!”孙冲在旁边刚扯了个笑意,突然又僵了脸,“洛阳吕府,就是......” 甄平对着他轻轻点了头,孙冲脸上立即露出不屑来,轻“哼”一声撇开头去。 赵德昭却是走上前,随手拿起车上一个匣子打开,里头便是几十颗珍珠。 他又随手掀开一个食盒,里面放着几个糕饼,赵德昭伸手取出,瞄了那小厮一眼,见他欲言又止神情忐忑便心中有数,用力一捏,里头果真是个硬疙瘩,在夕阳映照下露出点点金光。 “好厚的礼啊,本郡王可不敢受!”赵德昭将东西扔回食盒中,拍了拍手上碎屑,朝小厮道:“都带回去,别污了本郡王府前道路。” 这话说得极不客气,不过依赵德昭如今地位,倒也用不着对吕龟图家的客气,说完再不看他们一眼,抬腿迈进了府门。 “殿下,他们还说也给薛参政送了一份!”甄平跟在身后说道。 赵德昭想起甄平走不快,放慢了脚步,嗤笑一声道:“他们可真会选人送礼,老师这脾气,不将他们打出去就算客气了!” “对了,他还想求情来着。”甄平又道。 赵德昭听这话觉得奇怪,停下脚步问道:“求情?为谁求情?总不是想要为吕龟图求情吧,是不是因为吕蒙正高中,怕自己宠妾灭妻的行为受到处置?” 这是赵德昭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可甄平却是摇了摇头,“不是,是为姚恒求情!” “姚恒?姚御史?”赵德昭突然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姚恒是那小妾的表兄?所以这礼,是那小妾送来的?” 这么一想,赵德昭也反应过来,刚那小厮说的是“代兄长谢”,是以吕蒙正弟弟的名义送来的东西。 可吕蒙正有什么兄弟,还不就只是那小妾生的庶子,哼,他有什么资格“代兄长谢”,无非就是想要巴结罢了。 “姚恒如今怎么样了?” 姚恒进了大理寺不久,赵德昭便随军出征太原,不知道后面处置结果,回来后也早忘了这一号人物。 甄平和孙冲都摇了摇头,他们哪里会去打听啊! “罢了,不关咱们的事!”赵德昭继续朝屋中走去,将姚恒是生是死全然丢在了脑后。 反正吕蒙正家门口有何承矩的人守着,若有吕府来人,定都会拦下,不会扰了吕蒙正心绪。 吕府此时上京打的什么主意,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这么没脸没皮的人家,赵德昭可不屑同他们打交道。 该教养时把人赶出家门,如今有了出息又想来沾光,谁稀罕! 同赵德昭想的一样,薛参政自然不会收吕府的礼,特别是他还是此次会试的主考官,若被人瞧见,纵然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薛参政脾气差,但自身的教养让他做不出赶人的事,可他儿子薛惟吉不一样。 薛惟吉刚同京师纨绔踢了一场蹴鞠,输了,输得还挺难看,心气正不顺呢,听见门口管家好说好话得劝送礼的人离开,立即就上前走去。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七十八章 殿试 薛惟吉虽然不爱读书,也不想做官,到了恩荫的年纪仍旧招猫逗狗,可作为薛参政的儿子,耳濡目染下事理还是知的,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他正烦闷,见那人仗着管家好说话不依不饶,非要见自己父亲,他便从马上取了鞭子,上前二话不说,朝拉着礼物大车的马臀上狠狠抽了一鞭子,马匹吃痛,嘶鸣一声撒腿便跑。 送礼小厮见此,忙追着马匹去了,好在府前人不多,倒也没伤着人,小厮追上了马,回头见薛惟吉拿着鞭子站在原地,踌躇了半晌还是牵着走了。 “大郎,”管家拍了拍心口,“不可如此冒失,若那马儿冲撞了百姓可如何是好!” “我心中有数,”薛惟吉收了鞭子,一边朝府里走去一边道:“别跟我爹说啊,他知道了又得骂我!” “是,大郎快去换身衣裳,吹了风可要着凉!” “知道了知道了,啰嗦!” 送礼的两小厮回了小院,自然承受了那妇人怒火,最后妇人却也无法,只得歇了气,再好好想法子。 大理寺,苏晓收拾好桌上的公文正要离开,不想就见大理寺丞走了进来。 “你不是走了?怎么又回来了?可有要事?”苏晓奇怪道。 “下官刚出内城门,一个守卫就同下官说了一件事,下官想着,还是要同苏正卿禀报一声才好。” 苏晓见他正经,知道是重要的事,摆手让他坐下说。 “今日有个婆子去到内城门打听姚御史之事,守卫说,听口音不像京城人氏,倒有些洛阳口音。” “打听姚恒..洛阳...”苏晓心中“嘿”了一声,半年多了,才有人来打听姚恒的事。 当时入了大理寺之后,姚恒说了不少,豫王也派人来试探过几回,最后他便将姚恒舌头割了,不久,姚恒便死在了大理寺中。 当时自己报了一个畏罪自尽便结了案,南珠案人证物证俱在,污蔑皇子更是罪加一等,死了便是死了,也没人关心。 听闻他在京师没有娶妻,案发后府中小妾仆从便瓜分了钱财走了个干净。 后来王贻孙来打听过,他便查了查,才知晓这姚恒竟然同洛阳吕府有关系。 可彼时洛阳吕府没派人来寻,眼下这婆子,怕便是洛阳吕府的人了,也不知怎么过了这么久才来。 大理寺丞禀报完此事,这才起身告退离去,苏晓却是没有离开。 他屏退屋中吏员仆从,从身后柜子上翻出一个宝瓶,伸手从里面掏出卷得紧紧的一本册子来。 按照姚恒说的,苏晓找到了姚恒那相好的住处,威逼利诱翻到了这本册子,给了那女子银钱打发她离开京师。 那女子也听闻了姚恒的事,此时又见大理寺卿来她这儿找东西,知道其中有她沾不起的事,拿了钱收拾了行李,当夜便离开了京师。 苏晓拿回这本册子,只翻了几页便不敢再看,可又没处扔,只好卷紧了放在屋中这宝瓶里。 他站在柜子前不知多久,最后还是叹了一声,将其重新放入了宝瓶中去。 时机尚未成熟,等等再做决定吧! 三日一晃而过,大宋首次、只有两名考生的殿试也揭开了序幕。 辰时,宫门缓缓打开,等候在外的数百名考生整理衣冠,在内官的带领下走入了这座宫城。 这于他们其中一些人而言,或许是人生唯一一次入宫,他们会经过吏部选官,辗转在州县基层职位上。 而于另外一些人来说,这是第一次入宫,却不是唯一一次,今后,他们会无数次得走入这扇宫门,受百官拥戴,站在朝臣队列的前面。 有人会始终保持初心,同皇帝一起治理这大宋天下,为百姓谋福祉,为天下开太平。 有人会迷失本心,在权力和财富面前献上自己纯净的灵魂。 只是眼下,他们第一次走进这座皇宫,心中有激动有忐忑,有对未来无尽的期许和盼望。 队列最前是吕蒙正和安德裕,二人目不斜视,跟着内官朝前走去。 后面根据名次是上了榜的诸位考生,说是自愿入宫旁观殿试,但几乎都来了,乌泱泱一片跟在身后。 三日的时间礼部来不及准备衣裳,是以他们穿戴各异,但颜色却都是一水得青色。 无法,明黄朱紫这种穿不得,青色是最安全的颜色了。 讲武殿前已是布置好座位,最前面放着两张,上头笔墨纸砚俱全,内官引着吕蒙正和安德裕走到座位前安静等待。 一刻后,朝官在豫王赵光义和平晋郡王赵德昭的带领下入了宫门,今日特殊,考生能坐,礼部也给他们安排了座位,还贴心得备了遮阳伞,比起日头下的考生是舒适许多了。 赵德昭扫了一眼吕蒙正,见他神色坦然便也放了心。 这种环境对他而言不值一提,他自小贫苦,晒晒太阳怎么了,就是坐在淤泥中也一样能考试。 赵德昭在观察考生,考生们也都对赵德昭充满了好奇,这位更改了会试制度,又提议了此次殿试的郡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们小心抬眸,只在朝臣中一扫便已确定郡王是何人,因为他是所有朝臣中最为俊美之人,可这俊美中又带着威仪。 眉眼锋利,是沙场带给了他杀伐之气,可周身却萦绕着亲和之气。 这是他们可以上阵杀敌、入朝善政的平晋郡王啊! “官家驾到!” 礼官一声唱和,将在场所有人神思拉了回来,讲武殿后一队仪仗出现在视野中,领头一个穿着朱红礼服的身影走到殿门御座前坐了下来。 诸人行礼,之后陆续落座,礼部官员捧着旨意上前,首先是说了此次殿试的原因,虽没指名道姓斥责,却也让不少考生忍不住面红耳赤。 继而说了殿试规矩,按理只考校吕蒙正和安德裕,但朝廷也不拒绝有考生自己想要答题一显身手,只不过试卷会让翰林院、礼部、国子监先行过目,若有好的再呈给官家。 “可有疑义?”礼部官员抬头看向殿前考生问道。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七十九章 寒窑赋 此时还有谁再敢有疑义,如此,礼部官员拿出另一份旨意,宣读了殿试题目。 一篇仍为赋,根据《庄子》中“知穷之有命,知通之有时。临大难而不惧者,为圣人之勇也”来写。 而后三道道经义题,考生可任选一题作答。 赋限时一柱香,一柱香之后不管写没写完直接收卷。 经义题两柱香时间,同样香灭收卷,试卷直接呈给官家,当堂给出结果名次。 想要作答的考生也是一样的规矩,只不过他们作答完毕,是翰林院来收拾答卷。 香被点燃,讲武殿前一片寂静。 安德裕想着《庄子》那句话,不禁联想起自己身世,他本该是节度使之子,不想一场兵变家破人亡,自己也成为了他人养子。 虽然秦习对待自己犹如亲生,但到底没有血缘的牵绊,午夜梦回,他仍旧想念自己的亲人,也会想着,若没有这一场变故,他的人生会不会少一些坎坷。 他长叹一声,拿了笔沾了墨开始答题。 自从赵匡胤改革科举,从寒门中选士之后,参加科举的考生中,很多都是贫苦出身,对于庄子这句话感悟更深,是以不少人都有感而发,拿了笔开始答题。 “咦,吕蒙正怎么不写?” 有考生知道自己斤两,入宫就是来旁观的,此时看着最前面坐得笔直的吕蒙正很是奇怪,香已是燃了许久,可见他试卷也没翻动,笔也没拿起,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呆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德昭本就注意着吕蒙正,此时心头也是讶异,这题目中规中矩,于他而言并不难到无法下笔,可看他神情,倒不像是被难住,反而不知神游到了何处去? 不止赵德昭,朝臣们也察觉到了怪异。 安德裕埋头奋笔疾书,眼看着时间还没到,他的草稿已是写完,开始誊抄在试卷上了,而吕蒙正,别说试卷上未落一字,便是草稿上都干干净净的。 “他这是怎么了?” “别是不知道写什么吧?” “嘿嘿,他的才名别都是假的,这下可要露馅了!” 窃窃私语声被内官瞪了一眼后重归于寂静。 赵德昭自然知道吕蒙正的才学不是假的,可眼前情境却也太反常了,太抬头看了一眼御座,见赵匡胤闭目养神,压根没去管下头的事。 他又回头去看薛居正,薛居正却是一脸也不担心的模样,接受到赵德昭的视线,还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老师教授了吕蒙正这么久,最是知晓他的水平,他不急,看来对吕蒙正是有信心的。 赵德昭重新朝香看去,还剩三分之一,此时,吕蒙正终于伸手拿了笔,继而直接翻开了试卷落了字。 “他竟然直接写在试卷上?” 要知道,科举规矩严苛,里头要避讳的字词很多,皇帝及其先祖、尊者、亲着、贤者的名字,若有一字写错,便要改了才行,考生们多在草稿上写完,检查没有避讳错误之后,才敢誊写到试卷上。 除此之外,还有不小心写错字的,若试卷上都是改过的痕迹,卷面不整洁,可是要给考官留下不好的印象,这一点,吕蒙正应当清楚。 “或许是时间不够了!”最后,大家也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京师考生心中已是开始叹气,觉得吕蒙正这次定然是比不过安德裕了,这么一来,还不知道会被洛阳考生如何嘲笑呢。 这么一想,他们不禁又埋怨吕蒙正,明明自诩才高八斗,如此重要的场合,发什么愣,白白浪费了这许多时间。 这么想着,就见安德裕已是写完了这篇赋,示意礼部官员可以上呈给官家。 赵匡胤听到动静睁开眼睛,先是瞄了一眼燃着的香,此时快要燃到香尾,顶多一刻钟时间便会燃尽,他又看了一眼吕蒙正,见他还没写完,眼中露出些微惊讶,之后才接过礼部官员呈上的试卷看了起来。 安德裕的前半生,都在这篇赋中展现了出来,赵匡胤这么看着,也忍不住对其多了几分惋惜之心。 难怪洛阳考生不服,这篇赋写得确实好,若放在前几届会试上,当得起一个状元之名。 时间还没到,安德裕也没法答经义,只好继续坐着,他小心抬眸看向赵匡胤,见他脸上露出满意欣赏之色,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安德裕忍不住瞥了一眼吕蒙正,以为时间流逝之下,他会着急,可不想,吕蒙正仍旧气定神闲,只不过手下飞快。 离得远,安德裕也看不清吕蒙正到底写了什么,却也从整洁的卷子上看出他并未涂改任何一字。 一气呵成! 香灰落下,吕蒙正写完最后一个字停了笔,恭敬得将试卷双手捧上,礼部官员接过,好奇心作祟下扫了一眼,只见《寒窑赋》三个字落于卷上。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蜈蚣百足,行不及蛇;雄鸡两翼,飞不过鸦。马有千里之程,无骑不能自往;人有冲天之志,非运不能自通。” 礼部官员只匆匆看了个开头,便就将试卷呈给了赵匡胤,可却如百爪挠心般,想将整篇赋看完。 赵匡胤拿到手之后,起初并不觉得惊艳,中间大量用典,“文章盖世,孔子厄于陈邦;武略超群,太公钓于渭水;颜渊命短,殊非凶恶之徒;盗跖年长,岂是善良之辈。尧帝明圣,却生不肖之儿;瞽叟愚顽,反生大孝之子......” 赵匡胤继续往下看,见他又写了张良萧何晏子孔明楚霸汉王,倒是附和题中“时运”之意。 有人生来富贵,可结局潦倒,有人出身寒微,历经坎坷却封王封相,端看自己面对困境如何抉择。 “吾昔寓居洛阳,朝求僧餐,暮宿破窑,思衣不可遮其体,思食不可济其饥,上人憎,下人厌,人道我贱,非我不弃...” 吕蒙正不是洛阳吕龟图的儿子? 怎么会朝僧侣要饭,夜晚住在破窑之中?也没听闻吕家出了什么事啊? 赵匡胤心中奇怪,此时却也不问,只耐心读下去,之后便是写他来了京师的经历,遇到贵人相助,在外人看来是一步登天,从此能平步青云。 “人道我贵,非我之能也,此乃时也、运也、命也...嗟呼!人生在世,富贵不可尽用,贫贱不可自欺,听由天地循环,周而复始焉。”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八十章 心服口服 “时也、运也、命也,非我之能也...妙啊...” 赵匡胤并不知道,不知不觉中,他竟是将这篇《寒窑赋》念了出来,在场诸人听了这几句,皆是露出惊叹来! 赵普一看皇帝这面容,心中便有了数,笑着道:“好文章岂可独享?还请官家也让臣等欣赏一二!” 赵匡胤犹爱不释手,想要再好好品读一番,此时也想到是在殿试,还有经义未考,便按下性子,命人将两篇文章都传到朝臣手中。 “赵卿说得有理,安德裕和吕蒙正的两篇文章,尔等也都看看。” 赵光义虽不想让吕蒙正成为状元,但在这篇赋面前,他的确也是无话可说,赞了几句就递给了赵德昭。 赵德昭看完,也忍不住惊叹,吕蒙正用了安德裕三分之一的时间,将这篇文章一蹴而就,不论从格式还是字词,都挑不出错来。 甚者,他紧扣考题,又高于考题,以自己凄惨的经历到入京后的机遇,又列举了自古以来诸多名人的各种磨难和命运,摆事实讲道理,来说明这世界上人生命运的起起落落。 人生始终,在无运与有运、得失与失时这种天地时空自然变化循环中,产生天差地别和意想不到的人为同自然变化。 只有经历过苦难沧桑和大起大伏后,才能体会到在人困、人为、天地自然变化循环中,命运的变幻和人生的无奈。 “富贵不可尽用,贫贱不可自欺...” 文章传到了薛居正手中,几个大臣早已按耐不住站到了他身旁,低着头看薛居正手中的试卷,边看边是点头。 “吕生有大智慧,薛参政可是收了个好学生啊!” 薛居正更是得意,在官家面前考的这场,可更是光明正大了,连他们都是同考生一起才知道的考题,公平公正,一点舞弊的可能性都没有,考得完全是真才实学和临场反应。 安德裕写得也不差,奈何遇到了吕蒙正,就像这文中所言,“时也运也命也”,怪不到旁人身上去了。 不用多说,赵匡胤的反应已是说明了一切,安德裕本胜券在握,不想峰回路转。 但他也并不沮丧,这状元本就不是他的,他在出开封大牢后便已是后悔闹了这出事。 而眼下,他也听到了赵匡胤念出口的那几句,深知吕蒙正的这篇《寒窑赋》比之自己的,不知高明了多少,此时也心服口服、甘拜下风了。 而他也才从这篇赋中,知道吕蒙正竟然经历了这许多坎坷,分毫不比自己少,多少又有些惺惺相惜起来。 其余考生,要答题的此时也都写完,听了赵匡胤念的那几句,只觉得自己写的狗屁不通。 珠玉在前,他们恨不得同翰林院要回自己的试卷,可吕蒙正是掐着点写好的,他们反而是交卷在前,哪里还能反悔。 洛阳考生们已是收了傲慢,对吕蒙正再不敢有不实的猜忌。 文章还在传看,赵匡胤这边已是让礼部官员重新燃香,准备经义题的考试了。 经义命题分为帖经、墨义和大义三种,帖经和墨义比较简单,赵匡胤也不准备让他俩当堂默写。 大义,则从《周易》等九经以及《论语》、《孝经》等儒家经典中抽出一句话或几句话作为题目。 安德裕没有受旁人影响,从三道经义题中选了一题,同样出自《易》,“时乘六龙,以御天也;云行雨施,天下平也”。 这道题不难,下一句便是“君子以成德为行,日可见之行也”,结合上句,安德裕着重写的便是该如何成为一个“君子”。 同时,安德裕也是想借着这道题反省己身,为自己不久前因为“嫉妒”对吕蒙正的中伤而表达自己的歉意和悔意。 吕蒙正浑然不觉,他从三道题中选了“春省耕而补不足,为诸侯度”,出自《晏子春秋》,原句是“春省耕而补不足,秋省敛而助不给”,说的是晏子劝谏齐景公善待百姓。 比起安德裕选的题目侧重于修炼自身,吕蒙正这道题更像是策论,涉及的点不少,比如发展农业、比如劝谏君王、比如如何善待百姓 这次,吕蒙正没再发愣,思考了片刻后便提笔落了字,一个时辰不到,二人先后停笔,礼部官员将试卷呈给皇帝,之后又转给诸位大臣评阅。 不同第一道题目,二人的经义写得不相上下,各有各的妙处,不少朝臣看了之后忍不住唏嘘,这安德裕真是少了几分运气。 至此,殿试的两道题便全部结束。 所有人虽心知肚明最后的结果,但还是兴奋又紧张。 赵匡胤“咳”了一声,朝吕蒙正同安德裕说道:“朕开科举,便是为朝廷选用贤臣,为显朝廷公正,特加殿试。” “学生知晓!”诸位考生齐声应道。 赵匡胤点了点头,“安德裕,你同洛阳考生闹事,此乃大忌,是质疑朝廷选材之初心,况契丹使臣在京,尔等如此行为,岂非给外人看我大宋笑话?” 安德裕同那几个闹事的考生闻言,忙起身跪在了地上,吕蒙正看了一眼,也只好撩了衣袍跪在一旁。 此事他没有参与,但同他脱不开关系。 “学生知罪!”安德裕垂头说道。 他们心情忐忑,不知皇帝为何又将此事拿出来说,只想着千万别黜落了他们才好。 “平晋郡王有爱才惜才之心,也不忍见尔等寒窗苦读数年,最后没个去处,是以提议加殿试,也让尔等入宫亲见,我大宋科举是否有舞弊之行为。” 赵德昭听了这话,忍不住露了个笑容,没想到赵匡胤还将功劳推到了他头上,这是在给自己拉好感呀! 赵光义却不同了,人是他开封府衙抓的,却是赵德昭想法子放的,多少让他心中膈应。 官家这心,可都偏到三千里之外去了! “如此,朕便宣布,此次殿试,状元为吕蒙正,安德裕为榜眼,可有疑义?” 安德裕听到预想中的结果,虽有小小失望,但更多的是侥幸,若当真黜落了他,往好了说要再等三年,往差了说,今后看到他名字,朝廷怕是都不会想要录用他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八十一章 状元游街 殿试就此结束,确定了状元之后,礼部官员又忙碌了起来。 考生们除状元、榜眼、探花三人,其余名次不便,出宫后便各自归家。 而三人待遇不同,礼部早已准备好三人的衣袍,状元自是一身大红,头上簪了花,吕蒙正更衣之后,便跟着内官回到了宫门外。 宫门口已是将今年科举榜重新张贴,最上方便是他——吕蒙正的名字。 直到此时,吕蒙正方才有了些微真实感,他竟然真的考中了状元! 记得刚结识殿下时,他总将自己有“状元之才”放在嘴上,他并不以为意,不过以为殿下客套罢了。 随后,殿下将自己引荐给老师,老师在看了自己文章后,真的收了自己为学生,他虽然兴奋,但也没有认为自己就能考中状元。 天下才子千千万,他又是自小贫困,学字都是在泥地上用树枝划写,哪里能比得上太学、国子监的学生? 可今天,他站在城墙下,穿着状元服,看着榜上的名字,意识到金科状元郎,真的是自己! 宫门口,开封府已是备下了伞盖仪仗,鸣锣清道,送状元归家。 状元归家也是要游街的,要夸耀他天下第一才子的荣耀。 “这可要好好游一游!”这时,赵德昭从宫中走出,看着这阵仗笑着道。 “见过殿下!”宫外站着的人忙躬身行礼,吕蒙正更是红了眼眶。 要不是有殿下,今日的他哪里能站在这个地方,说不定还在为生计发愁。 “免礼!”赵德昭抬了抬手,朝开封府安排的衙役道:“从这里出去,走御街绕西大街、浚仪街,再绕东大街,好好威风一番才是。” “不可,这么一大圈,待归家天都要黑了,阿娘还在家里等着!”吕蒙正不敢如此高调,忙摆手拒绝道。 “伯母那里,我安排人去说,你放心游街便是,一辈子就这一次,旁人盼都盼不来,你还不要!”赵德昭强硬做了决定。 开封府安排的路线也没有这么长的,可殿下发话,他们也只好点头应下,口中却还得奉承道:“状元爷今日的荣耀是要夸一辈子的,岂能草草就回家了?殿下说得对,小人们也不怕累,只愿跟状元爷多转几条街,叫京师百姓都见得状元爷的风采,小的们也跟着出风头。” “这仪仗送归可是难得的荣耀,我们这辈子都没见过几回,我这个探花,也想蹭一回,你慢慢转,我们跟在你身后,也算沾光了!”探花郎是个长相秀美的考生,在一旁笑着劝了几句。 也对! 吕蒙正心中想到,此前他还被质疑,如今有官家替自己正身,还不好好利用这次机会让旁人瞧仔细了,他吕蒙正可不是靠关系考上的状元,老师、殿下,也不是会为了私利舞弊之人。 再者,今日过后,吏部就要开始选官,他还不知道要去哪里就职,来京师这么久,不是在家里读书便是为生计赚钱,都没好好看看京师的样子。 趁此机会,好好逛一逛才是。 “那就劳烦了!”吕蒙正还不习惯自己的身份,朝衙役们拱手致谢,他们哪里敢受,一个个口中喊着“不敢”,一边侧身避过。 “行了,就这么定了!”赵德昭拍了拍吕蒙正的肩膀笑道。 安德裕在旁见两人熟络的模样,想了片刻,走上前朝吕蒙正道:“吕兄有礼,此前是在下昏了头,说实话,也是嫉妒吕兄才华,这才做了蠢事,还望吕兄见谅。” 吕蒙正忙回了一礼,客气道:“安兄不必如此,今后同朝为官,也该戮力同心,为朝廷出力。” 赵德昭没有开口,安德裕的经义题,他也看了,文中不乏为此前所做之事懊悔表歉意的,文采的确是好,但赵德昭这个人看的是眼缘。 安德裕而立之年的人了,却还能因为一己私利做出这种事,让契丹人看笑话,也让朝廷多了不少事,令他不喜,至于今后如何,便再看吧! 锣鼓敲响,状元仪仗便离开宫门,沿着御街朝前而去,衙役们在前鸣锣开道,吕蒙正三人骑着朝廷备好的高头大马跟在后面,还有几个考中了的学生,也想沾这喜气,便跟在他们身后慢慢走着。 近午的阳光洒落满街,衙役们举着写了“状元及第”、“肃静”、“回避”的牌子神气扬扬走在前面,御街旁的早已挤了个水泄不通,听闻状元还未娶妻,香囊绢花更是不要钱得往他身上砸去。 之后再一看后面的探花郎,看着也是个年轻俊朗的,不像结了亲的模样,索性一块儿砸了。 待到了状元家门口,更是热闹非凡,早有得了消息的街坊提了礼物,潮水般得涌向吕家,想要沾沾这位状元郎的才气,盼着家里也能出个这样的人物。 他们也知晓状元家生活贫苦,凑了钱买了香烛鞭炮,挂在他家门外酬神。 好在赵德昭吩咐何承矩派人守着,要不然,吕家就小院中两间屋子,怕是得被街坊给冲垮了! 话说赵德昭出了宫正要去作坊看看,不想周井一路小跑着从宫门口跑出来,见他还在,忙唤道:“殿下,殿下莫走!” 赵德昭已是上了马,听到声音调转马头,“何事?” “官家宣殿下您去呢!”周井伸手牵了马缰,将马朝宫门口拉了几步说道。 “现在?”赵德昭下了马,吩咐孙冲找个地方等他,若是晚就先回府去,不必等,之后便同周井重新回了宫中去。 “知道是什么事?”赵德昭问道。 周井摇了摇头,赵德昭也便不再多问,猜测或许是因为吕蒙正之事,许是想着要给他个什么官职。 进了殿中,只赵匡胤一人在,见了赵德昭笑着就道:“还是二郎眼光好,一眼就相中个状元郎!” “爹别笑话我了,是我运气好,怎么说来着,时也运也命也,哈哈哈!” “他那《寒窑赋》的确写得极好,我想着,让礼部印一些,送到太学、国子监,还有各地州县学堂中去,也让他们看看,有人面对困境,当真是百折不屈,也让他们多学学,说不准又能出一个如吕蒙正这样的人才!”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八十二章 做主 赵匡胤这个提议让赵德昭眼前一亮,一个念头当即冒了出来。 “索性让礼部将好文章都集结成册,让天下学子都瞧瞧,”赵德昭说道:“如此一来,也能有个对比,看看其他考生同状元郎的差距在哪里,也省的再有人嚼舌头。” 赵匡胤连连点头,对赵德昭这个想法颇是受用,“好,是个好主意。” 赵德昭见赵匡胤满意,趁势道:“不若今后会试后便再加殿试,由爹您亲自选出前三甲来,这样一来,也好让那些考生有机会得见天颜,才有动力好好做官理政。” “你这小子!”赵匡胤对赵德昭这番马屁不排斥,今日殿试过后,他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加殿试于科考并无害处,反而利益多多。 由他来定前三甲,那状元榜眼探花,便都是天子门生,同考官关系便削薄了一层。 况且科举艰难,有些考生只怕都不会再有机会入京,更别提入宫了,也该让他们见识大宋威仪。 “此事让礼部去办吧!” 赵匡胤不置可否,赵德昭便知晓了他的意思,乐呵呵得应了一声,想着届时也要去礼部走一趟,除了科举文章,看看能不能也让礼部一起出个优秀学子文集,将他们平日作的文章诗词都印个书册出来。 对啊,顺便让前三甲联合出个科举心得,再放到书铺去,定然抢手。 “对了,吕蒙正还未娶妻吧?”赵匡胤突然问道。 赵德昭正想着书铺卖书的事,下意识就接话道:“他哪里有钱娶妻?儿子还借了他不少呢!” 虽然也没指望他还,但娶妻这事,想来吕蒙正是真的还没有这个想法。 咦,官家问这个是做什么? 难不成想要给状元郎指门婚事不成? “他不是洛阳吕家的人?我记得,吕龟图也是个正经官身,怎么连儿子都养不起吗?吕蒙正所写《寒窑赋》,难道真的都是亲身经历?”赵匡胤看向赵德昭,“你同他关系匪浅,此事,你应当清楚吧!” 原来是想问这个啊! 赵德昭心中有数,也不会想要去替吕龟图遮掩什么,“哼”了一声,就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 “儿子遇见吕蒙正的时候,便是在书铺中,他抄了书去卖,为几个铜板同老板讨价还价,儿子见他一手字写得甚好,猜测他学问不浅,就帮了一把.....” 赵德昭将那日情形同赵匡胤说了个清楚明白,又讲自己去过吕蒙正租的小院,也见过吕夫人,再加上王贻孙同曹璨告诉他的事,絮絮叨叨说了小半个时辰。 “反正就是这样,”赵德昭撇了撇嘴,“还有,之前吕家的人来给我送礼呢,被儿子赶回去了,定是见吕蒙正有了前途,这就上赶着想认回去了。” “父子亲情,总归是断不了的,这其中,想来是有什么误会。”赵匡胤皱着眉头想了想,又道:“怕是那小妾从中作梗,坏他们父子情分,不然,哪有自己亲爹不要亲儿子的。” 赵德昭一听这话,当即说道:“那也未必,不是所有做爹的,都像爹您这么疼儿子的,多的是有了后娘就有后爹的!” 赵匡胤瞄了一眼赵德昭,笑着道:“好话你也不必多言,还不知你怎么想,是想让爹给吕蒙正做主?” “这不是爹您自个儿先问起的么,”赵德昭“嘿嘿”笑了笑,“这件事哪里劳动爹呀,交给儿子呗,或者礼部、吏部随便出个人都能处理了。” “你看着办吧,不过一件小事,”赵匡胤挥了挥手,又笑着道:“你刚才不在是以不知道,枢密院传来了南边的消息,李煜送去劝降书,那刘鋹压根没理会,还将江南国使者打了出去,潘美已是发兵了。” 大宋的理由是让刘鋹交出曾经夺占的楚国十四州,不从就出兵,李煜也是如此劝降,不想南汉竟然如此大胆,不仅不听也不做回应,还将使者给打了出去。 赵德昭很是“敬佩,”笑了一声道:“怕不是他的主意,说不准他都没瞧见那份劝降书。” “不管是谁的主意,既然刘鋹不受,那朕也不客气了,这几日定会有消息在城中流传,契丹人知道此事是迟早的事,你多留心。” 赵德昭点头应“是”,契丹人知道后,不管耶律贤的回信到没到,他们定然会再入宫商议,届时怕是就要出个结果,他们也会想赶紧离京才好。 潘美不仅已经发兵,此时已经打下了富州。 富州往后便是贺州,大宋军队意图十分明显,攻下富州便是贺州。 南汉宫中,从贺州来的信兵跪在地上,转述贺州刺史陈守忠的话,请朝廷火速发兵,援救贺州,同时,还请朝廷送粮草兵饷,以振士气。 大殿上,刘鋹眯着眼睛神情倦怠,信兵的话犹如飘在半空之中,虚虚实实,不甚清晰。 过了许久,他才睁开眼睛,“啊?”了一声,仿佛才知道这件事一般惊讶道:“宋国发兵?为何?没人同朕说啊!” 信兵一愣,想着不管宋国为什么发兵,现在既然已经打来了,何必还纠结原因,重要的是得尽快安排援军,阻止宋军继续攻打贺州啊! “贺州告急,陛下——”信兵重新说道。 刘鋹仍旧摇头,他身旁一个宦官笑着道:“宋国此前从未有发兵预兆,也不知是真是假,别到时给了粮饷,反而是进了贺州的口袋。” 信兵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一双眼睛凶狠瞪向那宦官,谁知那人气急败坏,指着信兵道:“陛下您看,怕是奴婢戳破了他们谎言,恼羞成怒了!” 殿中有大臣看不过去,可想到刘鋹昏庸,宠信这些宦官,心中虽然气愤,但也不想惹祸上身,一个个闭紧了嘴巴不开口。 刘鋹“啧”了一声,朝那宦官道:“既然如此,澄枢啊,你就去一趟看看吧,若是真的,你便宣慰一番,让贺州好好守城,打赢宋军,朕重重有赏,若是输了,嘿嘿,朕就让他们都进宫来!” “啊?陛下,奴婢——”这宦官名为龚澄枢,听皇帝这话,是要让自己往前线去,可兵荒马乱的地方,一不小心身首异处,他哪里敢啊! “去吧去吧,就同他一起,明日一早就出发吧!”刘鋹才不管龚澄枢心里怎么想的,打了个哈欠摆了摆手,站起来晃晃悠悠得朝后宫去了。 前朝大臣对视了几眼,将无奈失望压在心底,转身慢慢离开宫殿。 这王朝,走到末路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八十三章 薛氏上门 大宋京师,会试过后便是要安排官职,吏部忙碌非常,一些煊赫人家也开始频繁走动,想要谋取一个好的职位。 想要外放的,也开始托人送礼,有人想去富庶之地,只求一个平平安安,有人想去贫瘠之地,但凡有点成绩便会出彩,有利于今后升官。 吕蒙正心思却不在于此,原因是吕家派人找他来了,来的还是他爹的小妾,薛氏。 自然,薛氏没有亲自前来,还是派人送了封帖子,让他去小院见她这个长辈。 吕蒙正从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人,论尊卑,他是吕家嫡长子,他娘没有同吕龟图和离,也没有被休弃,便是正经的吕夫人,她一个妾室,真要说起来不过是个婢女,哪里来的胆子让他去拜见? 况且,如今他中了状元,待吏部选官后,便是朝廷命官,品级再低,也该薛氏来求见。 是以,吕蒙正将帖子直接扔了,没有去理会。 不多日后,薛氏坐着一辆奢华的马车,高调得出现在了吕蒙正小院门口。 状元住的地方本就受人关注,突然有这么一辆马车找上门来,周围很快围满了人。 “这是看吕家中了状元,所以巴结来了?” “那可真够势力的!” “这年头,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喽!” 围观百姓窃窃私语,丝毫不影响薛氏,她莲步轻移,下了马车后抬头扫了一眼小院环境,这地方住的都是穷人,墙角污水中躺着几片菜叶,不知哪里传来的臭味钻入鼻中。 她满脸嫌弃,手中帕子挥舞,妄图用熏了香的帕子掩盖异味,“这破地方...” 要不是老爷有叮嘱,她才不来! 薛氏的风姿仪态让围观的人忍不住猜测起她的身份,样貌年轻,却梳着妇人发髻,通身富贵,却又满脸嫌弃,一副不得不来的模样,到底是哪个? “这是我家夫人,接郎君回府呢!”婆子瞄了一眼,大声说道。 “夫人?吕郎君不是有娘亲么?这又是哪冒出来的夫人?” “看年纪,也生不出吕郎君这么大的儿子啊!” “我看啊,还比吕郎君年轻呢!” “啧,那是小娘?” “小娘怎么能称夫人?莫要瞎说!” 便在此时,门“吱呀”一声打开,吕蒙正铁青着脸从院中走出,看了一眼耻高气昂的薛氏,以及周围看热闹的百姓,深吸一口气,还是让了半个身子,让薛氏同婆子进了院子。 关上门后,吕蒙正才冷声问道:“我同吕家已经没有关系,你来做什么?” 薛氏环顾四周,见院中堆满了杂物,心中更是鄙夷,离开了吕家,就算中了状元又如何,还不是只能住在这种破地方。 薛氏想归想,脸上却露出几分笑意,迎上几步笑着道:“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你姓吕,如何不是我们吕家的人了?你同你爹置气,这么多年了也该消气了,你爹可盼着你回府去呢!” 说罢,她装模作样朝屋中看了一眼,问道:“你阿娘呢?你要选官,可还有时间回府去看看你爹,你若没有,让你阿娘同我回去!” 屋中想起一声闷响,吕蒙正移了几步挡住薛氏视线,说道:“我选官上任,自是带阿娘同去,便不麻烦吕府了!” “啧,你这孩子......”薛氏故作生气得瞪了一眼,“你爹走不脱,不然定是要亲自前来的,这些年他可想你,到底是父子,如何说断就能断了?再说了......” 薛氏眼神一冷,又上前一步轻声道:“朝廷以孝为先,你这个状元若是传出去同父亲不合,你说会怎么样?我劝你,还是好好听我的,不然,你爹一纸诉状告你不孝,你这状元,说不准就没了!” “你——”吕蒙正听了这话,脸气得通红,可却也无法反驳,薛氏说得没错,百善孝为先,虽然吕龟图对不住他们母子俩,可从道义上,他还是得侍奉孝敬他。 “你给我滚!”吕夫人红着眼睛从屋中冲出来,朝着薛氏大声喊道:“你们这些不要脸的东西,看我儿有出息了,便要来吸他的血,你们还是不是人?” 薛氏转头看向吕夫人,见她苍老如此,心中痛快不已,是原配夫人又如何? 眼下她这副模样,当真是比村里老妇还不如! “我话已经带到,你们回不回是你们的事,只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你那爹,可真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薛氏说完,拍了拍衣裙,头也不回得离开小院。 “她说的没有错,你爹若不能在你身上拿到好处,真的什么事都能做出来,唉,可如何是好啊!” 吕夫人眼角挂泪,心中愤懑委屈,眼看着日子好起来,吕龟图却是阴魂不散。 “阿娘别哭,大不了我这状元不要了,从前咱们日子虽苦,但也自在,我选了官便去上任,可您,儿子绝对不会让您重入火坑。” “可是......” “吕郎君可在?我家殿下有请!” 门外想起说话声,吕蒙正忙抬头应了一声,“殿下找我有事,我去去便回,阿娘可别多想!” “去吧,别让殿下久等了!” 门外停着一辆马车,甄平在车上坐着,见了人笑着道:“吕状元好,我家殿下请您喝酒,恭贺您考得头名。” 吕蒙正心中苦涩,可此时也只好强颜欢笑,道了声谢上了马车,见马车行进方向不是郡王府,又问道:“这是往哪儿去?” “樊楼啊!”甄平笑着道:“殿下还请了何将军,王郎君和曹郎君他们呢!” 吕蒙正到了樊楼,入了掌柜给赵德昭留的院子,里头已是传来欢声笑语,吕蒙正整理好情绪,露出个笑意,抬步走了进去。 “见过殿下!”吕蒙正行了礼,又朝其余几人拱了拱手,在末位坐了。 “你可来了!”赵德昭指着何承矩几人道:“他们说你若是选官外放,今后还不知什么时候能一起喝酒,我想着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一起喝了。” “多谢殿下!”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八十四章 贺礼 “诺,贺礼!” 曹璨率先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吕蒙正,“真像殿下说的,考中了状元,圣功你可真行!” “殿下什么时候说错过!”王贻孙笑着,也从身旁拿出一个长匣来,“我的!” 紧接着,何承矩也笑着递上了自己的贺礼,吕蒙正心中感激,忙起身致谢。 “你快坐下,咱们这么熟了,还用你这套虚礼?”赵德昭招手让吕蒙正坐下,又道:“你也是,有什么事可千万别憋在心里,朋友是用来做什么的?还不是关键时刻给你两肋插刀的吗?” 赵德昭这话状似玩笑,可在场的人都知道他在说什么。 吕蒙正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平日都有何承矩的人在小院外守着,生怕洛阳来人影响他考试,今日发生这么大的事,却没有一人出现。 他本以为是因为科考结束,何承矩的人便撤了,但听到这话,他倏地明白过来,人不是不在,只是没有出面阻止而已。 为何没有阻止? 吕蒙正抬头看向赵德昭,见他脸上挂着通透的笑容,心中顿时亮堂起来。 没有阻止,是殿下有了什么主意吧! “还请殿下相助!” 吕蒙正站起身来,朝着赵德昭便是躬身一礼,赵德昭起身扶了一把,问道:“若我不请你来,你可会同我们说?” “就是,都同你说了,有事开口,你就闷在心里不想麻烦旁人,可你要知道,对你来说是麻烦,对殿下而言,不过举手之劳。”曹璨的话虽然不大好听,但道理是这个道理,吕蒙正也承认。 “行了,坐下说吧!”赵德昭拍了拍吕蒙正的肩膀,走回去坐下继续道:“我实话同你说,此事官家也知道了,在他眼里也是件小事,不过朝廷法度,以孝治天下,这没办法,这个爹,你要认!” 吕蒙正脸色一变,刚要开口,赵德昭继续道:“别急,你听我说完,你认了,旁人指摘不出你什么,只会夸你忍辱负重,是个孝子,于你德行加分,而你爹,吏部和礼部已是派人去了洛阳,宠妾灭妻,也够他去大牢里坐一坐的了,至于薛氏,你且让她再蹦哒几日吧!” “只是...”吕蒙正仍旧叹气道:“宠妾灭妻,按照大宋律法,只不过仗二十...”说到这里,吕蒙正似乎意识到自己说这话有所不妥,忙闭了嘴,脸上露出羞惭神色。 赵德昭明白他的顾虑,不似明清时对于“宠妾灭妻”,最轻惩治便是发配充军、或者丈夫净身出户的严厉,大宋律法并未明确说明“宠妾灭妻”该有的惩罚如何。 它着重体现在对妻妾关系中,对妻子的权威和地位的维护,以防止妻妾失序。 大宋在这一条上,几本延续了《唐律疏议》的相关规定,如果以妻为妾或者以妾为妻,将会受到一定刑罚,并责令改正名分。 是以,就算吕龟图和薛氏受到刑罚,但罪不至死,还能归家,若吕夫人回了吕府,吕蒙正又外放做官,就怕自己母亲在府中受苦。 “圣功放心,朝廷官员也不是吃素的,况且你又是状元,此事虽经我口传达,但到底是官家的意思,再者,吕夫人嫁妆还在吕家,难道就这么不要了?之后,吕夫人想和离便和离,若不想和离的,她在吕府,也只会当家做主,再不会受一点委屈!” “有殿下这话,圣功自是放心了!”吕蒙正相信赵德昭的办事能力,既然他说不会让阿娘受委屈,他便可以将阿娘送回吕府,今后不再辛劳,好好安享晚年。 吕蒙正解了心结,整个人顿时轻松起来,看着手边摆着的三个贺礼,笑着朝赵德昭说道:“此前,殿下夸我有状元之才,好在我不负殿下厚望,今日,如何不见殿下的礼?” 赵德昭听他这番话,知道他是真不同自己见外了,“哈哈”笑着道:“你看看你,还伸手讨礼来了!” 说罢,赵德昭哼笑一声,从身后拿出一本书册递了过去,“诺,这便是我的贺礼!” 吕蒙正看到赵德昭拿出来的书册很是疑惑,想着难道又是什么珍品孤本不成? 这么想着,吕蒙正当即接来翻开,一看投一篇赋很是眼熟,不正是自己殿试时写的《寒窑赋》吗? “这...”吕蒙正哭笑不得,翻了几页后,才看后面还有安德裕以及诸位考生的优秀文章,这才合上书页,问道:“怎么就编了书了?” “这可是官家特地吩咐礼部编的,这是新鲜出炉的头一本,我给你拿来了,之后还有印许多,给到太学、国子监还有各地学堂之中,让天下学子好好瞻仰你们的才学和求学精神!” 赵德昭这么一解释,王贻孙几人倒是好奇上了,他们可并不知道官家还吩咐了这些事,更不知道赵德昭竟然就将印好的第一册书就当作了贺礼。 可真是新鲜! “这几日外面倒是流传圣功的《寒窑赋》,不过都不甚完整,我正想着问圣功要一篇来,这下可好了,还是官家想的周到,”王贻孙凑了过来,朝吕蒙正道:“也让我瞧瞧状元郎的文采来!” 王贻孙的调侃让吕蒙正脸上多了几分不好意思,要知道,王贻孙自己文采不差,他父亲王溥才是真正的学富五车之人,在他面前,他可不敢班门弄斧,忙摆手称“不敢”,而后将书递了过去。 曹璨也从位子上起身,站到王贻孙身旁看了两眼,忍不住啧啧称赞,夸吕蒙正当真妙笔生花。 趁此时,赵德昭朝吕蒙正道:“还有一件事也同你说了吧,除了这本文集,我同官家也建议了,你同这次中榜考生们一起写一写科举心得,或者推荐几个大儒的经义、诗赋文章,让礼部也再编一册书来,过几日的鹿鸣宴,你将此事替我告知一下,上任前,都得把文章交去礼部。” “编了这书,也是分发给各地学子?”吕蒙正好奇道。 “当然不,”赵德昭笑了笑,“我决定放书铺去卖,你们的心得可值钱,不过也不能定价太高,不能让寒门考生买不起,就十文钱,也算给公使馆赚些印钱!”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八十五章 象阵 吕蒙正点了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鹿鸣宴上同其余考生一说,便是殿下的主意,响应的人应当不少,将自己的心得经验传与后人,也算功德一件。 想到这里,吕蒙正突然又问:“鹿鸣宴,殿下不去?” 大宋的鹿鸣宴同唐朝时有所不同,唐朝的鹿鸣宴由州县长官设宴请考生、学官和本地中试诸生同叙,大宋鹿鸣宴,则是由新科状元设宴叙同年。 这次,便是要吕蒙正来设宴了,不过自然,这种好事,京师诸如樊楼也都朝吕蒙正抛了橄榄枝,说了只要选他们,一律免费,只要能得状元题诗楼中便好。 “我便不去了,你们都是才子,定然要一起作诗,你也知道,我不喜欢这些!”赵德昭笑了笑,朝吕蒙正举了举酒盏,“此事就交托给圣功啦!” 吕蒙正忙拿了酒盏回敬,“定不负殿下所托。” 这日,吕蒙正回去后便同吕夫人说了整件事,有了赵德昭的承诺,他们二人也不再忧心忡忡。 薛氏以为来闹了一场,吕蒙正考虑前程功名,便会听她的话,之后又送了几次帖子,不想仍旧没有音信。 自己再去吕家,吕蒙正母子二人直接避而不见,薛氏也是要脸的人,自然做不出在门外叫骂之事,见无人回应,也只好悻悻离去。 不想两日后,薛氏便收到急报,让她赶紧回洛阳去。 薛氏问了一通,只得到一个“老爷被抓大牢”的消息,赶紧收拾了行李,带着人急匆匆回转洛阳去了,甚至都忘了要把这消息送去给吕蒙正。 在她脑中,吕府有钱,有钱就能解决所有事。 京师,吕蒙正在鹿鸣宴上将赵德昭托付之事同同科说了,无人不叫好的,也有末榜的考生摇头拒绝,只说怕自己心得体会耽误了旁人,还是前面几位写就好了。 本不熟络的同科,因为这件事也热闹聊了起来,之后便如赵德昭所言,一起作了诗,吕蒙正也将自己所作题在酒楼墙壁上,算作答应了掌柜的请求。 之后便是选官,前三甲因为殿试缘由,翰林院倒是给他们留了三个官职,不过吕蒙正在去了趟吏部之后,最终选择外放,去升州做了个通判,说是知道民生疾苦,想着要为百姓做些实事。 安德裕眼见如此,也选了秦州通判为官职,倒是探花郎,借着二人的光留在了翰林院,成为了一名编修。 赴任前,这些准大宋官员都要拜谢考官,朝廷也给足了他们时间,便在此时,洛阳府传来消息,让吕蒙正同吕夫人赶紧前往洛阳府衙。 他们二人自是知道为了什么,行李是一早收拾好了,只租了马车后,便朝洛阳而去。 吕蒙正家贫,就算此时选上了官,朝廷也只先发了两个月的薪俸,自然雇不起仆从小厮,只一个车夫还是赵德昭让人给找的。 这个车夫也是何承矩给安排的,一来是送他们回洛阳,二来,也看看事情如何发展,如有必要,定是要出手相助一把。 自此,春闱算是落幕,辽国使团也没瞧上什么热闹,同时,耶律贤的回信也到了,对于大宋对山后九州的要求,自是一个不准。 这完全在萧绰和耶律休哥预料之中,如此,他们也只好再请求面圣,继续商议此事。 不想还没进宫,城中流传的一个消息让他们瞬间懵了。 “你说什么?宋国攻打南汉?”萧绰豁然起身,大声问道。 耶律休哥点头,“是,听说已是攻破了贺州,朝南汉都城番禺去了,如此神速,南汉这次怕会同太原一样!” 萧绰紧皱眉头,不敢置信宋国竟然会在此时攻打南汉,而他们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 他们为何要如此做? “江南国呢?可有什么动作?此前不是说好了联兵?”萧绰说完当即摇头,“不对,他们不会出兵,我们还在这里,李煜也是清楚,所以也知晓就算他们发兵援助南汉,我大辽也不会发兵牵制宋国兵力。” 萧绰喃喃自语,半晌后冷笑一声坐下,“宋国原来打的这个主意,若是如此...” “他们怕已是知道咱们同江南国联兵一事。”耶律休哥肃容道,同时想起此前被关进开封府衙大牢中的探子,他到底有没有将这件事招供出来? 若没有招供,宋国是从何得知? 可若招供了,便说明豫王从头到尾都在骗他们! “之后商议,宋国提什么就先答应下来,有什么事回去再说!”萧绰最后说道:“将父亲和诸位将军接回去,才是最紧要之事!” 耶律休哥眼眸一闪,低下头轻声应道:“是!” 萧思温和诸位将军可以接回去,但陛下吩咐,韩匡嗣父子,是留不得的。 贺州,不是大宋攻下的,更具体的说,是贺州自己开门迎降。 刘鋹派龚澄枢去到贺州查看具体情况,龚澄枢是去了,走到半路已是吓破了胆子。 他硬着头皮到了贺州,贺州军民见他空手而来,没钱没粮没人,让原本就低落的士气更是跌入谷底。 宋军前锋已是抵达芳林,龚澄枢终于受不住,竟然坐了条小船逃回了番禺。 刘鋹这才召集大臣商议抵御宋军的人选,此时还有个潘崇彻,虽也是个宦官,却是南汉重要的将军,早先曾趁楚国内乱带兵攻取郴州,击破南唐援军。 但此后却因功绩而受到刘鋹猜忌,被罢去兵权。 这个时候让他去抵御宋军,潘崇彻也不情愿,推脱说身体不适拒绝了,刘鋹一怒之下启用伍彦柔,出师援救贺州。 潘美在得到这个消息后,撤退二十里,同时在南乡设伏,将伍彦柔部斩杀十之七八,伍彦柔也于阵中被擒,斩首后将其头颅展示给贺州城内守军。 同时,宋军将贺州城外壕沟填平,贺州无奈,开门迎降。 京师百姓流传潘美攻下贺州时,朝廷得到的情报是:昭州、桂州刺史不战而逃,宋军攻下昭州、桂州,朝韶州去了。 与此同时,贺州惨败,宋军兵临韶州的消息传回番禺,令南汉朝廷大震,已是有官员主张投降,但刘鋹仍旧决定抵抗。 “我大汉军力尚在,谈何投降?用象阵!”刘鋹命令道。 “南汉立国后,西边是楚国,北边是南唐,为抗衡邻国,南汉各代郡王煞费苦心扩充军队,其中最主要的一个,便是组建以战象为主要作战工具的象阵。” 宋军军营中,得到南汉即将启用象阵消息的潘美,朝营中诸位将领开口解释,他调来荆楚之后,对南汉一直有所防备,有防备便会对其军事战略有所研究,特别是在这次南征之前,潘美就详细研究了南汉军队全部相关事宜,对南汉重甲象阵的情况早已了如指掌。 “南汉因为其地理位置盛产大象,且这地方历来有捕捉、训练战象作战的传统,在这种情况下,南汉军队因地制宜组建了自己的象军,共拥有战象近千头...” 潘美手中是一副图画,是此前命人画的南汉战象图,“这些战象装备精良,周身披挂厚重铠甲,象腿上也被带活动的钢制铁甲保护,象头还有护面,就连鼻子上也裹着一层锁子甲,更甚者,象牙上都套上锐利钢制矛尖...” “象背上有一座铁甲塔楼,塔楼分三层,第一层是驭手,第二层是弓箭手,最上面一层是望员...” “以战象为核心,四周各有一名持大刀、长矛或者盾牌,在远程弓弩的掩护下,列阵以冲锋方式发起冲击,之后便是骑兵和步兵。” 潘美说完后,扫了一眼诸人,“南汉动用象阵,已是孤注一掷,该如何应对,还请诸位一起想一想。”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八十六章 震天雷 潘美这么说,并不是没有想法,只不过还想听听部下有什么主意罢了。 “伍彦柔被杀,潘崇彻虽还是应召,却在贺江口拥兵自保,如今这象阵,南汉派了李承渥,据说领兵十万,阵仗庞大,是个难题。”尹崇珂皱了皱眉,继续道:“末将记得潭州是有床子弩的,对付象阵定然大有效果。” 大宋床子弩,又称为重型三弓床弩炮,这是一种大型远程弩炮,外形类似一张放大的弓弩,爆发力十分强劲。 三弓,便是在一架床弩上连装三张强弓,通过滑轮来牵拉弓弦的张射,以铁为枪膛,钢为弩机,用木锤击发,配用的箭矢有两种,一种是将近两米的重型箭镞,史称“木干铁翎”。 另一种是轻型箭镞,长度约一米,主要用于密集射击,一座弩炮可以一次发射多枚轻型箭镞。 “用床子弩对付象阵,想来是绰绰有余!” 潘美也是点头,“不错,只是床子弩笨重,还未送到韶州,另外,潭州也就只百架床子弩,箭镞也就千来支,怕是不够。” 此前,朝廷运送来的物资并不包含箭镞,此时若再送信去京师,来回怕时间也不够。 “动物怕火,咱们在箭上点火,想必定会让象群自乱阵脚,届时再找时机冲杀,也不怕破不了他这象阵!”潘美副将邵樾说道。 “是个主意。”潘美点头,可始终解决不了根本性的问题,若不能大量杀伤象群,待它们冲阵,就靠大宋骑兵,如何能与象阵对抗,就算最后侥幸能赢,也怕死伤过大。 “将军!”门外传来请示声,“潭州床子弩送到了!” 潘美闻言起身招呼道:“走,去看看!” 床子弩走的水路,大船停靠在江边,正有兵将拉了绳子从船上将床子弩牵下。 “嚯,真够大的!”尹崇珂见其中一架已是上了岸,兴奋着说道。 “哎哎哎,你们注意点,可不能磕了碰了,这比你们的床子弩还精贵着呢!” 这时,船上传来呵斥声,潘美眉头一皱,想着什么东西能比床子弩还精贵,抬头朝上看去,只见船舷边站着一个人,正指挥着兵卒们抬下几口箱子。 “这是何人?”潘美并未在潭州军中看到过此人,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看模样身材,不像是军中的,倒像是街头混混。 “末将去问!”邵樾也注意到了那人,见潘美不喜,忙走上前去打听怎么回事,不过片刻立即回转,脸上竟然还有喜色。 “怎么?”潘美不解道。 “将军,是京师来的,”邵樾激动道:“是东作坊、二殿下手下的人,说是给咱们送霹雳弹来了!” 有了霹雳弹,再加床子弩,还怕什么象阵? 就是再来一千头都没有关系! “霹雳弹?”潘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想着此前送军需物资时,可没有说要送霹雳弹的,怎么这个时候反而是送来了? 难不成也听闻了他们遇到象阵,是不信自己能打赢? 这么一想,潘美便有些不乐意了! 可来人毕竟是二殿下属下,他也不能太将脸色摆上。 很快,那人指挥着将箱子稳稳抬了下船,放在大车上,准备朝军营运去,一转头就瞧见了站在码头旁的几人,问了身边的小卒,知道竟然是潘将军亲自来了,忙整理了衣衫上前行礼。 “下官东作坊提举黄虎,见过潘将军!” 潘美自是不知道小小一个黄虎是谁,不过见人来了,也便点了点头,指着那箱子问道:“这其中便是霹雳弹?怎么现在送来了?” “潘将军有所不知,这箱子中装的,是作坊最新研究的霹雳弹,也称震天雷!”黄虎很是得意,他可是研究了好久,找了不少匠人一同探讨试验,这才将殿下说的震天雷给试验了出来。 殿下知道后,当即让他赶了些出来,请示了官家后,让他亲自带着来找潘将军,要知道,这东西比霹雳弹复杂了不少,他带着全作坊的匠人一同赶工,也才赶出这百来个,可稀罕得很。 潘美“嗯”了一声,“黄提举一路辛苦,不若先去营中歇息。” 黄虎是卖艺出身,察言观色最是有一套,眼看潘美不是很高兴,虽不明为何,也不多说什么,道了谢便回到装着地雷的大车边,小心翼翼护着一同去营中。 邵樾跟随潘美已久,此时见他神色不佳,也是不解,“有了这东西,咱们对付象阵不是更轻松了,将军为何不高兴?” “他不是说了么?这东西是新制出来的,也不知效果如何,这是拿来试验来了,若有什么闪失,算本将的还是算他的?” 邵樾摸了摸鼻子,心中想着,既然朝廷能让他送来,定然是有用的,将军考虑得未免也太多了些。 “走吧,回去!” 床子弩连同箭镞到了军营中后,诸人也都放了心,只等着南汉十万大军前来。 黄虎在军营中待了两日,见潘美就像忘记了自己一样,索性带着一沓图纸去大帐求见。 潘美虽不喜黄虎,但也没有将他拒之门外,“不知黄提举有何事?眼下大战在即,本将还有许多事要处理。” 这话就是不待见自己了,黄虎心知肚明,可想着自己是来帮忙的,还是拿着最新的震天雷来,若要算之前失败用的原材料、匠人薪资、受伤给的汤药费等等,一个造价可就得十两银子,这几箱子,可就要上千两了。 唉,也就是潘美不懂,若拿去北边,那些将军怕是要抢破脑袋的。 营帐中尹崇珂同邵樾也在,见了他倒是客气,朝他点了点头,暗示他说话。 黄虎在心中叹了一声,便道:“下官前来,也是想问一下潘将军,可要如何安置震天雷?下官这儿有图纸,殿下让下官前来,便是要亲自安放,以免引起误伤。” 说罢,黄虎也不等潘美开口,直接上前将图纸取出放在桌上,“将军您不知道,原先的霹雳弹是要兵卒点燃引线,而后通过投掷或者弓弩射入敌军阵中,爆炸产生伤害,这其中的缺点嘛,一个是时间长,让敌军能有所反应,二来若有瑕疵,还没等投掷过去,便在自己手上炸了,损伤自己人也是个弊端!”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八十七章 再议九州 黄虎一边说一边指着图纸,“这也是殿下想出来的,将军您看,只要将震天雷埋在敌军必经之路上,踩踏这机簧,震天雷便会爆炸,正适合用来对付象阵,之后将军您再用床子弩射杀,定所向披靡,将南汉打的屁滚尿流——” 黄虎出身市井,说的话一向粗俗,到了作坊之后虽有所注意,可兴奋上了,仍旧会将瓦舍中说习惯了的哩语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不对,立即就住了口。 尹崇珂听在心中,想着若这震天雷真有这等威力,于他们自然是如虎添翼,对付象阵也能减少宋军损伤。 “若是如此,就得要确定象阵行进路线...黄提举,本将且问你,若是马匹或人踩踏了,可会爆炸?”尹崇珂问道。 “自然是会的!”黄虎点头道。 邵樾皱了皱眉头,接话道:“若是如此,那便要确定象阵行进路线,不然可没法埋这东西,误伤了人...或者就只炸了南汉步兵和骑兵,可也没什么用啊!” “是...”尹崇珂抬头看向墙上挂着的舆图,朝潘美道:“潘将军以为,李承渥这十万大军,会从哪里过来?” 尹崇珂同邵樾一唱一和,直接跳过了要不要用震天雷的问题,而是讨论起了该布置在何处,怎么用的问题上。 潘美也知道二人这小心思,担心自己会不让用,是以才唱起了双簧。 他们担心倒也是多余,自己是主将,自然会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条件来打赢这场仗,不过是想要多谅黄虎几日罢了,他们倒先着急上了。 不过既然已经到了这地步,潘美也不再拿乔,看了一眼舆图,说道:“管他们从哪里来,我们要打韶州,他们要守韶州,自然是在韶州城前便能对上了,届时将震天雷埋在城前,只等他们冲锋就好!” 这话也对,南汉是千万要守住韶州的,守不住,番禺便危险。 “按照李承渥的作战习惯,一向喜欢将精锐集中部署在前沿,以振气势,他们骑兵定部署在象阵之后,步兵和弓弩手安排在两翼,咱们便赌一把,若是预测错了,也还有床子弩!” 潘美做了决定,尹崇珂同邵樾听他这话对视一眼,眼中俱是有了笑意,黄虎不懂兵法,见他们已是决定,便点头道:“好,将军要布置时命人来传下官就好,震天雷不可碰撞,下官得亲自盯着才好!” “那便多谢了!” 京师,耶律休哥再次入了宫,就山后九州的问题同赵匡胤进行商榷,在此之前,耶律休哥突然问起了南汉之事,他倒是想听听,宋国皇帝会如何解释。 赵德昭也在殿中,听了耶律休哥这话,理直气壮道:“南汉占我十四州领土,他们不愿归还,难道就这么算了?” “可据本将所知,十四州本也是楚国领土!” 这话的意思,楚国灭亡,谁抢到了就是谁的,没有道理说一定就是宋国的。 宋国这么说,便是霸道! “此事是我大宋同南汉纷争,耶律将军便不要多言了,莫要让本郡王以为,你们辽国也想掺和。”赵德昭没有同他争辩是非,这种问题争不明白的。 “是啊耶律将军,这是我大宋同南汉之事,咱们还是来谈谈咱们的事吧!”赵普站在一旁开口道。 耶律休哥捏了捏拳头,抬头瞄了赵光义一眼,企图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不想赵光义只垂头敛目,压根看不清他脸上神情。 耶律休哥收回目光,说道:“山后九州乃我大辽领土,不可相让!” 赵匡胤闻言,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反是点了点头,“朕也知晓,不若这样,朕出钱将九州赎回如何?” 耶律休哥听了这话心头一阵烦躁,这提议,想来陛下定然也不会同意,稍稍有脑子的都不会同意让出九州之地。 可皇后却也吩咐了,眼下情况有变,得先将萧相同几位将军接回去,再想其他。 “耶律将军?是否也要回去奏秉你们皇帝?”赵德昭见耶律休哥迟迟不答,笑着问了一句。 耶律休哥按下火气,冷声道:“不知贵国愿意出多少银子赎回?” 赵德昭听了这话,惊讶得挑了挑眉,想着他还真能做主不成? 赵匡胤也十分讶异耶律休哥的反应,想了片刻后道:“倒不如你们说个数?” “若此事成,贵国是否能将萧相等诸位将军放回?今后两国和平共处,不起兵戈!”耶律休哥问道。 “自然可以!”赵匡胤点头道:“若是如此,宋辽两国便永世交好,亲如一家!” 耶律休哥不会将这话当真,点了头道:“此事干系重大,还请皇帝陛下让本将考虑几日。” “好,”赵匡胤笑着点头,“别说几日,耶律将军便是要考虑十几日,几个月,都没有问题。” 耶律休哥带着一口闷气离开了皇宫,自是找萧绰商议对策去了。 殿中,赵匡胤“哈哈”一笑,“朕倒是没想到,耶律休哥竟还答应了下来。” “官家可不能信,”赵德昭开口道:“他们定知道咱们攻打南汉之事,想必是急着回辽国,就算现在答应,回去可就反悔了,咱们能拿他们怎么办?山后九州,该打回来还是得打回来!” 赵普点头同意,“殿下说的在理,辽国的话可不敢信。” 赵匡胤叹了一声,“朕又何尝不知,只不过若能不起战事,和平赎买回九州之地,对百姓,对大宋才都好啊!” 赵光义全程没有说一句话,他站在这里只感觉如芒刺背,适才耶律休哥看他的那一眼他何尝没有感觉到,接下去可怎么办才好? “官家,可真要将萧思温他们送回去?”赵普开口道。 赵光义听了这话心念一动,其它事他不敢说话,可答应了辽国的这件事,他还得想想办法。 “官家,臣以为,既然两国和谈,还是以和平为主,若扣留萧思温诸人不放,怕是会引起争端,我朝同南汉战事还未平息,更不知要持续多久,若届时再同辽国起纷争,南北无法兼顾,苦的是我大宋百姓啊!”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八十八章 赎买 赵光义这番话大义凛然,赵匡胤和赵德昭二人心知肚明他的目的,但却是挑不出毛病来。 赵德昭嗤笑一声,玩笑道:“三叔怎么处处为契丹人说话,可不是收了他们好处吧!” 赵德昭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赵光义,赵光义心剧烈跳了一跳,面上却是怒气冲冲,指着赵德昭呵斥道:“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二郎是有什么看不惯三叔的,同三叔说便是,可不能污蔑三叔!” 说罢,赵光义转头看向赵匡胤,露出委屈又真诚的神情来,“官家,臣对大宋、对官家忠心耿耿,如何能收契丹人的好处?契丹人杀伤我大宋多少百姓,臣良心被狗吃了,才会——” “好了好了,二郎不过玩笑,你这么较真做什么?”赵匡胤不耐看赵光义这副腔调,朝他挥了挥手打断他的话。 赵普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总觉得有什么事是自己不知道的,不过见赵光义吃亏,他总是高兴的。 赵德昭得了便宜就收,顺着赵匡胤的话朝赵光义拱了拱手,“侄儿口无遮拦,三叔别同侄儿一般见识!” 赵光义在听到赵匡胤的话时,心中便有了不好的预感,可也来不及细想,此时见赵德昭同他道歉,也便笑了笑,借口说府衙还有事要处理,同赵匡胤告退。 赵匡胤也没留,赵普见此想了想,也推说政事堂还有事要处置,同赵光义先后脚离开了大殿。 见人都走了,赵德昭才朝赵匡胤道:“萧思温他们走不走的,也没什么关系,毕竟在他们手中失了山前七州,便算回去,耶律贤一时也不会重用他们,不过,可不能放萧绰回去。” 赵匡胤纳闷道:“萧绰不过一介女流,就算是皇后也做不了耶律贤的主,非要杀了她做什么?” 赵德昭叹了一声,此时无比想将现代的史书翻开给赵匡胤看,让他看看他口中所为的“一介女流”,对于辽国的影响有多大,又如何间接影响到了大宋的发展。 可他没法说啊! “官家,萧绰虽然是一介女流,可在辽国,她同耶律贤一样都有理政之权,若不是她有本事,耶律贤为何同意她来大宋?再者说了,她如今假扮做婢女,咱们只要找个借口杀了,辽国可连责任都无法追究!” 赵匡胤一想,好似也是这么个道理。 辽国要追究责任,那他们可以说,不过是个婢女,赔他们十个都行! 若他们承认此人是皇后,就得解释为何一国皇后要隐瞒身份进入大宋,是否有什么图谋? 到时可不是辽国追究他们的责任,他们更是有理由追究辽国出使的诚心了! 甚至,他们可以再度扣下萧思温,扣下耶律休哥整个使团,再发文书质问耶律贤,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 这买卖一点儿也不亏! “可有什么借口去杀了一个婢女?”赵匡胤问道。 赵德昭一时也想不到,只好笑了笑,说道:“让臣想想,届时有了主意再同官家禀报。” “好,那便交给你了!”如今,赵匡胤对赵德昭可是放心得很,见他揽下此事,也便点了头。 “赎买?” 驿馆中,萧绰听了耶律休哥的禀报,很是气了一阵,也亏宋国能提这个条件,城镇还能赎买回去? “赵光义可有什么反应?”萧绰问道。 “哼,他一句话都没说,”耶律休哥冷哼一声,摇头道:“如今是指望不上他了,咱们得自己想办法!” 萧绰皱了眉头,这种情况也是正常,赵光义再怎么说也是宋国的豫王,虽然暗中同他们联合,但明面上,总是不好过于明显。 “好,一座城池五十万两,九州四百五十万两,他们若能点头,答应就是了!”萧绰没有多犹豫,朝耶律休哥报了个数字。 “他们若不答应呢?”耶律休哥问道。 “重要的不是答不答应,我们要赶紧离开,且不能让他们察觉异样,讨价还价一番是正常,最后多少钱一点也不重要...”萧绰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能冒失,遂即又道:“你去见下我父亲,再问问他的想法。” “是,臣遵令!” 眼下,大宋对于辽国使团去见萧思温这件事并不管束,他们要见便见,要送东西便送,耶律休哥也就大摇大摆去了。 此时已是初夏,天气渐热,萧思温作为北方人,已是感觉到不适。 他在京师已是住了半年多,眼看着使团来京,已是有了回国的希望,却不想一日又一日,始终没等到可以回去的消息。 而使团断断续续传来的消息,一会儿是宋国皇帝忙春闱,一会儿是同南汉打起来了,反正就没时间见使团的人,也没时间商议正事,很难看不出是故意在拖延。 萧思温正要托人送消息给使团时,耶律休哥便来了。 而当他听到耶律休哥带来的消息时,也是惊得瞪大了眼睛。 “宋国竟然想将九州赎买回去?” “是,皇后的意思,是一州五十万,共四百五十万,做做样子给宋国看,实际多少银前无所谓,重要的是谈好了迎萧相和诸位将军回去。” 萧思温点了点头,“她想得不错,宋国明摆着是要拖延时间,担心我们回去后,大辽发兵支援南面,江南国也便控制不住了!” 耶律休哥见萧思温也如此说,点头道:“好,那本将尽快同宋国皇帝谈妥,这地方不是久留之地。” “对了,可知道宋国同南汉战事如何?”萧思温突然问道。 耶律休哥将从市井中听到来的说了,再多他也不清楚,毕竟人在宋国,也无法让探子去南方打听。 “还有时日,”萧思温听后笑了笑,“听闻南汉用大象打仗,周身遍布坚硬铠甲,比咱们的骑兵还厉害,宋国霹雳弹都不一定对其有用,本相看,宋国不一定能攻下番禺,至少短时间内无法攻下。” 耶律休哥倒是第一次听说此事,不过也并没多说什么,他总觉得,现在的宋国,并不是那么好对付,也无法用常理来推测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八十九章 算计 萧思温关在小院已久,自然无法事事知晓外面的境况,耶律休哥虽在外行走,但也无法将这些事一一具体告知。 是以,对于萧思温的判断,耶律休哥虽然并不那么有信心,但也不知如何解释自己的想法。 萧思温见他没有回应,只以为耶律休哥同意自己观点,继续道:“本相以为,如今宋国皇帝宠信赵德昭,若想让宋国皇帝答应放本相等离开,与其指望赵光义,不如去探探他的意思。” 这话倒是说对了,耶律休哥面露疑虑,说道:“此人捉摸不透,可不知道他会不会...” 萧思温叹了一声,“总要都试一试才好,况且,是人总有弱点,本相就不信,他就算做到了郡王,会一点弱点都没有!” 耶律休哥对此并无把握,但也点头道:“好,我这几日便安排。” 耶律休哥出了小院,听到旁边宅院中传来呼喝声,他站在门边听了会儿,似乎是韩德让在院中练拳,耶律奚底等人在一旁指点叫好。 耶律休哥扯了个淡漠的笑,自己为他们奔走烦忧,他们倒是好心情。 尤其是韩德让,便再让你得意些时候吧! 耶律休哥离开回驿馆后,同萧绰转述了萧思温的意思,萧绰也觉得是个主意,特地命人打听了京师中哪里有好去处,得知赵德昭此前常去瓦舍看各种表演,便命人送了帖子去赵德昭府中。 赵德昭接到帖子,一看便乐了,自己还在想法子对付萧绰,这不正好瞌睡送来了枕头。 赵德昭收下帖子后没有立即回复,让人去请了何承矩前来商议。 赵德昭也知道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若能让种昭衍、石保吉等人一同参与,人多力量也大,出的主意也多,可知道的人多了,也容易节外生枝。 是以,赵德昭也不敢告诉他们,如何对付萧绰,他也只能同何承矩商议。 二人在书房中商议了一晚上,翌日,赵德昭散朝后又留在了宫中,直到晌午时分才从宫里出去,之后便命人送了帖子去驿馆。 回帖中说,辽国使臣要看戏,自然不能去瓦舍这种地方,他已是请了戏班子,请耶律休哥务必带上使团中人,来府邸听戏喝酒。 耶律休哥看到帖子便是两眼一黑,他怎么没想到,赵德昭能还有这一出呢! “带上使团中人”,能带的,值得让赵德昭在回帖中特地嘱咐一句的,还能有谁? 萧绰铁青着脸,满心都是对赵德昭的厌恶。 “人面兽心,想不到他竟然还觊觎——”耶律休哥话说一半意识到不妥,忙住口垂下脑袋,脸上愤恨却是掩藏不住。 萧绰冷哼一声,“此时回绝,倒显得我们心虚,去便是了,他除了占些口头便宜,还能如何?总有一日,我要将他舌头割下,喂我大辽草原上的野狼!” “皇后当真要去?”耶律休哥直觉不妥,这可是去到赵德昭府邸,便直接是他说了算。 “无妨,我们大张旗鼓得去,还怕他能算计什么?”萧绰看向耶律休哥,“也请将军多防备,不可让我同赵德昭单独相处才好。” “是,臣知晓,谨遵皇后之令!” 赵德昭邀请辽国使团诸人去府中看戏的消息,在使团不经意的透露中,城中很多人便知晓了此事。 不少百姓心中疑惑,不过对于天潢贵胄之事,也便只议论了两句,贵人做事定有贵人的道理,他们这些小人物操什么心。 赵普也听闻了,稍想一想便猜到了什么,心中感叹赵德昭不亏是官家之子,这份胆略可真够大的。 薛居正自诩清正,对赵德昭这番行为并不赞成,他是大宋皇子,此前自己在贡院时,他便已是请了契丹人在樊楼饮宴,如今居然请到了自己府中去? 殿下当真不怕官家对其有所误会不成? 薛居正没忍住,到底还是命人送了封劝解信,陈述其中利弊,苦口婆心让赵德昭取消这次宴会。 赵德昭看了信,感恩是有的,但此时也不好同薛居正说明详情,只得满怀歉意得回了封,只道自己心中有数,请老师放心。 如此,薛居正也只剩叹气的份,开始在心中盘算,若官家怪罪下来,他该如何为自己这个学生解释开脱的好。 倒是薛居正的儿子薛惟吉,手中甩着鞭子对薛居正闲闲道:“爹担心什么?殿下迄今为止做的那些事,可有一件是不妥的?我看啊,您就放一百个心在肚子里吧,与其担心殿下会被官家申饬不喜,还不如多担心担心儿子的好!” 薛居正瞟了一眼薛惟吉,看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恨铁不成钢道:“担心你什么?担心你为何不读书不选官?只想着踢蹴鞠吗?也没见你踢出个什么样儿来?齐云社这次招人,你进了没?” 齐云社是京师最好的蹴鞠队,要成为他们的社员,只有钱没本事那可进不去,便算薛惟吉是当朝参政的儿子,可踢不好蹴鞠,一样进不了。 薛惟吉听了薛居正这番挖苦,气呼呼道:“那是他们没眼光!”说罢,薛惟吉又道:“一个月后齐云社大赛,儿子已是加入兰台社,定要将他们打赢才好!” 这便是传说中的由爱生恨了! 齐云社大赛是齐云社主办的蹴鞠比赛,京师包括周边州县、甚至大宋境内所有想参加的蹴鞠设都能参加,也是一年一次选拔人员的比试,就算无法脱颖而出,但若在这次比试上露脸,也能声名远扬,进不了齐云社,说不定能进皇家蹴鞠队。 薛居正长叹了一声,殿下没比薛惟吉大几岁,已是操心国之大事,自己这个儿子虽是收养,但自小教养没少花心思,却仍旧一副京师纨绔的模样,将自己这张老脸都快丢尽了。 薛居正想起曹彬、王溥几人,想到他们出色的儿子们,摇着头转身离开了府中。 儿子太闹心,还不如回政事堂多做些事! 至于赵光义,则在府中又发了一通脾气,抱怨契丹人言而无信,居然转头又去找了赵德昭。 想到自己在朝堂上,因为契丹人说了几句话而被赵德昭当面嘲讽,赵光义便止不住的生气。 可他又没法跑去指责契丹人,这不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们之前的合作? 这哑巴亏,也只能咽下了! “枢密院可有新的消息入宫?”赵光义朝冯六问道。 冯六忙低头小声道:“回豫王话,还没有,小人派人盯着枢密院呢!” 赵光义此时只想尹崇珂赶紧打了胜仗好回京升官,要知道,自己的发妻可是尹崇珂的妹妹,虽然发妻已逝,但并未影响他同尹崇珂之间的关系。 如今朝堂上,坚定拥护自己的武将是越来越少了,眼看赵德昭势力渐盛,自己可不能就如此坐以待毙。 “继续盯着,一有消息立即来报!”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九十章 郡王府看戏 宋初的戏班子同明清时不同,唱的不是南北戏曲,而是注重表演的杂剧、傀儡戏等。 京师出名的戏班子也有,多在瓦舍之中,赵德昭便命人从瓦舍中请来了名为“山房十二人”的戏班,同他们名字一样,这个戏班共有十二人。 下晌,戏班便到了郡王府中,郡王府旁边院子已大致整修完毕,甄大便命人拾落出了个屋子,让他们在屋中做演出的准备,包括上妆、服饰穿戴,对戏等。 能到郡王府演出,山房十二人喜不自胜,这若是传出去,他们在瓦舍的名气只会更大,说不准今后不用串堂,直接就能出入那些高门大院,专给贵人演戏了。 府中,赵德昭在傍晚时分等到了耶律休哥一行人,萧绰仍旧一副婢女打扮,安静又低调得跟在他的身后。 赵德昭只扫了一眼,便笑着将人迎进了新修好的院落中。 “这是官家赐本郡王的新宅,也是为本郡王大婚所准备!” 赵德昭面露得意,笑着朝耶律休哥显摆,也没管人家爱不爱听,愿不愿意听,自顾自继续说下去,“到时候,本郡王同郡王妃就住在这里,那座小楼做本郡王的书房,本郡王可设计好了,小楼冬暖夏凉,院子里春看海棠夏赏翠竹,秋观枫叶冬听落雪,也不怕办公辛苦!” 虽不爱听,但耶律休哥还是忍不住朝赵德昭说的地方看去,只见假山树丛中露出一个屋檐,檐下挂着铃铛,很是别致。 萧绰眼中露出嘲讽鄙夷,只扫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来,咱们走这儿!”赵德昭负手沿着小路朝前,很快面前出现了一片水色。 院中挖了一口池塘,塘中了种了荷花,初夏晚风吹拂,露了尖尖角的小荷在风中摇摆,煞是可爱。 “来,咱们就在亭中看戏!”赵德昭走在前面,将人引进池边八角亭中,亭子很大,中间两张小桌对放,已是放了瓜果点心,看得出主人家的用心。 耶律休哥见此,对说服赵德昭帮他们说话多了几分信心,想着萧相或许是正确的,无人没有私心,便是赵德昭也是如此。 或者他此前那番态势便是做出来给他们看的,如今他们即将回辽,也便按耐不住,透露出想要合作的心思。 “来,请坐,今日没有歌舞,本郡王请耶律将军听一听我大宋的杂剧!”赵德昭说完,朝甄大点了点头,甄大立即吩咐人通知戏班子开演。 耶律休哥瞧了眼四周,奇怪道:“这在哪儿演?” 亭子后面是假山,前面便是池塘,压根就没有戏班子立足之地! 难不成在水上演? 赵德昭“哈哈”一笑,朝池中指道:“将军请看!” 只见对岸走出十几个人来,沿着池塘上搭建的廊桥走上水平面,竟还真就在水面上立住了。 “这是——”耶律休哥豁然起身,转而一想这样显得他们见识太短,忙又坐了下来,咳了一声掩饰尴尬,继而才故作淡定问道:“这是如何做到的?” 赵德昭得意得指着他们所站的地方解释道:“我让工匠在水下建了一座石台,石台上装了琉璃,只比水面高出一些,是以咱们在这儿看不出来。” “琉璃?”耶律休哥忍不住咋舌,这东西可精贵得很,这人竟然用在此种地方,果真奢侈。 若是传出去让他们宋国百姓知道,定也会心寒被他们崇敬的郡王,却是个铺张奢侈之人吧! 赵德昭将耶律休哥的反应都看在眼中,也不解释其实琉璃在皇宫工匠手中并不是多了不得的东西。 水面上杂剧已是演了起来,其实并不是特别引人入胜,二人看了一会儿,仆从送来酒水饭菜,他们也便顺势将视线转移了开去。 “耶律将军快尝尝,”赵德昭示意仆从给耶律休哥倒酒,端了酒盏道:“这可是我大宋有名的羊酒,冬腊酿夏初出,刚上市第一拨,耶律将军有口服呢!” 耶律休哥笑着端了酒盏抿了一口,这酒虽没有他们草原酒水烈,但入喉甘滑,羊肉的膻香和发酵后的酒香混合,带来一种奇异的口感,倒真是好味道。 “如何?”赵德昭问道。 耶律休哥正要开口,不想背后传来轻咳,是萧绰提醒他不要忘了正事,耶律休哥话在舌头上打了个转,再出口已是不同。 “这酒好是好,只不过...”耶律休哥说完,低落得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怎么?”赵德昭又问。 “我大辽上京临潢府也有肉酒,比起这羊酒来味道更醇更烈,殿下请本将喝羊酒,倒是让本将想起上京来了...”耶律休哥说完,苦笑一声道:“本将倒是还好,只不过想起萧相、韩郡公,他们年事已高,在开封又住了这么久,怕是比本将更是思念上京啊!” 原来打的这个主意! 赵德昭心笑一声,看来指导赵光义帮不了他们,这才想着来找自己寻求帮助了。 “本郡王知道耶律将军的难处,”赵德昭放下酒盏,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你们皇帝让你前来和谈,耶律将军肩负重任,这些日子定不好过,本郡王虽是皇子,但也知道为人臣的不容易,你说的这事,我也不怕给你透个底,萧思温和诸位将军,官家不会久留,只要商定了九州之事,立即放人!” 萧绰听到这话,眼睛当即亮了,遂即反应过来,重又低下头去,心中暗自高兴。 赵德昭只当没有看到萧绰的反应,重又举了酒盏,笑着道:“耶律将军,这你可放心了?” 耶律休哥听了这话,不住点头,“那便好!那便好!多谢郡王!” 亭中氛围明显松弛了不少,说笑声都快盖过了杂剧表演的声音,可此时也无人在意。 此时,亭外小路缓缓走来一人,甄大忙迎了上去,点头哈腰的模样,看来对那人甚是恭敬。 萧绰的位置正对着小路,恰好注意到了他们,见甄大从那人手上接过一个食盒,继而回头朝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是怎么回事?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九十一章 这是个圈套! 萧绰奇怪,心中顿起警惕,她小心朝赵德昭看了一眼,却见他丝毫没有发现亭外之事,仍同耶律休哥聊着京师中好玩的好吃的。 很快,甄大走回亭中,将食盒放在赵德昭桌前,说道:“殿下,皇后差人送来的。” 皇后? 耶律休哥停下话头,朝食盒看去,奇怪为何郡王府中办宴,宋国皇后还会送吃食来? 萧绰同样感到讶异,看着赵德昭皱眉打开食盒,从里面端出一碗汤水,而后忍不住“啧”了一声,将汤水放在一旁。 “这是?”耶律休哥忍不住问道。 “嗨,没事,皇后不过是担心本郡王贪杯,送了碗醒酒汤来罢了!”赵德昭笑着说了一句,便不再提此事。 萧绰看着那碗汤水,又看赵德昭遮掩的态度,愈发觉得奇怪起来。 “姑娘,皇后有请!”却在此时,萧绰突然听到耳边声音,却不知那送食盒的婢女什么时候到了自己身边,压低了声音同自己耳语。 这声音只自己听见,坐在自己前方的耶律休哥压根没有注意到此事,而赵德昭身前站着郡王府管事,有意无意遮挡了他的视线,好似完全不想让他发现自己的事。 如此看,此事该是同他无关。 从刚才发生的事而言,这婢女的确是宋国皇后身边的人,她找自己却是为何? 萧绰定了定神,小声道:“婢子身份低贱,不知贵国皇后唤婢子所为何事?若有要事,还是请同耶律将军说的好!” 萧绰说完,便要伸手去拽耶律休哥,不想那婢女转了身子,阻挡了她的动作,又从袖子中露出一个玉佩,待萧绰看清后才重新收起。 萧绰看到那玉佩,脸色当即白了,这是她父亲萧思温的东西,如今却在这婢女手中,这说明什么? 宋国有人知道了她的身份,知道萧思温是她的父亲,更是想借此做文章。 可宋国没有大张旗鼓叫破她的身份,便是还留有余地,若能给她充足的时间,她定能想出对策来。 她若坚持不走,父亲说不定便无法回去大辽,更甚者,会有生命危险。 她若直接袒露真实身份 不,不行,这只会让和谈陷入僵局,让他们所有人置于险境。 萧绰又朝赵德昭看了一眼,见他仍旧和耶律休哥谈笑风生,压根没有注意自己这边,想来此事当真同他无关。 虽不知宋国皇后找自己是为国事、还是私事,这一趟,看来是非走不可。 不过也不怕,自己也是皇后,还是帮着陛下理政的皇后,能怕了她不成? 萧绰看了一眼婢女,轻轻点了点头。 二人悄无声息离开了亭中,院中安安静静,一个仆从也无。 走了一段路后,萧绰才再度开口,问道:“不知贵国皇后在哪里?她找我做什么?” “姑娘去了便知!”婢女说完这一句,便再也不肯开口,沉默得在前面带路。 萧绰无法,一边将袖中匕首缓缓抽出拿在手中,一边警惕得环顾四周。 前方很快出现了一座院落,婢女停在门口,开口道:“姑娘请!” 萧绰狐疑得看向门中,这里倒是烛火通明,廊下还有婢女小厮守着,窗户上倒映出屋中人影。 萧绰稍稍打消了丝顾虑,抬步朝前走去,同时环顾院中景象。 只见墙角一丛青竹错落有致,靠近廊庑是两棵海棠,此时花已落尽,只余繁茂枝叶,她朝右手边看去,见种着一棵枫树。 “这地方......” 萧绰蓦地想起刚入府时赵德昭的吹嘘之语,这个小院,是他的书房! 萧绰蓦地停下脚步,心中警铃大作,书房是多么重要的地方,宋国皇后再是身份尊贵,又怎么会在郡王书房中见自己? 哪里有什么皇后?这是个圈套!针对自己的圈套! 萧绰想到了这一点,转身便走,不想刚回头,就见院门已是关闭,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内,冷冷得看向自己。 “何承矩!”萧绰将匕首拿在手上,面对宋国身经百战的将军,她自知赢不过,可若能多争取些时间,也好让耶律休哥察觉自己的消失。 何承矩没有说话,手中弓箭却是抬了起来,瞄向萧绰心脏。 “慢着!”萧绰立即后退一步,想要将身形遮挡,可院中树木矮小,压根没有可躲藏之处,情急之下,萧绰举起匕首挡在身前,大声问道:“为何要杀我?我不过是个婢女!” 说完,萧绰突然想到什么,又道:“就算郡王殿下爱慕于我,我也不会留在宋国,还请郡王妃、侧妃放心!” “你以为是她们想要杀你?”何承矩目露嘲讽,“你错了,萧绰,从始至终,你都错了!” 萧绰听到何承矩喊破自己身份,面色一阵惨白,却又很快冷静下来,哼道:“何将军既然知晓吾的身份,还敢杀我?便不怕我大辽皇帝追求你们的责任?就不怕两国再起战事?如今可在和谈时,若顺利,山后九州,贵国可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拿回?何将军当真要看着这一切付之一炬?” 何承矩听了这话,手中弓箭仍旧没有放下,面上神情,则好似听了什么笑话一般。 “可你如今只是一个婢女,没人证明你的身份!” 萧绰身子颤栗,突然反应过来,张开口欲大声叫喊,“吾乃大辽皇——” 何承矩眼眸一凝,手指陡然松开,绷紧的弓弦瞬间将箭矢送了出去,萧绰自知逃不过这一箭,忙伸手挥挡,可带着巨大力量的箭矢冲破萧绰手上的匕首,只听“噗嗤”一声,重重射进她的体内。 萧绰的最后一个字便没有机会再出口,只一声“闷哼”从喉中溢出。 也不知该说她运气好还是不好,因为匕首的格挡,箭矢到底还是歪了一歪,没有射中心脏,但却也偏离不远,鲜血顿时从胸口染红了衣裳,萧绰倒在地上,脑子仍旧清醒,可剧痛让她没了力气。 口中有血不住呕出,萧绰看着何承矩朝自己走来,仍旧想不通自己就算是皇后,也不过是个女人,按照宋国人的观念,他们怎么都不会要杀自己,这于他们有什么好处? 杀自己,不如杀被扣押在宋国的丞相和将军! “为...为什么...”萧绰用尽全身力气,也想在死前求一个答案。 “人呢?怎么不见了?在哪儿?” 就在此时,院门外突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和喊声,萧绰听出是耶律休哥的声音,她想求救,口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闭上眼睛前,她只看见何承矩掏出了一本书册,将其牢牢放在了自己手中。 院门打开,有人冲了进来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九十二章 拿人 耶律休哥看到倒在血泊中的萧绰,脑海中一片空白,眼前恍惚了片刻后,意识才重归身体之中。 皇后为何在这里? 她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事? 赵德昭朝何承矩看了一眼,见何承矩点了点头,才大步上前呵斥道:“怎么回事?她为何会进书房?” 说罢,赵德昭突然看见萧绰手中的书册,当着耶律休哥的面弯腰将其抽出,一看之下大惊失色,转头怒瞪耶律休哥,“本郡王好心请耶律将军喝酒看戏,你却存了这个心思,居然想要偷我大宋防图!” 耶律休哥看了一眼赵德昭手中书册,心知其中定有蹊跷,大宋防图怎么会放在一个郡王的府中? 可此时最要紧的,不是在这里同他争辩这些,而是赶紧医治皇后。 “这定是个误会,还请郡王给本将些时间,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请郡王请大夫,快请大夫才要紧啊!”耶律休哥急道。 赵德昭冷哼一声,“若耶律将军不给本郡王个交代,本郡王可不答应!” “赵德昭,你——”耶律休哥看着奄奄一息的萧绰,心下焦急万分,差一点将萧绰身份就此说出,可他不知此前发生之事,只当赵德昭他们还蒙在鼓里,对于萧绰身份,他仍旧有所顾虑。 理智慢慢回归,耶律休哥努力平静心绪,放软语气道:“本将一时情急,郡王放心,本将定会查明此事,还请殿下行个方便,让本将带她前去医治。” 让赵德昭请大夫是不能了,耶律休哥只能将萧绰先带离王府再说。 赵德昭见好就收,冷哼一声嘀咕道:“不过就是个婢女罢了,耶律将军放心,若真是误会,本郡王赔你十个便是!” 耶律休哥倒吸一口凉气,只恨不能言明真相,再替皇后报了这个仇,他没再多言,也不顾礼节,小心将萧绰抱在怀中,瞪了一眼何承矩后,急匆匆离开了郡王府中。 见人离去,赵德昭朝何承矩问道:“没死?” 何承矩面露惭愧,回道:“萧绰有所防备,况她身手敏捷,用匕首挡了一挡,属下本想补上一刀,不巧——” “行了,无妨——”赵德昭摆了摆手,“她这个样子,还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就算救回来,那也是她命不该绝!” “收拾一下,”赵德昭看了眼地上血迹,“随我进宫一趟!” 赵德昭带着何承矩连夜进宫,赵匡胤已是睡下,听到禀报声披衣而起,走出寝殿便见赵德昭同何承矩一脸肃容站在空旷殿中。 “都出去,不用伺候!”赵匡胤见他们神色,将殿中伺候的宫人全部遣了出去,招手让他们上前,问道:“怎么?失败了?” 赵德昭摇了摇头,“也不算是,何承矩射中一箭,耶律休哥带她医治去了,照儿臣看,情况应当不大好,但也不保证她命大!” 赵匡胤揉了揉眉心,“你这个时候来,总不会来看爹吧,说,要爹怎么善后?” 赵德昭听了这话,陡然变了脸色,“嘿嘿”笑了几声,上前几步道:“爹啊,总的来说呢,计划是顺利的,眼下不过出了点小状况罢了,萧绰偷盗郡王府中重要文书,不管她死没死,咱们都可追求其责任,趁现在她还重伤,不若......” 反正不能给契丹人反应的时间就是。 “殿下说的在理,官家,如今人证,”何承矩指了指自己,“物证,”何承矩将手中染了血的书册递上,“皆在这里,他们想赖,也没办法开口!” “犯人”还重伤未醒,院中所有人都是郡王府仆从,现在就是他们说了算! 这一招先发制人,比他们反应过来后,或者真救活了萧绰后,再同他们对质要有用得多。 “好吧......”赵匡胤看向赵德昭,“此事你就不要再出面了,朕让武德司带人去!” 武德司不仅管城防和宫中宿卫,还有一个便是防备城中探子奸细,萧绰以婢女身份入郡王府偷重要文书,让他们去也是合理。 武德司使名为王仁瞻,后周显德年间就在赵匡胤帐下,大宋建国后,便领了这武德使的职位。 王仁瞻这人吧,仗着自己是皇帝亲信,做的也不是殿前指挥这种敏感的职位,反而是过得逍遥自在。 这个时辰他也不在衙门中,反是在秦楼楚馆内,内官找到他的时候,他正从妓子身上下来,听到皇帝宣诏,忙不迭穿好了衣裳,准备进宫。 “不用进宫面圣,”内官见他如此不像话,也不希望他冲撞了官家,反让官家不高兴,“官家有令,即刻捉拿辽国使团婢女。” 王仁瞻听到这个命令十分不解,使团一个婢女做了什么事需要动用他们武德司来捉拿? 想起前阵子郡王殿下在驿馆中闹的那一场,王仁瞻脑洞大开,想着该不会殿下是得不到就要毁灭,这才让官家下了这个旨意? 如今官家对殿下可是宠爱有加,一个婢女罢了,想来也不是难事。 王仁瞻自以为猜到了真相,立即回了武德司衙门,带上十来人就冲到了辽国驿馆中。 “什么,人不在?”王仁瞻到了驿馆,手下不管辽人的阻拦搜寻了一番,却找不到耶律休哥同那婢女的影子,这才感觉到事态有些不对。 他收了玩笑神色,冷脸朝驿馆中的驿丞喝道:“人去哪儿了?总不会是逃了吧!” 驿丞忙摆手,“他们晚上便去赴郡王殿下的宴会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下官真不知道去哪里了!” “王使,”其手下一人禀报道:“城门各处都没有反馈说有契丹使者出城,想来还在城中。” 此时,一个禁军带着个契丹婢女走了进来,看到深夜驿馆中挤了这么多人,又看其中竟然有武德使王仁瞻,怪道:“王使为何在这里?” 王仁瞻转头,见那禁军不过是个指挥,没有理会,转头看到他身旁契丹婢女,忙上前大声斥问,“说,你们耶律休哥以及他身边那个婢女在哪里?” 王仁瞻也是武将,这威势一出,婢女吓得腿也软了,用不甚流利的大宋官话磕磕巴巴道:“在...在韩郡公那里...他们去找韩郡公治伤,婢子回来取...取些衣裳。” “走!”王仁瞻听完一甩衣袍,带着人径直朝契丹降将住所而去,留在驿馆中的禁军便是周指挥,他看着王仁瞻的背影板了脸,遂即转头催促道:“还不去取!”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九十三章 救治 实际上,韩匡嗣最早是辽国著名的大夫,他因医术高超而成为了辽太祖耶律阿宝机的御医。 由于耶律阿宝机常年征战,各种疾病和创伤时有发生,韩匡嗣的医术为他们提供了重要的帮助。 此外,他的医术也得到了辽太祖和皇后的宠爱和重用,甚至有两次危险,都是因为他的医术得到了皇帝和皇后的保护而化险为夷。 其中一次,便是耶律璟统治时期,韩匡嗣卷入宋王喜隐谋逆事件,而因为耶律璟身体虚弱,需要韩匡嗣为其调理保健,是以对他宽大处理,不予追究。 这便是为何,耶律休哥不去找城中大夫,第一时间想到韩匡嗣的缘由。 此时此刻,耶律休哥第一次庆幸,俘虏中有韩匡嗣在,要不然,此时他该去找哪个才行。 当耶律休哥抱着浑身是血的萧绰下了马车,直奔韩匡嗣住所时,别说契丹人,就是看守的禁军都惊了。 但他们只负责看守,只要韩匡嗣他们不出院子,其他人要进去,他们也用不着阻拦。 耶律休哥怀中的萧绰面色惨白,头发在颠簸中散了下来,遮盖在脸颊两侧,加上她埋在耶律休哥胸口,是以韩匡嗣第一时间并未认出萧绰来。 倒是韩德让,他看到这一幕时心下猛得一沉,一句“燕燕”脱口而出。 耶律休哥立即抬头,眸中寒光如刀般朝他射去,可此时韩德让全副心神都在萧绰身上,哪里还会关注其他。 耶律休哥也只得忍耐下来,愈发想着这人留不得,一边朝韩匡嗣说道:“快,快救她!” 说罢,耶律休哥直闯进内室,将萧绰小心放在床榻上,回头朝还愣在原地的韩匡嗣道:“快呀!” “发生了什么事?她被何人所伤?”韩匡嗣取出针包,这是此前他为了给萧挞烈治伤,特地问宋国要的。 “赵德昭!”耶律休哥恨恨说了一句,又深吸一口气,说道:“韩郡公知道此事轻重,若她有个三长两短,别怪本将不客气!” 按理,韩匡嗣无论官职资历还是爵位都比耶律休哥要高,可韩匡嗣指挥失利,才让辽国有此局面,韩匡嗣作为汉臣,在契丹贵族耶律休哥前也实在没有气势。 反而韩德让听了这话,忍不住冷声道:“她同你在一起时出的事,要追究责任也是耶律将军你首当其冲,何时能怪到我父亲身上?” 二人还在这里争执,萧挞烈站在门口呵斥道:“都住嘴!还要不要让韩郡公治了!” 韩匡嗣顺着萧挞烈的话说道:“还请耶律将军在外等候,让本官安心治伤才好,德让,你也出去!” 针灸要宽衣,韩德让同萧绰本就有婚约在前,他留在这里更是不合适。 二人看了一眼毫无生息的萧绰,沉默着走出了屋子。 到了屋外,萧挞烈率先朝耶律休哥问道:“听闻你去赴赵德昭的宴,发生什么事了?” 耶律休哥对韩匡嗣可以无礼,但面对后族中人脾气刚直的萧挞烈,他心中还是敬佩,捂着额头长叹一声,喃喃道:“是本将疏忽大意。” 耶律休哥将同萧绰的打算同萧挞烈简单说了说,“本想着让赵德昭能替我们说话,已是准备好了同他谈条件,不想他上来就说宋国皇帝已是打算放人,我们心中高兴,也就失了防备,是我们低估他了,别看他年纪轻轻,却是老谋深算,连宋国豫王怕是都比不上他。” 萧挞烈没有正面同赵德昭交过手,入京后因为还伤着,几次宴会也没有参加,是以没见过赵德昭此人,只在萧相、耶律奚底、韩匡嗣等人口中听说赵德昭的事迹。 本以为也就是个骁勇之辈,不想城府竟然也深! 不过也是,他能在短时间内压下赵光义一头,哪里会是简单的人? “只不过...”萧挞烈疑惑道:“赵德昭为何要对一个婢女下手?” 耶律休哥凝眉,想了片刻后神色凝重,“两种可能,一种是凑巧,他们宋国无非是想泼脏水在咱们身上,想要更多的条件,二来...”耶律休哥看向萧挞烈,眉目中满是忧虑,“他们或许知道...” 耶律休哥的担忧让院中几人都沉默了下来,若宋国知晓萧绰身份,这次边不是凑巧,而是有预谋的想要杀死她。 这便难办了! “发生什么事了?”一墙之隔,萧思温听到这边的动静走到院中,此时已是深夜,他们那里吵吵嚷嚷,很是蹊跷。 怎么听着像有耶律休哥的声音? 他此时不应该在赵德昭府中参宴? 这边几人对视一眼,默契得决定不能将实情告知萧思温,耶律奚底清了清嗓子,朝院墙另一边道:“萧相放心,一切安好。” 可话音刚落,萧思温又听门外传来马蹄声,他朝院门看去,没见有任何动静,反而是隔壁又传来声响。 “拔里图辇何在?”一个粗犷的男声大喊道。 萧思温心头一惊,拔里图辇不正是燕燕的化名,宋国要捉拿她做甚? 而且,燕燕怎么会在这里? “发生了什么事?” 萧思温忍不住又大喊道,可此时已没有人再回应他,隔壁院中几人站在王仁瞻面前,怒视着说道:“这位将军怕是有所误会,此事你们郡王殿下知道,本将也说了会查清楚给个交代,为何此时要人?” “我们还没说你们宋国冤杀了人,你们竟还恶人先告状上了,简直欺人太甚!”韩德让想起浑身鲜血的萧绰,一口恶气堵在心口,实在不能好好说话。 “这是官家旨意!”王仁瞻见他们不让,抽出佩刀道:“还不让开?” “有种就把我们都杀了!”萧挞烈丝毫不让,昂首挺胸朝王仁瞻说道。 王仁瞻抽刀也不过做做样子,他可不敢真将这些人给杀了,官家的命令只说拿人,拿的还是个婢女。 一个婢女罢了,王仁瞻以为不会受到多少阻碍,可不想这几人连命都不要也要保下这个婢女,这让他多少有些进退两难。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九十四章 对峙 院中双方对峙着,武德司同禁军守卫们剑拔弩张,昏暗的院中寂静无声,只屋中烛火摇曳,偶尔传出水声和其他声响。 “诸位还是不要让本使为难的好,宋辽两国好不容易和谈,若因为一个婢女便伤了和气...”王仁瞻片刻后说道:“诸位也要为自身,以及两国百姓考虑。” 这话听在耳中,耶律休哥又观察王仁瞻神色,心想他当是不知道皇后身份的,可眼下皇后生死不知,岂能让他们把人带走? 不管用什么方法拖延时间也好,不能现在中断救治,把皇后带走。 耶律休哥想了片刻,上前道:“本将求见宋国皇帝陛下,还请这位将军前去通报!” 王仁瞻摇头拒绝,正色道:“这个时辰,官家已是睡下,若因为此等事前去禀报,怕是不合适!” 耶律休哥看了眼天色,眼下到天亮还有两个时辰,若这么僵持着,只怕对面那人也不愿意,他想了片刻又道:“不知郡王殿下在何处?此事发生在郡王府,本将还请郡王前来。” 王仁瞻一听,怎么又将平晋郡王给牵扯进来了? 对于这趟差使耗到现在,他心中也是烦躁,这些契丹人为着一个婢女千番百番阻挠,一会儿要见官家,一会儿要见郡王殿下,这大宋是他们想见谁就见谁的? “诸位还请不要让本使为难!”王仁瞻面露烦躁,不耐道,同时举着刀又朝前逼了一步。 “这样不是办法。”萧挞烈见那人面向凶狠,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况且他们人多,加上武德司还有禁军,自己这边就算抵抗也没抵抗不了多久。 耶律休哥看了眼身后,朝王仁瞻说道:“拔里图辇是本将婢女,她眼下重伤,你们就算拿了她也审不出什么来,不若这样吧...本将跟你们走,待到天明,还请这位将军替本将传达一声给皇帝陛下,尽快将此事误会解了才好!” “耶律将军——”耶律奚底和萧挞烈俱是不赞成,耶律休哥是使臣,他要不在了,使团谁来做主? 二人齐声开口,继而对视一眼,朝王仁瞻道:“若要一个说法,本将也可!” 王仁瞻心中“啧”了一声,这个局面是他没有想到的,听闻这个婢女当初殿下还同耶律休哥讨要过,不过耶律休哥不肯割爱,他要替人受罪就罢了,另两个是怎么回事? 这婢女当真有如此魅力?让这些契丹人一个个都愿意为其赴汤蹈火? “契丹降将无旨,不得出小院半步!”就在这时,禁军周指挥出现在门口,身后契丹婢女拿着个包裹低头穿过院子,朝亮着烛火的屋中跑去。 周指挥朝王仁瞻说道:“请王使见谅,末将职责在身,萧挞烈、耶律奚底、韩匡嗣、韩德让以及萧思温几人,不得离开!” 耶律休哥冷哼一声,这话的意思不是只有自己了? 王仁瞻知道周指挥说得不错,可他武德司使,被一个禁军指挥下了面子,心中很是不满。 王仁瞻身后是武德司提举,素来知晓王仁瞻的脾气,知道这人吃软不吃硬,看他神色,已是知道不妙,忙上前一步小声劝道:“王使不若先应了,不然耗在此处也不是办法,再说,那婢女是耶律休哥的,无论她做了什么,后面定然有人指示,将耶律休哥带回去,倒真比带一个重伤婢女要好......” 提举说完,又凑到王仁瞻耳边,用只有他俩能听见的声音道:“带回去一个,总比在这里闹起来的好,刘副使最近可得人心,可不能让他们钻了空子......” 听到“刘副使”三个字,王仁瞻眼神冷了半分,下了决定朝耶律休哥道:“那便委屈耶律将军了,待天明后,本使自会禀报官家。” 耶律休哥面色冰冷,朝萧挞烈轻声嘱咐道:“好好照顾她,她若出事,咱们就算能回去,也免不了责罚!” 萧挞烈心中清楚,按辈分,他是萧思温的族侄,同萧绰是堂兄妹,于情于理,他都会好好照顾萧绰。 耶律休哥说完朝前走去,在众人目送中离开了院子。 见武德司人离开,禁军守卫也各回各位,而这边的动静发生的事到底还是让萧思温知晓,他感觉自己如坠冰窖,夏夜的晚风让他周身冰凉,他一手撑着院墙,一手捂着自己的心口,只感觉心脏越跳越快,就要跳出胸口一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萧思温声音颤抖,“有没有人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韩德让靠在廊柱上没有出声,耶律奚底叹了一口气,也不知该如何去同萧思温解释。 最后,还是萧挞烈走到院墙边,小声安抚道:“拔里图辇受了些伤,不过萧相放心,没有什么大碍,有韩郡公在呢!” “她伤在哪里?怎么会受的伤?”萧思温连声问道。 “在赵德昭府中,”萧挞烈本不想将具体情况同萧思温说,可眼下萧绰倒下了,也只有萧思温还能想想办法,“说是偷了赵德昭书房中的东西,可她哪里会去偷东西?明摆着他们设了圈套!” 萧思温整个脑袋“嗡嗡”直响,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考虑了多种可能之后,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喃喃道:“宋国知道了!他们知道了!否则...” 为何要设圈套对付一个婢女? 只有这种可能,这是唯一的可能! 赵德昭出了宫之后就便同何承矩回了府中,他们二人坐在堂中,听手下陆续报来消息。 当听到最后,王仁瞻竟然带走了耶律休哥之后,他们忍不住笑出声来。 “接下去该做什么?”何承矩问道。 “他们若有脑子,也该猜到咱们已是知晓萧绰身份,接下来主动权可在我们手上,他们要想尽快离开,便得答应咱们的要求!” “山后九州?”何承矩问道。 “这是其一,”赵德昭皱了皱眉,“不过领土问题始终干系重大,就算耶律休哥能写下文书应下此事,待他们回了大辽,也能反悔,只看时间多久罢了!” 不过此时的辽国,赵德昭并不是很担心,他们刚大败一场,损兵折将,也不会立即重起战事,粮草兵将的调动都需要时间,现在的辽国更需要的是休养生息。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九十五章 先发制人 “殿下还想要什么?”何承矩听了这话又问。 赵德昭笑叹一声,说道:“又不是我想要什么他们就能给什么?萧绰虽是皇后,耶律贤再看重她,也不会将整个辽国拱手相让吧!” 何承矩听了这话忍不住道:“听殿下这意思,是想要整个辽国?” “也未尝不可!” 赵德昭的话让何承矩正了神色,他是武将出身,对于打仗这种事很是敏感,当即朝前凑了凑,问道:“殿下当真有如此志向?若能如此,末将愿为殿下马前卒,大宋边境苦辽国久矣,就算不能将整个辽国收入囊中,将他们赶往更北方的草原也是好的。” 赵德昭“哈哈”一笑,“若真能有那一日,正则岂能是马前卒,定然是我大宋先锋大将才是。” 二人说笑了一阵,也就到了上朝的时间,换了朝服后,何承矩护送赵德昭前往宫城。 待漏院中,赵德昭已是到的早的,可比他早的大有人在,不说别的,政事堂三人就已是提前坐在了屋中,连赵光义也顶着两个黑眼圈沉默得喝着茶。 薛居正见了赵德昭,忙给了他个眼神,赵德昭只好苦笑一声走上前去。 “殿下!”三人行了礼,赵普当先开口问道:“昨夜之事...殿下可是知晓?” 昨夜动静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他们三个政事堂的“老大人”,自然有人将这些事禀报给他们。 他们已是忍了一个晚上,此时哪里还忍得住?定是要在上朝前问个清楚的。 赵德昭此时也不欲再瞒着,毕竟待会朝上,也需要他们三人帮着说话出主意,不然岂不是让他唱独角戏? “事情是这样的......”赵德昭将三人引到角落,无视其余人若有若无的眼光,小声将萧绰是辽国皇后一事解释了一遍,三人听得瞪大了眼睛,俱是一副不敢置信模样。 他们再是如何猜测,也猜不到那婢女竟然是辽国皇后啊! 想到辽国使臣进宫赴宴那日,殿下公然问耶律休哥讨要这个婢女封作侧妃一事,他们当时神情便是怪异,若是如此,一切便解释得通了。 “所以杨将军之女去驿馆...” “也是替我试探罢了!”赵德昭不好意思道。 薛居正本觉得这女子嚣张跋扈,真入了殿下府中,不知要如何欺负王家闺女,眼下这么一听,倒是自己狭隘了。 薛居正又想起自己写给赵德昭的劝解书,老脸更是红透,他可真是误会了殿下,不想这背后有如此大的谋划。 “萧绰受了重伤,不死也是半条命,”赵德昭说起昨夜之事,“耶律休哥送她去韩匡嗣那里治伤,我找官家要了旨意,可碍于种种缘由,武德司最后没有将萧绰带回,反是将耶律休哥给拿了回来,今日朝堂定会说起此事,赵相、吕参政、老师,还请你们多思虑一些了!” 赵德昭挤了挤眼睛,三人无奈摇头,心中却是激动,“这是好事,也难为殿下费了这般心思。” 与此同时,王仁瞻也入了宫,将昨夜之事请示赵匡胤,赵匡胤得知武德司拿回了耶律休哥,很快做了决定,“让他即刻入宫吧!” 现在入宫,便是要在早朝上趁热打铁。 王仁瞻见赵匡胤没有怪罪他拿错人之事,心中大石稳稳落下,精神十足得应“是”离开,很快便带着耶律休哥入了宫,等候在殿外。 此时,朝会已是开始。 短短半夜时间,耶律休哥神情憔悴,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岁,胡子拉碴的模样看上去很是潦倒。 他站在殿外等候通传,听着殿中传出的断断续续的声音。 是在说科举得事? 不是已经结束了?怎么还有后续? 宋国人做事就是拖沓,这次和谈也是,若在他们辽国,想来最多一个月也就谈成了,哪里会拖这么久的。 夜长梦多,眼下更是如此。 殿中说的正是赵德昭提的开武学之事,此前他写了流程先报到了政事堂,三人商议之后并没觉得不妥,倒是能给科举屡次落地之考生一条新的道路,也便呈给了赵匡胤。 赵匡胤对于赵德昭的流程文书一向满意,不像其他官员一样模棱两可,他的文书中定会将一切写明。 比如这武学,赵德昭的背景调查很是清楚,每年考生多少人、落地多少人,屡次不中的比例在多少。 而后是禁军多少人,将领多少,其中有兵法基础的有多少人等。 继而写了设立武学的目的便是要培养大宋武将,提高军队作战能力。 最后才是流程,比如地点设在何处,为何设在这里,大概所需多少银钱,后续课程需要多少先生,学习多久,如何验收所学成果等写得细致异常,便是想要挑错都挑不出来。 是以,殿中并未商议多久就通过了这个提案,而后顺理成章的让赵德昭负责此事。 赵德昭当仁不让接了下来,心中已是开始盘算能用的人手。 耶律休哥心中存着事,何况殿中话语也并未能全部清晰传出,只听到“科举”、“武学”等几个字,还以为是大宋又要开始武举考试,想着定要赶紧商议好所有事,再不能让赵匡胤寻借口拖着他们了。 很快,殿中有内官跑出,耶律休哥整了整衣冠,抬腿走了进去,顿时,所有人目光都凝聚在了他的身上,在见他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后,知晓真相的只觉好笑,不知真相的心存疑惑,不知发生了什么会让辽国使臣变了个人一样。 “皇帝陛下!”耶律休哥行了契丹礼,起身后习惯性得去寻赵德昭的身影,却见他昂首挺胸,板着脸庞,一眼都没有看向自己,不觉又是一阵气闷。 “耶律将军,”赵匡胤略微抬了抬手,“昨夜你婢女偷盗我大宋防图一事,还请将军给个解释!” 赵匡胤没有一句废话,神色冰冷得将这话说出了口,朝堂上顿时一阵躁动。 “偷盗防图?” “他们岂敢!” “果真是狼子野心,将他们都杀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九十六章 离谱的条件 人在烦躁的时候便不会保持理智,耶律休哥已是一夜未睡,心中想着萧绰生死更是焦虑,更何况,此时明明是宋国设下的圈套,眼下却是一股儿脑得全泼在了他们身上。 真当他们是好欺负的? “这定是个误会,”耶律休哥深吸一口气,尽量冷静着说道:“防图如何会在殿下书房?本将又是如何得知防图在殿下书房?这都不合常理啊!可否皇帝陛下让本将看下防图,或许其中搞错了也说不定!” “耶律将军这话可真有意思,”赵普出列说道:“防图为何在郡王殿下书房?此时还需给你个解释不成?事关我大宋城防,自是不能说的,再者,防图本就是机密,将军还想看?看了如何?将来回辽之后,带兵攻打我大宋?将军看我们傻吗?” 赵德昭忍不住在心中叫了声好,还得是赵普啊,这颠倒黑白的功力可是炉火纯青,都说了是防图,又怎么能拿出来再看?我大宋的防图在哪里需要给你一个契丹人解释? “人证物证俱在,将军还要抵赖不成?”赵德昭愤恨得补了一句。 “人证物证?不过都是郡王您府中一言之词,本将从始至终都没有动过偷盗心思,还请陛下还本将一个公道?”耶律休哥朝赵匡胤说道。 “那你这意思,是本郡王故意的?”赵德昭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朝耶律休哥问道:“可是本郡王为何要这么做?污蔑一个婢女对本郡王有什么好处?是,此前本郡王是对那婢女有些意思,可将军都言明她是您心爱之人,本郡王自然不不会横刀夺爱,又怎么会去算计她?” 耶律休哥眼冒金星,他想上前割了赵德昭的舌头,这些话就被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了出来,此时他该如何解释。 若坦白婢女是皇后,不仅要解释为何她装扮成婢女随使团前来的缘由,此前自己这些话,更是会让皇后惹上非议。 但若咬死她是普通婢女,便如赵德昭所言,他何必闹这么大,就为算计一个婢女? 耶律休哥快要呕出血来,知道这亏是吃定了,为萧绰着想,也只好咽下这口气,闷闷道:“不知皇帝陛下要本将如何交代?” “耶律将军这是承认了?”赵德昭步步紧逼问道。 “本将仍坚持这是个误会,”耶律休哥没再看赵德昭,“虽不知其中到底发生了何事,但本将愿意为此给出交代,只求皇帝陛下看在此防图并未丢失的情况下,不予追究拔里图辇,送还辽国治伤。” “看不出,耶律休哥还是个痴情之人!”殿中有朝臣悄声说道。 不明真相的臣子们嘀咕了几句,更让耶律休哥觉得羞恼,赵匡胤见火候也差不多了,开口道:“此事尚未有定论,耶律将军就想将其送回辽国,这......” “偷盗我大宋防图,哪里这么便宜就能放回去,若这婢女大难不死,回去后将防图泄露出去,我大宋边境要如何守?”曹彬突然站出来大声说道。 赵德昭看了一眼曹彬,心想此事倒是忘了同他说了,可别在他这里出了岔子才好。 赵德昭刚要开口将话再扭回来,不想曹彬继续道:“不管如何,我朝边防定然得重新布置了,这其中耗费银两物资,还请耶律将军给算个明白。” 曹彬说完,立即就朝王祐看了一眼,王祐作为三司副使,在正使这个职位空缺的当口,等同于计相,对于朝廷各种开支、以及目前财物情况了如指掌。 接收到曹彬的暗示,王祐没等耶律休哥想好说辞,便叹了一声道:“更换边防涉及到的可不少啊,粗略计算,不下五百万两。” 五百万两! 赵德昭觉得王祐还是保守了,不过若要得更多,他也怕耶律休哥当堂吐血,没见他现在已是摇摇欲坠,唇色惨白,一张脸不住抽搐。 “不知此前说的九州赎买之事,耶律将军考虑得如何?要算,便一起算吧!”赵德昭又开口道。 话说到这里,朝堂上再是不明真相的朝臣们多少也品出了些端倪,一个个揣着手看戏。 也难怪在大辽时,萧绰听闻是耶律休哥作为带队使臣前来,心中如此忧虑了,耶律休哥面对此种情况,的确是难以应对。 他孤身一人,同时还要担心重伤的萧绰,这么多信息涌入脑中,他也没法思考,顺着赵德昭的话就道:“一座城五十万两,九座城便算四百五十万两。” 说完,耶律休哥方才发觉不对。 按照这么算,他们不仅要将山后九州送给宋国,还要再给五十万两白银。 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还没等耶律休哥改口,赵普一个响亮的“好”字就冲口而出。 “贵国既然有如此诚意,朕也不会为难,签下文书,尔等可先送那婢女离开!”赵匡胤忍着笑朝耶律休哥道。 “另外......”赵普继续道:“贵国还得答应,今后两国互不侵犯,辽国不得闯入我朝边境肆意掳掠,也不得干涉我朝内政......” 这些都是事先商议好的和谈条件,包括在边境上的政策,除此之外,在大宋出征他国时,辽国不得给予他国任何帮助,其他还有重新制定宋辽之间的贸易条件,针对此次战役赔偿金银以及马匹 除此以外,辽国若要将所有辽国降将都带回去,除了支付一笔“赎金”之外,还得送一个质子留开封十年,若有违约,大宋不敢保证辽国质子的生命安全。 耶律休哥眼中布满红血丝,看着朝堂上这些宋国人,心想他们比之契丹人来,更像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野狼。 耶律休哥尚存一丝理智,对于早先同萧绰商议好的都暂且答应了下来,以此作为条件让宋国放萧绰回去。 之后那些,耶律休哥并没有立即答应下来,只说还得商榷,赵匡胤也没有逼迫,点了头后,就命赵普将和谈文书写下,让耶律休哥用印之后便让其离开。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九十七章 赵光义的委屈 耶律休哥出宫后便直接赶往小院,门口禁军侍卫神色冷淡,眼神中似有讥诮,让他心中不安更甚。 入了院中,萧挞烈和耶律奚底同他一样,神情憔悴得说着话,韩德让颓然坐在台阶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如何了?”耶律休哥紧走几步问道。 “还没醒,”萧挞烈忙回道:“不过韩郡公的意思,除非宋国愿意全力救治,不然......” 没说完的话耶律休哥懂,皇后这伤太重,换一个人来,怕连救都救不回来,韩匡嗣靠一手针灸将其命吊着,之后便得用药才行。 耶律休哥没有多说和谈之事,朝几人道:“本将已是同宋国皇帝请求此事,他们也同意了,马车就在外面,赶紧送她回去。” 韩德让听了这话立即起身,不敢置信耶律休哥竟然真的能让宋国答应此事,“当真?” “还说废话做什么?快!”耶律休哥不想多费唇舌,直接便要朝屋中走去。 韩匡嗣救治了一夜,此时整个人神情恹恹,坐在桌旁想着心事,床榻上萧绰闭着眼睛,若不是胸口有微弱的起伏,还真不确定是死是活,两个婢女跪坐在床头,两双眼睛一眨不眨得盯着萧绰,生怕一个呼吸间便有什么不测。 韩匡嗣见到耶律休哥进来,已是累得站不起来,此时哪里还管耶律休哥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不满,示意床榻上的萧绰道:“本官尽力了!” 耶律休哥点了点头,“可能移动?若此时立即送回大辽可行?” 如此重伤,最好是不要移动,等人醒来后再做打算方是上策,可韩匡嗣心中清楚,若非万不得已,耶律休哥也不会提这个假设。 韩匡嗣心中盘桓片刻,点头道:“路上好生照顾,尚有一线生机。” “将路上需要注意的写下!”耶律休哥说完,又同两个婢女嘱咐如何照顾之事。 离开了开封,路途上再寻大夫便容易多了。 一切安排妥当,萧挞烈小心将萧绰抱到马车上,耶律休哥拿着宫中出的通行令,一路将人护送出开封才回转。 耶律休哥没有回驿馆,而是又去寻了萧思温,此时,他能倚靠得也只有他了。 萧思温心中还惦记着女儿,眼下听到人已是送出开封朝大辽而去,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见耶律休哥面色凝重,知晓定是因为和谈出了问题。 耶律休哥捂着脑袋,将事情说了一遍,萧思温越听神色越是凝重,待耶律休哥说完,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眼下可如何是好?要是当真将这份和谈书带回去,陛下定是不允,况且,陛下还没有皇子,又从哪里来质子?” “质子倒是不急,回去后找个耶律家的过继给陛下,送来宋国就是,金银钱财也是小事,就是山后九州,此时应了,回去便要准备同宋国开战,或者...”萧思温看向院中,沉吟道:“找个借口先拖一段时日,待朝内准备完全才好。” “还有便是同江南国的联盟......”耶律休哥摇了摇头叹道。 “这也无妨,”萧思温朝耶律休哥解释道:“若真要同宋国开战,今日答应的这些条件,便都不作数了,该联合就联合,该担心的不是宋国会如何?而是江南国会不会改变主意,先应下,咱们得在宋国和南汉的战役结束前回去。” 耶律休哥见萧思温如此说,心也定了下来,突然又想到什么,问道:“宋国的火药制作方法,可还要......” “走前派人去查探一番,成最好,若是不成,也只好看看能不能通过焰火来改进一番了。” “好,本将这就去安排!”耶律休哥点头应下。 旁边院落,韩德让还在忧心萧绰,看韩匡嗣神色不佳,忍不住问道:“父亲可是在担心燕燕?她此去当真平安?” 韩匡嗣摇了摇头,韩德让立即着急问道:“难道她不好?那父亲为何会同意她回去?留在这里让父亲医治岂不是更合适?” 韩匡嗣叹了一声,揉着太阳穴轻声道:“她好不好,只看她自己的命了,就算留在这里,为父也不是神仙,没有草药,哪里来更好的办法...” 说罢,韩匡嗣看了眼外面,见萧挞烈和耶律奚底已是不在院中,又朝韩德让说道:“与其担心她,还不如担心你我父子二人的好。” 听到这话,韩德让忍不住又焦躁起来,在屋中来回踱了几步,喃喃道:“也不知他们谈得怎么样,我们还能不能回去。” “就算能,咱们也不能回大辽了。”韩匡嗣再度想起耶律休哥的眼神,身上忍不住便冒了冷汗。 “那...咱们去哪儿?”韩德让问道。 韩匡嗣凝眉沉思片刻,继而道:“往南方去,先找个地方隐姓埋名,至于今后,再说罢!” 韩德让闻言心中一阵苦涩,他们从契丹述律家家奴,做到辽国郡公,挤身为契丹第三大家族,如今却在大辽没了容身之处? 陛下也算是父亲看着长大的,如今却一点不顾君臣之谊,当真令人心寒。 可惜宋国杀了兄长,如若不然,他们留在宋国也不是不行,凭父亲和自己才能,还怕得不到皇帝信任不成? 韩匡嗣没有留意韩德让的心思,继续道:“等咱们出了城,找个机会就朝南方逃,若咱们走散,沿途做上记号,就在...海州汇合吧!” 海州是南唐最北的州城,靠近淮河,只要到了海州,便能走水路南下,辽国也无法再派人追击。 “是!”韩德让默默记下,对于韩匡嗣这番未雨绸缪,心中也多了几分悲凉意味。 宫中,散朝后赵匡胤将赵普几人留下,很是夸赞了一番,对于曹彬和王祐的临场应变,赵匡胤也十分满意。 “五百万两,哈哈,”赵匡胤大笑道:“朕的封桩库可是保住了,契丹还得再付五十万两给我大宋。” “曹副使好快的反应,”赵普也笑着道:“曹副使可是知晓那婢女身份?” 曹彬一脸懵着摇了摇头,“下官不知,只是想到防图要变更,就这么说了而已。怎么,那婢女竟然还有旁的身份?是谁?” 王祐也同样看向赵普,脸上满是好奇。 赵光义听了这话,也很是惊讶,他同契丹人有合作,可他们却并未告知其他,怎么...竟然还有事瞒着自己? 这婢女是什么来头? “二郎,此事是你发觉,你来说!”赵匡胤笑着道。 眼下该做的都已是做了,人也是出了开封,赵德昭也没有必要再瞒着他们,缓缓将他是如何察觉那婢女异样,又是如何试探,最后得知她竟然是辽国皇后一事同他们细细说了个清楚。 殿中鸦雀无声,所有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曹彬看向赵普,确认道:“这是真的?那婢女是辽国皇后?” 赵普点了点头了,“确实如此!” 赵光义心口一滞,满心冤屈无处说,他诚心同契丹人合作,还让耶律休哥入了他府衙大牢,不想他们竟然瞒了他这么重要的事。 辽国皇后啊,那人竟然是辽国皇后! 也难怪适才耶律休哥如此焦虑,也难怪为了能让她离开,答应下如此离谱的条件。 他彼时觉得不敢置信,以为耶律休哥当真是个脑子不清楚的,不想其中竟然还有这些事。 赵光义瞟了一眼赵匡胤,又看向赵德昭,他们父子可真是好,连赵普都知道的事,竟然瞒着自己这个豫王。 豫王—— 说来可笑,自己这个豫王算什么?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九十八章 洛阳吕府 “若她当真是皇后,就这么放她离开?”曹彬听到真相后,忍不住就对适才答应的事有些后悔。 “她已是重伤,这一路去辽国路途遥遥,中途定然会找大夫...”赵德昭看向赵匡胤,说道:“官家不若下道暗旨,所有州城的大夫,不得给契丹使团看伤治病。” 赵德昭说完这话,殿中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都看向了他。 殿下真坏啊! 可千万别得罪了他,不然他这整治人的法子真是防不胜防! 薛居正一张老脸红了又红,虽然对自己的学生能如此聪慧感到自豪,可作为男子汉大丈夫,居然如此针对一个女子,也实在让人觉得过于丢脸。 赵德昭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心中哼笑道,你们现在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若当真让这萧绰掌握了辽国大权,该哭的可就是他们大宋了啊! 赵匡胤对于赵德昭的提议也点了头,反正都做到这一步了,不让大夫医治怎么了,对于一个妄图偷盗大宋防图的人而言,此事一点也不过分! 朝会就这么愉快得散了,赵德昭心神愉悦出了宫,刚到禁军营,就见何承矩等在自己营房中。 “有事?”赵德昭问道。 “洛阳来消息了!”何承矩起身,朝外喊了一声,一个兵卒推门走了进来。 这便是作为吕蒙正车夫,送他回洛阳之人。 “这么快!”赵德昭算了算日子,也才半个月时间,洛阳府的效率够快的呀! “说说!”赵德昭坐下后朝椅背一靠,翘着二郎腿就点头示意道。 “回殿下的话,属下那日送状元郎同他母亲回洛阳......” 吕蒙正是提着心回的洛阳,马车刚到洛阳城门口,就见洛阳县县丞带着不少人准备了状元仪仗等候在了城门口,见人远远来了,立即命人鸣起锣敲起鼓来,倒是将吕蒙正吓了一跳。 县丞相迎,吕蒙正也只好下车行礼,按官职品级算,如今吕蒙正身为通判,主要负责监督知州,并在一定程度上参与地方行政事务的管理,而县丞,则主要负责协助知县处理一些具体行政事务。 在级别上,通判已是高于县丞,可他祖籍洛阳,如今又因为吕龟图“宠妾灭妻”案回洛阳,对其客气些总是应该。 一番寒暄之后,县丞告知吕蒙正,吕龟图已是被传唤至洛阳府衙中,其中意思很明显,让他安心回府去,如今的府邸是他做主了。 县丞将母子二人送到吕府门口,吕蒙正还没下车,就听外面传到行礼声,是吕府管家带着一众人来迎接他。 待见了人,看到他们脸上俱是担忧惧怕模样,吕蒙正自己的心倒放了下来,吕夫人也松了一口气,找回了当初正妻的气势。 “吕通判先休息,待薛氏回洛阳,再请吕通判过堂。”县丞送到门口便识相离开,吕蒙正道了谢,跟在吕夫人身后,在众仆从簇拥下走进了阔别已久的吕府。 此时,倒真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府邸没有多大变化,朝廷官员有自己的规制,至少明面上这些,不能太过铺张奢侈。 管家倒是换了个人,眼前的这个年岁在四十上下,满脸都是精明,一边引着吕蒙正母子朝内院去,一边朝二人说道:“老爷新纳的几房小妾在里头候着,还没给夫人敬茶呢!” 按规矩,新妇进门是要给嫡妻敬茶,不过这么多年了,也不知这府中来来去去了多少新人旧人,管家也是机灵,听闻吕蒙正京中之事,如今又是状元,今后说不定就是他当吕府的家。 吕夫人,自然更该敬着。 “不必了,”吕夫人却不想污了自己眼睛,“府中是非正多,让她们安生待着,既然入了吕府的门,便是吕府的人了,且放心就是。” 管家一听,忙“唉”了一声应下,吩咐仆从赶紧将等在正院的小妾们都送了回去,别让吕夫人瞧见了心烦。 管家将吕夫人引到正院,吕夫人站在院门口朝里看了几眼,眸中满是厌恶嫌弃。 “父亲尚未回来,母亲单独住这里不好,另安排个院子吧!”吕蒙正瞧见吕夫人神色,自然知晓她意思,对于这个男人,他们母子二人俱是心灰意冷,母亲又如何愿意再同他同床共枕? 住在一个屋檐下已是勉强。 “是,东南有个干净的院子,没人住过,稍稍归置一下便能住下,夫人您看...” 吕夫人点了点头,自己便朝着东南方向走去。 即便离开十几年,只要走进这座府邸,她的记忆仍能清晰涌上心头。 东南的那座院子,本就是自己同吕龟图闹了别扭之后搬过去住的,小是小了些,但胜在清净。 没想到她走后,这院子就空了,怕也是府里人嫌晦气,没人肯住罢了。 “吕夫人回了府邸两日后,薛氏便回来了,还没进府门,便被得了消息的衙役拦了下来,带去了府衙中。”兵卒继续禀报。 “如何判的?”赵德昭问道。 “依照大宋刑罚,吕龟图仗二十,薛氏仗八十,分两次行刑,吕龟图一声不敢吭,这薛氏倒还想求饶,没人理她,可她却不依不饶,说她受了冤枉,吕龟图做的好事为何要她来受罪,又说吕蒙正有殿下护着、有薛参政护着,是他不孝在先,他凭什么干干净净......”兵卒一五一十将薛氏辱骂、揣测的话说了,一点儿也没噎着藏着。 “吕龟图呢?就这么看着她骂?”何承矩问道。 吕龟图胆子本就不大,在牢中这几日吃了教训,已是不敢说什么,只想着将此事了结后好早日归家,罚银子也好,仗二十也好,撤了自己官职也好,只要留着条命就成。 薛氏的喊叫声没让他为其求情,心中倒是怨恨上了,恨不得衙役将其打死,也好让她闭上那张嘴。 “吕龟图没有说话,那日府衙中有个人来瞧热闹,见此情境后同吕龟图要了薛氏回去,吕龟图当堂就应了。” “哦?竟然还有人看中那小妾?”何承矩奇怪,“是哪个?”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二百九十九章 武学 薛氏并不年轻,虽然风韵犹存,但到底是吕龟图的小妾,且又是犯了事的,这个节骨眼上把人讨要过去,洛阳谁有这个胆子。 赵德昭却不过想了片刻,一个名字当即跳了出来,“不会是王继勋吧!” 若是他,那可真说的过去了。 “殿下猜的不错,正是王将军!”兵卒点头道。 这下,连何承矩都冒了一层冷汗,王继勋把人要过去,定然不会是图薛氏年轻好看、要她做些暖床之事,定然是为了 想到这里,何承矩胃中一阵翻腾,整个人都不好了。 “吕龟图呢?答应了?”赵德昭问道。 “答应了!”兵卒又道。 王继勋名声在外,吕龟图不会不知道他的癖好,可仍旧将人送出去,碍于他的威慑是一回事,更多的,便想要自保了。 如此性格,亏自己还特地嘱咐了给他点颜色看看,就怕他出了大牢又要对吕蒙正母子作妖,现在看来,是自己多虑了,他回府后定是夹着尾巴做人。 “此事了后,属下又在吕府待了几日,吕龟图回去后住在主院,推脱自己身体不好,将中馈全部交给了吕夫人,只每日让几个小妾去院中伺候,平日都见不着人,吕郎君协助吕夫人点了账目,换了一批人,眼下吕府确是吕夫人做主了。” 吕龟图在大牢中走了一圈,自然知晓吕蒙正有赵德昭这个靠山,再也不敢对他们如何的。 加上府衙中遇到王继勋这个煞星,吕龟图以为这也是站在赵德昭一边的,心中更是害怕。 要知道,不怕赵德昭这种有权有势的,就怕有权有势还疯的,王继勋便属于这种,他吃了多少人,虽然被官家打发出了京师,可在洛阳地头上仍旧过得滋润,这里何人不巴结他? 他从前也送过东西和女人给王继勋,王继勋也是收了的,可不想这关头,王继勋一点不顾念自己的付出,反而是推波助澜了一把,他哪里还敢做什么? 实际上,王继勋并没有想过帮赵德昭威吓吕龟图,他完全就是为了自己罢了。 “殿下,王将军拖属下给殿下带句话。” 这下,轮到赵德昭惊讶了,他朝何承矩看了一眼,见他目光中也是露出不解,开口问道:“说什么?” “王将军说,他在洛阳久矣,不知何时能回京师,对于四殿下,也甚是想念。” 这是要自己替他说话,想办法让他回京师来啊! “殿下,要想办法调他回京?”何承矩颇是不赞成,“他作恶多端,如今也不过是稍收敛些罢了。” 要是让他回京,他岂不是更得意? “他回京或者复职是早晚的事,官家不会让他永远待在洛阳,做个守城将的。”赵德昭沉声道:“再者,圣功过几日去上任,吕夫人还留在洛阳,若咱们这里不答应他,保不定他要搞事。” 赵德昭叹了一声,自己还真把王继勋给忘记了。 “这样,你去传个话给他,就说如今京师事多,官家没暇顾及,本殿下记着他这事,让他放心!” “是,属下遵令!” 只能先拖一段时日再说了。 和谈的事又来回扯了两三回,终于将最后的银子——赔偿、赎买、加上“赎回”几位降将的银子定在了八十万两,由耶律奚底、萧挞烈让先行离开回辽,待送来银子同质子后,再放其他人离开。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为何,萧挞烈同耶律奚底的价值,自然是比不上辽国丞相萧思温,以及辽国昌黎郡公。 很快,二人离开了开封,小院顿时冷清了下来,可朝廷也却没有说让萧思温同韩郡公父子住在一起。 他们等待着辽国送来赔偿和质子,以换得自己的自由身,赵德昭也没空管他们,这几日他的事也多得很。 夏州的消息传了回来,同意在边境开互市贸易,马匹和茶叶的交易也符合他们的预期,第一批马匹已是在去灵州的路上,附赠的还有一个养马师。 大宋自然也不能落后,春茶也被送往灵州,同时从各处茶楼招揽技艺好的茶艺师,授予朝廷茶博士官职,随春茶送往灵州去。 其次,武学在赵德昭的筹划下,工部匠人在太公庙后建了几所院落,招生的广告也通知了下去。 这次会试落榜的考生们陆续听到了这个消息,有的自是不屑一顾,想着走科举才是入仕的正途。 有的却忍不住心动,不论科举还是武学,殊途却能同归,为何不试一试? 招生要时间,招老师也要时间,还有各项筹备工作更是让赵德昭忙得脚不沾地。 “不行了不行了,爹,你得给我安排几个人...”赵德昭忍不住进宫诉苦,“还有,武学的教材,爹也下个旨意,让诸位将军都出出力呗!” 赵匡胤也难得看他这副模样,笑着道:“怎么?现成的兵书不能用,非得编起来才成?” “倒也不是,”赵德昭忙道:“有些东西不是从前没有的嘛,总要与时俱进才行,还要分析咱们大宋如今局势,要教他们如何使用霹雳弹、震天雷的,今后总不能打一次还得让黄虎跟着去一次吧!” 赵德昭说道这儿,突然又道:“还有啊,作坊的规模也得扩大些,现在技术成熟,产量太低了,山后九州定不会那么容易拿到手,到时候开打,霹雳弹万一不够用......” 赵匡胤叹了一声,将桌上奏本一推,说道:“你说的这些可都要花银子的,武学还在建,你又要扩作坊,检校库的产出可还没到三司,夏州虽然同意了互市,你又马上要大婚,这钱如流水,要不你再替爹想想,还有什么能赚银子。” “爹,您封桩库可是保住了,拨些银子出来先用着不成吗?等忙完这一阵,儿子再想其他法子充实国库如何?” “你也说了,山后九州迟早得打上一打,封桩库本就是为此准备的,怎么能提前用?不成不成,要用也得将山后九州夺回来再说!”赵匡胤连连摇头,要动他封桩库的钱,亲儿子也不行。 赵德昭很是无语,半晌后也只得作罢,“那编书的事总要先答应儿子,不然这武学我也办不成!” “你去找曹彬,让他给你安排!”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章 南汉归降 赵德昭出宫门的时候仍旧生着闷气,自己好歹也给赵匡胤开了不少财路,他倒好,事要自己做,钱是不给的。 宫人难得瞧见赵德昭不高兴,都低着头避开了走。 枢密院中,赵德昭又将自己所求同曹彬说了,此时赵普也在,同赵匡胤不同,他却是双手赞同此番提议。 兵法自然都有其适用性,不能说都能完美适配当下的情境,他们大宋如今面对的局面同以往也有所不同,北面有辽国,南边有江南国,地理、时局的不同,需要有不同的应对之策。 “另外,也不能小看了南北匠人,霹雳弹是我朝第一个做出的,但并不意味着辽国和江南国做不出来,我认为,虽然无法同我朝做的一般厉害,但也不能掉以轻心,是以,如何防备火药,也该写入教材中去。”赵德昭朝二人说道。 “殿下说的是,”曹彬忍不住点头,“此事下官会同诸位将军一同商议,届时若有问题,再同殿下请教。” “报——”传令声突然自院外响起,屋中三人同时朝外看去。 赵普当即起身,问道:“可是南汉战报?” 信兵将手中战报呈上,大声道:“前方大捷,南汉国主刘鋹——降!” 战报字数有限,只简单说明了韶州之战以及如何攻下番禺,对于用震天雷击败南汉象阵也是一笔带过。 实际上,这一战可是令南汉君臣吓破了胆子! 韶州城外莲花峰,南汉主将李承渥便如潘美所料,将十万兵马列阵于此,近千头重甲战象的出现让宋军一度产生恐惧心理。 这也不奇怪,这么多战象光一起吼叫的声音便如雷霆,踏在土地上更有如地震一般,如此排山倒海的气势,谁看了心里都要跳上一跳。 李承渥见宋军不过百架床子弩,顿时信心十足,下令重甲象阵朝宋军发起冲击。 宋军将士们则站在原地,一动未动,床子弩上已是装好钢箭,也并未松弦。 起先,李承渥只以为宋军是被吓到,心中已是在想回番禺后如何邀功。 可很快,李承渥便感觉到了不对劲。 象阵最前方突然传来炸响,象群似乎受到什么惊吓般,朝前冲的态势顿了片刻,继而整个都乱了起来。 后面不知所以的还在冲击,前面的尸体已是炸成了碎块,血肉凝结成雾,将这片土地笼罩在红色之中。 士兵尖叫着妄图控制发了疯的象群,可它们再训练有素,也不是人,再说,如此境况下,便是兵卒,也会失去理智,不知该怎么办。 李承渥想到了宋军的霹雳弹,可他并未看见宋军有任何动作,霹雳弹从何而来,又是如何爆炸的? 伴随着南汉将士的哭喊,潘美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震天雷虽然不多,但却是起了大用,千头大象死的死,伤的伤,还有不少调转方向到处乱窜,踩伤了他们自己不少人。 剩下这些已是不足为惧,潘美终于下令,床子弩上弓弦松开,几百支箭矢同时如流星般朝南汉大军而去。 这些重型箭镞上点了火,带着死亡的火焰和刺耳的尖啸声,狂风一般砸向南汉大军。 在床子弩强大爆发力的推动下,箭矢上锋利的三棱穿甲箭头轻而易举得撕裂了剩余战象坚固的铠甲,有的甚至直接击穿了战象钢制护面和胸甲,而后穿透厚厚的象皮,将它们击杀。 李承渥此时已无法让象阵后退,退便是败,只有冲击尚且还有赢的机会。 潘美又如何会给他机会? 除了床子弩,潘美又下令宋军弩兵开始射击,弩箭上也点燃了火,无数火雨落于象阵之中。 箭镞上的火焰让本是受了震天雷惊吓的战象更是惊慌,它们不同战马,战马可以通过训练来克服对火的惧怕,而战象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克服这一点。 此时,战象惨叫着甩掉背上的战楼,掉头冲入南汉军阵中,紧跟在象阵后的南汉弓弩手和骑兵阵脚大乱,纷纷溃散。 潘美立即下令弩手前移,又令骑兵为先导,趁势发起冲锋,李承渥压根抵挡不住,南汉主力十万余人全军覆没,宋军乘胜攻占韶州。 至此,南汉主力丧失殆尽,都城番禺门户洞开。 消息传到南汉军中,潘崇彻率众投降,刘鋹知道再没法对抗宋军,便请使请和。 潘美此时哪里会同意,没理会南汉使者,直接强行抵达马迳,屯兵在双女山,直接同南汉郭崇岳部隔河对峙。 此时,刘鋹已是开始谋划带着自己的金银珠宝渡海逃跑了。 但刘鋹不知道的是,多年来放任权力给宦官的苦果还是要自己咽下,没等他自己上船,宦官乐范和一千余名是卫兵偷了这些东西逃跑了。 逃跑不成的刘鋹再度遣使请和,潘美依旧不准,带兵渡河直抵番禺城下,刘鋹素服出降,其六十个州、二百四十个县、十七万零二百六三户尽数归宋。 南汉宫殿以及仓库中还留有不少财物,而此前南汉百姓受苛捐杂税严重,日子很是艰难,潘美留了一些用以休养生息,其余的皆在送往开封的路上。 “快,快送入宫中!”赵普激动之下拉住曹彬的手,“也让官家高兴高兴!” 赵德昭眼珠子一转,跟上二人脚步道:“我也去!” 赵普和曹彬并不在意赵德昭去不去宫里,他们可是高兴坏了,南汉归降后,不去算吴越和漳泉,南方可只有一个江南国在死撑着了。 赵匡胤听到这个消息,自是激动不已,在灭了北汉之后,如今南汉也归降,这岂不是说明他这个中原之主正是天命所归? “好,好!”赵匡胤连叫几声好,“传潘美、尹崇珂入京!” 命令通过枢密院下达,赵普同曹彬很快离开宫殿回了枢密院,赵匡胤这才看见还在殿中的赵德昭。 “你怎么还在?”赵匡胤“啧”了一声,“有何事?” 赵德昭“嘿嘿”笑了几声上前,朝赵匡胤道:“早先爹不是问儿子要赚钱的法子吗?” “你不是说没有?” “那会儿是没有,不过南汉不是降了?所有南汉之地如今尽归我大宋,所以...现在有了!”赵德昭神秘一笑。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零一章 海外贸易 赵德昭的法子就是海外贸易。 赵匡胤听了,面上却没有露出赞同神色,“说的是朝贡?眼下,同我大宋维系朝贡的也还有四十多蕃国,可没什么好的。” “不是,儿子说的是海外贸易,便是互市,不是朝贡!”赵德昭纠正道。 朝贡同海外贸易可不同,朝贡虽然也包括了国际贸易的功能,但按照“薄来厚往”的朝贡贸易惯例,中原王朝给予蕃国贡使的回赐,其价值通常都远远超过贡品的价值。 除此之外,贡使入境后的食宿、路费都例由朝廷负责,贡品还不能收税,得不偿失。 诸蕃国之所以热衷前来中原朝贡,最大的动力也是因为经济上的利益。 对于中原王朝而言,朝贡固然能带来四夷宾服、万国来朝的政治荣耀,但经济上却是得不偿失的。 眼下,与大宋保持朝贡关系的,有于阗、高昌、吐蕃、甘州、夏州、高丽、交趾(越南北)、占城(越南河静省)、三佛齐(印度尼西亚)、阇婆(印度尼西亚爪哇岛)、真腊(柬埔寨)、勃泥(文莱一带)、天竺(印度)等四十多个蕃国。 “对于朝贡应当抑制,别随便什么人来都按朝贡算,若是没有经过报备就擅自入宋纳贡,一律没收财物!”赵德昭哼了一声,都想来占便宜,这便宜往后可也没那么好占了。 “如今南汉归降,可在番禺设港,我大宋地大物博,多少产出是蕃国所需所珍视之物,蕃国也有许多大宋没有之特产,为何不能开放港口,让蕃商同我朝贸易?”赵德昭继续道。 赵匡胤只略微一想,便明白了赵德昭的意思,对大宋不友好的朝贡不要,要的是双方公平的贸易,如此一来,大宋朝廷或是商人,便可从中获利。 “眼下还只是南汉,儿子相信,吴越、江南国还有漳泉归宋是迟早的事,到时在沿海州城再多加几个港口更是有利,爹觉得如何?” 赵匡胤听了这番马屁,笑着道:“先别说吴越他们了,还是先将番禺的港口建立起来再谈其他,详细同爹说说你的想法。” “我们可在番禺设立专门机构,专门管理海外贸易之事,其职能可以有检查入境货物、征收关税、采购蕃货、发放出海凭证或者贸易许可证,查禁走私违禁品、维修港口设施......” 凡出海贸易都需要办理出海凭证,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出海的,办好了凭证,方可满载货物、扬帆起航。 从蕃国来宋的蕃商,想要在大宋做生意,也需要在港口完成入境手续,包括货物的检查以及交纳关税,拿到通行证之后,才可自由贸易。 若没有证照,未经过抽检,大宋有权扣押货物并予以一定罚没,直到蕃商完成所有手续。 若在货物中发现违禁品,大宋也有权罚没货物,甚至可以开出“黑名单”,禁止他今后在大宋经商,以此来保证境内的贸易公平以及安全。 这么一算,光办通行许可就可为朝廷赚上不少银子,再加上蕃商入境的关税,以及大宋商人赚了银子之后缴纳的税收,另外大宗贸易定契税的税钱 赵德昭越说眼睛越亮,好似已是看见数不清的金银朝国库涌来。 赵匡胤见赵德昭这副神情颇是好笑,听了他这番算计,忍不住道:“你对蕃商如此计较,人家若不愿意来贸易,可如何是好?” “怎么会?”赵德昭立即反驳,想了想自己刚才所言,好像的确都是怎么从蕃商身上抠钱。 “儿子还没说完呢...”赵德昭不好意思笑着,继续道:“咱们大宋自然是要对蕃商有所优待的,朝廷需要建立一些维护海上安全、保护蕃商财产,以及在宋居留权的制度,让他们看到我大宋的诚意,他们自然会愿意来了。” 海上贸易会引来掠食者,便是海盗,若开启海外航线,海盗自是不可避免,大宋要考虑的便是如何保护海商,不受海盗劫掠。 “番禺本就有水军,可训练让其成为海上护卫,另外,在诸岛上驻扎寨兵,巡视海路...” 如此一来,还能同时训练海军,一举两得。 “同时,海上风浪大,可针对此制定海上救助制度......”比如本船水手有义务施救,若见危不救,便可对其刑罚,其次,对遭遇海难漂泊至大宋的蕃船,当地官府有责任给予安抚和施救。 再次,若漂泊来的船只主人遇难,官府可先行施救,将船上货物记录下来,允许船员回国召其亲属来认领财物,官府收取一定保管费后将其归还。 “条例都得慢慢整理,儿子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些了,爹觉得可还行?”赵德昭结合记忆和当代所学,将自己知道的一一告知。 “那你回去便——” “明白明白,写份流程嘛!”赵德昭没等赵匡胤说完便叹了一声,“儿子知道,今晚便写了,明日就可交到政事堂。” 赵匡胤哈哈一笑,对自己儿子做事的效率很是满意,“若此事能成,爹便答应你,从中获利的十成,都给你内廷局,你要扩建便扩建,要制些新的武器便制些信的,如何?” “当真?”赵德昭立即点头如蒜捣,这可太好了,赵匡胤现在没个算计,自己可清楚的很,若海外贸易当真发展起来,利润的十成到底该是个多么庞大的数字,就怕赵匡胤届时心痛啊! “爹放心,儿子定好好写!” 这晚,赵德昭便在书房中琢磨这份流程。 静下心来之后,他脑中也涌现了更多针对蕃商的政策来,经济贸易之外,也牵涉到政治、律法和文化。 不用多想,此政令下发,定然会有许多商人出海,也会有许多蕃商涌入番禺。 蕃商多了之后,要考虑的便不止贸易上的事。 比如若蕃商同大宋百姓发生争斗该如何处理,蕃商若居住在大宋,其子女教育问题是否该予以解决,再者,蕃商若同本朝百姓通婚,又该用哪条规定等。 笔下一个个墨字流出,赵德昭仿佛已是看到在大海上,一艘艘满载着香料、象牙、犀角、珍珠、皮货、胡椒、苏木、硫磺等蕃货的帆船,陆续来到大宋港口。 又一艘艘装着数以万计的宋朝瓷器、陶器、丝绸、布帛、漆器、茶叶、果脯等货物的海船,从番禺出发,驶往诸蕃去。 对了,还有船,有了海外贸易,造船业也都跟上,赵德昭另取一份奏本,在上面写了关于造船业的计划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零二章 番禺市舶司人选 于朝廷有利的政策,政事堂并不难通过,只其中细枝末节之处,赵普、薛居正同吕余庆三人又同赵德昭一起商议了几会,最终确定在番禺设大宋第一个市舶司,管理海外贸易之事。 同时,确定了在番禺珠水(珠江)旁建立船厂,由工部负责,所造之船七成为海船,三成则稍小些,可在内河中航行。 海外贸易中最重要的便是船,若此政令发布,想要参与的商人定有不少,甚至会有几个搭伙一起做生意的情况出现,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实力购买海船。 珠水的船厂,便是为此设立。 大宋实力雄厚的商人,可以从船厂购买海船,之后维修也自可选择船厂进行,有官府做背书,总比在外面一些小船厂买船来得好。 再者,一些买不起船的,也可选择租赁一艘海船,给予一些抵押便能租得一艘海船,相当于省去了买船的成本,之后用贸易所获利润按期付租金,当租金数目同船只价值相等时,这艘海船便自动成为他的所有,抵押之物也退还。 如此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措施,在朝堂上一经提出,所有朝臣俱是听得目瞪口呆,他们想要驳斥一个“与民争利”,可再仔细一想,朝廷似乎付出的更多,若海外贸易开展不起来,说不准还是亏钱的。 “此事关系重大,不知朝廷中何人可担此重任!” 让赵德昭惊讶的是,说这话的是赵光义,他听完赵普的奏报,丝毫没有提出质疑,想也知道,这主意定然出自赵德昭,既然是他的主意,定然同官家商议过。 已是通过的事,他提出质疑,只会更惹官家生气,还不如想想怎么从中得到好处才是正事。 赵德昭扯了扯嘴角,对于赵光义的打算心知肚明,此时却也没着急反对,他也想听听,赵光义会想安排何人去? “臣以为,户部中,王贻孙可为一人选——” 听到这名字,便是连王溥都惊讶得偏了头去,怎么都不会想到赵光义举荐的人会是自己儿子。 “此前,王副使负责契税、茶榷之事,朝廷获益良多,他自是需要留在京师,不过,王贻孙从旁协助许多,想来也可堪大任,市舶司让他去试一试,想来也是合适。”赵光义说道。 “王祐,你看如何?王贻孙可能当此大任?”赵匡胤又看向王祐道。 王祐自然觉得王贻孙是个合适的人选,自契税开始施行,王贻孙可谓亲力亲为,很多事都是经过他的手来操办,做事有章法又稳重,是个合适人选。 王祐表了态,赵匡胤并没立即下旨意,只道:“眼下,潘美、尹崇珂还未回京,番禺之地也需要修整一番,此事...” 赵匡胤看了眼吏部侍郎,说道:“你们吏部从中选几个合适之人上报,从提举、同知到郎中、佥事,不可敷衍不可马虎,至于船厂,待朕决定好番禺知州再说。” 可以说,王贻孙是赵德昭的人,赵匡胤的反应让朝中不少人起了心思。 殿下提出的建设市舶司,按理说,该是殿下负责,即便殿下手头事多,也该让殿下选人。 对于王贻孙,没人觉得有问题,可官家偏偏没有当堂应下,也不知是为何。 赵光义却是无可无不可,他本就是试探一二,若赵匡胤当真应了,那也没什么,还有其他职位可以给他安排。 若是不应,哼,想来官家也知道二郎风头太盛,想要打压一番了吧。 也是,再让他这么发展下去,不知官家晚上还睡不睡得安稳。 散朝后,赵光义便直接去了吏部,将陈从信和石熙载的名字写在了备选官员名录上,想之后再运作一番,总能安排个职位进去。 赵德昭则不同了,他心中有些郁闷,跟着薛居正就到了政事堂中,见他们三人云淡风轻的,到底忍不住,开口道:“官家为何不应象贤这事?赵相、老师,吕参政,你们不觉得他的确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吗?” 还没等三人回答他这话,他又继续道:“象贤处理契税、茶榷也攒够经验,为人廉洁、处事稳重,怎么就不行了?” “官家也没说不行啊!”赵普好笑着看了赵德昭一眼,说道:“殿下这么心急做什么?潘将军他们还未回京,此事至少也要过个一年半载的才能施行。” “殿下莫急,依下官看,此事不是这么简单,”吕余庆笑着示意赵德昭坐下,同他分析道:“岭南同京师不同,气候湿热又多瘴,土人也多,王贻孙如今在户部好好做下去,官家给他一个侍郎总是有的,在京师总比去岭南要好不是?” “殿下您想想,王贻孙可是您未来的大舅哥,市舶司提举说来也不过从五品,户部侍郎可是正三品。”薛居正也开口道。 “不说官职了,便说这路途遥远,他若在途中...或者水土不服生了病,郡王妃可要怨怪您?”吕余庆又接着道。 “官家没有当堂应下,想来也是为您着想,殿下可莫要多心。”赵普最后说道。 他们三人一人一句同赵德昭分析了个透彻,赵德昭听了他们三人的话,也觉得有些道理。 他还是欠了些考虑,古代岭南同现代珠江三角洲可不同,现代北上广深中的“广深”是打工人的梦想天堂,是可以实现理想的地方,可在此时却不一样。 那是流放三千里之地,是虫瘴遍布,身体素质差一些就会没命之地啊! 想到这里,赵德昭也忍不住羞愧,自己还是欠了些考虑,只想到王贻孙能力适合,却不想他身体行不行。 可当赵德昭回到自己府中,却收到了王贻孙的帖子,说翌日正好休沐,请自己去樊楼喝酒。 不用想,定然是因为市舶司这事了。 王溥散朝后就同王贻孙说了此事,王贻孙听闻,本想亲自去找赵德昭,如此却又显得不够持重有礼数,这才耐着性子让人送了帖子来。 在他看来,殿下提的这些都是利国利民之事,若有他发挥之处,又怎么能因为官职品级而推辞?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零三章 王贻孙的决心 耶律休哥这几晚都睡不安稳,闭上眼睛不是看见萧绰躺在血泊中的模样,就是梦见她在回去的路上已是气绝。 是以,当萧思温看见耶律休哥的时候,见他眼下乌青、憔悴不堪,还以为他是生了什么大病。 他作为萧绰父亲,倒也不是不担忧自己的女儿,只是因为他没有亲眼所见萧绰受伤的模样,便也不会过于联想。 况且,萧绰已是送回大辽,萧思温已是放了大半的心。 耶律休哥来找萧思温,却不是为了萧绰的事,而是同他说南汉归降大宋之事。 萧思温闻言大惊,他怎么都想不到宋国如此神速,竟然就这些日子,已是将南汉番禺攻下。 “南汉的象阵,竟然也拿宋军没有办法?”萧思温忍不住忧虑,若是如此,他们辽国可能保住山后九州? “也不知陛下何时能送来质子,我们得赶紧回去才好!” 此时,耶律贤才刚刚接到萧绰,他是听闻了消息后,亲自带着御医赶到了过去,此时萧绰一行人还在朔州。 一见萧绰奄奄一息的模样,耶律贤便是勃然大怒,斥问道:“为何不在沿途州镇寻大夫诊治。” 婢女跪在地上,眼中垂泪,“陛下有所不知,婢子们每个州镇都找了大夫,可所有大夫都是推脱,直到入了我大辽,才请到了大夫,只是这些大夫终究寻常,是以...” 耶律贤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定然是因为宋国朝廷的旨意了,心中更是气愤,他们堂堂中原之国,胸襟如此之狭小,竟然如此对付一个女子,可还要不要脸面了? “走,回去!”耶律贤气归气,却也没有办法,只得让御医赶紧医治,同时抓紧赶回上京。 萧绰一路上时而清醒,时而昏睡,清醒的时候不多,但见到耶律贤,她心中便安定了不少,却也没有多少力气能诉说些什么。 此时气候已是回暖,对于萧绰的伤口,韩匡嗣一开始处理得的确很好,可经过路途颠簸,加之沿途没有再医治,伤口又崩开,流了血化了脓。 随行的御医没有韩匡嗣的医术,对着萧绰的伤颇有些束手无策,只好用最普通但最保险的方式来医治。 伤口流血那就上药止血,化脓便将脓血挤去,再开些补身体吊精神的汤药,至少也让萧绰回到了辽国宫中。 耶律贤看到了和谈文书,也听到随行人员禀报后续的安排,一双手紧紧捏拳,额上青筋毕露,一口气梗在心口却吐不出来。 他知道此番和谈,宋国定会给予他们羞辱,却不知他们竟然提出了如此无理的要求。 赎买山后九州也便罢了,可说什么萧绰偷盗宋国防图,还要赔偿? 迎回他们大辽降臣降将也要银子,乱七八糟这些加起来,他们不止要将山后九州拱手相让,还得再给八十万两白银。 真是天大的笑话。 “陛下,质子您看...” 质子的事倒是好说了,耶律贤想了想,命人将这消息瞧瞧告诉几个王爷,并暗示谁能做这个牺牲,他定有补偿。 说着事,后宫来报皇后不大好,耶律贤蓦地又想到了韩匡嗣,若此时有他在的话,皇后这伤定然有救。 “不管用何种办法,定要保住皇后的命!”耶律贤大吼,继而又道:“传令,若自愿为质子者,赏银万两,封王!” 命令下达,自然有姓耶律的动心,很快便选了一个十来岁的男童入宫,耶律贤用最快的流程过继成为皇子,而后命人连同八十万两白银一并送去开封。 韩匡嗣不能死,他要他赶紧回来医治皇后! 樊楼,王贻孙虽然请的是赵德昭,但几个“没眼色”的听说后也都跟了来。 曹璨是最积极的一个,他同王承衍如今在内廷局的日子可好过,特别是在焰火大受欢迎之后,内廷局收入多了一笔,赵德昭特地分出一笔,给他们算作了分红。 这让仍旧在禁军中的石保吉很是眼红。 他也想有额外的收入,能让他今后娶了公主后不至于囊中羞涩。 “殿下可不厚道,市舶司一听就是能赚钱的,怎么就想到王贻孙了?此前同夏州的榷场也是,窦说去了就算了,但殿下怎么让曹十七去了没选属下?” 这几人同赵德昭关系亲近,王承衍同石保吉更是因为尚了公主,而同赵德昭多了一层关系,如今私底下说话也有些“没大没小”起来。 石保吉表达自己的不满,曹璨第一个跳了出来,指着石保吉道:“你去?你马上就要同公主成亲?你怎么去?公主会答应?皇后会答应?官家会答应?” 石保吉一拍桌子,说道:“又不是现在就去,待我成亲后去不就好了?” “那你舍得让公主独守空房?”曹璨又道。 眼看着越说越不像话,王贻孙咳了一声,打断他们的话朝赵德昭说道:“我也听父亲说了此事,我自己是想去的,韬光、右之能为大宋在沙场上建功立业,我也不想在京师做个太平官,若殿下觉得我可以,我便去岭南,只是听闻官家似乎仍有疑虑,不知......” 王贻孙表达了自己的看法,也在赵德昭意料之中,屋中所有人也俱是看向王贻孙,适才的说笑气氛也随之紧张起来。 “殿下,象贤心有大志,在京师凭借王太傅,以及借着殿下的光,的确安稳自在,可这定不是他心中所求!”曹璨收了笑意,开口替王贻孙说话。 “我知道,我也属意象贤,可岭南险恶之地,我也担心象贤......”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岭南既然已归大宋,便该一视同仁,岂能因为地势环境而轻视?”王贻孙立即道:“我听父亲说了殿下开市舶司的构想,若当真能做起来,今后番禺定会成为不下于开封的繁华之地,我能参与此事,是我莫大的荣耀。” “属下也觉得,象贤去岭南做个五品,比在京师三品更好!”何承矩此时开口说道。 “为何?”赵德昭问道。 “王家七娘为郡王妃,王家已是煊赫,王太傅门生众多,在文臣中颇有威望,若家中再出一个三品大员......”何承矩没有说完,但在场的人都听明白了。 太过煊赫不是好事,至少目前不是。 赵德昭听了这话却是不屑,“怎么?你们是不信我能护着你们不成?若是如此,我这个平晋郡王还有什么可做的?” 何承矩一听就笑了,朝赵德昭道:“属下也不是这个意思,殿下可莫多心!” 王贻孙忙道:“不是为了避嫌,的确是我自己愿意去,我们又如何不信殿下呢!” 赵德昭叹了一声,朝王贻孙问道:“你当真决定了?若你意志坚定,我定在官家面前好好替你求情。” “是!”王贻孙眼神坚定,重重点了点头。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零四章 赏赐 辽国质子是同潘美部差不多时间入的京,耶律休哥将忐忑不安的质子带回驿馆,而后派人提请入宫。 这么大动静,耶律休哥就算不派人去宫里,赵匡胤也会知道,但正巧赶上潘美部凯旋,自是要先见他们的。 黄虎也跟着回了京,没有皇帝宣诏,他是没有资格入宫的,回京的第一时间便去找了赵德昭,将震天雷的效果一五一十同赵德昭做了反馈。 “下官后来找人查看过,一百五十枚震天雷,其中竟然有三十多枚没有炸,不过就算这样,还是将南汉的象阵给击败得彻彻底底...当然,床子弩也发挥了巨大作用!”黄虎客观道。 赵德昭算了一下,这是震天雷第一次出现在战场上,能有如此成功率算是不错的,只要再改进一番,定会有更好的效果。 “你再试着改进改进,缺什么同李提举说一声便是,此次你功劳不小,想要什么,本郡王赏你!”赵德昭笑着说道。 黄虎“嘿嘿”笑了两声,踌躇了半晌,搓着手没有说话。 “怎么?是不敢说?还是怕本郡王给不起?”赵德昭玩笑道。 黄虎这才上前一步,凑近了赵德昭轻声道:“属下如今还住在殿下府中,实在不像话,殿下可否给属下找个屋子?”说完又忙摆手道:“不用太大,属下一个人住,一进院就成。” 赵德昭听了反倒愣了一愣,忙道:“此事是我的疏忽,此前因为春闱,京师考生多,你才没法搬出去,不若这样,朝廷楼务也很快能建好,届时我给你找个离作坊近的宅子,差不多...三四个月吧!” 黄虎闻言,双眼迸出精光来,问道:“当真?这...” 虽然不好意思,但他不想也不可能拒绝,转念一想又道:“殿下也别找太好的,属下这些俸禄,给不起太高的房租。” “本郡王给你找的房子,还用你付房租?放心,你安安心心的改进震天雷,再将水中霹雳弹研制作出来那就成啦!其他用不着担心。” 一座宅子对于如今的赵德昭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可对于黄虎这种七品小官而言,可就是大事了。 黄虎惊喜得舌头都打了结,没成想他此次往岭南走一趟,能得郡王一座宅子,这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要知道,京师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要离作坊近,这种宅子可不便宜。 就算是租,自己也是赚了啊! “多谢殿下,属下定竭尽全力,把殿下交代的事办好喽!” 赵匡胤给了潘美一日休整时间,翌日上朝就召见了他们。 对于此次大捷,满朝文武俱是得意非常,但对于武将,诸如曹彬却是觉得遗憾,若自己也能参与此次战役便好了。 杨业作为北汉降臣,如今为枢密副使,也是心痒难耐,他需要用一场胜利来向大宋表达忠心,以及展现自己的实力。 可他常年居住在北边,同辽对战有经验,对南汉可就不一定了,这也是为何赵匡胤没有让他去的缘由。 潘美在潭州时便听闻杨业如何诱降了旧主,对他此人并没有什么好感,这次一入宫,潘美就在人群中寻找杨业的身影。 他倒是要看看,让官家和郡王如此看重的人,到底长什么模样,又有什么能耐? 杨业安静得站在队列中,突然感受到一道不怀好意的目光,他偏头去找,却没有找到任何异样。 他朝走进殿中的潘美、尹崇珂几人看了一眼,直觉那道目光的主人便是这些人其中之一,却不能确定是哪个。 罢了,杨业自嘲笑了一声,他自入了大宋,这样的目光却也不少,习惯了便好! 潘美收回目光,在众人的艳羡中朝赵匡胤行礼,“臣不负官家所托,收复南汉为我大宋国土,南汉主刘鋹降,已是一并带回京师。” 刘鋹此人确实对南汉没有什么作为,他在位期间任用宦官,使得朝政混乱、民不聊生,赵匡胤要想给他给封号,却也想不到什么好听的,最后念在他没有顽抗,而是主动归降,便封了他一个彭城郡公,在京师赐宅邸让其居住。 朝臣也知道,刘鋹同伪汉主刘继元一样,也是被软禁起来罢了,但能得余生衣食无忧,也算官家对他们莫大的恩典了。 “好好好,仲询勇武过人啊,短短数月就将南汉攻下,朕心甚慰!”赵匡胤笑着朝潘美伸了伸手,又细细问了些战役过程中的细节,不住称赞其智勇双全,大宋有他是莫大的荣幸。 潘美压着心底喜悦,眼神中却透出得意。 尹崇珂站在潘美身后,听着周围对他们的称赞声,忍不住皱了皱眉,余光中看见站在前面的赵德昭,开口道:“此次能如此神速攻下韶州,直抵番禺,震天雷也是立下大功,如若不然,击败南汉象阵,怕也需耗费不少时日。” “是,朕也听闻此事,”赵匡胤笑着点头,转而看向赵德昭道:“也记你一功,今晚宫宴,朕特许东作坊提点、提举及匠人入宫受赏!” 东作坊提点、提举便是李守恩同黄虎二人,李守恩便不说了,他是李继勋之子,从小也是见过了富贵的。 黄虎出身市井瓦舍,能有今日可谓登天,赵德昭已是能想象得到他听到这个消息后的激动反应。 再说匠人,东作坊如今有匠人数百,全部入宫是不现实,也只能从中选出几个优秀代表来,至于其他,宫中另会有赏赐下去,不会亏待了他们。 “多谢官家恩典!”赵德昭笑着谢恩,心中也是自豪非常。 潘美听了这话,却并多少喜悦,他部下将士辛辛苦苦上阵杀敌,受赏那是应当,可东作坊这些匠人凭什么? 他们只将震天雷埋在土中,而后全程在远处看着,这便能有入宫受赏的功劳了? 在他看来,赏赐些金银已是足够! 说完赏赐之事,话题重新转到岭南治理上来,如今刘鋹入京,南汉诸多臣将死的死、降的降,南汉六十州一下子少了许多官员,这便要重新安排。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零五章 投桃报李? 南汉许多州县并没有经过损毁,府衙也能正常运转,赵匡胤的意思是,原先南汉官员继续留任,待任期满了之后,看其政绩再做调动。 而像贺州、桂州、昭州、韶州这些重要之州城,经过战火后百姓也都流离不少,更需要重建城市 再者,诸如贺州、桂州几个州城的刺史在宋军到来前俱是跑了,这便需要大宋安排人选前去接任。 这些都需要吏部安排,但对于南汉都城番禺,却不是简单的事了。 这里有南汉刘鋹的宫殿和仓库,里面还留有不少财物,需要有人前去调动。 此外,南汉虽然归降,但还有不少土人山匪,有的是忠于南汉而反抗大宋,有的则是为了自己利益趁乱打劫,赵匡胤的意思,番禺需要一个武将镇守。 “传朕旨意,授潘美山南东道节度使,知番禺,尹崇珂与潘美同知番禺,兼岭南转运使......” 赵匡胤对潘美和尹崇珂做了安排,潘美、尹崇珂攻下南汉,熟悉岭南,若山中土人及山匪作乱,他们更可以随时发兵讨伐,这比让一个文臣来管理番禺更为有利。 潘美同尹崇珂对此不置可否,他们先前一个为潭州防御使,一个为郎州团练使,此时一个为节度使,一个为转运使,又同知番禺,自是升了职级的。 且眼下番禺境况特殊,皇帝安排他二人前去管理,也是对他们能力的信任。 自然,同知番禺,虽说是让他们共同管理,但从职级来看已是分了上下,潘美自是统筹全局,而尹崇珂则作为他的副手罢了。 至于番禺府具体的官吏人选,也给予了他们一定的选择权,这让朝中许多人都动起了心思。 有的官员有恩荫的名额,岭南虽然是个偏远之地,但近有知州潘美,远有赵德昭的市舶司,将来定是个繁华之都。 若能让家中荫蒙的子弟去番禺历练一番,想必待回京后,能在吏部选上一个不错的官职。 便是赵光义,心中也很是高兴,他的妻兄尹崇珂升职,便是对他最大的助力。 “至于市舶司...”赵匡胤缓声开口,此前二郎入宫来好好求了自己一求,还是要让王贻孙做这个市舶司提举,在番禺全权负责市舶司的筹建和运作。 赵匡胤起初的确有所顾虑,但听赵德昭话中意思,这也是王贻孙心中所愿时,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王贻孙聪敏持重、思虑恂达,特授为户部主事,兼市舶司转运使,提举市舶司事务。” “另,石熙载克己奉公,授市舶司同知。”赵匡胤说完,不知为何突然又加了一句,“此二人都是平晋郡王推荐,望你们莫要辜负郡王信重。” 户部主事为正六品,市舶司转运使定下的品级为从五品,按照高的看,王贻孙往后便是从五品的官职。 市舶司同知七品,石熙载原本为右拾遗,虽为谏官但品级低微,不过是个从八品,如今几乎是跳了两级,于他而言也是幸运。 赵光义对于赵匡胤的话却是惊讶,他若不说,赵光义还以为是吏部将人选给报了上去,却不想是赵德昭举荐。 他这是何意? 难不成因为自己举荐了王贻孙,他投桃报李不成? 他能有这么好心? 赵光义瞄了几眼赵德昭,见他脸上带着笑意,还朝自己点了点头,忍不住惊疑,这小子是吃错了药还是转了性? 还是要在官家面前表现一番? 赵光义还没有想明白,朝会就算了,他思索着走向赵德昭,想要试探几句,便见潘美比他先一步走了过去。 赵光义停下脚步,正巧石熙载皱着眉头走来,见了赵光义后自然而然得凑了上去。 “豫王,”石熙载看了一眼不远处同潘美说话的赵德昭,问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本王也不甚清楚,唯一的解释,便是他投桃报李罢了,毕竟本王举荐了王贻孙。” “真是这么简单?”石熙载眼中满是疑惑,可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若非如此,还能是什么理由?”赵光义笑了一声,“不过你能去市舶司便好,切记,王家大郎读书多,但不是书呆子,是个能干之人,你做好手头的事,拿出成绩来,朝廷才能继续重用你,本王也才更有助力。” “下官谨记!”石熙载忙拱手道。 就算赵光义不叮嘱这番话,他也知道利害,市舶司是官家看重的贸易机构,他怎么可能不好好做,这也是他大显身手的好机会啊! “见过三叔!”此时,赵德昭也走了过来。 “二郎来了?”赵光义笑呵呵得朝他点了点头,“看你同潘将军说话,就没去打扰你们。” “就说了震天雷的事,”赵德昭笑了笑,“潘将军想要再带一些去番禺,说若是遇上山匪便不用损耗过多兵力了。” 赵光义“嗯”了一声,见到如此武器之后,的确会让人心动,若能保住手下部将的同时击杀敌人,何乐而不为? 石熙载看了一眼赵光义,拱手朝赵德昭道:“多谢殿下举荐,下官去到番禺后,定全力以赴,不负殿下厚望。” 赵德昭伸手虚扶一把,说道:“我也时常听三叔夸赞石拾遗的才干,眼下有如此机会,自然是能者居之。” 场面话谁不会说,赵光义没在赵德昭面前夸过石熙载,倒是石熙载,此前在朝堂上还弹劾过赵德昭,赵德昭能脸不红心不跳说出这番话,赵光义更觉他心机深沉。 “对了,市舶司的筹备不是一蹴而就,过两日就在政事堂吧,你同王贻孙一起来,咱们再细细商量一下市舶司之事,待潘将军他们返回番禺,你们也跟着一起,以便路上有个照顾。” 同军队一起走,好过单独上路,不仅可以借官兵的威慑力保证沿途安全,还能让官兵一起押送市舶司所需之物。 “是,下官听殿下安排!”石熙载再不像从前一般,此时的态度变得有礼而谦卑起来,这让在旁边的赵光义突然感觉到了不对劲。 二郎到底是出于何种目的举荐了石熙载,怎么心里突然这么不踏实呢?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零六章 火药配比 潘美和尹崇珂在宫门前换了马,便朝枢密院行去。 南汉战役结束,但该禀报的具体事务还得他们去处理。 天气炎热,穿着官服的二人俱是闷出了一身汗,不免觉得有些烦躁,看到路边有卖浆酪的,便下马到了铺中,使人买了两份。 “唉,这天气,待咱们回到番禺,想来是更热了...”尹崇珂虽然对升职表示欣喜,但未来要面对湿热气候,光想一想便觉得心烦气躁。 “两位将军,这是小人赠与两位将军,贺将军们大胜而归啊!”铺子老板是个老儿,笑着端来两碗酥山,酥山顶上放着一枚鲜艳的樱桃,看着很是喜人。 潘美笑着收了,这老儿似乎并不害怕军中之人,送上酥山之后,又笑着指了指不远处,说道:“将军您看,那儿住着契丹人,嘿嘿,他们输给咱们大宋,只能送银子送人质来,这日子哟......” 二人朝老儿指的地方看去,不远处便是鸿胪寺驿馆,巧的是,此时耶律休哥正站在驿馆前,同一个契丹人说着什么。 只见他穿着契丹服饰,腰间没有带兵刃,满面愁容,他身后跟着一个怯生生的契丹男童,眼神中带着迷茫和担惧。 “那就是耶律休哥?”尹崇珂起了兴趣,朝潘美道:“听说耶律休哥是辽国数一数二的猛将,这么一看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带着使团在开封,这日子一看就不好过,嘿嘿,怎么说?要不要去会会?” 尹崇珂刚德胜归来,心中满是得意,倒是想去耀武扬威一番。 潘美打发了老儿,哼笑一声道:“在开封有什么好会的?赢了还能是咱们的本事不成?要会,也该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的会!” 尹崇珂不免气馁,端起酥山吃了一大口,兀自道:“是是是,你说得对,唉,就是不知道去了番禺,要多久才能回朝,还能不能同耶律休哥会上!” 尹崇珂这番话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说完也就算了,大口将酥山吃完,身上暑气也降了下去,之后站起身朝潘美道:“不去会便算了,走,去枢密院!” 潘美却是心神微动,面上却未露出分毫异样神色,只扔了个银锭在桌上,份量足够买下一百碗酥山,随后同尹崇珂出了铺子,上马一路前行而去。 “今晚宫宴请了作坊匠人?”耶律休哥确认道。 “回将军的话,的确如此!” “只是东作坊?” “宫里传出的旨意,是让东作坊提点、提举及匠人入宫赴宴,但属下回来的时候,见有赏赐送去了作坊,属下去打听了一下,说是只选几个匠人入宫,其余的焰火作坊、东作坊、西作坊会赐下宴席,在作坊中受赏。” “好,你先下去!”耶律休哥得了消息点了头,刚要转身回驿馆,一小队人马便闯入眼中。 为首的两个穿着大宋武将官服,目不斜视从他门前昂首而过,从道路两旁百姓口中,耶律休哥知道那便是凯旋入京的宋军将领。 “潘美!”耶律休哥看着一行人背影,心头涌起酸涩来,过后叹了一声,收回目光,走回驿馆去。 今夜宫宴,作坊得了皇帝的赏赐,看守定然不似从前严密,与他们而言是最好的机会。 “可要同萧相再商量商量?”驿馆中留下的使臣听了耶律休哥计划之后问道。 耶律休哥想了想便摇头否决,若今日去小院找萧思温,明日宋国发现端倪便不好了,还不如就打个出其不意,这些事,他耶律休哥总不会办不好。 “就今晚,你派人小心着些,能找到霹雳弹配方是最好,找不到的话,有焰火的也一样。”耶律休哥叮嘱道。 “是,属下遵命!”使臣见耶律休哥下了决心,也便不再劝说,从随行侍卫中寻了个身手最好的,细细叮嘱了一番才算作罢,但心却始终悬着,生怕再出点什么意外,让他们也背上一个“偷盗”的罪名。 作坊中虽然不会再有一个功夫了得的何承矩,可宋国禁军也不是好惹的。 这夜,内廷局一片喜气洋洋,比之过年还要热闹。 宫里传了东作坊提点李守恩、提举黄虎赴宴,李守恩又选了几个能干勤快的匠人随行,剩下的这些则在作坊自己饮宴。 宫里赐了一桌酒菜,还赏了不少东西,金银倒是其次,还有一些宫中将作监制做的瓷瓶、玉饰,更有不少有钱也买不到的、从蕃国进贡来的贡品,足够他们拿出去炫耀好一阵了。 夜色中笑闹声传出院墙,远远飘散出去,临着御街的府衙大门外人来人往,集市如同往日般热闹,自是不会主意其中有人神情异样。 一人穿着深色衣裳,低着头匆匆走到墙角边,趁人不注意翻身上了墙,他警惕得朝院中看了几眼,待一队巡逻侍卫走过之后,才轻巧得翻下藏于黑暗之中。 他依稀记得此前来参观时,姓黄的官吏同他说的办公之处,他看着夜色中的楼阁,阴影在夜色中蒙上了一层朦胧。 他避开巡逻侍卫,小心得摸到了办公之地,周围静悄悄的,便是连灯笼都灭了几盏,一切很是顺利。 门被他轻轻推开,借着月色,他看清了屋中陈设,桌上摆着文房四宝和一些散落的书籍,显得有些杂乱,他掩了门疾步上前,在桌上稍翻了翻,便看见了几张写着配方的纸张。 这人不是专业的,自然看不懂哪几张有用,哪些又是无用,但他也知道若就这么都拿了,待明日姓黄的回来,自然会发现有人来过这屋子。 他从怀中摸出一张纸和一支炭笔,快速将纸上的配比一字不漏得抄了上去,短短片刻就写完最后一个字。 他又仔细对照了一遍,方才将纸张收好,而后循着记忆将桌面恢复成原样,悄摸离开了屋子。 笑闹声仍旧继续着,他翻身出院时,忍不住露了笑意,今日可真顺利! 院中,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个人影从廊后现出身形,看着他离开的模样嗤笑一声。 他以为自己是螳螂,殊不知身后还有黄雀! 拿去吧,然后当成宝贝一样献给耶律贤,看看大宋这礼物,他们可还喜欢!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零七章 被看好的石熙载 宫宴过后,赵匡胤似乎终于“想”起了辽国使团的提请,派人领他们入宫。 契丹质子年幼,又是第一次离家这么远,入了大宋都城的第一时间,看到与上京不同的繁华风景还满是惊喜,待了几日后,也渐渐沉默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要远离家乡和亲人,在这座城市中生活十年,小小年纪,已是隐约感觉到自己不同于旁人的命运,心中被惆怅填满。 他跟在耶律休哥身后,听他们说着深奥的语言,很快,谈话终止,耶律休哥带着他出了宫。 只是这次,耶律休哥没有将他带回驿馆,而是将他留在了宫门口,有陌生官吏前来,板着脸告诉他今后他就不能住在驿馆了,朝廷给他准备了新的住处和仆从,让他不要担心。 耶律休哥没有丝毫留恋,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两日之后,他便带着萧思温、韩匡嗣、韩德让三人离开开封,朝辽国折返而去。 开封城外官道上,一队人马载着大宋送出的“回礼”疾驰。 “没想到,在开封耽搁了这么久...”萧思温坐在马车上长叹一声,掀开车帘看了一眼被甩在身后的高大城池,归乡的心情愈发急切。 车外耶律休哥沉默着没有说话,这次和谈于他而言实在心力交瘁,在付出了巨大物力的同时,还让皇后受了伤。 要不是陛下有新的旨意 耶律休哥朝后看了一眼,另外一架马车跟在后面,里面坐着的便是韩匡嗣父子了,陛下送来质子的时候传来命令,皇后伤重,让韩匡嗣回辽救治。 真是命大啊...耶律休哥忍不住感慨,让他们父子二人逃过这一劫! 韩匡嗣则是满脸忧虑,他看了一眼车外,而后朝韩德小声说道:“待再走远些,等夜深了他们没有防备的时候,我们就走!” 韩德让点了点头,继而嘀咕道:“也不知燕燕如何了?” “别想了,她都是别人的皇后了,你还惦记着做什么?保自己的命要紧,若她命大,说不定还有再见的时候。” 韩德让“嗯”了一声,偏过头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就算能再见,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呢? 韩匡嗣见他这副样子,心中也不好受,可此时性命最是要紧。 不说这一路,耶律休哥会不会对他们动手,便是回了大辽之后,陛下又要怎么处置他们! 还是逃命去吧! 京师政事堂,石熙载是第一次踏足这个地方,心中不免激动。 大宋的官员,几乎无人不想拜相,石熙载也不例外,可他自显德年间考中进士,便一直得不到重用。 后来入了开封府衙,先是做了开封府推官,而后得赵光义看重,成为右拾遗,这才有了在官家前露脸的机会。 之后,平晋郡王突然崭露头角,他受豫王之令弹劾,却没有一次成功,反而给自己添了阻碍。 石熙载也怀疑过,自己在朝堂中到底何去何从,甚至想着外放算了,去做一县县令。 虽然不能如宰相一般发号施令,但当个地方官,为百姓谋些福祉,也算没有辜负自己当初科举做官的初心。 此次市舶司的筹建,石熙载自然是动心,知道豫王将他同陈从信的名字都报给了吏部,心中也有些微希望。 但这希望并不大,一来这是郡王的提议,选哪些人去,郡王总会过问。 二来,陈从信擅于打理钱财,开封府中内务被他管理得井井有条,真从他们中二选一,陈从信的机会也比自己大。 不想,郡王殿下居然会同官家举荐自己,当真让人意想不到。 虽然豫王说了,这是郡王殿下投桃报李,但不管是不是,能给自己一个机会,他总是心存感激。 对于赵德昭而言,他举荐石熙载自然有他的理由。 撇开石熙载是赵光义的人这一点,石熙载本身的能力,赵德昭是十分认可的。 史书记载,石熙载理财能力并不亚于陈从信,在赵光义即位后,他接掌开封尹,在他治理下,开封的经济提高了不少。 有这么一份实绩在,赵德昭自然是要任用他! 相比于陈从信,石熙载的人品比他高了不少,陈从信擅于心算、精细敏捷,但小算盘也多,做事情的时候更为自己利益考虑,若让他去番禺,赵德昭是不放心的。 况且,就算赵德昭举荐陈从信,陈从信也不会对他说一个“好”字。 石熙载就不一样了,他因为受赵光义知遇之恩而替他做事,若自己也给他这么一个机会,石熙载可不一定听谁的呢,不正是给自己多了个帮手,少了个敌人? 赵德昭到政事堂的时候,除了赵普在宫里还没回来,其余人都已是到了,见了他起身行礼,见他在上座坐了,才重新落了座。 “可要等赵相?”赵德昭开口问道,有些事需要政事堂准许,赵普不在,自己说了也不一定有用啊。 “不用,”薛居正笑着道:“赵相让殿下您安排就是,本官会安排人记下,其中若有问题,会同殿下言明。” 吕余庆点了点头,“不过本官以为,不会有多大问题,殿下事事思虑周全,都是同官家商议过了的,哪里会有纰漏?” “好,那咱们就开始!”赵德昭也不客气,拿出一本册子翻开,“市舶司简单来说就是管理海外贸易,但其中涉及许多,番禺又是大宋第一个市舶司,筹建过程定然会有曲折,你们心里也不要有负担,做得好有赏,有问题也是正常,以后再建第二个、第三个便会简单多了。” “是,听殿下安排!”王贻孙同石熙载一同说道。 “市舶司建在番禺,也是因为番禺靠海,出海方便,市舶司的地址离珠水不远,离番禺造船司也不远,做什么都方便。” 赵德昭拿出工部给的图纸,展示给诸人,“我特地让工部圈了一块地,这是正堂,而后这里、这里、这里...”赵德昭指着图纸继续道:“一共有五处院落,分别对应市舶司其中一项职能。” 赵德昭将图纸递给王贻孙,自己靠着椅子坐了回去,图纸是工部画的,但却是出自他的构思,是以他不用看也知道大概是什么模样。 “来看第一处,便是市舶司第一个项职能,抽检货物......”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零八章 制定税率 抽检货物,除了要抽检大宋海商带出去的货物,更重要的是抽检蕃商运入大宋的货物,因为这决定了该交多少的市舶税,通俗来说,也就是关税。 “出去的货物不需要交税?”吕余庆忍不住问道,“若是运出去的货物也收一笔税,朝廷的收入岂不是更多了?” 赵德昭闻言笑着摇头道:“出去的便先不收了,海商要做个生意也不容易,还没赚到钱就要交这个交那个的...” 出海凭证不去说它,毕竟是办了一次能长期使用的,顶多规定个期限,到期后需要更换凭证,到时象征性得收一些手续费便罢了,想来海商也不会有多大怨言。 可是关税不一样,这笔钱占了海商收入很大比例,再者,若对应贸易国还要再收他们一笔税的话,他们还能赚多少? 况且海商带着货物出海,定还是要带着蕃国特产回来售卖的,入境时收一笔关税已是足够。 若多收这一笔,可就打击他们积极性了! 市舶司刚筹建,为了要吸引海商和蕃商前来贸易,还是不要那么狠了吧! 听了赵德昭的解释,吕余庆也明白了其中意思,不得不夸赞赵德昭考虑周到。 “那殿下以为,收多少税合适?”吕余庆又问。 赵德昭看了他们几眼,笑着问道:“诸位觉得呢?” 石熙载看了屋中其他人一眼,心中盘算了片刻就道:“不若就十之取二,如何?” 十之取二,便是20%的税率,不得不说,这应当算是比较合适的税率,便是连薛居正也默默点了点头。 石熙载见此暗自高兴,不想就听王贻孙在旁边道:“下官以为高了了一些,殿下适才也说了,市舶司初建,若收取的各项费用过高,定会挫伤海商、蕃商的积极性,从而吸引不到他们前来,继而使得贸易凋敝、影响朝廷收入,下官以为,十之取一便可!” 石熙载看向王贻孙道:“恕下官有不同的看法,朝廷为了海贸,除了筹建市舶司,还要建船厂,在番禺修建维护码头和港口,番禺也需要规划一块区域给蕃商立足等等一系列投入,若是收太少,岂不是更加影响朝廷的收入?” “你说的也有道理,可事情不能这么看......”王贻孙跟着王祐做事,对于贸易也积累了不少经验,知道一个措施下去,多少会带着些连锁反应,催生其他产业的发展。 “海外贸易的发展定会对番禺造成不可估计的影响,除了造船业...”王贻孙看向赵德昭继续道:“恕下官直言,朝廷造船司开办之后,民间定然也会紧跟不少造船厂,规模或许不大,但若有利可图,想来不会少...” 说完,王贻孙又看向石熙载,“此外,许多要出海的货物不是番禺才有,由此也会带来运输行会、驿馆行业的发展,自然能给朝廷创造额外的收入。” 王贻孙这番话令赵德昭很是惊喜,他没想到王贻孙能有这份远见,果真名师出高徒,王贻孙本身有个学识渊博的父亲,又遇到一个不藏私的王祐,见识比初见自己时,可是高了不少。 王贻孙说的一点问题都没有,因为番禺成为外贸港口城市,从而会带动各种行业的发展,运输业是其一,毕竟大宋很多货物产地在中原。 之后,便会有商人在番禺建立作坊,以减少运输成本,这便会形成出口商品制造业。 而蕃商入了大宋,他们的商品需要销售,也会需要中间人进行委托,便会形成进口商品销售业。 此外,来做生意的多了,旅店行业也会蓬勃发展,商人多了之后,说不定会达成新的交易,去番禺府衙制定贸易合同,交契税的也会更多。 “不如这样,”赵德昭笑着朝二人道:“我适才也说了,市舶司第一个重要职能是抽检,便是为了查看货物为何,从而收取合适的关税,如一般货物,如珍珠、皮货这些,便十之取一,可若是价值高者,诸如象牙、玳瑁、犀角这些,就十五取一,至于香料,十之取二,如何?” 不同的货物定不同的关税,这也同大宋律法有关,有些东西,民间不许交易,比如茶叶、盐、香料入了榷易的,则需要由朝廷出面博买,而后再由榷场交易。 尤其是香料,此时在大宋价格十分昂贵,乳香。龙涎香、麝香都是昂贵的香料,特别是龙涎香,二钱就要价在三十万贯,非是一般人可以消费。 赵德昭的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几人又细细商定了主要几种货物的税率,若有新增的则一律按十五取一来算,要变更时无论上涨或者下跌,双方都比较容易接受。 “如此的话,税又该如何收取?”石熙载问道。 “用银钱本身,或者货物来抵都可以。” 这一点,诸人也没有问题,能用银钱是最好,若是货物,也不怕折不成银钱来用。 “其他院落,便是市舶司其他职能办公所在,抽检货物为其一,博买为其二,收取关税为其三......”赵德昭看向诸人,继续道:“除此之外,治理港口也该由你们来负责,还有就是发放出海以及贸易的凭据。” 这就是市舶司五个办公场所的由来,当然,赵德昭思考的不一定全面,但却是目前为止他能想的最齐全的,若还有其他事务,反正市舶司地方大,再规划出其他地方也是方便。 “另外,王贻孙你提举市舶司,兼为转运使,番禺收取到的关税以及货物你要同尹知州交接清楚,尤其是账目问题,定要清清楚楚,至于番禺如何转运到京师,这你不用管。” 赵德昭倒也不是不相信尹崇珂,但多少留个心眼是要的,他也不想费尽心力,最后做了吃力不讨好的事。 王贻孙忙点头应下,账目的事他自不敢马虎,不用赵德昭提醒,他也会放一百心在此事上。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零九章 海防 正说着,门外脚步声传来,几人停了话头朝外看去,见赵普身后跟着潘美和尹崇珂,说笑着走来。 “见过殿下!”尹崇珂朝赵德昭见了礼,又环顾了一周,笑着说道:“谈正事?咱们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话虽这么说,却也没见尹崇珂要走的意思。 吕余庆同薛居正笑了笑没有说话,王贻孙和石熙载起身站在一边,垂着头沉默,只有赵德昭,他没有起身,只朝着潘美同尹崇珂拱了拱手,开口道:“巧了,我正有事找两位将军。” 赵普“哈哈”一笑,“殿下可是在商议市舶司之事?本相想着,市舶司开在番禺,番禺知州又是两位将军,想来也该一起合计合计才好。” 赵德昭点头,“自然,本想在这里商议好了细节,再去请两位将军,如此倒是省了我的事了,王提举,你就将咱们适才商议的,同两位将军说说,若有好的提议,咱们也再一起商议。” 王贻孙起身应“是”,继而清了清嗓子,将他们此前商议的市舶司选址、职能、税率等问题一一同潘美他们介绍详细。 潘美和尹崇珂俱是武将出身,对于经济上的事哪里懂,装着明白的样子听完王贻孙的禀报,也不知要说些什么,最后只点头道:“既然官家和殿下都属意你提举市舶司,这些事,你自己拿主意便好,到了番禺,若有为难的,来寻本将便是。” 王贻孙得了这话立即道了谢,之后坐下也没再开口。 “这就商议好了?”尹崇珂坐在潘美旁边,见王贻孙说完后都没了话头,忍不住问道。 心中想着,总不会是他们来了有什么不方便,这才不说话的吧。 这么一想,脸上便带了些不高兴。 赵德昭瞧见尹崇珂神色不禁有些好笑,这人要不是个武将呢,若是在朝中,被那些文臣卖了都得替他们数钱吧,喜怒也太放在表面了。 “两位将军,市舶司有一事,确是要两位将军相助才成。”赵德昭倒不是客气,的确有事是要他们才能做的,本来想着这边结束再去同他们商议,没成想他们倒是自己来了。 尹崇珂一听来了精神,忙问,“何事?” “是这样,若是做路上的生意,雇镖师防的是山匪,做水上的生意,便要防水匪,而眼下要做海上的生意....” “海匪?”尹崇珂接口道:“殿下是要咱们对付海匪?这...” 尹崇珂看了一眼潘美,随后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意思很明显,这件事,难! 赵普扫了一眼几人,笑着朝潘美道:“潘将军,此事官家也是认可的,蕃商来我大宋贸易,若遇到海匪,失了货物倒是小,可若没了命,没个安全的保障,咱们这市舶司,怕是难做啊!您是山南道节度使,这件事,的确非您莫属。” 赵普一开口,潘美也叹了一声,说道:“本将也没说不做,只是赵相也知道,南汉刚刚平定,本将要做的事不少,虽然官家授本将为山南道节度使,知番禺,可要管理的,不仅是番禺的事,再说了...” 潘美看向赵德昭,为难道:“南汉刘鋹虽然归降,但岭南远离中原,他们有不少土人可是不认中原之主的,随时会起乱子,本将的兵马,可随时为他们准备,另外,殿下也该知道,练兵费银,不是说说就能成的。” 原来话在这儿呢! 赵德昭心中了然,什么防备土人山匪,什么管理不止番禺,最后都是因为没银子。 “据本郡王所知,番禺皇宫以及库房,可留了不少财物,还不够潘将军用的?” “自是不够的!”潘美一点儿也不心虚,正色道:“郡王没治理州府之经验,自是不知道其中事务繁杂,兵马开支只是其中一部分,可除此之外,却也有旁的许多。” 尹崇珂也听出了潘美的意思,在一旁帮腔道:“是啊,郡王你是不知道,南汉被刘鋹折腾成了什么样子,土地是多,可荒废的也多,民生凋敝,朝廷可没有办法去收他们的税,您不知道,适才下官同潘将军在宫里,便是同官家请求免岭南赋税的,官家也是准了。” “是,官家酌情减免岭南州县赋税,也是能让岭南百姓休养生息,感念朝廷恩德。”赵普在一旁说道。 “可若没有军队护航,市舶司就算筹建起来,也......” 让赵德昭没想到的是,说这话的是石熙载,说的声音虽然轻,但在这件屋子中已足够让所有人都听清楚。 潘美托了茶盏喝茶,丝毫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倒是尹崇珂,皱着眉头打量了他几眼,对他这句话表达了不满。 赵德昭不清楚番禺皇宫和库房中到底留了多少财物,但潘美说的也没错,眼下岭南刚归降,治理起来的确困难重重,若是没有足够的银子用在民生之事上,怕今后更会起乱子。 不是要钱么,朝廷不是刚收到了一笔银子? 赵德昭想罢,便道:“不如这样,契丹赔偿之银,本郡王去求一求官家,从中拨个十万两给将军,用来筹建水军,先不说远洋护航,就先在近海,保护海商和蕃商,待市舶司赚了钱,再从中抽出部分扩建,如何?” “十万两,也太少了吧!”尹崇珂看了潘美一眼,摇头道。 “十万两还少?契丹一共才赔偿了八十万两,”赵德昭叹了一声,“京师要用银子的地方也多,想必你们入京后也听说了,楼务店要花钱、办武学也要花钱,还有,去番禺建市舶司和港口码头,建珠水造船司,也是走的三司的账,从契丹赔偿里拿钱花,官家也不一定答应啊!” “殿下可莫要说笑了,花钱的地方多,可京师赚钱的也多啊,下官入京后,听说的可不止楼务店和武学,还有契税、检校司,这不都是殿下的主意?这些日子,可给朝廷赚了不少吧!” 尹崇珂“嘿嘿”笑了一声,“市井中有一句话,下官听了觉得挺有道理,百姓们都说,殿下是搂钱的一把好手,是大宋的财神!” “这话可不兴说,”赵德昭忙摆手,“要不然这市舶司赚不到钱,本郡王岂不是要成为大宋的衰神?”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一十章 讨价还价 也不知他们是怎么话赶话说到这里的,屋中本是凝重的气氛为之一松,便是薛居正都忍不住摇头露出了无奈的笑来。 潘美抬眸看了笑得开怀的赵德昭,而后缓声将话题拉了回来,“尹将军说的有理,殿下为朝廷赚了不少,想来是看不上区区八十万两的,不如这样,四十万两,如何?” “四十万!”王贻孙瞪大了眼睛忍不住惊呼,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要骂出口的声音。 契丹一共就赔了八十万,潘美筹建个近海水军就要走一半,他怎么不去抢? 就是尹崇珂,也被潘美喊出口的数字惊呆了,他咽了咽口水,凑过去轻声道:“是不是太多——” 最后一个“了”字被潘美瞪回了喉咙口,尹崇珂讪讪笑了笑,靠了回去索性闭上了嘴巴。 自己是个副手而已,操这么多心干嘛呢! 凡事有潘美顶着,他要真能从朝廷手中要到四十万两,自己只有好处。 薛居正却也听不下去,在他眼中,完全是潘美一个大人欺负殿下一个孩子,他作为殿下老师,可不能看着自家小孩被外人欺负! 不想还没等他开口,袖子就被扯了一下,薛居正朝旁边看了一眼,就见吕余庆朝他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 “殿下是什么人还用得着咱们担心?你见过他吃过谁的亏?” 吕余庆完全觉得薛居正关心则乱,殿下机灵得跟什么似的,还能让潘美在他身上讨到便宜了? 薛居正握拳咳了一声,换了个姿势重新坐好,目光在潘美脸上转一圈,这才发现他也并没有什么必得的信心。 “潘将军啊...”赵德昭拖长了声调,无奈道:“就算本郡王答应了你,你觉得官家能应?这钱可不是送到本郡王府中去的,本郡王也只能去官家面前替您求一求罢了!” 说罢,他又痛心疾首道:“潘将军你是不知道,当初本郡王要筹建市舶司,便同官家要过银子,官家可吝啬的很,本郡王好说歹说,承诺市舶司能赚钱,才说服了官家,潘将军可不要太为难本郡王啦!” 潘美不为所动,又道:“好,便三十万两罢!” “不成不成,十五万两最多了!”赵德昭摇头道。 屋中王贻孙、石熙载、薛居正以及吕余庆,除了赵普并没有很惊讶之外,其余四人看着他们,见这二人犹如在市井中买卖小菜的妇人一般讨价还价,哪里有朝廷命官的样子。 “二十五万!”潘美又道。 “这样吧,本郡王再加五万,二十万,真不能再多了,官家定不应!” “好,成交!”潘美直接点了头,这让赵德昭觉得自己还是给多了。 但许出的话,再收回来也不合适,饶是赵德昭有些后悔嘴快,还是点头应了下来,“成,那本郡王定全力劝说官家,还请潘将军放心。” 就银两问题达成一致后,赵德昭才说起他的方案来,近海水军是要巡逻,巡逻到何处为止,由潘美来定。 “本郡王的意思,可将港口内延,水军把扼进出海口,也能有效保护海商,另外,番禺附近岛屿上,也驻扎些寨兵巡逻......” 赵德昭将自己对于护航海军的构想同潘美说了一番,有了刚才那一番讨价还价,赵德昭也怕潘美在再度加价,也便简单提了提,再多的也就没说了。 本还想单就巡防水军成立个“望舶巡检司”,但眼下是算了,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待今后国库充盈了再说吧! “下官知道,不过提前说在前头,番禺的海防,还得靠原先南汉的水军,初初定是护航不了太远,若在海上出了事,可就得不偿失了。”尹崇珂说道。 “是,主要也是看我朝一个态度,刚筹建便能有水军护航,足见我朝诚意。”赵普笑着点头。 说到这里,赵德昭突然心念一动,心中又有了个不成熟的想法,他朝屋外看了一眼,见天色还早,想着等这里结束后便可以去施行。 市舶司的事也商议得差不多,只待政事堂整理出来,交与官家过目,之后签押便可付诸行动。 赵德昭离开政事堂的时候,还刚刚到晌午,他自然不会立即去宫里找官家要钱,而是骑着马慢悠悠踱到了司天监。 “苗守信可在?”赵德昭将马缰扔给孙冲,跨进司天监大门就大声问道。 司天监中大小官吏纷纷跑了出来,为首的便是司天监提点陈鄂,身后跟着被官家钦点了官职的司天监提举苗守信,见到赵德昭也很是纳闷。 “见过殿下!”陈鄂笑着迎了上去,“殿下可用了饭?若是不嫌弃,下官这儿刚摆上。” 赵德昭在政事堂一上午,只喝了几盏茶,吃了一两块点心,不说不觉得,被陈鄂这么一提醒,真觉得腹中空空。 “行!” 赵德昭点了头,陈鄂脸上露出欣喜,刚想叫人替赵德昭再摆一副碗筷,却听他继续道:“我同守信一起用饭,你们吃你们的!” 陈鄂的笑便僵在了脸上,可见赵德昭已是亲热得拍着苗守信的肩膀,同他朝堂中走去,也只没好气的让仆从按照赵德昭吩咐,将碗筷放在苗守信那边去。 陈鄂对于苗守信是不满的,不满的不是质疑他的才能,而是因为苗守信观星、推测都太厉害了,他这个提点完全比不上人家。 要不是官家还给他留着些面子,他这提点早就换了人做。 此时他看着同赵德昭熟稔的苗守信,心中嫉妒的火苗越燃越旺,恨不得陪着赵德昭用饭的是自己,谈笑风生的也是自己。 这边,苗守信在赵德昭坐下后,又吩咐厨房多准备几个菜肴,而后问道:“殿下怎么会来司天监?” 赵德昭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色,司天监是个清水衙门,没多少进账,全靠宫里一时兴起的赏赐,衙门中官吏的俸禄也不高,是以中午这饭菜,比起政事堂或者其他衙门来,自是差了不少。 赵德昭挑拣着合胃口的吃了些,想着莫怪人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做了这些日子的皇子,吃惯了宫里和樊楼的美味佳肴,还真不习惯这些粗茶淡饭。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一十一章 按照苗守信的看法,赵德昭若有事,派人传他一声就是,此前他还在太学的时候也是如此,从未有跑来找他的时候。 “我不是在筹建市舶司么,正好想到有事请教你!” 苗守信闻言奇怪道:“下官也不会做生意,殿下有什么事需要下官的?” “我且问你,你这可有司南?”赵德昭环顾了一圈问道。 “司南?”苗守信点头,自是有的。 说罢,苗守信起身,从不远处的架子上取来一个司南放在赵德昭面前,“殿下要这个做什么?” 司南,早期的罗盘,中间是雕刻成勺子模样的磁石,摆放在一个磨光的底盘上,底盘上刻着东西南北、星座的分布以及天干地支等符号。 这东西日常用来看风水,他们司天监偶尔也会用上。 “我是想着,出海不像在陆地上,有官道也有城镇,大海茫茫,若是迷失方向,可是危险得很,若能有个东西引领船只航行,岂不更有胜算?” 苗守信听懂了赵德昭的意思,看了眼面前的司南,说道:“只是若用司南辨别方向,怕也不妥,实际上它还是会有偏差,这在海上,可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的问题。” “对,这便是我来找你的原因。”赵德昭看向苗守信,“你观星的本事厉害,能不能编个书册,教人如何在海上通过观星来辨别方向?” “殿下说的是牵星术?” 苗守信立即点头,“这下官也是会的,市面上应当也有说明此法的书籍,其实不用下官来编写。” 赵德昭叹了一声,说道:“我又何尝不知呢?可那些书写得晦涩,写书的人好像不为了让别人看懂,就是为了炫耀自己才能一般,拿去给海商,说不定被他们当柴烧了,我的意思,是你写个简单的,一看就能让人明白的,最好画几张说明图,让没那么有学问的看了,也能学会。” 苗守信笑了笑,赵德昭说的他也深有体会,牵星术这技术出现的不早不晚,大宋出海的也少,便更少为人知了。 他倒是挺愿意做这件事的。 牵星术是在唐朝时出现,最重要的工具是牵星板,它由一组十二块木板组成,每块木板上都刻有不同高度的星宿位置,航海家通过观测星宿的高度,可以推算出船只所在地理位置的纬度,具有很高的准确性。 “好,下官愿意为殿下效劳!”苗守信笑着应下,“取什么名字好?就名为航海牵星术?” 其实挺想叫《假如你在海上迷了路》的,赵德昭腹诽,不过好像实在不大像话。 “好,便这么叫吧!”赵德昭点头应允,“等写完之后,我让公使馆去印,先送去番禺放在市舶司,前一百位办海上通行证的海商免费赠送,之后的便要出钱买才行。” “这...”苗守信以为赵德昭让自己写这书,就是方便海商的,没想到还要拿来赚钱,忍不住失笑。 赵德昭任他笑,继续道:“但是,牵星术的前提必得是晴朗无云,所以这司南,我想着能不能再改进改进。” 谈到正事,苗守信也收了笑意,问道:“如何改进?” “你看啊,司南中间这勺子,它指不准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它勺柄太粗太大了,若把它磨细一些再薄一些,就跟针一样呢?” 苗守信闻言皱了眉头,当真细细想其可行之处。 “我闲来无事也玩过司南,似乎它每次指方向都是微偏东,这定然同传磁的方法有关,你对于这方面颇有研究,你不若来试试如何制个比司南更精细的指南针如何?” “指南针?”苗守信被赵德昭口中这个名词吸引住了,这名字可比司南更通俗易懂。 赵德昭一时口快,忘记宋初还没有指南针这东西,只好笑笑道:“对,我随口说的,若你能做出来,便就叫这个名字也无妨。” “好,下官定当尽力!”苗守信不敢打包票说自己一定能行,对于有前人基础的牵星术,他再编个书出来没有问题,可是将司南改进到更为精确,能在海上指明方向,他却没有这个信心了。 赵德昭看出了他的犹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行就行,不行也没事,海商们定然也有他们自己找航线的法子,咱们不过是想要锦上添花罢了,不用太过忧虑。” “是,多谢殿下关怀!”苗守信感恩赵德昭为他考虑,低头应道。 有赵德昭在,苗守信从头到尾也没怎么动筷子,赵德昭也不为难他,起身就要离开,苗守信跟着站了起来,说道:“还有一事正要同殿下说。” “哦?怎么?”赵德昭停下脚步问道。 “前些日子,殿下要寻的道士,再过两日便要入京......” 听苗守信这么一说,赵德昭才想起这回事来,此前真是因为契丹使团的事,把这些都给忘了。 “好,等我通知吧!” 所有事都有条不紊得进行着,之后几日,赵德昭同赵匡胤提了二十万银两用于筹备番禺水军之事,赵匡胤没多加犹豫便应了。 他只是捂住自己的封桩库,对于契丹的赔偿,该怎么用便怎么用,反正是多出来的。 赵德昭趁机便多要了些,用于作坊的扩建,赵匡胤这此也是允了。 拿到了银子,潘美和尹崇珂也没在京师多留,番禺等待他们要做的事不知凡几,还是不要流连京师繁华,赶紧上任做事去才好。 王贻孙和石熙载也按照赵德昭的吩咐,跟着潘美他们同行,彼此有个照应,比形单影只的上路要安全些。 王溥自是觉得这样很好,儿子该是出去历练历练,回来才能承担风浪,可是王夫人、王贻孙的妻子,以及王七娘却是担心坏了。 她们给王贻孙备了一年四季要用的东西,好似番禺真就还是个蛮荒之地,有银子也买不到所需之物似的。 在王贻孙离开后,赵德昭从宫里、自己的府库中,以及市井中,又淘了不少好玩意儿送去给王府,以期王七娘短暂的忘记自己兄长离家之忧思。 而这日,京城又发生了一件大事,有个穿着破烂,受了重伤的人跑到宫门口,跪在地上大声喊着“豫王杀人”。 此事实在不像话,很快宫里传了话,命人将他架进了宫中。 而在此之后,京师中不知怎的,又有个流言传了出来,说豫王身边“不干净”,有小人作祟,几个游方道士更是兴致勃勃的在开封府衙门口流连许久,信誓旦旦说着府衙中“妖气冲天”。 这话便好笑了,府衙“大凶”之地,如何会有妖邪作祟,这些游方道士更是被衙役押着进去亲自开演,看到底有没有妖邪。 可奇怪的事,府衙外的游方道士被处置了,京师中一个道士却被“请”进了宫里。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一十二章 凶煞 传这道士入宫的不是赵匡胤,而是后宫中一个妃子,她这几日萎靡不振,到了夜间更是噩梦连连,怎么都睡不好觉,但凡听到些动静,便是一副吓破了胆的模样。 如此几日便憔悴不看,便是用宫中最好的胭脂都掩盖不了她的倦容。 看过御医吃了安神汤药,却仍在半夜醒来,继而一阵阵得心慌难眠,偶尔还能看见殿外一闪而过的影子,命人去瞧却是什么都没有。 “别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有宫女白着脸小心翼翼道。 宫妃听了这话心中更是忧惧不安,便悄悄从宫外带了个道士回来,以期能做法驱散殿中邪物。 这道士在殿中走了一圈,一句话没说,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掐了个诀,继而指着殿外院中墙角,开口说了入宫后的第一个字,“挖!” 宫妃没什么见识,丝毫不觉得被冒犯,反而觉得这才是室外高人的样子,听这道士的话,忙让宫殿侍卫开挖。 不想,一个快被扎烂了的破布娃娃出现在了众人眼前,娃娃上头写的正是宫妃的生辰八字。 宫妃脸色更是惨白,腿脚酸软站也站不住,指着那娃娃哭道:“是谁要害我!” 她不过是个低品级的妃子,平日也不争不抢,受官家宠幸也少,家世门第不显,也没有什么要生个儿子傍身的心思,只求能安稳度日、平安到老。 可为何有人却想着要害她? 宫中出了巫蛊便是大事,赵匡胤很快赶了来,见了这娃娃更是满脸怒容,下令殿里殿外都要彻查。 可查了五六日,却什么都没查出来,殿中宫女仆从侍卫没有嫌疑,其他殿宫妃也没有查到嫌疑之人。 这便是奇怪了! “这娃娃是那道士找到的,说不定他能推算出是何人呢?”最后,宫妃大着胆子说道。 赵匡胤不置可否,却命人将那道士传入了宫。 道士入宫的时候,已是日暮时分。 他对着皇帝行了个道家礼,而后还未等皇帝开口便道:“官家若是要问这娃娃的来处,恕贫道无用,贫道也算不出。” 赵匡胤听他这么一说,对其的怀疑倒是淡了些,继而问道:“你从何处来?” “贫道自钟南山而来!” 钟南山的道士,那便是有几分本事的。 “以你之见,我大宋京师如何?” “京师从龙之地,自有龙气护体,妖邪退散...”道士说了些赵匡胤听不明白的、玄而又玄的东西,不过总结来说,便是开封是个好地方。 赵匡胤听了这话,其中“妖邪”二字却像是突然打开了某种开关,忽而道:“前几日城中流言,你可听闻了?” “贫道知晓此事,”道士点头道:“依贫道看,此乃无稽之谈。” “为何?” “开封府衙煞气之重,如何能有妖邪?可...”道士顿了顿,继续道:“便是因为煞气重,若心念不正,便会受煞气影响,做些凶煞之事。” “该如何化解?”赵匡胤听了这话,眸中露出些质疑,别怪他多疑,凭空出现一个道士,说府衙凶煞,现在的府尹镇不住,总要多想一想的,何况还是在出了状告赵光义这件事的节骨眼上,不免更耐人寻味了些。 道士却是不卑不亢,丝毫没有心虚,坦然得看着赵匡胤道:“若能寻个贤良方正、龙气护体之人坐镇,煞气自然不敢沾惹。” 赵匡胤冷了脸色,哼笑一声,“依你之见,这京师中,谁人贤良方正?谁人龙气护体?” 这道士一点不怵动了怒的赵匡胤,说道:“天机不可泄露,且官家心中自有计较。” 说完这句话,他直接一甩拂尘,转身就走出大殿。 “大胆,给朕拦下!”赵匡胤见他如此无礼,立即呵道。 门口侍卫闻言便要上前,不想平地一阵刺眼白烟,白烟过后,哪里还有道士的人影。 “神仙啊!”宫妃见了这一幕大喊道:“原来是神仙救了妾。” 赵匡胤走出殿外环顾,下意识得就朝天上看去,此时夜幕降临,月朗星稀,压根看不见什么人影。 若初时赵匡胤还有疑虑,此时的他,却对这道士的话,有了五分信任,还有五分,赵匡胤作为皇帝,却总是要多想一想。 “煞气......”赵匡胤低下头,沉思着道士的话喃喃。 话说回来,状告之人被架进宫里,并不意味着赵匡胤直接见了他,但不管皇帝见不见,市井的流言已是如同瘟疫一般快速蔓延开来。 这人敢在宫门后状告豫王赵光义,他口中“豫王杀人”定不会是假的,至少也是知情或是参与其中。 这几日,百姓们在路上碰见,总是心照不宣一笑,见周围没有巡逻卫兵,便要凑在一起说上一说才好。 而诸朝臣,对于这件事也好奇得很,私底下聚会也总要暗戳戳说上这么一两句,但到底对彼此多了防备,不至于肆无忌惮口无遮拦。 赵光义仍旧上朝散朝,在朝堂上仍旧是个没事人的模样,如此气定神闲,倒让人要夸一句好涵养,如此还能忍着。 让人奇怪的是,赵匡胤命人将告状之人关进牢中之后,便没了动静,好像此事没有发生过一样。 百姓瞧着,也忍不住想道,到底是官家的兄弟,犯了再大的错也是要袒护着的。 没多少日,讨论的人也渐渐少了,朝臣也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以为这便过去了。 想也是,那人说的还不定真的假的,若是每个人都来宫门口这么嚎一嗓子,官家就要查明处理的话,朝堂还不乱成什么样子呢! 赵光义本也是忐忑的,这人他知道啊,不仅知道,还熟得很,不就是林五吗? 他应当死了才对,为何会出现在京师,还是一副重伤初愈的模样,定是有人救了他! 是谁? 石熙载不在身边,赵光义等于少了一个头脑,此时才有些后悔将他调离身边,如若不然,眼下定还能商量大概出来。 “总不能是殿下在背后搞鬼吧!”开封府衙中还有个陈从信可以商量,陈从信一开口便怀疑上了赵德昭。 无他,惯性罢了! 想来出了二殿下,也没有人要这么抹黑豫王,虽然这是事实,也说不上是抹黑。 这番话,让赵光义突然打了冷颤,他倏地想起耶律休哥离开开封前,同他说的那番话。 对于耶律休哥而言,这次出使可以算作失败,但他仍旧想再做点什么,挑拨豫王同平晋郡王的关系是目前最方便,也是最容易的事。 他在临出发前找了个机会,约了赵光义私下偷偷见了面,见面后开门见山,说如今的平晋郡王风头已是盖过他这个豫王,他若再不做些什么,今后可没他任何机会了,留给豫王的时间...可不多了。 赵光义没有假模假样得驳斥耶律休哥,再装作他们叔侄关系良好的样子,但却也没有说什么,皱眉保持了沉默。 耶律休哥点到为止,说完便离开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一十三章 赵匡胤的怀疑 此时赵光义再度想起耶律休哥的话,心中冷不丁冒出了一个念头,继而被自己的想法吓出一声冷汗,忙将其从脑海中赶了出去。 “就算是二郎,那又能如何?”赵光义突然不耐烦,朝他挥了挥手,“看官家如何说吧!” 而当赵光义觉得皇帝已是放下此事时,这日散朝后却将他留了下来。 最近朝堂上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被留下的赵光义心中涌了不好的预感。 “来,咱们兄弟俩也好久没下棋了,今日手谈一局。”赵匡胤没有提及国事,也没有说告状的事,而是命人布上棋子,同赵光义下起了棋。 “最近可还忙碌?”坐下后,赵匡胤随口问道。 赵光义笑着摇头,“不敢谈忙碌,如今事事都井井有条,臣清闲了才是。” 赵匡胤笑着点头,随手落下一颗棋子,说道:“是,二郎的确帮朕做了不少,朕有这个儿子,也是轻松了不少啊!” 赵光义没有提到赵德昭,赵匡胤却是忍不住不提,“你是开封尹,有些事你也应当清楚,契税也好,楼务店也好,都是他在忙碌,便是番禺筹建市舶司,也是他在出力。” 赵光义心猛地跳了跳,不知道这句话中,官家为何要把他是“开封尹”单独拎出来说。 “是,是臣比不上二郎了。”赵光义却也只好硬着头皮道。 “年轻人嘛,干劲自然是比咱们要足,不止你,则平、子平对二郎,也是赞不绝口。” 赵光义一点也不关心赵普和薛居正对赵德昭什么看法,因为不用想也知道,他们定然是站赵德昭那头的。 “你要这么下,这局朕便赢了......”赵匡胤笑着收了赵光义几颗棋子,瞟了他一眼淡淡道:“心不在焉,是有何心事?” 赵光义手中棋子“哐啷”一声便掉在了棋盘上,棋盘上黑白棋子被这么一震,不少都偏离了位置,好好一局棋,就这么废了。 赵匡胤手中捏着棋子,抬眸淡淡扫了赵光义一眼。 “官家恕罪!” 赵光义忙站起身来行礼请罪,赵匡胤定定看着他也不说话,赵光义只觉得一股灼热的视线射在自己背上,不知不觉便出了一身冷汗。 也不知过了多久,正当赵光义打算要不要说些什么时,便听赵匡胤淡淡开了口,“告状之人名为林五,是户部不入流的小吏,说受你指使,在幽州设计伤了二郎,回京后遭你灭口,不过他命大,没死成,心中怨恨,这才有了这一出。” 这话响在耳旁,如同一阵惊雷,赵光义努力控制着颤抖的双手,冷汗从额上低落。 “朕自然是不信的,”赵匡胤又淡淡道:“你是二郎亲叔,都是我赵家人,血脉相连,朕不信你会做出这等事来,林五...朕已是杀了,此等妖言惑众,挑拨离间的小人,留着也是祸害。” 赵光义心脏“扑通扑通”,快要跳出嗓子眼,听到赵匡胤这番话,只觉如千万根针扎在自己身上,细细麻麻得疼。 他又何尝听不出其中意思,官家口中说不信,但心中已是信了五分,处置林五,也不过不想将此事闹大,让旁人看了他们赵家笑话不成。 该说些什么再转圜才好? “官家圣明,臣自是不会做此等卑劣之事,二郎是臣亲侄,臣爱护还来不及,又如何会害他?定是这林五不满臣,这才构陷臣罢了......” 赵光义说到这里,忍不住叹了一声,说道:“不过,臣的确有罪!” “哦?此话怎讲?”赵匡胤看着赵光义问道。 “这叫林五的,的确是走臣的关系入了户部,之后他如何,臣的确不知,想来或许是埋怨臣没有提携,故才...臣也不是为自己开脱,只是他确实同臣有关,闹出此般事,也是臣之过!” 有些话,不能全说假的,半真半假让人看不透,这才是正确做法。 赵光义想着,自己承认认识林五,也承认林五是因为自己进了户部,这些都有迹可查,可杀死林五这件事,就不是那么容易查得到了,就算能查到,又不是他亲自下的手,他抵死不认又能如何? 赵光义自以为聪明,如此一来定能蒙混过去,可不想赵匡胤在听到他这番话后,眼中的光也渐渐熄灭,终于露出了些失望之色,不过赵光义低着头,没有看见罢了。 “起身吧,”赵匡胤淡淡道:“这局棋废了,重下也是无趣,朕累了...” 说罢,赵匡胤站起身来朝后殿走去,直到他身影消失,赵光义才缓缓直起身子。 殿中除了值守的宫人,再没有旁人,连王继恩也随赵匡胤入了后殿。 赵光义转身出了殿门,在廊下又站了会,终于一个小太监从里面跑了出来,走到赵光义面前低声道:“林五的确被杀,豫王放心。” 赵光义点了点头,这才抬步朝宫外走去。 就算官家对他有所怀疑,但处置了林五,便说明不会处置他,今后行事小心些便好了。 与此同时,等待使团回辽的耶律贤,终于听到了臣下的禀报,说耶律休哥已是抵达了上京。 耶律贤立即命人传他们入宫,片刻都不许耽搁。 这几日,萧绰的情况愈发不好,整日昏昏沉沉、高热不退,灌了许多汤药下去也不见效。 耶律贤也发布了召令,命境内有把握的大夫入宫诊治,可召令发出,征召的廖廖,最后入宫诊治的几个大夫,最后也摇头表示束手无策。 没办法,耶律贤只能寄希望于韩匡嗣。 此时终于听到使团入京,耶律贤的心情更是迫不及待,可走进殿中的,除了耶律休哥,却只有萧思温。 “韩匡嗣在何处?”耶律贤怪道。 耶律休哥的脸色很是难看,他上前回道:“韩匡嗣父子叛辽,于回城途中不知去向。” “你说什么?”耶律贤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韩匡嗣一个奴隶出身的,做到如今辽国郡公,怎么会叛辽? 难道是 “他可是知晓了朕欲......”耶律贤没有将话说完,毕竟因为私事想要杀郡公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就算他是皇帝,做这种事也只会被人诟病。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一十四章 开封尹 耶律贤虽及时将话头止了,可到底瞒不过萧思温,只见他满脸震惊,因为过于激动,连下颚的胡须也颤抖起来。 萧思温又看了一眼耶律休哥,见他神情之后立即明白过来,这是他们早就商议好的计划。 “陛下,为何...”萧思温话说到一般,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刹那惨白,问道:“陛下,燕燕她如何了?” 若非因为燕燕有差池,陛下不会第一时间便问起韩匡嗣来。 耶律贤忽然有些不敢直视萧思温的眼睛,偏过了头去。 萧思温瞬间明白了耶律贤的意思,脑中突然一片空白,身子一个踉跄。 “萧相莫太过忧心,朕已是通告天下,让名医前来诊治,谁能治好皇后,朕重重有赏!” 耶律贤的话并没有安慰到萧思温分毫,可此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既然韩匡嗣没有回来,耶律贤也便让使臣团各自回府休息,萧思温坚持要看一下女儿,耶律贤也允了,甚至贴心得命人在外宫临时准备了个休息之所给萧思温用。 而此时的韩匡嗣和韩德让,一个远离官道,挑着人少的地方朝约定之处走去,一个则乔装打扮,跟着一队客商朝江南而去。 “状告豫王杀人事件”犹如一滴水落在了沸腾的油中,起初是噼里啪啦溅起了不少油花,但很快,也就慢慢沉寂了下去。 何承矩心中不快,总觉得自己布置了这么久,最后收效甚微,除了是自己能力不足,官家也太偏心了些。 赵德昭却是笑着说“不急”,“官家有官家的考量,若此时就能将他拉下马,未必也太轻松了!” 何承矩不满,说道:“可豫王明明有害殿下之心,幽州战场要不是殿下运气好,眼下还不知如何,官家不能因为豫王谋害不成,就对此事轻轻放过。” “不忙,”赵德昭却是笑了笑,朝何承矩道:“昨日我去老师府中,老师给我透露了一件事,我本想等落定后同你说,不过看你这样子,还是提前知会你一声。” 何承矩见赵德昭满脸笑意,来了精神,问道:“是什么事?” “老师同我说,官家朝他们暗示,开封尹,该换一换了!” 开封尹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如今官家透出口风,要将赵光义换掉,自是看他不满,其中定然有那事的关系。 而透露给政事堂,也是让他们上奏本提,政事堂如今两个站殿下这头,吕余庆虽然没有表明态度,但他弟弟吕端却得殿下举荐任了茶马司大使,他便算不举荐殿下,也不会持否定态度。 这件事很明白,赵匡胤是想换了赵光义,让赵德昭来做这个开封尹。 何承矩听了之后忍不住激动,同时也忍不住担心道:“可会顺利?” 顺不顺利不是赵德昭去考虑的事,自有政事堂受了官家的意思去操作安排。 赵德昭没有回答,何承矩也知道自己问错了问题。 赵德昭笑了笑便转了话题,说道:“如今契丹使团也是离开,你此前推荐与我的周指挥,找个时间见一见,若是合适,本殿下也该放你离开!” 赵德昭带着玩笑说起此事,何承矩闻言却是正色,“什么放不放的,若殿下需要,末将愿意一辈子做殿下亲卫。” 赵德昭“哈哈”一笑,“行了,有些事咱俩也不用说明,本殿下知晓你的忠心。” 何承矩点头说道:“好,我去寻周威,让他来见殿下您!” 之后的朝堂上,先是有御史台的官员弹劾赵光义,说他行事奢靡、僭越规制,有贪贿之嫌疑,更是贪挪了检校库中财物。 赵德昭听了这话,抬头瞄了一圈,检校库的事自己可没有说出去过,御史台怎么会知道。 但撇去检校库不说,赵光义奢靡的作风以及排场,若官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人敢去指责他的不是。 可若官家不满,自有挑他错处的地方。 想来,这便是政事堂安排的,需要有人来开这个头,好让换开封尹这件事顺理成章。 赵光义听到有人弹劾自己,心中也是奇怪,倒不是奇怪有人弹劾,毕竟这么些年,自己同赵普互看不顺眼,他命人弹劾自己的时候也多。 可弹劾什么不好,弹劾自己贪贿,还有检校库的事 赵光义倒不认为此事是赵德昭说出去的,他虽然不喜欢赵德昭,但对于他的人品还是信得过,既然答应了自己不说,那便不会是他。 不知怎么,赵光义抬眸看了一眼赵匡胤,若非不是二郎,难道是官家自己知道的不成? 那今日...便是冲着自己来的 赵光义心蓦地沉了沉,可他也并不知道官家打了什么主意,只好垂下头去,默默听这场戏唱完。 但便如何承矩所言,事情的确不是这么容易,毕竟赵光义浸淫朝堂这么多年,还是有几个死忠粉。 礼部有个官员听了这话站了出来替赵光义说话,说他如今身为豫王,出行仪仗及所用物品规制合乎规范,没无僭越。 若说还未封王时,赵光义确实仗着赵匡胤信任,做了不合时宜的事,眼下就算有僭越违制的,也不会太过严重出格,就算宫里要人去查也不怕。 礼部官员只解释了僭越,却没有说检校司之事,以图蒙混过关,可政事堂又如何会放过这个机会。 僭越不好查,检校司可是死的东西,账目一查便能了然。 王祐站了出来,将他接手检校司之后发现的账目端倪当众说了出来,账目非常之干净,干净到让王祐忍不住起了疑心,这才动手查了查。 一查之下便发现问题,其中一大笔钱中间出过检校司,直到殿下说了要用检校司的银子之后,这笔银子才回来,而经手之人,却莫名从府衙被调去了地方任一个主簿。 “这能说明什么?”有人站出来说道:“这是那人疏漏,如何能怪罪到豫王身上去?” 赵光义一听这话,便知道坏了,果不其然,赵普脸上浮现出一个若有似无的笑意,淡淡开口道:“这话便是错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一十五章 账本 赵普犹如一个守候良久的猎人,好不容易看到猎物踏进了布好的陷阱,他虽未表现出十分得意,但眸光闪烁,若非在殿上,怕是要乐得仰天长啸了。 “检校司此前归开封府管辖,作为开封尹,豫王自该有管理之权,而检校司出事,豫王也自该承担责任。” 是啊,哪里有只拿银子不出力的,就算不是你的错,也同你脱不了关系。 此前替赵光义说话的官员滞了一滞,突然明白过来自己说错了话,但要收回也是晚了,看赵光义铁青的脸,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妄图挽回一些。 “府...府衙中这么多官员小吏,总不能谁犯了错,都能怪罪到豫王身上,这...” “如何不能怪罪?”那御史冷笑一声道:“各处衙门为何设置长官,便是领管辖之权,六部九卿,哪个衙门出事,长官自是要担责,我御史台也一样,便是政事堂底下有人犯了事,赵相难道什么责任也没有吗?” 御史说得大义凛然,听得赵普眉角忍不住跳了跳。 这御史却越说越激动,朝赵光义哼了一声又道:“别说一个衙门了,就算是一个国家,若皇帝管理不善导致国家败亡,难道皇帝不用负责?还都只能怪罪到臣子身上?” “大胆!”赵普心惊胆战,想着御史台怎么安排了这么个愣头青出来,连官家也敢指摘上了。 赵德昭目瞪口呆,真想对着那御史比个大拇指,胆子是真大,愣也是真愣啊! 赵匡胤却没有什么过于激动的反应,反而朝那御史点头,开口道:“的确是这个理,远的不说,就说南汉吧,要不是刘鋹胡作非为,也不会这么快就亡了国。” 有赵匡胤这句话,那便是给这件事定了调了,检校司挪用钱财,赵光义的确要为此负责。 赵光义心中哀叹一声,想着原来在这等着自己。 他拱手说道:“官家说的是,臣治下无方,管理不善,愿为此负责!” 赵匡胤毫不犹豫就点了头,“好,那便让大理寺、计司、御史台一同查证后再处置吧!” 赵光义没想到皇帝是一点情面也不给自己留,竟然让三司一同审理,可话是自己说出去的,只好无奈点头应“是”。 这件事便说到这里,散朝后,王祐回了检校司,将自己查得的一些账目誊抄一份,命人送去了大理寺给苏晓。 苏晓拿到这封账目,再次将目光投向了身后的架子,想了半晌,终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将账本从中拿了出来,而后带着这些东西,亲自去了趟政事堂。 另一边,赵光义出了宫闷闷不乐回了府衙,所有人看他这副神色,自是大气也不敢出,唯恐说了什么引火烧身。 赵光义揉着额头,冯六和陈从信站在他身前,心如擂鼓,知道今日又不是个好日子。 “姓方的呢?去了哪里做主簿?”赵光义闭着眼睛沉声问道。 姓方的,便是此前管理检校库的方司录,一个小官的调动,自然不用赵光义亲自过问,陈从信便能给办好。 陈从信不知道为何突然问起了这个人,要不是赵光义突然提起,自己也都快忘记此人存在了,想了片刻方才记起自己的安排,小心翼翼回道:“下官让他去了内黄县,豫王要找他?” “他捅出的篓子,不找他找谁?”赵光义没好气道。 陈从信和冯六一听,便知道检校司的事怕是泄露了,二人不约而同怀疑起赵德昭来,“可是郡王殿下......” 赵光义摇了摇头,“应当不是他...” “那下官召他回来?”陈从信又道。 冯六在边上听了,忍不住道:“可要做了他?” 赵光义猛地抬起头,狠狠瞪了一眼冯六,骂道:“做做做,你就只会出这种馊主意?当初林五也是,怎么就没杀得了?现在还要杀,你是怕本王死得不够快?” 冯六心道林五也不是自己出主意要杀了的,这不是豫王您自个儿的主意么? 可自己一个卑微仆人,哪里有道委屈的份? 冯六立即跪在地上请罪,“豫王息怒,小人知错,小人知错!” 他可不想落到同林五一般的结局。 陈从信在旁边看了全程不敢出声,最后赵光义瞪了他一眼,呵道:“还不快去?要本王请你做事?” 陈从信遭了无妄之骂,忙躬身退下,命人传信去内黄县给方司录,让其赶紧回京。 赵光义并不担心方司录入京受审,因为这件事的确同他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检校司的钱他也没有沾一分一毫,就算治他个管理不善,顶多罚些俸禄。 若再有多的,怕也不能服众。 此时的政事堂,却也在讨论此事,他们希望的是能找出赵光义贪了检校司银子的证据,可不想当真治个御下不严就算了。 “王祐的账本只能证明银子有问题,却没有证明同赵光义有关...”吕余庆苦笑一声,“今日在朝堂上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 赵普摇了摇头,“再拖下去,官家也会不满,本相就不信豫王当真一点儿关系没有,只等方司录开口,想来便成了。” “可若当真没关系,又该如何?”薛居正总是缜密一些,他也不赞同今日就在朝堂上提,万事尚未具备啊! 赵普皱了皱眉,他没有想过有这种可能,赵光义在京中的排场,可不是他那些俸禄能支撑的。 官家虽有赏赐,但 “让王祐同苏晓再好好查查,”赵普哼了一声,“既然官家发了话,岂能轻轻放过,若失了这次机会,可不一定还有下次。” “唉,官家若不杀林五,倒也不用咱们如此费心思。”吕余庆很是不明白,林五说的事比检校司可严重多了,暗害大宋皇子,就算他是豫王又如何?褫夺爵位是板上钉钉的事。 赵普摇头,“林五这事不可光明正大拿上来说,虽古之骨肉相残为常事,可拿到台面上,终究让官家失了颜面,不妥啊!” 几人正说着,外头忽然传来禀报声,只见苏晓走了进来。 “见过赵相,薛参政、吕参政。”苏晓行礼道。 “苏正卿,此时过来,是因为检校司之案?”赵普抬了抬手,示意他坐下说话。 苏晓却没有坐下,他从袖中摸出一个本子,双手递上,说道:“是,也不是,还请赵相过目。” 赵普纳闷,接过本子问道:“是账目?检校司的账目你拿到了?本相已是看过,也不用——” 可话还没说完,赵普捧着本子“腾”一声站了起来,差点碰翻桌上茶盏,旁边薛居正同吕余庆见他这副模样,奇怪得对视一眼。 有什么事能让赵普失了分寸,如此惊讶? “快,快去传王祐来!”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一十六章 两案并一案 王祐来政事堂的时候也是一头雾水,他还在检校司详细核查,生怕漏了些什么。 再说了,方司录还没入京,这案子怕是还得些时候,政事堂着急忙慌的传自己去做什么? 当他踏入政事堂大堂,见大理寺卿苏晓也在时,方才嗅了些不同意味来。 “景叔你动作也忒慢了!”赵普见他过来张口就是抱怨。 “接到传令立即就出来了,”王祐见赵普神色不错,也随口开了一句玩笑,“赵相是有什么要紧事,非得这个时候传下官?下官检校司的事还没做完,也怕被弹劾一个管理不善呐!” “哈哈哈,景叔着实多虑,殿下就是看你才能,才举荐你管理检校司,本相也相信,景叔不会让殿下失望!” 二人笑了一阵,赵普才拿起手边的账簿递过去,“来,这个,你也一起看看。” 起初,赵普看到账簿时激动难以言表,可冷静下来后,才觉自己表现有失身份。 薛居正同吕余庆也已是看过了账簿,与他们而言,大宋朝廷,真要有番大动作了。 王祐接过账簿,拿到手上便发现不是自己誊抄给大理寺的,这本要厚上一些。 他翻开仔细看去,许是常年经手财物上的事,他倒是淡定了许多,不过眸色沉沉,看着心绪也不像表面看着这般平静。 “这是从哪儿来的?”王祐看完最后一页,将其递还给赵普问道。 赵普朝苏晓点了点头,王祐立即明白,转头看向苏晓,“苏正卿从何处得来?” “便是此前,姚御史贿赂、污蔑殿下一案,他在牢中自己招的,彼时本官以为他还想构陷豫王,便没有在意,哪里知道...”苏晓长长叹了一声,“这竟然是真的。” 苏晓没说他命人拔了姚恒的舌头,也没说自己从姚恒说的信息中得知账簿藏身之地,从而才去取了回来,更没说这账簿自己已是藏了许久,一直犹豫着是否要取出。 但他没说,堂中这些人精们多少也能猜出来一点,默契得没再多问。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苏晓不想搅和进来是彼时他自己的选择,眼下他愿意把账本交出,那他定有新的决定。 实际上,苏晓也知道自己该博一把,豫王和郡王殿下,他只能选择一个,从前犹豫,是因为觉得豫王毕竟年长,任开封尹期间并无大错。 而殿下年轻,官家又迟迟没有透露出立太子之意,这才摇摆不定。 可眼下,明显官家越来越器重殿下,而对豫王的态度,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愈发不耐了。 其中缘由,苏晓不知道,但不妨碍他做此决定。 他将账本交给政事堂而不是郡王,正好眼下要查豫王的案子,此时便是最好的时机,殿下能知道自己有投诚之意,也不会让自己看上去太过阿谀。 作为九卿之一的大理寺卿,苏晓的决定让赵普很是满意。 “眼下该如何?可要禀报官家?”王祐问道。 “不,”赵普当即摇头,“两案并一案,查明了再说!” 诸人知道,赵普是担心官家再度心软,检校司若查明了,将豫王撤职便好,可再牵扯进这贪污纳贿案中,金额之庞大,可不是撤职就能了的。 赵普这是想让豫王翻不了身啊! 堂中诸人对视一眼,对此表示了默认。 “苏正卿,此事,便要辛苦你了!”赵普朝苏晓点了点头,“方司录尚未回京,便先审理此案吧,动静无需太大。” 动静不要搞太大,也是给自己留后路,想有转圜的余地,苏晓自是明白。 苏晓离开政事堂,回了大理寺之后,便命人去“请”了开封府判官陈从信带着五年内的账簿来“喝茶”。 接到消息的时候,陈从信以为是检校司案,让他去说明情况,这也是应当,他作为府衙掌管财物的第一人,检校司虽然有自己的长官,但别人定认为自己清楚其中之事。 陈从信不着急,很快到了大理寺中,苏晓是正卿,自然不会纡尊降贵去审陈从信。 大理寺丞见了他,陈从信脸上犹带着笑意,问道:“大理寺找下官来,可是为着检校司之事?” 大理寺丞面无表情,也没让他坐下说话,这对于陈从信而言便是非常不客气了。 他是豫王的人,就算比他官职大的,见了他也得客气三分,什么时候受这个气,脸上一时也落了下来。 不过很快,他便没有心思去想这些面子上的事了,大理寺丞开口问的事,同检校司一点关系也没有,而是让他将府衙账簿取出,又唤来大理寺中专管财物案的几人,让陈从信当着他们的面核对账簿。 要知道,大理寺负责的案子都涉及官吏,很大一部分涉及钱财,通俗而言,便是贪污纳贿,这几人经验十足,扫一眼账簿就能发现问题之处。 “阴阳账簿——”其中一人翻了几页就开口说道,而后合上账簿朝陈从信道:“还是将真的取来才好,莫要让我大理寺亲自跑一趟了!” “什么阴阳账簿?你在胡说些什么?”陈从信装作惊讶的模样朝那人呵道:“这账都是下官一笔笔亲自记上去的,你莫非是怀疑下官做假账?” “是!”那人点头。 大理寺丞哼道:“陈判官,难不成你贪墨了府衙的银子,现在被人戳破是以恼羞成怒?” “大人可不要污蔑下官!”陈从信义正言辞道。 “是不是污蔑,查一下便清楚了!”大理寺丞朝旁边衙役一招手,“既然陈判官急性不好,那便把他送牢里去回忆回忆!” 陈从信这才真的慌了,他哪里知道大理寺“请”自己来,不是为了检校司的事,而是为了豫王纳贿之事。 陈从信虽然慌,但却不傻,进了大牢仍旧缄口不言,对账簿的事只道“不知道”、“你们搞错了”,一丝一毫都不把赵光义牵扯进来。 一来,他等着赵光义会想办法救自己,毕竟自己的确知道太多事,赵光义不可能放任自己在大理寺什么都不做。 二来,陈从信清楚,但凡自己招供出来,赵光义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他自己更是难以活命。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一十七章 契丹质子 就在陈从信被“请”去大理寺的时候,赵德昭却带着人悠哉悠哉得逛瓦舍。 眼下,赵德昭这张脸在京师怕是无人不晓了,但他平易近人的性子,也让市井中的百姓对他尊敬却不惧怕,见了他带着人逛街,胆子大的甚至还能开上几句玩笑。 而今日,让诸人惊讶的,是赵德昭带着的禁军竟然换了人,原本都是何大将军跟着护卫左右,今日换了一个更年轻的面孔。 俊倒也挺俊的,不过比不上何大将军,威严气势也差了些。 至少,何大将军就算笑着,也不大让人敢亲近,但这位将军,就算板着脸,也看上去有些稚嫩。 当然,周威并不是没有真没事,不过有何承矩珠玉在前,他要超越自得再过上几年,或者去战场历练一番才行了。 周威却没有多余的想法,何家是他们周家恩人,也是何承矩将他举荐给了殿下,于他而言,何承矩是年轻一辈中最厉害的将军,他怎么会有本事超过他。 他连想都没有想过! 赵德昭去了象棚看有没有新奇的表演,快到时却见路边一处铺子乱糟糟的围满了人,他本不欲多管闲事,市井吵闹乃是常事。 可不想,从那吵闹声中传出了几句契丹话,这便不寻常了,周威见赵德昭停下了脚步,十分有眼色的挤开人群,给赵德昭让出了一条路来。 “原来是他啊!” 同铺子发生争吵的正是契丹质子,十来岁的年纪,被契丹仆从簇拥着站在柜台前,手中紧握着一个京师常见的小玩意,满脸倔强。 听周围的人闲谈,是他见了新奇想要买下来玩,可铺子老板却不卖给他,原因很简单,他是契丹人! 质子的仆从自然不高兴了,他们再不受待见,可眼下身份却是耶律贤的儿子,是大辽的皇子,宋国皇帝都没拘着它们不让他们出来,怎么宋国百姓还不乐意了? “不过是个孩子,这么计较做什么?”赵德昭摇了摇头,开口道。 老板听了这话也不乐意,朝赵德昭拱手道:“殿下这话就错了,要不是个孩子,小人早就赶人了,还同他在这里废话?殿下您也是上过战场杀过契丹人的,怎么还替他们说话了!” 赵德昭“啧”了一声,“来者是客,我大宋领土不容冒犯,却也用不着如此小气,行了行了,周威,给银子!” 周威板着脸给了钱,看得出来,他也并不情愿。 不想铺中那契丹质子也没有表现得多乐意,看了一眼周威,用生涩的官话说道:“我认识你,你是看守萧相的人。” 赵德昭闻言乐了,朝契丹质子道:“哟,记性还不错,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契丹质子转头看向赵德昭,冷声道:“知道,你是宋国的平晋郡王,是让陛下送质子来你们宋国的人,所以我才来了这儿。” 赵德昭有些讶异,倏地想起初见这孩子时,似乎还胆小得躲耶律休哥身后,短短一两个月,却像变了一个人。 “那成,我请你看戏,敢不敢跟我去?”赵德昭指着不远处的象棚问道。 对于一个小孩子而言,涨了胆量并不意味着机灵了些,这个年纪更受不得激将,闻言抬了抬脖子,哼道:“去就去!” 身后仆从都没来得及阻止,就见自家小质子已经板着脸,昂首挺胸得跟着宋国郡王出了门。 “殿下就是好心。”铺子老板捏着手中银角子,看着他们背影叹道。 “谁说不是呢...” “殿下对一个契丹小儿都能这么好,对我大宋百姓,定然只会更好。” “对了,朝廷楼务店不是修了房子?我可听说了,除了租给朝廷小官小吏的,咱老百姓也是能租的!” “当真?” “县衙门口都贴了告示,不过不是随便什么都能租,得真的是在京师没有房子,也买不起房子,或者外头来想在京师做生意,暂时找不着落脚地方的,得提供资质文书,不然就算欺诈,要罚的。” “那敢情好啊......” “要不说殿下为咱百姓着想呢,解决的可都是实实在在的事儿啊.....” 赵德昭丝毫不知道百姓又将他夸赞了一通,他带着契丹质子入了象棚,找了个视角好的屋子,又命人上了茶水果子点心,对面上努力轻松,可实际透着些忐忑的契丹质子问道:“你入京来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耶律鸿德,”那契丹质子扫了一眼桌上鲜红的樱桃,看向赵德昭说道:“我叫耶律鸿德。” “耶律鸿德,”赵德昭将手边的樱桃朝他那儿推了推,“是个好名字。” 耶律鸿德咽了咽口水,视线从樱桃上移开,看向屋外冷声道:“我知道你让大辽送质子入你们宋国,是为了有什么事,让陛下忌惮还有个质子在。” 赵德昭饶有兴致得看着耶律鸿德,点头道:“是有这个意思。” “可我不是陛下亲子,我来这里对你们没什么用。” “我知道,”赵德昭点了点头,“耶律贤没有儿子。” 至少现在还没有,当然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 “你知道?”耶律鸿德惊讶,“那你为什么还要让大辽送质子过来?” “你想不想做皇帝?”赵德昭突然笑着问道。 耶律鸿德对这个问题却是吓了一跳,忙摇头表示没这个心思,赵德昭失笑道:“我问的是你想不想辽国皇帝?” 耶律鸿德脸色一白,指着赵德昭骂道:“你可不要胡说八道,我怎么敢想这么大逆不道的事?” “怎么就大逆不道了?”赵德昭捻了个樱桃在手上,许是用了些力,樱桃皮破了些,红色的汁液沾在手指上,看着却像血一样,耶律鸿德不知为何,心蓦地跳了跳,对于眼前这个言笑晏晏的宋国郡王,生出了些恐惧来。 “不管你是不是耶律贤亲生的,名义上,你都是他儿子了,如果...”赵德昭偏头看向耶律鸿德,“如果他真没自己儿子,你岂不是名正言顺继他的皇帝位?” “你——”耶律鸿德想开口骂他出言不逊,可才说了一个字,便又被打断。 “哎,好戏开场了!”赵德昭将手中樱桃吞了,兴致勃勃得看着屋外戏台。 耶律鸿德咽下未说完的话,实际上,真要他说些什么,他也是说不出口了。 他看着戏台,眼神不知游到了哪里,丝毫听不见外头唱了些什么,他脑中全是赵德昭的话。 如果他做了大辽的皇帝,哪里还会在宋国受这些委屈? 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他想做什么也就可以做什么? 从小因为母亲身份低微而被兄弟姐妹看不起,可若自己坐了人上人,岂不是 一颗小小的种子在耶律鸿德心中种下,此时的他,还没来得及去考虑他小小年纪,如何从一个质子成为辽国的皇帝,而是幻想着他做了皇帝之后的幸福生活。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一十八章 暂代开封尹 赵光义在陈从信被“请”去大理寺,并且迟迟未归之后,终于觉察出了不对劲,再遣人一问,大理寺的人口风却是紧的很,什么也打听不出来,赵光义便觉得问题大了。 于是,他命冯六悄悄去把这几年还支持他的臣子唤来,想着要一起商量商量,或者能否打听除了检校司之外,还发生了什么事。 混迹朝堂的人,对于外头发生了什么,总是敏感一些,对于赵光义的“召唤”,竟然没有几个人敢去,这个节骨眼上,还是保持些距离方才安全。 但也有比较实在的的,还真就趁着夜色,坐着一顶小轿朝府衙而去。 还没到门口呢,不想转角冲出来一队衙役,说自己是大理寺的,有案子需要这位大人协助,直接连人带轿子拉去了大理寺中。 左等右等等不到人的赵光义,听到这消息,便是真傻了眼,也不敢再做什么事,老老实实的在府衙中待着。 但案子要查,毕竟瞒不了多久,很快,赵光义便知道这一切的缘由是什么。 “豫王纳贿”四个字飞一般得蹿街走巷,在几日后的朝堂上,官家终于发了话,豫王开封尹一职暂且卸下,配合大理寺、御史台等衙门审查。 住,还让住在府衙后院,毕竟还没定罪,不好关在大理寺,而豫王家眷也多,也不方便搬家。 只在前衙和后院中间的门上加了一把锁,让禁军守着,平日只开一道后门,院中采买等皆从后门出入,且也有禁军把手。 这个决策,等于将赵光义软禁了起来。 但软禁在开封府衙后院,还是让不少人觉得,豫王只是“配合调查”,最后如何还是看官家的意思。 而后,京师陡然间风声鹤唳起来,五品以下的小官抓了一批,有些很快认了罪,打得打、罚得罚、流放得流放。 情况好的便剥夺了官身,贬为庶人,并不许其后三代参与科举以及其他朝廷选官事宜。 情况严重的,打罚之后便等待秋后问斩,能否活命,就看朝廷有没有大赦天下的喜事了。 官场一番变动,七八品的小官升上去顶替了上官的职位,不入流的吏员也终于等来了品级。 而今年刚科举的这批新晋官员,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升了职,觉得高兴的同时,又因为以豫王案为踏脚石而非自己真才实干而感到羞愧。 开封尹不能没有人担任,于是,政事堂名正言顺得提议让德才兼备的平晋郡王暂任。 就算此时赵光义被软禁,朝堂上仍旧有人反对,原因是郡王太过年轻,开封尹如此重要的职位,岂能让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来做。 当然,话是这个意思,但不会真这么直白。 赵德昭笑着称“是”,说自己才疏学浅,且的确年纪还小,做这个开封尹不够资格。 “年纪小有什么问题?”薛居正站了出来,替自己学生说话,“汉朝霍去病十七获封冠军侯,甘罗十二岁拜为上卿,孙策十三岁结交名士,王勃十六岁科举及第,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他们未及弱冠便名动天下,试问,我大宋平晋郡王,如何就不能担任区区一开封尹?” 薛居正向来低调,在朝堂上说这么长一番话也是少见,可话中道理却浅白,持反对意见的朝臣们听了,也识趣得闭了嘴。 赵德昭却是不好意思,他自问如何能同霍去病、甘罗、王勃他们相比? 刚要再谦虚几句,陶谷便笑着站了出来,顺着薛居正的话继续道:“官家,殿下建内廷局,制霹雳弹,其功绩可比肩冠军侯,殿下改革科举、检校司,建楼务店、武学、市舶司,这桩桩件件,与孙策也不遑多让。” 就算赵德昭脸皮够厚,此时也听不下去了,笑着摆手道:“诸位谬赞,我如何能同他们相提并论,真是羞煞人也。” 说罢,赵德昭拱手朝赵匡胤道:“官家,臣惶恐,开封尹事关重大,臣不敢答应。” 赵匡胤看着自家儿子面上谦虚,实则内心喜悦的臭屁模样,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这笑莫名,让殿中臣子一时拿不准官家主意。 “行了行了,你也别谦虚了,开封府中的事,你先学学,”赵匡胤终于开口道:“不过,不得去后院打扰你三叔,若有不懂的,多问问府衙中的主簿管事,至于大事,请教政事堂也好,来宫中问朕也罢,不得自作主张。” 既然赵匡胤发了话,赵德昭便知道不好再拒绝了,忙正了神色,拱手应“是。” “当然,”赵匡胤朝赵德昭摆了摆手,“若你做的不好,朕也不会姑息,朝廷这么多人,朕就不信选不出合适的人来,你可明白了?” “是,臣定当遵官家之命,克公奉己,晨兢夕厉,不负官家圣恩!” 此事就这么定了下来,赵德昭做了开封尹之后,京师一大半的衙门实际上都归其管辖,他怕忙不过来,将内廷局大部分事务交给了王承衍,武学之事交给了何承矩,这才稍稍空出了些时间打理开封府衙。 在忙碌中,曹彬又得了一个儿子,取名为曹琏,曹璨这个做兄长的自是高兴,同赵德昭见了几次面,次次夸赞自己这个弟弟有多可爱多聪慧。 赵德昭挑捡了些小玩意并一些金手镯、平安锁之类的送了过去,曹彬人缘本也不差,加上赵德昭的厚礼,流水一般的玩具、布帛、平安扣等给小孩的礼物送入了曹彬府中。 对于近亲之人,曹彬也就笑着收了,可对于平日没什么往来的,礼过于厚重的,曹彬则命人退了回去,退的同时也附带一份糕团,算作心领了他们好意。 这番行为,也让人挑不出他的错来,也更让京师的百姓夸赞其高风亮节、两袖清风了。 紧接着,京师又一件大事即将到来,百姓们闲谈时,也都笑着将此事挂在嘴上。 他们大宋的平晋郡王,终于要大婚,迎娶王太傅家千金过门。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一十九章 奇怪的画册 大婚前一日夜晚,赵德昭被传入宫中,同赵匡胤用晚膳,一起的还有皇后、三位公主以及四皇子赵德芳。 赵德昭到福宁殿的时候,赵匡胤同皇后还没来,在殿中的只有三位公主和赵德芳。 一见面,昭庆公主就笑着打趣赵德昭,“明日可就是有媳妇的人了,做事不可再莽莽撞撞,得稳重些才成。” “长姐说的可不对,咱们二郎哪里不稳重了,如今可都是开封尹了,要是不稳重,爹怎么会让他来管事?”延庆公主捂着嘴笑着说道。 “是是是,你说的是,咱们二郎再是稳重不过,再是能干不过,待婚后,定是很快能生个大胖小子。”昭庆笑道。 赵德昭听了这话,忍不住满脸通红,之后却笑了笑,反唇相讥道:“姐姐们有所不知,我那两位姐夫是跟着弟弟我上战场的,也是再能干也没有的,说不定啊,姐姐们比弟弟我还要先报上娃娃。” 昭庆和延庆的脸立即红透了,小声啐了一口,指着赵德昭骂道:“好你个二郎,你这嘴巴是谁都不肯饶,连姐姐们都敢取笑。” 赵德昭见她们真有些恼了,才团团作揖赔罪道:“弟弟说错了话,给姐姐们赔罪,别生二郎的气。” 赵匡胤带着皇后从外头走来,见了这副情境笑着问,“这是怎么了?二郎得罪你俩了?” 昭庆、延庆二人也不好意思将适才的话拿去告状,只好摇头道:“没有,同二郎开玩笑罢了。” 宫人布上碗筷,很快传了酒菜,赵匡胤让诸人一次坐下,而后才看向赵德昭,淡淡问道:“事情可都准备好了?” 赵德昭点头,笑着道:“这次有礼部安排,不用儿子操心。” 礼部的确尽心,秉着郡王的规制,一切安排的都是最好的,府中也有甄大同赵德昭对接,实在有拿不定主意的,才问赵德昭拿主意。 “你成了亲,便是大人,夫妻间要相敬如宾,不可仗着自己的身份摆脸色......” 此时的赵匡胤突然啰嗦起来,看着赵德昭絮絮叨叨说了不少,眼神中满是慈爱。 他没有同赵德昭说什么要赶紧生个孩子,也不说要如何给妻子立威,说的尽是琐碎的小事。 皇后不知不觉放下了筷子,默默垂下了脑袋,昭庆和延庆倏地也红了眼眶,赵德昭突然明白过来,赵匡胤说的这些,都是他和贺皇后经历过的事,是他还未做皇帝是,他们平凡夫妻间如何相处的点滴。 赵匡胤说完,拍了拍赵德昭的肩膀,欣慰得叹了一声,“好,真好啊,要是......” 要是贺氏还在,看到自己的儿子成亲娶妻,该有多安慰! 赵匡胤这话没有说出口,可在坐的除了赵德芳,没人猜不到未尽之意。 赵德昭也有些感怀,自己没见过贺皇后,但从赵匡胤的神态中,他能猜到当初二人如何恩爱,赵匡胤是真的爱重这个妻子。 只可惜,他还未做上中原之主,让贺氏母仪天下,贺氏便早早去了。 眼看着饭桌上气氛有些沉闷,赵德昭笑了笑,大声道:“等儿子大婚后,两位姐姐可也很快要出嫁了,到时宫中愈发冷清,也该再添几个孩子才好。” 这话的意思,是让宋皇后给宫里添给孩子。 宋皇后适才还有些感伤,眼下却忍不住羞红了脸,怎么说她也是长辈,怎么还能被小辈给“催生”了,不像话! 赵匡胤板着脸训斥一声“没大没小”,可瞥向宋氏的眼神,却有意无意透露出他的心思,宫里最小的便是德芳,再大些也要开府住出去了,届时宫里冷清,是该生一个才好。 经这么一打岔,气氛才逐渐热闹起来。 第二日要大婚,宫里不留赵德昭,赵匡胤又细细嘱咐了一番,才让他出宫好好休息。 赵德昭出宫回到府邸,却也睡不着,想着第二日竟然就要娶妻,总觉得不太真实。 同时觉得不真实的,还有王七娘。 同样,王夫人已是叮嘱过她如何成为一个好妻子,更重要的是,她嫁的是郡王,是皇家,规矩更是要多一些,万不可行差踏错一步。 王七娘心中激动,王夫人的叮嘱一半是飘在了脑后,只“嗯嗯”得点着头。 王夫人也是过来人,见此也只好叹了口气,想着得派个年长的陪嫁过去仔细教着,总不能让人指摘了他们王家的不是。 最后,王夫人取出一本画册,塞到王七娘的手中,“这个,你待会自己放嫁妆箱子底下,明晚洞房花烛,再拿出来同殿下一起看。” 王七娘看着手上平平无奇的画册,怪道:“是什么?为何要同殿下一起看?”说着,王七娘就要翻画册。 王夫人忙一把抓住了王七娘的手,支吾道:“明日再看!” 此时的王七娘也不在乎一本画册,听王夫人这么说,随手放在了一遍,“知道了,女儿等会就放好。” 王夫人看着眼前温婉可人的女儿,想着明日就是赵家妇,忍不住红了眼眶,心中是一万个舍不得。 若是平常人家,就算同时官宦人家的媳妇也行,若家中思念,传句话就能让她回娘家看看。 可郡王府不同,再想深一些,若今后入了宫里,一年可能见上一面? “阿娘,你别哭啊......”王七娘见自己母亲掉泪,知道她心中不舍,离别的惆怅短暂盖过了出嫁的喜悦,王七娘也忍不住哽咽落泪。 “好了好了,是娘的错,大喜的日子哭什么,”王夫人见此,笑着替王七娘擦了眼泪,“明日高高兴兴的,做京师最美的新嫁娘!” 天色不早,就算再舍不得,王夫人也得让王七娘好好休息,不然明日顶着两黑眼圈,可谈不上什么“京师最美”了。 王夫人离开后,王七娘又叹了几声,看着自己的卧室,想着就要离开住了十几年的府邸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也忍不住生了些忐忑来。 屏风上挂着的婚服明晃晃的耀眼,是礼部特意按照郡王妃规制给她定制的,上面缀满了宝石珍珠,金银线绣成的吉祥图案让人一看就心生欢喜。 妆台上是明日要用的胭脂水粉,也是宫里送来的赏赐,还有放着的花冠、金钗、耳铛、手镯臂钏,全是宫里一流匠人打造。 如此殊荣,她是京师头一份。 这么想着,王七娘又开了怀。 王夫人送来的画册还在手边,她听话要去放在箱中,可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得她便随手翻了翻 初时只看见每幅图画都是两个小人,待看清他们的动作后,王七娘“哎呀”一声,手中好似拿着一个什么滚烫的东西般,烫得她松手,画册“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王七娘脸红得犹如天边的晚霞,看着地上的画册捂住了脸颊。 这都是什么呀,还要同殿下一起看,可羞死个人啦!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二十章 大婚 古之大婚,“女”同“昏”,意味着黄昏时刻成婚。 也有说法是男女分属阴阳,黄昏时分阴阳交替,迎娶女子回家附和阴阳之道,寓意夫妻和谐,家庭美满。 这日黄昏,艳丽的晚霞铺满天空,似乎是老天送给这对新人的贺礼。 王七娘身着深青色大袖衫,下摆是红色祥云图案,下着青色长裙,外披霞帔,坐在屋中等待郡王府来人。 霞帔非恩赐不能使用,是宫廷命妇的重要部分,只有在祭祀、典礼等重大正式才能穿。 “来了来了,人来了!”有女眷跑进院中说道。 “谁来迎亲的?”有人问道。 王七娘支着耳朵,仔细听着外头人的答复。 “是殿下,殿下亲自来了!” “当真?” “是,我亲眼见着了,殿下穿着婚服,骑着高头大马,还有何将军、曹郎君、石郎君他们,都一起来了呢!” “七娘可真是好福气,如此得殿下重视!” 王七娘抿了抿唇,低下头笑了起来。 按理说,她嫁给郡王,郡王就算不亲迎,也没人敢说他一句不是,眼下他竟亲自来了,是能说是对自己的爱重,这如何能让她心中不欢喜? 门外隐约想起了催妆曲,笑闹起哄声也随之传入屋中,又有人笑着跑了进来,说道:“殿下赏了一万贯,一路撒过来的,可真大方。” 一万贯铜钱,由郡王府中仆从抬着好几个箩筐,跟着迎亲队伍一路走来,一群孩童笑着跟了一路,高兴得捡了许多铜板,也不见有人来赶。 到了门口,自是又给了几个大红封,这才让王府女眷给他开了门。 赵德昭好不容易进了门,又笑着命人散了几个红包,才算走到了内院王七娘的院中。 王贻孙还在番禺,王家从旁支找来一个相貌周正,在朝廷中也有官职的王家二郎,作为七娘兄长背她出门。 等在院中的赵德昭看到妆扮精致的王七娘,眼前蓦地一亮,咧了嘴便笑了出来。 诸人看赵德昭这副模样,俱是忍俊不禁,原来谁都一样啊,见了漂亮媳妇还是忍不住犯傻呢! 王七娘害羞偏了头,趴在兄长背上不敢看赵德昭过于炙热的目光,她耳朵上的明月珰在夕阳下闪耀,明媚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赵德昭身份不同,自然不用同新娘一起拜别父母,但还是有礼得站在堂中同王溥和王夫人拱手,承诺一定善待七娘,惹得王夫人泪水涟涟,才在王溥的催促下出了王府大门。 按规制,郡王妃成亲的车子为厌翟车,车体是红色,车厢有翟羽装饰,车上有紫色和红色的团盖,四柱都有帐幕遮挡,同时四边垂下宽大的带子。 横辕上还有香柜,里面设有香炉、香匮、香宝等,一路行去一路飘香。 厌翟车由四匹马来驾驶,马匹也俱是红色,马脸上装饰有铜制面罩,头上插着翟羽,胸前有彩带结和铜铃,装扮得异常漂亮。 百姓们们看着迎亲队伍招摇而过,虽然看不清车中坐着的新嫁娘的模样,但凭他们猜测,想来也是个绝色女子,不然如何能打动殿下的心呢? 赵德昭有意显摆,让车队绕了些原路,撒钱的仆从担着箩筐继续,也让京师的百姓好好看了番热闹。 最终回到郡王府的时候,夕阳终于落下了城墙,天边挂着一轮弯月,笑吟吟得看着王七娘下了车。 几个妇人上前,将红毯铺在地上,新娘不能落地,一路只能走在红毯上。 “跨鞍马,过平秤,平平安安!”礼官唱了一句。 红毯上放着一个马鞍和一杆秤,“鞍”与“安”谐音,“过平秤”则取“平”之意,两者相合,以祈平安。 跨过马鞍和过平秤后,王七娘被引入新房稍作歇息,室内当中悬帐,此谓之“坐虚帐”,也被叫作“坐富贵”。 此时,赵德昭则在中堂,中堂中放着一床榻,榻上置一椅子,也就是“高座”。 赵德昭坐在高座上,众人要斟酒请他下来,斟酒的次序也有固定,先是媒人斟酒,这便让曹彬代劳,毕竟殿下同王七娘的相识,同他儿子曹璨脱不了关系。 曹璨做不了媒人,曹彬自然有这个资格。 媒人之后,便是新郎的阿姨或者舅母斟酒,可赵德昭却没阿姨也没舅母,只好让老师薛居正的夫人出面,也算全了这礼仪。 最后,是岳母,也便是王夫人斟酒,赵德昭饮了这一杯,方能下座回房“坐富贵”。 新房门额上挂着一匹新锻,新锻下方一片片撕裂开来,等到赵德昭入房,围在外面的客人们立即争夺新锻的小碎步,此谓之“利市缴门红”。 赵德昭作为平晋郡王,成婚是大事,抢到他的门红可沾了大喜气,是以,门外早就挤满了人等着。 赵德昭前脚刚被簇拥着入了新房,后面就响起了锦缎撕裂之声,赵德昭忍不住想起《红楼梦》中,晴雯喜听扇子撕裂之声一般。 不怪晴雯喜欢,这裂帛之声,果真悦耳! 门外,尚未成亲的曹璨、李守恩、李守徽、韩崇训等人,便是已被赐了婚的石保吉和王承衍,也都抢到了利市,满脸笑意是遮都遮不住。 何承矩已是定了亲,平日性格也比他们稳重些,看他们这副争抢的模样,忍不住有些嗤之以鼻,说丢了殿下的脸。 曹璨笑着从手中分出一块利市递过去,“要不要?殿下的,可没有下一次!” 何承矩默了默,鬼使神差得伸了手,不想曹璨哈哈一笑,将抢到的两块利市朝怀里一塞,笑道:“不给,给我家琏儿留的!” “韬光你有病吧,”石保吉见了这一幕也有些看不下去,“你家曹琏还不满周岁,要沾这个喜气做甚?” 曹璨瞥了石保吉一眼,哼道:“你都有公主了,抢这做什么?还想着娶小妾呢?” 石保吉顿时满脸无语,朝王承衍道:“赶紧给他相个媳妇管管他!” 王承衍笑着摇头,不搭理拌嘴的二人。 屋内,赵德昭才不管他们几人,他坐在床榻上面对着低头害羞的新娘,准备婚礼的下一步。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二十一章 礼成 赵德昭同王七娘面对而坐,仆妇上前,一边说着吉利话,一边将二人的发髻打散,而后各取一缕,梳成一个顶髻,这便是结发。 同时,仆妇递给他们每人一个紫金钵,钵底用红、绿丝线打着同心结,同时盛满了酒液,唱道:“请新人行合巹礼。” 赵德昭接过紫金钵,看了一眼王七娘,淡淡笑了笑,围观的人也都哄笑了起来,催促道:“快,快饮下!” 二人又对视一眼,而后在众人的目光中一饮而尽,随后,二人将手中的紫金钵朝地上扔去。 王七娘扔的时候用了不少力气,只见紫金钵落地后又重新弹起,众人正要道“恭喜”,却见赵德昭扔的紫金钵也弹了起来。 按照流程,新娘要用力扔,以至紫金钵弹起,而新郎则不用,轻轻一抛就好,紫金钵无需反弹,这意味着今后二人会生很多男孩。 多子向来被人们人为是好寓意,赵德昭在婚礼前也被礼官如此嘱咐,不过他却不想这么做。 他娶王七娘是因为爱她这个人,而不是为了生儿子,若因此给她压力,赵德昭也并不乐意。 仆妇见此也是愣了片刻,但到底经验丰富,只顿了顿便笑着说道:“哎呀殿下好福气,儿女双全,好兆头啊!” 反正吉利话怎么说都没错,赵德昭也只无奈,王七娘却似乎明白了赵德昭的意思,低下头羞赧的笑了起来。 等欢呼声平息,又有人端上一个托盘来,上面摆着“定情十物”。 仆妇先是拿起一个手镯,笑着套上王七娘的手腕,边套边唱:“何以致契阔?绕腕双玉镯。” 手镯套上皓腕,反是衬得王七娘的手腕又细又白,让人移不开眼睛了。 之后仆妇又拿起第二件——臂钏,唱道:“何以致拳拳?绾臂双跳脱。” 第三件是个戒子,仆妇边戴边唱:“何以道殷勤?约指一双银。捻指环相思,见环重相忆。愿君永持玩,循环无终极。” 赵德昭坐在床榻上,就这么看着仆妇一件件首饰朝王七娘身上戴,之后又是耳珰,、香囊、玉佩、同心结、金簪、玳瑁钗等,都表达了美好的寓意,只是让人觉得沉得慌。 找不容易戴完了这些,赵德昭也颇是看得眼花缭乱,耳边闹哄哄得,看着王七娘脸上的笑意,便感觉喝了一大碗美酒,是要醉了一般。 最后,仆妇将手中鲜花撒到床榻上,脸上笑得起了褶子,带着屋中所有人退了出去,他们知道,接下去便该是婚礼中最重要的环节——洞房花烛了! 王七娘的心快跳掉了嗓子眼,一双眼睛含羞带怯,一眼都不敢看向坐在她对面的赵德昭。 她双手搅着裙带,一条长长的丝带全部绕到了手腕上,快要勒出红痕来。 赵德昭自己也是紧张又激动,瞄了一眼王七娘的手,笑着伸过去,想要将缠上的丝带解开。 不想,刚碰到王七娘的手,就见她整个人身子颤了颤,像被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弹了起来。 他们忘了二人的头发还系在一起,王七娘这么一跳,只感觉头上一阵刺痛,连带着赵德昭也痛呼了一声。 “头发!”赵德昭一把拽住王七娘,好小得开口说道。 “我...妾忘了...”王七娘重新坐了回去,小声道。 赵德昭打量了一眼屋内,而后朝王七娘道:“来,你跟我起来,小心些,你裙子长,别绊倒了。” 说罢,他伸手扶着王七娘的胳膊,将一头雾水的王七娘扶到桌子旁,拿起桌上剪花烛的剪子。 “殿下拿剪子做什么?”王七娘怪道。 “剪头发呀!”赵德昭说完,将绑成的高髻打散,而后剪下被绑在一起的一缕发丝,又细心得打了个蝴蝶结。 “结发为夫妻,”赵德昭笑着说完,边将手中头发放进了王七娘身上佩戴的香囊之中,“令仪可要收好了。” 王七娘这才明白赵德昭的意思,握着香囊,心中愈发甜蜜起来。 红烛“噼啪”,提醒二人时辰不早,赵德昭看着王七娘身上繁琐的服装,笑道:“你快把这些都脱了吧,穿一天了,怪累的。” “妾替殿下宽衣。”王七娘却是会错了意,红着脸去摸赵德昭的腰带,她出嫁前母亲和嫂嫂也都叮嘱了,这些近身之事,可万不能假手于人,自己来做,也能增进夫妻感情。 “我又不是小孩,还能让你帮忙?”赵德昭笑着握住王七娘的手,同时伸手将她头上花冠取下,“这也太重了,你脖子不酸吗?” 赵德昭嘀咕着将花冠放在一旁,又小心得将王七娘脖子、耳朵上的首饰取下放在桌上。 王七娘见此,索性将娘亲的话放在了一边,她同殿下是夫妻,夫妻就该是一体,谁替谁宽衣,当都是可以的吧! 二人手忙脚乱了一阵,最后都只剩下红色的中衣。 灯下看美人,赵德昭愈发觉得七娘如天上的仙子,雪白修长的脖颈,玲珑有致的体态,一双柔荑软若无骨被他牵在手中。 “我们...就寝吧...”赵德昭话出口,才发觉自己有些沙哑,一时竟口干舌燥起来,有什么东西在身体中蠢蠢欲动得厉害。 “等等...”王七娘指了指外面,“怕有人呢!” 赵德昭笑着把人牵到床榻上坐下,说道:“放心,我早安排好了,甄平和孙冲就在院门外守着,今夜院中谁也不会过来,他们敢听本郡王的壁角,小心待他们成亲,本郡王让他们洞房都入不了!” 王七娘听到这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当真是让屋中都亮了起来,适才二人之间紧张略带着尴尬的气氛也消散了不少。 赵德昭又欲去解王七娘的衣裳,王七娘却又一声“等等”。 “还有何事?”赵德昭按耐下心头的急切问道。 “阿娘给了我一本画册,让我同殿下一起看。”王七娘红着脸,起身从屋中一口不大的箱子中取出一本画册,而后递给赵德昭,“殿下看吧。” 赵德昭只觉得王七娘整个人都是僵硬的,想着这节骨眼上,丈母娘要自己看什么画册? 直到他翻开,画册中生动形象的小人让他惊讶得合不拢嘴,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这便是古代的春宫图啊,虽比不上现代的小视频,但同现代的小人书比起来,可也算精致了! 同时,赵德昭却在忍不住在心中咆哮,他是个雏没错,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上辈子自己电脑中的几个G,可都不是摆着玩的啊! “嗯..好...”赵德昭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你喜欢哪个?”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二十二章 洞房 赵德昭下意识得问出这句话,问完方才觉得不对,暗骂自己一声怎么这么傻,问的什么蠢问题。 王七娘更觉得脸烫得厉害,不知该有什么反应才好。 “那个...” 春宵一刻值千金,这么尴尬得耗着也不是办法,赵德昭咳举拳在唇边咳了一声,将画册扔到了一边。 “令仪,时辰不早了,那个...”赵德昭笑了笑,“明早还得进宫行礼,早些安歇,可好?” 王七娘羞红着脸,低着头轻“嗯”了一声,她低着头,心口“砰砰”直跳,一双手也不知该放在哪里才好。 红纱轻帐,仿佛也在诉说彼此衷情,无风而起,飘摇了许久。 值千金的春宵总有结束的时候,赵德昭总觉得天亮得无比之快,他好似才刚合眼,外面便传来了甄平的声音。 府中有了女主人,内室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了。 赵德昭睁开眼睛,看着枕在自己胳膊上睡得仍旧香甜的王七娘,半裸香肩上露出点点红痕,赵德昭头一次觉得自己是不是过分了。 他看了半晌,方才心满意足得小心将自己胳膊抽出,不想刚起身披上衣裳,身后就传来王七娘的声音。 赵德昭回头,只见王七娘半撑了身子,朝他问道:“可是要迟了?妾这便起身,服侍殿下更衣。” 赵德昭笑着坐会床榻上,摸了摸她的脸颊道:“不用,我此前也都是自己穿衣。” 王七娘不好意思得笑了笑,继而又道:“殿下心疼妾,是妾的福气,可妾也不能恃宠生娇,忘了自己的本分。” “什么本分?你的本分,就是做我的妻子,管理好郡王府就成。”赵德昭说完,站起身来穿好衣裳,而后又朝王七娘道:“我去看看早饭准备好了没,你再睡会也没事。” 赵德昭笑着走出内室,王七娘重新躺下,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反正也睡不着,便也起了身。 便在此时,她的婢女走了进来,小丫头扫了王七娘一眼,顿时惊呼一声,忙快走几步上前问道:“姑娘身上是怎么回事?怎么青一块紫一块的,殿下欺负你了?” 王七娘忙披上衣裳,遮挡身上的痕迹,朝小丫头瞪了一眼,佯怒道:“不许胡说,殿下待我很好。” 小丫头真不明白怎么这样还算好? 哪有待人好是好成这样的? 自家姑娘不会成了婚,真就昏了吧! 不说她这神色,再没有如此憔悴的,还有,姑娘走路都走不稳,还得自己去扶,完全就是受了欺负的样子嘛! 但自家姑娘既然这么说了,她也不会再多嘴去问,只好拿了中衣替王七娘穿上。 “殿下呢?”王七娘一边漱口一边问道。 “在外头呢?”小丫头将挂在屏风上的礼服取来,又将花冠首饰等替王七娘穿戴上,扶着她坐在妆台前,扑了粉涂了口脂,见她容光如昨日一般焕发才又扶着她走出去。 “还有啊,今后不能再叫我姑娘,让府里的人听了不像话。”王七娘回头又仔细叮嘱道。 “是...”小丫头撇了撇嘴,继而称呼道:“郡王妃!” 乍然听到这个称呼,王七娘还有些不好意思,可转念一想,自己就是官家亲封的郡王妃,今后喊的人多了,可得习惯才好,便点了点头,轻“嗯”了一声。 卧室外,赵德昭正吩咐甄平着什么,转头见王七娘走出来,关怀道:“怎么不再多睡会儿?府邸离皇宫近,咱们来得及。” 王七娘笑着道:“妾睡不着,而且,也是起身的时候了。” 赵德昭见她走路异样,想起昨夜的荒唐来,不免有些脸热,上前代替小丫头的位置,牵了王七娘的手到桌前坐下,“是我不好,往后我注意些,不让你累着。” 王七娘听了这话,臊得忙伸手要捂赵德昭的嘴,“殿下可别说了,大白天的,羞死个人了。” 赵德昭一把捉住王七娘的手,看了一眼周围,小丫头懵懂得睁大了眼睛,似乎并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而甄平已是识趣得退出了屋子,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 “成,听你的,以后咱们就晚上说。”赵德昭故意曲解王七娘的意思,笑着凑上前,在王七娘耳边调侃了一句。 “殿下——”王七娘扭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撒娇的口吻和模样,落在赵德昭眼中是多么诱人。 “好了好了,我错了。”赵德昭突然觉得自己刚说的那些话,完全是在惩罚自己,为了避免青天白日做出什么不合礼法规矩的事来,忙转了话题,让外头婢女将早饭端了上来。 整个院子,除了赵德昭贴身小厮甄平和孙冲还能请示了进来之外,其余全被换成了婢女,年轻的年长的都有,其中一部分便是王七娘从王府带来的陪嫁。 她来到一个陌生环境,有熟悉的人在身边,也便不会过于紧张忐忑,多少有些安全感。 再者,内院有了女主人,外面的毛头小子也就不方便了,还是让婢女来服侍要好一些。 “郡王妃,喝些红枣粥。”一个仆妇笑着将粥端到王七娘面前,之后,又将燕窝桃胶玫瑰糕等一些对女子好的补品放在她的面前。 王七娘也看出来了,满满一桌子的早饭,除了赵德昭吃的一碗鸡丝清汤面,其余都是给她的,其中食材用的也都是美容养颜,有补气血疗效的东西。 王七娘心中暖暖的,也不浪费赵德昭这番心意,拿了筷子每一个都尝了些,比平日在家时还多吃了不少。 也或许,王七娘默默想着,是昨夜累到了 用过早饭,二人乘坐马车去往皇宫。 赵匡胤虽然放了赵德昭的假,但朝会并不会因此停下,是以,当二人抵达皇宫时,朝会还在继续,他们直接被引去了慈元殿,便是如今宋皇后的寝殿。 一路上,借着礼服宽大的衣袖,赵德昭牵住了王七娘的手,“怎么?紧张?” 手心都是汗,摸上去冰冰凉凉的,总不能会是冷的吧! “放心,皇后是个很和气的人。”赵德昭安慰道。 宋皇后年龄小,又是赵匡胤的第三个皇后,本身性子就绵软,如今可是赵匡胤嫡长子大婚,她若真摆个长辈的谱来刁难王七娘这个“继儿媳”,不怕赵匡胤发怒? 可到底是名义上的婆婆,就算有了赵德昭安慰,王七娘心中多少还有些忐忑。 如此进了慈元殿,院中大宫女早就等着,见了来人忙带着众宫人行礼,“见过郡王、郡王妃。” “郡王、郡王妃快进去吧!”大宫女笑呵呵上前,侧了半个身子走在前面,“郡王您不知道,皇后还特意将这宫殿也重新装饰了一番,说看着喜庆。” 赵德昭闻言朝周围扫了一眼,为了避嫌,皇后的宫殿他没怎么来过,这个听宫女说,也发现不了特别的地方。 但喜气,的确是喜气,门廊下挂着彩绸,廊柱好似也重新上过漆,他还以为本身就是如此,没想到是因为他大婚的缘故。 “多谢母后费心!”赵德昭朝殿中坐着的人影略点了点头。 宫女为自己主子在赵德昭面前刷了好感,也便心满意足,要知道,宋皇后年纪比殿下还小,若真生个皇子出来,等他长大得等多久,这其中又会发生多少事? 反正皇子中不管谁即皇帝位,她都是太后。 二人进了殿,只见皇后穿着礼服坐于中间,满脸笑意得看着她们,旁边三个公主也在,赵德芳也坐得端端正正的,见他们进来,还朝赵德昭挤了挤眼睛。 二人规规矩矩行了礼,又听皇后道:“你们先坐下说会话,等官家来了,再奉茶不迟,想来今日朝会结束得也不会太晚。” 王七娘在开口的这一刻,心中的紧张心绪终于平静了不少,轻声道了个“谢”,就见昭庆朝她招了招,“坐我这儿来。” 王七娘看了眼皇后,见她笑着点了头,这才依言坐到昭庆的身旁。 “昨夜没睡好?”昭庆拉着王七娘的手,仔细看了她的神色皱眉道:“是不是想家?反正王太傅家也京城,你若想家,自可回去瞧瞧,我们规矩没这么多,就算以后我们姐妹出嫁,想家了难道宫门还不给开?” “是啊七娘,若二郎这臭小子欺负你,也只管同我们说。”延庆也在一旁帮腔道。 她们说的声音不轻,好似故意给赵德昭听见似的,赵德昭正同赵德芳说话,闻言转了头,自然不会去解释王七娘憔悴得真正原因。 他顺着昭庆她们的话,同王七娘道:“姐姐们说得对,你要想家,我陪你回去,若我欺负你...这虽然是不可能的,你同官家、母后告状都成,他定会替你做主!” 王七娘掩嘴笑了笑,默默垂下了脸颊。 不多片刻,门外便有通传声,赵匡胤早早结束了朝会,前来喝儿媳妇茶了! 洞房花烛审核不通过,已修改,大家脑补吧! 作者父亲住院一周,国庆期间没法多更,见谅! 祝大家国庆假日快乐!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二十三章 敬茶礼 这杯儿媳茶虽然敬的是当今最尊贵的两个人,但要说不同的话,或许宫人端来的茶盏上,放的是大宋最好的茶吧! 赵德昭同王七娘在准备好的织金锦缎垫子上跪下,双手奉上茶盏,赵匡胤丝毫没有犹豫,脸上带着笑意接过喝了,宋皇后待皇帝端了后,才拿起属于自己那一盏抿了口,示意宫人将准备好的礼取来。 赵匡胤赐下的是两柄玉如意,如字面意思,便是希望他们生活如意。 宋皇后看上去要更多一些,给赵德昭的是一枚岫玉玉佩,通透明亮的玉通过宫中最好匠人的手雕成蟠龙纹,看着又是显贵又是雅致。 “多谢母后!”赵德昭很是喜欢,接过玉佩笑着道谢。 递到王七娘手边的是一双玉镯,宋皇后笑着拿起玉镯,亲自给王七娘戴上,“这镯子,而二郎的玉佩出自同一块玉,望你们夫妻同心,白头相守。” 赵匡胤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神色来。 之后,三位公主也各自送出了她们的礼物,都是给王七娘准备的。 公主是女人,自然懂女人的喜好,加上她们身份尊贵,许多东西是外面买也买不到的,送出去的东西也都稀有。 昭庆送了宫里匠人打制的一枚累丝嵌宝蝶恋花金钗,延庆送了鎏金嵌琉璃香炉。 最小的永庆公主也拿出了自己最宝贵的金步摇,状如花树,上面缀满米珠大小的珍珠,金枝上用翡翠、珊瑚、玛瑙做成飞鸟状,晶莹辉耀,华美无比。 见她拿出了这金步摇来,昭庆和延庆都忍不住惊讶,这可是她最宝贝的东西,平日都不舍得拿出来戴,今日倒舍得送人? 王七娘不是没眼色之人,见她们神色,也猜到了金步摇于永庆而言定然珍贵,便说什么也不收。 “嫂嫂收了两位姐姐的,不收妹妹的礼,可是瞧不上?”永庆嘟了嘴巴,娇憨的模样惹得诸人都笑了起来。 “这是你最喜欢的东西,真舍得送与七娘?”昭庆调侃道。 “嫂嫂好看,这步摇若给嫂嫂戴,定比我戴要好看!”永庆认真道。 “我不能收,这太贵重了......”王七娘仍旧拒绝。 赵匡胤和宋皇后都没有说话,他们端坐上方,满眼慈爱得看着自家几个儿女。 “既然永庆给你了,你收下便是!” 赵德昭也见不得她们让来让去,走上前朝永庆道:“多谢永庆这番心意,这步摇我们就收下了,你放心,待番禺市舶司运行起来,二哥给你做个更好的。” “嗯,谢谢二哥!”永庆满眼亮晶晶的,看着赵德昭重重点了点头。 “还有我,还有我的......”赵德芳年纪最小,最后一个才轮到他。 “急什么,又不会跑!”赵德昭笑了笑,牵着王七娘的手走到赵德芳面前,一伸手道:“看看,是有什么好东西,让你这么着急显摆。” 赵德芳“嘿嘿”一笑,拿出一个精美的布袋子,站起身偏过赵德昭的手递给王七娘,“给嫂嫂的。” “哟,不得了,以后有嫂嫂给你撑腰了是吧!”赵德昭见此收回手,一脸好笑道。 王七娘见他兄弟俩如此斗嘴,也觉十分新奇,捂嘴一笑,而后伸手接过,“这么沉,是什么东西?” “别给了一包宝石珍珠什么的,这也忒俗了!”赵德昭脑袋凑过去看,一边嘀咕道。 但若当真是宝石珍珠,赵德昭自然也不会嫌弃,想来王七娘作为女子,更不会嫌弃,欢喜还来不及,可以拿去打制不少首饰,也能装饰在衣服或者头面上。 “弹弓?”当布袋子里的东西取出来后,殿中所有人都惊呆了。 “四郎,你嫂嫂是姑娘家,你送弹弓做甚啊?”宋皇后待赵德芳如己出,见他拿出这么一份礼物来,生怕官家怪罪自己教养无方,脸上也带了些急切出来。 昭庆和延庆走上前去,见那弹弓上倒是用红蓝宝石装饰得好看,但弹弓毕竟就是个弹弓,送姑娘家的确不合适。 “我觉得嫂嫂用弹弓挺合适的!”赵德芳不服气,他脑中留着王七娘的印象,便是在樊楼挡在王继勋身前,不让他带走自己的婢女,这可是妥妥的侠女模样。 大喜的日子,若送刀剑如此“凶器”,他们岂不更有话说? 那还不如一个弹弓,闲着无事可以在院里弹鸟儿玩,在外头被欺负了,还能用来防身,多合适呀! “弹鸟儿玩?”赵德昭听到这话,偏头看了赵匡胤一眼,自家爹这把年纪了,也爱在院里玩弹弓,还被一个小小的史官,名叫张霭的讽谏过。 德芳胆子是真大呀,当着官家的面送弹弓,还就说可以在院里弹鸟儿玩。 “看我做甚?”赵匡胤“哼”道:“四郎送你媳妇儿的东西,自己看着办!” 赵德芳也奇怪,“就是啊,这是我送嫂嫂的,二哥还要请示爹吗?” 好了,破案了,德芳怕是不知道爹玩弹弓还被史官给骂了! “四郎送的我很喜欢,多谢四郎!”王七娘是真心喜欢,她也不是个柔弱女子,被父兄娇宠着长大,男孩子的玩意儿她也没少玩。 王七娘喜欢,赵德昭就更不会拒绝了,在他眼中,女孩子玩枪的都有,玩一个弹弓怎么了,改明儿得准备些圆石子,再在自家院子备几个靶子,让她在家自己找些乐子也不错,还能锻炼身体。 这么一想,赵德昭便觉得赵德芳这礼物送的合适极了,开口道:“你什么时候来二哥这儿,喜欢什么,二哥送你!” 站在旁边的昭庆和延庆听了,忍不住酸道:“咱们也是拿了好东西出来的,永庆和四郎都有回礼,唉,我俩可被嫌弃了呢!” 王七娘听了这话吓了一跳,忙命婢女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回礼捧了来,“官家、母后、二位姐姐,这是七娘亲手做的香囊、鞋袜,送给两位姐姐,还有永庆和四郎。” 新娘回的礼,是要看她绣工的东西,香囊、鞋袜这些,便能看出她的女红功底,每个人都有份。 “哎呀,你们逗她做什么!”宋皇后见七娘真是急了,瞪了昭庆二人一眼,笑着朝七娘招招手,“你别听她们的,跟你开玩笑呢,宫里怎么会少了她们的好东西,就算是要二郎的,二郎还会不给?别怕,拿过来我瞧瞧。” 王七娘这才定下心,亲自捧着回礼走上前让皇后挑去,皇后自然夸了一番,而后选了一个香囊、一双袜子让宫人收好。 “行了,中午留下用膳,二郎,你同朕来。”赵匡胤喝了茶,便没他什么事,她们女人有女人的话要说,他们男人,也有男人的事要商议。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二十四章 渔翁是谁 宋皇后和昭庆几人留王七娘在慈和殿说话,赵德昭便跟着赵匡胤去了垂拱殿。 今日是周井在垂拱殿轮值,见到二人走来,立即站在廊下行礼,待赵匡胤走入大殿,他才上前悄悄同赵德昭道了声“恭喜”,赵德昭还没应声,周井已是退了开去,赵德昭只好笑着点头算作回应。 “坐吧!” 入了大殿,赵匡胤坐下后便看向赵德昭,见他脸上毫不掩饰的得意劲儿,忍不住叹了一声,说道:“我也有年轻的时候,不过,还得节制些,注意身体,如今你是开封尹,我虽免了你几日朝会,衙门的事可不能丢开不管。” 赵德昭听赵匡胤打趣,也颇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了几声点头应下,赵匡胤虽然是他爹,但就这个话题也不好再深入讨论,便也扯开了说旁的事。 “今日朝会你不在,枢密院递了一个奏本。”赵匡胤从御案上拿起一个奏本来,宫人立即上前接过,快步递给赵德昭。 赵德昭一边翻开一边问道:“枢密院?是哪边的事?” 在他看来,如今兵戈不是起在北边就是南边。 若是北边,辽国虽还没将山后九州交出,但前几月也命人送了国书来,说兹事体大,要再准备准备,至少得让想要留在大辽的契丹人搬离九州后才成。 大宋君臣上下都知道这是辽国的托词,但也无可无不可的,这些都在他们意料之中,也便没有去管。 难不成是南边的事? 不料当赵德昭翻开奏本,其中所禀内容却出乎他的意料,此事既不是关于辽国的,也不是关于南唐的,而是出在灵州。 灵州位于河西走廊一带,在唐朝时还属于内地,但经过一番动乱后,于大宋便属于边疆。 河西走廊上的政权并不少,除了夏州的党项人,还有凉州六谷蕃部、甘州回鹘部,都是举足轻重的政治势力集团,为了生存而依靠西域与大宋之间的贸易往来。 而他们之间的贸易往来,最主要的通道便是灵州。 大宋与夏州政权在灵州建立榷场后,起初也挺顺利,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有消息传到甘州、凉州,说大宋同夏州建立盟约,今后大宋的茶叶要出境,必须得通过夏州的商人才行。 要知道,大宋的茶叶可是西域稀罕之物,若没了茶叶贸易,甘州、凉州的商人要去往西域,可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难不成茶叶就此被夏州垄断不成? 同时,去往灵州的吐蕃以及回鹘商人,都在路上发生了不同程度的袭击,有的运气好,只是丢了钱财货物,能保住命回去。 可有的运气便没那么好了,钱财两失,商队人马被杀得一个不剩。 若只是一两次,人们或许以为是贼匪,可次数多了,便有人察觉出不对来,再加上流言传入,便让人起了误会。 凉州六谷蕃部和甘州回鹘汇合起了一部分人马,趁夜袭击了灵州城,妄图出其不意下能控制灵州,继而同大宋谈条件。 只是没想到,灵州的城墙被重新加固修建,他们的突袭并未对灵州城造成损伤和影响,最后凉州吐蕃领头的跑了,甘州回鹘的将军被守城将曹十七亲自捉了回来。 “流言是怎么传出去的?”赵德昭看完了奏本放在一边,抬头朝赵匡胤问道。 “灵州刺史魏咸信上奏,说还在查,但可以肯定,并不是我大宋这边流传出去。”赵匡胤说道。 “仔细想想,夏州也不可能,”赵德昭皱眉道:“大宋在灵州开榷场,本意的确是优先同夏州贸易往来,对他们有好处的事,他们没必要从中作梗。” “这是自然。”赵匡胤点头道。 “可吐蕃和回鹘也没必要啊,这种流言派人来灵州问一声不就好了?榷场平等对待每一个同我大宋友好往来的政权,又不会不对他们开放,怎么一言不合就开打?” “别忘了,他们在路上都受到了袭击——” “是,儿子忘了,”赵德昭一拍脑袋,“所以他们这才会当真,所以也不会是他们自己搞出来的事,没必要啊...” 赵德昭嘀咕了几句,朝赵匡胤说道:“灵州附近可还有什么政权?是不是借刀杀人?同我大宋、或者同夏州、甘州、凉州有过节,想坐收渔翁之利啊!” 这也是赵德昭唯一能想出来的解释了,对于他而言,大宋初北边的民族政权,他只知道吐蕃、党项和契丹,其余还真不清楚。 不想赵匡胤听了这话,眼睛一亮,立即命人传赵普、曹彬、杨业入宫,看样子是想起了什么来。 枢密院衙门在宫城外皇城内,没多少时候,三人就入了殿,见到赵德昭还颇是惊讶,但看他一身礼服,也明白今日当是敬茶来了。 三人行礼后,赵匡胤立即朝他们问道:“朕记得三月时,枢密院有写过一件事,朕当时也没有留意,是关于回鹘同吐蕃下属一个政权的联姻之事,你们可还记得?” “噘厮啰?”杨业是疏密丞旨,很多文书经过他的手,他自然记得清楚一些。 “噘厮啰是哪个?”赵德昭头一次听说这个名字,不免有些好奇。 “是吐蕃下属一个分支,”杨业转身同赵德昭解释道:“其政权建立也才不久,为了谋求自身发展,所以很重视同周边政权的关系,甘州回鹘便在他边上,而他同回鹘的沟通纽带,主要便是通过回鹘同我大宋的往来,他们建立了护卫队,来护送过境的回鹘贡使和商队。” “所以,这次在灵州建立榷场,让他紧张了?”赵德昭哼笑一声,“那他就有这么大胆子来做这个局?” “这应当只是其中一个缘由......”曹彬接话道:“年中灵州来过奏本,提起噘厮啰想要求娶回鹘公主,但由于噘厮啰政权实在不起眼,回鹘看不上,拒绝了。” “噘厮啰为此怀恨在心?”赵德昭似乎明白了其中关系,“正好这次在灵州建立榷场,所以才想到这个点子要报复回鹘?凉州六谷吐蕃这也是遭了无妄之灾了啊!” “杨业,此事你去查清楚,若当真是噘厮啰做的,我大宋定要他们给个交代!”赵匡胤立即吩咐道。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二十五章 冯继业 “灵州重新修固城门,此事做得不错,该赏!” 说完噘厮啰之事后,赵匡胤重新看了一遍奏本,对于灵州能够防患于未然这件事很是满意。 赵德昭刚想开口,替自家曹十七领一领这功劳,不想赵普先他一步,上前说道:“是,冯继业这几年镇守灵武,周边部落皆是安分,是该赏一赏。” 赵德昭蓦地闭了嘴,偏头朝赵普看了一眼,赵普递了个眼神来,赵德昭便明白其中定然有事,既然如此,那便还是晚些再问吧。 赵匡胤点头,笑着道了声“好”,之后命人赐下金银绸缎等物,送去灵州给冯继业。说着事,时间也过得飞快,眼看快晌午了,赵匡胤顺便将赵普几个留下一块用膳,赵德昭反正是习惯了的,饭桌上丝毫也没有拘谨。 赵普跟着赵匡胤时间也久,私下里也没什么规矩,曹璨和杨业二人看上去便要拘束许多,碗不是碗,筷子不是筷子的,就差将米饭送到鼻孔中去了。 一顿饭用得颇是沉默,只赵德昭偶尔说几句话,一顿饭用得也快,赵匡胤吃完就离开去后殿歇息,饭桌上氛围也因此轻松了不少。 赵德昭见赵德昭离开,这才开口问道:“修固城墙这事,可是里头有什么说法?怎么功劳就一股脑儿都给灵州防御使了?” 再怎么样,曹十七分不到,吕端分不到,灵州刺史总可以分一分吧。 赵普停下筷子,看向赵德昭解释道:“灵州这地方太靠近边境,有些事情并不是朝廷说了算,比如这个冯继业,的确是我朝廷任命的防御使,不止如此,他还兼任朔方灵环观察、处置、度支、温池榷税等使,可以说,灵州便是他说了算。” 听赵普这么一说,冯继业在灵州宛如土皇帝,政事、财物、军事都是他自己管啊! “他怎么有这般能耐?”赵德昭忍不住道。 “因为他有个好父亲,”杨业不知想到了什么,接话道:“冯继业的爹是冯晖,他早年投身后梁名将杨师厚麾下,可是‘银枪效节都’其中一员。” 说到“银枪效节都”,赵德昭一下子便明白了,“银枪效节都”也称为“银枪效节军”,是后梁魏博节度使杨师厚的私人护卫部队,也是五代时期最有战斗力的军队,因士兵的武器为长枪而得名。 五代之乱,很多名将不可能只效忠一人,冯晖也是如此,杨师厚死后,他转投前晋,后又重投后梁王彦章部下。 后梁灭亡,他再度转仕后唐,随军讨伐潞州、两川叛乱,并抵御荆南入侵,历任夔、兴、潭三州刺史。 后晋高祖时参与邺都范延光叛乱,力屈出降,得以被擢升为义成节度使,连徙灵武、静难、河阳诸镇,一度兼领侍卫步军都指挥使。 后晋出帝再镇灵武,大破党项,后汉、后周时期,屡获晋升,累加兼中书令,进封陈留郡王。 后周广顺二年,冯晖去世,他在灵武的十余年中,恩威并用,使边境安谧。 “实际上,冯晖还有个长子叫冯继勋,按照规矩,冯晖死后,是该他继承家业。”曹璨在旁开口道。 “那怎么就成冯继业了?”赵德昭好奇道。 “还能为什么?他把冯继勋给杀了!弑兄!”曹璨冷笑一声道。 弑兄的目的很明显,便是为了冯晖的家业,为了功名富贵,杀了冯继勋,冯晖便只剩他一个能继承家业的儿子,顺理成章便是他的东西了。 “啧啧,是个狠人啊!”虽然在五代十国,弑父杀兄这种事层出不穷,也没有多令人惊讶的,但总归是让人不喜,赵德昭也不例外,听了曹璨的话,对冯继业这人便没了什么好印象。 “他打仗虽然还行,但对待自己部下,可就一点都说不上好,苛待陪他出生入死的弟兄们,动则打罚,将朝廷的赏赐占为己有,哼...”杨业面上很是嫌恶。 “他或许是怕底下人造反,所以在朝廷任命之后,便将妻儿送来京师住着,还不是借着官家的面子。”曹璨摇了摇头,看向赵德昭道:“灵州加固城防这事,不是冯继业的主意吧,按他刚愎的性子,不会费工夫在这等事情上,说不定啊,还阻碍了不少。” “唉,魏咸信怕是抗下了不少压力,”赵普说着站起身来,“他这个灵州刺史,怕是头疼得很!” 赵德昭想通了其中关节,想着魏咸信这个灵州刺史,许是真得听冯继业的,可魏咸信好歹也是宋初宰相魏仁浦的儿子,再怎么样也不会真在他手上吃什么大亏。 而这次吕端去灵州开办茶马司,这事不仅牵扯民生,更是同境外诸势力有关系。 况且吕端是当朝参政吕余庆的亲弟弟,也是自己这个郡王推荐的人,冯继业再是灵州地头蛇,也得给几分面子。 再说城防,曹十七过去不过是个守城将,自己也叮嘱过,让他做事低调些,有什么事同吕端商议,让他去说。 是以,修固城墙此事,若冯继业不同意,吕端和魏咸信加起来,也能让冯继业点头,可今后茶马司事情定然还有许多,有这么个人在,做事始终不大方便。 “这么多年了,官家就没想着要将灵州防御使换一换?”赵德昭凑近赵普说道:“朝廷可也不缺将才,冯继业这么个性子,要找他错处想也不难。” “殿下想得太简单了啊!”赵普叹了一声,“别看只是冯继业一人,可边境还有不少防御使都是早先追随官家的,瀛洲马仁瑀、晋州武守琪、隰州李谦溥、庆州姚内斌、环州董遵海...他们眼睛可都瞧着朝廷这儿呢。” 赵德昭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纠冯继业的错简单,可要处置他,首先官家便不一定会同意。 就算官家同意处置,冯继业自己不一定会老实,而那些在边境的老将都不是吃素的,不说所有吧,但凡有几家为了自身利益站出来,朝廷就要头疼了。 大宋这个时候,不能自己出乱子! 赵普说完,便同曹璨、杨业几人离开了垂拱殿,赵德昭又仔细思考赵普的话,脑海中勾画出西北边境的形势,最后也承认赵普的话是对的,南北都未平定,想要换人,还且得等等。 “殿下,”周井站在廊下,等赵德昭出了殿门,笑着将一个香囊递了过去,“这是给殿下的贺礼。” 赵德昭“哈”了一声,也没推辞,御前侍奉的内官可不会差钱,况且自己收了才是给他面子,他也能更好得替自己办事。 “有心了,多谢!”赵德昭捏了捏香囊,里面应当是个什么饰品,他将其收好,笑着朝周井道了谢。 “殿下大婚,宫里的人都高兴。”周井躬身在前面走着,“殿下是去慈和殿接郡王妃,还是派人去请?” “我自个儿去就成。”赵德昭说道。 周井应了声“是”,将赵德昭送到垂拱殿外广场上,目送赵德昭身影消失在视野中,这才转身离开回殿。 这几日,他的日子可也好过了不少,官家让自己侍奉的日子多了起来,王内官反而是空闲了下来,是个人都看得出来,王内官被官家冷落了。 虽不知道具体缘由,但宫里多的是趋炎附势的人,见周井得了皇帝信任,来巴结的自是络绎不绝,收礼收到手软。 赵德昭回到慈和殿的时候,她们也才用完饭,皇后已是离开歇午觉去了,赵德芳也被老师唤走回去上课,只三个公主留在宫中,同王七娘轻声说着话。 “二郎回来了!”延庆第一个看见赵德昭。 “好了,咱们也该回去了,放心,我们可没欺负你的七娘!”昭庆笑着站起身来,拉了七娘的手将人朝赵德昭轻轻推了过去。 赵德昭顺势将人接在了怀里,笑着朝昭庆几个点了点头,“辛苦姐姐还有永庆替我照顾七娘,天色不早,我们这便出宫去了。” “去吧去吧,赶明儿有好东西,也别忘了给我们留一份!”延庆笑嘻嘻调侃道。 “可累了?” 马车上,赵德昭见王七娘有些困倦,解释道:“官家同我说了些事,便有些迟了,若是觉着累,回去先睡一会。” “妾不累,”王七娘将脑袋靠在赵德昭肩膀上,手上把玩着赵德芳送的弹弓,笑着道:“公主们对妾都很好,还有四殿下送的弹弓,妾也很喜欢,妾本来还担心她们会不喜欢妾——” “怎么会不喜欢你?”赵德昭搂着王七娘的肩头轻轻拍了拍,低头看了眼弹弓,见她的确爱不释手的模样,笑着问道:“既然你喜欢玩弹弓,不若回府我让人做几个靶子?” 王七娘立即直起身子,笑得眉眼弯弯,“当真?我在府里是,我父兄都不喜欢我玩这些,说太过粗鲁。” “这有什么粗鲁的,不过就是些玩意儿,”赵德昭想了想,“官家赐得宅院有块空地,我给做成演武场了,不大,但做几个靶子给你玩儿还是够的。” “其实,妾有些想法。”王七娘轻声说着,因为不好意思,说到最后几个字忍不住便低下头去。 “哦?你说与我听听?”赵德昭忙问道。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二十六章 惊喜 王七娘的意思,她不过是玩个弹弓罢了,又不是真要拿这东西来当武器用,何必还要去演武场,怪丢人现眼的。 可若在宅院中立靶子,她也怕打到人,这便更不好了。 “院中不是还个池子,我的意思,在离亭子近的地方挂几个铃铛,在亭中便可以打铃铛玩儿,打落的石子也掉池子里去,不会伤到人。” “这想法好,”赵德昭倒也不是捧场,是真觉得王七娘这个主意不错,“这也简单,只要在池中插几个棒子就好,上头挂铃铛,或者几个圆环如何,看看你是否有本事将石子穿过圆环去!” 赵德昭越想越可行,掀了车帘朝外头周威道:“去工部请个匠人来。” “倒也不用这么急...”王七娘想要阻止赵德昭,总觉得自己一句话就让旁人这么奔忙似乎并不好,担心他们会认为自己骄纵妄为,坏了殿下名声就不好了。 “没事,”赵德昭拍了拍王七娘的手,“你也是郡王府的主人,不用同自己客气!” 王七娘被赵德昭这话逗得“噗嗤”一笑,谁会同自己客气呀,也就殿下会这么说话。 马车回到府中,赵德昭跨进府中的第一句话,便是让甄大将府中大小管事都去主院集合。 王七娘似是猜到了什么,低着头任赵德昭牵着跟在身后。 府邸主人可以慢慢走,可接到消息的管事们却不成了,他们立即放下手中的活计,快速朝着主院而去。 主院大堂门口廊下,两张椅子并排放着,一边摆着张小几,上头已是布置上了茶点,几个仆妇站在二人身后,而甄平和孙冲,则一左一右站在院门口。 很快,府中所有管事在主院集合完毕,赵德昭扫了一圈,所有人顿时大气都不敢出。 别看殿下平日挺和气的,但这郡王的架势一摆出来,便不敢令人直视。 “本郡王昨日大婚,往后,府中便有了女主人,不管本郡王在与不在,府中大小事务,皆听郡王妃安排,若有违令者,仗二十,逐出郡王府,永不再用。” 院中所有人顿时颔首,大声应下,看向王七娘的眼神顿时恭敬了不少。 王七娘出自太傅府中,是王家嫡女,平日在家耳濡目染王夫人掌家,此时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带着王家气度,丝毫不见了女儿家的扭捏。 作为赵德昭亲自挑选的郡王妃,她自不会给赵德昭丢脸,让人看了笑话。 王七娘笑得雍容高贵,朝众管事道:“诸位在府中时间比我久,凡事,还要诸位多搭把手才好。” “自然...”王七娘继续道:“做得好的,自然有赏,但丑话说在前头,若有坏了郡王府规矩的,不用殿下亲自处置,便过不了我这关。” “是,但凭郡王妃吩咐!”院中诸人立即低下头去,齐声应道,心想果真是太傅府中出来的,看模样娇弱,这气势却是十足。 一是家人不进一家门,郡王挑王家女儿做王妃,还是有些道理的。 见此,王七娘朝身后仆妇点了点头,就见她转身端了个托盘出来,上面放着几十个荷囊。 “府中大喜,这些喜钱,算是一点心意。” 王七娘说完,仆妇便拿着托盘朝院中走去,自有人将荷囊一个个分发下去。 王溥虽然是个廉洁的太傅,但挨不住官位高、俸禄多、家底厚,加上赐婚时宫里赏下来的,王七娘一下赏赐这么多银子,丝毫没有负担。 当然,就算她有负担,也还有赵德昭在后头为倚仗呢! 赵德昭全程没有说话,见王七娘的确不用自己帮忙,不由也佩服她的本事。 古人果然都早熟,恩威并施这一套用得真是得心应手。 不过这样一来,自己也放心,因为大婚才能免几日朝会放几天假,早晚得忙去,王七娘能靠自己镇得住府中这些管事,他便可以毫无挂碍得去办自己的事。 敲打一番后,府中众管事也都散去各行其是,工部的匠人也便到了,赵德昭同王七娘一起,将构想同匠人细细说了,得了保证说可以做之后,便也给了一袋喜钱,让其回工部画图纸去了。 “咦,天都黑了啊!” 王七娘站在院中,九月的晚上已是有些冷意,赵德昭找了件斗篷给她披上,这算是她第一个在王府的夜晚,昨日不算,她都没曾好好看一看这王府的景致。 “走,趁着晚饭还没好,散散步去!”赵德昭回头又吩咐道:“都不用跟着,我们自己走走。” 小丫头闻言停下脚步,目光却看向王七娘,见她点头才垂了眼睑,不再跟着上前。 二人走出院子,沿着府中石子铺就的小路慢慢朝前走着,他们沿着池子走了一圈,就适才同匠人说的话又探讨了一番。 不知不觉,王七娘被赵德昭带到一个小楼前,门前挂着两盏灯笼,照亮他们脚下的路。 “这是哪儿?”王七娘问道。 赵德昭变戏法般从袖中摸出一个钥匙,放在王七娘手中,“库房,这是钥匙!” 王七娘看他熟练的模样,突然明白这哪里是“随便走走”,便是有预谋得将她带来这里。 “还有一个在甄叔手中,我这个便交给你保管啦!”说完,赵德昭扯了她一把,“走,进去看看。” 王七娘看他兴致勃勃的模样,隐约猜出里头定然又是准备了些什么,不好叫他坏了兴致,王七娘便笑着随他上前,拿了钥匙打开门上的大锁。 “那就让妾瞧瞧,殿下府中都有些什么好东西!” 锁“咔哒”一声,王七娘伸手推开门,眼前蓦地一亮,胸腔中砰砰跳动的心脏也在这一刻漏了一拍,她瞠目结舌看着眼前这一切,屋中流动的光影好似天边的流星,又如黑暗中点点萤火,不住变幻转动。 “好美!”王七娘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可往日所学的无数形容眼前美景的诗句都没了用处,只有简单的两个字来表达她内心的喜悦和震撼。 楼中挂着一盏琉璃灯! 她目不转睛,看了不知多久才恋恋不舍得收回目光,回头看向赵德昭得意的脸庞,问道:“这也是宫里赏的?” 赵德昭摇了摇头,“还记得上元节时京师流传有盏琉璃灯吗?” “便是这盏不成?”王七娘吓了一跳,转头又去看楼中挂着的灯,“听闻是樊楼的灯,后来被一个夏州商人买去了,怎么会到殿下手中?” 赵德昭牵着王七娘沿楼梯朝上走去,想让她离得更近,看得也更仔细些,听了她这话回道:“他约我去赏灯宴,见我喜欢,便送我了!” “想来也是要讨好殿下罢了,”王七娘说完,蓦地脑中一道灵光,说道:“夏州,榷场是不是就同他有关?” 赵德昭点头,忍不住夸赞,“令仪若是男儿身,这大宋朝堂,定然也有你一席之地,丝毫不比王兄差!” 这话让王七娘忍不住得意了不少,王溥对她的教养,让她自小便不认为女子比男子差,她也曾想过,若自己是个男子,就算没有恩荫,凭自己本事,走科举一途定然也是成的。 说话间,二人已是到了楼上,王七娘暂时忘记了男儿身之事,近看这盏琉璃灯,更觉眼花缭乱,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看才合适。 赵德昭见她实在喜欢,说道:“要不挂在房中去,让你随时都能看到。” “这倒不必,”王七娘摇头,“日日看了,也便不觉得稀罕,这般好东西,还是留在这儿的好,妾想看了,也能随时来看。” 她也怕琉璃易碎,若有人不小心碰了摔了,去哪里买第二盏来,岂不是要心疼死? 赵德昭便也不勉强,反正钥匙给了她,她想如何布置都随她的心愿。 二人又看了库房摆放着的东西,王七娘点了一个熏炉,说要熏衣服用,又从库房拿了几盒宫里赏赐下的香料,这才同赵德昭回了主院。 这夜,赵德昭口中说着不让王七娘累着,可食髓知味的他到底控制不住自己,还好公婆都在宫里,王七娘不用早起侍奉,不然定要被诟病不知礼数。 赵德昭也心疼王七娘,便叮嘱她多歇息,自己精神十足在院里打了一套拳。 之后的几日,赵德昭盯着工部将铃铛在池子中按要求放好,让王七娘试了一回,圆石子打在铃铛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惊起池中一尾锦鲤,水花溅落,在阳光下反射出微光。 又过几日,赵德昭便结束婚假,早起上朝,散朝后便去衙门做事。 “豫王纳贿”案进展不大,抓了一批人后,便找不到更多的证据了,攀咬出的人最后查证也多是无辜冤枉,多的是那些个罪臣想着反正要死,不如找个陪葬的。 苏晓担心如此下去牵扯太广,委婉同政事堂提了提,赵普也知道挖再多的出来,于此案也没有更大的用处,便让苏晓专心眼前这些人,其他便暂且不用管了。 赵德昭也去了大理寺一次,大理寺狱比起他府衙大牢来,不知要干净整洁多少,提供的饭菜也是可口,再看罪臣身上,衣裳一日一换,没有馊臭味道,若是想要沐浴,也能给提供了。 “这么个坐牢法,的确是不会招供了。”出门后,赵德昭哼了一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是,但毕竟是朝廷命官,该有的体面还是要给。”苏晓解释。 这可不是他的主意,大理寺狱历来都是如此,便是因为关的是朝廷官吏,就怕哪一日翻案,又平步青云的话,这些曾经见过他最落魄之人下场堪忧。 若能在狱中照顾一些,多少也能给自己避一些祸事。 “体面?他们搜刮民脂民膏,用来贿赂的时候,可没有什么体面,”赵德昭看向苏晓:“本郡王也知道苏正卿为难,可案子拖这么久也不是办法,若三叔是清白的,也好早日查清了还他一个公道,是不是?” 苏晓垂下脑袋,笑着道了声“是”,心中却是清楚,这公道怕是还不了,就看官家给定什么罪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二十七章 流言 不想,赵光义还没被定罪,一个消息便又让朝堂诸人愁眉不展。 进入秋季后,秋雨便没有停过,这便导致黄河的水位一日比一日高涨,堤坝冲毁了不少,因水灾而流离失所的百姓一下子多了起来。 消息传入京师,朝廷自然要开仓放粮救济百姓,同时,也要派工部治水去。 与此同时,一个传言随着流民的到来,也传入了京师。 “什么话?”赵普猛地拍了桌子,“什么叫是殿下做了开封尹,才让黄河决堤的,这有什么关系?” “是啊,从前殿下不是开封尹,黄河也照样决堤啊,怎就没人说豫王?”吕余庆也很是不解。 流言有时候就是这般莫名其妙,这次的便是,说什么黄河决堤是老天爷给的警示,说平晋郡王做了错事,也不该让他做这开封尹。 京师的百姓自然是不会信的,可这个年代通讯落后,有些村镇甚至都不知道平晋郡王是哪个,只知道黄河决堤让他们没了家、没了生计,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京师是大宋都城,城门也不会因为流民的到来而关上,天子脚下,总容易讨一口热饭吃。 最早一批的流民到了京师,流言也便随之散播开来。 彼时,作为开封尹的赵德昭,还在想法子如何安置流民,也在想着后头流民的粮食又该从何处而来,这便有了当头一棒。 “那也没办法,”赵德昭无奈一笑,“这么多人,难不成还一个个去解释不成?就算解释了,人家也不一定听啊!” 赵普揉了揉眉心,心中蓦地冒出一个想法来,这节骨眼上出了这事,莫不是赵光义还有这等本事在背后操纵? 可转念一想,却也觉得荒谬,赵光义已是被软禁在了府衙后院中,禁军日夜守着,哪个有本事为他绸缪? 再者说了,黄河决堤是天灾,他还能掐指一算不成? “流言让他去吧,咱们还是先想想如何安置他们的好,京师就这么点地方,得安排其他州城接收流民。”赵德昭没心思多管流言,眼前只有如何安置流民的事。 京师以及郊外的庙宇庵堂,都打开了大门,接纳前去投靠的百姓,朝廷自是要出一部分粮食的,京师不够,便要紧急从川蜀、岭南以及荆南等地调来,官家甚至发了文书,要吴越也送些粮食来,吴越自是不敢不从。 除此之外,赵德昭也命楼务店,将暂时没租出去的房屋都先拿出来,优先给予妇女孩童。 太公庙建好的武学学堂还没开始用上,也拿了出来安置流民,可饶是如此,还远远不够,得让其他州县不得拒绝流民入城。 “还得让武德司多安排些人巡街,总会有趁火打劫的人。”赵德昭又补充道。 赵德昭忙得脚不沾地,因为此事,昭庆也决定将婚事延期,并拿出一部分嫁妆用来安抚流民。 延庆、永庆二人自是不甘落后,延庆也有嫁妆,照着长姐的样子也取了一部分出来交给赵德昭用。 永庆还没指婚事,却也拿了不少平日攒的银钱出来,表一表自己心意。 赵德昭能收两个姐姐的,可永庆的东西,他却怎么都不肯收下,“这些你自己留着,二哥自有办法,还轮不到你拿自己的体己出来。” 永庆将手中匣子用力塞到赵德昭手中,义正言辞道:“二哥能拿两位姐姐的,怎么就不能拿我的?这些东西虽然也不值什么钱,但好歹能换流民一口热饭,二哥就收下吧!” 赵德昭掂了掂匣子重量,估计里头东西也不少,哪里是换一口热饭?怕这傻丫头拿出了自己大半的东西。 可若自己不收,也怕她多想。 永庆不是贺皇后亲身,生母不过个身份低微的宫人,生下她不久后便去世了。 永庆虽是公主,但同昭庆、延庆二人相比,待遇可是差了不少,她心中也是清楚,性格也因此敏感,赵德昭怕自己要真不收下,永庆又该胡思乱想些什么了。 “好,二哥替这些百姓,多谢永庆公主了!”赵德昭笑着将匣子收起,朝永庆郑重拱手说道。 永庆脸微微红了红,轻声嘀咕,“再怎么说,我也是大宋公主,总不能享受了公主的待遇,有事却不出力呀!” 说罢,永庆朝赵德昭服了服,转身离开回自己宫中去了。 许是因为赵德昭收下了她的东西,永庆离开的背影略显轻松欢快,很快意识到不妥,外头还有不少人饿着肚子,她不该这么高兴才是,这才将脚步慢了下来。 赵德昭看在眼中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到底是个孩子呢! 公主都拿首饰出来赈济用了,后宫的妃子也都有样学样,将东西收拾规整好送到了府衙。 赵德芳作为大宋唯二的皇子,自不会甘于人后,赵德昭同样,他将府邸中现成的金银搬了不少出来直接扔进了户部,让他们自去用。 皇室带头,京师中不少朝臣便是不想捐银,也只得忍痛拿银子出来了。 “我倒还在想该怎么让他们捐钱呢,多亏了昭庆她们。” 赵德昭同赵匡胤禀报政务的时候,也顺便提了一句,赵匡胤脸忧色短暂被得意所代替,想着自己生的这几个儿女果真是好样的。 锦衣夜行多少有些没意思,赵匡胤不是这种人,立即让翰林院写个表彰文书出来,想贴在府衙前头好让百姓看一看。 赵德昭下意识得就要拒绝,可仔细一想,这里头表彰得不单是自己,更是昭庆她们几个,再加上京师那些流言,若能因为这表彰该稍稍减弱些,那也不错。 随着南方粮食的陆续入京,京师的紧张气氛也慢慢消散,可黄河治理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京师流言的消散也不是就凭一份表彰就能消散。 赵德昭自己不担心,替他担心的人却是不少,首当其冲便是王七娘,作为郡王妃,郡王名声有损,她自然是高兴不起来,特别是近日回娘家,王溥夫妻虽然不问,但眸中忧色却瞒不过人。 其次便是何承矩他们几个,私底下也讨论过此事,想着能有什么办法澄清一下,可想来想去,最后也只得了个“清者自清”的结论来。 这日,赵德昭照例问了一番武学的进展,虽然太公庙暂时接纳流民,但该做的事要做,该准备的还得继续准备着。 何承矩禀报完了之后,不自觉得将话题引到了流言这件事上。 本来吧,赵德昭是真不在意,可见周围关心自己的人在意,也就上了些心。 “流言似虎,殿下可别真不在意...”何承矩最后劝道:“此事背后还不知道是什么人在操纵,若就此放纵下去,也不知官家会不会......” 民意如水,能载舟,也能覆舟,他们的担心不无道理,虽然赵匡胤了解自己的儿子,但若就此发展、愈演愈烈,赵匡胤为了平息民意,说不准就官复开封尹的职。 “我心中有数!” 南汉归降之后,按记载的话,吴越国主钱俶差不多也该自卸国主之位,朝大宋称臣了。 只是不知道,如今南汉提前了几年归降大宋,钱俶会不会也随之提前? 若会,他这流言自然有法子应对。 可若不会,他又该怎么办? 何承矩见赵德昭沉默不语,也不知他是真的有数,还是为了安慰他们才说了这话,片刻后道:“若是殿下有什么治理黄河的法子,倒是可以解决眼前的问题了。” 赵德昭闻言回过神来,笑着道:“你怎么会认为我会治理黄河?我可不是什么都会的啊!” 何承矩倒是愣了一愣,继而苦笑一声,说道:“在属下心中,殿下当真是什么都会的。” 赵德昭被这话说得不好意思,刚要自谦几句,脑中倏地想起一个人来,“我虽然不会治理黄河,但我知道谁会!” “是谁?” 赵德昭神秘一笑,“此人就在灵州城中,只是不知道,若要用他治理黄河,官家会不会应了。” 赵德昭说的这人便是魏咸信,他可记得这人原该是永庆的驸马,可这次皇室指婚,却没有将永庆的婚事一并解决,魏咸信便还是那个灵州刺史。 历史上,魏咸信因为做了驸马而一路高升,甚至做到节度使,掌握一地兵权,但实际上,魏咸信并没有为将的才能,却在治理水患上展现出了一定的天赋。 赵德昭不懂如何治理黄河,但若举荐个能治理的人才,并且这人才能将这件事做好,想必也能缓解这纷纷流言了。 再者,魏咸信在灵州可是矮了冯继业一头,六谷吐蕃和甘州回鹘的事还在处理之中,让他更是看够了冯继业的脸色,若能在这件事上扳回一城,想来灵州榷场以及城防之事,多少也会更顺利一些。 想到便做是赵德昭一惯的脾气,在送走何承矩后,他便写了封举荐信送去了政事堂。 赵普刚看完就明白了赵德昭其中之意,片刻没有耽搁,拿着举荐信便去了宫中。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二十八章 京师公文 这个时节,各个衙门都十分忙碌,秋收之后便是收税,黄河附近州县更是要忙着治灾,特别严重的则要写明情况,同朝廷申请免税事宜,免多少、免多久,都是一门重要学问。 更别说灵州刺史,除了日常政务,还有噘厮啰同甘州回鹘之间的事要调查处理,哪里能一句话就调离灵州刺史之位,去做别的事? 但赵匡胤也没有立即打回赵德昭的举荐,说实话,黄河年年泛滥年年治,有的年头好便不严重,流民也不会流离失所等待朝廷救济,有时候,便如这次一样,但凡冲垮一座城,便是不得了的灾难。 灵州位于黄河西北,因黄河水的灌溉而有“塞上江南”的称号,可也因为黄河,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面临被淹的风险。 因此,这一次黄河的灵州段虽然没有泛滥,但这么多年的治理经验下来,让魏咸信抽空写个治理方案,应当不难。 赵匡胤最后还是这么做了,让政事堂发个公文去灵州,叫魏咸信百忙之中想想办法。 公文写得客气,将前后原委都解释了清楚,公文送到灵州,魏咸信派出去调查唃厮啰同甘州回鹘之事的使者,也是刺史府的护卫,刚从甘州回到灵州城。 “的确是因为联姻这事?”魏咸信听了禀报,也着实惊了一下,因为甘州回鹘瞧不上唃厮啰而拒绝将公主嫁过去,还真让唃厮啰给记恨上了。 “属下在甘州时,凉州六谷吐蕃的人也在。” “怎么说?”魏咸信忙问。 “六谷吐蕃被摆了一道,当然不高兴,同回鹘的人商量打回去呢!”这护卫眉头一皱,继续道:“不过据他们探查的消息,唃厮啰似乎知道他们计划泄露,想着投靠河湟吐蕃诸部。” “可说了让我大宋出手相助?”魏咸信忙问。 河湟,便是指黄河同湟水之间的地带,早在李唐时期,与陇右地区并称的河湟地区,便是唐蕃军事对峙的重点区域。 安史之乱后,河湟地区基本归入吐蕃治下,而在之后吐蕃王朝崩溃后,河湟一带先是经历了吐蕃内部的军事斗争,后面又有嗢末起yi,并有一部分嗢末势力扎根凉州,形成六谷蕃部。 但也有一部分吐蕃人留在河湟建立自己的势力,这些部落之间或是和平共处,或是相互争斗,同大宋保持着良好的政治往来和贸易关系。 若在从前,唃厮啰投靠河湟,他们定然欣喜接纳,以扩大自己的势力,但在眼下,怕是要好好考量一番了。 “这倒是没有提及,”护卫摇了摇头,“想来若只是一个唃厮啰,他们也用不着咱们干预。” 唃厮啰兵马不壮,在吐蕃诸部中实在不起眼,因此一直以来,也只能依靠回鹘谋求一些生存空间。 只是没想到,再小的蚂蚁也有他自己的脾气,被小瞧了也忍不住咬上一口,虽不至于伤筋动骨,但让人疼一下痒一下,还是挺不舒服。 “好,此事本官知道了。”魏咸信朝护卫点了点头,吩咐他自下去休息,取过奏本便要将调查的结果写下,命人送入京去。 如何处理,以及要不要做个防备,总要有朝廷的旨意。 还没动笔,外头传来禀报声,说京师来了份公文,加急的,魏咸信只好停了手头的事,先让人将公文送了进来。 魏咸信本以为朝廷公文说的是别的事,比如新建的榷场,比如甘州回鹘同唃厮啰之事,比如今年的收的税。 三月末,茶马司一行人抵达灵州开办茶马司,建衙的银子是自带的,没动用灵州当地财务,来了之后去冯继业那儿跑了一趟,说是带了些京师的特产,又往自己这儿跑了一趟,也送了些东西来。 的确是京师特产,宫中制造的还不少! 当时自己以为,吕端此人有个政事堂做事的长兄,这些东西定然是他们拿出来的,毕竟新到一个地方,上下打点总是要的,如此做事顺利不出差错,今后也是吕端的政绩。 这无关贿赂不贿赂,也是希望做事能顺一些,没那么大阻碍。 如此,茶马司没一个月就开衙做事,顺利得仿若做梦一般,就算是上下打点好了,也没有这么快的。 后来有人问起,茶马司中人十分得意,说他们自有一套章程,是郡王亲自拟的,他们不过照章办事,有问题再找吕大使解决就好。 魏咸信当时便觉得,说不准“京师特产”,便是这个郡王的主意了,东西多半也是他的。 茶马司尽快开衙做事,目的之一便是尽快收税赚银子,早开一个月便早收一个月的商税,怎么算都不亏。 榷场吸引来了夏州最大的商人洛家,有他们家带头,党项不少商人纷至沓来,灵州附近中原商人也陆续赶来,将手中的货物放在榷场售卖。 茶马司在灵州开衙,商税的两成留给衙门自己用作周转,一成是要留给灵州当地,其余才上交朝廷,当然,上交朝廷的税,也需要灵州转运司转运到京师,不然单靠茶马司自己运,怕路上被抢了! 魏咸信便是以为朝廷催税,毕竟现在因为黄河泛滥一事,朝廷治灾抚民便需要用去不少。 没想到一打开,竟然是让他写个黄河治理的办法来。 再仔细一看,公文中写了此事是平晋郡王举荐的自己,魏咸信便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若是工部举荐的倒也好理解,毕竟从前灵州黄河出事的时候,的确是自己出的主意,让这一段的黄河很是平稳了一阵子,州城附近村县百姓还为此特地立了碑,将他这事迹好好夸赞了一番。 这事在灵州无人不知,也算是他政绩之一,但也就是之一,朝廷考核官员可不全看这些,所以工部知道,但再往上知不知道,那就不清楚了。 自己上次进京述职,郡王还没开府,他们连面都没见过,也不知平晋郡王为何举荐自己? 魏咸信虽然疑惑,但对于此事也知道该好好对待,不说是朝廷下的公文,更因为如今赵德昭的身份,在官家眼前得宠的程度,以及他提议的茶马司已是给灵州带来了多少利益,他都要好好写一写这份公文。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二十九章 辽国的仇恨 辽国上京,天气愈发严寒,大雪将整座皇宫染成白茫茫一片,而宫里,也没有一丝欢声笑语,没人敢在这个时候露出哪怕一丝笑意。 原因无他,他们的皇后怕是要不好了。 萧思温裹着厚厚的大氅走在宫道上,帽檐下鬓发雪白,双眼下乌青一片。 他已是好几日没合眼,不是不想睡,是根本睡不着。 闭上眼便是萧绰的笑颜,惊醒过来,才发现眯了不过一柱香的时间。 如此苦苦熬着,别说一个老人了,便是年轻人,这么熬着身体也吃不消。 “萧相......”宫门外,耶律休哥神情同样憔悴,可比之伤心的萧思温,他脸上更多的是不甘以及仇恨。 萧思温抬起眼眸看了他一眼,疲惫的他出口声音沙哑,“怎么样了?” 耶律休哥叹了一声,上前扶了一把萧思温,将人送上等候的马车,自己也钻了进去。 “消息已是放出去了,其余的,就看老天开不开眼了。”耶律休哥说道。 萧思温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是整个眼眶血红,“说来都是本相的错,若不是因为我被俘虏去,燕燕又怎么会想着乔装出使宋国?也就不会......” 说到最后,老人声音哽咽,眼角湿润滑下一滴泪来。 耶律休哥抿了抿唇,若是这么说,无能的岂不是自己?是他没有保护好皇后,让她落到如今这番地步。 “去南边的人可有消息?韩匡嗣找到了吗?”萧思温稳定心绪后,又道。 耶律休哥闻言,哀恸神色立即转变为愤怒,说道:“还没有,但末将一定会找到他!” 萧思温眼中希冀落空,最后苦笑一声摇头道:“罢了,便是命吧,如果能找到他,带回来怕也是晚了,就...杀了!” 耶律休哥听到“晚了”二字,又是沉痛说不出话来,最后朝萧思温拱手道:“萧相放心,害了皇后的这二人,末将总是要让他们还的,还请萧相保重身体。” 说罢,耶律休哥打开车门,纵身跳下车去,车夫一甩马鞭,马车“啪嗒啪嗒”在雪地上奔走起来,一串脚印很快又被落下的大雪覆盖。 耶律休哥看着马车离去,这才转身走进宫门,耶律贤还在等着他。 耶律贤同样憔悴不堪,整个人又消瘦了一圈,他不止挂心皇后的伤病,还要处理政务。 没了皇后的帮忙,所有事都压在了他自己身上,心神俱疲之下,旧疾复发,原本还只是夜咳不停,如今大白天的,也止不住得咳。 耶律休哥见到他的时候,他刚将太医开的药喝完,服侍的宫人收拾了药碗行礼告退。 殿中暖和,耶律休哥将沾了雪的大氅脱去,宫人接过放在暖炉旁烘干。 可就算脱了衣裳,殿中温度让耶律休哥觉得太热了些,可他看耶律贤,见他还披着件斗篷,心知皇帝怕是畏寒得厉害。 “臣参见陛下!” 耶律贤刚喝了药,这会儿止了咳,精神也还不错,赐了座问道:“消息可都让人散出去了?宋国那儿现在怎么样?” “都已是命人散布了出去,只是臣打听到,宋国豫王还被软禁着,不知道赵匡胤会不会让他官复原职?” “不打紧!”耶律贤摇了摇头,“赵光义做不做开封尹,对我们没什么关系,朕要赵德昭做不成这开封尹。” 耶律休哥垂下脑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耶律贤见他神情,问道:“你有什么想说?都这个时候了,不用藏着掖着。” 耶律休哥忙起身告罪,说道:“其实,臣觉得与其散布流言中伤赵德昭,还不如让人将他捧得再高一点,中原有句话说功高盖主,说不定比那些流言有用。” 耶律贤听了,却是摇头道:“赵匡胤不是普通的皇帝,这招对他没用,如果将赵德昭再捧高一点,说不定赵匡胤直接封他做太子也不无可能。” 这样相互信任的父子在中原皇室中的确少见,可就被他碰上了,捧赵德昭,只会让他更接近那个位子,只有让百姓恨他、憎他,赵匡胤才会因为民意而舍弃他! “去,不要让流言断了,皇后好不了了,朕要让赵德昭也不好过!” “流言还没止住?” 开封府衙后院,赵光义坐在书房,他面前是负责采买的仆从,今日刚从外头回来,就被赵光义传了来。 “是...”仆从低着脑袋回道:“也不知道怎么了,流民都安置得好好的,吃的也有,衣裳也有,可就还有人说,武德司日日在街上巡逻,抓了好些人了,就不知道从哪儿传出来的。” 赵光义皱了皱眉头,想着到底是谁在传这些流言?传这些话出去,对谁有好处? 想了一圈,发现这流言最终获利者或许就是自己,不觉一阵气闷,想着该不会是赵德昭的苦肉计,想将此事栽赃给自己吧! 纳贿案加上这流言,是要让自己翻不了身呐! “行了,下去吧!” 没了陈从信在身边出谋划策,赵光义心中也是烦躁,想了想还是决定写封自辩奏本送入宫去,表一表自己的清白,别真让那小子得逞了才好! “朕当然知道不会是他!”赵匡胤看这奏本的时候,政事堂几人同赵德昭都在,看完就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朕让杨义围的府,若他还能传消息出去,杨义也别干了!” 赵普却是怀疑一切的可能性,还是忍不住道:“可府中采买能正常进出...若...” “不会!”说话的是赵德昭,态度也是坚决,“府中管事都被看管起来了,如今的采买都是临时调上来的,没这个胆也没这个本事,三叔也不敢用不熟悉的人。” 赵匡胤瞟了一眼赵德昭,对他在自己面前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说这些表达了略微不满,而后将赵光义的奏本扔在一边,朝赵普说道:“这案子还没结?苏晓要不行,换个人来做。” “官家容禀,苏正卿昨日同臣说了这事,还有几笔帐对不上,这才拖了些日子。” “几笔帐...影响整个案子了?”赵匡胤又问。 “这...”倒是没有,只不过还想查细一些罢了,赵普听出了皇帝话中的怒意,起身小心回答。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三十章 出使漳泉之人选 赵普心下想着,官家怕看了赵光义这封奏本,还顾念兄弟之情,这罪,怕是重不了了! “三日内,给朕一个结果!”赵匡胤说完,朝他们摆了摆手,一副不想多言的模样。 赵普应声告退,准备出宫便让人去找苏晓来,就这件事商量出个对策。 赵德昭则被赵匡胤留了下来。 “外头这些流言...”赵匡胤看向赵德昭,问道:“你有什么想法?若不是你三叔的话,是哪个要害你?” 赵德昭听了这话倒是一愣,赵匡胤还从未同他这么开诚布公得说起自己同赵光义的事。 这话一问,便是将他二人的矛盾放在了明面上,也难怪也让赵普他们几个先回去了,确实也不好在外人面前说这些。 皇帝都这么直白得问了,赵德昭也不扭捏,直接说道:“我之前倒也怀疑过三叔,不过后来想想,他确实没这个本事。” 接收到赵匡胤的白眼后,赵德昭“嘿嘿”笑了笑,继续道:“不过我也没得罪别的什么人啊?儿子的人缘可好了!” 赵匡胤点点头,“确实,得罪你的都进大理寺了!” 赵德昭滞了一滞,当即抗议道:“爹你说这话就不对,好像儿子多爱公报私仇一样,进大理寺的不就一个姚恒?他那是证据确凿,儿子可是诬陷他了?” 说完,赵德昭又哼道:“石熙载也得罪过儿子,儿子可举荐他去番禺市舶司发光发热了,多大公无私啊!” 赵德昭说完后发觉自己这话多少有些歧义了,得罪自己的不是进了大理寺,就是被自己送去了岭南。 要知道,岭南这地方是流放之地,在这个年代,不是什么好地方啊! “那到底是哪个?你心里真没想法?”赵匡胤问道:“我是大宋皇帝,也是你爹,若有人这么害你,爹定然会给你个公道,可若就这么置之不理,如此放任下去,就怕不好收场。” 赵德昭明白赵匡胤的意思,收了笑意正了神色,“儿子也让人去打听过,但只打听出来,流言是随流民传入京中,可流民多是大名附近州县,儿子也没有得罪那儿的人呀!” “大名...”赵匡胤喃喃,想着大名那儿都有谁在。 不过片刻,二人倏地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辽国!” 大名府位于黄河北,有“控扼河朔、北门锁钥”之势,若山前七州没有收回,大名便是宋都的北大门。 在黄河决堤这么乱的时候,混入几个契丹人散布谣言,那可真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 眼下契丹人最恨的人,还真就是赵德昭! “呵!”赵德昭冷笑一声,“想了这么久,倒是没往契丹人身上想,这么看来,他们倒真是挺恨我的啊!” “若真是他们,倒也好办了。”赵匡胤倒是定了心,契丹人捣乱总比自己人捣乱得好,让武德司的去调查清楚,抓几个回来公之于众,比他们自己澄清要容易些。 赵德昭想了想,问道:“爹,南汉归降后,漳泉也该收一收了吧。” 漳泉便是福建泉州、漳州一带,眼下该是平海军节度使陈洪进掌握其控制权。 赵德昭本想再等一等,等漳泉或是吴越自己投宋归降,可如今发现等不得,还得主动出击得好。 相比于吴越,赵德昭以为漳泉更容易归降,毕竟政权小,如今控制这地方的,也就是个节度使。 况且,它离南汉近,当初大宋攻打南汉,他全程看在眼中,想来也不敢多做抵抗。 赵匡胤听赵德昭这话,不过稍想一想便明白了他的打算,漳泉这地方,他的确也不准备留太久,但要发兵攻打,委实有些不划算,若能让他们自己归降 “你有什么打算?”赵匡胤问道。 “找个人去漳泉同陈洪进谈谈,节度使让他继续做,但漳泉两地政务,需要朝廷指派人去接管。”赵德昭说道。 “找谁去谈?” 这个问题,确实将赵德昭难住了。 若说选个将军出来,赵德昭闭着眼睛能报出几十个名字,可若说合适的外交官,赵德昭想了想,没有头绪。 赵德昭出宫时,选谁去漳泉同陈洪进谈还没有定论,他便直接去了政事堂,找赵普、薛居正几个拿主意。 赵普正同苏晓商议赵光义的案子,不在正堂,赵德昭只见到了薛居正和吕余庆,二人见他从宫里出来,放下手头的事便去见他。 赵德昭将他同官家的猜测说了,又讲了打算让漳泉归降,就是缺个使臣前去后,薛居正便想到了翰林院。 “翰林院...谁合适?”赵德昭问道。 “翰林学士卢多逊、学士院殿直李昉都是合适之人。”薛居正看向吕余庆,“吕参政以为呢?” 吕余庆看了眼薛居正,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人选提的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昉是后汉乾佑年间的进士,授职秘书郎,经宰相冯道引荐,同吕端一同任职弘文馆,后改任右拾遗,集贤修撰。 后周时,李昉随宰相李谷出征淮南,柴荣喜爱其文才,回师后擢升其为主客员外郎、知制诰、集贤殿直学士。 之后大宋初建,李昉加中书舍人,可在建隆三年,就被罢为给事中,后调回京,又被陶谷诬告,彼时吏部尚书张昭替李昉说话,为此牵连而辞官告老回乡。 因为这事,李昉贬为彰武军行军司马,直到不久前才再次召入朝,奉命直学士院。 官家虽然重新召他回京,却不是那么看重他,到现在还是个翰林院殿直,比他晚入朝的卢多逊,如今也是个翰林学士了。 可说到卢多逊,却又是另一番事了。 卢多逊是后周显德年间的进士,官家建立大宋后,便任命他为知制诰。 这个职位的主要职责是替皇帝草拟各种文书,虽没有太大权力,但可以接近皇帝。 然后乾德二年,翰林院发生了一件党争风波,将卢多逊卷入其中。 此事的关键人物是个叫张去华的,这人是建隆二年的状元,比卢多逊小四岁,论在官场是卢多逊的后辈,可也是因为恃才傲物,对于自己做了三年秘书郎不得升迁而不满,便举报卢多逊写的文章不合格。 此事惊动了赵匡胤,他下令让卢多逊、张去华比试文章,让彼时的翰林学士陶谷、高锡做主考官。 结果,卢多逊涉险过关,张去华赢了,升职为右补阙。 别人不知道,吕余庆还不知道其中问题,当真是因为卢多逊写得不好所以输了? 必然不是,是因为张去华投靠了陶谷和高锡,这才有底气上书攻击卢多逊,而陶谷、高锡是属于赵普一派,经过这事,卢多逊对赵普是何想法,也就不用多言了。 薛居正提议让这二人出使漳泉,若此事成了,回来必定擢升,李昉还好说,但卢多逊若升官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三十一章 定论 “殿下来了?” 吕余庆还未回答,就见赵普已是走了进来,面上神色说不上好,却也说不上坏,至少赵德昭是看不出来,想必他同苏晓商议赵光义的案子,最后的结果也就不好不坏。 “赵相!”薛居正同吕余庆站起身,直到赵普在位子上坐下,才又重新落座。 “赵相可同苏正卿商议得如何?”赵德昭问道。 赵普轻叹一声,摇了摇头,“陈从信始终不肯吐口,大理寺中关着的几个倒是招了,不过却伤不了筋动不了骨,苏正卿同本相商议后,也就罚没些银两,贬谪罢了!” 赵德昭闻言心道,贬谪算是不错的结果了,只怕结案奏本提上去,赵匡胤批不批还不一定呢! 赵普说完又朝赵德昭问道:“殿下适才是在说什么?怎么本相隐约听见翰林院?” “是,说出使漳泉的人选呢!”赵德昭瞟了吕余庆一眼,适才他的神情自己都看在眼中,但既然薛居正提议这二人,那必定是合适的,就不知道赵普怎么看了。 赵德昭说完,吕余庆倒是开口了,将适才赵德昭同他们说的话同赵普复述了一遍,赵普得知流言有可能是契丹人放出来的,禁不住连连冷笑。 蓦地,薛居正突然想到什么,同赵德昭说道:“他们如此气急败坏,说不准辽国发生了什么大事?” 赵普一听点头附和,“薛参政说得有理,本相待会儿便去枢密院,看看辽国那儿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辽国有他们大宋的探子,若辽国真发生了什么事,这么多日,也该有消息传回京师了。 “刚才说出使漳泉,下官以为翰林院李昉、卢多逊都是合适之人,正商议这件事呢!”薛居正继续道。 要说薛居正不知道这二人的经历,那也不可能,不过在他眼中,人只要有这个本事,能为朝廷所用就好,至于谁同谁有龃龉,甚至为官家所恶,都不是什么大事。 这一点,他们师徒二人倒是相似,当初王祐不也被官家所憎,最后还不是被殿下说服,到如今已是实际的计相,掌管朝政财政大权。 赵普听到“卢多逊”这个名字,心中便有些不喜,不过他喜怒向来不形于色,况且也知道赵德昭是什么样的人,石熙载得罪过他,他都照用不误,更何况是别人? 赵普低头喝了口茶,再抬起头来时神情、语气都同平时无异,甚至还有几分欣慰在其中。 “的确是合适人选...”赵普笑着点头,继而略思考了片刻,才又道:“本相记得,李昉如今还是个殿直?他文才出众,当初便被周世宗看重,理应升一升才好!” 吕余庆捧着茶盏的手顿了顿,笑了笑附和了一声“是”。 薛居正没有什么意见,李昉的确该做个翰林学士了,至少不能比卢多逊职位低。 赵普这话,与其说抬举李昉,不如说是在打压卢多逊,在座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要不是李昉的确有这个才能以及资格,薛居正怕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了。 “既然如此...”赵普看向赵德昭,“辛苦殿下同官家提一提,具体哪个人,就看官家属意何人了!” 赵德昭无可无不可,点头说了声“好”,赵普见他应下,起身朝赵德昭拱手又道:“本相去枢密院瞧瞧,若有消息,当第一时间知会殿下。” 送走赵普,吕余庆也告退去处理未完的政务,只留一个薛居正还在堂上。 “李昉此人有才却耿直,卢多逊善谋划,可性子却...”薛居正摇了摇头,“下官总觉得此人心机太过,不是好事啊!” 赵德昭心知肚明卢多逊的下场,他为了宰相这个位子,同赵普可是斗了许久,最后成功将赵普拉下马,自己坐了大宋的宰相,可最后还是被人陷害,牵扯入赵廷美谋反一案中,被赵光义发配崖州,最后死在营所,也算是凄惨落幕。 可眼下,倒是能用用的! “学生记下了,不过眼下朝廷人才缺乏,就先不计较这些了。” 赵德昭可太希望时间快一些,好让王旦、苏易简、寇准这批人才快些登上历史舞台,也不至于眼下找个大将简单,找几个宰相之才这么难了。 如此一想,赵德昭忍不住想到吕蒙正来,若他能留在翰林院,自己定然要把他加入出使人员中,好快些积攒政绩,升职做自己的左右手。 可惜,吕蒙正性格刚直,再不愿意在京师倚靠老师或者自己,避免留下话柄再被攻讦。 “对了,还有一事。”薛居正继续道。 “老师请说!” “下官犬子薛惟吉,前几日忽然同下官提了恩荫之事,下官本还考虑让他做什么,眼下若要出使漳泉,不如就让他跟着去见见世面。” 薛惟吉典型的京师纨绔,成日不是蹴鞠便是打丸球,或许是在蹴鞠上的确没什么天赋,又或许长了几岁开了窍,总之,便是决定要入仕了。 他一个不学无术的,走科举入仕比踢蹴鞠还不靠谱,只能靠恩荫。 可薛居正也烦恼,自己这儿子几斤几两他心里清楚,不能将他放到重要衙门中,不然还不知道要惹什么祸事。 但太清闲的衙门,也学不到什么有用的,倒是担心又结识什么二世祖,那就更让人操心了。 眼下既然有要出使漳泉这件事,不如就先让他跟着去历练一番,回来再定具体职位也好。 别人家的孩子怎么看怎么顺眼,薛居正更是如此,接触的年轻俊杰也多,看赵德昭、吕蒙正更是比自家混小子好了千百倍。 可在赵德昭眼中,薛惟吉却还挺招人喜欢的,薛居正所谓的不务正业没个正形,只不过是小孩子的脾性,还未及弱冠,能指望他成熟到哪儿去? 毕竟如三槐王旦这样自小聪敏能帮王祐出主意的,也不过那么廖廖几个。 “成,这事简单,交给学生就是!”赵德昭拍胸脯保证道。 赵德昭重新又入了趟宫,将商议出的人选禀给赵匡胤,这一次,赵匡胤倒是没有表达对于李昉的不满,直接将他提了翰林学士,让他负责出使漳泉之事。 而让赵德昭想不到的是,赵匡胤点了卢多逊,让他另带一队人出使吴越。 赵匡胤想得简单,反正给了两个人,两个人也都能干,不如就都去了,说不定能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三十二章 被打回的奏本 苏晓将结案奏本提上去,本以为是摸着皇帝心思来,只一个贬职,想来不会通不过,不想出乎他的意料,赵匡胤却是将奏本给退了回去,且奏本上没有一个字的批复。 这下,苏晓又不明白了,拿着打回的奏本去政事堂找赵普商议,不想被请入大堂的时候,却见赵德昭也在,苏晓拿着奏本的手忍不住顿了顿。 其实,苏晓心中也是矛盾又悔恨,他本想就此跟了殿下,这次案子便很是用了心,只是或许运气不大好,陈从信的确聪明,在府衙待过的人也懂如何对待审讯,从他口中压根问不出什么有用的。 就算拿着账簿扔在他面前,他也说这不是他记的东西,是有人作假,他不认。 陈从信不认倒没什么关系,对着账簿按图索骥,抓回来的那些朝臣认了便好,再同账簿这么一对,都能合上谁还敢说账簿是假的。 苏晓本想着,豫王纳贿板上钉钉,褫夺爵位总应该没问题,如此一来,平晋郡王便是除官家以外,大宋身份最高的一个了,他眼下投送的这份诚意,将来定会给他铺路,入政事堂或许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可不想,这案子办到最后愈发偏了路,“褫夺爵位”这罪名连奏本都写不上去,只一个贬职还被打了回来。 苏晓叹气,他想着是不是账簿交出去还是太早了些,或者自己下的这个决定太草率了些。 可眼下,他已是表了态,也不好再做墙头草,前路再黑,也只能蒙着头走了。 “见过殿下,见过赵相!”苏晓苦着脸行完礼,而后朝两位露出手中的奏本,语气无奈,“官家给打回来了,下官可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赵德昭听到这话,心中的确惊讶,他看了一眼赵普,想着难不成赵匡胤还嫌给判重了? 那怎么着,不若打几下给个教训就完事了不成? 显得自己好像个跳梁小丑,又是宫门告御状,又是安排道士入宫变戏法的,最后不痛不痒的,何必把开封尹这个职位给自己来做? 赵普见赵德昭神色不虞,知道他定然是想岔了。 他陪伴官家时间久,于这件事上,倒也不难猜官家是何意思。 赵普先是让苏晓将奏本带回去,“过几日你再提给官家就是。” 苏晓闻言奇怪,“官家都给打回来了,还原样再提,下官可不敢,若是...” 若是因为此时罚了自己,呵,自己好不容易才做上的大理寺正卿啊,可别最后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必担心,过几日,官家想来是能准了。” 赵普如此笃定,苏晓定然没有话说,躬身应了“是”,拿着奏本告退离去,全程都没同赵德昭说上一句话。 不过看赵德昭板着脸的模样,苏晓也不想上前惹不痛快。 苏晓离开后,赵德昭才开口问道:“赵相适才的话是何意?怎么过几日,官家就能收了?” 赵普笑着捋了捋下颚短须,长叹一声道:“官家啊,心中定然觉得对不住殿下你,这才不高兴接苏晓的奏本,给打回去了。” 赵德昭皱眉,嘀咕道:“若当真觉得对不住我,这板子就不该轻轻落下,给三叔挠痒痒都不够的,贬职?也是选个好地方给他继续享福去!” 赵德昭虽然这么嘀咕,但听了赵普的话,心里已然转了过来,明白赵匡胤在别扭些什么了。 赵光义是他亲弟弟,自己是他亲儿子,都是亲的,况且赵光义陪他打天下,这情谊自然是深厚,不然也不会给他开封尹来做。 早先自己没穿来时,赵德昭不成器,赵匡胤定然没将多少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况且五代十国之乱尚未完结,到底该如何让一个王朝继续下去,赵匡胤也有自己的打算。 若赵匡胤在亲征途中,或者因为别的什么过早驾崩,传位给一个成熟的有政治头脑的皇弟,比起赵德昭这么一个毛头小子,定然能让大宋走得更长远些。 而因为自己所为让赵匡胤逐渐改观后,赵匡胤的想法定然会发生改变。 同时,当他又突然发现,自己的亲弟弟对自己亲儿子下了手,而他为了兄弟情义,还要护着这亲弟弟时,心中便更是有了愧疚。 对赵德昭的愧疚! 所以理智上,他觉得苏晓给得判罚结果太轻,是对自己儿子的不公。 而情感上,对于同自己一路走来的亲弟弟,他还是舍不得下重手,想着再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希望他们赵家和睦。 如此一来,倒是将自己扰得纠结,叛重了不满意,轻了也不满意。 “殿下,有时候,退,便是进啊!”赵普笑着道。 赵德昭恍然,起身朝着赵普拱手,回道:“赵相说得是,本郡王受教!” 赵德昭在翌日便入了宫,陪着赵匡胤用了顿饭,期间陪着说了会儿话,追忆一些孩提时的往事,说那会儿自己年纪小不懂事,许多时候还是赵光义照拂着。 赵匡胤顺着这话题,说了不少年轻时跟随柴荣打天下的事迹,又说刚建立大宋有多少艰辛,除了赵普几个忠心于自己的,不少将领、朝臣,心中多少有别的主意,那时候,便是赵光义和赵光美(赵廷美)两个兄弟为倚靠了。 不需要说太多,父子二人心照不宣相视一笑,对于赵光义这案子便有了最终的定论。 苏晓几日后按照赵普说的,原样将奏本提了上去,果真得了皇帝批复,赵光义将纳贿所得上交朝廷,再罚俸三年,贬为陕西道经略安抚使,知商州。 没有褫夺爵位,赵光义仍旧是豫王,缴了罚款,他还有封地的产出。 安抚使也不是个简单的官职,在大宋,它主要职责包括协掌军务和治安。 知商州,便是商州知州了。 在大宋,商州这个地方也是南北重要往来之地,被称为秦楚咽喉,是长安通往东南诸地和其他中原地区的交通要道。 赵匡胤将赵光义安排在这么一个地方,的确没有想重罚的意思。 也不知是赵匡胤觉得这么安排对不起赵德昭,还是因为赵德昭的“懂事”哄高兴了赵匡胤,在下达了对赵光义的处罚后,赵匡胤又开了自己库房,让人拉了一车好东西送到郡王府中。 赵德昭一边称“惶恐”,一边命人打开府库,毫不犹豫得照单全收。 而在自己府衙后院忐忑了数月的赵光义,看到大理寺这封公文以及吏部的任职文书后,却是不屑得哼笑一声。 同开封相比,商州能算什么好地方,就算做了陕西道的安抚使又如何,陕西道的兵将,难道还真能听自己的话不成? 不过一个虚职,给外人看一出兄弟情深的戏码罢了! 赵光义捏了捏眉角,他心中却也知道,自己的不满没有任何意义,公文和吏部任职文书下达,他就必须得去! 当然,要去商州上任,也需要准备的日子,宫里的意思,就给十五日,十五日后便离京前往商州。 “十五日啊...”赵光义将揉皱了的文书重新展开放在桌上,看着上面的墨字皱紧了眉头,久久没有说话。 另一边,李昉收到擢升消息的时候,还着实愣了一下,可当他听闻自己同卢多逊的任务之后,一下子便明白过来,原来自己还是沾卢多逊的光了。 也不知该高兴多些,还是自嘲多些。 之后,李昉同卢多逊入宫同官家商议出使之事,赵德昭便没有再参加,他将薛惟吉带去吏部走了一圈,给混了个鸿胪寺录事,安排进了李昉的出使队伍之中。 其实,宫里的意思刚传出来时,赵德昭重新找过薛居正询问他的意思,毕竟如今有两处地方,一个漳泉、一个吴越,薛惟吉去哪儿都行。 不过最终,薛居正还是选了漳泉,同薛惟吉说了之后,他倒也没什么意见。 “江南繁华,许多花样便是我京师也没有,惟吉这孩子没什么定性,就怕他去了吴越看花了眼,别正事不做,尽瞎胡闹去了!”薛居正解释了自己如此选择的缘由。 赵德昭觉得当父母的,多花些心思在孩子的教育上是应当,但既然想让孩子历练,自然该放手,也该信任。 薛居正自己做人做官做事都没有问题,但在教养孩子上,的确没有什么经验和天赋。 不过既然人家爹这么说了,赵德昭也不必指手画脚,漳泉别看地方不大,却也是个好地方,他还想呢,到时候番禺市舶司成功了,便要开泉州市舶司、漳州市舶司,这两个大港口若成了,可不比番禺差! 至于吴越,杭州市舶司自然也要开的,但吴越同南唐一样,更多的是要发展手工业和农业,让大宋有更多的货物贩运出去。 赵德昭带薛惟吉去鸿胪寺登记了职位,也算同鸿胪寺中人打了个招呼,让出去时多照顾着些。 其实不用赵德昭亲自去,薛居正的儿子,谁又敢怠慢了? 办完事,二人一走出衙门,迎面吹来的风中多了几分冷意,赵德昭伸手,掌心落了几片莹白。 “下雪了?”北方天冷得确实早,这个时节,南方怕还没用上大氅。 赵德昭紧了紧斗篷,朝薛惟吉道:“这也到饭点了,不如我请你用饭,也算给你践行了。” 薛惟吉自然满口答应,“我知道一家羊肉店,比樊楼做的还好吃,也不用殿下请,我请,就当谢殿下为我奔走一遭。” 赵德昭看他亮晶晶的眼眸,以及意气风发的模样,也不同他争,笑着点头,“好,带路,我倒也看看,你说的那家店有多好吃!”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三十三章 薛惟吉的心声 羊肉在锅中咕嘟咕嘟煮着,热气腾腾,同寒风呼啸的屋外形成了鲜明对比。 店中热闹,没有二楼,也没有单独的雅间,大堂五六张大桌,靠着墙摆着几张小桌,便是所有能用来接待客人的地方了。 这家店看着简陋,不过生意却不错。 老板在灶间忙碌,老板娘在外招呼,一身鲜艳的裙装,两袖绑起不耽误做事,发髻高高盘起,对谁都是一副笑模样,同认识的客人一起喝个酒猜个拳都是常事,老板在里头听见声音,才探出头来看上一眼,眸中却也满是笑意。 “他们不是中原人...”薛惟吉见赵德昭看着那对夫妻,轻声解释了一句,“好像是北边哪个部落的,打仗时跑了来,后来就在京师开了店,他们家的羊肉做法同京师这儿不同,但就是好吃。” 赵德昭收回探究的眼神,夹了一筷子羊肉笑着点头,“是挺好吃的,没有膻味,只有羊肉的鲜味儿。” “这位客人可说对了...”不知什么时候,老板娘端着一个托盘走了来,将托盘上两碗酥酪放在桌上,继续道:“吃过了我家的羊肉,哪个不说好的...这是羊奶做的酥酪,配着吃滋味更是妙,送你们!” 赵德昭还没来得及道谢,就见老板娘叉着腰朝薛惟吉道:“薛小郎,这位郎君又是你哪个朋友?也是踢蹴鞠的?模样倒是俊,身手可好?” 薛惟吉“嘿嘿”一笑,“依娘子自己猜?” 老板娘又看了一眼赵德昭,赵德昭坐得端正,吃了一口酥酪不住点头,“奶味真足,真不错,你这儿生意这么好,怎么不考虑将店扩大些?或者搬到热闹的地方去?” 依娘子听了这话,也不去猜赵德昭身份,神色间满是得意,“我同我家那位如今吃穿不愁,还能养活两个娃娃,已经满足啦,店开得大了,遇到的权贵人也多,我庙小,就不请大佛了!” 说完,她却顺势坐了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羊酒,感慨道:“我同我家那位逃难来的京师,那会儿我还刚有身子,也是这样的雪天,冷得直打哆嗦,差点以为要一尸两命,好在啊,京师大相国寺给施舍了一口,又给了几床被褥,这才捡了命回来,只不过,孩子生下来就不成了...” “不成了?” 赵德昭心下一沉,刚要说什么安慰两句,就听依娘子继续道:“生下来就跟小猫一样,草原上哪个男娃像他这般弱的,都是小狼崽子,现在长大了,一点儿都没有我们草原男子气概,就跟京师小郎君似的柔柔弱弱,唉,愁人哟!” 赵德昭梗在喉咙口的话不上不下,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薛惟吉仿佛习惯了似的,又问了两句她儿子的事,得知大雪天出门会友写诗去了,不由也咧嘴笑了起来。 “行了,你们吃,不够叫我,给你们加肉!”依娘子说完,又一阵风似的转去别处,看样子对于眼前的日子,她是真的满足。 “京师这样的羊肉店的确不多见,”赵德昭收回眼神,朝薛惟吉问道:“你一个参政家的郎君,是怎么找到这地方的?” 薛惟吉吃得腮帮子鼓鼓,咽下去后才回道:“一起踢蹴鞠的也不都是纨绔,还有就是京师普通百姓家的,技术好才被蹴鞠队选了,他们知道街巷中各种好吃的店肆。” “难怪了,”赵德昭点头,又问,“你怎么突然想通了?此前我去老师家,你可一点儿也不想走恩荫这条路。” 薛惟吉听了这话,眸中光彩暗了几分,将筷子放下后,又叹了一声。 “怎么?总不会被逼的吧!”看一个孩子模样的人装大人叹气,这总让人觉得有趣。 “不是,没人逼我,”薛惟吉摇头,“我没有蹴鞠的天赋,我自己知道,不过总想着再试一试,能入皇家蹴鞠队也行啊,可是...” 耗费再多的时间在蹴鞠上,好似也是无用功,而这半年来,薛惟吉见薛居正也的确辛苦,更是因为科举之事,锁在贡院许久,待回家时只觉苍老了不少。 薛惟吉在那一刻突然发现,原来父亲也是会老的,这个家,迟早要交给自己的。 “殿下你也知道,我不是爹的亲子,是过继来的,虽然爹待我犹如亲生,但我时常能感觉到,爹有时太过小心翼翼,生怕我有什么想法似的。” 所以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了。 赵德昭明白过来,薛居正对于薛惟吉的放任,更多的时候是一种无措。 若是亲生的,说不定家法就要招呼上去,可就因为不是亲生,反而容易踌躇。 “其实,我之前也想过,我不是爹的亲儿子,却用了他恩荫的名额,总觉得占了多大便宜,如果还做不好,也不知族里会有什么闲话传出来...” 薛惟吉神色中带着些无奈,他看着顽皮不堪,心思却重,什么事都放在心里,这些话从未对旁人说起过。 “不过有一次蹴鞠赛,那个契丹质子也来了,他同我们说过,他这个皇子身份也是过继去的,但他现在就是辽国皇帝的儿子,他来大宋做了质子,以后回去,就可以做皇帝,谁也不能不认!” 薛惟吉笑了笑,指着自己道:“我一听就通透了,爹都认我是亲儿子,我干嘛自己想这么多,恩荫就该是我的,做不好也只能是我的...” 赵德昭听了这番缘由,也忍不住惊了片刻,倒不知道其中还有耶律鸿德的事儿,看来自己此前那番话,他还真听进去了,并且在为之努力,还影响到了薛惟吉,不得不说还是有用的。 “我不聪明,但总不能叫他太过失望,科举考不上,恩荫嘛,一步步来,想来也不会太难...”薛惟吉没注意赵德昭神情,自顾自说着,“再说,还有殿下您在,您总会帮我的。” 赵德昭笑着附和,“是,论辈分咱俩是同门,我当然会帮你,不过前提是你自个儿得争气,若是犯了错,那可别指望我还帮你。” “惟吉知道,不会叫殿下失望的。”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三十四章 养济院 薛惟吉插科打诨着,将自己的心事掩盖过去,赵德昭也便不去说破,这个年纪又是这个身份,总是有些敏感的,等再长大些,便会再明些事理,知道眼前他纠结的,不过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对了殿下,”薛惟吉抬头又问,“这次出使漳泉,会顺利吗?若漳泉不同意归降,咱们要打?” “怎么?你怕了?”赵德昭反问道。 “自然是不怕的!”薛惟吉大声说道,说完才意识自己反应过大,又低了声音,“凡事都得有个完全准备,要漳泉不同意归降,还把使团给强留了,岂不是给朝廷添麻烦了!” 赵德昭笑了笑,拍了拍薛惟吉的肩膀道:“这你便不用担心了,此前,李昉同官家还有政事堂的诸位大人已是商议得差不多,李昉也是个能干的,跟着他不用愁。” “当真?” “这若是危险的差使,你爹也不会让你去,你就放心吧,等历练回来,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你的职位,或者你自己想去的地方,我给你想想办法。” 赵德昭不好明说,这趟就是镀金去的,回来多少能沾点功绩。 薛惟吉走了这么一遭,回来若有自己的想法是最好,他自己的意愿总比他们给安排来得强,若还是没有什么想法,那就继续在鸿胪寺先干着。 而薛惟吉所担心的,在赵德昭眼中恰恰是最不用去多想的事,南汉打下来后,陈洪进已是在考虑归降大宋之事,不过要寻个恰当的时机罢了。 要不是契丹人放出来的那些流言,赵德昭也不在乎多等日子,此时安排人出使,给陈洪进一些好处,再许诺他一个前途,正是三个手指捡田螺——十拿九稳了! “殿下说是便是吧,我不过就是个录事,反正也做不了什么主,跟着李翰林就好!”薛惟吉也不再多问,想着既然父亲和殿下都没表露出什么担忧,想必就如他们所言,这趟差使没多大风险。 吃完了羊肉也不过未时末,外面的雪却有越下越大的趋势,赵德昭站在门口,冷风一吹,适才吃羊肉的热气瞬间就被吹散。 “殿下,薛郎君,还请上车!”周威没敢让赵德昭自己骑马,早让人赶了车来等着。 “你先送薛惟吉回府,我自己走走!”赵德昭却没有上车的打算,转头朝周威吩咐了一声。 薛惟吉听了这话却立即道:“殿下可还有什么事?我可以自己走回去,这地方我熟。” 赵德昭听了这话,知道薛惟吉误会了自己意思,“我没什么事,眼看着天冷,京师这些流民也不知道安置得怎么样,我想在城里看看罢了,你还得回去收拾行李,别耽误了事儿。” “我陪殿下吧,”薛惟吉朝赵德昭走了几步,“我没多少行李,花不了多少时间,再说了,这个时辰回去,爹也不在,要说话也找不着人。” 赵德昭见薛惟吉坚持,也便随了他去,朝周威摆了摆手,“马车坐着不方便,你让他们回去。” 周威点头,让马车又回了府,自己跟在赵德昭的身后护卫。 赵德昭也是听了依娘子的话才想到了这一茬,依娘子当初逃难来京师,也是这么冷的天,靠着大相国寺救济才活了下来。 眼下黄河决堤导致流民涌入,虽然此前也都安排妥善,可天冷了之后,他这个开封尹自该查看关怀一番,若有哪里做的不好的,也来得及安排。 大相国寺等几个寺庙,赵德昭不用去也放心,有朝廷的米粮送去,寺庙的僧人必定用心。 赵德昭先是去楼务店建的几处宅院看了一圈,挤在这儿的流民不少,一个院子本该住五六人的,眼下都快有五十人了,屋子里住不下,就在院子里搭了简易的棚子,裹了一张草席就住了进去,多少算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赵德昭朝里看的时候,只见他们一个个面黄肌瘦,睁着空洞的眼神看着门外路过的人,只求是哪个好心人给他们送些热食和御寒之物。 薛惟吉站在赵德昭身后,探头朝里看了一眼,遂即便转了脑袋,退回到了街上。 “这得冻死人吧!”薛惟吉见赵德昭还在看着,便回头朝周威说话。 周威看着赵德昭的背影,留意着附近动静,生怕有什么人出来冲撞了殿下,见街角有不少巡逻兵卒,知道朝廷也留意着这块地方,这才看向薛惟吉,冷声道:“就算没有流民入城,京师哪个冬天没有冻死的人了?” “这倒是,养济院每年收容京师多少人,最后能活下来的不到一半。”薛惟吉嘀咕道。 “为什么?”不知什么时候,赵德昭走了回来,听到薛惟吉这话皱了眉头,“朝廷收到的文书可不是这么写的,养济院不管孤寡还是残疾,都给了妥善安置,你从哪儿听说的?” 薛惟吉脸色白了白,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可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下了决心道:“殿下你随我来。” 京师的养济院建在城北,地方不算太好,但用于收容京师孤寡老人、弃婴以及残疾人,也足够了。 “便是这儿,”薛惟吉指着眼前一座宅院说道:“我有个朋友住在附近,他同我说的,每两个月都有死人被拖出来,半夜还经常有人偷偷摸摸得进去,进去了就有人哭,也不知道是做什么。” 薛惟吉似乎觉得有些冷,用斗篷将自己裹得更紧了些,“我还听他说了,养济院从前也收容过流民,有手有脚的,来了就不走了,赶也赶不走,报官后也宁愿进大牢,可真是长眼了。” 赵德昭抬步朝宅院走去,院门已是有些年头,上头裂开一条缝隙,挨着能看清里头模样。 赵德昭没有敲门进去,眯着眼透过门缝朝里头看了一眼,院中没有人,东西倒座和正前方的屋子门也都关着,想来因为天冷,都在屋中御寒。 赵德昭退后几步,看了眼院墙高度,回头朝周威道:“托我一把!” 这是要翻墙啊! 薛惟吉自小调皮捣蛋的,翻墙上树这种事也没少做,做一次便要挨骂一次,如今人人称赞的殿下竟然也要翻墙入室,这让薛惟吉心中颇是兴奋。 “殿下,我会,瞧我的!” 薛惟吉二话没说,脱下斗篷扔给周威,退后几步一撩袍子,助跑几步后蹬在墙上,没几下就坐上了墙头,朝着赵德昭得意一笑,一个翻身就没了影子。 雪很厚,落地无声,很快院门就轻轻打开,露出了薛惟吉那张得意的脸庞。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三十五章 藏污纳垢之地 养济院中很是安静,只听见雪落下簌簌声音。 赵德昭走到东倒座屋门口,窗户上糊的纸漏了风,他眯眼朝里头看,见几个老人卷着被子躺在榻上,想来是在午睡。 屋中间放着个小炭盆,已是快熄灭的样子,桌子中间放着一个盆,旁边堆叠着几个碗。 赵德昭又穿过院子走到西倒座屋门口,看到里头也是这样一副场景。 几人正瞧着,不想大堂的门突然打开,从里头跑出来一个抱着小孩的妇人,从头到尾打量了他们几眼,或许见他们穿着不凡,脸上怒气消散了些,换了一副讨好又小心翼翼的神情。 她看了眼打开的院门,问道:“几位郎君是怎么进来的?可有什么事?” 赵德昭走到廊下,抖了抖身上的雪,穿过这妇人肩头朝屋中看去,只见几个女孩子探着脑袋,满眼惶恐得看着他们。 “院门没栓上,推了便开了,”赵德昭眼睛眨也不眨开口道:“屋外冷,不如进去说?” 妇人看了眼墙根下的脚印,抿了抿唇,却也猜测眼前这几人不好得罪,只好侧了身子让他们进去。 “倒是暖和!”赵德昭走进屋中,看到屋子角落放着燃得正旺的炭盆。 “天冷了,这是从府衙领的,女娃娇贵,受不得寒!”妇人也不明白赵德昭什么意思,下意识解释了一句。 赵德昭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看了眼屋中,只几个十来岁的女孩子怯生生得站成一排,垂着眼睑看着自己的脚尖,浑身抖得厉害。 “你们很冷吗?”赵德昭看向那几个女孩问道。 “不...不冷...”其中一个胆子大的回道:“屋里暖和。” 赵德昭看了她们几眼,忍不住便皱了眉头,回身朝那妇人问道:“这里只有女孩?没有男孩?” “男孩?当然是有的。”妇人示意自己怀中抱着的孩子,差不多两岁模样,看着赵德昭的眼神清澈,见他看过去还露了个笑容,只不过笑意无声,只发出嘶哑的“啊啊”声。 “大多是有问题的孩子,扔在门口就不管了,我们养济院就捡回来养着,等大些就让他们上工赚些钱,能独立养活自个儿了,就得让他们搬出去。” 妇人说完,又看向屋中的女孩,继续道:“不过女娃也是一样的,白天就做绣活拿出去卖,不然就靠府衙、寺院接济的那些东西,可养不活这儿这么多人。” “白天做绣活...晚上呢?”赵德昭继续问。 “晚上...晚上不点灯,费油,就...就睡觉啊!”妇人立即道。 妇人在说这话的时候,赵德昭却始终看着那几个女孩,见她们脸上露出恐惧之色,不用这妇人说什么,结合薛惟吉此前同他讲的,再看眼前,这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心里多少有了数。 “这儿谁是管事?”赵德昭看向妇人,神色也冷了下来。 妇人怀中的男孩许是被吓到,嘴巴一瘪就哭了起来,不过仍旧发不出正常的声音,看着也着实可怜。 “你问这个做什么?看把孩子都吓着了...” 妇人哄了几句,这才觉得眼前这人不是来送东西,也不是来做生意,这才稍稍板了脸色,说道:“我就是这儿管事,你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翻墙进来的吧,哼,这儿再怎么都是养济院,你们再不走,我可报官了!” “好,我便等你报官,也好让官府查查,你这地方到底藏了多少污、纳了多少垢,你到底让她们在做什么?这里的男孩呢?就算到了年纪出去做工赚钱,怎么眼下就只你抱着的这一个?” 妇人被这番质问吓得连连后退,继而胸脯一挺,朝前走了几步,就要伸手推搡,“你们给我出去,这儿做什么用不着你们管!” “放肆!”周威当即上前,手中长刀连着刀鞘打在妇人手臂上,“还不退下!” 妇人吃痛,忙将手臂缩了回去,见他们还有刀,心中更是害怕,径直跑到院中喊了起来,“杀人啦!快来人啊,杀人啦!” 赵德昭没理会妇人,走到那排女孩面前,蹲下身问道:“你们可喜欢那人?是想留在这儿,还是换个地方?” 这几个女孩似乎不理解赵德昭的话,她们互相看了几眼,其中一个疑惑道:“我们离开的话住哪里去?我们的绣活也卖不了多少钱,养不活自己...你也会让我们接客赚钱吗?” 赵德昭滞了滞,继而笑着摇了摇头,“不会,你们会好好得活着。” 门外,因这妇人的声音已是聚了一帮人,东西倒座中午睡的老人也被吵醒,开了条门缝朝院中看去,不过谁也没有走出屋子,也不知是怕冷,还是怕别的。 “吴妈妈怎么啦?谁要杀人啊!” “这几个郎君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不是来给你送钱的啊!” “哎呀,是不是没谈拢啊!” 聚集在院外的人群语气嘲讽,就差手中拿把瓜子看戏了,没见谁出来替那妇人说话。 “真杀了才好,作孽的哟!” “老吴回来了,快别说了......” 只见不远处走来一个男人,身后跟着三四个男孩,衣服穿得破烂,有两个一瘸一拐的,一看就是受了伤。 “去去去,看什么看?回你们自己家看去!”这男人还没走到院门口,就粗着脖子喊了起来。 待他走进院子,看到周威和薛惟吉二人,立即换上了一副笑脸,不料还没开口,就被吴妈妈拉住了衣袖,“当家的你可回来了,你婆娘要被人杀了哟,他们有刀,快去报官!” 男人脸上笑意倏地收了回去,正要开口,又见赵德昭从屋中走了出来。 “养济院竟然成了你们夫妻二人的私产,可真是好极了!”赵德昭在屋中听了一耳朵,也明白是怎么回事,看向他二人的目光如刀。 那男人心口蓦地一跳,直觉眼前这人不简单,看着却也眼熟,一时间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哪个。 “快把他们赶出去,当家的啊——”妇人见自家男人不动,又嚎了起来。 “官差来了,别喊了别喊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三十六章 污蔑 “官差”这二字还是有些威慑力,围在外头的人群也散开了不少,给官差留出一条宽敞的通道,但好奇还是让他们选择留在院外。 “官爷,他们三人私闯养济院,还有刀,这是要杀人啊!”妇人见到官差后立即上前喊道。 “杀人?谁敢在京师杀人?”领头的官差哼了一声,转头就朝妇人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先是看到了站在一起的周威和薛惟吉。 周威从前不过是个禁军指挥,官职不大,像他这样的不说上千也有几百,京师那么多禁军指挥,他们不会所有人都认识。 虽然不认识,但禁军身上总有那么一股不同于旁人的威势,再者说,周威旁边还站着一个穿着华服的少年郎,看那打扮,再看他一副纨绔模样,定然是哪家出来玩的郎君。 官差朝妇人瞪了一眼,这一眼便是警告她不要乱说话,免得得罪了贵人都不知道。 妇人接收到信号后,果真闭嘴不再叫嚷,哄着怀里哭闹不止的男孩朝自家男人身后躲了躲,可心中多少还是不屑,就算这几人是贵人又如何? 他们在京师许久,接管这养济院后上头的好处也给了不少,京师这势力盘根错节的,不知道谁比得过谁呢! “这位小郎君好!”官差可不敢怠慢,毕竟禁军在跟前站着,能让禁军跟着的,身份怎么会低了? 不过也是看他年纪小,劝几句说不准就能将他打发了,何必同他硬碰硬? 这么想着,这官差笑吟吟躬了躬身,劝道:“这儿是养济院,不是好玩儿的地方,乱糟糟的也怕污了郎君衣裳,您瞧外头还有这么些人,可别被冲撞了才好!” 薛惟吉年纪小,可又不是那种待在府中不出门、只顾读书的少年人,他常年混迹在市井间,不说对外头蝇营狗苟了解清楚,对于那些够不上官,但又比百姓高一头的吏,可是了解得很。 这衙役看似恭敬,可眸中对他轻视之意,却不容忽视,他要瞧不出来,可白瞎了混在外头的这些年了。 薛惟吉嘴角扯了扯,一撩衣角,朝旁边走了几步,倨傲得朝领头官差道:“你们来得倒是快,是来抓我们的?还是来查这养济院的?” 官差听了这话心头一跳,看了妇人他们一眼,继而赔笑道:“小郎君这话,小人就不明白了,养济院是做善事的地方,您瞧这儿失了子女的老人家,还有没了双亲依靠的娃娃,可不都是养济院养着呢嘛!” 官差看着薛惟吉,想着这小郎君涉世未深,又是富贵人家的公子,想来糊弄糊弄也便过去了。 可薛惟吉朝旁边走的那一步,却是让站在后面的赵德昭露出了身形。 “呵!做善事的地方?当真如此?”赵德昭话语中的冷意,比之今日下的大雪好要再厉害些。 官差冷不防一个抬头就看见了赵德昭,脑门“轰”得一声,还没来得及多想,腿一软下意识就跪在了院中雪地上,身后其余官差见自己头儿跪了下来,虽不明所以,却也都跟着跪了下去。 “这是怎么了?”妇人见了这情境,面上终于露出了些惊惶之色,能让官差下跪的,到底是什么人? “大胆!”官差见他俩还直愣愣得站着,忙大喝一声,“这是平晋郡王殿下,你们瞎了眼?还不快跪下!” “郡王?” “怎么会是郡王!” 院门没有关,外头瞧热闹的百姓们见来人竟然是郡王,更是兴奋,见他们也没有赶人,更是奔走相告,听闻了消息的人们越聚越多。 京师本就有流民,这种地方流民更有不少,想着若能从养济院手中讨要些吃的喝的,多少也能活命。 是以,外头聚集的人群中,住在附近的百姓是有,都是来瞧养济院热闹的,流民也有不少,却是来看看流言口中遭了老天爷不待见的郡王,到底是个什么样? 周威从屋中搬出了个椅子放在廊下,赵德昭顺势坐了下来,看着院中跪着的几人,朝官差问道:“你们在哪个县当差?” 开封府是京师都城,治下有不少县,其中祥符县和开封县俱是在城中,这些官差又不是开封府衙的,必定是这两个县之一的了。 “回郡王的话,小人们是祥符县的衙役。”官差丝毫不敢隐瞒,老老实实回道。 “这夫妻何时成为了养济院的管事?又是哪里人氏?”赵德昭又问。 官差冒了一头冷汗,余光瞧着那夫妻二人缩着肩瑟瑟发抖,心念急转,咽了咽口水方才回道:“殿下问的这些,小人不知道啊。” “不知道?你又是哪里人氏?如何做了祥符县的衙役?” 官差一听便知道坏了,他们做县衙小吏的,身家来历都记录个清楚,殿下只要一查便能清楚,他可就是祥符县人氏,怎么会不知道养济院的情形? “殿下恕罪,小人突然又想起来了,”官差忙改了口,朝赵德昭回道:“他们是五年前来的京师,怎么来的小人的确不清楚,养济院本来是祥符县派下的人管着,后来得病死了,院里不能没人照顾,后来就...不知怎么就是他们了。” 说了等于没说! 赵德昭回头朝周威吩咐道:“去把开封府衙的人叫来,将他二人带回去,再找几个仆妇来照顾一阵。” “殿下,草民没有犯事啊,我们老老实实做人,当初这里人死了,没有人接管,是我们夫妻看他们可怜,才接手的啊,”仆妇膝行几步,伸手就要扯赵德昭的斗篷,余光看到周威拿着刀的手,只好又撑在地上,继续道:“县衙给的粮食可不够,草民夫妻为了养活孩子老人,起早贪黑的,怎么到殿下口中就成了恶人了?还要捉拿草民去的?草民到底犯了何事?还请殿下说给清楚啊!” 屋中的女孩便是证据,但赵德昭不会让她们出来作证,如花似玉的年纪,不该将人生毁在这里。 “您是郡王,是京师尊贵的人,可您也不能这样欺负咱们啊,您要什么您说就是,我们能给得起的自然会给,给不起的,您就算那咱们下了大牢,草民也给不出啊!” 这仆妇好一出颠倒黑白,门外的百姓心中虽然多少清楚这个地方的猫腻,但听这仆妇连哭带嚎的,对赵德昭一行人也产生了疑问,更别说夹杂在中间的流民了。 周威面上怒意渐盛,刚要亲自上手塞了那仆妇的嘴,就见赵德昭站起身来,他朝那几个男孩走去,稍矮下身说道:“他们怎么对你们的?你们身上的伤怎么来的?你们白日出去做什么工?赚了多少钱?”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三十七章 控诉 跟在男人后面的几个男孩听了这话,低头摸了摸自己胳膊或是肩膀,下意识得就朝那男人看去。 男人微微偏头,狠戾的眼神警告他们不要乱说话,周威正让人去叫开封府衙的人过来,回身见这男人眼神,一个大步便站在了他同男孩们中间,隔绝了这无声的威胁。 男孩们倒是被周威这动作吓得后退了几步,有几个更是下意识举起手挡在身前,口中“啊”得一声已是出口,一看便是打骂习惯了的。 赵德昭见此不由叹气,放轻了语气朝他们说道:“别怕,你们实话实说就好,没人敢在本郡王面前打你们!” 许是赵德昭这语气太能安人心,其中一个男孩听了这话后,想了想就撸起袖子,将胳膊上青紫斑驳的伤给赵德昭看,“他让我们去街上讨钱,讨不到或者讨少了,就...就要打我们,疼!” “用什么打?”赵德昭见那伤痕就冷了脸。 “什么都用...”另外一个男孩道:“有时候用扫帚,有时候用晾衣棒,哦,他还用鞋底子抽,那个最疼!” 倒是不用自己的手,是怕自己手疼吗? 一个人开口后,其他人就再憋不住了,纷纷将自己身上的伤露出给赵德昭看,“郎君你看,我们没有说谎。” “郎君,我这儿也被打了......” 五六个男孩七嘴八舌得控诉男人的恶行,许是见说了后的确没见他有什么动作,更是说了不少平日遭的罪。 “郎君,我不是这儿的,我要找我爹娘!”突然,其中一个男孩挤到赵德昭面前,委屈得憋了憋嘴,“我不叫黑狗,我有名字的,呜呜呜,我叫宝儿,我跟爹娘走散了,他们骗我带我找我爹娘,就把我关起来,不让我走了......” “被拐的?” “这娃儿可怜,竟然是拐来的。” “唉,作孽哟,这吴家两口子不做人哦!” 围观的百姓也看明白了整件事情,院中这些男孩白日出去哪是做工?就是去讨钱的,要不到回来便是挨打。 要真只是被遗弃的孩子,倒也不去论对错,可竟然还有拐来的孩子,这便真真可恶了。 “可别胡说,我可是帮你找了你爹娘的,找不到罢了,我好心收留你,不让你流落街头饿死,怎么就成了拐子?好心没好报啊!”妇人听了这话又开始嚎了起来。 不过现在,没人愿意相信她的话了。 开封府的衙役得知赵德昭找他们,一点儿都没有耽搁,随便从院子里拉了几个仆妇,坐了府衙的骡车就赶了过来,一进院子呼呼喝喝着将祥符县的官差赶到了一边儿去,“殿下,小的们来晚了...” 说完,他们看了眼院中跪着的人,又道:“就他们吧,来人,绑了带回去。” 跪在地上的夫妻二人还待喊冤,这几个衙役利索得脱下二人袜子,团了团一人一个塞进了口中,直熏得他们翻起了白眼,口中只有干呕声,再发不出别的声音来。 “你们几个在这儿暂且照顾一阵,”赵德昭看向走入院中的三四个仆妇,“我会让人送米粮炭火衣裳,好好照顾着,也别让人进来拿走这里的任何一件东西,就算是祥符县县令,也不许进!” 赵德昭最后一句是看着祥符县衙役说的,这也是让他们回去告诉祥符县县令一声,知道什么最好是赶紧招了,别最后让府衙查出来问题,定了罪后悔都来不及。 闹哄哄的一出戏落幕,围观的百姓意犹未尽得散了,几个住在附近的,还站在街口兴致勃勃说着养济院的事儿。 在他们看来,这可是乏味生活中难得的乐子,甚至最后还约好了,若府衙要审理那对夫妻,他们可是要一起去看看,这俩人会落得什么个下场。 周威去喊开封府衙役的时候,也让人将府邸马车驾了来,雪愈发大了,天色也不早,可不能让殿下同薛郎君这么走回去,非受寒了不可。 二人钻进马车,赵德昭心绪仍旧不平,拿小孩子来做这龌龊生意来满足一己私欲,当真是世上最恶劣的事,没有之一。 薛惟吉也是忿忿不平,口中不住骂着那对夫妻,也就小一刻钟,薛惟吉长出一口气,又道:“这些小孩也真可怜,被爹娘扔了,还要遭这个罪。” 赵德昭点头,面上露出不忍,“是啊,养济院可不能再这样下去,朝廷每旬都拨款下来,吃穿总是够的。” “殿下预备怎么办?”薛惟吉问道。 “自然由朝廷指派官员来管,不能再交到吏员或随便什么人手中了,朝廷拨下来的钱也得有人盯着,记账、查账、监管一个都不能少,另外,孩子到了年龄,该读书的也得读书去。” 赵德昭是按照现代福利院的构想来,那里面的孤儿到了读书的年龄,也有老师教导,认真读书或考大学,或有一技之长,都能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可他说了这话后,薛惟吉却是摇了摇头,“我劝殿下可别有这念头才好。” 赵德昭奇怪,“为何?朝廷有能力,不该提供给他们最好的条件吗?他们也不比别人差,若有聪敏的,考中科举也有可能。” “殿下这想法自然是好的,可百姓不会这么想啊。”薛惟吉打开车窗,露出外面的房屋宅院,因为下雪,马车走得慢,他们还在养济院附近。 而这附近可都是贫苦人家,房屋矮小,院墙有的破损,有的沾满泥垢,还有的连院子都没有,临街的门内便蜷缩着一家人。 “殿下不常往这种地方来吧,这里住这的人连吃饱饭都有问题,哪儿来的钱送自家小孩读书?如果,他们知道养济院的孩子吃得饱穿得暖,还能读书考科举,您觉得他们会怎么做?” 赵德昭收回视线,明白薛惟吉话中之意,苦笑一声点头,“你说得对,这样一来,他们会将孩子送到养济院去,不管是为了什么,这么一来,只会有更多的弃婴出现。” 冷风从车窗灌了进来,薛惟吉忙将车窗关上,搓了搓手,叹道:“要不是养济院有这么一对作孽的夫妻,说不定里头的孩子还要再多些呢,特别是那些流民,或许就在打这个主意。” 赵德昭没有再说话,他默默想着这件事,想着如何能让养济院的人既有好的待遇,又不会让百姓为了占朝廷的便宜,而抛弃自己的孩子。 薛惟吉见赵德昭不说话了,也识趣得闭上了嘴巴,很快,马车便到了薛府门口。 赵德昭作为郡王,同他一起出行的好处便是,他总是贴心得将对方先送到府中,而后自己才回去,一点儿郡王的架子也没有。 薛惟吉同赵德昭告别,刚要跳下马车,就听赵德昭开口问道:“刚你说的,是你自己想的吗?” 薛惟吉愣了愣,方才反应过来问的是养济院读书那件事,回过身说道:“我踢蹴鞠时听说过,有人为了自家孩子能有口吃的,又不想卖儿鬻女,就想过送去养济院,想着等他们长大了再去认回来,说了苦衷,孩子还是自己的孩子。” “惟吉,你以后会是个好官的。”赵德昭听了他这话,倏地一笑,倒是让薛惟吉又看愣了去。 他想不明白,自己说的这话,怎么能让殿下有如此感慨的,自己当真能做个好官? 薛惟吉禁不住也笑了笑,挠了挠自己的脑袋说道:“我不像爹和吕蒙正学富五车,也没有殿下智慧,更不像窦说还能投壶给咱们大宋争气,蹴鞠踢了这么久也踢不好,我这样,真能做个好官吗?” 赵德昭拍了拍他的胳膊,“我说会就一定会,你不相信本郡王?” 薛惟吉立即正色重重点头,“自然是信的,殿下说吕蒙正能考状元,他果真就是状元。” “那就成了,”赵德昭朝他挥了挥手,“赶紧回去吧,你出城那日我怕是没时间送的,出门在外少说多做,听李昉的话,知道吗?” “是,殿下快要同我爹一般啰嗦了!” 许是因为赵德昭刚才的话,薛惟吉的胆子也大了起来,竟然就敢当面开赵德昭的玩笑了,还没等赵德昭有所反应,立即转身跳下车去,站在车旁后却又恭敬行了一礼。 “多谢殿下啦,惟吉定当听从!” 赵德昭笑了笑,吩咐周威回府,关上车门后,脑中不自觉得又开始想白日养济院的事。 这种案子不用自己亲自审,府衙判官就能给审明白了,他愁的是以后。 养济院虽然受朝廷拨款,但不算朝廷下的部门,它从前更多的是接受附近寺庙的援助,因此它的管理者,也就没什么限制,只要同府衙报备就可。 但今后却不能如此了,既然眼下受朝廷拨款,那就要受朝廷辖制,人员、职务等都要有明确的规定。 再者,老人的供养和孩子的扶养也要分开才好,还得按照年龄来分配物资。 薛惟吉说得对,给他们的待遇太好,京师贫苦人家的百姓就会动心思,到时候不管小孩还是老人,都能给你遗弃了。 该如何做,他也要好好思考一番才行。 赵德昭靠在车壁上,疲惫得闭上了眼睛,这一刻,他方才感觉到做这个开封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三十八章 熏衣 回到府中,听闻七娘还在等自己用晚饭,赵德昭径直回了主院,推开卧室的门,迎面扑来一阵暖意。 “好香!”赵德昭嗅到空气中的香味,环顾四周,看到屏风后人影晃动,脚步一抬就走了过去。 内室,王七娘正将搭在熏炉上的衣裳取下,看到赵德昭回来,忙将衣裳递给婢女,快步迎了上去。 “殿下回来了?外面可冷?” 王七娘亲自替赵德昭解开斗篷,放在一旁架子上,用让人端了水来,绞了帕子递给赵德昭,“殿下先净面。” 赵德昭接帕子的时候,顺手摸了摸王七娘的手,见她手掌暖和,才收回手说道:“这些事我自己来就成,不用你做。” 说罢,他快速用帕子擦了擦脸和手,随手扔进水盆中,牵了王七娘的手朝熏炉走去,问道:“你在做什么?” 赵德昭记得,眼前这个熏炉还是王七娘从府库中取的,他当时以为只是寻常的香炉,可看她将衣服都放在上面,难不成这是个熏衣裳的炉子? 可这熏炉中也不单单是放了香料这么简单,怎么看着还有水呢? 从前,赵德昭衣裳也是熏过的,不过都是府中洗衣房做的事,赵德昭自然是没看见的。 按照他的想法,衣服上有香味,不是柜子中放了香料,便是洗衣服的时候放了什么东西,他从未想过还有专门用来熏衣的东西。 王七娘不同,她是女子,自小见王夫人为父亲熏衣,早早便学会了,未出阁时,她的衣裳也都是亲自熏制,想要什么味道,自己调起来也方便。 她眼下成了郡王妃,为殿下熏衣这种事,自然是要她来做了。 况且,王七娘还有自己的小心思,既然夫妻一体,他们的衣裳用的香料,自该也是一样的才好。 “这水是作何用的?”赵德昭见熏笼里面放着热水,他伸手一摸,衣裳在热水的蒸濡下变得微微潮湿。 “衣裳些微湿润,这样一来,更容易沾上香气,且《备急千金要方》可也说了:以微火烧之,以盆水内笼下,以杀火之气,不尔,必有焦气也!” 意思是避免衣服染上烟火的焦味。 “可我没瞧见香料啊,放哪儿了?”赵德昭朝四周看了一眼,却见不远处地上放着个香盘,“是那个?怎么放那儿?” 王七娘笑了笑,命人将水盆撤去,又将香盘放在水盆原先放的地方,“自是不能同时进行的,眼下衣裳微湿,才能开始熏衣,且要慢火微香,长时间地熏烘,让香气慢慢沾润衣裳才好。” “熏个衣服原来也这般麻烦啊!”赵德昭见这程序繁杂,忍不住扶额笑了起来。 “殿下以为呢!”王七娘娇嗔一声,“孙思邈的《千金方》中,可专门有熏衣香方,可不是寻常的香料就成的,太燥则难丸,太湿则难烧;湿则香气不发,燥则烟多,烟多则微有焦臭,其中的度可得把握准确了,才能将衣裳熏得好,熏好了不能立即穿,还得再放一夜,这样衣裳上的香味才能保留数日不散。” 赵德昭闻言,心中感叹这工程果然不小,若要自己来做,怕是没这个耐心的,还不如早日开发出香露来,要用的时候洒在衣服上就好了,多方便呢! 自然,赵德昭有了这个点子,但在真正做出来前也不会同王七娘说,他搂过王七娘的肩膀,调笑道:“那便辛苦夫人了,熏衣我不会,但你若是有想要的香料,为夫定能给你拿来。” 王七娘虽然做了不少时日的郡王妃,在府中听到最多的也是这三个字,眼下听到赵德昭唤她“夫人”,还是忍不住羞红了脸。 屋中婢女将衣裳搭在熏炉上后,有眼色得退了下去。 “殿下别闹,妾还准备了个熏炉,是要用来熏被的,天气凉了,熏过后盖在身上会舒适温暖许多,殿下也能睡个好觉。”王七娘语气温柔,这话又让人听着心头也是暖了不少。 赵德昭不禁感叹自己眼光是真好,如此美眷佳妻,竟然让自己给娶着了。 “有你同床共枕,我便能一夜安眠...”赵德昭低头吻在王七娘脸颊上。 烛光下,王七娘眸色流转,朱唇微张,仿若一罐刚开启的蜂蜜,邀请赵德昭来品尝。 “殿下,还没用饭...呜...” 屋中呓语很快消散,熏炉中散发出暖意和香味,让这方天地更不好被打扰了去。 过来半个时辰左右,屋中才重新有了说话声,是让厨房传饭菜了,也顺便抬两桶热水来。 诸人心照不宣,井然有序做着手头的事,这些日子,她们也是习惯了,别看殿下在外头身份贵重人人敬仰,回了府中,便要同郡王妃粘在一块儿。 屋中,赵德昭餍足得起身穿衣,王七娘却是气呼呼得瞪着他,“殿下可别再如此了,不成体统,还没到就寝便...便...” 赵德昭“哈哈”一笑,“咱们是夫妻,这又是在自个儿府中,怕什么?” 王七娘也不是刚入府时候的模样,听他这般说,倏地将被子拉过头顶,再不理他。 赵德昭知道王七娘心软,笑着走出内室,吩咐着让把晚饭摆在内室,又亲自将水提去净房,试过水温之后,才走回到内室,顺手从屏风上取下斗篷。 “走,为夫抱夫人沐浴更衣!” 王七娘惊呼一声,不想身子一个悬空,已是被赵德昭用斗篷裹着抱了起来。 之后如何荒唐,便是另一番说法了 养济院这件事,说小不小,说大却也不大,开封府判官很快审了清楚,五六日便给结了案,那对夫妻被判了流放。 查明后,祥符县县令倒是清白的,不过他下面一个主簿却没有那么干净了,便是他收了吴氏夫妻的好处,让他二人做了养济院的主,朝廷下发的物资一半入了他们口袋,一半入了主簿的口袋。 朝廷是按照人头下发的东西,这么一分,自然是不够的,吴氏便打起了别的主意,老人是没有办法赚钱了,那便利用养济院的孩子给自己赚钱吧! 祥符县主簿仗八十,将贪了的银子全部吐出来,而后同吴氏夫妻一同流放去。 祥符县县令虽不涉及案件,但到底是在他管辖下出的事,象征性得罚了些俸禄,让他写了个自辩奏本给朝廷,之后便是指派人手整顿、管理养济院的事了。 同时,出使漳泉、吴越的两队人马也启了程,赵光义也收拾好了行囊,准备去往商州任职。 临行前这日傍晚,窗外天色阴沉,不过刚过了酉时,府中已是点了灯。 他站在窗前,听着外面风声呼嚎,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在他身后的桌上放着一壶酒,却单单只是一壶酒,没有任何佐酒小菜。 过了不知多久,他转身拿起桌上的酒壶,推开屋门迈了出去,“走吧,入宫!” 天气原因,街上行人稀少,零星几个摊贩也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家去。 几辆马车行驶在御街上,其中一辆的车帘掀开,正好看到赵光义的马车消失在视野中。 “刚过去的是豫王的车?”这人皱了皱眉,“这么晚了,是要往宫里去?” 他旁边坐着个人,闻言朝外瞥了一眼,“豫王明日就要离京了罢!许是入宫同官家拜别呢!” “说得也是!” 马车继续朝前行驶,很快到了郡王府前,这二人下了马车,让仆从找门房递了话,得知赵德昭还没回府,便回了马车继续等着。 “也不知殿下什么时候回来!”其中一人又掀开车帘朝外看去,“眼看着又要下雪了,可冷!” “诶?你说殿下该不会也进宫去了罢!” 二人对视一眼,想着或许也有这般可能,可今日是殿下要他们来的,难道会失约不成? “再等等!”殿下召唤,他们岂敢就此回去?就算在这儿等一夜也是应当的啊! 不过好在也没等多久,也就一刻钟吧,便听到外面传来马蹄声,二人忙又下了车,果真见府门口两匹马刚停下脚步。 一匹自然是赵德昭的捷豹,另外一匹就是护卫在旁的周威了。 “下官蒋严(孔立)见过殿下。”二人齐声行礼道。 这二人便是祥符县的县令,以及新任命的主簿,也是暂且让他管着养济院,今日来这儿,也是要商议一番养济院的事。 “你们来了...”赵德昭下了马看向二人,“随我进来说吧,我今日出城了一趟,回来有些晚了,不然应当让你们去府衙议事。” “下官还以为殿下入宫去了呢!”蒋严说道。 “这个时辰,我入宫做什么?”赵德昭笑了一声,转身上了台阶跨入大门。 蒋严跟在身后,继续道:“下官在来的路上瞧见豫王往皇宫方向去了,便以为殿下是不是也在,毕竟豫王明日离京,估摸是要——” “你说什么?豫王现在入宫去了?” 赵德昭听到这话,却是一个急转看向蒋严,神情带着不敢置信和一丝担忧,蒋严不知发生何事,只点头道:“是...是啊,是豫王的马车,下官当时没有看错的。” 赵德昭心中倏地升腾起不好的预感,“你们先回去,改日再让人传你们!” 说罢,赵德昭小跑着出了府门,正看见捷豹牵在仆从手中,正要带回去喂草料,周威也还在府门外没有离开,见赵德昭一脸急色跑了出来,不免讶异。 “跟我入宫,快!”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三十九章 饮酒 夜晚的皇宫在白雪映照下倒不显得昏暗,只是冷得出奇。 赵光义得了允许,跟着宫人入了殿中,一股热气瞬间扑面而来,殿中烛火闪耀通明,赵光义眯了眯眼睛,待适应光亮后才继续朝前走去。 赵匡胤还未入睡,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去,见赵光义手中拎着的酒壶,笑着朝宫人挥了挥手。 宫人有序退下,只留兄弟二人在殿中。 “这个时辰,你怎么来了?”赵匡胤问道。 赵光义举起手朝赵匡胤示意,“明日就要离开京师,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同二哥喝酒,这么一想,便忍不住进宫来了。” 赵匡胤起身朝赵光义走了几步,“是我忙忘了,该给你践行的,既然你带了酒,总不能没有下酒菜。” 说罢,赵匡胤朝外吩咐一声,自有宫人前去准备菜肴。 “坐吧!” 二人走到偏殿落座,赵光义将酒壶放在桌上,取了酒盏给赵匡胤和自己倒了一杯,赵匡胤没有伸手,看着酒盏中晶莹酒水笑道:“这是什么酒?好淳香的味道。” 赵光义一手捻着酒盏,回道:“便是城中羊酒,臣以往一直买他家的,这不要离开京师,让人多备了些带走。” 短短片刻,赵光义已是提了两次自己要离开的事,赵匡胤抬眸看了他一眼,问道:“可是将你发往商州,不高兴了?” 赵光义听了这话,当即放下酒盏站起身来,刚要躬身告罪,胳膊上却被托了一把,是赵匡胤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眼下就你我兄弟在,不用这番虚礼,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殿中安静、落针可闻,可也不过短短一瞬,赵光义便站直了身子,长长叹了一声,“臣知道兄长已是开恩,臣也知道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赵光义眼睛倏地红了,眼眶湿润着上前一步,一把握住赵匡胤的手掌,“二哥,我知道错了,自从我做了这开封尹,享了这荣华富贵,我就被蒙了眼,看不清身边竟然都是小人,怂恿我收受钱财,替他们大开方便之门,我现在后悔啊!” 赵匡胤没有作声,任凭赵光义握着自己的手。 “二哥,这些日子,我被关在府中,也想了许多,咱们兄弟从前跟在柴荣身后,一心想要做大事,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伤,好几次都是二哥你救下的我,当年只想建功立业,封个将军已是知足,从没想过能有今日富贵......” 赵光义叹一声再说一句,眼眶湿润,再看赵匡胤,面上也颇是动容,拍了拍赵光义的手,语重心长道:“我们兄弟三人能有今日,都是一步一步拿命拼来的,当初不管在陈桥驿,还是入了开封后,你和光美都是功臣,我自然会记着你们的好,何曾亏待过你们?” “是,二哥对我和四弟很好!”赵光义垂眸道。 赵匡胤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赵光义,头顶发髻中竟然也夹了几根白发,想着他毕竟陪自己一路走来,大宋的建立也有他一份功劳,虽然眼下是做了错事,但若他能真心悔过,自己也不是不能给他机会。 如此想着,赵匡胤放软了语气,说道:“坐下吧,人孰无过,改了就好,大宋是咱们赵家的大宋,你就算是为了赵家,也再不能犯糊涂。” 赵光义向来知道赵匡胤对自家人心软,听了他这语气,心中顿时一松,面上却不敢露出自得神色,仍旧诚惶诚恐所了几句自己不是,这才重新坐了下来。 这番功夫,宫人也将几个下酒菜送了来,赵光义趁势举了酒盏,朝赵匡胤道:“兄长教训得是,我今后再不敢犯糊涂,定好好治理商州,不做出点成绩便不回京师!我先饮一杯,就当是为之前做的混账事,给二哥赔罪!” 说完,赵光义抬手一饮而尽。 赵匡胤见此也“哈哈”一笑,终于伸手拿起桌上酒盏,笑着道:“好,有你这话,我也便放心了,你可得记住今日的承诺!” “是,谨遵二哥教诲!”赵光义大声道。 赵匡胤笑着点了点头,抬手便要饮酒,突然外头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赵匡胤皱了皱眉头,转头朝偏殿门口看去,正要呵斥是哪个不懂规矩的乱闯,就见赵德昭焦急得走了进来。 “二郎?你怎么也来了?”赵匡胤笑着问道。 赵德昭看赵匡胤手中拿着酒盏,桌上的酒壶一看就不是宫里的样式,想起在殿外周井禀报,赵光义带了酒来,想必便是这一壶了。 “爹,你同三叔喝酒,怎么不叫儿子一起?”赵德昭笑着走上前,笑嘻嘻道:“正好渴了,爹手中这一杯,就给儿子喝了吧!” 赵匡胤听他这话,自是明白他的意思,却也不好明说这酒有没有问题,只好说道;“你们一个两个的,你三叔说要赔罪先喝了一盏,我刚要喝呢,你就进来讨了,还让不让我喝了?” 赵德昭一听这话,知道酒水怕是没有问题,故作轻松道:“那儿子自己倒,爹,三叔,别怪二郎失礼!” 赵光义在赵德昭进殿的时候已是沉了脸色,眼下听他这番话,更是沉声道:“二郎这是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赵德昭伸手取了空酒盏,“我进宫想同爹说些事的,赶巧遇见三叔了,怎么?三叔莫不是心虚?” 赵光义冷哼一声,“二郎愈发不像话,难不成以为我想谋害官家不成?”说罢,赵光义拿起桌上酒壶,揭开壶盖就往自己口中灌去。 “你这是做什么?”赵匡胤忙劈手夺下,又板着脸朝赵德昭道:“行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你先回去吧!” 赵德昭看了赵光义一眼,而后才转头朝赵匡胤行礼道:“儿子莽撞,败了爹和三叔兴致,该罚,儿子就在门口为爹和三叔守着,还望爹和三叔海涵,不要生二郎的气。” 他这话也是朝赵光义表明,自己就在殿外,别想着要作什么妖! 不管历史上烛影斧声到底会不会发生,什么时候发生,总之在自己来了之后,它便再不可能出现! 作者父亲于10月13日过世,更新不能保证,但会写完的,见谅!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四十章 父子闲谈 “外面寒凉,还是让二郎入殿来吧!” 殿中,赵匡胤同赵光义继续饮酒闲话,似乎真的对赵德昭适才的举动心生不满,可赵匡胤眉目间的开朗如何能掩盖得住,赵光义同他兄弟君臣这么多年,自是看得明白,赵匡胤心中可是高兴得很! 虽然赵德昭明目张胆得怀疑他入宫的动机,但他也不能表现得太过狭隘,人家关心自己的爹何错之有? 他心中虽不舒服,但递个台阶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赵匡胤听了这话,朝殿外看了一眼,窗户上倒映出一个笔挺的身姿,正是站在殿外吹着寒风的赵德昭。 心疼自然是心疼的,这么大雪,殿内温暖如春,殿外寒风呼号,也不知会不会受了风寒。 可要是因此应了赵光义这话,却也并不公道,做做样子总是要的。 “不必,他鲁莽无礼,是该让他吹吹冷风清醒清醒才好,你我是嫡亲的兄弟,我自是相信你。” 赵光义心中冷笑,若是对自己有完全的信任,为何那盏酒迟迟未饮? 不过他话已是递了,赵匡胤不同意,他也无话可说,壶中的酒经刚才那一阵,已是喝完,赵光义便从旁边炉上倒了水,朝赵匡胤举了举道:“天色不早,我便不打扰二哥歇息了,明日一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二哥,二哥政务繁忙,还请保重自身,我定好好治理商州,不负二哥信重!” 说罢,赵光义仰脖喝完,起身又拜了拜,赵匡胤神色安慰,不住点头,又勉励了几句,方才挥手让赵光义离开。 赵光义走出殿门,脸上和煦神色已然不见,同赵德昭错身而过,只留下一个“哼”字,赵德昭看着远去的赵光义,面上神情一松,继而抬手高喊,“恭送三叔,三叔一路保重!” 赵光义仿若未闻,脚步未停,身影很快消失在风雪之中。 站在殿门外的赵德昭耳旁传来吩咐声,是赵匡胤又赏赐了些皮毛锦缎等物给赵光义,看来还是想安慰安慰他。 赵德昭转身想要进殿看看赵匡胤,不想殿门已是关闭,周井躬身走来,神色为难。 “怎么了?官家可有话?”赵德昭问道。 周井轻叹一声,回道:“官家有命,郡王殿下莽撞,于豫王无礼,回府闭门思过三日,罚俸一月!” 赵德昭撇了撇嘴,心想赵光义倒是得了赏赐,自己好心却要被罚,当真是不公平。 周井回头看了一眼殿中,而后朝前走了几步,小声道:“殿下可别怪官家,官家也是担心殿下受风寒,是想让殿下于府中好好歇歇。” 赵德昭听了这话,心中才舒坦了几分,脸上重现笑意,“替我给官家传个话,说就算爹褫夺我的郡王之位,我也不后悔今日行为!” 赵德昭这话说得响亮,说是让周井传话,实际就是说给殿中赵匡胤听的。 “你给我进来!”突然,殿中传来赵匡胤的声音。 赵德昭本打算离宫回府去了,不想这话说完竟然得到了赵匡胤的回应,立即大步走入偏殿中。 赵匡胤面前下酒菜还摆着,偏殿后的小门中又有宫人端着酒壶进来,身后有人捧着锅子,各种肉食蔬菜也被重新摆上了桌。 “坐,陪爹再用些!”赵匡胤指了指对面的位子道。 “是!”赵德昭撩开衣袍端正坐下,挥手让服侍的宫人下去,自己取了酒壶给赵匡胤倒了一杯,“大晚上的,爹还是少喝点好!” 赵匡胤忍不住嗤笑一声,“怎么,管了你爹我的吃,现在还要管我的喝?” “儿子也是为了爹的身体着想!”赵德昭闷闷道。 “身体?你也知道身体?这么冷的天,就往外头一站,怎么,你自个儿的身体是铁打的?” 赵匡胤说完,也没等赵德昭接话,晃了晃手中酒盏道:“这是御医院给爹特地配的药酒,我每晚都会喝,通经活血,现在可放心了?” 赵德昭听了这话才又笑了起来,惭愧道:“原来如此,是儿子的错,该罚!” 说罢,赵德昭给自己倒了一杯,“儿子给爹赔罪!”说完便一饮而尽。 赵匡胤哼笑一声,不紧不慢呡了一小口,嘀咕道:“我看你就是想喝我的好东西!” 父子二人谁也没有提起刚才那一茬,只当没发生任何事,不多片刻,锅子的汤沸腾起来,咕噜咕噜散发出香气来,赵德昭又殷勤得给赵匡胤烫了肉片菜蔬,亲自服侍他吃了个半饱后,自己才动了几口。 “你最近在忙些什么?许久不曾入宫陪我用饭,得闲的话,带七娘入宫,陪皇后说说话。”赵匡胤放下筷子,缓声道。 赵德昭明白,这是牵挂自己,也是埋怨自己不进宫陪他。 人啊,年纪大了,权势再大,还是会渴望天伦之乐,赵光义这个弟弟是指望不上,只能期盼自己这个亲儿子能带给他一些温馨了。 当然,若是能再给宫里添几个小孩子,不拘是赵匡胤同皇后生的,还是自己同七娘 想远了,七娘还小,这个时候生孩子怕也于身体有碍,还是晚些时日才好。 赵德昭将这些念头从脑子中赶出去,这才笑着回道:“前些日子去祥符县看了养济院,就在忙这些。” “养济院?”赵匡胤蹙眉,“就是你提的那个奏本?祥符县养济院利用遗孤牟利,不善待孤寡之事?” 赵德昭点了点头,“已是命祥符县令换了人去接管养济院了,之后涉及开支也需通禀至开封府。” “如此也好,这些蠹虫无孔不钻,便是小小一个养济院的钱财也要揽入自己口袋,当真是可恶!”赵匡胤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锅子,倏地没了胃口,想起这开封府中,还不知有多少人在这雪夜中忍耐饥饿,也不知有多少看不到明日的太阳。 赵德昭抬眸见赵匡胤这副神色,自是知晓他在想什么,顺势放下筷子,说道:“儿子这几日也想了许多关于养济院的事,儿子觉得,养济院从前米粮都是由寺院救济,再者便是朝廷拨款拨粮,私不私公不公的,实在难管,不如就归了朝廷得好。” “此话怎讲?”赵匡胤看向赵德昭问道。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四十一章 新举措 对于养济院以及其他福利机构的设想,赵德昭其实并没有想要现在同赵匡胤说,毕竟眼下朝廷财政不是特别富余,更要考虑南北军政上的支出。 可许是喝了些热酒,加上殿中暖意烘烘,又加上赵匡胤这副慈父模样,赵德昭便忍不住提了出来。 “养济院归朝廷管,不管是拨款拨粮,还是管理上,都会比现在要清晰有条理许多,各项明目审核起来,也不会太过杂乱...” 赵德昭看向赵匡胤,继续道:“首先,孤儿同老人应当分开,孩童年纪小,需要的食物、衣物,所接受的管理或者教育问题都同老人家不一样,他们需要明事理,今后脱离养济院,才能生存下去,而老人不同,他们只要保证衣食无忧,有病能给医治就好......” 赵德昭将自己的想法循循说了出来,大抵便是要把养济院拆成孤儿院和老人堂,根据他们不同的特点来进行不同的管理。 特别是对于孤儿院,赵德昭仍旧将原来的想法提了出来,不过有增加的是,这些孩童可以接受教育,但同时也要付出对等的劳动。 当然,这些劳动对于他们如今的年纪都是合适的,于他们身心也不会有妨碍。 “我想着,养济院可以同坊间一些店铺合作,比如药铺、铁匠铺、木匠铺、武馆等,让孩子们半日读书,半日去做学徒,往后就算不是读书的料,也能有个谋生的手段,不至于什么都不会,出了养济院就只能做个混混,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将来也是给朝廷增加麻烦和负担。” 赵德昭这番构想说完,得赵匡胤连连点头赞许,原先朝廷可不会考虑这么多,没人要的孩子给养大就不错了,怎么还能想到他们今后如何谋生? 可若要方方面面安排妥当,朝廷又不知要投入多少银子,如此这样倒是解决了这个问题,给这些铺子去做学徒,朝廷不用投入银子,店铺也不用付工钱,孤儿又能学到手艺,一举三得。 实际上,这个办法一点也不复杂,可却没有人能够想到,说到底,还是因为朝臣们觉得养济院是件小事,不值得他们关注罢了。 如今,二郎能提出来,他的确是一视同仁,将百姓放在心上的。 “还有...”赵德昭却还没有说完,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润喉,咂摸了下嘴巴继续道:“薛惟吉,哦,就是薛参政的那个儿子,那次也是同我一起去的养济院...” “是吗?”赵匡胤不明白赵德昭怎么突然提起了薛惟吉来,但见他兴致颇高,赵匡胤也笑吟吟得看着他接了话。 “是啊,我当时也说的,这些孤儿不能就放任不管,给吃给喝给穿就完了,孩子,是早晨的太阳,充满朝气和活力,是我大宋的未来...”说到激动处,赵德昭笑着挥了下手,惹得赵匡胤忍不住咧嘴笑了一下,这说法倒是新奇,但也准确得很。 一个朝代的未来,可不就是在年轻人身上? “我说,要让他们读书,说不定能出几个进士来,不想薛惟吉反驳了我...” 赵匡胤本还笑着,一听这话面上露出好奇来,问道:“为何?” “薛惟吉说,要是给他们待遇太好,还给他们读书,怕是有些人要动歪心思,将自己的孩子故意抛弃在养济院前。” 赵匡胤一听就明白其中之意,点头道:“这话不错,普通人家要供一个读书人可不容易,笔墨纸张、束脩都是一笔开支,加上若要读书,家里活计怕是不能做,等于少了一个劳力,若养济院能给娃儿读书,怕如此行为层出不穷,反倒是悖了人伦。” “谁说不是呢,薛惟吉想的比儿子远!”赵德昭啧了一声,笑着道:“我平日以为他只爱踢蹴鞠,是个彻头彻尾的纨绔,没想到眼界倒是开阔,将来或许不比薛参政差呢!” “你就这么瞧得起他?”赵匡胤笑问。 薛惟吉这个人,赵匡胤自是知晓一二,薛居正可是为了这过继来的儿子愁白了头发,本以为就这么纨绔一辈子,不想如今倒愿意恩荫个官职,替父分忧。 眼下听二郎这番话,想来也是有些本事的,虽不是薛居正亲生,毕竟养在跟前多年,多少还是有些眼界的。 赵德昭对这个话题没有再多说什么,瞧不起瞧得起的,也不能就凭一件事来定,今后如何,还得等薛惟吉从漳泉回来再说。 “薛惟吉说的这个事,儿子回去后也仔细想了想,就想到了刚才说的那些,书是一定要读的,但也不能一整天都读书,以免惹人眼红,另外呢,大宋初建,咱开封是京师,定然繁华,但也有穷人,黄河决堤后,又多了不少流民,待他们回乡,如何生存也是朝廷要考虑的大事。” “你想到什么了?”赵匡胤问道。 “我是想到了一些,不过眼下要实施却也困难...”赵德昭叹了一声,“爹你也知道,银子不够,光想总是不能够的。” 赵匡胤闻言脑壳一疼,心想二郎这又是有了什么主意,需要前期投入大量银子的主意,这可太为难人了。 “而且,这次同市舶司、契税、楼务店还不一样,”赵德昭偷偷瞟了一眼赵匡胤,“那些至少投入后还能赚钱,可今日说的这些,就真的是只是投入了。” 赵匡胤沉默了一瞬,最后还是缓声开口道:“你先说与爹听听。” “儿子是想呢,若要让百姓不去打养济院的主意,不将自己的老人孩子抛弃,便只有让他们生活得更好了,对于家有婴孩但无法养育者,可根据家庭贫困程度给钱或者给米,贫困家有学生,朝廷可补贴一定费用......” 赵德昭先是对家有孩童的贫困家庭给了建议,其后又将老人分成六十岁以上、八十岁以上、九十岁以上,如此来界定补贴标准。 在古代,因家贫养不起而抛弃老人孩子的事可太多了,赵德昭提的这些举措,一个是为百姓谋福祉,另外一个,真就是减少这些有悖人伦之事。 “那又该如何界定贫困?”在赵德昭说完之后,赵匡胤问道。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四十二章 三日小长假 对于赵匡胤的这个问题,赵德昭沉思了良久,最后开口道:“如何界定一个家庭是否需要朝廷救济,儿子以为还得看两个方面,其一,便是看他们资产多少,如果田产二十亩以下或者产业不足五十贯者,可视其为贫困,其二,还要看他们家庭人口了,如果都是有手有脚的壮汉,自然不需要朝廷救济,可若家中都是老弱妇孺,朝廷自该救助。” 这也是为了防止“福利病”,过多过好的福利制度,一方面会加重朝廷财政负担,另一方面,也会让有些人游手好闲、混吃等死,做朝廷的蛀虫。 “当然...”赵德昭没等赵匡胤说什么,立即又道:“要知道大宋有多少百姓无产业,户部必定要做查探统计,这事繁杂,定要不少时日,就算统计明白了,要发放救济,也定耗费不少钱粮,目前怕是负担不起的。” 赵匡胤皱着的眉目稍稍舒展了些,点头道:“不错,眼下开支大,此事虽好,但不易操之过急,还待再商榷详细了再定。” 桌上的锅子渐渐没了热气,赵匡胤看了一眼殿外,寒风依旧呼号,雪下得似乎更大了一些。 “今夜留在宫中吧——” “不了,”赵德昭闻言忙起身将斗篷穿好,“我还得闭门思过,怎么能住宫里呢?传出去忒不像话!” 说罢,赵德昭迅速朝赵匡胤行了礼,抬头又笑了笑,“爹,儿子告退!爹早些安寝,保重龙体!” 看着赵德昭急不可耐的背影,赵匡胤忍不住哼笑出声,什么要闭门思过不像话,还不是如今府中多了个美娇娘,这才要紧回去呢! 谁没有呢! “摆驾慈元殿!” 宋皇后意外赵匡胤的到来,此时夜已深,风雪也大,她都已是睡下,听到殿外接驾声再要穿衣已是来不及,只好披了件外袍匆匆起身。 赵匡胤自是不在意的,牵了宋皇后的手就往榻上去,“你我夫妻不用如此,天寒,小心着凉。” 宋皇后娇俏称“是”,老夫少妻一夜恩爱自是不用多说。 话分两头。 赵德昭回到郡王府中时,刚跨进大门就瞧见前头直愣愣得站着两人,倒是将他吓了一跳。 “你们还没走?” 借着门廊下烛光,赵德昭见居然是祥符县县令蒋严和主簿孔立二人,适才他急匆匆进宫,将他二人撇下,也未给句话是去还是留,他们不好自行离开,便等到了现在。 二人虽也穿了厚实衣裳,府中也给了御寒酒菜,但仍旧抵不住夜半天寒,缩着脖子哆哆嗦嗦道:“回郡王的话,下官不敢离去。” 赵德昭扶额苦笑,看他们这副模样,说道:“今晚就住这里,有事明日再说!” 遂即唤来甄平吩咐道:“给他俩安排客房,煮些姜茶,被冻着了!” “多谢郡王体恤!”二人忙躬身道谢,随后拖着惫懒的身子,跟着甄平离开歇息去了。 赵德昭回了主院,见屋里烛火已是灭了,轻声推开门,又立即将门关上,生怕冷风钻入。 赵德昭解下斗篷放在一旁,正要去净房用水,倏地听到身后传来声音,“殿下回来了?怎么今日这么晚?” 黑暗中,王七娘趴在桌旁,声音慵懒带着睡意,痒痒得仿佛挠在心上,虽看不清人,不过定然是一副困得睁不开眼睛的模样。 赵德昭立即将桌上烛火点燃,果然见王七娘眼睛半睁半闭,摇晃着站起来走向自己,“殿下更衣安歇吧,妾好困!” “不用等我,你自个儿睡就是了...”赵德昭接住王七娘,就要将她往床榻便带,不想王七娘挨到了人就不愿动了,圈着赵德昭的腰,靠在他怀里又睡了过去。 “我身上冷,冻着你!”赵德昭看她这副模样,心软不忍推开,又怕她被自己身上的寒意冷到,无奈叹了一声,将王七娘拦腰抱起,快速走到内室放在了床榻上。 许是因为人回来了,王七娘心中便无牵挂,挨着了床榻,翻了个身继续熟睡,赵德昭一手还拽着她的腰带,想了想,还是放弃了替她脱衣裳的打算,盖上被子就出了内室去。 待他洗漱过后,身子也暖和起来,这才重新回到床榻上,将熟睡的人整个儿抱在了怀中。 王七娘在睡梦中嘟囔了几句,将头埋在赵德昭胸前,二人伴着风雪声沉沉入眠。 于此同时,开封府衙后门悄悄打开,先是出来好几辆大车,每一辆上面都用油毡盖严密,只能从缝隙处瞧见里头的木头箱笼。 之后是两三辆马车出了府门,为首的要大一些,拉车的两匹骏马通身漆黑,在风雪中站了片刻,身上很快覆了一层白,其余的马车要小一些,拉车的也只一匹马就够。 众人在门前忙碌了一刻钟后,门内才又传出动静,赵光义沉着脸,身后亦步亦趋得跟着夫人符氏和几个妾室,一同走了出来。 赵光义同符氏径直上了大车,几个妾室见他二人上了车后,才默契转身各自上车去,这一过程没有人开口说话,气氛压抑而又沉闷。 府门关闭,车队也缓缓启动,朝着城门而去。 大车内,赵光义闭着眼睛,双手插在袖中,身体随着马车的晃动而轻微晃着,看样子似乎是睡着了。 只有符氏知道,赵光义并没有睡着,他只是心情不佳,谁也不想看见,谁也不想说话罢了。 符氏抿了抿唇,握着暖炉将头轻轻靠在车壁上闭上了眼睛。 赵光义不困,她却是困了,贬去商州,何必要夜半出城?他自己心中不舒坦,这一大家子也跟着他不舒坦。 赵光义心中自然是不舒坦的,尤其是从宫里出来之后。 赵德昭这臭小子一路追进宫去,他说的那些话,岂不是怀疑自己想要下毒谋害官家? 他有这么蠢? 有赵德昭在京师一日,他就算下了毒,拿到帝玺,也做不成皇帝,更别说还有杨义在。 自己不过是想同官家告个别,顺便表一表自己忠心,好让官家不要忘了自己,早日将自己召回京师罢了。 不过 赵光义想起赵匡胤那杯迟迟未喝的酒,心中愈发烦躁起来。 官家对自己防备竟然如此之深了? 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让他如此疑心? 正想着,车队陡然停下,前方传来城门守将的盘问声,有仆从上前交涉,有“豫王”二字透过风雪传入车中。 符氏睁开眼睛瞄了一眼赵光义,见他仍旧闭着眼睛,可眉间褶皱却是透露了出他内心烦闷。 “何必要选这个时辰...”符氏叹了一声,轻声嘟囔。 说完这话,只见赵光义猛得睁开眼睛瞪了过去,吓得符氏手中暖炉“扑通”一声掉了地。 “这个时辰正好,夫人不必多心。”赵光义弯腰捡起暖炉塞回符氏手中,神色也缓和了些,“天还未亮,夫人歇息罢!” 符氏轻“嗯”了一声,转过身子没再看赵光义。 伴随着城门开合之声,车队继续启程。 赵光义重新闭上了眼睛,他这是被官家惩处贬去商州,又不是什么好事,难不成要选最热闹的时分出城,让别人看笑话吗? 等自己回京那一日,才要风风光光的! 闭门思过三日对于赵德昭而言,就是三日小长假了,这对于日常忙碌的他来说,可是难得的休息。 感谢官家! 不过,翌日的赵德昭还得处理蒋严和孔立的事,因为同赵匡胤也提了一句,他便直接下了令,将养济院拆分成慈幼局和养和堂。 这点主还是能做的。 慈幼局专管遗孤,养和堂专管老人,以祥符县为试点,县衙派人管理,钱粮也从县衙中拨出,一应开支由专人负责记录,定时会由开封府官吏前去审核。 至于慈幼局中孩童读书以及同店铺合作做学徒之事,赵德昭并未吩咐下去,这些事就如同赵匡胤说的,不用操之过急,慢慢来就是。 命令下达,祥符县县令和主簿告退离开,他们可没有三日小长假,还得兢兢业业得去为大宋朝廷打工,奉献自己的光和热。 处理完这些事后,赵德昭才算开始闭门思过,门不能出,但郡王府这么大,又有美人作伴,那是一点都不用愁会无聊。 可半日后,赵德昭就改变了自己的想法,他是闲了,可王七娘一点儿也不闲。 她从晨起后便要开始管府中之事,发放采购的对牌,核对府中开支明细,郡王府下辖产业账务,府中各管事也时不时找她禀报。 眼下刚入了冬,她便要考虑明年开春的事,田庄如何安排,府中各人的春衣等等。 另外,京师中还有不少府邸也陆续有帖子送来,赏梅宴啦、赏雪宴啦,这家老夫人做寿,那家千金出阁,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更是让赵德昭看得头疼。 “这些你都要去?”赵德昭看着桌上厚厚的帖子,随手拿了一本翻开,“沈家及笄礼?哪个沈家?” 王七娘正回着帖子,闻言偏头看了一眼,说道:“是户部侍郎沈义伦,他家长女及笄,妾准备好了及笄礼,去就不去了,若这里每个都去,妾可忙不过来。” 户部侍郎虽是三品,但其闺女及笄,郡王妃这个身份确实也用不着亲自去,送上一份礼已是足够。 “去,这沈家要去!”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四十三章 皇后有喜 王七娘不明所以,却还是将这张帖子取出放在一旁。 “如今三司是王祐管着,可他一个人,许多事总是忙不过来,我早想着找个人给他分担一些,沈义伦不仅于财政上颇有心得,处置其他事务也清晰,人也清廉,假以时日,是能入政事堂的。” 听了赵德昭这番解释,王七娘也明白过来,点头道:“那妾准备的及笄礼倒是得重新选才是,不过也还有些日子,尚来得及,只是...” “只是什么?”赵德昭问道。 王七娘翻开帖子,指着帖中沈义伦夫人的名号说道:“这田氏却不是沈侍郎的嫡妻,沈侍郎的嫡妻为阎氏,陪伴沈侍郎度过微贱之时,可惜的是阎氏没有儿子,而这田氏却是生了一儿一女。” “难不成沈义伦为此宠妾灭妻不成?”赵德昭眉头微皱,自己只知道沈义伦擅于理财,可不清楚其他,想着可别同吕龟图一样的人品,若是如此,倒真不适合重用。 王七娘嫣然一笑,摇头道:“这倒不是,这沈侍郎入京后,阎氏因为无子,自请留在老家,为了能让沈侍郎这唯一的儿子有个好出身,更是劝沈侍郎以田氏为正妻,只不过田氏也不愿意,如今倒还是个妾的身份。” 妾的女儿,郡王妃亲自去,架势确实大了些。 “无妨...”赵德昭松了一口气,“她们妻妾之间和睦,若沈义伦只这一个儿子,阎氏、田氏都为正,朝廷也会酌情考虑,你去便是。” “好,妾晓得。”王七娘得了赵德昭的话,点头应下。 趁此机会,赵德昭也将府中这些帖子细细看了一番,选了一些可以走动的人家,让王七娘也去走走。 有些关系,用不着自己亲自出面,女眷之间暗示几句便是足矣。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赵德昭解了禁闭走出府门,百姓照旧油盐酱醋茶得忙碌,官吏们也进出在府衙和宫门之间。 王七娘按照赵德昭的吩咐亲自去了沈义伦千金的及笄礼。 一个侍郎庶女的及笄礼,起初并未有多少人前来,多是自家亲戚、以及沈家故旧,郡王妃的到来让沈家措手不及。 他们虽是递了帖子,可却也没预备郡王妃会来,而这个消息也很快传了出去,不过短短半个时辰,沈义伦府前门庭若市,本接了帖子没打算来的,听到消息也临时准备了厚礼前来道贺。 沈义伦是个清官,自不想如此招摇,可郡王妃准备的也不过是副头面,至于其他人因为此事夹杂在贺礼中的其他东西,则被沈义伦严词拒绝了去。 这动静也传到了宫里,赵匡胤听闻之后,同时赏了封诰给阎氏和田氏,这一举动便是承认了田氏正妻的身份,其子沈继宗及女沈绾便成为了嫡子嫡女。 之后,两家女眷倒是走动频繁了起来。 女子及笄后,要说的自然是亲事,田氏同王七娘熟络之后,自然想要她帮着物色人选,更确切得说,是想让赵德昭帮着推荐几个才俊。 毕竟宫里的几个公主嫁的,不是郡王的兄弟,就是郡王的下属。 王七娘一听,心中盘算着莫不是他们打了要嫁四殿下赵德芳的主意? 田氏素来有礼数,更有自知之明,解释道:“妾也不想要多大的富贵,只盼着自己这女儿能过得舒心,这便满足了。” 这话,就是表态不想将女儿嫁入皇室,王七娘闻言,心中也有了数,笑着应道:“京中好人家的儿郎不少,阿绾年纪还小,慢慢挑就是。” “是,妾也舍不得她,多留几年也好。”田氏笑着说道。 二人心照不宣,王七娘回府后自是同赵德昭说了此事,赵德昭脑中瞬间有了合适人选,只不过不知对方如何想,他也要问一下才好。 几日后,赵德昭从昭庆口中得知,宋皇后怀孕了! 赵匡胤自是高兴不已,赏了不少药材、锦缎、首饰去到慈元殿,每日散了朝都要前去陪宋皇后用饭,听御医诊脉后才放心离开。 “也不知会是皇子还是公主?”昭庆眉目担忧。 赵德昭却不甚在意,“皇子公主都好,长姐这是担心什么?” “我担心什么你还不知道?”昭庆瞥了赵德昭一眼,见他不似说笑,果真没有担忧的神情,无奈叹了一声,“罢了,你自己心中有数就好,皇后虽然待我们都好,不过有了自己的孩子后,自是要为亲子绸缪的,若是公主还好,若是个皇子,二郎...只怕你要更辛苦了。” 赵德昭笑着点头,“我知道,长姐该相信我才是。” 昭庆看他自信的模样,紧绷的神经也忍不住放松了下来,“是,我信你,总之,你有任何事,我同延庆不会不管,可知道?” 赵德昭心头一暖,缓声道:“多谢长姐,二郎知道。” 昭庆这边在担忧,宋皇后也在担忧,她担忧的同昭庆截然相反,她一点也不想生皇子,她只盼生个公主便好。 虽说赵匡胤仍在壮年,但赵德昭也已娶妻,想来很快就能有自己的子嗣,她若是生个皇子,不说会不会被赵德昭所忌惮,继而生出些什么波折来,能不能平安长大都是个问题。 不是他不相信赵德昭的人品,只不过皇室,亲兄弟都相互倾轧,何况不是亲的? 自己已是皇后,不管最后谁做皇帝,她都能是太后,何苦要去争什么? 只不过如今尚未生产,她这些想法也只好放在心中,顶多在礼佛时盼着菩萨送自己一个公主,让宫里少一些争端,让自己的孩子平安顺遂罢了。 赵光义的离开,并没有在京师掀起多大的波澜,诸人好似早已习惯一样。 只除了二人。 赵德昭自不必说,赵普也更是得意了许多,他同赵光义斗了多年,如今可算是将人赶出了京师,睡着了都要笑醒。 但凡见着他的人都觉得赵普愈发意气风发,走路都是带着风,脸上春风和煦,见谁都是带着三分笑。 眼下,大宋福利机构的事虽没有正式开展,但一些准备总要提前开始。 赵德昭的文书提到政事堂,赵普、薛居正、吕端三人看了之后,便要写上自己的建议,以便各部门落实。 薛居正对于赵德昭的提议一向支持,再者这次的事,也是利百姓之好事,他自是没有不同意的。 吕端也没有什么问题,二人签下自己花押后,便等着赵普的,本以为同此前一样,赵普签下后便可送入宫去落章。 不想赵普却没有签押,只见他皱眉将文书合上,看向薛居正同吕端二人,对着他们不解的神色解释道:“殿下这心自是好的,只不过其中涉及太多,不说要投入多少人力去做统计,便是要用去朝廷多少物资,这便是个庞大的数目,哪里能说成就成的?还是得好好商榷一番才是。” 薛居正心中打了个突,却还是道:“赵相说的是,只不过殿下在文书中也写明,统计之时,府衙下达县衙,县衙下达乡里,再由里正去办便可,再者所需物资,养济院本就有朝廷拨下钱款,再者尚未得出具体数额,如何就说不成?” “本相也没说不成,不过是要再商榷罢了,薛参政何必着急?”说罢,赵普又笑了一声,看向薛居正,眼中微微透出不满来。 “薛参政,可别因为殿下是你学生,就不分轻重,什么事都应下,你可知本分,是要以朝廷大事为先。” 赵普这话说得重了些,薛居正当即正了神色,甩了衣袖道:“赵相是以为下官对人不对事?是以为下官徇私不成?” “薛参政何必动怒?本相何时是有这个意思了?”赵普收了笑意,看了眼墙角滴漏,“时辰不早,该进宫了,此事如何,还得看官家之意。” 赵普说完,揣了文书转身便走出大堂,薛居正气得脸色通红,他为官数载,向来对事不对人,可从未因为谁而徇私枉法过。 赵普今日如此说他,他实在气不过,也不管入宫的时辰,取了空白的奏本就要写自辩。 吕端忙上前一把按住奏本,劝道:“薛参政何必如此?赵相没有明言,您却因为此事自辩,不说官家会如何看,此事却因为殿下所提之事而起,岂不是......” 吕端两手一摊,未尽之意明显,薛居正深吸一口气,最后还是将笔放回桌上,“罢罢罢,本官也进宫去,我倒是想听听,除了赵普,到底还有哪个人会想要反对此事。” 看着薛居正急匆匆的背影,吕端忍不住揉了揉额头,心中忍不住想着,政事堂怕也要变天了。 他无奈叹了一声,想着今后更得谨言慎行得好,赵普是首相,得罪不了,薛居正是殿下老师,也得罪不了,唯有自己两边不靠、左右为难啊! 今日的朝会自然就说到了这件事,薛居正义正言辞,将此事的好处讲了个透彻,言明战乱、灾害让百姓流离失所,失去土地、祖产的更是数不胜数。 若朝廷能对此有所举措,除了能凝聚民心,更能让百姓恢复生产,与其说是付出,不如说是投入,也能让各处稳定,少一些动乱。 “若有动乱,朝廷派兵所付出的,可不比眼下这些钱财少,还请官家三思。”薛居正最后道。 赵普哼了一声,对薛居正的固执很是不满,他当真以为有了殿下这个学生,就能凌驾于自己之上了不成? 赵普多日的好心情随之消散,沉闷道:“官家,殿下此举是为百姓着想,臣等敬佩,可为朝廷想,却是沉重,全境多少孤寡?多少产业不足五十贯者,若都如此救济,怕是将户部掏空都不够!”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四十四章 富余的户部 赵普这话一出,朝堂上不少人脸上露出诧异神色,倒不是说赵普说的这话有什么问题,他们同薛居正、吕端一样,对于赵普竟然驳斥了平晋郡王的提议而感到惊讶。 这可是头一回,赵相这是怎么了? 便是赵匡胤,看向赵普的目光中也露出了些微讶异来。 赵德昭只不过片刻,就已是想通了其中关窍,赵普本就是重权势之人,此前站在自己这边,是因为要联合自己打压赵光义,如今赵光义被贬出京,他这个首相,自是要握住更大的权柄。 况且皇后有孕这个消息,怕是隐瞒不了他,如今的皇后若生下皇子,身份斐然,定能得赵匡胤重视。 赵普怕是有了别的主意。 赵德昭明白,赵普也是在试探自己,若因为此事,自己讨好于他,他定然是能继续支持自己,只不过主动权便在赵普手上。 可自己若没有,赵普身后这帮朝臣,但凡给自己设置些障碍,做起事来束手束脚的,却也麻烦。 赵德昭心中盘算,对于赵普的这话便没有出声,诸臣以为他是没话可说,想着政事堂不批此事,怕要实施便就难了。 赵普更是得意,心想既然赵德昭态度软了下来,他也不好太过,想着散了朝,便要同赵德昭聊一聊,想想此事到底该如何才能办好。 是的,赵普并不是一定要反对此事,但必须得通过自己,而不是同原来一样,赵德昭提个文书写个流程,他们盖了章交给六部去办就好,仿佛政事堂成了傀儡一般。 “官家,臣有话。” 却不想安静的殿中突然响起声音,将朝臣的注意吸引了过去,正在沉思的赵德昭也忍不住回头去看,不想见到的却是沈义伦站了出来,站在殿中说话。 “沈卿有何见解?” 赵德昭这事早同赵匡胤谈过,他自是觉得可行,这才让赵德昭将准备工作先行落实,他却也没想到赵普会出言反对。 政事堂的建议不好不听,赵匡胤便也只好想着有人能出来说服赵普,沈义伦擅于理财,他站了出来,赵匡胤自然求之不得。 沈义伦也没看赵德昭,只朝赵匡胤说道:“臣同王大使今日正在盘点,今年因为契税、楼务店、茶马司,户部收入比从前多了不知多少,光契税收入便是一千六百万贯,楼务店少一些,最近又收留流民,为一百二十万贯,茶马司施行也不过三月,收入已有七十万贯......” 这些数据还在统计,尚没有报给政事堂,固赵普并不清楚,听到这里脸色已是铁青。 他才说福利措施会将户部掏空,不想姓沈的如此没有眼色,直接打了他这一巴掌。 “官家,前日番禺市舶司也转运回一批银子...”沈义伦看了眼手上笏板,上面写着一些数据。 “今年虽还未出海,但仅商户购买凭证、租买海船等收入,就已有六十万贯,除三十万贯留在番禺市舶司周转,其余已是入京。” 沈义伦并没有再多说什么,但话中的意思谁都能听明白,光这些收入就已经有三十万贯,若再加上之后海上贸易所得,怕是会远远超过契税的收入。 这么多钱,施行救济哪里还会不够,就是再多加几个福利措施,只怕都是够的。 “这么久了,还没有海商出海?”赵匡胤看了一眼赵普,对于这个问题也没再多言,诸人心中有数就成。 赵德昭知道,赵普毕竟是首相,也跟随了赵匡胤多年,不好揪着这个问题不放让他难堪,这才转了话题。 “官家,出海这事学问可就大了,”赵德昭出列,笑着解释道:“冬季吹东北风,船才能顺流出海,到夏秋季节再返航,这也是司天监的建议,待第一批海商返航后,定有海外商户得知消息前来我大宋通商,届时才是市舶司赚钱的时候。” 赵德昭没有去解释北印度洋海区季风环流的问题,这对他们过于复杂了些,只说风向和司天监就足够。 “臣还请苗提举重新编纂了牵星术以供海商航行,以及改进司南,以便在海商迷路时可用指路之用,现已送往番禺市舶司。”赵德昭又道。 赵匡胤闻言满脸笑意,“二郎想得周到,如此,想来明年夏秋便可看到成效。” “是,官家放心,市舶司定能给朝廷带来效益。” “既如此...”赵匡胤又看向赵普,笑着道:“则平你看,朝廷眼下倒是能掏出一些银钱来救济百姓之用,此事利国利民,不若就先准备下去。” 赵普原来的借口也没了用处,再想用别的则显得太过针对赵德昭,只好笑着回道:“是臣疏忽,理该同户部先行确认一番,臣是没想到,殿下此前这些决策,竟能给朝廷带来这许多收入,殿下少年英才,臣不及。” “赵相过谦,是诸臣通力合作,才能有如此结果。”赵德昭忙回礼道。 二人假模假样一番,这件事也就掀了过去,福利措施的准备工作也便这么定下,之后交由六部同开封府一同落实,算来也要一年半载,才能统计上大宋全境贫困家庭,到时,市舶司第一年的收成,也该入京了。 “官家,臣还有话。”沈义伦没有就此退下,站在殿中继续道。 这次,赵匡胤却微微皱了眉,沈义伦刚才的确是解了燃眉之急,可眼下,他若是还揪着此事不放,便是不识抬举了。 “说!”赵匡胤吐字冰冷,其中警示之意明显。 沈义伦低着头,开口道:“臣以为,慈幼局、养和堂该配置田产,用其产出养活其中孤寡,若不够,朝廷可再拨款,除此之外,各府学堂也该有学田,用其产出供养贫困学子,扶助其读书科举,为朝廷培养人才。” 沈义伦并没有再提户部有没有钱这事,而是在赵德昭这份救济文书的基础上,加了他自己的提议。 赵德昭闻言眼睛一亮,当即觉得此举可行,便出口附和道:“官家,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同让孤儿去做学徒是一个道理,慈幼局、养和堂、各地学堂有了田产,便会有自己的收入,用自己的收入养活自己人,能给朝廷减少许多支出,再者,战乱之后荒地不少,让他们自行开垦,也能鼓励开荒,一举两得。” 大宋重商,特别是南方,许多农户因为要做生意赚钱而不种地,导致田地荒废,与其这样,还不如将荒田给到这些机构,让他们自给自足,不够的朝廷再补。 “田地关系重大,不可妄下定论,一并交由户部考量后定,沈卿,既然是你提出,便由你来负责此事。”赵匡胤并没有立即应下,他吩咐沈义伦处置,自是信任他的人品和能力。 赵匡胤的任命,让赵德昭很是满意,就算赵匡胤不提,他也是要推荐沈义伦的。 只是赵普,没想到横空杀出沈义伦来,此时只有满心愤懑。 朝会散去,赵普站在门外,见赵德昭出来后,上前道:“殿下可得闲?救济一事,还请去政事堂商议一番才好。” “对不住,今日怕是不成,”赵德昭脸上笑得和煦,拒绝的话却是果断,“内廷局还有事,我得去瞧瞧,赵相若因为救济一事,官家已是交给沈侍郎,我便不参与了,一应事宜,文书上能写的已是清楚。” 赵德昭拱了拱手,果断朝宫门口走去。 赵普想要自己服软,他自然不能就这么如他的愿,他眼下所恃的不过就是宋皇后腹中的孩子。 可同样,赵德昭也能用这孩子拿捏赵普,毕竟是皇子是公主,谁也不知道,赵普也不过是在赌罢了。 当然,赵德昭同赵普说的并不是托词,他是真要去内廷局。 黄虎一见赵德昭便激动不已,“殿下,水中霹雳弹,做出来了!” “当真?” 距离赵德昭让黄虎做水中霹雳弹已是过了许久,迟迟等不到好消息,赵德昭还想着是不是做不成,不想今日倒有了进展,如何能不高兴。 “走,去看看!”赵德昭当即道。 东作坊后正好有一条河,河边有禁军把守,一来是隔绝他人窥探,二来也方便了黄虎试验。 河边,禁军见了黄虎和赵德昭,纷纷围了上来,他们同黄虎也是熟络,笑着赞道:“黄提举真有本事,之前那动静可将咱们吓了一跳。” “就是,有了这东西,咱们打辽人再也不担心过河的问题了。” “不用等冬日结冰就能过河去!” 诸人七嘴八舌笑着,赵德昭只好板了脸色,斥道:“你们知道便好,万不能传出去,京中契丹细作可是不少。” “是,属下遵命!”禁军知道轻重,闻言收了笑意,规规矩矩回到原位站好,只不过一双眼睛仍旧盯着他们。 河中有两艘船,其中一艘是空的,没有东西也没有人在上面,另外一艘上站着两个人,看着岸边等待指示。 “你来!”赵德昭示意黄虎道。 黄虎应下,肃着神色拿起手边小旗挥了一下,船上同样有旗帜挥舞回应。 “殿下仔细看!”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四十五章 亲事 连着空船的绳索断开,便顺着水流而下,后面船上有火光闪动,继而什么东西入了水,水面波纹漂荡一阵,很快恢复了平静。 所有人屏息看着漂荡的空船,等待的时候总觉得时间过得慢,赵德昭也是如此,他见那船越漂越远,忍不住开口,“之前也是如此?” 黄虎“嗯”了一声,目光始终未离开水面,“殿下别急,许是今日风大了些,那船漂得快了些,霹雳弹还没追上。” 既是这么说,赵德昭也不再问,倏地,便见空船突然震动,而后似乎有一股大力推动似的,整个儿弹了起来,船身从中间断裂,有木板飞上半空,又重重摔回水中。 紧接着,耳边才传来“轰隆”声响,继而是“噼里啪啦”落水之声。 “殿下觉得如何?”黄虎转头,满脸邀功得笑着问道。 赵德昭却是觉得好不错,虽比不了现代鱼雷,但在宋朝能用在水战之中,不说最后能发挥多大功效,但给敌军一个出其不意,打击他们军心便是够够的了。 “南方战船比这小船可要大多了,也结实多了,你这水中霹雳弹得再改进改进,可别最后给人瘙痒痒。” 黄虎听了这话,脸立即垮了下来,他还想着能得几句夸赞,或者再得些赏赐,不想却被嫌弃,枉他这几个月没日没夜研究,连殿下给他安排的宅子都没住几日。 “不过,能有此进展也算你大功一件,我自会禀报官家。”赵德昭拍了拍黄虎的肩膀,笑着又勉励了一句。 黄虎立即又灿烂了起来,“是,多谢殿下,下官再琢磨琢磨,争取能给炸个大的。” 冬至后,武德司终于在附近州城抓住了几个散播谣言的契丹人,将他们押至京师后游街示众,也贴了公告解释了始末。 知道了真相的百姓俱是气愤不已,只觉得契丹人实在可恶,而相信那些话的自己也简直太过愚蠢。 紧接着,去往漳泉的使臣命人送了消息入京,说漳泉平海节度使陈洪进愿意归顺大宋。 陈洪进在南汉降了之后,便有了归顺的心思,同时也在观望其他几个政权的态度。 便在这个时候,听闻大宋使臣去了吴越,同时有一队人来了漳泉,陈洪进便猜到了大宋朝廷的意思。 自己这个小地方,别说同江南大国吴越比了,便是同南汉都比不上的,大宋要这块地方也是分分钟的事,还不如自己奉上,免了百姓一场兵祸,也能保留自己富贵。 所以,去到漳泉的李昉本想试探陈洪进的意思,不想陈洪进已是率先透露了自己想要归顺之意。 如此,商谈漳泉这地后续管理,也顺畅起来,李昉传达朝廷之意,陈洪进仍为平海节度使,掌漳泉一地兵权,但其余监察、财政、民政,则由朝廷指派官员担任,陈洪进无权干涉插手。 陈洪进子孙,允其恩荫朝廷官职,也能通过科举入仕。 这些条件已是超出了陈洪进的设想,他本以为大宋朝廷会将他调离漳泉,不想还能让他留在此地,他还有什么不满的。 信报抵达京师的时候,李昉他们还没从漳泉出发,陈洪进兴致勃勃,一尽地主之谊,带着使臣们在漳泉观光游览、品尝当地特色美食,美名其曰熟悉漳泉地理民风,好让朝廷派合适的人前来接管。 李昉有什么不同意的,他趁此领略漳泉风貌,倒也写了不少文章,跟着一起的薛惟吉更是兴奋,他长这么大从未离开过京师,漳泉这儿气候也好,吃食也好,风景也好,同京师有着天壤之别,他恨不得多留些时日才好。 漳泉的出使顺畅,吴越却不一样了。 卢多逊比李昉先抵达目的地,漳泉归顺消息传到京师的时候,他还没同钱俶说到正题。 钱俶并不是不想纳土归宋,这些年来他对大宋供奉不断,有什么好东西从不敢自己留着,定是要送入开封去。 大宋要对外用兵,但凡让他出兵协助,他也从不拒绝,排兵布阵更是听大宋号令,实际早就是大宋臣民。 可是,只要他还是吴越国主,是王,便代表他没有丢掉吴越社稷,若纳土归宋,吴越就此消亡,社稷没了,祭祀也便没了,他这不肖子孙,如何有颜面去见钱氏列祖列宗! 钱俶还想着拖延些时日,不想就听闻漳泉归顺的消息,如此之下,南边就只剩下他们吴越和江南国李氏。 李煜仍旧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为大宋还能容他们偏安江南,他钱俶却是熟知赵匡胤的脾性,江南,迟早都会是大宋领土。 如此,钱俶下了个决定,他也并未言明归顺与否,只同卢多逊说,赵匡胤寿辰将至,他早已备下厚礼,想要亲自前往开封为赵匡胤贺寿。 这个要求,卢多逊自然是不会拒绝,但因为李昉先他一步完成了任务,他心中多少也有些不喜。 卢多逊此人本就恃才傲物,在他心里,吴越已是大宋囊中之物,眼前这个吴越国住,同自己并没什么区别,是以,表明的恭敬是有,可实际上对此还是表现出了不耐。 钱俶只作不知,命人收拾好了寿礼,点了随从人马,就同卢多逊一行人朝开封而去。 与此同时,便有消息在市井中流传开来。 若此前黄河决堤,说赵德昭是灾星的,眼下完全颠倒了过来。 “灾星?殿下才做了多久开封尹,漳泉就归顺了,连打都不用打。” “是啊,你看就连吴越国王都亲自来给官家贺寿呢!” “契丹人也实在没什么可以中伤殿下的,只好说这些了,我就说,殿下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是灾星。” “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记错了,我从没怀疑过殿下!” 百姓就这个问题津津乐道,加上救济一事已开始筹备,京师流民得知回乡后朝廷除了免税之外,还能给自己发放钱粮补助,更是将赵德昭夸上了天。 此时郡王府中,沈义伦夫人田氏正同王七娘说话,见她一脸喜气,将手边一个匣子双手奉上。 “绾儿能同吕家结亲,当真是再好没有的姻缘,还要多谢郡王妃牵线,这封谢仪还请郡王妃不要嫌弃。” “沈夫人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王七娘笑着推拒,“再者说,阿绾知书达礼、温和素雅,同吕状元正是相配。” “京师中好人家的闺女多的是,可状元郎却没几个,能得如此佳婿,是我沈家福分。”田氏将匣子放在王七娘手边,这才重新落座。 王七娘笑着命人收了,“我再推辞,便显得我小气了...对了,可合了八字?” 田氏脸上的笑就没停过,“前日去大相国寺请主持合了,二人是天作之合,极好的姻缘。” “这便最好,可定了日子?”王七娘又道。 “明年十月,届时还请郡王、郡王妃赏脸喝杯喜酒。” “自是要的,吕状元是郡王同门,郡王定会前去。” 二人说了一阵,田氏见天色不早便起身告辞离去,王七娘心情也是颇好。 说来这亲事能成,还是因为赵德昭,他那日听了王七娘的话,在脑中将所有适龄未婚的兄弟都盘了一遍,最后有几家都挺合适。 吕蒙正是一个,还有便是韩崇训和薛惟吉。 王七娘将赵德昭给的人选递给沈家,沈家便选了吕蒙正,赵德昭倒是能猜到缘由,韩崇训虽然年龄最合适,但是武将之家。 沈义伦生怕文臣武将联姻犯了什么忌讳,便直接将韩崇训从名单了剔了出去。 至于薛惟吉,只怪他从前名声实在不在,即便他有个做参政的爹,也掩盖不了他是个纨绔的事实。 赵德昭也不好同沈义伦解释,说薛惟吉实际上还是不错的,但再不错,也比不过科举出来的状元。 吕蒙正是三人中家世最低的一个,不过顶着个状元的名头,怎么看都闪闪发亮。 赵德昭便去信问了吕蒙正的意思,同时将沈绾的画像,以及家中情况一并寄了过去。 他的意思,若有意,可入京述职时见上一面,若觉得可以,也要同在洛阳的吕夫人商议后再定。 不想吕蒙正一个月后回复的信中,便直接同意了下来,吕夫人为此从洛阳来京,同沈家换了庚帖,定下了这门亲事。 后来,赵德昭从吕夫人口中得知,沈家闺女,吕蒙正虽不熟悉,但在京时也是见过的,性子活泼讨喜,是个可爱的姑娘。 再加上沈家门风也正,沈侍郎年岁不大,已是朝中三品,其子沈继宗也入了太学。 想想他们吕家,倒算他高攀了。 赵德昭将这件好事同薛居正一说,薛居正也替吕蒙正高兴。 “若我有闺女,自是要选象贤,他满腹诗书,又能吃苦,至纯至孝,这么好的孩子,谁家不稀罕?” 赵德昭听了这话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老师这么说,惟吉要听到,可要不高兴呢!” 薛居正脸一板,哼道:“他有什么不高兴的?论学问才干,哪点能同象贤比?若他能有象贤的本事,我也放心。” 赵德昭听了这话,忍不住心头一动,“老师,我倒是有个想法,就怕老师舍不得惟吉吃苦!” 薛居正眼中透着疑惑,说道;“殿下请说,若对他好,我自是不会舍不得。”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四十六章 贺寿 “漳泉两府十四县,归顺之后,朝廷为凝聚民心,定然会给予优待,它同南汉不同,南汉多土贼,漳泉更近江南,民风要淳朴许多,惟吉若是能外放漳泉......” 赵德昭不用多说,薛居正自然能明白,漳泉纳土归宋,朝廷自然会有所举措,薛惟吉做不了一州知府,但若能治理一县,或者在州城其他府衙中担任一官半职,比留在京师担个闲职,可有前途多了。 “老师也听沈侍郎说了,番禺市舶司如今还没开展商贸,可已是给朝廷赚了不少银子,待来年春季外商前来后,想必能带来更多收益,泉州...我也是打算办市舶司的,有番禺市舶司经验在前,泉州市舶司,只会更顺利......” 泉州港更接近南方,比番禺也更稳定,泉州市舶司若开办起来,之后效益只会比番禺更多。 薛惟吉读书虽然不行,但为人处世却是不错,也不会因为自己身份看轻了他人,同商人打交道如鱼得水,让他在市舶司,比起去府衙做事合适许多。 薛居正思虑了一番,也觉得在市舶司做事更适合薛惟吉,不由点头道:“此事妥当,只不过还得等他回京再说。” “自然,使团还没回来,漳泉所有事宜也要等官家处置。” 钱俶走了一段水路,越往北,因为河流冰封,只好改走陆路,到达京师时也不过二月,离赵匡胤的生辰还有一个月有余。 对于钱俶的到来,赵匡胤表现得十分热情,晚宴时只叫上赵德昭、赵德芳、赵光美几个自己人,让赵光美同钱俶以兄弟相称,赵德昭同赵德芳见此,倒也顺口喊上了一声“叔”。 钱俶受宠若惊,连连推却,做足了恭敬模样,赵德芳还好说,对上赵德昭这个郡王,钱俶可不敢做他的“叔”。 晚宴后,赵匡胤甚至将钱俶留在宫中三日,还是在钱俶百般推辞下,才让他出宫去住,同时命鸿胪寺给他们安排最好的驿馆,每日吃穿用度更是奢华精致,何人看了不说一句官家待钱俶真亲如兄弟。 赵匡胤如此也是给其他割据政权看看,只要听大宋的话,听自己的话,便能得如此优待。 卢多逊见此,原本因为自己没完成任务所带来的沮丧也渐渐消散,回到翰林院中身板也挺直了,说话气也粗了,翰林院中其余人见了他,也是恭维他有本事。 十几日后,李昉也回了京,令人惊讶的是,陈洪进竟然也跟着一起来了,同时带来了不少漳泉特产进献入宫,还另外带了一整套泉州瓷器,算是给赵匡胤的寿礼。 郡王府中,跟随使团回来的薛惟吉也带了一堆特产,刚到京的第二日就上了门。 带的东西也都是吃的,水果海鲜都有,好在眼下天气冷,还不至于都坏了,挑挑拣拣还能吃上不少。 送完了东西,薛惟吉也将这次出使的情况大致同赵德昭说了一遍,听得出来,他对泉州的确满意喜欢,赵德昭留意他的神色,想着待定下泉州市舶司之事后,再同他言明让他去泉州任职之事。 “陈洪进怎么也会入京来?”赵德昭问道。 薛惟吉笑了一声,说道:“原本是不来的,我们都出发离开泉州了,走到半道,他带着人马追了上来,说也要去京师给官家贺寿。” “也?”赵德昭揪住这个字,“他是听说了钱俶来京的事了?” 薛惟吉耸了耸肩膀,半靠在椅子上说道:“或许吧,李昉没问,陈洪进自己也没说,就因为他带了瓷器,路上走得小心了些,不然我们不一定比卢多逊他们慢。” “这有什么好比的。”赵德昭对薛惟吉这副孩子心性颇是好笑,同时也担忧若让他一个人去泉州,没人管着可别惹什么事来。 得找个严厉的人主管泉州市舶司,也能多看着些薛惟吉才好。 赵德昭打定主意,想着过些日子就得去打听人选,若要调动,也该早早打算起来。 想罢,赵德昭才重新看向薛惟吉,重新问道:“陈洪进带了什么名贵的瓷器来?中原磁窑遍布,好的瓷器可多了去了,官家宫里用的都是最好的,陈洪进可别闹笑话。” 薛惟吉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没看见,一路上都遮得严实,怕是得官家寿辰那日才会看见了。” 二人说了会儿话,薛惟吉便坐不住了,他还带了好些东西,得送去从前一起踢蹴鞠的友人家中,有显贵官宦人家的子弟,也有街弄巷陌中的儿郎,只要对他脾气,都能做兄弟! 赵德昭笑着看他离去,起身朝堂中摆着的几个篓筐去瞧,一篓放着几包茶叶,赵德昭打开看了看,有青饼茶,也有散茶,有的乌黑发亮,也有枝干碧绿,茶叶清香却都是浓郁。 赵德昭对于茶叶研究不深,但看着眼前的茶,也想着茶马司或许能在南方再开一个分支,可专负责海外贸易这一块了。 另外的筐里放着几个柚子、柑橘之类,赵德昭弯腰拿起一个柚子闻了闻,指着剩下的柚子道:“这些拿去分了吧!” 甄平脸上却不见高兴的,只道:“殿下,这东西又苦又涩,果皮倒是有用,可果肉却真不好吃。” 赵德昭“嗯?”了一声,突然想到京师虽然也有卖柚子的,但口感的确不吸引人,多的是人买来剥了皮做他用的。 也不奇怪,漳泉本不是大宋领土,离中原又远,没什么人会贩了柚子来卖,不像现代,便是国外的水果都能买到。 “你尝尝再说,我想,同你从前吃过的,怕是不一样!”赵德昭也不再多言,拿着手中的柚子,便离开了大堂。 王七娘正在核账,听见耳旁熟悉脚步声,眼睛都没抬,笑着道:“殿下等等,妾马上便好。” “你忙你的。”赵德昭说着在王七娘身旁坐下,一边用桌上果刀在柚子上划了几道,将柚子皮整个儿剥了下来。 “柚子?”王七娘闻到味道,朝旁边瞥了一眼,继而放下手中账簿惊讶道:“果真是柚子?怎么果肉是这个颜色?” 赵德昭笑着剥去红色果肉上白色的茎,掰了一小块朝王七娘口中递去,“你尝尝。” 果肉入口,一阵柚子的清甜味立即充斥满了整个口腔,一口咬下汁液充足,果真是美味极了。 赵德昭自己也吃了一口,不禁连连点头,“到底还得是漳泉的蜜柚,和京师卖的不同,是不是还不错?” 王七娘眼中充满惊喜,她从前只用柚子皮来熏香,倒不曾吃过柚子果肉,还以为是不能吃的,原来漳泉的柚子竟然能有如此口感,当真是孤陋寡闻。 赵德昭将果肉剥好放在盘中,朝王七娘手边推过去,“是惟吉送过来的,甄平那小子还嫌弃呢,也不知他吃了是没吃。” 王七娘掩嘴一笑,指着红色的果肉道:“只怕他看了这颜色,更是不敢吃了。” 王七娘认识甄平时间不长,对他却也了解,甄平在剥开柚子皮之后,见到红色的果肉果真犹豫起来。 “京师的柚子果肉都是白色,哪里来的红色?别是有毒的吧!” 孙冲站在甄平身旁,听了这话却是不赞同,“薛小郎君拿来的东西怎么会有毒?他在泉州这么些日子,一定是先吃过了好吃才会送来,你要不敢,我就不客气了。” 孙冲说完,伸手夺过甄平手上果肉,掰了一半就往嘴里塞,甄平一眼不错得看着他,急切问道:“怎么样?苦不苦?” 孙冲皱了皱眉,又看了眼手中果肉,“是有些苦,不过比起京师的柚子,好像汁水更足...” 孙冲说完又咂摸了下嘴巴,剥去些果肉上白色的茎又吃了一块,“诶,不苦了,还怪甜的呢。” 从来没有人说过柚子甜,甄平将信将疑,还想着是不是孙冲故意骗他,小心得掰开一小瓣,将面上茎剥了个干干净净,这才往口中塞了一些,不想一尝之下,眼睛瞬间明亮,看着孙冲喊道:“是甜的,嘿,果然是甜的!” 漳泉柚子闹出来的故事,可不仅在郡王府中发生,但凡吃到了漳泉蜜柚的人家,都为这香甜的柚子感到惊异,有些敏感的商人也从中嗅到了商机,已是开始绸缪牟利之事,这自然又是后话。 又十几日后,夏州传来消息,说定难节度使李光睿也要入京为赵匡胤贺寿,同时,北边几个政权的首领听闻了消息,也命人将入京文书送来,赵匡胤自然都是准了,京师一时间倒是热闹非凡。 宫中,赵匡胤看着各地送来的文书,脸上神色得意。 吴越钱俶、漳泉陈洪进,夏州党项李光睿,以及凉州吐蕃、甘州回鹘,再加上在京师的北汉国主刘继元、南汉国主刘鋹,不管是曾经割据政权的国主,还是如今割据着的几个人物都特地入京贺寿,岂不是证明了他正是中原正主,九五至尊! 自然,除了一个人不曾有过消息。 “江南国主也太不识抬举,至今没有音信。”有人不满道。 “许是还未得到消息?”说话的这人看似给李煜打圆场,实际却是在柴上添了把火。 赵匡胤没有说话,可神色间已然有了不悦。 赵普刚要开口,不想殿中有人先他一步出了声,回京后受了褒赞的卢多逊满面春风,朝赵匡胤提议,“官家,不若派人前去知会一声,请江南国主前来如何?” 卢多逊的提议,殿中不少人心中也都这么想,赵普同样如此,他抿唇瞟了一眼抢他话的卢多逊,对他如此不知礼数不敬自己而感到气闷。 “好,派人传信,请李煜前来开封。”赵匡胤可不单单是想着自己寿辰,更多的是试探李煜的态度,江南国若能同漳泉一般,不费一兵一卒归入大宋,这自然最好不过。 若李煜不肯,自己心中有数,也好早作准备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四十七章 送上门的银子 郡王府最近的门槛都快被踩烂了,各府前来送帖子、送礼物的仆从络绎不绝,赵德昭怕麻烦,这几日回府都从偏门走。 “今日又送来这么多?”赵德昭走进大堂,就见甄大拿着礼单核对,地方放了不少筐筐篮篮的。 现如今都知道平晋郡王不收贵重礼物,也不收金银钱财,是以,送的都是市井中随处可买的、不用耗费多少钱的东西,重要的是心意,他们也只好这般安慰自己。 这几日来送礼的,都是听闻官家过寿,从各地前来做生意的商人,以夏州、番禺、漳泉、灵州、江南之地居多。 他们也看到了茶马司、市舶司带来的利益,而茶马司、市舶司又是赵德昭提出来的,没看夏州洛家长子靠上了郡王这棵大树后,不仅将洛家生意发展到了灵州、沙州、敦煌、于阗等西北之地,更是深入中原内地,说不定下一步,就是要往南边去了。 如今夏州当家的,可便是这个长子,哪还有次子同他继母的份。 这些商人趁着此次给赵匡胤贺寿之机,入京一方面是要抢得先机,若朝廷颁布什么政令,或者要开办新的机构,他们也好第一时间做好准备。 第二嘛,便是想着能不能结识平晋郡王,也给自己找个靠山,朝中有人好办事,何况是郡王! 流水一样的请帖送入郡王府,赵德昭拿起扫了一眼,多是没听闻的人物,甄大请示道:“殿下政务繁忙,这些都是巴结殿下之人,可都拒了罢!” 赵德昭却是摇了摇头,“拒了做甚?如今漳泉归了大宋,江南之地也迟早是大宋的,朝廷需要这些商人赚钱,钱多了,百姓日子不就好过了么!” 甄大笑着点头,都说士农工商,商人最贱,哪怕商人腰缠万贯,可京中不少士族官吏就是看不上他们。 自家殿下却是不同,他自降身份同商人相交,也是真心实意,从未瞧不起过他们。 “可是,”甄大却担忧道:“这么多帖子,殿下哪里来的精力都去赴约?” 赵德昭从中抽出洛晟送来的帖子,朝甄大道:“先见见洛家的,其余再找时间吧!” 甄大点头,命人去给洛晟传话,继而指着单独放着的一些礼物道:“知道殿下同洛家熟识,送来的礼已是单独放着了,殿下看是留一些,还是退回去?” 洛晟送来的比起其他人,数量虽不多,但看着可要精致不少,价值也高。 几个匣子里放着西域购来的玉器,也不知哪里买来的编织精致的毛毯,还有几十件毛皮,加一盒子碎宝。 其中还附了一封信,信中说,赵德昭成亲时他尚在西域,虽嘱咐了京中商铺送了贺礼,但实在为殿下欣喜,故又亲自准备了一份,以表恭贺之心。 赵德昭笑着收了信,“都留着,碎宝拿去给郡王妃打首饰,毛皮你看着分几份,拿去给昭庆和德芳他们。” 甄大得了赵德昭的话,这才放心收了下来,造册入库后,便挑拣着白狐、红狐和貉子给了几个公主,鹿皮、狼皮以及一张黑色的狐皮,则命人送去给四殿下赵德芳,剩下还有不少,全部都先入了库中。 几日后,赵德昭带着何承矩几个,在樊楼见到了意气风发的洛晟。 “洛兄这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赵德昭颇有些明知故问,洛晟听了,笑着举了举酒盏,“托殿下的福,草民去年顺风顺水,不仅在洛阳铺开了生意,灵州的商铺,家父也交给了草民,草民还顺势开了一条来往西域的商路,也是因为如此,这才没来得及恭贺殿下大婚之喜。” 洛晟短短几句,就将洛家的生意交代了个清楚,赵德昭也不细问,朝何承矩几个说道:“看来,今晚这顿,得让洛大老板请了!” 何承矩几个纷纷附和,洛晟自是求之不得,立即点头应下,“理该如此。” 说罢,洛晟又叫来樊楼跑堂,加了菜肴美酒,又让点了歌姬在院中弹奏清唱,见不到人但又有声,不会影响他们交谈,却也添了几分雅趣。 “我可听说了,洛兄这是要将生意往南边铺去了?”石保吉作为赵德昭如今的小舅子,这等宴席自然有他的份。 石保吉为武将,性格本就粗气,又同赵德昭混了许久,也沾染了他些许脾气,看人只看这人有没有本事,至于出身,倒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洛晟年纪轻轻,能在没有母族帮助下在洛家出头,拿到洛家掌家之权,其能力心计不可小觑,自然能得他们高看一眼。 “是有这个打算...”洛晟扫了屋中几人一眼,继续说道:“草民在于阗开了个铺子,将通过灵州茶马司购置的茶叶、丝绸、瓷器等物售卖,同时购入于阗玉石,准备运入中原......” 于阗,也便是现在的和田,自古以来盛产玉石,其玉质温润,又硬比钢铁,中原士族很是追捧。 “只是,于阗没有好的匠人,买来的玉石还需要雕刻加工,之后才能放在铺中售卖,如今漳泉归顺,番禺又有市舶司,草民是想着,能将这些产物卖去南边,甚至海外,还需殿下相助。” 赵德昭“哦?”了一声,问道:“我能做什么?我对做生意可不懂!” 在座没有人会对赵德昭这话当真,他出的这些个主意,哪个没为朝廷赚足了银子? 洛晟自然也就听听罢了,顺着赵德昭的话说道:“殿下,草民生意多铺在西北,开封也就一个售卖南北杂货的,实在不知哪里的工匠技艺高超,草民不敢随意招揽,怕浪费了如此好玉,实在可惜......” 洛晟能做到今日这一步,人脉自然是不差的,他又是跟着李光睿来的开封,可见洛家在夏州,政治影响也不小。 若说找不到一个能干的玉石工匠,怕也是不可能,他这么说,不过是想同赵德昭关系更近罢了。 赵德昭如何能听不出来,笑着答应下来,遂即道:“江南今后必定是商贸繁荣之地,洛兄可要抓住机会,说不准就成为我大宋第一富商了!” 赵德昭这话说完,洛晟心里便是一惊。 不是夏州第一大商,说的是大宋第一,这代表什么? 夏州这个羁縻之地,迟早也会同南汉、漳泉一样,归入大宋领土之中。 早前来京时,李光睿也透露过他的担忧,打定主意前来为赵匡胤贺寿,也是试探其意。 若大宋真有此意,也不知李光睿会如何应对? 他们洛家,又该如何自处了 其次,洛晟也明白,大宋已是将江南视为掌中之物,不管钱俶是何态度,也不管李煜到底会不会听命,江南,迟早会成为大宋领土。 而赵德昭能对自己说这番话,想必也是看在以往自己恭敬,以及对殿下足够诚意的份上了。 想到这里,洛晟很快拿了主意,抬头朝屋中几位说道:“殿下抬举草民,只不过草民银钱周转有限,虽也想做海外生意,但也怕铺展不开,反而是连累现有的铺子,届时,别说赚钱了,便是如今这些都是保不住的......” “这有何难?”赵德昭笑着道:“市井中钱库还少?再不济,朝廷的检校库也能贷银子出来,你去三司登记就好。” 洛晟故作为难,叹了一声道:“钱库利息太高,我们做生意的,可不想将赚来的钱都给了钱库,检校库是好,不过就因为太好了,去的人多,草民也打听过,就算立即去登记,真正拿到银钱,也得要半年,时日太久,只怕错过时机就太遗憾了。” “哦?”赵德昭饶有兴致问道:“洛兄是想...” 洛晟起身,朝屋中几位拱了拱手,说道:“草民斗胆,想同诸位大人借些银钱,当然,契约是要签的,利钱嘛...” 洛晟想了想,笑着道:“谈利钱也太过生分,这样,草民将从江南赚的银子中,拿出五成来给各位大人,以答谢诸位大人解草民燃眉之急。” 利润的五成,洛晟这是许了大利啊,便是赵德昭也被他的决定惊了片刻。 要说洛晟缺银子周转,却也有可能,毕竟要将生意铺到江南甚至海外去,的确需要投入不少,而现有的生意资金链不能断,最好的办法就是借贷。 要说检校库登记排队这事,找自己说一声,第二日便能将银子放下来,可他却没开这个口,而是同屋中几人借钱。 这可不是借钱,摆明了是送银子给他们。 石保吉、李守恩他们个个眼睛放光,可碍于赵德昭没有应下,他们自然也没有开口说什么。 赵德昭扫了一眼,也没多做考虑,点头道:“这自然是没有问题,只不过他们对生意也不精通,出银子可以,可不能让他们插手你生意上的事,要不然亏了银子,你可没处说理去。” 石保吉听赵德昭这是应了下来,拍着胸脯道:“殿下放心,我们哪里能有空闲去管他的生意?再说了,洛兄这等人才,有他赚钱,咱们可放心。” 其余几人也是点头同意,心中已是开始盘算可以拿出多少钱来“借”给洛晟了。 这件事说完,主客都是满意,洛晟散了银钱,但也算巩固了自己在京师商人中的地位,将来说不准真能做成大宋第一。 石保吉、何承矩、李守恩等几人,自然也是高兴能有额外的收入,这可比将银子存在检校司拿利钱要划算多了。 至于赵德昭,这件事怎么都不能少了他的好处。 “听闻近日郡王府前门庭若市,草民还担心见不到殿下的面。” 赵德昭笑了笑,“也便是你了,本郡王是第一个见的,其余人,本郡王也不熟悉,不知道见谁好,洛兄是这个行当的人,你觉得呢?” 洛晟本是试探赵德昭有没有见其他人,不想却被抛了这个问题,怔愣一瞬后便道:“草民的意思,不若一起见了,也省的一个个耗费殿下心力。” 一起见,自然没有一个个见说得透彻详细,也自不会将朝廷一些重要之事透露出去,自己还是占了先机。 “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赵德昭也觉得可行,点头道:“届时你也一起来,商贸虽没农事重要,但对于大宋也不可或缺,集思广益才能让市场繁荣兴盛。” “是...”洛晟忙应下,而后道:“草民斗胆,也想推荐个能人给殿下。” “何人?”赵德昭问道。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四十八章 引荐之人 洛晟想要推荐给赵德昭的人,赵德昭也是见过,便是张齐贤、张咏以及李沆了。 本来是只张咏同洛晟交好,自赏灯宴后,洛晟便同张齐贤和李沆也熟识起来。 科举结束后,张齐贤外放做了一县县令,李沆同张咏决定再游历一番,三年后下场科举,正巧去到灵州,遇到了洛晟。 他乡遇故知,这三人自然是聚了几回,也更亲近了不少。 这次入京,这二人没多犹豫,便一起跟了来,便住在洛家在京师的宅邸之中。 “张咏?”赵德昭此前虽然见过他们,却不知他们名姓,眼下听到张咏名字,脸上忍不住现了惊喜。 洛晟见此疑惑道:“殿下莫不是认识复之?” 若是认识,怎么复之还要托自己引荐? 赵德昭忙摇头道:“不认识,只是听人说起过!” 这可是被后世之人称为“交子之父”的人,他为交子推进和规范运作作出了贡献,大宋百姓的日常生活也为此获得了便利,更是为将来“会子”的出现奠定了基础。 眼下,飞钱已是被人所接受,赵德昭本也就想着什么时候将纸币推出,今后南北商业往来、海外贸易只会更加频繁,飞钱功能毕竟有限,纸币若能施行,必能为商业的发展带来更多便利。 至于李沆,他可是昭勋阁二十四功臣之意,有“圣相”之美誉,王夫之更是称其为“宋一代柱石之臣”。 他们二人都是太平兴国年间的进士,离现在还有十年时间,可既然眼下要求被引荐给自己,赵德昭可不想错过如此机会,这等人才何必再耗费时日,赶紧用上啊! “好,你把他们带来就是!”赵德昭满口应下,又同洛晟定好会面时日地点,这宴会才散去。 洛晟率先告退离去,登上马车后长长舒了一口气,洛家在京城的管事跟了进来,看着洛晟疲惫的神色,小心问道:“如何?江南的生意可能做得?” 洛晟点了点头,“能做,不过眼下形势不明,夏州......” 也不知道还能存续多久了! “节度使那里,还等着郎君回话...”管事又小心提醒道。 洛晟睁开眼睛,听着马车行驶在京师大道上的“咕噜”声,眼下夜已深,天气又冷,可京师御街上仍旧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他掀开车帘朝外看了一眼,路边树上扎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未收摊的小贩也在叫卖着绢花彩纸,以及纸鸢、竹篮等踏青之物。 “就快是花朝节了,最近热闹着呢!”管事在旁解释道。 洛晟“嗯”了一声,放下车帘后,重新闭上眼睛朝管事道:“就同节度使说,殿下只提及江南之事,并未聊及夏州,五日后会再召集商户宴会。” 中原繁华兴盛,夏州不可比之,眼下漳泉归宋,吴越虽不情愿,但总会服软。 至于江南国,大宋连大辽都能打赢,还担心拿不下一个江南国? 夏州...罢了,自己不过一届行商,还能干涉朝政不成? 管事明白点头,回了宅邸便命人前去节度使住处通传禀报。 洛府,张咏和李沆还未睡,坐在院子亭中,笼着手炉下棋。 洛晟满怀心事经过,看见他俩立即换上一副笑容,走上前去开口道:“怎么不进屋里去?这外头多冷!” 张咏同洛晟熟识,也没那么多虚礼,只朝他拱了拱手,笑着道:“屋里暖和是暖和,可闷了些,外头这雪景好,一边手谈一边赏雪,岂不是人生美事?” 李沆摇头失笑,“雅致是雅致,冷也是真的冷,说好的,待洛兄回府就不下了,我可得回屋暖暖去。” 洛晟听了这话,知道张咏特地在院中等自己回来,为的是什么,他也心知肚明,不免为他的急脾气好笑。 命院中仆从烧煮姜茶驱寒后,洛晟在铺了软垫的石椅上坐下,朝张咏道:“复之这脾气,真是等不了一刻,你放心,我已是同殿下说了你二人,他似乎听说过你们,对你们印象颇佳,已是答应见你们了。” “听说过我们?”李沆看向张咏,奇怪道:“此前我们入京,也未做什么能引起殿下注意的事,那时,因为科举不公之事,京师中也没多举办诗会文会的,咱俩也没有写什么诗词歌赋,殿下听说我们什么了?” 洛晟皱眉道:“殿下说,是从别人口中听闻的二位,我便也没再详问。” 三人大眼瞪小眼想了一阵,冷风夹着碎雪吹来,张咏紧了紧斗篷,起身道:“罢了罢了,多想无益,见到殿下时问问就明白了。” “也是。” 其余二人也都站起身来,各自作揖准备回屋歇息去,以免真的染了风寒,耽误了之后宴会便得不偿失。 樊楼外,石保吉、李守恩等人同赵德昭告辞,兴冲冲得回府算可用之银钱去了。 赵德昭看了一眼何承矩,继而朝周威道:“你回去吧!” 周威谨记自己使命,踌躇着没有离开,何承矩笑了一声,道:“怎么?有本将护卫殿下,你还担心不成?” 周威立即低头道了声“不敢”,随后恭敬朝二人告辞离开。 “臭小子!”何承矩看他背影,忍不住笑骂了一句。 “周威差使办得不错,是个得力的,你让他做我亲卫,他这也是听你的命令。”赵德昭慢慢踱步朝前走去。 “既然是殿下的亲卫,自该听殿下的话,”何承矩垂首,“是末将之错。” 赵德昭并没再就这个问题多说什么,周威那番行为也是下意识之举,毕竟从前在何承矩麾下做事,一个人的习惯也无可厚非,他不会多心。 不过,这种行为也确实不妥,想必今日之后,他不会再犯这种错误。 “正则依你之见,李光睿这次前来,可也会想要归顺大宋?”赵德昭转了话题问道。 何承矩回想起洛晟在宴会上的神情状态,沉了脸摇了摇头,“党项如今虽为羁縻,但处事干脆,军事也不容小觑,又是在夏州那个地方...” “是啊,他们若是顽固不听...”也真不好对付。 历史上西夏虽小,可也不是个任人宰割的政权,他在宋夏战争和辽夏战争中获胜,自此与辽、宋形成三国鼎立的局面,最后还是被成吉思汗所灭。 赵德昭一方面想要在夏州发展更强大前,将他们纳入宋土,可同时也担忧南边尚未平定,北边辽国还在虎视眈眈,若持续出兵,怕四面环敌,反而遭受损失。 “不开启战争的前提下,用武力威慑,你觉得如何?”赵德昭问道。 何承矩沉默着跟在赵德昭身后,同时也在想这话的可能性,“武力威慑...殿下是想让他们见识一下霹雳弹?” 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意识到大宋军事的发展和强大,让他们不敢同大宋硬碰硬,才有机会争取更多的可能性。 “也要官家点头才是。”何承矩最后道。 “我知道...”除了官家,还得通过枢密院。 二人不知不觉已是回到郡王府前,赵德昭朝何承矩挥了挥手,“你且回吧,此事再议,也不急于一时。” 五日后,洛家别院从白日起就热闹得厉害,为了筹备这场宴会,他们三天前就开始准备起来。 收到回帖的商行粗粗算去就有近一百家,还有些规模小的进不得门去,只好在门外观望,花钱打点别院中仆从探听消息。 四司六局的人接下了这次宴会,得知幕后是郡王主持的,更是花了十二分的心思,菜肴美酒俱是用了最好的,因为此次没有女眷随行,四司六局还从瓦舍请来了不少歌姬舞姬,给宴会助兴。 待到傍晚,别院前的街道已是拥挤了起来,四司六局的人有条不紊得疏通迎接,别院中先到的商人也已是打听起郡王行程。 “既然是郡王办的,自是会来,郎君请往这边,江南行商位置在这儿。” 一个时辰左右,人才慢慢齐了,厅中乐声起,舞姬们也甩着水袖登了台。 “到底是京师的美人儿,个个都美若天仙啊!” “那你是没看见我们江南女子,那才叫一个软若无骨,是水做的人儿!” “偶尔换换口味却也可以,我从前去过塞外,那里的姑娘也别有一番风味。” 男人聚在一起,自然得聊起了女人,有熟识的人也默契得坐在一块,小声讨论着此次宴会的目的。 “漳泉靠海,怕也是要办市舶司的,我本还打算办番禺市舶司的出海证,就不知到时能不能在漳泉用。” “不都一样?” “那怎么一样?我在青镇,从漳泉出海岂不是更近?路上可能剩下不少转运费。” “话也不是这么说,远也有远的好处,若在番禺入港,在岭南就可直接卖了一批,多的再运回江南就是。” “唉,不一样不一样,海外的东西,定是运来中原甚至西北才能赚得多,要能有洛家的关系,卖去西域就更好了。” “眼下说这些,可也太着急了,你们吴越国主还不知道怎么想,要是不归宋,你们说再多也是无用,即借不了大宋检校库的钱,也用不了大宋飞钱,唉,还出海呢,别做梦了!”旁边有中原的行商听了这话,不由冷哼一声嘲讽。 江南来的听了这话,心中虽是生气,但也不否认这话有道理,在别人的地盘上秉着一个不惹事的原则,这些人只怒瞪了几眼,而后才继续闲聊起来。 不过经过这么一说,行商们脸上愁容不散,他们很多是吴越国人氏,钱俶愁的是如何能保全社稷,不将国土并入大宋。 而他们,却是想着吴越尽早归宋才好,这样一来,他们才能享受大宋对于商人、百姓的各种政策。 “别说了别说了,郡王来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四十九章 宴会 屋内霎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站起身来,一个挺拔身影迈过门槛,在众人簇拥下走入大堂。 来人披着玄色织金大氅,领子一圈毛边,不知是什么动物皮毛制成,黑的油亮顺滑,在烛光下泛着光彩,不是平晋郡王又是哪个? 堂中放了炭盆,温度比外头不知高了多少,他一路走一路解开大氅的系带,走到主位前,随手将大氅甩给跟随在身侧的亲卫。 大氅下,是用金银线绣着祥云图案的赤色锦袍,这种颜色,京中只年纪尚小的骚包公子哥儿爱穿,趁得自己像只花孔雀一般。 可今日穿在赵德昭身上,不显浓烈,只有贵气扑面而来,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恭迎殿下!”诸人不敢直视这逼人的贵气,敛眉垂首恭敬行礼。 赵德昭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亲善微笑,随意挥了挥手,“诸位不必拘礼,都坐吧!” 声音如清泉流过松林,仿若鼻尖能嗅到雪松清冷香味,同他今日所穿服侍的热烈截然不同,可所有人却不觉得违和,仿若殿下理该是这样,即浓烈,又带着股高高在上的清冷。 诸人依言落座后,这座别院的主人,也是这次宴会明面上的发起人洛晟开口朝赵德昭笑着开口,“殿下赏脸前来,实乃洛某之幸,这一杯,洛某敬殿下。” 洛晟做足了表面功夫,这也是二人默契所在。 这次宴会谁都知道是赵德昭的意思,但由洛晟出面,他仅为客,便能让外面少许多揣测,也方便日后行事。 赵德昭笑了笑,举起酒盏抿了一口,“如此兴事,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遇见,若不来,岂不遗憾?” 这话倒是没错,这次大江南北、有名有姓的行商大多来了开封,下次能聚这么齐,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 诸人闻言,纷纷举起酒盏,七嘴八舌得说着恭维之语,堂中霎时嘈杂,谁也听不清谁在说什么,一看就是发自真心,绝对没有排练过。 赵德昭听着耳边的声音,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扬起一抹奇异的笑,转瞬即逝,而后摆了摆手,洛晟当即大声道:“诸位......” 主人开口,客人自然是要洗耳恭听,堂中声音渐散,洛晟才又继续道:“诸位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洛某这小小宴席,怕也招待不周,诸位可别笑话就是。” “不敢,”有人大声说道:“洛老板大气,这番布置定耗费不少,放在江南都是首屈一指,怎会笑话?” 江南繁华,但也不必什么都要同江南比,有中原商人听了这话面露不屑,可碍于殿下在此,他也不好率先同旁人起纷争。 不过这些中原或者川蜀之地的商人,心中却是不喜这些江南客商,总觉得他们满脸精明,一肚子的算盘,总是比他们少了些义气。 再者,不论是市舶司,还是茶马司,出海证、货物就这么多,本都该是他们大宋商人的,平白要分出去一份,这不是截了他们财? 但说句实话,江南商人的确会做生意,一肚子的弯弯绕绕能想出不少吸引顾客的法子,不得不佩服。 坐在一起的这几个商人对视一眼,俱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不平和担忧。 几个跟着陈洪进来的漳泉人就不同了,他们大无畏得看向赵德昭,其中一个在诸人的鼓舞下开口道:“殿下,草民泉州蔡氏,经营茶叶生意,不知漳泉归顺大宋,朝廷对漳泉,可有什么安排?” 说到这里,蔡老板许是觉得这番打听太过直白,立即又道:“草民不才,经营规模虽小,也想为朝廷尽一份自己微薄之力。” 说完后,蔡老板又觉得自己一人出声势单力薄,忙又指着身边几人道:“殿下,他们和草民一样,也都是泉州来的,做瓷器的也有,纸业也有,船业也有,都是想为朝廷尽力的。” 旁边几人脸上泛红,心中懊悔怎的推他出来说话,可事已至此,也只好红着脸站起身,朝赵德昭拱手行礼,附和蔡老板的话道:“是,漳泉能归顺大宋,草民心中高兴,都想能为朝廷尽力。” 不远处中原商人脸上又现鄙夷,话说这么直白,什么尽力,还不是想要赚钱? 赵德昭却是浑然不觉话中之意似的,只不住点头,脸上满是欣慰,“多谢诸位心系大宋,漳泉纳土归宋,尔等便是我大宋子民,朝廷定然一视同仁,不会亏待了诸位,实不相瞒...” 所有人在听到这四个字后,耳朵立即都竖了起来,他们知道,今日宴会的正事马上就谈到了。 “实不相瞒,”赵德昭仿若无绝,继续道:“漳泉靠海实乃福地,诸位也知道,此前朝廷使臣前往泉州,回来后各个赞不绝口,要不是本郡王离不得开封,定然也是要去看一看的。” “殿下谬赞。”漳泉商人面上带着得意,口中仍旧谦虚,可明亮的双眸和轻快的语气,都泄露了真实情绪。 “诶,本郡王实话实说罢了,”赵德昭笑着摆了摆手,“泉州,想来诸位也有所猜测,市舶司一事,本郡王的确有意,不过尚无定论,毕竟设立市舶司也要看当地环境条件,若建了没有出海行商,岂不成了摆设?朝廷也不会出俸禄养闲人。” “殿下放心,我漳泉两府十四州,多是支持的,”其中一个商人立即开口,生怕朝廷改了主意,“不仅漳泉,江南国那儿也有商人——” 话到这儿截然而止,这人许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色瞬间苍白,嘴唇也颤抖了下来,神色惊惶。 江南国如今可同大宋不是一条心,他们既然已是大宋子民,如何能同江南国的商人互通有无,朝廷若真要追究,是要定罪的呀! 赵德昭却仿佛没有意识到似的,朝那人问道:“哦?若是如此,泉州市舶司倒是可行,不过本郡王还有疑问,漳泉可有造船厂?造的是什么船?” 旁边有商人瞄了直冒冷汗的那人,轻叹一声站起身来,“殿下,草民泉州蒲氏,在漳州、泉州都建有船厂,不瞒殿下,草民船厂中虽内河船居多,但也能造海船。” “当真?”赵德昭看向蒲氏,饶有兴致问道。 “是,草民船厂造的海船,长十多丈,深三丈,阔二丈五尺,船上可配备篙师水手六十人,载二千斛粟,航行时巍然如山岳。” 一斛就是一石,二千斛相当于一百二十吨,在宋朝也算是句型客舟了。 蒲氏只简单介绍了自己船厂的船,也便是给赵德昭一个话,番禺处建市舶司,还需要朝廷负责船厂事宜,他们泉州却不用朝廷帮忙,可自行解决海船一事,给朝廷能剩下不少事。 如此,在泉州建设市舶司,还有什么好考虑的。 今日的目的,只要打听朝廷在江南会有哪些新政,他们保证能给朝廷赚钱不就好了! 赵德昭不动声色环顾堂中,见不少人脸上都带着些不耐,仿佛在说同他一个养尊处优的郡王说这么具体,他听得懂吗? 赵德昭理了理衣袖,漫不经心问道:“蒲老板,海船也不光大,载货足就是好,本郡王且问你,你这海船,有多少水密隔舱?船底板是几重木板?船舷板又是几重木板?板缝之间用什么材料密闭?船上有几根桅杆?船上可有配备占星师?” 这一连串的问题,当即将蒲氏砸了个晕头转向,在坐诸人神情也都正色起来。 他不是郡王吗? 为什么会对海船结构如此熟悉? 蒲氏后背惊出一身冷汗,躬了躬身子,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应对,“回殿下的话,草民之海船,有十三个水密隔舱,船底板是二重木板,船舷板是三重木板,板缝之间用麻丝和桐油灰腻密,水密性能良好,桅杆少的两根,多的三根,结构严实、强度也高,抗沉性也比较强。” 赵德昭点了点头,“若是如此,倒是足够,本郡王会让工部派人考察,若成,漳泉造船厂,便让你蒲家负责好了。” 蒲氏眼睛陡然发亮,巨大的惊喜就这么砸到了他的头上,周围看着自己的眼光瞬间充满了羡慕嫉妒,他却浑然不觉,只觉得心头一股火焰轰得燃了起来,将周身烧的滚烫,说出去的话禁不住有些颤抖。 “草...草民不会辜负殿下,船厂,一定...一定....” 一定什么,他却也说不出来,张着嘴巴愣在原地,脑中还在想着说什么才能表达自己心中激动喜悦以及赤忱的心。 赵德昭“嗯”了一声,满不在乎得靠在椅背上,“话不用说这么早,还得工部考察才能定下。” “是,是...”蒲氏笑着重新坐了下来,这之后的宴席到底又说了什么,他已是完全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殿下的话。 漳泉船厂让自己负责,岂不是今后经过泉州市舶司的海船,都得从自己船厂出了? 这可是泼天的富贵啊! 堂中其余商人在见到今夜第一个获利之人之后,蠢蠢欲动的心怎么都平静不下来,尤其是吴越国来的人,他们在没有像现在这般急切,恨不得他们国主立即答应将国土奉上,好让他们成为大宋子民,也尝一尝如此甜头。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五十章 出路 堂中,张咏同李沆也在,只不过他们被安排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同他们坐在一起,是从吴越来的几个行商。 他们神情复杂,捏着酒盏的骨节发白,一声接一声的叹息不绝于耳。 其中一个面容白俊的年轻人朝旁边坐着的一个中年人道:“若国主执意不应,咱们该怎么办?” 中年人上唇修着工整的短髭,闻言伸手摸了摸,最后也只好摇头苦笑,“那也没办法,咱们原先怎么办,以后还怎么办。” 年轻希冀的目光垂落,叹了一声,说道:“想我吴越明州、温州、章安皆可修筑海港,临安又处钱塘江和运河交汇之口上,内浚河道,外通海港,比泉州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们乌青濮氏,不光有船厂,还做生丝、绸缎、印染生意,哪里就没有泉州蒲氏强了。” “时也命也,就算吴越再好,国主不应,又有什么办法?”中年人摇头一笑,语气中满是无奈。 他们此次能入大宋,也是沾了国主入京贺寿的光,不然入大宋境哪有这么容易的? 来了开封,才见大宋繁华,比江南有过之而无不及,其气象盛大恢宏,更是千百倍于临安。 之后,他们这才知晓大宋对于行商种种措施,当真是再好也没有的,比如契税,比如借贷,这要放在吴越,可能省下他们不少后顾之忧。 他们也想了,就算国主这次不应,回去后尚能如法炮制,若能,他们倒也满意。 可仔细一想,这其中需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财力,可是吴越能做得成的? 假设能做成,又要让他们再等多久? 种种思虑之后,还是觉得国主应了大宋皇帝的意思,方才是最好的。 张咏闻言,同李沆对视一眼,默契得端起茶杯不语,耳朵却是竖了起来,听旁边江南来的几个行商说话。 那边,赵德昭说完了船厂的事,已是谈到了别的,同几个漳泉行商聊起了丝绸、瓷器、茶叶等行当来。 泉州要建市舶司,虽没得一句明面上的话,可在座的哪个心里没数? 张咏同李沆这一桌的江南商人见他们得意神色,脸上更是愁苦。 “要说丝绸行业,哪里能有我们江南好?”年轻人摇头叹息,“从桑叶业、生丝到茧壳业、丝吐业、再到染坊、衣业、绸缎行,我濮家都能包了,尤其是蚕丝,江南谁不识我濮氏丝行?” 蚕丝的好坏直接影响生产出来的布匹的质量,江南濮氏在乌青镇,乌青镇的招牌便是濮氏蚕丝。 乌青镇又是产茧地区,因为其生丝名头响,除本地商人外,周边嘉兴、湖州两府所属地区的茧商,都会来乌青收买鲜茧,再烘成干茧出售,因此,光一个茧行,就设了二三十家,每年寿出的干茧得有四千八白多担。 之后,抽丝制成的绸缎,经过印染出售给绸行,再销于附近州府,而后经各商行远上中原,甚至西北。 年轻人说话时,眉间眼角都带着志得意满的骄傲,看得出来的确为家中生意在江南的地位而自豪不已,只不过语气中的愤懑无奈却也忽略不了。 如此好的机会,他们濮氏眼睁睁看着不如自己的漳泉商人参与了、抢了先机去。 等吴越国主点头,再在江浙开办市舶司,说不定黄花菜都凉了。 那边又爆发出一阵笑声,不知说到了什么,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主座上的郡王殿下拊掌笑得开怀,洛晟也不住点头,下面几个行商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 姓濮的偏过头去,口中哼出一声不屑。 “太初,我前日见着王府管家,说王兄后日就可回来,约我们樊楼饮酒,你可得闲?”张咏突然开口朝李沆说道。 李沆本还听着身边二人抱怨,听张咏开口,顺势开口问道:“王兄?哪个王兄?” “还有哪个?益州王昌懿啊,你忘了?” 李沆转过头去,脑中想着王昌懿又是哪个,刚要开口问,不想旁边年轻人率先朝张咏问道:“王昌懿?是益州做蜀锦那个王家?” 都是做绸缎生意的,濮氏自然对王家有所耳闻,眼下听到同在一席的张咏提到王家,毫不犹豫便问了过去。 “是,这位兄台也识得他?”张咏表情惊喜,隔着李沆看向濮氏。 “王氏蜀锦名闻天下,濮某自然晓得,”濮氏谦虚一笑,“濮某倒想结交一番,只是今日......” 濮氏朝周围看了看,他来时也打听过,好似益州王家没有派人来,也不知是何缘故。 “他呀,”张咏嘿嘿一笑,“他早在番禺市舶司建成后,就命人组了商队,听闻已是收到一批海外货物,正赶着回京,不日便会到了,实在遗憾。” 濮氏闻言,面上也出现可惜之色,心中想着他们后日饮宴,不若找个时机装作偶遇,也好结交? 王昌懿已是组建出海商队,他们濮氏没有办法办下出海证,可要是搭他王家的船呢? 不成,王家也是大户,他们经营良多,只怕自己的货物都不够带的,如何还能替自己捎带货物? 再者说,他们也不熟悉,无亲无故的,刚结识就提这番要求,只怕给人感觉太市侩了些,不妥! 可若再要拖...唉,也实在拖不下去了啊! “王家运气好,官家早早收了巴蜀,让他们成为大宋子民,得以享受大宋这些政策,唉...”濮氏又一声长叹。 李沆此时已是闭嘴不再言语,他可看出来了,张咏适才那句言语,便是为了同濮家对上话,没自己什么事。 “濮兄可说错了,”张咏正色摇头,“哪里来的运气,都是王兄下得决断好。” “哦?此话怎讲?”濮氏果然有了兴趣,睁着一双充满探究的眼睛,好奇得看向张咏。 “你是不知,”张咏故作高深,“川蜀还是孟家地盘的时候,王兄便已经有了打算了,当初,他早看出川蜀必定归于大宋,想着等到那个时候再要做中原的生意,与之相争者不在少数,中原也有不少富户,定也有瞄准他们巴蜀,所以啊......” “所以如何?”濮氏追问道。 “王兄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留王家旁支继续在巴蜀经营产业,自己则带着王家大半财产,与妻儿来了开封,做了大宋子民。” 张咏说到这儿已是很清晰,便没有再说下去,濮氏愣怔,过后喃喃道:“他果真是个厉害人物,难怪能将王氏商行发展成眼下这等规模。” 加上又组建了商队出海...濮氏看了一眼坐在赵德昭下首的洛晟,想着王氏商行,还真不一定会输给洛家了。 “是啊,待官家收了巴蜀,果真一批中原商人朝巴蜀而去,王兄可便占了先机,他本是巴蜀人氏,又留了旁支在巴蜀,不论从商品质量,还是价格,以及之后转运行程规划,都了如指掌,其他人还在巴蜀转圈呢,他便已打通了一条商道,带着货物回转开封了。” 濮氏听得两眼冒光,心中想着王昌懿此人当真未卜先知,可转念一想,忍不住佩服起他的果决和无畏。 此时换作他...他敢是不敢? 当初,巴蜀可比现在的吴越还要形势不明,孟昶可没有钱俶这般好说话的 出路就在眼前,也是有人亲身试验过的,要不要走一走呢? 濮氏顶着虚空沉思,旁边中年人也皱眉不知在想什么,张咏这才转过头去,继续看向大堂中央的赵德昭。 李沆见他终于说完了话,笑着摇了摇头,凑近他轻声道:“王昌懿此人,是真是假?你可别小瞧了这些人,都精明着呢,别最后帮了倒忙。” 张咏端了酒盏抿了一口,同样轻声道:“是我从前游历时结交的好友,这些经历也是真实,太初放心。” 李沆这才点了点头,看向赵德昭道:“不过,或许殿下已经有了主意呢,不然,他让这些江南商人来此宴会作何?” 实际上,赵德昭邀请这些江南商人来,的确没有什么打算,因为他心里清楚,吴越归顺大宋,也就这几个月的事。 所以,他已是将要做的事,提前准备到了大宋收吴越之后。 “前些日子,我开封府倒是接到一桩案子,”赵德昭像是闲聊一般,同堂中行商说话,“瓦舍一富商看戏时,被冲进来的几个地痞打了一顿,身上多处骨折,差一点死在瓦舍中。” “草民也听说了,”有人立即附和道:“听闻哪些人打了人就跑,眼下可抓着了?” “废话,殿下管理的开封,岂能让这等贼人逃了?”有人在旁谄媚。 赵德昭笑了笑,“在京师斗殴,他们也不想想自己几斤几两,别说开封府这班衙役了,还有京师如此多禁军、守城将,他们逃哪儿去?当日就被拿下,押回府衙去了!” “草民就说,殿下英明神武,何人能逃出殿下手掌心。” 赵德昭没理会这等直白的彩虹屁,继续道:“诸位可知,这几个贼人为何要打这个行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五十一章 飞钱弊端 “可是从前有过什么愁怨?”有人当即接话。 “富商和地痞,能有什么愁怨?”有人反驳,遂即猜测道:“可是地痞勒索不成,生了歹意?” 赵德昭摩挲着手中琉璃酒盏,笑着摇了摇头。 “草民之见,寻仇无非因为钱财和女人,不是钱财,那就是为了女人,可是这富商抢了这地痞相好?” 对于如此粗俗之话,洛晟脸上也露出了鄙夷之色,不想赵德昭面色无波,开口道:“也不是,府衙审讯下来,二人没有愁怨。” “草民斗胆猜测,定是有幕后之人雇了地痞去打的人,同富商有仇的,怕另有其人。” 赵德昭循声看去,一个身着青衫的年轻人站在角落圆桌旁,只见剑眉星目,容颜俊美,气宇轩昂,嘴角挂着一抹恬淡却是笃定的微笑,更显得他风度翩翩。 刚才这话,便是他说的。 洛晟此时凑近赵德昭,轻声道:“殿下,这人便是李沆,他同张咏不是行商,草民便将他二人安排在角落了。” 赵德昭点了点头,朝李沆抬了抬手,笑着赞叹道:“李太初果真聪慧无双,确实如此!” “李太初?李沆?竟然是他?”有人低声惊叹。 “李?哪个李?太原做车马生意那个李家?还是文州做木材生意那个李家?” “都不是,是洺州官宦家子弟,从小聪慧过人,是洺州神童,也不知怎么今日会来这等场合...” 今日到场的都是生意人,混了一个官宦子弟在其中,的确令人不解,不过很快,诸人也无暇想其中缘由,赵德昭也没再多看李沆一眼,继续道:“这桐油商人,在开封也开了一家铺子,因商品质量差,没有客户前来,常常用其他法子招揽客人,最常用的,便是低价。” 赵德昭慢悠悠扫了众人一眼,许多人已是明白过来,这人定然损害了其他桐油商人的利益,低价竞争,自然就有人买了。 “一次两次也便罢了,长此以往,破坏规矩不说,岂不是招人恨?这才有了这番祸事。” 堂中诸人听了,脸上露出鄙夷神色,点头道:“这不是活该?各行有各行的规矩,他坏了规矩,就要受到惩罚!” “但打成这样,确也不妥!”有人看向赵德昭,“殿下,这幕后之人后来...” “主谋有四五家桐油商,根据其参与程度不同,罚银子的罚银子,仗打的仗打,也赔了汤药钱,写下和解书。”赵德昭补充道。 “这也...”有人气不过,“要我,还汤药费,定要他赔偿损失才好。” 堂中一下子众说纷纭,但多数是义愤填膺,毕竟做生意的确该讲规矩,若想低价便低价,想抢客户就抢客户,这生意怎么做? 市场不得乱套了? 洛晟看了赵德昭一眼,他隐隐有些明白今日这聚会的目的了,将来大宋朝廷收复南北,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的商人,若不规范其行为,如殿下口中这般事定然还会发生。 不过,殿下要怎么做? “大家走南闯北不易,赚银子养家糊口,自然不想有人坏了规矩,本郡王的意思是,总要有些约束才好!” “殿下的意思是...?” 赵德昭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诸人互相看了几眼,知道该如何约束己身,还得他们自己想才好。 赵德昭放下酒盏,揉了揉额角,眯着眼睛靠在椅背上,洛晟见此,立即起身走上前去,“殿下可是不适?” “喝多了些,不碍事!”赵德昭摆手道。 “后面就有休息院落,草民已是让人备好,殿下若不嫌弃,可前去歇息片刻。”洛晟关怀道。 “好,有劳。”赵德昭放下手摇晃起身,洛晟当即扶住了一边胳膊,周威将大氅披在赵德昭肩上,跟在他身后走出大堂,朝后面院落走去。 院子幽静,月色温柔,赵德昭半倚在榻上,揉着额头朝洛晟道:“你这酒入口绵柔,没想后劲真足,是我大意了。” 洛晟本以为赵德昭是借口离开,不想看他这模样,果真喝多了的模样,忙垂首请罪,“是草民疏忽,草民已命人煮了醒酒汤,还请殿下先行歇息。” 赵德昭摆了摆手,“他二人呢?” 洛晟明白这是要见张咏和李沆,忙朝外挥了挥手,不出片刻,外面便传来脚步声,“草民,李沆(张咏)见过殿下。” 与此同时,醒酒汤也送了来,不止一碗,就怕殿下醒了就,其余几位还醉着。 不过洛晟是多虑了,张咏和李沆既然准备好今晚要见赵德昭,哪里敢多喝,他们整晚就举着酒盏抿,最后也不过喝了一盏罢了。 洛晟命人送来茶具,亲自为赵德昭他们烹茶,茶叶是从漳泉行商手中购来的玉溪茶饼,据说从前只陈洪进上供入宫,除了朝臣能得些赏赐,市井很难能买到。 不过往后就好了,不止玉溪茶,漳泉其他物产都能在开封购得了。 水沸腾冒出白烟,水汽氤氲中,赵德昭打量着眼前二人,他们比自己年长一两岁,眉目清秀,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年轻人的冲劲,好似什么困难在他们眼中都是小事一桩。 他们此刻不会知道,未来的他们会在史书上留下多么浓墨重彩的一笔,而其中又有多少心酸曲折,等着他们一一体验克服。 想到这里,赵德昭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突然觉得大宋的未来有无限的可能,而且是越来越好的可能。 这么多青年才俊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不仅有他熟知的这些名臣贤相,还有一个个他不知姓名的普通人,他们为大宋的繁荣昌盛默默付出 赵德昭因为喝多了些而眉目如春,加上张咏和李沆对赵德昭本身有滤镜,此时见他这一笑,只感觉眼前一亮,便再也不敢直视,默契得垂下眼睑。 赵德昭浑然不觉,端起洛晟煮好的茶喝了一口,重新看向张咏和李沆道:“我记得,去年在洛兄的赏灯艳上就见过你们,当时要知道是你们,哪里还能等到现在?” “殿下谬赞,草民不敢!”二人谦虚道。 张咏说完,继续道:“殿下才是让草民佩服不已,不说带兵驱逐契丹,收复山前七州,更是开创新政,不管是为朝廷谋利,还是为百姓造福,文治武功,非常人能及。” 张咏这话说得真心,赵德昭倒也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身份使然,也不好将这情绪太过外露,端起茶盏又喝了一口掩饰心绪,继而问道:“我听洛兄说,你们想要见我,可是有什么事?” 李沆没有答话,只转头看了一眼张咏,赵德昭便明白,要见自己的是张咏,李沆许只是顺带。 “是!”张咏恭敬回道:“草民游历途中,听闻朝廷有飞钱政策,详问之下,得知是殿下提议,行商百姓因有飞钱,长途跋涉不必携带巨资上路,省去不少麻烦。” 赵德昭听到“飞钱”二字,不自觉想到交子,张咏求见自己又提到飞钱,该不会就想说交子一事吧。 “是,飞钱的确给方便不少。”赵德昭点头。 “殿下,草民也认识不少行商,在与其交谈时,也发现了一些问题。”张咏说道。 这话一出,洛晟倒茶的动作也滞了一滞,忍不住皱了皱眉,飞钱是殿下提出的,张咏当着殿下的面说飞钱有问题,真不怕殿下恼了吗? 这可是张咏第一次面见殿下,他今后更是要考科举入官场,他还要不要为自己前程考虑了? 想着,洛晟扫了一眼李沆,却见他面无波澜,好似张咏说的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 洛晟自嘲一笑,是了,张咏虽是官宦子弟,但脾性却如江湖游侠,要不是如此,自己也不会同他意气相投,成为至交好友。 再者说了,也少有官宦子弟愿意结交商人,多的是为了利益虚以委蛇,实际没有半点真心。 罢了,若殿下怪罪,自己看在多年情分,也该为他求情说话。 不想赵德昭没有任何怪罪的意思,反而双眼发亮,本是斜靠着的身子也慢慢坐直,饶有兴致问道:“什么问题?你且说说。” 洛晟一颗心放了下来,继续斟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适才的担忧烟消云散。 “草民以为,飞钱的汇兑过程繁琐了些,行商需要将铜钱交给各道驻京的进奏院、各军、或者府衙,取得凭证后才能回本道合券取钱,如此一来,增加了交易成本和时间。” 张咏对着赵德昭侃侃而谈,将飞钱的弊端说了个一清二楚,接着话题一转,说到巴蜀之地。 “巴蜀如今尚未使用飞钱,因为铜钱不足,巴蜀用铁钱居多,铁钱没有铜钱值钱,一匹绢便需要上百斤的铁钱,退一步说,就算用铜钱,也要用上不少。” “你可有什么办法?”赵德昭笑着问道。 李沆不知为何,此时有一种奇异的想法,殿下这神态语气,以及说的话,好似是在循循善诱张咏说出答案,而这个答案,他似乎是早就知道的。 可这如何可能呢? 殿下如何能清楚张咏的想法? 李沆觉得这一定是自己的错觉!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五十二章 行会 张咏一无所觉,将早已打好的腹稿娓娓道来。 飞钱虽然有弊端,但带来的便利是毋庸置疑的,张咏提了一嘴之后,便说出了自己真实的想法。 譬如,能不能将飞钱的作用再挖掘挖掘,比如不用去兑换,直接可去店铺用于交易购买货物? 又譬如,能否将没有兑换过的飞钱存入钱库,同直接用铜板存可获得一样的利益。 张咏说得兴起,同时也留意赵德昭的神态,若有什么地方有疑问,他也会再解释个清楚明白。 可出乎意料的是,赵德昭全程眉目舒展,对于他所说的并未表露出任何不解,更是时不时点头,似乎完全赞同他的话。 好生奇怪! 殿下小小年纪,便已是如此喜怒不形于色了? 洛晟只知道张咏有话同殿下说,却不知具体要说的是什么,此时听到他这番提议,手中的动作也慢慢停了下来。 若飞钱能有这些作用,那可太好了! 飞钱面世,虽说给他们商人带来了方便,特别是做大宗贸易时,不必长途跋涉带好几马车的铜钱银子,只需一张薄薄的纸就可达成交易。 可之后,他们也发现兑换飞钱,却也比较麻烦,尤其是各道兑换飞钱的衙门少,加上远离京师的地方,除了付手续费之外,还得再额外给一笔“孝敬”,多少令人不喜。 久而久之,有些商人还是选择用铜钱做生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来得放心。 张咏说的这些可以实现,便不需要通过各道,朝廷发行之后,他们便可直接当做钱币使用。 “纸这种东西可太普遍了,代替铜板银子,不太妥当吧!”赵德昭听张咏一番长篇大论之后,不紧不慢得抛出了一个问题。 李沆抬眸看了一眼赵德昭,那奇怪的感觉仍旧萦绕心头,殿下虽是提问,可语气中丝毫没有疑惑,反倒像是考校一般。 张咏沉浸在自己的构想中,丝毫没有察觉异常,听赵德昭提出问题来反而更是兴奋。 提问题才好啊,提问题才说明殿下是在认真考虑,才有可能性啊! “据草民所知,飞钱虽也是纸,但已是用上了特殊材质和颜料,票据上也有朝廷专有的图标,以防作假,飞钱代替铜板银子,草民以为没有什么可担忧的。” “千百年来,百姓习惯了铜钱银子,若发放纸币,百姓若不接受,岂不是一堆废纸。”赵德昭又问。 李沆同洛晟敏锐得捕捉到赵德昭口中的“纸币”二字,洛晟回味着这个词语,觉得很是贴切,同时并不以为赵德昭说的是个问题。 飞钱的出现本就是因为生意往来,这纸币也先从商人之间开始流通就好了。 李沆则是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看来殿下心中早有了计较,他看向张咏,脸上绽放出安慰笑意。 或许两年后,出现在科举考场上,只有自己了罢! 张咏并未察觉李沆看向自己深切的目光,也没意识到赵德昭说的“纸币”二字有什么不妥,好似觉得就应该如此,他点了点头,继续道:“殿下也看到了,今日这些行商们都想从海外贸易中分一杯羹,也想在江南归宋后站稳脚跟,纸币发行,便可立下对策,比如用纸币贸易朝廷给予什么优惠——” “复之——”李沆突然开口喝止。 张咏恍然,转头看向李沆,瞬间明白过来,忙起身拱手请罪。 行商的事他可表达一番自己的想法,可若是对朝政指手画脚,他一介白身,便是僭越了。 赵德昭笑着摆了摆手,“适才宴会上,我说起府衙那件案子,你们可有什么想法?” 对于赵德昭话题的突然转变,其余三人皆是莫名,洛晟重新替赵德昭舀了热茶,想着或许刚才的话题的确敏感,殿下这才不想继续谈,他偏头见张咏一脸忐忑,李沆也为此沉默,心中多少有些不忍。 “无规不成圆,无矩不成方,商人行商虽为利益,但在利益之外,该守的必须得守。”洛晟率先开了口。 “洛兄说得不错,”赵德昭肯定了这句废话,笑着说道:“眼看大宋收复江南,流通会更频繁,到一个地方总要守那个地方的规矩,可本地商人,也不能故意阻碍外地行商,长此以往,只会故步自封,百姓也得不到好处。” 洛晟皱了皱眉,不明白赵德昭突然转变话题的意思,也不明白他说这些的目的。 他下意识转头去看张咏和李沆二人,只见他们也坐着沉思,屋中一时静默下来。 赵德昭好似并不想要什么答案似的,捧着热茶慢悠悠得喝着,心中已开始盘算把张咏塞哪个衙门中去才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声“殿下”将赵德昭深思拉了回来,说话的还是张咏。 他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整个人看着神采奕奕,“殿下,草民有个想法。” 张咏的想法很简单,针对各行各业互相勾结又互相倾轧的现状,不如成立行会、商会。 行会、商会用来约束本行业或者本地的商人,比如丝绸行业,包括江南、川蜀等地的生丝、织染、绸庄等,制定行规,包括制定商品价格范围、制定佣金等,维持增进其共同利益及矫正弊端。 比如泉州商会、益州商会、开封商会等,便是将本地的行商聚集起来,打破一地垄断,从而协调市场的正常运作,保护市场的持续繁荣。 行会、商会必定要选出首领人物,纸币的推行只要得首领人物点头,之后的事便简单了。 赵德昭眼眸明亮,心想张咏竟然能将行会阻止提出来,可见其对于行商果真是有自己的想法。 “另外,若行商同朝廷有什么矛盾,也可由行会出面,方便调整同业关系,落实朝廷措施。”张咏说完,一双眼睛希冀得看向赵德昭。 赵德昭笑着点头,“复之这等才华,若要再等两年入仕,怕是朝廷损失。” 张咏没成想会得到这么一句话,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洛晟却是一脸惊喜,他的一次推荐,直接让张咏做官了? “天色不早...”赵德昭说着站起身,喝了解酒汤和热茶后,整个人清明了不少,他接过周威手上大氅,大步朝门外走去。 张咏还震惊在刚才的话中,李沆拽了他一把,同洛晟将赵德昭送上马车,才回转入屋。 “太初,殿下刚是什么意思?”张咏看向李沆,“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眼前懵懂的张咏同刚才侃侃而谈的张咏完全像是两个人,李沆忍不住摇头失笑,“我以为,殿下便是那个意思,你自己如何想?” 洛晟命人将茶具扯下,上了果酒点心,一整晚都绷紧神经,殿下走了,才觉得饥肠辘辘,他口中还有糕点,未及咽下便朝张咏含糊道:“还要怎么想?当然是应下啦!” “科举是正途,”李沆朝洛晟解释,“若因为殿下举荐而做官,怕旁人要说闲话。” 洛晟闻言哼了一声,“也就你们读书人想得多,只要有真本事,怕什么闲话?难道考中了科举做了官,就没人说闲话了?你们看吕状元,算沉冤昭雪了,可外头照旧还有人说三道四的,要人人都想这么多,这日子也别过了!” 张咏本在犹豫,听了洛晟这话不由茅塞顿开,“洛兄说的是,如何做到官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做了官后,我懂了!” 李沆也朝洛晟拱手,笑着道:“是李某狭隘了,洛兄这话醍醐灌顶,李某受用。” 二人这番行为,倒是让洛晟不好意思起来,他一个浑身铜臭的商人,竟然能得洺州神童一句“佩服”,说出去可没人信。 “殿下既然想要用你,纸币以及行会之事,怕是能成。”洛晟嘀咕着,若是如此,自己也要早做准备,大宋第一暂且当不了,便先将行业之首拿到罢! 三人在屋中聊到深夜方才歇息,可除了李沆,另二人躺在床上也无半分睡意,俱是想着之后该做的事。 这次宴会结束,赵德昭照旧被御史弹劾,说他收受商人贿赂,不洁身自好,赵德昭听了照旧淡淡一笑。 不管是御史台自己的主意,还是背后有人指示,赵德昭对这指控并没有多说什么,赵匡胤也并未理会,过了两天也便淡了。 而此时,大宋邀请江南国主李煜前来开封的消息,终于被带到了金陵宫中。 “陛下不可去,这是鸿门宴啊!”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这是鸿门宴,重要的不是去不去,去必定是不可能的,而是要给大宋一个理由,说明为何不去。 李煜烦恼得撑着额头,因为烦闷已日头疼了好几日,连小周后亲自做的点心,他都没心情吃。 “陛下自然是不能去,理由也好说得很,陛下身子羸弱,刚开春又受了风寒,如何能舟车劳顿?” 身体不舒服,古往今来最适合用的借口,李煜也不例外,何况他真觉得身子不爽,难受乏力得厉害。 “陛下不去,总要找个人替陛下去才好,不然显得我江南国太不知礼!”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五十三章 人选 前来江南国的是从翰林院一个小官李穆,他同卢多逊是同门,因这层关系跟随卢多逊去了吴越。 李穆是后周显德年间的进士,入仕后便在地方做通判,政绩也还不错,只不过因为推荐官员失误,这才得不到升迁。 卢多逊在朝中需要有自己人,便在吴越之行中拉上了李穆,此次前来江南国,也是卢多逊推荐。 李穆蹉跎多年,也想能立下些许功绩,自然恪尽职守,想法设法要将李煜带回开封。 因此,他也带来了几个消息,不说威逼,但给予心理上的暗示是足够了。 其一,赵匡胤在开封南薰门外造礼贤宅,连亘数坊,栋宇宏丽,规模同当初赐孟昶的宅邸相同,还让人引惠民河水以为园林池台,务求景色能似江南。 不过礼贤宅是给李煜准备的吗? 那也不确定,钱俶和李煜都是江南人,都是国主,都还未归降,届时谁先去归谁。 其二,这小官也带给李煜一句话,朝廷正在重新修订天下舆图,史馆唯独缺少江南国各州。 什么意图呼之欲出。 李穆给出了朝廷的旨意,也知道需要给他们一些时间,之后便在驿馆中等消息了。 李煜要不要去开封为赵匡胤贺寿,照他本人而言,他自然是不想去的,去了就回不来,江南国便是赵匡胤囊中之物。 可这话不能自己说,自己说了未免显得太过懦弱,毕竟旁边钱俶亲自去了,两相一比较,他似乎略逊一筹。 李煜自己不说,自然有人替他说,枢密副使陈乔开口,“陛下若去,必被宋廷所扣留,到时宗社不保,悔之晚矣。臣就是死了,也无颜见先帝于底下。抗命之罪,臣愿一力担之。” 陈乔是李昇时期的老臣,话语份量也重,他的这话让李煜莫名定了心。 于此同时,一心想打的林仁肇再次坚决要同宋朝对峙,“赵匡胤刚打了南汉,又要面对北辽,就算有攻取我江南之心,也不会是眼下这等时候。” 张洎嗤笑一声,他始终看不上这些满脑子打打杀杀的武将,笑过后却也不说什么,林仁肇不懂陛下心,他还不知道吗? 李煜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心中烦躁快要冲破身躯,眼前一个个的,只说不可不可,可能做什么,谁来告诉他? “陛下不能去,只能让别人代陛下去了!”吏部上书陈铉开口道:“此人身份不能过低,否则宋国定不善罢甘休。” 陈铉的话已是很有指向性,能替李煜去开封的人,只能是他们李家人,南楚国公李从善、蒋国公李从镒、鄂国公李从谦,以及文阳郡公李从信。 殿上站着的这几位面上当即露出担忧和愤怒,担忧的是若选了自己取开封,可还能有回江南之日? 愤怒的是这些大臣也太可恶了,他们自己不去,就把宗亲给推出去? 岂有此理! 他们同时抬头看向李煜,期望他能表达对此提议的反对,可不想这一眼,让他们怀着希冀得心瞬间凉透。 李煜的目光已是投向他们,而看他们的眼神,已是有了挑选之意,待同他们目光碰撞时,忍不住又多了些愧疚。 “朕...容朕再考虑考虑!”李煜仿佛做错了事一般移开目光,可心中却已是同意这个提议,他要在他的兄弟中挑选一位前去开封,若他真的回不来,他定会善待其子女,等他们长成,其父亲的爵位便让他们袭去。 “便算让宗亲代陛下去,使臣人选也要定下才好,臣自荐,愿前往开封!”此时,一个声音在殿中响起,诸人循声看去,见居然是提了让宗亲前去开封的徐铉。 他面色沉静,仿佛去开封是一件多微不足道的事,在他之后,陈乔也昂首表示愿意同陈铉一同去,若赵匡胤当真要追究责任,自己直接担了便是。 李煜却没有点头,此去开封,已是大有可能折一个宗亲在里面,陈乔和徐铉是朝廷肱骨,如何能再让他们一起折进去,岂不是断自己左膀右臂? 不妥! “不妥!”同李煜心有灵犀的是韩熙载,他目不斜视,走到殿中朝李煜说道。 韩熙载一向沉默,今日难得见他说话,说的还是合乎自己心意的话,饶是不怎么待见韩熙载的李煜,看过去的目光中也带了些温和。 “如何不妥?” “臣以为,陈疏密、徐尚书去开封,不妥!” 陈乔、徐铉二人也偏头朝韩熙载看去,他们也想知道,自己也算江南国老臣,不说惊才绝绝,但论谋略胆识、对朝廷的忠心,在这殿上乃是佼佼,他们去是不妥,谁去才是妥? “陈疏密、徐尚书从未去过开封,也不识宋国大臣,万一说错话做错事,岂不是更同大宋添了罅隙?臣以为,人选务必慎之又慎,才好度过此次难关。” 韩熙载的话让陈乔、徐铉二人颇是不屑,他们有这么蠢?就算不认识宋国大臣又如何?他们打滚朝堂多年,还能被人套话,犯下这等蠢事不成? 徐铉同韩熙载关系亲近,刚要开口反驳几句,不想韩熙载一个眼神看来,徐铉要说的话就卡在了喉咙口。 倏地转念一想,韩熙载向来尊敬自己,从来都说若自己为相,朝廷定不至于此,说不定当真能同宋国分庭而治。 今日这明显贬损的话,实在不像他的风格。 陈乔皱了皱眉,看了他二人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蓦地就含了一抹笑意,片刻收起,快得没有人看到。 “陛下,韩侍郎这话也有几分道理,臣这把年纪,不说不识开封朝臣,只怕也会有犯糊涂的时候,若误了朝廷大事,老臣这条命不值当什么,连累陛下,老臣便罪该万死了!” 对于陈乔的转变,殿中不少人也深感莫名,想着他的为人,定然是不会有胆怯退缩之理的,到底是什么缘由,让他突然放弃了去开封? 于此同时,站在殿中角落的一对父子,身上蓦地一寒,一股不好的预感自身体中升腾而起。 果不其然,李煜的目光已是追向了他们,耳边是仍旧亲善的话语,可此时听着,却如毒蛇的信子。 “韩卿,你父子二人去年在开封,想必于开封君臣很是熟悉,不知可愿,为朕再辛劳一趟?” 是问句,但却是毋庸置疑的语气,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这对父子,便是从开封一路难逃过来的韩匡嗣和韩德让了,他们在淮河边小镇汇合,也想过是否就此隐居,待看清江南形势后再做打算。 可这父子二人怀揣着同样的野心,隐居的生活煎熬着他们,没几日,便决定改变策略,如今世道正乱,不趁此获取功名利禄,太平后还有他们什么事? 于是,他们入了金陵,打听一番后,将身家全数奉给张洎,让其将他们引荐给李煜。 李煜正是缺人的时候,也听闻韩匡嗣之名,不想他竟能来投靠自己,也没多想,点头就封了二人为官。 李煜舍不得陈乔、徐铉这两位老臣,可来投奔的韩匡嗣父子,虽有赏识,却没多少留恋。 他们能完成此次出使任务便是最好,回来后自能加官进爵,可若完不成或者被留在开封,那便说明他们没有什么真本事,少了他们也不可惜。 “陛下,臣以为,韩大人父子能力卓著,只去一位便可。”韩熙载又道。 去两个,等着他们半道再逃吗? 或者直接投靠宋国,再将陛下故意装病不去的事作为投名状? 开玩笑,岂能留下如此把柄,自然是要留一个在金陵为质的。 李煜也明白过来,给了韩熙载一个赞许的眼神,这一刻,他从未觉得韩熙载如此顺眼过。 “是,朕以为,致尧去便最为合适,待致尧为朝廷立下功勋归来,朕定亲自迎接,封卿为国公如何?” 致尧是韩德让的字,李煜如此称呼,自然是表达亲近,而让韩德让不是韩匡嗣去,也有他的考量。 不管是大宋还是江南,就算是大辽也好,从来都是以孝治天下,韩德让去到开封,就算中途有什么问题,他若敢一个人跑,从此不仅要背负背叛朝廷的名声,也要背一个背弃父亲的名声。 前一个还好说,毕竟乱世,良禽择木而栖,也没什么要紧的。 可是舍弃血亲,这说出去,还有哪个敢用你的? “是,臣...遵命!”韩德让在韩匡嗣开口前领了旨意,他知道不论他们说什么,这帮君臣的意思已是定了下来。 他们是外来的,哪里有说话的份。 韩德让惶惑过后却也很快平静下来,此事危险,却也是他的机会,炭中取栗,取到了,回来便是国公,难道还有比这更快的升迁了吗? 散朝后,父子二人先行离去,徐铉走出大殿,看着二人背影道:“其实,本官去开封,也未尝不可,他们父子对我江南国可没这么忠心。” 在他身边的韩熙载“嗯”了一声表示同意,“鼎臣,陛下都不去,你去又有何用?谁去都没用!” “那你——” 韩熙载停下脚步,看着高高的宫墙哼笑一声,“能多活一日便多活一日罢了,哪日宋国真打进金陵,再去做忠臣也不晚。”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五十四章 博一把 徐铉看着韩熙载的背影,不知为何,他心中也涌出了些寂寥来,只感觉踽踽独行,也不知前路如何。 韩熙载说完了那句大逆不道的话,遂即哂笑一声,回头看向徐铉,“今晚府中有宴,徐大人可来?” 徐铉下意识就想摇头,韩熙载府中的宴会每两三日就要举办一次,其奢靡程度令人咋舌,可不管御史如何弹劾,陛下从未发过话,到如今,诸人也算明白了,陛下不会管这个事。 是以,韩熙载照旧设宴,照旧从秦楼楚馆招来歌女舞姬,朝中臣子见陛下不管,去的人渐渐也多起来。 到如今,都以能参加韩侍郎府中宴会为荣,金陵城中哪家人要办宴,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参照韩府的来。 不过徐铉同韩熙载虽然亲近,但其宴会,他却从未去过,甚至曾劝谏过他,此等耗费钱财之行为,早早舍了才好。 韩熙载自然没有听他的。 眼下,韩熙载笑着看向徐铉,再度发出邀约,徐铉看他神情,虽然笑着,可眼中却满是落寞,好似已知晓了会得到什么答案。 “本官今夜无事,便去开开眼!” 徐铉的话音落,就见韩熙载明显愣了一下,继而笑意才从脸上蔓延到了眼中,“徐鼎臣啊徐鼎臣,想不到你竟然也有点头的一日,哈哈哈!” 徐铉看他这副模样,也不仅大笑起来,二人都是花甲之年,又担任朝中要职,向来情绪内敛。 此时站在宫中这么畅快大笑,附近宫人俱是惊骇莫名,想着这两位老大人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李煜走在宫道上,正在思索要选哪个宗亲前去开封,听到耳边这一阵笑声,蓦地停下脚步转头看去,可重重宫门阻碍了他的视线,哪里能看得分明。 “何人——”李煜本想问这种时候,还有什么人能笑得如此快意,可不知想到了什么,却是自嘲一笑,继续朝小周后居所走去。 于此同时,韩匡嗣父子出了宫门,上了马车朝金陵中一处小宅院而去。 宅院是李煜赐的,自然比不上在辽国时的宽阔府邸,可他们父子二人居住,也是足够。 “致尧,此去开封,定然危机重重,若...”韩匡嗣满脸忧愁,一颗心七上八下得不安定,“你不必管为父,自己逃生最是重要。” 韩德让面色陡然涨红,抓着韩匡嗣的胳膊激动道:“儿岂是无情无义,不顾父亲安危之人,即便真有性命之忧,儿也断不会舍弃父亲而去。” 一番话,让韩匡嗣眼眶湿润,眼泪控制不住,顺着脸上褶皱滚滚而下,“好,好,不愧是为父佳儿。” 韩德让伸手为韩匡嗣擦去眼泪,轻声宽慰,“爹,此事虽是危险,可机会也大,陛下许以国公之位,待儿回京,便是勋爵,若是按部就班,还不知何时,也不知能不能走到那一步。” 韩氏父子都有野心,不然也不能从辽国奴隶做到位极人臣,是汉人中的第一人。 来金陵之前,他们也是自信,想着在辽国都能从契丹人中出头,在江南又有何不可? 事情很是顺利,他们也得到了李煜重用,可一段时日后,韩匡嗣的心意却慢慢改变,他本以为江南国占有南方大片领土,能同宋国一抗。 谁知做了江南国的官后,才明白江南国朝中真如一盘散沙,国主李煜也缺少魄力,只知道吟诗作对、缱绻后宫。 这样的皇帝,如何能同赵匡胤相提并论? 他本想着捞一把富贵,可现在,却感觉这富贵如水中月镜中花,虚无缥缈得很! “致尧的意思,为父也是明白,只不过如今宋国实在不能小觑,为父担心,这国公就算到手,也做不了多久啊!” “儿子却不这么看!”韩德让松开韩匡嗣的手,靠在车壁上,许是父亲年纪大了,比起从前,好似颓唐不少,眼下竟然有了退缩之意。 “致尧,你可别忘了,宋国手中,可是有霹雳弹的,我大辽骑兵如此强悍,也敌不过霹雳弹威力,不说骑兵,南汉象阵如何坚韧,怎的也败在霹雳弹之下?江南国骑兵,难道还能比大辽骑兵、南汉象阵更厉害了?” “那也得宋国能打到江南这片土地上再说了!”韩德让看向韩匡嗣,继续道:“爹你忘了?宋国和江南国之间,可是隔着一道天堑,那宋国的霹雳弹,难不成还能用于水战不成?” 是啊,霹雳弹适合用于地面战争以及攻城掠地,宋国可是要先渡河才行。 就算宋国有水师,可江南水师却不容小觑,加上大辽在北方牵制,宋国可真不一定能打过淮河来。 不说将来如何,至少他下半辈子,可是能在温润繁华的江南富贵到老了! 韩匡嗣想到这里,心上一块重石也算着了地,笑着看向韩德让,只觉得自己这儿子哪哪都顺眼,“不愧是为父佳儿,是为父多虑了,既如此,便按致尧说的,为父在金陵等你回来。” 父子二人相视一笑,仿佛已是看到了下半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心中存着的一股郁气,也会随着这次出使尽数吐出。 去开封的随行大臣定下没几日,宗亲人选也定了下来,便是李煜同胞兄弟李从善。 李从善不想去,可他没有话语权,只好挥泪惜别王府妻儿,带着韩德让以及大宋使臣李穆朝着遥遥开封而去。 花朝节,便是百花的生日,也称为花神节。 这种节日,最是为少年人喜爱,儿郎可以有正当理由放下手中书籍,高高兴兴出门游玩踏青,姑娘们相约游春扑蝶、制作花糕,祈祷自己像花儿一样朝气与美丽。 更重要的,这也是青年男女们约会最好的日子,已婚的未婚的,成双成对出入在城中郊外。 郊外官道上,一架马车不紧不慢行驶着,车中偶尔传出一两声娇笑,引得跟在车旁的周威频频转头,不知听到了什么,红着脸催马朝前几步。 马车中自然是赵德昭同王七娘,他们如何能不来凑这等热闹。 马车宽敞,中间固定在车厢地板的小桌上放着瓜果零食,已是吃了大半,赵德昭剥了个蜜橘,正递给王七娘。 王七娘连连摆手,“妾可吃不下了,殿下自个儿吃吧!” 赵德昭看着她皱起的秀气的眉头,微微撅起的红唇,只觉得眼前这人无比可爱,他笑着一口吞了一个蜜橘,伸手一捞,将王七娘捞在自己身上。 王七娘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惊呼一声忙又掩了嘴,生怕给车外的人听到,“殿下,这在外面呢!” 赵德昭抱着怀里娇软的人儿,笑着道:“在车里,哪个能看见了?再说,你我是夫妻,抱一下怎么了?” 王七娘却觉得光天化日之下,这么做不对,可自她嫁给殿下后,从前母亲叮嘱过的不能做的事,好似都做过了。 譬如,他们出府前还荒唐了一次,重新沐浴更衣后才出了房门,她可忘不了,当她跨出屋门时,在院中等着的丫头看向自己一言难尽的面容。 白日那个什么,娘亲说了,这样不行,只有那些狐狸精才会勾着男人这么做,自己是大家闺秀,是一府主母,怎么能这样呢? 可殿下问自己高兴吗? 她...好像还是高兴的。 眼下,自己坐在殿下腿上,整个人依偎在殿下怀中,鼻尖是殿下身上的淡淡熏香,眼前便是殿下看向自己含情脉脉的眼睛,她拒绝的话,好似又说不出来了。 赵德昭看王七娘含羞低头,只能看见柔软的黑发覆盖脸庞,露出颊边白里透红的皮肤,再看着红色蔓延,耳朵、脖颈都慢慢红了,心中更是软塌塌一片。 手中是盈盈一握的腰肢,赵德昭忍不住留恋摩挲,王七娘觉得自腰间有一股电流,顺着那只大手流动,忍不住扭了扭身子,低声道:“殿下,痒!” 马车中的气氛陡然暧昧起来,二人成婚也有小半年,却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赵德昭听到这句软乎乎带着颤音的“痒”,没忍住想起早晨的春色来。 赵德昭抽出一只手,托起王七娘下巴,见眼前的人儿眸中含着水色,红唇轻抿,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赵德昭是男人,一个正常的、刚成了婚的男人,哪管还在马车上,低头就含住了这点殷红,辗转碾磨、攻城掠地。 王七娘脑中炸起了烟花,她想自己该拒绝的,这也太不像话了,娘亲要是知道,定然会对自己失望。 可是,她却为此沉迷,口中满是蜜橘的味道,有点酸,但更多的是甜,从舌尖弥漫至整个口腔,又一点点填满心间。 狐狸精便狐狸精吧,反正迷的,也只殿下一人罢了! 也不知二人吻了多久,马车突然停下,车外传来周威踟蹰的声音,“殿、殿下,那个...到了...” 沉浸着的王七娘立即同赵德昭分开,慌慌张张整理了下自己鬓发和衣裳,见腰间裙衫被揉得一团皱,瞪了赵德昭一眼,埋怨道:“殿下,妾还见不见人了。” 赵德昭看着王七娘被亲得略肿胀的红唇,真想就此掉头回去,踏什么青、拜什么花神,统统没有眼前如花美眷重要。 要知道,他可是连着忙了好几日,回府时王七娘多半睡下了,今早好不容易恩爱了一回,本想着今日索性待在府中,不想七娘要拜花神,他也只好陪着出来。 看得见吃不着,当真是最痛苦之事。 王七娘全然没有感觉到赵德昭的难受,兀自整理了一番,才重新看向赵德昭,“殿下,下车吧!”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五十五章 花神庙 周威说出那句话后便如鹌鹑一般站在了马车旁,坐在车夫旁的孙冲也红着脸下了车,他看了一眼周威,又看了一眼没有动静的车厢,慢慢挪到周威旁边。 二人谁也没有说话,静静等着车厢中二人出来。 过了有一刻钟左右,车门才打开,先出来的是赵德昭,他神情如往常,看了二人一眼跳下马车,继而转身伸出手,“慢些。” 王七娘“嗯”了一声,搭着赵德昭的手走下马凳,周威立即上前,无意中看见王七娘腰间褶皱的裙衫,刚褪下去的红晕又爬上了脸颊。 赵德昭状似无意看了一眼,伸手扶在王七娘腰间,挡住了那片褶皱,周威立即转开目光,目不斜视跟在赵德昭身后。 眼前小小一座花神庙,往常并没有什么人来,今日特殊,庙门口人头攒动,不少百姓支着摊贩叫卖,鲜花有,绢花也有,还有各色小吃糕点果饮、首饰书籍,俨然一个小小的集市。 二人出行并未声张,只不过他们容貌的确出色,惹得不少人频频看去,不少人认出赵德昭身份,也不过远远行礼,笑着给他们让开道路。 “先去拜花神?”赵德昭牵着王七娘的手问道,王七娘点头,二人朝着花神殿走去。 这里的花神庙供奉了花王以及十二花神,另还有四季催花使者,花王为男子塑像,十二画神为女子,有的挎着花篮,篮中放着所司之花。 也有手中捻花,还有以花为榻坐着的,各种姿态都有,却都是婀娜多姿,犹如天上仙子。 赵德昭是第一次来花神庙,见之也觉赏心悦目,更叹古人果真心思玲珑,能将小小一个花神庙布置得如此气韵生动。 “好看吗?”旁边传来轻问。 赵德昭下意识点头,“挺好看的。” 说完方觉不对,转头对上王七娘看向自己戏谑的眼神,忙笑着道:“十二花神美则美矣,不过都没有令仪生动活泼,便是生气,都令人如痴如醉!” 王七娘只觉得自己昏了头,见殿下看花神娘娘看得目不转睛,没多想便问了这话出来。 眼下听了赵德昭这甜言蜜语,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妾开玩笑的。” 赵德昭可不管王七娘是不是开玩笑,他所说的话句句肺腑,这些泥胚美人,如何能同眼前的温香软玉相比? 二人拜过花神,便朝庙宇后园去,赵德昭本以为花神庙不大,可走到后园才知别有洞天,一大片花圃错落有致,有的还未抽叶,有的已然长出了花骨朵。 不远处红云似的团雾飘动,应当是一片梅林。 这才是花神庙精粹所在。 此处广阔,也是踏青好去处,不少人拜了花神后便来了这里,眼下这个时候,就见不少人或是站在树下赏花,或是坐在棚中取了吃食出来,还有几个附庸风雅的书生,对着此等美景吟诗作对。 “倒是热闹!”赵德昭笑着说了一句,转头看向王七娘问道:“你想去哪儿?” “后面有个斋堂,这里的师傅做素面很好吃,走!” 花神庙虽说是“庙”,但里面没有修行之人,管理庙宇的也不过是普通百姓,但也因为占了一个“庙”字,总觉得在里面用荤腥不好,这才同其余寺庙一般,只做素斋。 花神庙也便是靠这里的斋堂赚些银钱,加上信士的捐助,用以庙宇的修缮维护。 王七娘从前来这里,便尝过素斋,更是对这里的素面念念不忘。 赵德昭见她眼睛亮晶晶的,无奈笑了一下,他可算知道七娘今日为何非得来这儿了,竟然是为了一碗素面。 素面好吃,在外自然也有名声,二人到了斋堂一看,里头熙熙攘攘,竟然没有空余座位。 “诶,那儿有!”王七娘眼尖,看有一张桌子只坐了两人,正好空了两个位子出来,忙拉着赵德昭挤过去。 刚走到跟前,王七娘看着桌边坐着的人笑了出来,“延瑛,怎么是你!” 坐在这里的便是杨延瑛同她的弟弟杨延昭,他们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赵德昭夫妻二人,忙站起身来行礼。 赵德昭忙摆手,“不用这些虚礼,坐吧!” 四人落座,杨延瑛看着二人紧牵在一起的手,眸中闪过羡慕,旁边坐着的杨延昭不动声色瞄了自家姐姐一眼,随后低头喝水,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说。 “你们也是来拜花神的?”王七娘看着杨延瑛,“我们许久未见,你最近可好?” 自王七娘入了郡王府,杨延瑛便没有上门去过,一来觉得不方便,二来,看着她二人出双入对,心中说不上来的酸涩。 “还好,多谢郡王妃关心!”杨延瑛说道。 王七娘皱了皱眉,“你何时同我这般客气了,还同从前一般,叫我七娘就好。” “是啊,你我曾并肩作战,又是七娘好友,我还想着过几日找你去,这么客气做甚?”赵德昭说道。 杨延瑛本是酸胀的心突然就平了,看向赵德昭问道:“殿下找我做什么?”说完,突然想到这么似的,凑近二人,压低了声音问道:“可是要打仗?去哪儿?我没听爹提起过。” 见她神色突然明媚,赵德昭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哪这么容易打起来,我找你是想同你讨教杨家枪法,有几招我始终捉摸不透。” 赵德昭的杨家枪法是按照杨业给的枪谱练的,前面几招还好,到后面却始终不得章法,最近好不容易有了空闲,想着还是找杨延瑛讨教一下才好。 杨延瑛听说不是打仗要用她,一股气瞬间泄了,不过这么一打岔,也将她心中那股酸涩挥开了去,她嗤了一声,“殿下能造霹雳弹,怎么被我杨家枪法给难倒了,我当初可都是自行领会的。” 这话让赵德昭颇是没面子,王七娘在旁边听了也忍不住偷笑,延瑛胆子真大,敢当面揶揄殿下的,还真不多。 “你就说教不教吧,不教我找杨将军去!” “教教教,殿下发话,小女哪敢不听!”杨延瑛立即说道。 杨延昭却是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自家姐姐这半年来,早出晚归,时间和精力都消磨在了校场上,枪法更是精进,夜晚不是看兵书,便是同爹演练沙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兵痴呢! “待我入郡王府后,便要守关去,多学一些,也能护我杨家!”这是杨延瑛给出的解释。 可杨延昭知道,自己这个姐姐,只怕心中真有了殿下,这些日子发狠苦练,也是想让自己不那么难受吧。 “面来咯!”便在此时,斋堂小二端着两碗面朝他们走来,许是有人不小心在地上洒了油水,小二没留神,脚下一滑,手中两碗面就朝他们几人飞了过去。 刚出锅的汤面,若尽数倒在身上,定会烫掉一层皮,而看那面碗去的方向,正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王七娘。 事情发生得太快,王七娘呆若木鸡,已是失去了反应,赵德昭情急之下,立即将人搂在怀里,想着自己皮糙肉厚,烫到自己也不能烫到了七娘。 不想预料中的疼痛并未到来,耳边却听到瓷器碎裂的声音,以及杨延昭一声紧张的“阿姐”。 赵德昭忙回头去看,见杨延瑛站在桌旁,左手湿淋淋的,手背已是泛了红,地上是两个碎碗,汤面散落在地上,仍旧冒着热气。 小二已是傻了,只不住道歉,赶来的斋堂掌柜瞧见这情境,立即上前赔罪。 “殿下,末将失职!”周威原本是想跟进来的,可赵德昭见堂中拥挤,再者不过吃碗面,能有什么事,这才让他同孙冲在外等着便好,哪里知道还真发生了意外。 周威悔不当初,可见赵德昭同王七娘都没有受伤,心中也隐隐松了一口气。 周威这一声“殿下”让掌柜明白眼前这人身份,更是惶恐,拉着人就要跪下。 “延瑛,你伤了没有。”王七娘面上带着愧疚,上前想要查看杨延瑛的胳膊,却又不敢触碰,一双眼睛立即湿润,“你一个姑娘家做什么要冲出来,这可如何是好?” 杨延瑛笑着甩去手上面汤,接过杨延昭递过来的帕子轻轻擦了擦,有些疼,但尚能忍受,抬头见王七娘泫然欲泣的模样,饶是作为女子,她心也忍不住软了下。 “再怎么说,我也是上战场的人,怎么能看着你有危险置之不理?放心,一点点烫伤罢了,从前比这更重的伤多的是,我回府涂些药膏便好!” 赵德昭看向周威,周威立即从身上摸出几个瓶瓶罐罐,从里面找出一瓶来递过去。 “这是宫里伤药,现在便用上。” “多谢殿下。”杨延瑛接过药膏,拧开盖子,顿时一股清新药香溢出,宫中的药果真不一般。 “是我该多谢你!”赵德昭说道。 说完,赵德昭才转头看向旁边战战兢兢的掌柜同小二,“你们斋堂生意好,便更该注意着些,这么烫的汤水洒到谁身上都不合适。” “是,是,草民知错了!” 赵德昭看他们也实在紧张害怕,不欲多说什么,杨延瑛虽涂了药,具体烫得如何,还得去看了大夫才知道。 “殿下,咱们回去吧!”王七娘皱着小脸,“延瑛得去看大夫才好!”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五十六章 意外的惊喜 赵德昭同王七娘心照不宣,杨延瑛却觉得委实小题大做,这种程度的伤,从前管都不用管,眼下已是涂了药膏,哪里还需要看大夫去? 杨延瑛刚要出口拒绝,不想王七娘已是轻轻搭着她的胳膊,不由分说就朝斋堂外走去。 此时他们身份已是被斋堂中人知晓,这么一动,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自动让开了路,这么一让,杨延瑛也不好继续待在斋堂中,便被王七娘拉出了屋子。 庙门外,孙冲已是让车夫赶了马车来,杨延瑛见此架势,又道:“我同延昭骑马来的,这...” “无妨,孙冲,你将杨姑娘的马骑回去,”赵德昭吩咐完,看向杨延瑛,“你就同我们坐马车回去吧,不然七娘心中定然不安。” “是啊是啊,你同我们一道回城看大夫。”王七娘点头。 于是,回城的马车中,杨延瑛只觉得哪哪儿都不舒服,马车中有柔软的垫子,她却如坐针毡。 好不容易熬着到了医馆门口,杨延瑛第一个下了马车,医馆门口已是有大夫等着,旁边是先行一步赶回来的孙冲。 赵德昭给了孙冲一个赞许的眼神,这才指着杨延瑛朝大夫说道:“给她瞧瞧,被烫着了。” 几人进了医馆,杨延瑛便伸出自己胳膊撸起袖子,胳膊上因为有衣裳阻挡,只有淡淡红色,手背上直接被烫着,颜色要深一些。 “怎么样?可会留疤?”王七娘作为女子,头一个想到的是会不会留疤。 杨延瑛见她紧张神色,忍不住笑出声来,“行伍之人,怎会怕留疤?七娘你不知道,我身上疤可不少呢!” 七娘闻言,看着杨延瑛的眼神中露出心疼和敬佩来,“延瑛,你虽是巾帼,但终是女子,还是该好好爱惜自己。” 杨延瑛一愣,她从小到大,从没人跟她说过要爱惜自己,父亲和母亲只说她是杨家人,便不能辱没杨家门楣,吃苦怎么了?受伤怎么了? 只有对自己够狠,才能变强,才能保护身边的兄弟,保护身后百姓! 杨延瑛心中涌出一股暖流,也不再说什么,乖觉得将手伸给大夫,“成,您老看一下。” 情况如杨延瑛所说,这伤的确没有什么大碍,大夫在看了宫中药膏之后,只说继续涂抹至烫红消退便可,也不会留疤,让她们放心。 要放心的只有王七娘一个,听了大夫的话终于笑了出来,“这便太好了。” 大夫点点头,抬眸看向王七娘,刚要再说几句,神色却是一变,嘴唇嗫嚅却没有说什么。 赵德昭捕捉到他神情,立即道:“怎么?可是有什么问题?” 王七娘和杨延瑛不明所以,不知赵德昭说的是什么,这大夫却是感叹殿下敏锐,自己细小神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神,只不过他尚未确定,只好试探着问道:“郡王妃今日可觉得哪里不适?” 见问的是自己,王七娘也觉得奇怪,她摇头道:“没有,一切都好。” 赵德昭这下不淡定了,“不如把个平安脉?” 王七娘听话得伸出手,一边仍旧说道:“我吃得好睡得好,殿下不用忧心。” 说是这么说,可蹙起的眉头,仍旧透露出一些紧张来。 大夫并没有说什么宽慰的话,手指便搭上了王七娘的手腕,搭完左手又搭右手,在场几人紧盯着他的神情,大气都不敢出。 “如何?”待他收回手,赵德昭才开口问话。 大夫本是皱起的脸庞,陡然便舒展开来,笑成一朵花似的站起身来,朝赵德昭拱手道:“恭喜殿下,贺喜殿下,郡王妃怕是有喜了!” 大夫说完,所有人都没接话,他笑得便有些尴尬,想着郡王应当高兴才是,怎么都没有反应? 莫不是早便知晓了此事? 大夫正在脑中发散思维,心中惴惴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转眼便见赵德昭脸上神情复杂,有惊喜,也有担忧,更多的却是初闻这个消息的迷茫和不知所措。 大夫在心中叹了一声,殿下到底还年轻,出为人父,多少还是会紧张的。 王七娘则不同,她短暂的惊讶过后,她一手抚着小腹,回头看向赵德昭,笑靥如花,虽没有说什么,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她内心的欣喜。 “有喜...妇人有喜,不都是会吐的?怎么郡王妃吃得下睡得着,别是看错了。”赵德昭想起电视剧中所演的,怀个孕那反应可谓惊天动地,自家媳妇这...也太平淡了。 赵德昭不禁打量王七娘来,眼下说看不出什么来,可今早在床榻上,好似是觉得腰间丰腴了些,难不成是因为有孕的关系? 王七娘感受到赵德昭灼热的视线,禁不住红了脸庞,心中又是羞涩又是欢喜,何况出门在外,她也着实觉得不好意思。 “殿下说笑,草民行医几十载,一个喜脉还是不会错的,妇人有喜,各人有各人的样子,有人反应严重,便是喝口水都会恶心不止,但有些妇人,却同寻常一样,殿下,这也是郡王妃的福气啊!” 赵德昭听了这话,想想也是,若因为怀孕闹得吃不好睡不下,可真是遭罪了,这才开怀一点。 “殿下,既如此,便回府去吧!”王七娘轻声道。 赵德昭回过神来,连声道好,转头朝站在一旁神色愣怔的杨延瑛道:“今日先回府了,改日我再找你讨教枪法。” “啊?哦...”杨延瑛扯了个笑容点头,“好,殿下不用着急,七娘身体最是重要。” “那是自然!”赵德昭笑着点头,命人给了大夫诊金,又封了个红包,叮嘱此事不能往外说去。 “殿下放心,一行有一行的规矩,草民万不敢同外人说。” 得了大夫保证,赵德昭才同杨延瑛告别,小心翼翼扶着王七娘上了马车,又叮嘱车夫慢慢驾车,恨不得当场让人用丝棉将车轮包裹起来,好减少行驶产生的震动。 “阿姐,咱们也回府去吧!”马车已是消失在道路尽头,杨延瑛却仍旧如木头桩一样站在医馆前,杨延昭颇是不忍心见她这样,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说道。 杨延瑛“嗯”了一声,牵着马转身朝杨府而去,“回去备些补品,明日你替我送去郡王府。” 杨延昭跟在身后撇了撇嘴,最后还是生硬应下,杨延瑛不知道又在想什么,也没注意他的反应。 “对了,此事不要同旁人说。”杨延瑛又叮嘱道:“除非郡王府的人自己朝外说了。” 郡王妃有喜,是喜事,但也是得万分小心得事,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利用这件事做点什么,多防着些总是好的。 “阿姐你如此替殿下考虑,可我看他,却是...” 杨延昭的埋怨在接收到杨延瑛的一记眼刀后立即停了下来,最后无奈道:“罢了罢了,我不说就是。” 另一边,赵德昭回到府邸之后,立即命人去宫里请了御医来,仔仔细细再给王七娘重新把了一次脉,最后得出的结论同医馆大夫的一样,赵德昭又问了一便同样的问题,御医也说是郡王妃胎相好,不会遭罪。 有了御医的话,赵德昭一颗心才算真真正正落了地。 赵德昭又问了些平日需要注意的事,最后御医写了满满一张纸的包括衣食住行以及房事方面的注意事项,这才从郡王府脱了身回去。 王七娘见赵德昭如此爱重自己,心中满是柔情蜜意,觉得自己真没选错夫婿。 此时已接近傍晚,赵德昭担忧王七娘辛苦,让她在府中好好休息,自己则骑马入了宫去。 王七娘见人离开,唤来丫头,让她送个口信回王府,也想问问自己娘亲该注意些什么。 御医说的是一回事,可生孩子这种事到底只有女人才能感同身受。 赵德昭赶在宫门落锁前入了宫,得知赵匡胤在宋皇后宫里,径直调转方向。 自宋皇后诊出有孕后,赵匡胤隔几日便要去看一眼,有时候就算忙得没时间去,也要差人去问一声。 宋皇后欢喜的同时,忧愁更甚,眼下突然听到赵德昭来了,忙让人请入殿中。” 赵匡胤并没察觉出宋皇后的异样来,见来人脚步匆忙,奇怪问道:“瞧你急的?何事找我?” 赵德昭虽然急,还是规矩行了礼,起身时偷偷打量了宋皇后几眼,见她虽然穿着宽大的罩衫,但还是能清晰看见隆起的肚子。 算算宋皇后有孕已差不多有六个月,再过三四个月,肚中孩子便要出生。 这可真是件神奇的事,他又想起七娘,想起她此时的腹中也有一个小小的胚胎在生长,最后会长出手和脚、眼睛和鼻子 那是属于他和七娘的孩子! 想到这儿,赵德昭忍不住便笑了起来。 宋皇后在赵德昭入殿后便一直留意着他,见他偷偷打量自己的肚子,现在又笑得这么奇怪,让她心头忍不住一跳,下意识就抚摸上了自己肚子。 “你笑什么?”赵匡胤只听到赵德昭一声笑,抬头看向他问道。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五十七章 喜中有忧 听到赵匡胤的问话,赵德昭才意识到自己笑得挺傻,可也没有敛了笑意。 “是有件好事!”赵德昭卖了个关子。 赵匡胤心下疑惑,能是什么好事,让他这个点特意进宫来说,还笑得如此荡漾? 当不是同朝政有关,不然只会命人来此禀报,大事自会在垂拱殿说。 如此,便是私事了! 私事...赵匡胤抬眸看向赵德昭,见他面上虽含着春意,但眸中却有隐约的担忧,这 “你莫不是看上了哪家女郎?想要娶回府去?是不是担忧七娘不应?”赵匡胤能想到的便是此事了,继而脸上带了薄怒,哼道:“你才成婚半年,便是杨家闺女都还入府,你是要让为父替你做说客?别说王太傅,你爹我都要敬上三分,杨业是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我可没脸。” 赵德昭乍然听了这番长篇大论,顿时目瞪口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他爹竟然会想到这里去。 愣过后立即摇头否认,“爹你想哪儿去了?儿子我这几个月忙得跟狗一样,哪里有空闲认识姑娘?更别说短短几日约定终身了,儿子是那种轻浮的人?” 赵匡胤见赵德昭神色急切不似作伪,也没留意他自贬为“狗”的话,他这个爹又算什么,面上神色缓和了一些,点头道:“那便好,待再过两月,我便赐杨家闺女做你侧妃,你就算再看上哪家姑娘,也得过上一阵,不然传出去,名声也不好!” 赵德昭想起同杨延瑛的约定,点了点头,“成,这事听爹你的。” 赵匡胤“嗯”了一声,才又问道:“说罢,到底什么事。” 赵德昭“嘿嘿”笑了两声,凑近帝后二人,小声道:“那个...是七娘她...有喜了。” 赵匡胤听到“有喜”二字还愣了一下,宋皇后当先反应了过来,面上当即笑逐颜开,看向赵德昭问道:“当真?七娘有喜了?可确定?得让御医再去瞧瞧才好!” “当真,儿臣已让御医看过,有两个月了,七娘自个儿糊涂,没留意。” 说实话,王七娘年龄还小,放在现代也还是个大学生,初经历人事,癸水反复无常也是常事,她并未放在心上,哪知就是有喜。 “那可太好了!”宋皇后看向赵匡胤,笑着道:“官家要做祖父了!” 比起自己妻子有孕,儿媳妇有孕倒更能触动赵匡胤一些,毕竟他儿女也有了不少,但孙子却是头一个。 听到宋皇后这话,脸上笑得犹如一朵菊花,“竟然是这等好事,你这臭小子卖什么关子,不早说,哈哈哈,当真是天大的好事,你小子还算有本事!” 赵德昭仍旧笑得得意又憨傻,“是七娘有本事,哈哈哈!” 赵匡胤见不得他这犯蠢的模样,虽然心中欢喜异常,但到底称帝多年,心性不同,正了神色后又问,“既然是好事,为何见你还有愁绪?” 赵德昭叹了一声,找了椅子坐下,愁道:“儿子是觉得七娘年纪还小,生孩子不就是鬼门关走一遭么,若有个什么闪失——” “呸呸呸,说什么胡话,宫中这么多御医,哪能有闪失?”没等赵德昭说完,宋皇后却是急了,她看向赵匡胤说道:“官家,太医院有几个擅理妇人之症,不如指一个去郡王府上,帮着七娘调理调理?” “皇后说的是,”赵匡胤连连点头,“你待会儿自个去太医院,除王御医外,你自己指一个,今晚就跟你回府去。” 见赵匡胤同宋皇后如此重视,赵德昭心中自是感激,“多谢爹,多谢母后。” 道完谢,赵德昭又看向宋皇后,“母后,七娘如今有了身子,这几个月的请安......” “让她在府中好好休息便是,我这儿又不缺她一个!”宋皇后哪里还敢让王七娘来宫里请安,若路上出了什么事,自己要如何面对赵德昭? “是,谢母后体谅!” 宋皇后摆摆手说“无事”,“都是女儿家,我自是知晓有了身子之后的辛苦,你可要对七娘好些,万不能惹她生气。” “儿臣晓得!” 三人又说了会儿话,赵德昭便喜滋滋去太医院领御医去了,赵匡胤又感叹了一会儿,才离开皇后宫里,回垂拱殿继续处理政务。 宋皇后在父子二人走后,捂着心口在殿中沉默了许久,而后在宫人的搀扶下走向殿后佛堂中,跪在观音前默默许愿。 若是让赵匡胤父子二人听到她祈愿之语,想必都会惊掉下巴。 “菩萨保佑,愿殿下一举得男,给信女一个公主便好...菩萨保佑......” 赵德昭选中的御医姓陶,祖上几代都擅长给女子保胎,这次听闻要住在郡王府中给郡王妃保胎,头一个念头便是,“郡王好生厉害!半年就让王妃有孕。” 要知道,宗族中成婚三年五载没消息的都多的是,没看官家同宋皇后成婚这几年,宋皇后也才有了身孕么? 虎父无犬子,不不不,青出于蓝胜于蓝 赵德昭并不知道表面看着斯斯文文正正经经的陶御医,脑中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只叮嘱着要让他好好调理七娘的身体,但也不能调理得太胖,母亲太胖,胎儿也会胖,生产是会因为胎儿过大难产。 赵德昭懂理论,但具体怎么做,还得靠专业人士。 这一点陶御医自然是知道,也早听闻郡王博学,什么都知道一点,可对于郡王还知道这个惊讶不已,心中不由更是敬佩。 “是,下官明白,还请郡王放心。” 赵德昭见陶御医眼角都是笑意,也觉得自己过于啰嗦了些,这才笑笑上了马,“本郡王先行一步。” 陶御医还得回府收拾行李,也要同家人交代一声,毕竟直到郡王妃生产前,自己都得住在郡王府中了。 另一边,收到七娘信的王家人也是兴奋不已,王贻孙夫人立即就写信命人送去番禺,告知他这个好消息。 王浦同王夫人也是笑得合不拢嘴,他们就要抱上外孙了! “快,把库中那些用得上的,明日就让人给七娘送去。”王浦吩咐道。 “不用别人,妾自个去。”王夫人忙阻拦,想了想又让人去郡王府送个帖子,就算是岳母上门,也不好不说一声就直接去了。 “我陪阿娘去。”王贻孙夫人笑着道。 “好,好,自是应该。” 笑过后,王夫人神色却又淡了下来,王浦瞧见奇道:“担心了?不用担心,殿下自会安排妥当。” 王浦说的是王七娘的身子,可王夫人听了这话,却轻叹一声,她担心的,却是七娘的心。 七娘有孕,自是伺候不了殿下,如此,便要安排人才是。 可王夫人想起七娘那个性子,若当真给殿下安排人,嘴上不说什么,心里怕是难过得要死。 可早晚会有这一日的,殿下身边又如何能只她一个女人? 远的不说,杨家闺女便是其中一个,过了明路的郡王侧妃,册封只是早晚的事。 对了,杨家姑娘同七娘也是投缘不过,七娘也知晓杨家姑娘要嫁殿下为侧妃之事,眼下这个时候,不如就让杨家姑娘入府好了,省得还要多一个。 王夫人拿定了主意,眉间的愁绪也如阴云消散,她抬头看向王浦,笑着道:“是,妾多心,殿下自会照顾好七娘。” 翌日上午,市井百姓便瞧见王家马车停在了郡王府门前,后面还有一辆大车,上面放着不少东西,一样样被郡王府中仆从搬了进去。 赵德昭得知今日岳母要来,早让人在门口候着,也命人准备了府中最好的茶水和最新鲜的瓜果,还吩咐厨房做了一桌子好菜,又从库中挖出几件宝贝来,这才上朝去了。 王夫人看见这番架势,心中更是欢喜,只有郡王重视七娘,才会连带着重视自己呢! 王七娘面上带着羞涩,拉着王夫人的手不松。 “傻孩子,这是好事,羞什么?”王夫人拍了拍王七娘的手背,“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没有,”王七娘摇了摇头,“女儿哪都好,再说了,殿下昨夜就从宫里带了个御医回来,阿娘放心。” 话说到最后,王七娘声音越来越轻,头也低了下去,只脸颊嫣红一片,看得王夫人心软得不行。 “乖儿,”王夫人伸手搂着王七娘的肩膀,有一搭没一搭得拍着,“得殿下看重,是你的福气,给殿下生儿育女,也是你作为郡王妃的责任。” “女儿知道。” “阿娘今日来,还有一件事同你说...” 王夫人抬起头,朝屋中看了一眼,王七娘领会,将屋中婢女都屏退出去后才问:“是何事?” “可还记得出嫁前,阿娘同你说的话?”王夫人收回手,转了身子看向王七娘。 王七娘本是吃了蜜糖一般,听了王夫人的话后一时也没有回过神来,待细细回想,想起她出嫁前,家中父母连同兄长嫂子同她说过的话,心中蓦地像被针扎了一般,面上神色也不禁恍然。 “乖儿,此事逃不过,殿下爱重你,你也不能辜负殿下这番心意,你若自己提,殿下待你,只会比从前更好!”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五十八章 有苦难言 王夫人的一生无疑是顺风顺水的,王浦身居高位,却始终儒雅,因为才华爱慕他的姑娘有,因为其他原因对其投怀送抱的也有,可王浦始终只有她一个妻子。 她为王家诞下三子一女,长子通过恩荫入了仕,另外两个还在读书,尚未科举,女儿又成为了皇家儿媳。 她可以独享丈夫宠爱,可七娘不行,因为她是郡王妃。 王七娘本是喜悦的心情犹如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双眼已是蒙上水雾,“我...我...” 王夫人见她这副模样,心中也是不忍,轻叹一声,慢慢拍着王七娘的手背安抚道:“当初你执意要嫁郡王,我同你父亲本就不愿意,你说什么?你都不在乎。” 王七娘嘴唇嗫嚅,想起当初固执的自己,一心只有殿下,就算阿娘同自己说了,以殿下身份,将来定不会只有自己一个,可她仍旧坚持自己的心意。 这半年来,她同殿下举案齐眉,闺房之趣也享了不少,只以为能长长久久如此过下去,早将王夫人那些话抛在脑后。 昨日得知有孕,殿下连夜进宫,就为了给自己讨一个御医常住府中,她...乐昏了头。 “其她女子便罢了,杨家那个姑娘,反正迟早要入府里,不如眼下趁你身子不便,不好伺候殿下,索性提议让她入府来便好。” 侧妃虽也是妃,但到底不是明媒正娶,礼仪也会简单一些。 “延瑛?”七娘想起昨日见到的人,想起她毫不犹豫为自己挡下滚烫面汤,心中不由动了动。 “这些事,总要你自己想通才好,多的我也不说了,阿娘知道,你心里都明白,我的女儿,自小便是聪明的。” 王夫人也不再多劝,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转头聊了些别的,又叮嘱了好一番怀孕需要注意的事,这才带着赵德昭特意准备的礼物离开了郡王府中。 王夫人离开后,王七娘便沉默着坐在屋中,连赵德昭回来也没察觉。 赵德昭走进屋子,便是看到她这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一张俏脸上还有泪痕在,这不由让他担心起来。 都说孕妇脾气最是古怪,伤春悲秋那也是家常便饭,更有甚者,还能抑郁的,七娘可不要是想了些有的没的,给钻了牛角尖去? “七娘,你怎么了?不高兴?”赵德昭走过去坐在她身旁,小心翼翼搂着她肩膀问道,便是连声音都放轻了不少。 王七娘回过神来,见是赵德昭,看他满脸担忧模样,心中不由更是委屈,本已是止了的眼泪这下流得更是凶了些。 “发生什么事了?今日岳母不是来了吗?吵架了?”赵德昭说完立即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七娘向来乖巧,王夫人来府中,定然也是为了女儿的身体,二人如何能吵架? 可到底是为了什么,赵德昭属实猜不出来。 “好令仪,你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就同我说,可别闷在心里自己琢磨,想想肚子里咱们的孩子,你若是不高兴,他也会不高兴。” 赵德昭这么一说,王七娘为了腹中胎儿,这才慢慢止了眼泪,可就是不抬头看赵德昭。 赵德昭见这架势,心想难不成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这分明是在同自己怄气啊! 老天爷,早上这还好好的,上个朝回来天就变了,果然孕妇阴晴莫测,他算是见识了。 可眼前这女人是自己挑的,女人肚子里还有自己的孩子,生气怎么办?那就只能哄着了。 赵德昭虽是郡王,但灵魂还是现代人,对于如何哄老婆开心,从各种言情剧、小视频以及网文学到了不少,正要大展身手一试,不想外面突然传来禀报声。 “殿下,外头闹起来了。”是周威的声音。 赵德昭闻言没有立即起身,这几日京师人多,不是北边的人闹就是南边的人闹,府衙接的诉状比往日多了三倍不止。 他本想回府看一眼七娘情况,之后再去府衙处置事务,可眼下见七娘郁郁寡欢,且不知缘由,他如何放心离开。 “闹便闹去,要辨不明白,都先关牢里去待几日,真当我开封好说话了!”赵德昭朝外吩咐道。 “殿下...”周威的语气却是有些踌躇,“今日闹起来的,不是普通百姓商人,是凉州吐蕃噘厮啰、夏州洛老板,还有...还有杨延瑛。” 杨延瑛? 怎么连她也会牵扯进来? 赵德昭眉头一皱,尚未开口,便听身后有个声音问道:“延瑛可有事?他们如今在哪儿?” 王七娘的担忧和急切不是虚情假意,在她心里,杨延瑛再是个将军,但说到底,还是个姑娘家,而听周威的口吻,延瑛怕不是被欺负了。 她心中顿时又气了起来,“在我大宋地盘上,他们当自己是什么了?竟敢欺负我大宋女郎,岂有此理!” 说罢,她转头看向赵德昭,“殿下快去看看,可别让延瑛受了委屈。” 赵德昭见她这模样,忍不住就笑了起来,伸手戳了一下她鼓着的脸颊,笑着道:“怎么?不生气了?” 王七娘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正闹别扭,她性子也活泼,哪里管赵德昭的打趣,笑着推了一把他的胳膊,“妾才没有生气,妾只是在想事情,殿下快些着吧。” 赵德昭也不问她想什么事情,反正回来后再问也不迟,见她是真心着急,伸手将人搂在怀里,双手抚上了她的背。 “有我在呢,你若有什么不痛快的,定要同我说,我们夫妻一体,若有了隔阂,这才不好。” 赵德昭的语气不急不缓,但似乎就是有一种力量,能让王七娘烦躁的心安稳下来。 她靠在赵德昭的怀里,闻着他身上的熏香,脸颊蹭了蹭,慢慢才“嗯”了一声。 是啊,她在烦恼些什么呢? 外面这么多事,殿下还能抽空回府陪自己哪怕一时半刻,自己闹脾气,他也好言安抚,丝毫没有不耐。 这可是平晋郡王,是官家最受宠爱的儿子,换作其他权贵子弟,早就妻妾满屋了吧! 得此夫婿,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只要殿下心中有自己,这便足够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五十九章 噘厮啰 樊楼是开封招牌,这几个月来更是热闹,以往就算没预约,等个片刻也就有位置了,这随着各地权贵和商人的到来,樊楼这么大的酒楼,竟然也有些吃力。 虽然想多赚些银子,但樊楼掌柜还是觉得,客人的用餐体验更是重要,于是,他临时出了个应对措施,除了几处给权贵的单独院落,其余包间也好,大堂圆桌也罢,一律采用取号制度。 每日中午取一轮,晚间再取一轮,凭号入场。 当然,去樊楼的不仅有客人,还有不少买卖人,掌柜的这番措施很快催生出了另一个行当,代取号的,而后卖掉。 不得不说,古往今来,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的,赵德昭没想到穿到了大宋,还能看见这番奇景。 樊楼外,捏着号牌的人翘首以盼,心中奇怪这不是轮到他们了?怎么还拦着不让进,可别是有什么插队的吧! 刚要去问一问,就见街道那头来了一行人,定睛一看,可不是平晋郡王? 平晋郡王沉着脸色入了樊楼大门,自是没有人敢拦着,一来他们都知道,郡王有自己的院落,不会占了他们的号。 二来,就算占了,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说什么,甚至愿意将自己的号送给郡王,好在郡王前露个脸。 “对不住对不住,诸位今日且回,明日拿这号牌来,本店送诸位一壶酒,今日实在有事,对不住!”掌柜站在门口致歉,里头也有人陆陆续续走了出来,再想此前郡王的脸色,众人哪里还敢多言。 再者,反正号牌明日也能用,掌柜还送一壶酒,樊楼的酒岂是寻常物,最便宜的也要一两银子,这便宜不占白不占。 人们或多或少抱怨了几句,这才满意转身离开樊楼前,同时心中却也好奇,这楼中出了什么事? 樊楼后院除了给勋贵的院落,也建了一座小楼,比起前头的包间更要奢华宽阔一些,用来招待一些贵客。 今日,小楼其中一间便是凉州吐蕃噘厮啰部的首领噘厮啰本人同其属下。 “噘厮啰不是想要投靠河湟部吗?”赵德昭分明记得灵州的文书如此禀报,噘厮啰却出现在了开封,不知是出于河湟部的授意,还是人河湟部压根没理他。 小楼近在眼前,越是往前走,越能听到争执声,一队禁军守在楼外,见了赵德昭忙行礼,继而让出一条路来。 “公主我娶不得,怎么你一个宋国将军之女,我还娶不得了?”一个粗犷的声音说道。 遂即一声冷哼,“做梦!” 是杨延瑛的声音,赵德昭耳朵一动,听那男人的意思,是想娶杨延瑛? 赵德昭忍不住扬了扬唇角,胆子可真大啊,也不知能不能赢过杨延瑛手上的枪。 可当他穿过禁军,看到眼前一幕时,笑意立即凝固在了唇边,一双眼睛更是阴沉。 杨延瑛手上拿着一根断成两截的木棍,手背缠着一块白色帕子,帕子已是被血染红。 杨延昭站在她的身后,手中同样拿着一根木棍,站得笔直,面上只有对对面那人的不屑和嘲讽,小小年纪,赵德昭却仿佛看见了未来杨家六郎屹立在雁门关的身影。 见是赵德昭来了,杨延瑛也不过瞟了一眼,遂即仍旧紧盯着对面的男人。 那男人满脸得意,手中拿着一把弯刀,弯刀上还留有血迹,不用猜也知道是谁的。 洛晟站在廊下,满脸焦急,不知如何是好,看到赵德昭,脸上又多了几分惭愧和心虚,赵德昭瞟了他一眼,见他站位靠近噘厮啰,便知道他们今日是一起的。 只是不知道,他们夏州,怎么会同噘厮啰在一处,是他自己生意上的事,还是李光睿授意? 眼下,赵德昭没有时间多想,只朝石保吉问道:“怎么回事?” 没等石保吉说话,就见拿着刀的男人,也便是噘厮啰朝前走了一步,禁军见此纷纷举刀朝前,拦住他的去路。 噘厮啰也知道自己这行为不妥,忙将刀扔给身后下属,才朝赵德昭拱了拱手道:“殿下,这可不关我的事,是这女人先动的手,不信你问她!” 噘厮啰说得毫不心虚,其属下也纷纷附和。 “住口!”赵德昭怒目而视,“本郡王可有问你?” 对于噘厮啰此人,赵德昭丝毫不客气,噘厮啰好歹也是一部落首领,见他当着这么多人不给自己脸面,心中当即冒了火。 可对方是大宋皇帝的儿子,说不定就是未来的大宋皇帝,他能怎么办?他还想再同大宋重修旧好,靠大宋立足在西北! 噘厮啰讪讪笑了笑,闭嘴不说话了。 石保吉嘲讽一笑,收回戏谑眼神朝赵德昭说道:“具体情况,末将也确实不知,末将到时,噘厮啰同杨姑娘已是打起来了。” 石保吉看了一眼杨延瑛的手,冷哼一声,“杨姑娘本是占了上风,不想那厮使阴招,他后面一人趁机偷袭,这才让杨姑娘受了伤,而后那厮就说,要杨姑娘嫁给他,这是他们比武前说好的。” “我来说罢!” 杨延瑛语气冷硬,受了伤的手仍旧紧紧握着木棍,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疼,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对于杨家枪输在这等阴险小人的手上,自己心中有多愤怒。 虽然对方用了不光彩的手段,可输了就是输了,爹说过,上了战场便要应对各种情形,偷袭也好,耍诈也罢,重要的是结果,赢就是赢,输就是输,没什么好说的。 只是要让自己嫁给这种人...哼,休想! “我今日同阿昭来樊楼,本开开心心用饭,不想听到隔壁传来说话声......” 今日来樊楼是杨延昭的主意,他不想见自家姐姐郁郁寡欢,能让她转移注意力的,其一是练武,其二便是吃喝。 练武已是练过,杨延昭也不想动弹,不如就去吃喝一番,而开封最好的酒楼不就是樊楼么! 杨延昭拿出了自己所有私房,决定好好让姐姐开心一下,今日无论吃什么都没关系。 本来的确一切顺利,直到隔壁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大笑,这也无妨,出来玩总会遇到这种事,他们想快些吃完再去街上逛逛。 不想隔壁的说笑声中,竟然提到了他们杨家。 “两姓家奴”、“没骨气”、“卖女儿”等词语钻入了他们耳朵,之后更是多有污言秽语,杨家儿女岂能任人辱骂,他二人自是受不了,一句话没说,就起身踢开了对方的屋门。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六十章 本郡王未过门的侧妃 先动手的便是杨延瑛,这话噘厮啰说得没错,他们好好说着话听着曲,尚未说到正事,突然就有人闯了进来,一脚踢翻了满桌好酒好菜,昨日新买的衣裳都沾了油腻。 这可是京师最有名的绸缎庄的成衣,他才穿了两日! 他已是将弯刀拔了出来,要不是洛晟一句“杨姑娘”,噘厮啰还真就不管不顾砍上去了。 “你姓杨?”噘厮啰将火气按耐下去,上下打量眼前这女人几眼,嘿嘿一笑,“不会是杨业的女儿吧!” 杨延瑛同杨延昭二人对噘厮啰怒目而视,虽没点头,但这副模样哪里还不明白了,噘厮啰又一笑,“我还以为是个五大三粗的,没想到杨业的女儿长得倒是标致,不如这样吧,你若点头嫁给我,我也就不追究你强闯无礼之过了,怎么样?”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开口的是杨延昭,他看着噘厮啰满脸胡子、贼眉鼠目的模样,哪里配得上自己姐姐,连被他瞧一眼都是亵渎。 “误会,都是误会...”此时的洛晟心里满是后悔,适才噘厮啰说那些话的时候,他便应该出声阻止了,可心里想着节度使的话,自己愣是没有开口,哪里能想到这么巧的是,杨延瑛就在隔壁啊! “误会?”噘厮啰哼笑一声,“那便请大宋皇帝评评理,大宋将军家眷无故搅乱贵客宴席,这便是你们待客之道?” 杨延昭面色一凛,歪头悄悄看了一眼杨延瑛,见她咬了咬唇,面色白了几分。 是了,他们这样闯了进来,若传到宫里去,说不定会连累了父亲。 父亲在京师本就艰难,再因为他们 杨延昭心中多了几分后悔,他朝前一步,刚要将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想着顶多他给噘厮啰赔罪就是了,要打要罚,他受着,怎么都不能让阿姐受了委屈。 他身子刚动,杨延瑛就抬了一只手臂将他拦在身后,朝噘厮啰说道:“官家不是不讲理之人,是你无端揣测在先,污蔑在后,你说我杨家两姓家奴,那你将官家看作什么?” 噘厮啰眉头一动,不禁赞叹这女人果真沙场历练出来,就这份胆色,也值当自己娶回去。 洛晟两边看了几眼,朝噘厮啰道:“首领,杨姑娘已是郡王定下的侧妃,您如此做,不合规矩呀!” “可我听闻,宫里还未下旨,想必只要杨姑娘想,这门婚事是能不作数的,既然如此,我怎么就不能娶了?你们汉人不是有话说了,什么窈窈淑女,男子好逑嘛!” 杨延昭皱了皱眉,这噘厮啰真没文化,一句话错了两个字,阿姐猪油蒙了心,才会想要嫁给你! “这...首领...不妥啊...”洛晟比杨家姐弟还要着急,这事若被殿下知道,他如何自处? 噘厮啰想了想,又道:“那我便给杨姑娘一个机会,你若能赢了我,今日这事我便不追究了,可你要是输了,嘿嘿,还请杨姑娘拒了同郡王的婚事,同我回凉州去吧!” 杨延瑛知道这是噘厮啰的激将法,可一时却也拒绝不了。 他们适才对杨家那些话,除了洛晟,只有自己同延昭听到了,可他们一番动作,来往之人却亲眼所见,除非洛晟愿意为自己说话。 可洛晟 杨延瑛不会将希望放在一个夏州商人身上,她抬了抬下巴,打量了噘厮啰几眼,见他身材魁梧,手中一把弯刀,能做一个部落的首领,功夫应当是不差的。 可杨家枪法扬名西北,也不是吃素的,比就比,还能怕了不成? 怕了便不是杨家儿女了! 杨延瑛点头应下,二人走到院中比试,可在杨延瑛转身之际,噘厮啰朝身后一个属下打了个手势,洛晟自是看在心里,着急却也提醒不得。 “事情便是这样...”杨延瑛嘲讽一笑,便也不说话了。 赵德昭明白了事情始末,转头看向噘厮啰道:“原来你知道杨延瑛是本郡王未过门的侧妃,竟然还敢肖想,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饶是在场诸人都知晓杨延瑛未来的侧妃身份,但这话由赵德昭亲口说出,也实实在在惊了不少人,尤其是杨延瑛,她心蓦地一跳,看向赵德昭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呆愣。 噘厮啰心中骂了一声娘,但还是硬着头皮道:“我听闻还没有正式的旨意,以为这件事不作数,刚才见杨姑娘英姿飒爽,颇为心动,这才动了心思,还请殿下恕罪。” “哼,”赵德昭冷哼一声,“按照京师律法,闹事者带回府衙论罪,本郡王看在你远道而来,也是我大宋贵客,此事就这么算了,还请噘厮啰今后谨言慎行。” 这话的意思,这件事便这么算了,可噘厮啰哪里忍得下这口气,他又看了一眼杨延瑛,越是得不到,越是惦记,尤其是别人的女人。 大宋皇帝的儿子又怎么了?或许是大宋未来皇帝又怎么了? 这不是还有个“或许”么?这条路可不是一帆风顺,眼下受宠,可不代表能稳稳当当坐上那个位子。 噘厮啰脑中想起那个人的话,又瞟了一眼洛晟,最后下定决心,笑着朝赵德昭说道:“殿下,中原人常说做人要守信,不能出尔反尔,适才杨姑娘可是答应了我的,怎么就能翻脸不认账?这...也不妥吧!” “大胆!”石保吉见噘厮啰大言不惭说出这番话来,当即怒了,连殿下的女人也敢抢,吃了熊心豹子胆? 洛晟本来都已经松一口气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对他们都好,可噘厮啰脑子进水了?殿下都退了一步,他怎么还敢? 赵德昭也想不到噘厮啰这一出,皱着眉头转头看去,眼神比腊月寒风还要冷,冷笑一声道:“守信?你也好意思说这话?适才比武时,你的诚信被狗吃了?” 噘厮啰闻言一愣,面色当即不好看起来。 没等他开口狡辩,赵德昭负手在后,继续道:“再者说,本郡王便是出尔反尔,你又待如何?” 殿下霸气! 石保吉正生着气呢,听了赵德昭这话,心气忍不住就顺了,是啊,殿下便是出尔反尔了又如何? 他也配在殿下面前说守信?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六十一章 不寻常之处 赵德昭朝杨延瑛看了一眼,“走!” 说罢,赵德昭转身便朝外走去,杨延瑛抬步跟上,杨延昭愤恨瞪了一眼噘厮啰,跟在杨延瑛后面出了门。 噘厮啰下意识朝前走了一步,石保吉当即领着人挡住了去路,洛晟在其身后也开口道:“首领,还请别节外生枝。” 这事闹下去怕真会闹大,到时他的生意可真就全完了,他们洛家也得完。 便是洛晟这么一打岔,噘厮啰停了脚步,眼睁睁看着人消失在自己面前。 他冷哼一声,口中并未再说什么,可并不想就此善罢甘休,早晚有一日,他会得到他想得到的一切,公主也好,将军之女也罢,都会跪在他的脚下,求着他宠幸。 赵德昭没有离开樊楼,他出了院门,拐了个弯就朝掌柜给自己留的院子走去,杨延瑛没留意方向,待前面人停下时,才发现地方不对。 “多谢殿下援手,我没事了,告辞!”杨延瑛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慌张,说完后就要转身离开,身后杨延昭面露茫然,不知道阿姐这是怎么回事。 “你手...”赵德昭看了一眼杨延瑛手背问道。 杨延瑛低头,见自己还拿着那根木棍,顺手扔在一旁,甩了甩手说道:“这点伤算什么,回去上个药就无碍了。” 赵德昭点了点头,并未多关照什么,转而又问,“你可听你爹说起噘厮啰的事?此前听闻要投靠河湟吐蕃,怎么如今看来,好似又不像了?” 这些事归枢密院管,从前都是赵普同他说,眼下却是没有了,而枢密院的曹彬和杨业也没有这等意识,是以除非赵德昭亲自打听,有些事还真是不知道的。 杨延瑛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殿下带他们来这处,是想问清楚刚才的事。 “此前好像是有提起过...”杨延瑛皱了皱眉,“河湟吐蕃似乎并不愿意接纳噘厮啰部,估摸也怕惹麻烦。” “就他这种目中无人的样子,还投靠什么?”杨延昭不屑道。 “噘厮啰没有去处,只能转头再来大宋找机会,六谷吐蕃同回鹘自是不待见他们,所以,这才找上了党项人?”赵德昭冷笑一声,“党项人竟然也愿意同他们合作?” 不过眼下只看见洛晟同噘厮啰坐在一处,还真确定不了什么,人家也能说是在谈生意呢? 赵德昭想了想,又问道:“你同延昭用饭时,除了那些话,可还听到什么不寻常的?” 其实杨延瑛也觉得奇怪,只不过刚才因为太过生气,才没有想起来,此时听了赵德昭的话,皱眉回忆在屋中时,似乎噘厮啰在说那些污言秽语前,的确有几句不清不楚的话传了过来。 “我也没听太清楚,好像有听到‘灵州’、‘茶马司’这些字眼,当时,我也只以为是在谈生意,毕竟最近京师的行商太多了。” 光凭这些字眼,也确认不了什么,可赵德昭总觉得,洛晟同噘厮啰在一起喝酒,这事便透着股不寻常来。 “殿下,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君,但具体说的是什么,我没听清。”杨延昭想了片刻,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 “君?哪个君?军队的军?还是君子的君?总不会在谈论菌菇吧,西北也不做菌菇生意啊!” 最有可能的,便是“军队”,难不成他们打算同大宋动手? “管他什么军,”杨延瑛想起噘厮啰的嘴脸,面上露出厌恶神色,“我迟早要杀了他!” “阿姐——”杨延昭无奈扯了扯杨延瑛的衣袖,她心上人可就站在面前,怎么一开口就是打打杀杀的,戾气这么重,当心殿下不喜欢。 杨延瑛自是知道杨延昭扯自己这一下是什么意思,她回头瞪了一眼,眼中意思很是明确,殿下又不是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若因为这对自己有想法,也便不会同意娶自己为侧妃这件事了。 “此事我自会查个明白,若真有那一日,我定让你亲自动手。”赵德昭笑了笑,又指着她手说道:“赶紧回去用药包扎,这几日好好歇息。” 杨延瑛轻“嗯”一声,又道了声谢,这才带着杨延昭离开了樊楼。 他们姐弟二人走后,赵德昭吩咐周威去将何承矩找来,此事蹊跷,他绝不能坐视不理。 不过一柱香时间,何承矩便推门而入,石保吉紧跟在其身后。 “坐!”赵德昭朝二人说道。 二人行了礼后,便在桌旁坐下,周威留在门口守着,生人勿近。 “殿下唤末将来,可是因为噘厮啰之事?”何承矩在来的路上遇见了石保吉,石保吉本要回营房去,见此索性同他一起来见赵德昭。 赵德昭点了点头,开口却也没提噘厮啰,而是问道:“西北那边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 何承矩的爹何继筠在太原,对于西北了解更多,何承矩或多或少能从他爹那儿听闻些什么。 “不寻常的事?”何承矩想起最近的几封家书,父亲报了平安,叮嘱他好好照顾家里,以及快要成亲了,女方家该走动的得走动,别跟个木头一样,其余便是护好殿下,再没有多余的了。 赵德昭见他这模样,知道从他那儿也打听不出什么有用的,只好继续道:“你安排几个人,盯着噘厮啰同夏州来的,不管是属官还是行商,记下他们行踪,每日都来报与我。” “是,末将遵令!”赵德昭许久不曾给自己下达指令,这次让盯着噘厮啰同夏州来的,定是有不妥当之处。 石保吉也在旁点头,殿下向来细腻敏锐,他说有问题,定然是有问题的。 几人又谈了会儿正事,这才离开樊楼各自散了。 此时天色也不早,赵德昭上了马慢慢踱回府去,刚转了个弯,就见路那头闯出个人来,赵德昭立即勒马停下,也好在对方身手敏捷,一个转身就避了开去。 “殿下,是你?” 赵德昭看着慌慌张张的曹璨,不解道:“你这是做什么?身后有鬼追你不成?” 曹璨朝后面看了一眼,叹气道:“还真是鬼!讨厌鬼、难缠鬼,我先走了,若有人来问,可别说我的去处!” 曹璨说完急匆匆朝前飞奔而去,几个转弯便不见了踪影,赵德昭好笑道:“什么情况?头一次见他这副模样!” 赵德昭心中的疑惑很快被解开,只见不远处一个姑娘急急跑了来,眼神东张西望得似就在找人,到了跟前看见赵德昭,停下脚步福了福身,细声细语问道:“请问这位郎君,适才可有见到一位年轻公子跑过去了?他往哪儿跑了?” 赵德昭见她穿着一身纱裙,头上简单的少女髻,插着金簪和花钿,一看便是富贵人家娇养的女儿,怎么都同“讨厌鬼”、“难缠空”不搭边啊! “敢问,你同那位公子是何关系?”赵德昭好笑问道。 这姑娘本就随便问个人,哪里还想这人多管闲事,脸上便有了几分不满,轻哼道:“我同他什么关系,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知道便说,不知道便不说。” 赵德昭被堵得一愣,继而尴尬一笑,随后朝曹璨逃跑的方向指道:“往那儿去了,不过他身手好,你怕是追不上的。” “这也同你没关系...”这姑娘嘟囔了一声,说完许是觉得不妥,毕竟人是真给自己指了方向,轻声道了句“多谢”,随机拎起裙角便又追了过去。 “曹璨也有今日,有趣,有趣!”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六十二章 谈生意 路上的小插曲很快被赵德昭丢在脑后,待他回府时,心中还惦记着七娘是否还在生闷气。 不想当他推开屋门时,便见王七娘脸上带着和煦笑意,叫了自己一声“殿下”。 见她心情平复,赵德昭自然高兴,也不问她刚才是怎么回事,二人坐在桌边用饭说笑。 “对了,刚才路上遇见韬光了,我头一次见他被追着跑的模样,稀奇...稀奇...” 王七娘闻言也好奇道:“是哪个追着他跑?按照他的脾气,不该拔刀打一架?” 赵德昭“嘿嘿”一笑,“是个姑娘,娇娇小小的,一看就是娇养在闺中的,拎着裙子追在他后头。” “哦?”王七娘眨了眨眼睛,笑道:“改日得问问他去,可别做了什么辜负人家的事。” 赵德昭摇头一笑,回想路上的情景,倏地眉头微微皱起,好似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是哪里呢? “殿下...” 王七娘一声呼唤将赵德昭神思拉了回来,这点不对劲便就忘了,他看向王七娘,眼神当即温柔起来,“怎么了?” 王七娘心头一动,忍不住便感慨,殿下始终都是如此看着自己,眼神温柔,脸上带着笑意,从未对自己有过疾言厉色的时候,这京师中,别说如殿下如此身份了,便是普通人家,都少有如此夫婿。 若他不是郡王,就是个普通人,该有多好! 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若他不是郡王,想来也不会有他们这段姻缘。 “七娘,你想说什么?”赵德昭见王七娘叫了一声,却迟迟没有再开口,牵了她手催问道。 手上的暖意仿佛入涓涓细流淌到了心底,七娘抬头,脸上满是真诚,“殿下,妾如今有孕,不方便服侍殿下,妾是想着,不如迎延瑛入府伺候殿下,如何?” 作为具有现代人灵魂的赵德昭,听到自己妻子主动让他再娶一个这种话,虽然已不是第一次,但还是忍不住会震颤。 杨延瑛会入府为侧妃,这件事他也是点了头的,可在他心中,却不该是现在这个时候。 “令仪,杨延瑛不能在此时入府,这对你,对她,对我,都不公平。” 王七娘闻言一愣,下意识问道:“为何?” 赵德昭叹了一声,轻轻抚上王七娘毫不显怀的肚子,说道:“你为我生儿育女,最是辛苦不过,我难道能在你最辛苦的时候迎杨延瑛入府?” “妾作为正妃,替赵家开枝散叶乃是责任,如何能有这种想法......” 赵德昭抬手打断王七娘的话,继续道:“况且,我也问过御医,孕妇的心情,直接影响孩子的健康,以及出生后的脾性,这你也不在乎?” 说到孩子,王七娘便多了分担心,只听赵德昭继续道:“再者说,因为你有孕,杨延瑛入府,那她又算什么?她是杨家女儿,是战场上的巾帼,可对?” 王七娘听了这话,心中多少有些酸,可她也知道殿下说的是对的,她只考虑到自己没法服侍殿下,却没多去想其他。 “可是...”王七娘又皱了眉头,“如此一来,谁能服侍殿下?” 赵德昭扶额苦笑,“令仪,不用哪个服侍,再者说了,接下去我怕是要忙碌许久,哪里有时间分在这些事上,你可别操心这些,好好养好自己的身体最是重要。” 王七娘听了赵德昭这话,脸上才终于露出笑意来,“好,妾听殿下的。” 郡王夫妻二人蜜里调油,可京师中,今夜却有人彻夜难眠了。 洛晟同噘厮啰分开后,便独自上了马车,仆从问去哪儿,他也只是摇头不语,是以,仆从只好命车夫漫步目的在架着马车在街上溜达。 马车中,洛晟丝毫没有在意,他愁眉紧锁,想着适才在樊楼中发生的事。 噘厮啰其实约的是李光睿,借口想要同他谈一谈灵州贸易,李光睿自然不信,噘厮啰无非是想投靠他们,谋取一些利益罢了。 李光睿还没想清楚该如何,只好推脱有要事在身,反正噘厮啰的理由是谈生意,那不如就让洛晟去便好了。 起初,洛晟同噘厮啰谈的也的确是生意,大宋在灵州开办榷场,方便的不仅仅是党项人,但凡同大宋交好之邦,自都可前去贸易,噘厮啰也想去。 “首领既然想去便去,这是大宋的榷场,也不是我夏州开办的。”洛晟说道。 噘厮啰嘿嘿一笑,“洛老板这话,骗骗别人可以,骗我,可就不行了,我噘厮啰从前替回鹘做事,想不到他们狗眼看人低,不肯将公主嫁给我,六谷吐蕃说起来,也算我同族,却丝毫不帮我,我当时也是气极昏了头,这才...” 洛晟了然笑了笑,心中嘲讽,“不是气极昏了头,是你自己蠢笨,脑子进了水才会想那馊主意,攻击大宋灵州,再嫁祸给回鹘他们,也是大宋官家大度,竟还能允你入京。” 噘厮啰不知道洛晟心中鄙夷,自顾自道:“不过洛老板你想想,大宋现在可以在灵州建榷场,让你们赚银子,什么时候也可以撤了这个榷场,同别人做生意,给别人赚钱,是不是?” “你这是什么意思?”洛晟皱眉问道。 噘厮啰看了看外面,自己的人守着,若有陌生人,也能远远驱了去,不至于让他们听到。 “我的意思,你们夏州实力不小,大宋骑兵需仰仗你们战马,用茶、丝绸交易,你们难道不觉得亏了吗?” 洛晟哼笑一声,说道:“首领有所不知,马,我们是多的,不卖给大宋,也会卖给别人,多了没用,茶、丝绸这些东西,我洛家有商队,可通西域,如今可能自番禺出海,怎么算都不亏!” 噘厮啰摇头,“洛老板这么想可不对,我刚才也说了,你现在能买茶和丝绸,是因为大宋卖给你,可倘若有那么一日,大宋不卖给你了呢?” “如何会?” “怎么不会?”噘厮啰大眼一瞪,冷声道:“大宋野心不小,先是收了伪汉,之后又攻南汉,你瞧,现在漳泉主动纳土,吴越国主、甘州、凉州、你们夏州,听闻江南国也在路上了,洛老板,你们李节度使,难道每晚,真能睡得着觉吗?”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六十三章 各自的弯弯绕 李光睿睡不睡得着觉,洛晟是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怕是要彻夜难眠了。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眼前这人也能平静无波得脱口而出,他心中所图,到底是什么? 这一瞬间,洛晟很想起身就此离开,他只是个做生意的,官场上甚至国家之间的事,说真的,同他到底能有多少关系呢? 噘厮啰紧紧盯着洛晟的面色,到底是看见了他的忐忑,心中不由畅快。 这个世界上,有些事就是如此,若只自己被困,怎么都是害怕不安的,可要多了一个、甚至几个人一起,害怕担忧的同时,还会有些幸灾乐祸,以及再怎么样,都能有人陪葬的心情。 “洛老板,若你们党项同我吐蕃能联合,占领西域,就算大宋能收服江南,我们,也有了与其一抗之力,再退一步,还有个契丹牵制呢!” 洛晟听得眼皮直跳,委实觉得噘厮啰过于托大,不说他噘厮啰吐蕃实力太小,节度使便算真有这意思,也不会同你们合作,六谷、河湟吐蕃,乃至于回鹘,都是不错的选择,再者说 洛晟面上露出恰如其分的疑惑,看向噘厮啰道:“西域...可是曹家把持,他们这些年来在瓜、沙二州经营颇有成效,同回鹘、于阗等都有联姻,夺取西域,这怕是困难重重!” “哈?”噘厮啰面上露出不屑,“你说曹家?哼,若归义军当家人还是张氏兄弟,我自然不会提这个主意,可现在张家覆灭,归义军落到曹家手中,他们这位子可还没坐稳,于咱们,岂不是最好的时机?” 咱们? 怎么就成咱们了? 洛晟心中直叹气,他要早知道噘厮啰打的这个主意,是怎么都不愿意来应约的,也不知这话回去要如何同节度使说。 不怕节度使得罪噘厮啰,就怕节度使脑子一热,还真同意了噘厮啰这馊主意。 归义军如今是曹家人做主不错,位子没坐稳也是不错,可他带商队去到瓜、沙耳二州时,那里已然日趋安定、城邦也渐渐繁荣,可以见得,曹家如今当家人曹延恭,是个有手段的统领。 况且,曹家接手之后,奉中原正朔,他们要同归义军过不去,大宋也不会干看着吧! 噘厮啰眼角打量着洛晟神情,心下也清楚此事艰难,不是同姓洛的谈就有用,他今日说得够多了,剩余的,还要看李光睿的意思,得他们之间谈。 “洛老板,此事关系我两国前景,还请洛老板谨慎,有劳洛老板代为传个话,我噘厮啰随时恭候。”噘厮啰亲自拿了酒壶给洛晟倒酒,洛晟当即起身,连道不敢。 二人饮了几杯,这才将话题转了开去。 “怎么就遇到殿下了呢?”马车中,洛晟揉着眉头,这件事若就这么悄悄过去,不管节度使同噘厮啰达不达得成合作,他都可以脱身。 可眼下,但凡夏州同噘厮啰有什么勾连,他在殿下心中,怕是翻不了身了。 洛晟正想得出神,没发现马车已是慢慢停下,只听外头传来管事声音,“郎君,节度使派人来接您了。” 洛晟默了默,心想节度使心可真够急的,这便派人来催了。 “是,洛某喝多了些,醒醒酒,这便过去。” 洛晟在京中有宅子,他也曾提议,让李光睿就住他这宅邸便好,不过李光睿却是拒绝了。 来京的这许多人,都有鸿胪寺统一安排宿馆,他要是例外,给人看到了也容易有把柄。 再者,鸿胪寺给外宾的住处外都得有禁军守着,他若是住到洛府,难不成禁军还能跟过去? 这个时候,与众不同特立独行,便会给自己惹来灾祸,还是泯然于众人之中,才安全。 这也是他不想见噘厮啰的原因,这个人早就在大宋枢密院留了名字,来京后不是同这个吵便是同那个闹,还是少纠缠为妙,这才让洛晟去,若有什么事,都推在生意上便好了。 只不过适才有人来报,说噘厮啰同杨家人又闹起来了,引得殿下都去了樊楼,李光睿心神不定,本想着今日他们交谈,过几日再问也可,不过现下,他可就坐不住了。 洛晟见到李光睿的时候,饶是他们再装得镇定,也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担忧和无奈。 索性...便不装了! “坐吧,”李光睿看向洛晟,急急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殿下怎么会去樊楼?那个噘厮啰,又怎么会同杨家人闹起来?” 洛晟摇头苦笑,慢慢将噘厮啰同杨延瑛的过节先说了,“他这人不知好歹,明知杨姑娘是殿下侧妃,竟还敢出言不逊,还将人给伤了。” “伤得可重?” “重是不重,不过殿下那个性子,怕不会放过噘厮啰。” 李光睿点了点头,这才想起来要问正事,“噘厮啰想做什么?” “他...他不自量力,想要图谋整个西域......” 洛晟看了一眼李光睿,想了想,到底还是将噘厮啰同自己说的那些,原原本本同李光睿说了个清楚明白。 说完也不等李光睿开口,着急道:“我们党项在夏州,就算占了西域,地域广阔,也难管理,有什么好处?再说,归义军如今虽然势微,但到底有些兵马,凭什么用咱们夏州兵力,去给噘厮啰做嫁衣?” 李光睿没有说话,他竟没有想到,噘厮啰约自己是想说这个? 不得不说,要么是真的胆子大,或者手中有他们不知道的什么利器,可以夺取成功夺取西域,要么...就是纯粹的蠢了! “节度使,我打听过了,这噘厮啰原本是想求娶回鹘公主,回鹘看不上他势力弱小,拒绝了他的提亲,反而是将公主嫁给了归义军曹家人,他怕是知道此事,心中嫉恨,可河湟、六谷都不接纳他,这才打咱们的主意,节度使,可万不能答应啊!” “曹家同回鹘联姻了?”李光睿问道。 “是,不仅如此,还同于阗国联了姻。”洛晟说道。 李光睿闻言却是冷哼一声,洛晟心中一跳,不明白节度使这突如其来的嘲讽是为何。 “小晟儿啊,论做生意,本君是比不了你,可这官场上的弯弯绕绕,你还是太嫩了啊!”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六十四章 告状 随着大宋皇帝赵匡胤寿辰越来越近,京师的人也愈发多了起来,白日热闹非凡,晚上也是张灯结彩、夜市不休。 晚间生意做到五更方结束,城门一开,早市又人声鼎沸。 这种盛景,赵德昭在现代也是少见,毕竟他是生活在一个号称没有夜生活的城市之中。 那儿晚上十点,街上就差不多没什么人,公交地铁上坐着的,多半是为了生活忙碌奔波的打工人,捧着手机昏昏欲睡,结束一日烦闷的牛马生活。 市井忙碌热闹,宫里也是如此。 只不过这热闹中,多了些令赵德昭瞠目结舌之事。 比如现在吧,他是进宫来同赵匡胤说延缓娶侧妃之事的,可他站在殿中许久,就见尚宫局的管事们垂首站着,听赵匡胤一件件将他们准备之事全部驳斥了去。 “吴越国上贡的绸缎,这么好的东西,你们用来铺桌子?哼,换了,就用宫里自个儿织的那种,选颜色鲜艳一点的也就是了...” “水晶杯?留几只给钱俶、李光睿、陈洪进几个用,其他都收进库里去。” “鎏金装饰?这得融多少金子才够?朕要不请王祐过来,给你们算算账?荒谬,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一个寿宴罢了,用不着如此奢靡,我大宋又不是靠这些让他们臣服,这些东西折成银钱,都够得上一年的收入了,撤了撤了!” 尚宫局的人偏头看了一眼赵德昭,意思很明显,殿下赶紧劝劝官家吧,毕竟这次寿宴不同以往,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也都来了,就用那些普通的东西,显不出我大宋威武啊! 赵德昭对着他们耸了耸肩膀,表示爱莫能助。 赵匡胤不是个奢靡浮夸的皇帝,他要是想好好享受一把,封桩库的银子都够办好几百个寿宴了,可他愣是没动过,也不让别人动。 “对了,你们就问郡王要些焰火,到时多放些就罢了,想来这些人就算看过焰火,也没看过如此大规模的,也算是给他们开眼界了!” “是,臣遵令!”尚宫局也无法,同时心中却也敬佩,他们有如此官家,是他们的福气,也是大宋百姓之福。 “小事,儿子倒是让人送来就是,焰火司又搞了些新鲜玩意儿,正好拿来玩玩。”赵德昭说道。 赵匡胤笑了笑,他彼时还觉得新奇,眼下已是见怪不怪,只点了头嘱咐了一声“当心”。 “你今日来是做什么?”赵匡胤仍旧看着手中文书,头也不抬问道。 “哦,就是此前爹说了,侧妃那个事,儿子想了想,此事不急,还是等七娘生下孩儿再商议。”赵德昭说道。 赵匡胤这才抬眸看了一眼赵德昭,眼神中满是戏谑,却也不戳破他这点心思,淡淡道:“这事,你同你母后去说便是,我不管。” 赵德昭本还准备了一些解释,不想听赵匡胤这话,当即笑着点头,“好,儿子同母后去说,多谢爹。” “谢我做什么...”赵匡胤朝赵德昭招了招手,将手中文书递过去,“来,你看看。” “是什么?” “江南国先行遣人送来的使臣名录和礼单。” 礼单没什么好看的,赵德昭扫了一眼,除了一份李煜亲手抄的佛经外,便是江南特产以及一些金银之物。 “李煜不来?”赵德昭看名录上,领头之人是李从善,“呵”了一声,“李煜是不敢来?” “不敢...”赵匡胤面露鄙夷,“有如此君主,还怕江南国打不下来?” 赵德昭附和了一声,刚要收好递还给赵匡胤,眼角却扫到一个熟悉的名字,“韩德让?他怎么跑江南国去?还做了他们的臣子了?” “韩德让在江南,想必他老子也在,这对父子可真是有趣,也不知怎么不回辽国,反而往南走了,其中别是有什么阴谋。” 赵德昭想了想,说道:“爹是以为,辽国同江南国联手,故意让韩氏父子去江南国?” “应当不会,若是如此,这次出使名录里面,便不会有韩德让了。”赵匡胤说道。 “管他们有什么阴谋,待人来了再探。” 赵匡胤哈哈一笑,“是,你点子多,此事便交给你了。” “包在儿子身上!”赵德昭拍胸脯应下。 “官家,赵相到了。”门外传来内侍禀报声,赵德昭笑意一收,回头朝外看去。 只见赵普春风满面,大步朝殿中走来,“臣,参见官家,参见郡王殿下!” 若不是赵德昭自己心中有数,旁人还以为他们二人关系仍入从前一般。 “老狐狸,果然能同赵光义斗这么久!”赵德昭在心中嘀咕,面上一点不显,笑容和煦,朝赵普拱了拱手,“赵相有礼。” “殿下在这,倒是方便了。”赵普笑着说道。 “哦?这是何意?”赵匡胤听赵普这话,不解问道。 赵德昭如今面对赵普,自是不敢再同从前一样对待,眼下心神更是整个儿提了起来。 “是这样...”赵普看向赵德昭,说道:“前两日樊楼出了件事,听闻殿下也在场?” 原来是为了那事 赵德昭心中冷笑,杨业是枢密院中人,这件事他不去问杨家人,反而是要来问自己? 自己不过半道儿去的,赵普如何能肯定自己了解全貌? 不过是想给自己下绊子,毕竟涉及国际关系,若自己没同官家说起,被官家猜疑,他怕是就此得意了。 “官家,这件事,臣还在调查,如今尚未有定论,故没同官家禀明。”赵德昭神态凛然,面上丝毫不见心虚,坦坦荡荡风光霁月,他可不怕赵匡胤会因为这种事猜忌自己。 “到底是什么事?”赵匡胤却是好奇。 “是这样,前些日子杨业之女杨延瑛同噘厮啰在樊楼械斗,也不知是为何,后来...听闻殿下也去了,此事虽被捂在楼中,并未流传入百姓耳中,可不少禁军瞧见了,也是不妥...” 赵普看了一眼赵德昭,面上露出些为难,似有什么话不好开口,最后叹了一声,轻声道:“另外,夏州富商洛家家主洛晟,也在那儿,洛晟同殿下一向交好,听闻为庆贺殿下大婚,还送了不少稀世奇珍,臣以为,其中缘由,就算杨延瑛不说,洛晟也会告知殿下。”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六十五章 扣留 “赵相言重了,”赵德昭笑了笑,“械斗不算,顶多是较量一下身手,您不知道杨延瑛此人,虽是女子,不过于武一道却是上心。” 赵德昭自然不会说真实原因,“两姓家奴”、“卖女儿”这种话,说出来是侮辱杨家,也会让官家不喜。 他也相信,赵普不知道这些话,石保吉手下那些人,一来没胆子将这些混账话传出去,二来,石保吉也会叮嘱约束。 “原来是这样,倒是臣误会了。”赵普也不恼,笑着同赵德昭拱手致歉,随后站直身子,继续道:“不过臣奇怪的是,洛晟一个生意人,如何会同噘厮啰一处?殿下,他可同你说过什么?” 杀人诛心! 赵普这不明摆着说自己同他国有勾结吗? 赵德昭收了脸上笑意,义正言辞道:“赵相该不会是以为本郡王同夏州有私?不然我同洛晟的交情,怎么在赵相口中,却成了勾结?” 赵德昭看向赵匡胤,“官家,洛晟是同臣走得近了些,可我同他合作,朝廷不也都知晓?他的生意能在我大宋壮大,自是有我一份功劳,大婚送些贺礼,难道不是人之常情?至于其他...” 赵德昭转头朝赵普走了几步,质问道:“赵相以为,他会同我说什么?说他为何会和噘厮啰见面?说他们见面聊了些什么?” 有时候,含含糊糊或者转七绕八的解释,还不如打直球来得有效,况且,赵德昭压根不耐烦同他周旋。 “这...”赵普眼神闪烁,心道自己还没说什么呢,“殿下,本相没这意思,这...” 赵普看向赵匡胤,面露些许被冤枉的委屈,“官家,殿下误会臣了,臣不过是想了解当日之事,就怕其中有什么事,妨害我大宋安危,臣也是听说殿下同洛晟走得近,实在没有旁的意思啊!” “好了好了,朕相信二郎,他没有理由替他们遮掩。”赵匡胤语气也淡了下来。 “官家,此事臣命人探查,尚未有结果,若他们当真勾结,有妨害我大宋之心,臣定亲自披挂,灭了他夏州和噘厮啰!”赵德昭眼神坚毅,透着股沙场之上的狠辣来。 赵普垂下眼眸,只觉得赵德昭这话是同自己说的,不过他是什么人,就算赵德昭此时指着他鼻子骂,他也只会笑着说“误会”。 “殿下英明神武,既然如此,此事臣便不过问了。”赵普最后道。 “好了,二郎,你且大胆去查,若李光睿同噘厮啰果真有什么龌龊,那他们,就别想离开我开封了!” 赵匡胤一点也不慌,眼下人都在他开封待着,只要他一句话,便能将人都留下,只不过留下后会有些麻烦,说不定就要起兵事,他虽然不怕,但总归不是他目前最想做的事。 “说到这个...”赵普从袖中摸出一份奏本来,通过殿中内侍递给赵匡胤,“六部不少大臣,以及翰林院中几位大夫,都上书说,这次可借寿宴把钱俶留在开封,如此一来,吴越投鼠忌器,自是不敢对我大宋轻举妄动,我大宋收吴越之地,岂不是易如反掌?” “好几个?” 赵德昭闻言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他看了一眼赵匡胤眼中的文书,赵匡胤略翻了翻,就命内侍将文书又递给了赵德昭。 赵德昭立即翻开看去,里头署名的臣子,官职最大的当是陶谷了,另外便是此次带团去吴越的卢多逊。 政事堂就是赵普自己,也没在文书上署名,也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赵普抬眸扫了一眼,不动声色垂下眼睑,朝赵匡胤继续道:“当然,臣的意思,还是能让钱俶主动留在开封的好,如非必要,还是不要采取此等强制措施,伤了彼此情谊。” “赵相以为,何种情况便是必要?”赵德昭收起文书,抬头朝赵普问道,听了他那话,赵德昭心中也有数,赵普没有表示同意,但也没明确反对,今日这话,想来也是试探官家意思的多。 “我大宋收复南方乃大势所趋,钱俶若是识时务,便该自请归降留在开封,自能平安富贵到老。”赵普说道。 赵德昭点头,“赵相说的是,可钱俶早已臣服大宋,大宋出兵伪汉也好,契丹也罢,皆是命他看守江淮,他从未抗命不遵,此次也是主动前来开封为官家贺寿...” “官家...”赵德昭转回身子,朝赵匡胤说道:“若在此时将人扣下,不说吴越国会如何看待我大宋,便是党项人或是吐蕃,想必对我大宋,更要多一层提防,得不偿失。” 赵匡胤全程没有说话,早在看到这份文书的时候,他心中其实也有意动,他们说的没错,若此时把人留下,有钱俶在手,吴越国便如探囊取物。 不过 自建大宋后,吴越国从未有过大逆行为,自称国主奉大宋为主,每年更是将江南物产上贡。 自己攻打北边时,他们兢兢业业,为大宋守住南方国境。 “钱俶忠心,不过是想要守住他家庙社稷,社稷,我大宋给不了他,但家庙祭祀,就还让他在吴越传承好了,”赵德昭继续道:“咱们以情以理,钱俶难道还能不明白如何取舍?他是个明主,便是为了吴越百姓,也会做最正确的选择,官家,咱们以退为进,比起步步相逼,说不定更有成效。” “此事,朕再斟酌...” 赵普和赵德昭闻言,自不再多说什么,低头应“是”,赵德昭将手中文书重新递还给赵匡胤,遂即同赵普告退离殿。 赵匡胤看着手指点在薄薄的文书上,想了片刻后,脸上倏地露出丝微笑,将其放在一旁,继续处理手边政务去了。 宫中小径上,赵普同赵德昭一同朝宫门走去,还是赵普先开了口。 “最近京里热闹,祸事也多,殿下可是辛苦!” “我既是郡王,又是开封尹,处理这些乃分内之事,不敢言辛苦,倒是赵相...”赵德昭笑了笑,“所涉之多,才是辛苦。”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六十六章 好奇害死猫 这话的意思,便是说赵普管太多了,樊楼中的事说起来,难道真要他一个首相管? 无非想在官家面前给自己上眼药罢了。 赵普自是听出其中之意,眸中恼怒一闪而过,面上仍旧恭敬,“殿下说笑,本相所为皆为大宋,为官家,何有辛苦一说?” 二人相视一笑,一个笑里藏刀,一个皮笑肉不笑,眼神一触即分,接下来一路无话,到了宫门口,赵普往政事堂去,赵德昭则朝内廷局而去。 适才说了要给尚宫局提供烟花,赵德昭不放心,还得要亲自去安排才好。 刚走到内廷局门口,就见门口一人鬼鬼祟祟,脑袋从门内伸出来左顾右盼,做贼似的。 赵德昭“嘿”了一声,上前一拍那人后背,笑道:“干什么呢?自个儿的地方跟做贼一样。” 这鬼祟的不是别人,正是曹璨。 曹璨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听是赵德昭的声音,才缩回要逃跑的脚,紧绷的身子也松了下来。 “进来,殿下,进来说!”曹璨扯了一把赵德昭的衣袖,又叮嘱门口守卫,“若有人找我,就说我不在。” 二人穿过前院到了西作坊大堂,赵德昭才又开口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躲谁呢?” 曹璨叹了一声,面上愁苦不是伪装,赵德昭靠在椅背上,也是头一次见他有这般神色。 自认识曹璨开始,他便是小说中典型的少年将军形象,意气风发、嫉恶如仇,不开心时看见他璀璨的笑容,坏心情也能好一半。 “殿下,唉,下官悔啊!” “哦?悔什么?”赵德昭来了兴趣,抓起桌上果盘中放着的瓜子,边嗑边问。 曹璨丝毫没留意赵德昭一副听戏的神情,他手撑着额头,又摇了摇头,酝酿了片刻后,才缓缓开口,将心中烦闷吐了出来。 “前些日子,西作坊打造好了一批麟角刀,我跟着何承矩一同往城外练兵,看看效果......” 麟角刀的效果在去年攻打北汉和辽国时也清楚了,是以,禁军中除了传统长刀外,还有一部分人多配了一把麟角刀。 用的人多了,便要系统性得训练配合,曹璨有空便会跟着去,那一日正好轮到何承矩麾下,他们二人熟,曹璨便当是去踏青了。 练了一阵,曹璨突然想到作坊还有事,便先行离去。 因为赵匡胤做寿一事,至今仍有不少人往京师来,官道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事情便发生距离城池不远的驿站前,说来俗套,他打马经过时,瞧见驿站门口围得水泄不通,里面似有争执,他本就是个爱热闹的性子,想着看看也不会耽误多久,这便停了马。 “早知道今日,那日我就不该有好奇心!” “嗯,好奇害死猫!”赵德昭点头催促,“然后呢?看见什么了?” 曹璨没去问“好奇害死猫”是什么意思,全身心沉浸在浓浓的悔意中,“是两个商队...” 其中一队听口音是江南来的,拉了好几大车东西,满满当当的,领头的掌柜大腹便便,身后还跟着几个貌美女子,俱是珠翠满头,晃瞎人的眼。 另外一队人不多,领头的掌柜身材也算高大,可官话说得不行,看其装扮,当是西域来的,身后跟着一个小姑娘,眼泪汪汪手足无措,一看就是被吓到了。 这几日因为人多,驿站的房间很是紧俏,西域商人先到,本该是给他们的房间,却被江南富商截了胡,原因是多给了两倍的银子。 曹璨得知原委后,当即不乐意了,在他开封的地界上,如何能有这种不平之事,当即让命驿站将房间给了西域商人。 当然,这其中还是用了一些手段,比如暗示了一下自己身份。 事了拂衣去,曹璨觉得这才是侠义,不想刚要上马离开,却被人拦了去路。 拦路的不是别人,正是西域商队中那姑娘。 “多谢郎君相助,”小姑娘明明看着挺害怕,却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不知郎君高姓大名,家住何处?来日,自当上门致谢。” 曹璨转头看了看,见那掌柜站在不远处,面上似对姑娘此番行为有不赞同,但更多的是担忧,见自己看去,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他这才明白,这小姑娘才是商队做主的人。 “举手之劳罢了,不必言谢!”曹璨笑了笑,便拍马绕过那姑娘,回了城中。 “我以为这事就算结束了,真是举手之劳,哪里知道惹上了一块牛皮糖!”曹璨又叹了一声,想起这些日子的狼狈,后悔又增加了一层。 那姑娘从驿站掌柜口中打听到了曹璨的身份,进城后便登门道谢,曹璨无法,只好收了人谢礼,想着这便行了吧。 不想之后,曹璨去哪儿都能“偶遇”她,次数多了,曹璨也明白了怎么回事,虽然对于自己魅力有那么些自豪,但男女之事,到底讲一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有一个门当户对。 他可不敢在外拈花惹草,否则...定是要被曹彬好一顿打。 “姑娘家,脸皮薄,你同她说清楚,想来便好了,躲躲藏藏哪是办法?”赵德昭笑着说。 “说了,说清楚了,”曹璨拍了拍自己大腿,“我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说她立即写信回去,请她爹娘入京相看,我说门当户对,她说她们家在沙州也是大门大户,不会辱没了我的身份,你说...唉,这叫什么事!” “我那日瞧着,还以为这姑娘是个秀气文静的,不想胆子这么大,”赵德昭回忆起那女子样貌来,“果真人不可貌相。” “商户家的女子,抛头露面惯了吧,又是西域来的,没什么男女大防的观念。”曹璨沉声道。 “那也挺好的,”赵德昭不以为意,“姻缘主要还得看自个儿心意,其他都是虚的。” “殿下说什么呢?”曹璨立即摆手,“我可没想成家,我啊,要做个扬名立万的将军,女人——” “会影响你拔刀的速度?”赵德昭戏谑道。 曹璨一愣,过后不住点头,“殿下这话说得对,的确就是这么个事。” “那你总不能老这么躲躲藏藏的,耽误事。” “我想过了,官家寿宴后,这些行商定是都要回去的,我再忍几日便罢。”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六十七章 下棋 这件事,赵德昭只当是一桩桃色趣闻般来听,日后回想起来又是如何唏嘘,便是后话了。 赵德昭安排好寿宴当日烟花的事,便回了开封府衙,待城门暮鼓敲响,才骑着马回了府邸去。 陪七娘用了晚饭说了会儿话,赵德昭去到书房,准备将福利救济这件事再完善完善,除了慈幼局同养和堂,贫困读书人的补助要做个计划,更重要的,是医药。 古代看病抓药不便宜,家中贫苦的,有个头疼脑热的,为了省钱只能生熬,熬过去好便好了,熬不过就是个死。 然后有时候,生了病不去看,不光自己小命不保,更是会牵连旁人,比如风寒,比如疫病。 赵德昭所想的,便是给穷苦百姓提供基础医疗保障,贫苦人家生了病,可去专门的机构免费看诊,用低价买到药品,不至于一个小毛病拖严重,甚至危及生命。 另外,还要设立福利医院,贫苦人家房子小,家中亲人需要出门赚钱,若生了病,没人照顾也是不行。 若能将没有条件在家中养病的人集中到一个地方,由专人照顾治疗,方能事半功倍。 自然,赵德昭想起薛惟吉曾经说过的话,福利医院的条件不能太好,否则很容易让人心生歹念,病好了还赖着不走,得有些措施让他们不敢占朝廷的便宜,毕竟朝廷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不是。 他刚坐下,就听甄大在门外的声音,“殿下,洛郎君的帖子!” 洛晟? 赵德昭恍然,怕是前几日的事了。 帖子上写的,是洛晟想要亲自拜见殿下,赵德昭想了片刻,让甄大不用理会。 洛晟是夏州最大的商人,自己也曾看好过他,灵州榷场的建立,大宋同夏州的茶马贸易,以及焰火司的生意,也的确有洛晟的功劳。 可这是互惠互利的事,赵德昭自己是赚到了银子,可洛晟也从中获取了巨大的好处。 若他以为凭借此,便以为他在自己这儿与众不同,便是错了,自己是大宋郡王,考虑的只有大宋利益,但凡洛晟所做之事同大宋利益相悖,自己可扶持一个洛晟,自然能再扶持另外一个。 如今京师里,最不缺的就是各地行商。 自然,赵德昭并不会因为洛晟同吐蕃人吃顿饭,就定了他的罪,但也不会轻易见他就是了。 他便是要洛晟知道,自己是大宋郡王,除非自己愿意,等闲商人,想要见自己,哪有这么容易? 何况,他的人多少也查出了些事情,噘厮啰他不放在心上,不过夏州...是该敲打敲打才好。 洛晟递了帖子之后,迟迟未收到郡王府消息,心中更是慌张,此时他也终于意识到,赵德昭是大宋尊贵的郡王殿下。 “从前并未觉得见殿下有多难,只觉得殿下平易近人,待谁都是一样的,原来他真要用身份压人...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 洛晟无奈叹气,却也没法子,眼下只能用自己展现自己诚意和真心,殿下一次不见,他便再递帖子,殿下还不见,他再递就是了。 赵德昭的本意也便是如此,收到洛晟第五封帖子后,他才让甄大传话,让洛晟翌日下晌来郡王府。 至此,洛晟一颗心,才算定了下来。 郡王愿意见自己,说明一切还有机会。 自从郡王大婚,郡王府宅邸拓宽之后,府中仆从也多了不少,洛晟还是郡王府改建之后第一次登门。 一切好像都不一样了,除了更加精美恢宏的建筑,还有人 甄管事从前很是和气,今日却冷着一张脸,也不知是哪个得罪了他! 嗯...或许就是自己吧! 仆从的态度便是主人家的态度,洛晟在心中苦笑一声,愈发谨慎对待即将到来的会面。 甄大一路无话,将人引到一座小楼,“洛郎君请。” 初春时节,风吹上来虽仍有寒意,但阳光下却暖意融融,赵德昭坐在靠窗的一张榻上,面前放了张棋盘,抓着几把棋子自娱自乐。 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俊美的容颜,通身气质又宛若神祇。 “草民,参见殿下!” “坐,陪我下一局。”赵德昭没有抬头,只随意招了招手,而后将棋盘收拾干净。 洛晟应“是”,走上前取了白子放在面前,其实,他围棋下得并不好,这是中原人喜欢的东西,他们党项人并不热衷。 只不过他们洛家行走四方做生意,才学了一些用作交际。 只怕,是要让殿下扫兴了。 赵德昭取了黑子率先落下,洛晟紧随其后,下了几手之后,洛晟隐约发现,殿下的棋技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般高深莫测,还是中规中矩得多。 是了,殿下也才这般年纪,棋艺不精也是正常。 如此下着,洛晟便发现了机会,若能叫吃,则可吃光殿下一片棋子,只是 “不用让我...”赵德昭撑着下巴把玩黑玉棋子,瞄了一眼洛晟淡淡说道。 洛晟面上笑得尴尬,却也没法否认他的确是有这个意思,此时被殿下说破,便不再纠结,落下一子后叫吃,棋盘上,一片黑子被吃,本拥挤的地方立即空出了一片来。 “我从前学下棋的时候,我的老师曾同我说过,有些人下棋,总是玩命叫吃对方棋子,恨不得杀光而后胜其快,只不过,如此一来,反而是落败的很惨。” 说罢,赵德昭将最后一枚棋子落下,笑着朝洛晟道:“你输了!” 洛晟本以为胜券在握,此时凝眉看去,只见赵德昭落下那一子之后,原先白棋都成了死棋,他的确太过心急,输了,而且是惨败。 “洛老板,”赵德昭似笑非笑,摩挲着手中棋子说道:“一局棋,你占你的地方,我占我的地方,该属于你的属于你,不该属于你的,你便是抢过去,也无用啊!” 这话犹如一道惊雷打在洛晟头上,他突然明白过来,殿下说的哪里是下棋,说的便是噘厮啰那件事,他知道了,他竟然已经都知道了。 洛晟没有犹豫,立即起身跪在地上,“殿下,草民有错!”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六十八章 放线钓鱼 这一局棋其实下得并不久,窗外透进来的阳光角度并没有多大偏移,洛晟此时跪在赵德昭身前,身上也披上了淡淡金光,可他低着头,眼中全是飘舞在光中的微尘。 一如他自己! 赵德昭没有说话,他仍旧摩挲那枚棋子,仿佛它是什么世间珍宝,可洛晟没有抬头也知道,殿下的目光,压根就没落在棋子上,而是穿透棋子,落在了自己身上。 如芒刺背! 洛晟咽了咽口水,继续道:“那日,草民同噘厮啰在樊楼中,噘厮啰对杨家大放厥词,草民没有阻止,是草民懦弱,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并不知晓杨姑娘就在隔壁...不不不...” 洛晟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抬起头,看向赵德昭否定道:“便算杨姑娘不在隔壁,草民也不该让噘厮啰辱没杨家功勋。” 赵德昭仍旧没有说话,他将棋子扔回棋盘上,玉质的棋子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声响,煞是悦耳。 可洛晟身子却是抖了一下,垂下头去,面上终是露出些苦涩来,“还请殿下防备噘厮啰,他野心甚大,妄图攻占瓜、沙等州,控制西域,因他实力不足,这才找到节度使,但是...” 洛晟着急解释,“殿下,节度使并未见他,也并未接受他的合作请求,瓜、沙二州乃归义军之地,归义军心向中原,节度使如何都不敢做此大逆之事。” 终究还是说了! 春寒料峭的天,洛晟头上却是一脑门的汗,他不知道殿下会不会信他的话,也不知道殿下会做何种决定。 但昨日节度使关照自己的便是,如实告知,殿下有任何安排,照做。 噘厮啰异想天开,这浑水他们不趟,他们党项人可还没有实力承受大宋的怒火,且他周边还有河湟吐蕃,六谷吐蕃、甘州回鹘等,别看平日亲亲热热的,一旦自己有事,他们立即能化身秃鹫,在旁等着食自己腐肉。 尤其是回鹘,恨不得立即将归义军地盘纳入甘州。 “你们节度使没见?” 赵德昭终于慢慢开了口,洛晟抬头看去,见殿下脸上已是换上和煦笑意,同往常一模一样,可他却没敢同平日那般,仍旧恭敬得跪在地上回话。 “是,节度使不会同噘厮啰合作,自然不会见他。”洛晟说道。 “见啊,为何不见?”不想,赵德昭却是哼笑一声,同时站起身来,朝地上的洛晟抬了抬手。 这意思,便是让他起来。 洛晟心中惊异,不知赵德昭这话何意,只以为他仍旧嘲讽,只好战战兢兢起身,垂首站在一旁。 “见便便罢!听听噘厮啰具体的谋划是什么?你们节度使若不见,噘厮啰岂不是还要找旁人?”赵德昭说完了剩下的话,洛晟也明白了赵德昭的意思。 原来是想放线钓鱼,省的不知道噘厮啰再找哪个下家。 洛晟心下一松,这才觉得膝盖酸疼,小腿也有些麻,他在节度使面前从来不用跪,从前见赵德昭,也未曾跪过。 今日也算尝到了这番滋味,今后行事,不敢不小心着些了。 “是,草民听殿下的。”洛晟恭敬道。 “周威!”赵德昭朝外喊了一声,站在门外的周威立即走进楼中。 洛晟自然认识周威,只是不知道现在将他唤进来做什么。 “你找个机灵点的小子,跟洛晟回去,哪日李节度使要见噘厮啰,便让他同去...” 赵德昭说完又看向洛晟,“洛老板放心,本郡王自诩看人的眼光不错,洛老板敞亮,本郡王自不会亏待你。” “是,草民明白。”洛晟忙道。 “今日便不留你了,本郡王还有公务在身。”赵德昭说完,重新将棋盘收拾好,自顾自摆了一局残棋,洛晟忙躬身告退,离开了小楼。 “周将军,那人...” 周威将洛晟送出院门,继而道:“人我选好之后,让他自行前去,洛老板放心。” “是,那便有劳周将军了!” 除了郡王府,洛晟才感觉回了魂,在门口缓了片刻后,才上了马车,找李光睿复命去。 几日后,江南国的使臣终于抵京,随之一同抵京的,是番禺市舶司递来的消息,第一批出海贸易的船队回到了番禺港,除了带回不少海外物产之外,还带了几个外国商人。 慈和殿中,赵德昭带了王七娘陪宋皇后和皇帝用饭,一起的还有即将出嫁的公主,以及四皇子赵德芳。 “妾以前听人说过,海外的那些蛮人,头发要么黄色,要么红色,还有眼珠子,蓝色的有,绿色的有,跟妖怪一样...”宋皇后脸上满是担忧,“让他们到大宋来做生意,当真不要紧?” 王七娘闻言笑了笑,她自幼读书多,也听自己父亲和兄长讨论学问,许多唐朝的典籍中其实都有记载过,那些外邦人形貌怪异、说的话也是拗口,可同中原人也一样的,哪里能是妖? “母后放心,他们若是妖,哪里还需要坐船,飞过来也成,从大海里游过来也成!”赵德芳咽下口中饭菜,笑着朝宋皇后说道。 “四郎说的不错,”赵德昭摸了摸赵德芳的脑袋,“外邦人同咱们一样,都是人,哪里会有什么神通,他们需要赚钱需要吃饭,都是一样的。” “那便好。”宋皇后说到这儿便不再多言,对于外邦来的人,她不过是好奇,加上略微的担忧,若再多言,便容易涉及政事,这可不是她该过问的事。 “想来过个月余,行商们就要将海外这些货物转运到京售卖,届时儿臣挑拣些新奇的送进来。”赵德昭说道。 第一批的货物,若要牟取最大利益,售卖入京是不二之选,京中贵人多,有钱人多,冤大头便也多,许多人只图个独一无二,对于价格便不会多加考虑。 之后第二、第三批货物,京中贵人开了眼界之后,除非是特别稀罕之物,其余也便卖不出多高的价格了。 “我听闻他们有彩珠,二郎若瞧见,给我一些,我想绣在婚服上。”昭庆公主含笑说道。 “好!”赵德昭满口应下,遂即看向延庆和永庆二人问道:“你们可有想要的?” 延庆还真认真想了想,随后摇头,“我便不用了,待今后有喜欢的,定不同二郎客气。” 永庆抿了抿唇,也摇了摇头,她还没有夫婿,不用准备嫁妆,女儿家的东西她也够用。 赵德昭见她二人没有开口,便想着到时自己挑几样珍惜的送来,特别是永庆,他同七娘大婚,永庆将最珍贵的金步摇送与七娘,自己曾答应过她,要给她做个更好的,可不能食言。 赵匡胤听儿女们说话,心情很是舒畅,再看宋皇后隆起的肚子,不免更是得意。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六十九章 曹操后裔?粟特人? 午膳过后,王七娘留在慈和殿,同宋皇后几人闲聊,皇帝同赵德昭离开,她们也自在不少。 “七娘,你如今月份浅,胃口可还好?”宋皇后关怀问道。 王七娘脸上笑得甜蜜,府中有了陶御医在,连每日的膳食都是安排好的,吃的比以往更是精细了不少,加上她又没什么孕期不适反应,最近似乎还胖了不少。 “谢母后关心,儿臣一切都好。”七娘说完后看向宋皇后的肚子,想到自己的肚子也会慢慢变大,忍不住露出了些好奇。 宋皇后见她模样,朝她招手道:“来,七娘过来。” 宋皇后牵过王七娘一只手,轻轻放在自己肚子上,片刻后,王七娘只感觉手掌下有什么猛得一动,忍不住惊呼一声,抬头看向宋皇后:“他动了!” 宋皇后脸上满是慈母的光辉,这殿中皇子公主都称她为母后,可腹中这一个,才是同自己血脉相连的唯一。 “真的?母后,给我也摸一下!” 赵德芳当即上前,还没走到宋皇后跟前,后脖颈就被昭庆拎住,“咋咋呼呼的,像什么样子,你今后可是兄长了。” “无事,四郎,你也来。”宋皇后笑着道。 赵德芳养在宋皇后跟前几年,二人感情深厚,赵德芳也没因为宋皇后有自己的孩子而有什么不高兴的,相反,他只有因为自己不是宫里最小的一个而雀跃不已。 自己也要像二哥那样,做一个好兄长! 慈和殿其乐融融,殿外花园中,赵匡胤站在一方池子前,手中拿着些鱼食朝水中洒去,池中精心养着的几尾红白锦鲤探出头来争食,溅出的水滴在阳光下闪烁,很是热闹。 “你最近得罪则平了?”赵匡胤突然问道。 “哈?我怎会?”赵德昭撅了撅嘴,“我也不知怎么回事,赵相最近总看我不顺眼。” 赵匡胤扯了扯唇角,他哪里会不知道赵普是什么意思,不过官场上这些小动作,只要不妨害朝廷利益和安危,他都不会放在心上。 “对了,噘厮啰同党项人之事,可查到什么了?”赵匡胤并未再多说什么,转了话题问道。 说起这个,赵德昭当即正了神色,“是有查到一些...” 赵德昭将洛晟同自己说的禀报给赵匡胤,也将自己的安排同赵匡胤说了,遂即道:“周威的人尚未传回消息,看来噘厮啰同李光睿还没有见面。” 赵匡胤听闻冷色阴沉,手中鱼食“唰”得一下全扔进了池子中,惹得锦鲤挤作一团,甩起的水珠甚至都飞到了赵德昭脸上。 他抬手抹去,将指尖水珠重新弹回池子中,“官家放心,噘厮啰不过自寻死路罢了。” “噘厮啰不过是明面上的一个,他蠢,不过还有不蠢的,表面上看着恭顺,实际虚以委蛇,趁你不防备咬你一口,才是最毒的。” “官家说哪个?” “盘踞在大宋周围的,都有可能,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变成毒蛇,”赵匡胤说完,视线越过宫墙朝外看去,笑着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赵匡胤说得没错,金钱、权势、名利会催生更大的野心,饶是恭敬如夏州,谁能想到之后他们会建立西夏,成为宋金元三国鼎立中不可或缺的一个呢? 所以吴越也是一样,所有入京来贺寿的政权都是如此,谁也不知道他们回了自己地盘之后,又会是什么样子。 “说到归义军,此番他们倒是没有派人来。”赵匡胤笑了一声,“怕是因为路途遥远,赶不及罢了。” 赵德昭点头,遂即却道:“不过却是有沙州的行商来的。” “哦?可知是哪家?” 赵匡胤回头看向赵德昭,父子二人眼神一碰便明白了对方心意。 在发生了噘厮啰和夏州那件事之后,赵德昭便多了个心眼,曹璨口中的沙州行商,因其“沙州”二字,让他不得不留心,而后便派人去查了一下。 “不是曹家人,儿子查过了,是沙州一户姓石的商人,主要靠玉石彩宝起家,在西域一带也算有名。”赵德昭说道。 “归义军...”赵匡胤口中呢喃,“自唐起,他们便心向中原,虽换了人当家,但仍算忠于朝廷。” 赵德昭撇了撇嘴,虽没说什么,但表情看着不像认同的样子,赵匡胤笑了一声,问道:“怎么?你这是有别的想法?” “是有...那么一点...吧!”赵德昭挠了挠脑袋,“不过也说不准,儿子自己随便想的。” 对于自己儿子随便想的东西,赵匡胤挺感兴趣,抬了抬手便示意他说。 “儿子觉得吧,归义军起初,的确是忠于中原,要不是张家内乱,此时甘州、凉州,还是属于中原的地方...” 张议潮领导的归义军鼎盛时期,其地盘涵盖了河陇地区,将整个河西走廊全部打通,所谓的归义军节度使,更确切的说是河西节度使,治所当在凉州才是。 只不过当时唐朝不信任归义军,或者说,唐朝平等得不信任任何一个割据政权。 就算张议潮将自己兄弟张议潭送去长安为质,有将河西重镇武威(凉州)主动送给朝廷,甚至在张议潭病死后,他自己前往长安为质,将归义军交给张议潭之子张淮深接任,强弩之末的大唐仍旧不信任归义军。 之后又经历种种,张氏最终失了归义军节度使的位子,沙州大族公推曹议金为节度使,接过了张氏的权柄。 “这个曹家,自诩是曹操后裔,好像这么一来,他便多有资格做归义军节度使似的,可是...”赵德昭“啧”了一声,继续道:“不是只有汉人才有曹姓,粟特人九大姓中,曹可是占了大头,况且,而今曹元忠,有一个夫人便是粟特人。” “你的意思,眼下归义军曹家,是粟特人?”赵匡胤问道。 “儿子也不过是猜测罢了...”赵德昭抱臂看着水面,脑中一闪,倏地道:“爹,沙州来的行商,姓石!” 石,也是粟特九姓之一! “我不管曹元忠是曹操后裔还是粟特人,他奉中原为主,我就认他是归义军节度使,但若他有半分不臣之心,就算隔着一个党项,朕也有的是办法让他在沙州待不下去。” 赵匡胤看向赵德昭,“其余的,你知道该怎么做!” 赵德昭点头,“爹放心,儿子明白!”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七十章 十娘子 出宫后,赵德昭又找了曹璨一次,又打听了一遍沙州行商之事。 “我知道的就这些了,”曹璨不明白赵德昭的郑重其事,还是将自己知道的详细说了出来,“殿下,可是他们这行人有异?” 赵德昭点了点头,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但或许就是巧合,我也不能说但凡是从沙州来的,就一定同归义军有关。” 只是若当真有关,归义军没有大大方方前来,反而伪装成行商,那就有问题了。 曹璨闻言神色也严肃起来,“要派人去沙州探查一番吗?” “不,一来一回时日太久,等不及...” 况且,京师就有个人了解沙州,正好叫来一问。 洛晟时隔半月再次走入郡王府大门,还以为殿下询问噘厮啰同节度使会面一事,可不巧,在他传信给噘厮啰之后,那边却始终没有回信,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不过,待洛晟见到赵德昭,听他问起的却是另一件事。 “沙州曹家?”洛晟皱了皱眉头,西域商路他只亲自带过两三次,从未见到曹家人,就算那姑娘站自己跟前,也不能确定是不是啊。 赵德昭倒也没有灰心,问道:“那你可知曹元忠娶了几房妻妾?生了多少儿女?” “这倒是听起过...” 他们做生意的,去到一个地方,便是要打听当地的情况,是以,去到沙州时,他们便在沙州最繁华的茶楼中坐了一日,听沙州百姓聊天,吃穿住行都能从细枝末节中察觉到,也能了解当地百姓的喜好和风俗禁忌,别钱还没赚到,就被人轰了出去。 曹家的情况,也是在茶楼中听来。 “曹元忠娶了一妻五妾,妻子姓王,生下嫡长子和三子,纳的妾中,三个有自己的孩子,次子生母姓何,生孩子难产死了,另外两个生的都是女儿,一个是瓜州人,姓田,一个是于阗的,姓石。” “石?石头的石?”赵德昭眼眸一亮,立即问道。 “是,石头的石,说来也巧,听闻石氏的女儿在族中排行第十,所以也叫她十娘子。” 十娘子今日要去赴约,赴一个她等了许久的约。 入京那日,她在城外驿站对名叫曹璨的小将军一见倾心,虽然那个麻烦她自己也能解决,但总归是偏离了原本的计划,而曹璨的出现,让她得意继续隐藏身份,入得城中。 虽然米叔不赞成自己的做法,但阿母说过,幸福是靠自己争取的,其他都不重要。 十娘子看着镜中的自己,明眸皓齿,不比京师美人差,可这么多日偶遇,她也没见曹璨对自己态度有任何改变。 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同看旁人是一样的。 “真是根木头!”十娘子气恼得将梳子扔在梳妆台上,可当眼角看见妆台上放着的请柬,还是忍不住弯了唇角。 请柬是曹璨命人送来的,约她今日大相国寺一见,当然,十娘子并不以为曹璨一夜之间能想通些什么,说不准今日,又要听到一番义正言辞的拒绝。 不过没关系,皇帝的寿宴还没开始,她在京中,还有时间! 十娘子装扮好,打开屋门的时候便见米叔站在外面,“我要出去一下。” 米叔叹了一声,却也知道拗不过这位,只好让开路,跟在她后面絮叨,“京师里的人太聪明了,能少见人便少见人吧!” “知道了,我会当心的。”十娘子刚跨上马,想到什么立即又翻身而下,“米叔,准备马车!” 米叔一脸“我就知道”的模样,叹了一声后还是听十娘子的,让人赶了一辆小巧精致的马车出来。 要知道,在沙州时,十娘子从来不屑坐马车,从来都是骑着马来去如风,如同沙漠上翱翔的苍鹰。 可现在,她竟然要折断自己的翅膀,做金丝笼的鸟雀,米叔不明白,米叔觉得可惜! 大相国寺就在城中,坐车不过小半个时辰。 十娘子拎着裙角下了马车,抬头就看见曹璨靠在寺外石柱上百无聊赖的模样。 还是那么英俊好看! “曹郎!”十娘子走到曹璨面前,捏着嗓子唤了一声。 曹璨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低头见了人,握拳咳了一声,转身就朝寺中走去,“走,我们进去。” 十娘子脸上微微有些失望,他没有任何改变,今日叫自己出来,是要在神佛面前表明他的心意,好让自己死心吗? 二人入了寺,却没有在神佛前停留,直接穿过殿堂,绕过花园,到了给香客准备的禅房外。 十娘子停下脚步,看着曹璨背影问道:“曹郎,来这里是为何?” 曹璨没有转身,径直朝其中一间禅房走去,屋门在他手下开了半扇,露出里面微弱的烛光,“你可敢来?” 十娘子抿了抿唇,手在腰间摸了摸,遂即露出个纯真的笑容,“既是曹郎让我去,我便去,就是刀山火海,我也去!” 坐在屋中的赵德昭清晰得听到了这番露骨的表白,突然觉得自己像拐卖少女的恶人。 迎着光,他看见一脸心虚的曹璨带着个小姑娘,走进了禅房之中。 十娘子还同那日街上见到时一样,娇娇小小的,头上插满了珠翠花钿,藕色衫裙的裙角随风飘扬,同京师闺秀的确没什么差别来。 “你是谁?”十娘子见屋中还有一人,忙朝曹璨走了几步,躲在他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曹郎,屋里怎么有旁人?” 曹璨一个大步站到赵德昭身旁,没有说话,惹得十娘子跺了跺脚,狠狠瞪了赵德昭一眼。 “十娘子,幸会!”赵德昭拱了拱手,“此前咱们见过,这么快便忘了?” 十娘子没有说话,抿了抿唇又看了一眼曹璨,奈何曹璨盯着地面,丝毫没有看到她的眼神。 “十娘子,还是应该叫曹十娘,京师好玩吗?我竟也不知,你们曹家还做生意!”赵德昭一手撑在桌上,歪了歪头,见十娘子脸色陡然一变,知道自己猜对了,忍不住便笑了起来。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七十一章 归义军的困境 “你真是归义军...曹家的人?”曹璨忍不住惊呼一声。 曹十娘从这话中终于明白过来,眼前这人分明就没有确定自己身份,“你诓我?”她忍不住怒道。 “是啊!没想到一诈就诈出来了!”赵德昭点头承认。 “好一个平晋郡王,果然像他们说的,就是只老狐狸!”曹十娘哼了一声,本微微躬着的身子也挺直了起来,既然身份隐瞒不住,便也不装了,她大步走到赵德昭面前,抱拳拱手道:“曹十娘,见过殿下!” “请坐!”赵德昭见像是变了一个人的曹十娘,也觉得有趣,转头看了一眼曹璨,见他神色更是如同见了鬼一般,上上下下打量不停。 “曹璨,我先说明,我喜欢你不是装的,想来我曹家配你们曹家,应该也算门当户对了,我阿耶阿母不会反对,你们家呢?”曹十娘说完晃了晃脑袋,满头珠翠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她似乎嫌麻烦,伸手拔了几支簪环下来扔在桌上。 彩宝装饰的首饰不说价值连城,但也够在京师买个小宅院了,就这么被她毫不在意得扔在了一旁。 赵德昭饶有兴致得看着眼前一幕,见曹璨涨红了脸迟迟未开口,“啧”了一声,看热闹不嫌事大说道:“人家姑娘都这么主动了,你倒是表个态啊?若你也有意,官家那儿,我去说!” “殿下你就饶了我吧,”曹璨说完,看向曹十娘道:“对不住,我对你没那意思,你就别在我身上费心思了,你是曹家人,长得也不赖,定能相得如意郎君的。” “你也觉得我长得不赖?”曹十娘眼眸一亮,完全忽略了其他话,笑着道:“《诗》中有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在我看来,翩翩君子,淑女也能主动求,是不是?” 曹璨从未见过如此厚颜女子,大呼一声“成何体统”,抬步便走了出去。 曹十娘笑嘻嘻得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才撇了撇嘴,脸上露出几分少女怀春的落寞来。 赵德昭看着这一切,心知曹十娘怕真属意曹璨,奈何我心照明月,明月照沟渠,曹璨不开窍,怕真得辜负她真心。 何况,曹十娘隐瞒身份前来,其目的到底是什么?不弄清楚,他哪里真会让曹十娘继续接近曹璨。 就算曹璨现在对人家没意思,保不齐时日久了,百炼钢也成绕指柔。 大意不得! “说说吧,你们曹家想做什么?”赵德昭问道。 曹十娘从少女忧愁中抽离出来,看向赵德昭时已然恢复了镇定,眼眸清凉,早已没了适才装出来的怯懦模样。 演技不错,同自己有得一拼了! 所以,她接下来说的话,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 “殿下也知道,归义军是从张家手中接过来的,接来之后,起初很是艰难,周围虎狼环伺,恨不得都从我曹家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曹十娘是从父亲曹元忠那儿听来的这些,起初也义愤填膺,想要将那些妄图占便宜的人统统拉出来杀了才好。 “不过我阿耶告诉我,那些见不得曹家好,在背后捅刀的人,早就付出了他们的代价,如今曹家在西域,虽没张议潮时那般煊赫,但也算站稳了脚跟,只不过......” 赵德昭手中捧着茶盏,知道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 “西域那块地方,周围部族不少,吐蕃对我们虎视眈眈,一有机会就想占块地方去,还有回鹘...” 说起回鹘,曹十娘眼中满是恨意和怨毒,一双手捏拳放在膝盖上,唇边一抹冷笑,“从前他们说了,但凡我曹家踏出沙州一步,他们便血洗沙州、毫不留情,后来夫人去世,回鹘便将他们公主嫁了来,要做我阿耶正妻...哼,那算什么公主,不过是景琼麾下一个大臣的女儿罢了,瞧不起谁呢!” 归义军同回鹘部落积怨甚深,可以追溯张议潮时期,彼时,双方围绕河西丝绸之路的控扼权、角逐与婚媾,控制与渗透,通过多种方式进行了长期较量。 这种较量在张议潮时便经历了多次,至甘州回鹘成立后,二者较量更加频繁,且优势往往在回鹘一方。 张承奉时期,甘州回鹘连连出兵,直逼沙州城下,最终使沙州一万百姓上书乞降,与甘州回鹘定为父子之国。 到了曹议金执政时,先是娶天睦可汗女为妻,以示对回鹘的诚顺,另一方面,却是趁回鹘发生内乱之际,两次对其作战,意在开通河西古道,拜托回鹘对归义军的控制。 果不其然,战争使得甘州可汗亲降旨,河西古道因此开通,可当甘州新任可汗继位,回鹘劫杀归义军贡使梁辛德等,又重新冻结了通往中原的河西东段道路,以至于曹元德、曹元保时期,双方的关系一直很紧张。 直到曹元忠执政,双方关系才慢慢好转,只不过此时,回鹘人在河西道途的劫掠行为仍不断发生,双方也经过多次交涉,归义军仍旧处于劣势。 “若我们大张旗鼓前来开封,怕在半道上,就被回鹘给拦了,所以才伪装成商队,辗转多地,便是为了瞒过回鹘人的眼睛,可不是为了蒙骗中原。”曹十娘信誓旦旦说道。 赵德昭点了点头,曹十娘这话不假,回鹘同归义军结的仇的确很深,如今归义军到处同周边部族联姻,也是为了拉拢势力。 “这话,我便暂且信了...”赵德昭呡了一口茶,眼角见曹十娘面上神色放松下来,继续道:“可你们隐瞒身份入京,又怕回鹘人知道,总不是为了给官家贺寿?你们来,是为了什么?” 曹十娘刚放松下来的神情立即又绷紧了起来,虽然装得足够镇定自若,但眼中一闪而过的心虚还是被赵德昭清晰捕捉。 “不瞒殿下,这次我本不该来,阿耶不让,说路途遥远,太危险,不过我自己坚持要来开封,一呢,是想见识一下...” 曹十娘托腮看了一眼门外,曹璨人是看不见,不过地上有被阳光拉长的影子,只见那影子站得笔直,一手叉腰,一手扶着腰间刀柄,整个人犹如沙漠上的白杨树。 连影子都这么好看! “二来,”曹十娘转回头,看向赵德昭,“归义军心向朝廷,回鹘如此欺辱我们,我们这次前来,也是希望朝廷给归义军做主,殿下,咱们都是汉人,归义军为朝廷守住西北大门,朝廷,也不该袖手旁观吧!”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七十二章 换条路走 这间禅房是大相国寺里面最大的一间,饶是如此,也不过就是间禅房,窗户只有两扇,全打开也只有淡淡天光,照亮墙边一处。 屋中烛火摇曳,二人面容混沌不清。 赵德昭浅浅笑了笑,看向外面站立的人影,说道:“找我大宋寻求庇护,怎么找到曹璨身上去了?” 说话声音不轻,门外的人也能听清,只见他稍稍回头看了屋中一眼,挠了挠脑袋,又走远了些去,一副眼不见为净、耳不听为明的模样。 曹十娘也见着了他这样子,忍不住就笑了出来,这会儿才又露出些小儿女的娇态,说道:“计划之外,我自己也没有料到,不过我想,若我能嫁给他,也算是同中原联姻了,再说了,殿下同曹郎交情匪浅,总不能看弟妹娘家受外人欺负了,是不是?” “弟妹?娘家?”赵德昭不得不佩服曹十娘的脸皮之厚,这种话放在中原女子身上,是怎么都说不出口的,她却是眼皮子眨都不眨,就这么大大方方说了出来。 “曹璨同本郡王的确交情匪浅,是以,婚姻大事,本郡王不会用利益衡量捆绑,他若喜欢你,就算官家不答应,我也会想办法,可若他不喜欢你,就算官家下旨,我也会想办法。” 曹十娘点头,看向赵德昭,“殿下果真如传闻中一般,是肯为兄弟两肋插刀的,十娘佩服!” 对于此等吹捧,赵德昭早已免疫,朝曹十娘摆了摆手,又道:“另外,你们曹家解决问题,难道就只有联姻一个法子?” “殿下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能有其他法子不成?”曹十娘目光炯炯,满是求知的渴望,她自小耳濡目染,阿耶遇到难题的时候,似乎便是用联姻解决的,所以府中的女人越来越多。 回鹘的有,吐蕃的有,于阗的也有,更别说还有州城里不少大族了,联姻最是省事,有什么不好的? “天色不早,今日便到此吧,”赵德昭站起身拍了拍衣袍,“曹十娘,等你愿意同本郡王说实话的时候,我自会告诉你其他法子!” “殿下,你——”曹十娘跟着起身,心头一时震动,“我说的都是真的,若有半句虚言,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已是走到门口的赵德昭闻言,停下脚步回头看去,笑着道:“我知道你适才所言都是真话,只不过,你没有说全罢了...” 赵德昭见曹十娘愣了一下,嘴唇嗫嚅却没有再说什么,便摆了摆手道:“无妨,反正被欺负的也不是我,你若想明白了,知道该去哪儿找我!” 回程的路上,曹璨很是沉默,他虽对曹十娘无意,但乍然得知人家接近自己,其实还有另一层目的时,心中仍旧有些不舒服。 若自己心志不坚,岂不是就受了这女人算计? 曹璨心中莫名有些不爽。 他不是个擅于隐藏心情的人,这不爽就被赵德昭看在了眼中。 “怎么?还生气呢?”赵德昭骑在马上,慢悠悠得催马前行。 “当然生气,”曹璨回头指向大相国寺的方向,“她是归义军的人,隐瞒身份接近我,还说真心喜欢?鬼才信!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眼下,曹璨担忧的倒不是曹十娘对自己的纠缠,身份说开后,这纠缠反而无足轻重,因为涉及的就不是他们自己,而是关乎朝廷。 如此一来,他的心意和决定反而不重要,若朝廷下令让他娶,他定毫不犹豫听令。 他担忧的,是归义军想做什么? 难道真如曹十娘所言,为了不让回鹘发现行踪,才隐瞒了身份不成? 若他们背地里有什么计划,甚至有勾连...西域那块地方,大宋想要真正控制,可就更难了。 他这边忧心忡忡,没想赵德昭却是神态轻松,朝他挤了挤眼睛,说道:“联姻啊?曹十娘说的没错,联姻不一定要同我赵家人,你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殿下——”曹璨见赵德昭没心没肺,还打趣自己的模样,颇有些恼羞成怒,可也不敢真对赵德昭动气,“殿下还真信她这话?” “罢了罢了,不同你开玩笑了,”赵德昭回过头去看向前方,正了神色道:“归义军有什么主意?曹十娘若主动来说,我大宋说不准能帮她这个忙,可她要是还瞒着...我也能查出来,不过到时候,就别怪我袖手旁观了!” 赵德昭气定神闲说完,仿佛曹十娘的事多微不足道似的,曹璨本是忧虑的心情倏地就放松了下来。 是啊,反正有殿下在呢,自己瞎操什么心,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殿下要怎么做,自己听命就是! 天色渐暗,禅房中的曹十娘盯着晃动的烛火深思,秀气的手轻轻搭在旁边矮几上,有一搭没一搭得点着,若仔细看,她指腹间有层薄茧,是常年握剑之人才有的。 曹十娘是曹元忠妾生的,在中原人眼中,便是所谓的庶女。 可在他们沙州,没有嫡庶之说,家中子女哪个有能力,哪个就能出头,甚至可掌一城、一军,包括叔父家中子弟,也同样如此,这节度使的位子,可没说一定传给自家兄弟。 此次入京,曹元忠本意是让家中三个儿子之一前来,可他们不是有要事脱不开身,便是不想来,反而是这最小的女儿,一脸意气风发说要来见识一下大宋风华。 曹十娘的母亲姓石,粟特人,本是于阗富商之女,此次曹十娘隐瞒身份入京,借的便是母族姓氏。 她若这次能带着好消息回沙州,在阿耶面前便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今后谁还敢瞧不起她? 只是没想到的是,大宋平晋郡王直接猜出了自己的身份,本还想多瞒些时候的。 如此一来,原先的计划便只能作罢了,虽然自己的确很想“娶”曹璨回沙州——是的,曹十娘口中所谓的联姻,不是自己嫁入开封,而是把曹璨带回去——但郡王殿下说的似乎也有道理。 办法不仅仅只有联姻一种,一条路走不通的时候,换另外一条试试,说不定就有奇效。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七十三章 京中的使臣们 江南国使臣入京也有几日了,除了在城门外见过礼部出迎的一位大臣外,愣是再没见到任何一个大宋的官吏。 眼瞧着其余几位日子过得滋润,尤其是陈洪进,许是投了大宋,心中没了忧虑,今日赴宴明日听取曲的,倒有几分开封本地人的意思。 甚至还听闻说,他竟然连伪汉刘继元、南汉刘鋹都拜访过了,若孟昶还在,他们四个都能凑一桌叶子牌了。 李从善就不一样了,他自离开江南起,便是战战兢兢夜不能寐,越接近开封,整个人越是没有精神,从水路换了陆路后,不是晕车便是拉肚子,话都不敢大声说。 总之一句话,他同大宋相克。 自然,李煜定下的人选,他便是再不情愿,也只能继续前行,直到踏入开封城门,入住鸿胪寺下专门接待外宾的驿馆之中。 而后,便闭门不出,除非宫里有人宣诏,除此之外,谁也不见。 当然,李从善也是多虑了,并没有人想要见他。 反倒是使团中的韩德让,比李从善更引人注意了些,毕竟有脑子的都还记得,上一次入京,他的身份还是大辽国公之子。 尴尬...起初还是有一些的,但过了几日后,韩德让也就适应了,他本就是汉人,不过就是做回汉人的大臣,这叫拨乱反正,有什么好尴尬的。 再者说了,他一个原契丹大臣之子,能让江南国主倚重并出使宋国,说明自己才华横溢、出类拔萃,是栋梁之材,不然李煜为何让自己来,不是别人呢? 如此洗脑之下,韩德让胸中郁气便通畅了! 在万众期待,又心思各异中,大宋皇帝赵匡胤的寿辰,又称为长春节,终于开始了! 一早,赵匡胤便带着文武百官先行祭天之礼,之后又是告慰列祖列宗,宫里没有太后,便不用再去行礼,一套繁琐礼仪结束,已是傍晚。 赵匡胤再想为户部省钱,寿宴的布置却不能少,宫里张灯结彩,将作监制出的琉璃宫灯折射出五彩的光,将灯上或是凤凰,或是麒麟印照在地面上,栩栩若生。 使臣们并未在这个时候入过宫,自是没见过此番盛景,江南来的倒是还好,边塞的几位瞪大了双眼,虽极力想掩饰自己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但眼中的惊艳到底透过震动的瞳孔透了出来。 “土包子!”李从善轻声嘀咕了一句,在他们金陵,比这更好看的都有。 韩德让跟在李从善身后,这话一入耳朵,心下当即一个咯噔,只盼因为他说得轻,没被旁人听到的。 他悄悄转头四顾,见诸人面色如常,不由就松了一口气。 不想他一颗心尚未完全落地,就听走在几步之前的陈洪进“嘿”了一声,说道:“土包子?我的确是!漳泉的确没这么好的东西,嘿嘿,不过今后便有了,待我回去时,也同官家讨几个。” 李从善说得轻,可陈洪进说得却是大声,旁边几人自是明白了他们在说什么。 韩德让心下叫苦,而此时的李从善面色也变了些许,忍不住便瞪了陈洪进几眼。 也不知他是故意还是无意,无意便就算了,若是故意 李从善突然灰心丧气,他如今是宋国的臣民,赵匡胤自会庇护他,自己不过江南一个郡王,能做什么呢? 此时一起的其他人,面色也是各异。 噘厮啰神色当即冷了下来,看向李从善的眼神中也满是愠怒,再看回鹘景琼,面上虽没表现出来什么,也阴鸷的眼神却透露出心中不满。 李光睿微微垂着头,似乎没有听见他们这里的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钱俶面上带着嘲讽之色,耍着衣袖大步朝前走去。 这种时候,他们竟然还有心思在想这些,什么琉璃宫灯,什么凤凰什么麒麟,自己地盘都快变成赵家的,再谈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尽可能的保全社稷,保全家庙宗祀。 大庆殿中灯火辉煌,铜鹤沿墙口衔烛光,将整座大殿照得如同白昼。 熏炉中燃烧着不知什么香,不甜腻,清清淡淡犹如身在松林。 乐声自帷幔后飘来,声音不轻不重,在交谈时不至于扰人,在无话可说时能掩一两分局促尴尬,恰到好处。 使臣的位子安排在一侧,以钱俶为首,之后是李从善、李光睿等,宋臣的位子则在另一侧,以赵德昭为首,之后是首相赵普等人。 作为宋臣的北汉刘继元、南汉刘鋹二人,也在此次宴会中露了面,可神情恹恹,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模样,偶尔一两眼瞟到对面使臣身上,眼中却满是怜悯。 好似在他们身上,看到了同自己一般的命运。 皇帝还没来,这个时候,自没有人大胆去同旁人寒暄说话,除了轻微的衣服摩挲声和乐声,大庆殿中很是安静。 所有人都在互相打量,妄图从对方的神情举止中看出些什么来。 赵德昭也不过同赵普点了点头便坐了下来,此时的他们是一个阵营的,这点大局总该有数。 片刻后,赵匡胤姗姗来迟,随着歌舞酒菜流水一般入殿,殿中气氛才慢慢缓和了一些。 既然是寿宴,寿礼自然不会少。 吴越送了白银、乳香、丝绸,以及来自江南各地的茶叶,这些早在入京时便送进了宫里。 只不过有最特殊的也是最名贵的,需要钱俶亲自送与皇帝贺寿。 “此物名为银丝席...”钱俶朝仆从示意,仆从手一抖,一匹犹如银白锦缎的席子便在其手中铺展开来。 这席子在灯光下波光粼粼泛着涟漪,隐约有人影映照其上,若不说是席子,说是锦缎、或是镜子也是有人信的。 “银丝席?用什么做的?” “别真是用银子化了拉成丝织成的吧!”有人忍不住感叹,若不是在这大殿上,他怕是要上前摸一摸才好。 “但论银子,怕值不了多少钱,可这工艺...”有人啧啧称奇,心想江南匠人的手可真巧。 赵德昭看着银丝席,脑中想着这东西的成分,若是用银子...想来钱俶不会这么俗吧! 可是有什么珍惜的蚕,吐出的丝便是银丝不成? 赵匡胤明显也起了兴趣,笑着问出了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是用何物所制?看着甚是精巧。”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七十四章 寿礼 钱俶神色平静,示意仆从将银丝席奉上,“此席乃象牙所制,冬日不冷,夏日不热,吴越也只得这一,特献给官家,愿官家福寿安康、永保社稷太平!” “好!”赵匡胤抚摸着银丝席,触手平滑,似锦似玉,坚硬的象牙竟然能做成如此柔软之席,果真非大技艺不可。 钱俶的吴越国本就处于富庶之地,又是近海,虽没有如大宋这般建市舶司,但偶尔也有外商来港,自能淘到不少好物。 象牙、犀角、珊瑚、玳瑁等数不胜数,但要将其制作成用具甚至工艺品,便需要巧思和一双巧手了。 席上诸人听闻这银丝席真正的材料后,也是咋舌不已,尤其是赵德昭,他同旁人不同,技艺这一点倒也还好,对于中国古代能工巧匠能造出如此东西,他是一点也不惊讶,毕竟三星堆在那儿放着。 他惊叹的是,要制出这一张银丝席来,得用多少象牙? 在现代,象牙犀角这些,可都属于违禁物品,哪里能亲眼见着用其制作的东西? 不是赵德昭矫情,自小耳濡目染动物保护环境保护,乍然见到这张银丝席,除了震撼,还有些说不明的惋惜。 好在开局即巅峰,除了钱俶拿出这张银丝席来,其余使臣的贺礼便显得中规中矩了不少。 李从善已是将最主要的一份贺礼送入了宫里,便是李煜亲手抄写的佛经数卷,算做给赵匡胤的祈福,不算贵重,只能说有心。 其余的,便是一件用流光锦和翠鸟羽毛做的轻裘,看着很是奢华,但在北方,其保暖性却不敢恭维,赵匡胤也只笑了笑,便命人收了起来。 李光睿排在第三个,所有人都看着他身后仆从手中的匣子,想着他能如何自两个江南政权中脱颖而出。 许是些毛皮吧,赵德昭也想着,不过匣子中能放下几张?或者是特别名贵的那种? 又或许,不是毛皮! 夏州那地方好似也没有什么特产,不过若是让洛晟搜寻,说不准能从其他地方找些稀奇东西。 正想着,李光睿已是站起身走到殿中,朝赵匡胤道:“我夏州贫瘠,并无能工巧匠,也无锦缎丝绸,可臣对官家之心,日月可鉴,特此奉上贺礼,祝官家福寿绵长!” 说罢,李光睿身旁仆从将匣子打开,离得近的便能看见,里头似乎是一张文书模样的东西。 “什么东西?”陈洪进轻声问道。 噘厮啰斜瞟了他一眼,语带嘲讽,“他要是送上一份夏州舆图,这可是今日最大的贺礼了!” 这话听在陈洪进耳中便不乐意了,他此时只觉得自己同他们不同,是因为自己主动纳土归宋,赵匡胤对自己定会高看一眼,之后的待遇定也比他们要优越。 可李光睿所据夏州等地,地理位置却也极其重要,比其自己漳泉,陈洪进虽不愿承认,但也不可否认,至少在军事上重要多了。 李光睿若是在今日归降大宋,自己的风头,可全要被李光睿夺去了。 匣子被送到赵匡胤手上,他取出文书一看,眼中笑意弥漫,“哈哈哈,好,好,这份大礼朕收下了!” “什么东西,需要这般遮遮掩掩!”李从善坐在自己位子上又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好在此时殿中注意力都在皇帝和李光睿身上,坐得近的钱俶也不过瞥了他一眼。 韩德让抬手擦了脑门上的汗,只盼望今夜李从善少说话为妙。 之后便是陈洪进,他准备的瓷器终于亮相在诸人面前。 漳泉瓷器出名的便是白釉米色器,即釉面白中泛黄,通常又称“米黄釉”,一般是杯盏盆盘瓶居多,但陈洪进送的是一尊白釉米色观音像。 这尊观音神态铲思静穆,眼睑下视双目微闭,嘴角上扬略含笑意,很是惟妙惟肖。 这礼送得同李煜有异曲同工之妙,但陈洪进有把握,赵匡胤定然更喜欢自己的。 这般用心,想来皇帝能感受到自己的真诚! “好,朕收下了!”赵匡胤点了点头,同刚才收到李光睿的贺礼相比,这神态显得平静了不少。 同自己的预想不同,陈洪进颇是讪讪,拱了拱手退回了座位上。 好在六部吐蕃、甘州回鹘以及噘厮啰自己也没拿出什么能超越前面几人的贺礼,他们自己也有自知之明,本来这次入京,重点就不在贺寿上。 流程走完,他们回到座位上,冷眼瞧着宋臣一个个上前给皇帝祝寿。 同李光睿如出一辙,赵德昭也拿了个匣子上来,只不过没有当着诸人的面打开,而是亲自将其放在了皇帝案上,“官家,这是儿臣给您的贺礼,愿官家早日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官家的愿望是什么?”有人纳闷。 “是不是儿孙满堂?”有大臣摸了摸下巴,想起皇后有孕,难道官家的愿望,是再要个皇子? 这人想到这儿,瞄了一眼赵德昭,叹了一声点头道:“郡王殿下当真海量。” “可用匣子装的贺礼...不会是什么民间偏方吧!” 不是所有人都有如此脑洞,赵普就是其中一个,他看着赵匡胤打开匣子后面上所绽放的光彩,再看赵德昭脸上得意神色,心中已是有了数。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捏紧,不过也就片刻,便恢复如初。 “此等重要之物,该私底下同朕说才是!”赵匡胤心中欢喜,合上匣子放在手边,口中嗔怪,可态度完全是赞叹没错了。 “寻常之物,官家定是瞧不上,儿臣也只能送这个了!”赵德昭说完,笑着行了一礼,走回了自己座位。 “殿下此举,倒让本相更是好奇了。”赵普神态自若,笑着说道。 “不过是些小玩意儿罢了,哄官家开心的!”赵德昭闲闲说完,便伸手道:“赵相,该你了!” “是,多谢殿下提醒!”赵普抱着一只盒子起身,惹得诸人又是一阵惊呼。 “又是个盒子?” “里面是什么?别又不让咱们看!” “是啊,要是如此,何必在今日送,私下送与官家不就好了!” 赵匡胤也是稀奇,拿到盒子说笑着说道:“这次里头又是什么惊喜?” 下一刻,打开了盒子的赵匡胤却是疑惑问道:“赵卿莫不是拿错了?这里头是空的!”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七十五章 酒醉的赵德昭 “空的?” 这下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看向殿中,好奇的目光都快要把那盒子灼穿。 赵德昭自然不会认为赵普是拿错了东西,若是连一个寿礼都置办不好,也枉做了这么多年的首相。 赵普很满意诸人的反应,待殿中声音平息了些,才继续道:“官家,臣送的寿礼,便是这匣子!” “哦?”赵匡胤听了这话,目光重新回到手中的盒子上,看了片刻后说道:“金丝楠木?” 要说名贵的木头,那可太多了,质地要坚硬,比如黄花梨、紫檀、红酸枝等,这些木材颜色本身就比较深,不需要上漆,保持原色就能压倒一众普通木材。 其中,金丝楠木是名贵木材中的“异类”,它算不上有多坚硬,颜色也不是红色,大多数情况下是普通的木头颜色,但它有个特殊的地方,它有金丝纹理,这也是它名字的由来。 但也并不是说,每一棵楠木都能出金丝,能出金丝的只有桢楠和紫楠,而也不是每一棵桢楠和紫楠都能出金丝,这也要看树的年龄和生长环境。 一般而言,树龄越大,出金丝的可能性就越高,生长环境越恶劣,木纹越复杂越好看。 “官家请仔细看,这金丝楠木纹理如何?”赵普又问。 赵匡胤仔细看去,手中盒子上的纹理,与其说金丝,不如说是金箔了,质感温润又如绸缎,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萦绕鼻尖。 虽说皇宫里也有殿堂用这楠木做梁柱,但有这么漂亮的纹理的,却是少见。 不,是从未见过! “一棵金丝楠木需上百年才能当梁柱,而臣寻来的这棵,是生长在交趾森林中的古木,有万年之久,这才有如此炫目金丝纹理,官家...”赵普笑着又拱了拱手,“臣特地命人用最好的一段,制成此匣,唯愿官家万寿无疆!” 好家伙! 殿中群臣忍不住又是一阵切切嘈嘈。 “交趾运来的?赵相怕是提前许久便准备起来了吧!” “那也未必,说不准是一直在身边放着呢!” “这匣子,得值多少银子?” “银子?怕是得用黄金来计了!” 赵德昭也忍不住咋舌,倒也不是金丝楠木本身的价值,在现代,由于种种原因,金丝楠木并没有特别被看好好广泛种植,值钱的反而是普通的红木。 他所想的是,万年的金丝楠木,还是在越南原始森林中拉出来的,光伐木工人就得千人了,而要从森林中将其运出,累死病死的都有大半。 便说寸金寸血也不为过。 此时,殿中角落坐着个御史,他远远听了这番对话,唇边扬起笑意,本是郁闷的心情颇有些通畅起来。 “赵普啊赵普,本来还不知怎么告你,没成想你自己送上门来,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殿中这许多人,也就几位重臣有资格亲自送礼,其余的只能由礼部送入宫去,若运气好,皇帝自然能在礼单上瞧见自己的名字,若运气不好的,自己耗费心神选的寿礼,只能同旁人的一起,堆在皇帝的库房中,不知什么时候被随手赏了人去! 赵匡胤自然不会在寿宴上谈国事,同钱俶几人闲聊了几句后,其余人也不再拘谨,熟络的臣子们聚在一起喝酒说话,场面一时也是热闹。 赵德昭同赵普喝了几杯,又敬了薛居正几杯,而后同王祐、曹彬、杨业各饮了一杯,眼看着要敬自己酒的越来越多,他手一抖,一杯酒便洒在了衣襟上。 又不是自己过生日! 不敢灌官家,都来灌自己了! 赵德昭腹诽几句,眼角余光里瞧见几个使臣闷声坐着,只偶尔同自己人轻声交流几句,想了片刻,他脚步踉跄,端着酒盏挪到了回鹘可汗景琼的身边。 “殿下!”景琼忙跪坐端正,拿起酒盏来,一个中年汉子对着比自己小两轮的人却是恭敬。 赵德昭摆了摆手,举着酒盏就碰上了景琼手中的,“本郡王早听闻可汗威名,如今终于得以一见,可汗果真威武不凡,本郡王敬你!” “不敢,本汗也听闻平晋郡王殿下英勇善战,没想到殿下看上去这么小,少年英才,本汗佩服!” 二人互相吹捧了一阵,这才仰头将酒喝了,又喝了几杯后,赵德昭已是搭上了景琼的肩膀,景琼眉头微微一皱,却也没躲避开去,任由赵德昭搭着。 “可汗,我大宋在灵州开的榷场如何?你们回鹘想不想也开一个,咱们互通有无,有钱一起赚!” 对于赵德昭的提议,景琼自然是乐意的,他也看到了党项人在灵州榷场建起之后,从中收获了多少。 要是大宋能将榷场建得同回鹘近一些,他们便能比党项人赚得更多,也就有钱有人控扼河西了。 只不过,平晋郡王身上酒味也太浓了,这是喝了多少? 再看他这副举止,别是醉了,酒醉说出的话能算数? 景琼刚要含糊几句,突然念头一转,朝赵德昭笑着说道:“除了我回鹘外,殿下可是想同吐蕃,江南国、吴越国等也建立榷场?” 赵德昭“诶”了一声,捏着酒盏的手摆了摆,另一只手仍旧搭着景琼肩膀,好似并没有听到景琼的问题一般,自顾自说道:“吐蕃?吐蕃...嘿,你们怎么没把公主嫁给噘厮啰?我看他人也魁梧,挺好的人选啊!” 景琼听到“噘厮啰”这个词便生气,斜斜瞪了一眼同李光睿说话的噘厮啰,哼笑一声道:“他不配!” “嘿嘿,那他是不是想娶党项人了?我瞧着他同李节度使挺说得来的,党项姑娘也不错,好看!”赵德昭松开手,晃了晃酒盏,“没了,我去倒来!” 赵德昭摇晃着站起身来,走回自己座位上,将杯盏扔在桌上,拎了酒壶往口中倒了几口,而后环顾四周,似乎不记得自己要做什么似的。 “诶,韩德让!”倏地,赵德昭瞧见了同李从善说话的韩德让,顿时朝他们走去。 另一边,景琼全身心都在噘厮啰同李光睿身上,丝毫没在意去而不复返的赵德昭。 他倒是想听听,噘厮啰这不要脸的,还真想求娶党项人不成?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七十六章 花蝴蝶 “殿下,宴会结束您便回舍馆去,万不可同他们再行饮宴,言多必失,殿下您也少说几句为好。” 此殿下非赵德昭,而是李从善,说话的人正是韩德让。 适才,吐蕃人前来敬酒,说宫中饮宴规矩多,喝得不够痛快,待宴席散了,出宫后寻个地方再喝。 李从善没有答应,却也没有不应,含糊着同人喝了一杯,韩德让在旁看得心惊,等人走了,这才开口劝阻。 “还用你提醒?本王知道!”李从善没好气得应了一声,他谨小慎微到现在,已是身心俱疲,宴会散了自是回去歇息,哪里还能同那些粗人再喝? 韩德让见他不喜,也只好闭嘴不谈。 便在此时,就听不远处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韩德让抬头,看见的便是目光灼灼的赵德昭。 这眼神,好似要把自己吃了似的,韩德让没来由打了个冷颤,却不得不扯出一个热情洋溢的笑容来,恭敬拱手道:“郡王殿下!” “小韩啊,你有本事啊!”赵德昭哈哈笑着,伸手把人揽了过来,“几个月不见,你这身份变得够快啊!” 韩德让比赵德昭还高一些,此时被他勾肩搭背,只好稍稍躬了背,听到他这话,心中不免苦涩。 这话听着,实在充满了嘲讽的味道。 要不是走投无路,哪里需要去江南国谋前途,如今被人说三道四,岂是自己愿意? “殿下说笑,殿下可是喝多了?”韩德让朝旁边瞄了一眼,只见李从善面色不虞,冷冷得瞟着他们。 李从善是代表李煜来的,同钱俶、李光睿等几个地位平等,而韩德让不过是使臣罢了。 可赵德昭竟然无视李从善的存在,同韩德让如此熟稔,凑在一起不知说着什么,这让李从善心中十分不喜。 韩德让背上出了一层薄汗,生怕李从善怀疑自己对江南国的忠心,可此时却推也推不得,只好忍受着冰冷的目光,继续同赵德昭周旋。 “喝多了?没有,我的酒量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从前不也一起喝过酒?你也太不上道了,我大宋哪里比不上江南国?你怎么就去做江南国的官儿了?不如这样,江南国给你多少俸禄,我出双倍!” “多谢殿下抬爱,韩某觉得江南甚好!”韩德让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面上笑嘻嘻,心里却是将赵德昭骂开了。 什么一起喝过酒? 就在和谈宴会上喝过也算? 还出双倍俸禄...没想把自己杀了便不错了! 他定然没有喝醉,定然是故意说这番话,便是要让李从善多心,到时把这话传回去,哪里还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自己走的这一趟,岂不是功亏一篑,白费力气? 如此想的不止韩德让,殿中诸臣们也将赵德昭的模样看在眼中。 “殿下又在糊弄人了!” “是啊,演技可真不错!我差一点以为殿下是真醉了!” “难道不是?” “你还太年轻,等你多接触殿下,你就知道殿下为人了!” 赵匡胤捻着酒杯看着殿中的一切,这是他的寿宴,可底下人心思各异,想的却都是他们自己的利益。 满殿喧嚣,热闹却都是他们的! 孤家寡人...孤家寡人 说的便是如此了吧! “嘭——” 殿外,绚烂烟花在夜幕绽开,将此方天地照得透亮。 “这就是焰火?”景琼同吐蕃来的几个首领不曾看过,此时见璀璨辉煌,不禁瞪大了双眼。 李光睿自是见识过,只不过是在夏州,而在这京师、在这宫中看焰火盛会,又是不一样的感受。 比起在夏州,更多了一分大气磅礴。 至于韩德让,他只觉得这次的焰火比之前在大宋宫里看的,颜色更绚丽,炸开的烟花也更大了些。 他没有惊叹此等美景,而是皱紧了眉头。 大宋是只在烟花上更进一步了,还是在其他方面,也有改进? 若是第二种...他不敢深想 宴会结束,各国使臣们同朝臣离开了皇宫,赵德昭打着酒嗝同景琼告别,又约韩德让过几日继续喝,看着人都离开了,才转身朝宫里走去。 偌大的宫殿重新恢复了静谧,只留淡淡硝烟味在空中飘散,但又很快被夜风吹散了去。 “殿下这是要去哪儿?”随行宫人紧跟着赵德昭的脚步,他可没接到今日殿下可留宿宫中的命令,可他也不敢就这么把人拦下。 “求见官家,本郡王还有事!”赵德昭说道。 随行宫人闻言心下一松,忙点头道:“容奴婢前去通禀!” “先替本郡王做件事...”赵德昭在宫人耳边叮嘱了几句,而后才继续朝前走去。 福宁殿中,正准备安歇的赵匡胤听闻赵德昭求见,好奇他为何还留在宫里,又想起他在宴会时的种种,想着该不会探听到什么事要同自己说。 又或许,是关于送给自己的寿礼吧! 赵匡胤命人将赵德昭传入殿中,笑着问道:“你有事?” 只见赵德昭大步跨入殿中,笑嘻嘻得径直朝赵匡胤走去,继而站在他案前,双手一撑下巴,懒洋洋道:“我来给爹过生辰啊!” “过生辰?适才不是过了?”赵匡胤见他脸色红彤彤的,身上又是一股酒味,笑着道:“可别是真吃醉了酒,来爹这儿耍酒疯来了?还是瞧上了什么喜欢的,要爹送你?” “我没醉!”赵德昭哪里还有殿中醉意朦胧的模样,虽然酒味浓重,但多是洒在身上那一杯的味道,实际喝进口中的没多少。 他此时眼神清明,朝着赵匡胤继续道:“适才在大庆殿中哪里是过生辰啊,怪没劲的。” “我瞧你有劲得很...”赵匡胤点了点赵德昭额头,说罢,从旁边拿出赵德昭送的寿礼,打开后指着其中说道:“这东西也就你敢往大庆殿中送,不怕炸了?” 盒子中,便是赵德昭送的贺礼,西作坊改良过后的水中霹雳弹,经过多次试验,已是能用于实战之中。 “爹放心,这里头没放火药,也就是空壳子,”赵德昭拿出水中霹雳弹掂了掂,“不然杨义也不会让我进来。” 赵匡胤笑着点头,“确实如此!” “有了这东西,不管淮河结不结冰,都能同江南国水军一战,当然...”赵德昭将水中霹雳弹放回盒子中,推到赵匡胤面前,“儿子相信,就算没有这个东西,我大宋兵将们也能打败他们渡过河去,只不过,损伤会多一些罢了。” 能用外物减少伤亡,何乐而不为,人命任何时候都是最重要的。 “怎么,你觉得这一仗非打不可了?”赵匡胤皱了皱眉头,面上露出写不满来。 这不满自不是因为赵德昭这话,而是想起就江南国一贯的态度,同钱俶比是强硬多了,特别是这次 “这次贺寿,李煜没有亲自前来,不就说明问题了?”赵德昭撇了撇嘴,他也想不战而屈人之兵,甚至想着,自己穿越带来的改变,是否同样能改变李煜的态度,至少在看到大宋霹雳弹威力之后,能有些自知之明,早些降了也好少受些苦。 可这次出使的是李从善,不就代表李煜压根没想降了大宋?不然他怕什么?担心什么? 赵匡胤可没亏待刘继元、刘鋹他们,甚至还造了豪宅,就为了给江南两个国主。 李煜不降,大宋同南唐之间势必要有一场战役,所以这水中霹雳弹,定能在水网密布的江南发挥大作用。 赵匡胤哼笑一声,“既然如此,届时留李从善在我开封多住些日子吧!” 对于钱俶,赵匡胤还是准备让他回去,但也不会就这么让他回去,而李从善,对不住了,便让他代李煜受过吧! 赵德昭点了点头,“让韩德让自个儿回去。” 赵匡胤瞄了自己儿子一眼,见他脸上浮现一抹坏笑,想起在大庆殿中时,他犹如花蝴蝶一般,一会同景琼说话,一会儿又飞到了韩德让那儿去。 就这么几个使臣,他怕是都聊了一遍,赵匡胤笑了笑,他自然不会以为赵德昭勾连敌国,怕又在打什么主意。 如此想着,赵匡胤忍不住就问道:“适才殿上瞧你也挺忙,可打探出什么来了?还是又憋什么坏呢?” “儿子我全心全意为大宋着想,怎么能说是憋坏呢?今日爹的生辰,先不谈这些...” 赵德昭边说边朝殿外看去,口中嘀咕道:“也差不多了,怎么这么慢?” “什么这么慢?”赵匡胤奇道。 正问着,就听外面传来通禀声,赵德昭一听当即直起身子,“来了!爹等着!” 说完,赵德昭转身走到殿门外,片刻后端着一个托盘转了回来。 “是什么?” 赵德昭将托盘放在案上,伸手掀开上面的盖碗,香气顿时溢了出来。 “面?” 碗中盛的正是面,上面漂着几根青菜,一个煎得软硬适中的鸡蛋放在其中,看上去很是清淡。 “是长寿面!”赵德昭将筷子塞进赵匡胤手中,“宴会上我瞧爹光喝酒了,也没吃什么东西,再者说了,过生辰哪有不吃长寿面的,眼下碗了,吃太油腻对身子不好,这碗鸡汤面吃着正好!”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七十七章 螳螂捕蝉 眼前这碗面热腾腾冒着热气,几根青菜漂着,看上去也没什么油水,比起宴会上精致的菜肴可差多了。 可赵匡胤不知为何,宴会上没有食欲的他,此时却真感受到有些饥饿,而眼眶...也有些酸胀。 “爹快尝尝,再放得冷了!” 赵德昭催促的声音传来,赵匡胤点了点头,挑了一大筷子埋头吃了起来。 入口鲜香! 一碗面很快就见了底,赵匡胤用帕子擦了擦嘴,顿觉心满意足,今日的生辰,才算是过明白了。 “好了,面吃完了...”赵匡胤看向赵德昭,“说罢,你还有什么事?” “无事就不能给爹送碗面吃了?”赵德昭直起身子,走到一边坐下。 “你宴会上什么样子,当爹看不出来?臭小子赶紧的,累了一日,早些安歇去!”赵匡胤笑骂道。 赵德昭“嘿嘿”笑了一声,随手拿起桌上的摆件把玩,说道:“是有件事,关于归义军的。” “归义军?”赵匡胤收了笑意,“有他们什么事?” “归义军曹元忠的女儿曹十娘,眼下隐瞒身份就在京师!” 赵匡胤听见这个消息并没有特别大的反应,不过是蹙了蹙眉,手指曲起扣了扣桌面,继而问道:“你见过她,她说了什么?” “她说,他们一行人隐瞒身份是为了躲避回鹘人,入京是为了同朝廷求援!”赵德昭说着,轻笑了一声,“曹十娘想同我大宋联姻,以求大宋支援,联姻的对象她自个儿找了,曹璨。” “倒是个有趣的女子!”赵匡胤居然露了几分笑意,“这小子长得也好,是个招人的,联姻...也不是不行。” 归义军所控扼的瓜、沙地区,从灵州过去一路上政权林立,各自为政,虽说归义军心向朝廷,但也有心无力,除非将河西走廊重新打通,沿途凉州、甘州等重新掌握在大宋手中,才能将西域夺下。 “不过曹璨不愿意!”赵德昭将话说完。 “说回正事...”赵匡胤听了赵德昭后半句话,没好气道:“归义军求援这事,你怎么想?” “我朝廷如今可没有足够的兵马,跑那么远去给归义军撑腰。” “归义军费尽心机、千里迢迢来我开封,我们却...”赵匡胤看向赵德昭,“你可想过若是如此,归义军可还能心向我中原?若他们再次自立门户,称王称帝,咱们该如何?默许还是攻打?” 唐末时,归义军节度使张承奉建立西汉金山国,自称金山白衣天子,彼时是因为唐末割据众多,中原政权名存实亡,也无暇顾及归义军。 为求自保,归义军才如此打算,在曹家接手后,便同大宋重新建立了羁縻的关系。 赵匡胤的意思,是大宋若袖手旁观,会不会将归义军给逼急了,再度做出自建国家的事情来。 届时,若朝廷什么反应也没有,周边那些蠢蠢欲动的小政权,势必有样学样。 为了中原政权的正统和权威,势必要对此做出对策,外交声明是首要的,归义军若决议如此,便要发兵以正视听。 “不打!”赵德昭坚定得摇了摇头,“或者说,不用咱们来打!” “二郎是何意?”赵匡胤又问。 “爹还记不记得,上个月在樊楼发生的事?”赵德昭问道。 上个月樊楼发生的事能传入宫里的,便是噘厮啰同杨延瑛起的争端。 赵匡胤眼睛一亮,问道:“可是有了结果?” “并未完全,也不知为何,噘厮啰这几日没有约见李光睿,不过他的想法,我倒是能猜测一二,无非是想要联合党项人夺下归义军之地,瓜分其地盘,以壮大自己实力...” 赵德昭将摆件放回桌上,起身朝殿中走了几步,“一来呢,也想恶心回鹘,他没有娶到的人,被回鹘嫁给了归义军,当然了,这嫁过去的是不是真回鹘公主另当别论,反正明面上这么回事,二来嘛...” “怎么说?” “二来,他怕是真有称王称霸之心,也说不准!” 赵匡胤嗤笑一声,却并未说什么,他将桌案上一卷舆图摊开,招手让赵德昭上前。 这份舆图描画的赫然是西北情况,夏州、归义军都是朝廷羁縻,有他们清晰舆图是自然,但其余包括各部吐蕃、回鹘,以及北边接壤的契丹,则是通过人工丈量而成。 其中艰辛困苦自不用说,这份舆图可珍贵得很。 “噘厮啰对回鹘有意见,却不敢主动攻打,不如就将这个消息透给景琼,以景琼那瑕疵必报的性子,回去后定不会让噘厮啰好过,新仇旧仇怕是一起算了!”赵匡胤指着甘州的位置说道。 “儿子也是这个意思,”赵德昭看向舆图,“噘厮啰毕竟是吐蕃,六谷部同河湟部会不会援手,倒也说不准...不过...” 赵德昭眼珠子倏地一转,脸上一抹坏笑闪过,朝赵匡胤说道:“他们若是犹豫不定,咱们可让回鹘先动手嘛!” “二郎的意思是...” 赵德昭指向舆图上一点,父子二人抬头,心照不宣笑出了声。 月上中天,街道上除了巡夜的兵卒,便再没有旁人。 回到郡王府的时候,赵德昭听闻王七娘已是睡下,想着再过几个时辰天也要亮了,索性睡在前院。 甄平因为脚伤,如今多在府中当差,甄大管理西院,也便是旧府邸中事,甄平管理东院,即是扩建出的院落。 眼下,他还没睡下,正要求见赵德昭。 “什么事不能明日说?”赵德昭喝了一碗紫苏汤,脱下外袍递给侍奉仆从。 他喝了酒,眼下又这么晚,他只想快些进被窝去好好睡一觉。 “适才,洛郎君派人送了口信,说他们明日辰时在三羊铺子见。”甄平说道。 他们,指的自然是李光睿同噘厮啰了,看来今日在宴会上,二人自己约好了见面的地点和时间。 三羊铺子,是开封西边一家卖羊肉的铺子,辰时又恰好是上朝的时候,不容易撞见达官贵人。 也难怪甄平现在告知自己,待到明日,怕就不好提前安排。 “这样...”赵德昭略想了想,便朝甄平招招手,“你现在替我做件事...”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七十八章 好一颗棋子 盛大的寿宴过后,日子该怎么过还是得怎么过,朝会按部就班进行。 开春后,滞留在京师的流民陆陆续续回了家乡,朝廷给了口粮,也下发了减免税赋的政令,待他们回去之后,当地府衙也会安排粮种以及农具、耕牛等物资,好让他们继续生活。 另外,统计贫困人口的首批数据也开始整理,不日便要选作试点对其进行补贴,若有问题也好及时更改方案。 这些都有王祐带领的三司以及沈义伦带头的户部处理,赵德昭不用去管。 他眼下想的是三羊铺子的情况,朝会结束后,也不知能不能赶过去瞧个热闹。 不想正神游,耳边便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嗯?”了一声,转头看去,见殿中站着一个人——兵部侍郎胡会。 “秉官家,臣以为,内廷局如今初具规模,其下东、西以及焰火作坊各司其职,为我大宋立下诸多功劳,殿下居功至伟、功不可没...” 赵德昭饶有兴致打量着胡会,心想他在朝会上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总不会因为昨晚一场盛大的焰火,闲着无聊来拍自己马屁来吧。 胡会说完,还抬头朝赵德昭拱了拱手,表达内心的敬仰和钦佩,赵德昭回了个不失礼貌的微笑,静静等着他接下去的话。 “但是...” 胡会重新看向赵匡胤,语气也严肃了几分,“东西作坊毕竟生产的是军器,是用于战场上的东西,与我兵部息息相关,前番攻打南汉时,调动麟角刀、斩马刀便甚是繁琐,而霹雳弹...”胡会摇了摇头,“我兵部更是不知晓此事,试问,如此岂合规矩?” 赵匡胤闻言淡淡问道:“那依胡侍郎以为,如何才是合乎规矩?” “焰火司可单独立衙门,而内廷局另外东西作坊,归兵部管辖,军器调动按正常流程走,如此一来,若出兵在外,我兵部也能知晓所有军器调动、使用,不至于事事询问殿下,节省往来时间,殿下要知道,战场瞬息万变,若因为消息而耽误,岂不是冤枉?” 这话说完,殿中诸臣不禁点头。 “胡侍郎说的...不无道理...” “是,军器毕竟也同兵部相关,军械院、弓弩造箭院还有军器监,也都是在兵部辖下,内廷局...是该如此。” 赵德昭没有说话,起初,他以为胡会是为了他自个儿的利益,想要占内廷局的功劳,可细想,他也没这必要,毕竟开封谁都知道,内廷局中所有东西,都是自己创制出来的,他便算是夺过去,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他拿走了要用,也得上头的命令才行。 “官家,内廷局归兵部管辖,也就是方便今后调用,其余官员任免、火器制造等,仍由殿下负责,臣不懂这些,不会干涉。”胡会又道。 赵德昭更确定了,胡会是真为朝廷考虑,内廷局归兵部管辖,今后出兵在外,的确可以省去中间沟通或者其他流程的时间。 况且,胡会说的没错,内廷局制造的这些东西,同兵部息息相关,怎么都绕不开兵部去的。 但赵德昭也不会就这么应下,胡会没有私心,并不代表其他人没有。 兵部可是受枢密院管的,而枢密院大使,可是赵普担着。 “朕知道了,退下吧!”赵匡胤也没有给明确的回复,只不过将奏本放在一边,朝胡会挥了挥手。 胡会躬身应下,心想待散朝时,还得同殿下再好好说明利害,在表明自己心意,这个奏本,可不是为了自己利益,也不是给殿下找茬。 这日的朝会并没有其余事,散朝后,赵德昭刚要出宫去三羊铺子——在他看来,眼下这个事情比起内廷局之事要重要许多——就听身后胡会的声音传来。 “殿下,殿下稍等殿下!” 声音洪亮,要假装听不见都难。 赵德昭只好停下脚步,转身就见胡会小跑而来,到自己跟前后匆忙行礼,“殿下,还请听下官一言。” 还没离开宫殿的臣子们瞧见这一幕,好奇心又被勾起,纷纷慢了脚步,或是干脆停下,假装同同僚说话。 他们倒是要看看,殿下没在朝会时发怒,眼下可会不会对胡会不客气。 “你说。”赵德昭点头。 “殿下,下官当真没有私心,此事也是为朝廷考虑...”胡会朝周围看了看,见不少人瞧热闹,要说的话便留在了喉咙口,“殿下,要不移步?” 赵德昭朝周围扫了一眼,不怒自威的神色让瞧热闹的人纷纷掩面而走,不过片刻,殿前广场除了几个宫人,就没了人影。 “便在这说吧,本郡王还有事。”赵德昭说道。 胡会见此心中又多了几分敬仰之情,忙应了一声。 虽说周围没了看热闹的人,可他还是放轻了声音,“殿下,官家不日便要同江南用兵,江南国不同南汉,不可小觑,若到时因为调动霹雳弹等军器延误了时机,得不偿失啊殿下。” 胡会挺了挺胸膛,正色道:“若殿下不信下官,以为下官还是因为私心计,可提议官家,换了下官这个兵部侍郎,下官便是辞官也是愿意,朝中能人甚多,不差下官这一个。” 这话倒是出乎赵德昭的意料,他是真没想到,胡会对此事竟然这么看重,不惜没了官身也要促成。 另一方面,赵德昭却也疑惑,他小声道:“你从哪儿听说官家要打江南国了?李从善还在开封为官家贺寿,江南国不一定不会主动归降。” 胡会闻言一愣,下意识就道:“难道不是吗?昨日宴会...” “宴会怎么?有人同你说官家要打江南国?”赵德昭紧逼道。 胡会皱了皱眉头,“昨日宴会,下官也多喝了几杯,便听见有人同下官说,江南国主这次没有前来,而是派李从善来,心意不诚,官家本就意在江南,这次定然有个好借口可以攻打过去...” 后来又有人说起了南汉战事,说东作坊送去了霹雳弹,可除了官家外,谁都不知道,直到战事结束才知晓霹雳弹立了大功。 “有人说南汉怎么能同江南国比?江南城池坚固,霹雳弹定然要调用许多才行,下官这才...” 胡会说到这儿声音明显低了下来,也意识到问题出在了哪儿,这分明就是有人引导,是有人故意要他来提这个奏本,针对的,便是平晋郡王赵德昭!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七十九章 你的黄雀来了 因为胡会不是任何一方的人,让他来说这个提议,便显得一心为公,成功的概率也便更大。 赵德昭见他自己反应了过来,也没多说什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朝宫门而去。 胡会站在原地,他并没有意识到赵德昭的离去,而是皱紧眉头回忆昨晚宴会的事。 只可惜他虽然喝得不多,但昨日参与宴会的人挺多,许多末流小官也恩准得以参加这次宴会,他并不记得是哪几人人说了哪些话。 胡会摸了摸下颚,哼笑一声,既然想不起是哪几个人,便反推这件事就好,内廷局归入兵部,对谁的好处最大,谁便最有可能是幕后之人。 “可笑...可笑啊...”胡会自嘲一声,心想差一点不明不白得做了别人手中的刀。 糊涂啊! 此时的三羊铺子中和肃穆朝堂不同,这里充斥着最平凡的人间烟火。 铺子中人声鼎沸,烟雾缭绕中满是羊肉的香味,有喝羊汤的,有一大早便吃羊炙的,还有拿着羊肉馍啃得满嘴流油的,端是看他们这吃相,便能猜出这家店铺滋味有多好。 只不过,有两间雅阁中的客人心思却都不在吃喝上,其中一间坐着的,赫然便是李光睿、洛晟以及噘厮啰。 他们此时谈着的,便是针对归义军的计划。 “很简单,联兵,以最快的速度攻去瓜、沙二州,拿下归义军地盘。”噘厮啰说道。 既然要演,自然得演得像,李光睿此时若一口应下,说不准是起了反效果。 李光睿面上为难,略思考后说道:“回鹘可不是好对付的,咱们联兵攻打归义军,他怎么看?还有大宋,归义军怎么说也是大宋羁縻,不会就看着咱们攻打归义军吧!” 噘厮啰笑得不屑,“所以说要快,趁回鹘还没反应过来,拿下瓜、沙,到时候,他们再要做什么,也得掂量掂量不是?至于大宋...” “如何?”洛晟凑上前问道。 “大宋眼下心思全在江南上,哪里有空去管西域的事,江南国也不是好对付的,待他们收拾完总要个一两年,咱们这里早尘埃落定了...” “就算如此,大宋若发兵讨伐...如何应对?”李光睿摇了摇头,“本君可没这个实力,同他们硬碰硬。” “李节度使这话就错了,大宋接连打了契丹、南汉,接下去必定打江南,打江南可得不少时日,也需得耗费不少,到时候,可不一定就是硬碰硬了!” 噘厮啰见李光睿脸上还似犹豫,又道:“还有六谷部、河湟部,我吐蕃可不愿做大宋附属,李节度使,相信你夏州也不愿意吧,咱们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等着,等到什么时候?等到大宋越来越强,等到咱们无论如何也没有胜算?等到赵匡胤亲口问咱们要舆图?” 李光睿眉间一丝意动,噘厮啰敏锐捕捉到了,再接再厉道:“我承认,我有自己的野心,我不甘心仰别人鼻息,你呢?你们党项人在夏州立足多年,看着南汉降了,漳泉降了...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你们了?” “使君,噘厮啰可汗说得对,咱们不能坐以待毙,方能保我夏州长久啊!”洛晟突然出声道。 噘厮啰斜了一眼洛晟,哼道:“你同赵德昭不是关系好?怎么?不要赚他的银子了?” 洛晟叹了一声,满脸真诚道:“银子固然重要,可家国安危更是要紧!” “好吧,那...那便试试!”李光睿终于点头。 噘厮啰终于心满意足笑出声来,仿佛瓜、沙二州已是他囊中之物。 “既然如此,便商议一下该如何出兵吧!” “岂有此理!” 隔壁雅阁中,一个大汉勃然大怒,猛得拍了一下桌子起身就朝外走。 倏地,一只手将他拽回到座位上,轻声安抚道:“景琼可汗息怒,息怒,你现在过去岂不是打草惊蛇?眼下既知道他们全盘计划,不正好可以应对一二?” 这雅阁中的人,便是回鹘景琼,以及赵德昭派去盯着景琼的曹璨。 赵德昭知道,照景琼这脾气,但凡亲耳听到这些,他定忍不住要冲过去,质问免不了,说不准就是拳脚相交。 在大宋的地盘上,几个政权首领大打出手,成何体统? 还是得让人盯着、劝着比较好! 景琼怒气磅礴、满面通红,最后还是忍了又忍,不甘心得坐回了座位上,旁边的话语断断续续传来,景琼没耐着性子听,自有亲随帮着记录。 “你们殿下为何要帮我?”景琼坐了片刻后,理智回归,倏地抬头朝曹璨问道。 曹璨一愣,想着昨日甄平来传话,只让今日辰时把景琼带来这个地方,说隔壁雅阁的人没出门前,不能让景琼出去。 彼时他没懂,现在算是明白过来,只不过这个问题,曹璨总不好说因为想要你们鹬蚌相争,他渔翁得利吧! 但是,曹璨这人吧,虽然在男女之事上不开窍,其他方面,脑子还是够用。 只略想了想,便笑着回道:“景琼可汗也知道,杨业闺女,杨延瑛,那是殿下看中的侧妃人选,不日官家就要下旨入府的人,他噘厮啰竟敢肖想,殿下如何能忍?” 景琼听了这回答,倒也没有起疑,“嗯”了一声便又沉默不语,满脸戾气的他约莫是在考虑如何应对。 曹璨见蒙混了过去,终于松了一口气,便也不再开口,此时多说多错,还不如就让景琼自己脑补去。 一个时辰后,隔壁终于传来开门声,他们走了! 曹璨又等了片刻,才起身朝景琼道:“本官还有事,便先告辞了。” “慢着!” 景琼叫住曹璨,曹璨心中一个咯噔,想着难不成哪里出了纰漏,还是景琼又有什么问题? 不想景琼从怀中掏出一枚精致的扳指扔在桌上,“怎么说也谢谢你,还有你们殿下,这扳指算作谢礼了,拿去吧!” 曹璨看着桌上玉质细腻的扳指,面皮一抽,笑呵呵得伸手拿起,“那就多谢景琼可汗了!可汗大气!哈...哈哈...”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八十章 讨价还价 自然,赵德昭并没有能瞧成热闹,他在半路就遇到了去寻自己的曹璨,见此,二人索性就朝内廷局而去。 “殿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曹璨并不知所有事全貌,今日听了这一场,也没全听明白,“夏州和噘厮啰要联合攻打归义军?这事官家知道吗?” “自是知道的,”赵德昭点头,“景琼反应如何?” 说起这个,曹璨来劲了,他立即从袖中掏出那个玉扳指递给赵德昭,“诺,他的谢礼。” “谢礼?”赵德昭接过看了一眼,倏地“咦”了一声,“这上头还刻着字?” 曹璨压根就没仔细看过,此时见赵德昭发现了什么,好奇得凑上前去。 两个脑袋挨在一起,盯着玉扳指内圈上刻着的一行奇怪的符号,半晌赵德昭道:“当是回鹘文字,届时找鸿胪寺的人去看看是什么意思。” 曹璨缩回脑袋,摸了摸鼻子“嗯”了一声,他倒是想起个人来,归义军同回鹘联系颇深,回鹘文字,曹十娘应当能看懂吧! “殿下,外头有人找!”屋外传来禀报声。 赵德昭抬头,问道:“是谁?” “是个姓曹的姑娘!” 晚上不能说鬼,白日不能说人,便是稍想一想都不成,这不,人便来了。 曹十娘今日的穿着大不一样,不再是京城女子的装束,头发也简单得绾了个髻,一只玉簪点缀其中,再没有复杂的珠钗首饰。 整个气质也摇身一变,不是小家碧玉,也不是大家闺秀,赵德昭的形容,是奔跑的马、肆意的风。 是自由! 曹璨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鬼一样,心想女人真是善变,前几日还妖娆妩媚,今日就英姿飒爽了。 赵德昭眼神不留痕迹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收回后凝在曹十娘身上,笑着伸手道“坐”。 曹十娘也不客气,拱手后便在曹璨对面坐下,抬头时看向曹璨笑得春意盎然,“曹郎,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可有改变心意不曾?” 曹璨倏地脸一红,心道原来这人并没有变,还是如此不要脸。 “你一个女孩子家,能不能好好说话,还是那句话,我并没有成亲的打算,你另找如意郎君吧!” 曹十娘撇了撇嘴,却也没说什么,转头朝赵德昭道:“既然曹郎不愿,那我便换条路走,殿下,还请您告诉我,我们该怎么做,才能摆脱回鹘威慑?” “我教你了,你们归义军,该如何报答本郡王?”赵德昭扣了扣桌子,笑着问道。 在曹十娘眼中,赵德昭俨然便是精明商人的模样,做什么都要讨好处,一国郡王,怎的如此小家子气的。 “归义军心向中原,摆脱回鹘威慑,不也有利于朝廷?朝廷届时不管剑指江南,还是意在山后九州,我归义军出兵,便再不受挟制,便是大宋助力,如何不好?” “这是你一厢情愿,”赵德昭仍旧笑得自在,一点儿也不着急,他捧着一杯茶,慢条斯理啜了一口,缓声道:“这几日你在开封,该打听的,也都打听了吧,我大宋收回山前七州,用的什么,你也该清楚,是不是?” 曹璨也朝曹十娘看去,见她嬉笑的神色已然不见,此时脸上更多的是凝重和忧虑,想来殿下说对了,她这几日虽追着自己跑,但该做的事一样没落下。 “既然都打听到了,那便清楚,我大宋不管是南下还是北上,并不是很需要你们...” 需要...自然还是需要的,连通西域后,对大辽发兵的路线也能增加不少。 再者说,归义军如今实力虽不如张议潮当政时,但曹元忠近年来已是在慢慢壮大平稳,若能给予帮助,联合他们控扼大辽西北门户,也很是重要。 不过赵德昭自然不能让他们有恃无恐,觉得我大宋非他们不可,继而提出什么非分的要求来。 “我做不得主,归义军的任何决议,得我阿耶来做,便是我眼下答应殿下什么,想来殿下也不敢相信,既如此...”曹十娘干脆站起身,拱手道:“十娘告辞!” “唉!”曹璨一愣,见她真就要这么走了,忙喊住曹十娘,“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殿下也没说要你拿归义军来换,你再想想呢?” 曹十娘疑惑得看了一眼曹璨,倏地绽开笑颜,“你舍不得我?” 曹璨后悔自己为何多这个嘴! 曹十娘见曹璨一脸愤懑,也不逗他,心想曹璨是赵德昭亲信,既然曹璨这么说,此事定有转圜余地。 “我外祖家于阗石氏,粟特人,商路东南西北遍布,阿耶的主意我不敢替他做,但我外祖家,若殿下需要,只要不损归义军,但凭殿下驱使。”曹十娘目光坚定,给出了自己最大的筹码。 “好,我收下!”赵德昭并未再为难曹十娘,“我现在的建议,是你们立即启程,回沙州去同曹元忠说,噘厮啰联合夏州党项,不日便会攻打瓜、沙二州,回鹘定会插手,早日做好防备。” “什么?” 曹十娘朝前走了几步,曹璨忙站起身来,赵德昭朝他摆了摆手,朝曹十娘继续说道:“噘厮啰应当是嫉恨回鹘将公主嫁与你们而不是他,但他实力打不过回鹘,这才找你们泄愤,我已将此事透露给景琼,他定会有所动作,但至于他会如何动作,我这便不知了...” 曹十娘一听便明白了赵德昭的意思,景琼或许会半路就埋伏拦截,更好的办法,是等噘厮啰他们攻打中途出现,做个得利的渔翁。 届时,不管是噘厮啰还是党项,还是他们自己,已是两败俱伤,他不必损耗多少,就能取得胜利。 更甚,趁机攻打瓜、沙二州! 不,不能让这一切发生! “殿下既然此事,为何不阻止?”曹十娘面上愤怒,朝赵德昭大声问道。 “你这是在质问本郡王?”赵德昭哼笑一声,“说实话,你们归义军虽说是我大宋羁縻,可实际上早似独立政权,你们没有称王称帝,也是担忧我大宋讨伐罢了,但凡你们实力增长,怕也会有此等心思吧!” “殿下如此揣测我归义军忠心,怕是不妥!” “是,那对不住,”赵德昭点头,“本郡王为何不阻止...我且问你,是不是阻止了,回鹘就能听我大宋的?他们又不是我大宋羁縻,他们为何要听我的?” 曹十娘一愣,反应过来的确如此,回鹘自占了甘州后,势力不容小觑,他们也并对大宋称臣,如何会听呢? 便算听了,岂知不是阳奉阴违? 曹十娘想明白后,躬身朝赵德昭拱手,诚恳道:“殿下恕罪,若是如此,十娘还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殿下准许!” “说罢!”赵德昭见她转过弯来,点头道。 “霹雳弹,可否...给...卖与我些...”曹十娘说完,带着期盼的脸上还有些微忐忑,就怕从赵德昭口中听到个“不”字。 “霹雳弹虽是我管辖下,但属军器,不好售卖啊,本郡王若是卖了,被旁人知道,本郡王这爵位都未必能保得住...”赵德昭叹息道。 曹十娘失望得低下脑袋,双手垂在身侧紧紧捏着,可她也明白赵德昭说的是实话,但霹雳弹,却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不然...归义军如何在抵御党项人同噘厮啰之后,还能抵挡得住回鹘呢?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八十一章 应对 “不过...” 曹十娘心灰意冷之际,赵德昭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你们归义军心向朝廷,我想官家自不会坐视不管,不如这样,我入宫同官家申请一下,官家一向仁慈,想来不会拒绝。” “当真?”曹十娘一颗心犹如坐过山车一样,刚下到谷底,此刻又被扯上云端,扑通扑通就像要跳出来一般。 “这样,你明日再来,我这便进宫去!”赵德昭放下茶盏,掸了掸衣袍。 “那便多谢殿下了!”曹十娘郑重拱手致谢,而后又深深看了一眼曹璨,这才转身离开。 曹璨一脸莫名其妙,想自己一句话都没说,她这般感激的眼神看着自己做什么? “你要跟我进宫?还是回你的西作坊去?”赵德昭看了一眼曹璨问道。 “真要进宫?”曹璨转回脑袋,“我以为殿下就是说说的...还有在三羊铺子时,噘厮啰真要同李光睿一起去打归义军?李光睿不像傻的啊,他就不担心惹官家不痛快?” “他自然不是傻的,”赵德昭起身朝外走去,“噘厮啰要打,李光睿面上答应,实际不会去,都是圈套罢了。” 曹璨“啊?”了一声,倏地明白过来,“是殿下让他们——” 此时二人已到了屋外,再说这些怕给人听了去,曹璨住了嘴,跟着赵德昭朝皇宫而去。 他直觉,曹十娘怕是被殿下给骗了。 垂拱殿,赵匡胤看到去而复返的赵德昭,以及他身后跟着的曹璨,从案上扒拉出胡会的奏本,说道:“是为内廷局这事来的?朕没批!” “不是为这个,”赵德昭摆了摆手,而后将今日三羊铺子的事,以及曹十娘来寻自己的事同赵匡胤说了个明明白白,“官家,臣想给曹十娘一千个霹雳弹,卖也行,反正她钱多,而后以教他们使用之名,派一支禁军前去沙州。” 一个早上竟然发生了这许多事,赵匡胤惊讶得看着赵德昭,昨夜还在同自己商议计划,今日便尘埃落定,还能往沙州驻一支大宋禁军,这却是意外之喜了。 “好,此事朕没有意见,你想让谁去?” 曹璨不知为何,心突然砰砰跳了起来,他咽了咽口水,一眼不错得盯着赵德昭。 要不要毛遂自荐? 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邹进吧!”可是,从赵德昭口中蹦出的名字,却不是曹璨。 邹进如今任了指挥使,下面有升了指挥的种昭衍、段宏两个指挥,共一千人。 他们跟着自己打过契丹,也知道霹雳弹如何使用,让他们去,再合适不过。 曹璨有些失望,从幽州回来后,他仍旧在西作坊任职,也不知何时才能入禁军建功立业去。 赵匡胤父子二人没有察觉殿中一个青年郁郁寡欢,他们很快定下人选,之后写下召令,让赵德昭自己去枢密院盖章,之后拿去禁军营。 至于要怎么安排,这便是赵德昭的事了,不管怎么说,这个主意是他出的,这些人,也都是赵德昭麾下。 出了垂拱殿,曹璨才期期艾艾叹了一声,赵德昭这才发现他的不对劲,略想一想便也明白了怎么回事。 “你别叹气,我想着你呢!”赵德昭拍了拍曹璨的肩膀,“归义军那里用不着你,之后南边,才是你用武之地。” 曹璨一听眼睛就亮了起来,哪里还有垂拱殿中的自伤之情,连连点头,“就知道殿下想着我,多谢殿下!” 赵德昭摇头失笑,“你先回去吧,我还得去趟枢密院,此时耽搁不得,今日必得交代完成。” “我也无事,我陪着殿下!”曹璨笑呵呵说道。 赵德昭也不多言,点了点头继续朝宫门走去。 枢密院就在宫城中,出了宫门没多少路便到了。 “这是...”枢密院中副使同承旨杨业都在,看到赵德昭拿来的召令俱是吓了一跳,想着殿下不声不响,可是做了件大事啊。 只是...曹彬瞟了眼自己儿子,他跟在殿下身边,怎地不好好利用机会,若能去到沙州,不日也有个大功劳。 而且...他怎的看上去还挺高兴,不像他的性子,不会是求而不得,痴了吧! 是了,沙州有个曹十娘在,他该不会是因为这等缘由,躲着那姑娘,这才不要去的? 唉,若是如此,眼界可是小了。 今日回去后,定要好好开导开导这小子,今后做事,万不可因小失大啊! 曹彬发散着自己思维,待仆从收到政事堂赵普的口信,这才回过神来。 赵普自然不会在这种事上光明正大的使绊子,走了流程后,杨业就用了印,赵德昭便带着乐呵呵的曹璨去了禁军营中。 赵德昭如今为四厢都指挥使,平日禁军营自是要去的,巡视为一,他自己也会在营中练习骑射,功夫总不好荒废。 入了营房后,赵德昭便命人将邹进、种昭衍和段宏三人叫来,几人行礼后,分主次落座,又见曹璨也在,不知发生了何事。 赵德昭将召令递给邹进,“你先看看。” 召令上写得简单,便是让他这一营前往瓜、沙驻守,协助归义军抵御外敌。 “归义军?外敌?”邹进一头雾水,好似归义军也没入京后,哪来的消息说他们有外敌?外敌是何人? 赵德昭给了曹璨一个眼神,此时便看出待他一同前来的好处了,曹璨接受到示意,立即将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营房诸人才恍然明白了过来。 “简单来说,便是噘厮啰同回鹘,当然,回鹘若发现党项人没按约定去攻打归义军,他们计划怕也有变,你们心思缜密,让你们去,我也放心。” 邹进三人交换了个眼神,俱是心神激荡,这可是大好的机会,更别说还有霹雳弹助阵,岂不是白送的军功? “末将领命!”邹进三人立即起身大声应下。 “此事紧急,邹进,我明日带你同曹十娘见一面,而后你们以换防名义,先往灵州去,到了灵州,再化整为零,定要避过吐蕃同回鹘的耳目,此事关系重大,可明白?” “是,末将明白!” 若曹十七在,赵德昭定更要多嘱咐几句,可这三人多是谨慎之人,赵德昭见他们面色凝重,想来已知其中利害,便未再多言。 几人又商议了片刻,多是揣测回鹘可能采取的应对措施,经过多次推演,邹进心中有了计较,想着倒是入了沙州,看了地形城防,胜算定比此时更大。 待他们商议结束,外面天色也暗了下来。 “到灵州之前,务必保密,若哪个胆敢透露一丝一毫,军法处置!” “是,末将遵令!”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八十二章 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翌日,曹十娘如约抵达内廷局时,见屋中又多了一人。 这人身着禁军服制,看着文质彬彬像个书生似的,可眼中流露出的肃杀却容不得忽视。 这人,自然便是邹进了。 “本郡王昨日已入宫禀明官家,官家听闻后如本郡王所想,自不会坐视不管,是以,特命邹指挥带领一千禁军,协归义军共御外敌。” 赵德昭说完,邹进便上前朝曹十娘拱了拱手,“邹某,见过曹姑娘。” 曹十娘见邹进目光清澈,丝毫没有因自己是女子而有所怀疑或者不屑,对赵德昭更是有了几分钦佩。 这世间对女子多有歧视,便是他们沙州,虽然阿耶平等对待他们兄弟姐妹,但外人却总不如此。 那些目光和质疑,便促使了她此次开封之行。 不想,殿下麾下将士,竟然没有看轻自己,这还是在中原,可真稀奇。 曹十娘没有想到的是,换个禁军统领来,或许便会如她所想了,只不过来的是赵德昭麾下,是在幽州见惯杨延瑛大杀四方的人,自然不会见怪不怪。 曹十娘回了一礼,虽知道这话说出口有些不妥,但为了归义军计,还是硬着头皮道:“一千人,是不是少了些?我们要面对的,可是党项、吐蕃还有回鹘军,加起来定有数万人,我们就这些,可能抵挡得住?” “昨日我便说过,大宋没有这么多兵力布置出去,况且,这千人可是本郡王麾下精锐,曹姑娘可别小瞧了他们,况且...”赵德昭负手而立,面上满是倨傲,“还有一千枚霹雳弹助阵!” “一千枚霹雳弹?”曹十娘听到这里,眼睛倏地放出光来,昨日她还忐忑大宋能否给予霹雳弹的帮助,没想到今日便听到了好消息。 如此一来,就算大宋不派这一千禁军都是可以。 赵德昭见曹十娘眼珠子滴溜溜得转,哪里想不到她在盘算什么,任是哪个政权,都不希望有外部驻军在自己境内,哪怕这次是去援助,可援助之后呢? “曹姑娘,本郡王只提供霹雳弹,其余的,本郡王可没说会给!”赵德昭笑着道。 曹十娘听了这话,知道自己心思被看穿,脸颊红了一瞬,低声嘟囔,“知道,我也没说要啊!那...一千枚霹雳弹,多少银子?” 赵德昭倒是没想到曹十娘会主动提起付银子,脸上神情便错愕了一瞬,曹十娘敏锐捕捉到了,抬了抬脖子道:“我阿娘说过,免费的才是最贵的,我们已是欠了你们,不能再多欠了,霹雳弹...就当是我们买的好了!” 粟特人果真是天生的生意人,免费的便是最贵的,古往今来,多少人想着不劳而获,可最终付出的俱是惨痛代价。 赵德昭点头,说道:“一枚一百两,如何?” 那便是十万两! 曹十娘的心都在滴血,她外祖家虽然生意做得大,但要一下子掏出十万两,也并不容易,况且,自己也没这么多银子在身上啊! “不急,可先支付二成,剩下的,一年之内送入开封就是了!”赵德昭也知道曹十娘入京不会携带大量银两,十分贴心建议道。 “好,”如此,曹十娘再好不过,“我代石氏签下契约,一年内,不,半年内,便可将剩余银子付清,我石家做生意历来讲究个公平诚信,不会让殿下为难。” 在曹十娘看来,这内廷局虽然是赵德昭做主,但归根到底还是中原朝廷的,况且听说,大宋不日就要南下,他一下子拿出一千枚霹雳弹支援归义军,势必引起非议。 若银子上再拖这么久,她自己也过意不去,半年时间,她定能将货款付清。 当然,若她知道,以如今东作坊成熟的技术,一个月便能制造出三千枚霹雳弹,或许便不会有如此想法了。 赵德昭自然不会拒绝,取来纸笔当场拟了契书,双方盖印后,命人送去府衙备案,如此,倒还赚了一笔契税。 “本郡王的建议,你们尽早出发回去的好,如今寿宴也是结束,京中这些使臣,也都陆陆续续返回,耽误了时机,便算有天兵天将,都不一定有用。”赵德昭看向曹十娘道。 曹十娘点头,“好,我回去收拾行囊,今日便赶回,至于...”曹十娘看向邹进,不知他们是否要同行,若是,目标也太大了。 “不用管我们,二十日,我们定赶到沙州!”邹进朝曹十娘道。 “我会尽量为你们多争取些时日。”赵德昭也道。 曹十娘心怀感激,郑重又行了一礼,告辞离开之际,她又看向曹璨,笑着道:“曹郎,你可要等我!” 曹璨看她眼波流转,陡然变了个模样,不禁汗毛倒竖,也不说什么,直接移开了目光。 曹十娘见曹璨不接茬,耸了耸肩膀,颇是无奈一笑,转身离开屋子。 邹进看了一出戏,抱臂在旁道:“我觉得这曹十娘挺不错的,容貌也好,出身也不错,是个婚配的好人选,曹提举,你——” “你要是觉得好,反正你马上要去沙州,你求娶呗!”曹璨哪里是个吃亏的主,至少嘴上从来不肯。 “人家看上的是你曹大公子,有我什么事啊!”邹进笑了笑,而后朝赵德昭说道:“殿下,末将这便回营准备,明日一早出城,殿下可还有何嘱托?” 赵德昭想了片刻,倏地皱了皱眉头,缓声开口道:“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不过曹氏政权并不稳固,我担心的是,危机除了外部的,说不准还有内部的,你去到沙州,万事留心。” 邹进神情一凝,他是没有想到除了要防噘厮啰和回鹘,还要防归义军自己,心中不由起了一层寒意。 “我也并不确定,不过若当真有此发现,首先是要保住你们自己,其次,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再替归义军解决麻烦!”赵德昭郑重其事道。 邹进心中涌出一股暖意,重重颔首道:“末将...遵令!” 邹进离开后,屋中便只有赵德昭同曹璨二人。 “殿下,要如何拖延时间?”曹璨问道。 “这还不简单,京师有这么多好玩的好吃的,还怕留不住人?” 于是,便从这第二日开始,赵德昭便寻了各种借口理由,约着京师的诸位使臣吃喝玩乐,他担心就宴请回鹘同噘厮啰太过显眼,让他们起疑,索性一块儿都请了。 如此一来,这些使臣倒是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只以为大宋热情好客。 景琼本是想赶紧回去准备一番,见噘厮啰同李光睿也被留下,也便不再着急。 噘厮啰本就是贪图享乐之人,想着攻打归义军也不急在一时,反正这计划也无旁人知晓,在京师享受一番再去征战也来得及。 况且,这次之后,还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这番繁华盛景,就这么早早回去,也未免太过可惜了些。 他们没想法,可朝中有些人想法便多了,这几日弹劾赵德昭的奏本雪片般飞上赵匡胤的案上。 赵匡胤对此一言不发,所有弹劾奏本统统压下不批,两三日后,诸人也便看清了皇帝态度,这才消停了些。 同时,知道详情但不便言说的曹彬、杨业、薛居正等人还为此上奏替赵德昭辩驳,但不能说明其中缘由,只能从诸如“殿下如何能勾连他国?”、“如此对殿下有何好处?”、“殿下一心为公”等理由解释。 而赵普,从始至终袖着手一言不发,冷眼瞧着这场闹剧,心中是如何想的,便谁也不知道了。 五日后,钱俶第一个同皇帝辞行。 前往宫中的时候,钱俶心中忐忑不已,他这些日子从未有一夜睡得安稳,最担忧的,便是他被强留在开封,吴越,不降也得降。 赵匡胤见到钱俶丝毫也不见惊讶,同在殿中的赵德昭更是朝他笑得和煦,这让钱俶愈发不安起来,勉强挤出的笑意比哭还难看。 罢了,若当真回不去,为了吴越百姓,也只能对不起列祖列宗了。 “朕想着,时日也差不多了,世人都说礼尚往来,朕也命人备了些礼,也不知合不合国主心意。”赵匡胤笑着说道。 回礼合不合心意不知道,让自己回去这件事,可是再合心意不过了! 钱俶热泪盈眶,要不是在这殿中,还记得自己是吴越国主这身份,说不定当真要流几滴眼泪以表达激动之情。 “臣,多谢官家!”钱俶哽咽道。 赵匡胤“呵呵”笑了几声,从案上取了一本奏本,缓步走下御阶,站到钱俶身前,语气是再柔和不过,“说实话,朕倒是挺想国主留在开封同朕做伴,你也知道,朕早已为国主备好了宅子,其中一应物什依照江南置办,唉,可惜啊——” 钱俶忍不住又惶恐起来,君心难测,他生怕赵匡胤又改变主意。 “你看,”赵匡胤将手中奏本递给钱俶,“朕朝中不少人,可俱是希望国主留下,只是朕以为,朕同国主多年交情,总不好强人所难,也坏了两国情谊,是不是?” 钱俶伸出的手忍不住颤抖,接过赵匡胤手中的奏本,一时也不敢翻开。 赵匡胤也不在意他是不是立即翻开去看,笑着折返回御座上,面露惋惜,“朕知道国主归心似箭,饯别宴...朕就不备了,朕相信,来日方长...”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八十三章 钱俶出宫的时候脚步虚浮,宫门口接他的亲卫见他这副模样,不禁面露愁色,猜测国主怕是回不去了。 “国主...”其中一个亲卫扶着人上了马车,凑在车门外轻声问道:“弟兄们受国主恩惠良多,只要国主一句话,弟兄们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把国主送回临安。” “啊!”钱俶茫然得看向说话的亲卫,片刻后眼神才重新聚焦在他身上,淡淡笑了笑,摇头道:“不用,官家没让本国主留下,明日便启程回去吧!” “是!” 亲卫关上车门,同其余人交换了个眼神,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不解。 既然同意让他们离开,国主脸上为何仍旧愁云密布,大宋皇帝同国主说了些什么? 马车中,钱俶再度翻开赵匡胤给他的奏本,这其中内容,他走出垂拱殿后已是看过一遍,当下心神俱震,这才一路恍惚着出了宫门。 这奏本中所言,是大宋臣子同官家提议,将自己强留在开封,吴越便可如探囊取物,成为大宋领土。 可这奏本上没有批言,赵匡胤又将此给了自己,这其中深意,钱俶不敢细想。 可由不得他不去想! 这是在警告自己,若再没有自知之明,主动归降大宋,大宋的臣子们,定要提议用武力手段解决问题了,届时,奏本上会有何批复,钱俶不用想也知道。 虽是放归了自己,可实际上,自己便如皮影,身上这根线,始终握在赵匡胤的手中。 当然,在旁人看来,钱俶是风风光光得回了吴越去,离开时皇帝赏赐之物,甚至比他来时带的贺礼还要多一些。 他这一走,其余人也便坐不住了。 李从善本就战战兢兢,见钱俶顺利离开,心中松快了不少,想着自己不过是个国公,还能强留自己不成? 强留自己有什么用? 于是,他也入宫同皇帝辞行去! “我朝官家贺长春,你也看到了,这不少国主、汗王都来贺寿,你们国主架子是挺大,我朝派使臣邀请,他竟然不来,难不成是要我朝官家亲自去请不成?” 殿中,有臣子满面嘲讽,丝毫不将李从善放在眼里,当庭质疑李煜诚意。 李从善愕然,想着不该这样啊,他就是个听命行事的,怎么还能责怪自己? “回禀官家,这实在是冤枉了国主啊,”跟在李从善身后的韩德让见李从善嗫嚅不知如何开口,只好上前解释,“国主实在是身体抱恙,恐过了病气给官家,扰了寿宴兴致,便是万死不辞其疚,这才命郑国公代国主前来,其心日月可鉴,万没有对官家不诚之意啊!” “病了?”赵德昭看向韩德让,“是何病?可厉害?我开封有不少名医,韩大人可要带回去给你们国主瞧瞧?” 韩德让哪里敢让开封的大夫回去给国主看病,下意识就道:“多谢殿下关怀,金陵宫中有大夫,想来国主应当无碍。” “你们江南既然有大夫可以医治,若江南国主当真心诚,带着大夫一起来不就好了?”赵德昭说完轻笑一声,“还是说,韩大人所谓国主病了,不过就是托词?” 这话摆在明面上,便是准备撕破脸了,韩德让心下一惊,知道自己是说错了话。 可再仔细一想,其实不论自己说什么,赵德昭都能有话堵自己的嘴,不管是请开封大夫回去也好,或是指责李煜装病也罢,他们早便下定了主意。 李从善,怕是回不去! 韩德让想到了这一点,李从善自也是能想到,他额上已是惊出了一头冷汗,苦笑道:“官家,郡王殿下,诸位大人,国主确是病了不假,这病症时轻时重,大夫也说了切忌辛劳,长途跋涉更要避免,这才...” 李从善深深拱手,言辞中带了几分恳求,“国主是我兄长,这几日下官也不知他病体如何,实在担忧,还请官家看在我兄弟情深的份上,早日让下官回去看望。” “你又不是大夫,你回去有什么用?你若是担忧得紧,本郡王命开封最好的大夫,即刻启程前往金陵,你如此可放心了?” 赵德昭笑着说完,转头朝官家道:“官家不是给江南国主备了宅子,本想着他来,这宅子便赐与他,既然他们兄弟情深,不如就赏了国公吧,如何?” “甚好!”赵匡胤点头,而后看向李从善,不容置疑道:“朕封你为泰州军节度使,兖海沂观察使,你便留在开封,做我大宋的官吧!” 泰州军节度使,兖海沂观察使,听上去好听,实际就是个空名,光拿俸禄不做事,自然也不会有实权。 这不是拿自己做人质是什么? 李从善当即汗如雨下,脸色苍白却说不出话。 韩德让也是震惊莫名,大宋竟然连冠冕堂皇的话都省了,直接就让李从善留下,那自己呢? 难不成自己又要被留在开封,同这个怂包一起为质? 或者...再跑一次? 韩德让紧皱眉头,想着自己的后路,可直到最后,也没听到对他有什么安排。 “竟然自己不用留下吗?”韩德让心想。 知道自己可以回金陵同父亲团聚,继续做江南国的官,心中该是高兴才对,可不知为何,韩德让颇不是滋味。 好似自己从头到尾都不在大宋君臣的眼中,对他们而言,自己丝毫没有利用价值。 当初为大辽官员是如此,眼下为江南官员时也是如此! 自小被称为神童,又颇受大辽帝后重视的韩德让,第一次开始怀疑起了自己。 赵匡胤的意思,今日就让李从善搬到那座宅子中去,反正各种事物一应俱全,拎包入住就成。 李从善压根说不出拒绝的话,或者说是不敢拒绝。 出宫后,他才惊惶道:“这可如何是好?留在开封,岂能有命在?” “国公安心,”韩德让忙安慰道:“赵匡胤对投降的各国国主和臣子待遇甚好,更不会随意杀之,但若反抗激烈...赵匡胤眼里容不得沙子,才会招致性命之忧...” “这...难道真要留下?” “听下官一言,国公便先留下,再徐徐图之,下官不日回金陵,相信国主定会全力接回国公,还请国公放心。” “对,你赶紧回去,同我哥说,让他赶紧来赎我!”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八十四章 番货入京 之后几日,李光睿、景琼,噘厮啰等人也都陆续辞行离去。 走之前,洛晟于某日半夜自郡王府偏门拜访,同赵德昭密谈一个时辰后离开。 此时邹进一行人,已是赶到灵州,按照赵德昭的吩咐,在灵州稍作修整,继而化整为零,朝沙州而去。 灵州刺史魏咸信和灵州御史冯继业自然也收到开封的消息,对这么一支明面上换防,实际去西域的禁军也大开方便之门,甚至算准时间,拉着灵州防军出城跑了一圈。 不管有没有人盯着灵州这边,如此一来,也算避了些耳目。 李光睿回夏州后便命人全面戒严,令长子李继筠监事,自己带着城中一支精锐缓慢朝沙州行去。 噘厮啰早就做了打算,刚从开封启程便命人传信回去,噘厮啰部万余人在他命令下,集结完毕,朝着沙州快速推进。 景琼虽是个易怒的性子,但却也谨慎,自三羊铺子回去后,反复思虑良久,怀疑是大宋给自己下的套。 回甘州的路上,他便命人盯着李光睿同噘厮啰,看他们是否当真发兵沙州。 几日后收到各方探子回报,党项、噘厮啰果真出兵朝西域去了,心中疑虑也不过打消了一半。 “继续探查!”景琼命令道,同时,也集结军队,准备做个渔翁。 于此同时,商州飞出一只信鸽,白鸽展翅,飞行的方向却是北边,片刻后便消失在天际。 伴随这些人离开的脚步,番禺市舶司转运来的货物,也终于抵达了开封城。 运送货物回京的是王贻孙,赵德昭听闻后,早早便去码头等着,这次,用上了郡王仪仗。 码头上已是清出了一块空地,王贻孙忙碌指挥,各货行老板盯着自家仆从将一箱箱货物有序装上马车,准备往宫中去。 见到来人,所有人忙停下手中活计,行礼问安。 “免礼,都去忙吧!”赵德昭抬了抬手,径直朝王贻孙而去,“一路辛苦,等见完官家,晚上来我府中用饭。” “是,也请等下官回府给双亲问安。”王贻孙回道。 “自是应当。”赵德昭目光穿梭在货物上,“将这些箱笼盖子打开。” 王贻孙奇怪,“殿下是何意?” “我今日准备仪仗,便是要大张旗鼓,让开封的人都来瞧瞧市舶司开办之后带来的好处,眼下,使臣虽然都走了,可各地行商还滞留不少,你道他们为何还不走?”赵德昭说道。 商行老板听了这话,瞬间明白了其中之意。 他们这些货物入京,除了要给官家汇报之外,便也是要寻买家卖出去的。 这一路往宫里去,有这意思的行商,自然也都会前来瞧看,有殿下敲锣打鼓的宣扬,还担心卖不出个好价钱? “原来如此,便听殿下的。”王贻孙也明白了过来,转头朝货行老板点头示意,很快,除了需要密封保存的一些香料外,一个个箱盖立即打了开来,露出其中琳琅满目的货物来。 今日阳光也是正好,不少珠玉珊瑚宝石在阳光照射下反射出璀璨夺目的光华,让人不敢直视,生怕闪瞎了自己一双眼睛。 待全部装车完毕,赵德昭坐着自己郡王仪仗入宫,身后是骑着高头大马风华绝代的王贻孙,以及一眼望不到头、装满奇珍异宝的车队。 百姓们、行商们自是喜欢这种热闹,街道两旁围得水泄不通。 很多女子是为了看风姿无双的郡王殿下,大胆些的已是备好了香囊手帕,可最后却被明晃晃的珠宝吸引了全部目光。 “你看那珍珠是彩色的,真好看!” “还有那些贝壳...” “那些透明的珠子是什么?若串在裙上...” 行商们目不转睛看着车队,心中已是盘算如何才能买到这些货物,只要稍作加工,翻倍,不不不,三倍四倍,他们看着周围女子眼中狂热的光芒,想着说不定十倍都能卖出去。 这便是赵德昭要的效果! 番货入宫也不过就是给赵匡胤看一眼,再汇报番禺市舶司这一年来的情况。 冬季出发去的船队,有了苗守信编纂的牵星术,极少有在海上迷航的。 将大宋物品带去海外,再购入番货,随之回来的还有前来考察市场的番商。 自然,按照此前定下的规矩,这些番商只能在番禺活动,同当地行商协商贸易。 “加上通行证、入港税费等,番禺市舶司一共收益一百二十万贯,自臣离开番禺前,府衙因同番商签订货物契约,所得契税有十五万贯...” 一串数字从王贻孙口中流出,殿中朝臣听了这数字后,俱是震惊不已。 初时殿下说要办市舶司,说今后能靠市舶司赚不少银子,彼时不知真假,看着户部的钱财拨过去建立衙门、开办船厂,还觉得心疼。 可不过才第一年,便已是将拨出去的钱款都收了回来。 殿下说过,番商来的时候,才是市舶司赚钱之际,看来,明年番禺市舶司会给大宋带来更多银子啊! “好!”赵匡胤心中欢喜,看向王贻孙的眼神也慈祥了许多,可惜王贻孙已有娶妻,不然也能做得永庆驸马。 赵匡胤又看向站在一旁的赵德昭,市舶司当初可是二郎提的,没想到能为朝廷赚这许多银子,长得俊,又有将才,头脑也好,便是天上的仙女也配得啊! 赵匡胤心中感慨片刻,之后又问:“这些货物,如何打算?” 所有人目光都看向赵德昭,赵德昭也早已有了想法,“这是市舶司建立以来首批番货,自是要热热闹闹的才好,臣提议,便在宫外辟一处地方,临时搭建个榷场,所有货物放在其中售卖,不散卖,只卖与货行商铺,首先卖与大宋行商,其次羁縻,剩下的...” “卖给江南等地行商?”王祐忍不住开口道。 “正是如此!”赵德昭点头。 这批番货若能买到手,加工或者转手卖出,其利润十分客观,这一路入宫的路上,赵德昭从他们脸上,也都看出了几分心动。 吴越、江南以及其他非大宋行商得知这个规矩后,定会十分懊恼,回江南后有什么打算,便看他们自个儿的了。 “好,便如此办!”赵匡胤十分满意赵德昭的建议,看向殿中诸人,最后目光定在王祐和沈义伦二人身上。 “此事,便交由王大使同沈尚书了!” 二人领旨,交换了个眼神,确认出宫后便得商议布置此事,心下丝毫不敢马虎。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八十五章 临时榷场 散朝后,诸臣三三两两离开垂拱殿,赵德昭不知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停下脚步朝后看去,见不少大臣笑着同他拱手,有的道一声“殿下英明” 是了,赵普! 此时的赵普蹙着眉头脚步匆匆,并没有发现赵德昭看过去的眼神。 这几日赵普似乎不大对劲,原本朝堂上,自己的提议,他便算同意也会纠几个小问题出来,就算不是自己发声,也是他下面一帮党羽,最近却安静如鸡,什么都不反驳了。 反常即为妖! “周威,派人去查!”赵德昭吩咐道。 “是!” 这日下晌,宫门口、府衙门口、城门口布告处俱是张贴起了告示,三日后在宫城外临时榷场举办番货售卖活动。 “不能散卖,哎呀,这下得等到什么时候...”有女子不满娇嗔。 “不急,那日咱们也去瞧瞧,看那珠子被谁买走,咱们直接买来就是。”女子夫君笑着道。 “也是!” 做如此打算的百姓许多,想着三日后就算买不到番货,也要去看看热闹才好。 “怎么咱们江南的行商...第一日不准入?” 人群中,乌青濮氏也在,他看了告示上的流程,顿时有些灰心。 第一日只给大宋行商进入,第二日给羁縻之地行商,第三日才是留给非大宋行商的他们。 “是啊,等到第三日,还能有什么好东西?”吴越一个行商也沉了脸。 “这也没办法,这是他们大宋商人出海带回来的货物,自该先给他们选。”一个稍年长的行商叹了一声,无奈道。 “罢了,第三日便第三日吧,若有好的便买,没有...”待回了江南,便可以将自己的打算,说与族中之人听了。 临近傍晚,王贻孙带着一车礼物登了郡王府的门,一起来的,还有听闻了消息后,厚着脸皮前来蹭饭的曹璨。 “我们一家人吃饭,有你什么事?”王贻孙不满道。 曹璨搭着王贻孙的肩膀,笑着道:“七娘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便是我妹妹,如何就不能是一家人了?” “你也就比她年长三岁,怎么就是你看着长大了!”王贻孙失笑。 “就算年长三日,那也是年长,我长着眼睛怎么就不是看着长大的了?” “你这嘴...”王贻孙叹了一声,突然想到一事,笑着问道:“听闻有个曹十娘的,你对着人家,怎么嘴巴就跟锯了似的?” 曹璨想着是哪个人嘴巴这么快,王贻孙才回来就能听说这件事,同时又嘴硬道:“那叫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你们二人...谁是秀才,谁是兵?”王贻孙又问。 “当然是——”曹璨突然卡了壳,似乎怎么说都不对了,也便轻哼一声,不说话了。 二人一路拌嘴,很快到了府中花厅,院中翘首以盼的,不是王七娘又是哪个? “兄长!”王七娘看见王贻孙的身影,立即匆匆上前。 “当心摔着,你现在这身子可精贵得很!”王贻孙忙张开手臂大步而去,直到站在王七娘面前才放了心。 “兄长知道了?”王七娘初见兄长的激动心情,立即被羞涩所代替,眼睛红,脸庞也红。 “自然,父亲母亲都同我说了。”王贻孙笑着道。 “你们别站在门外,饭菜都已备好,进来说话。”赵德昭站在廊下,看兄妹二人久别重逢,心中也是高兴。 几人入屋落座,早准备好的饭菜陆续上桌。 “初至番禺,倒是被那边食物惊艳了些许,不过吃久了,还是想念京师的吃食。”王贻孙笑着道。 “怎么说?”曹璨好奇道:“我可是听闻,番禺不止有肉,海里游的、天上飞的,树上长的,土里钻的,都能吃。” 王贻孙点了点头,倏尔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一白,努力压下喉咙口的不适之感,忘记脑海中的画面,开口道:“当真是任君选择,哪日你若去,我定带你好好享受。” “极好!”曹璨忽略了王贻孙眼中一抹促狭,拊掌大笑,若他什么时候能去番禺走一遭,定要把平生没吃过的,统统尝试一遍才好。 “殿下,你怎么这么看着我...我说错了?”曹璨笑完,却见赵德昭看向自己的眼神有股说不出的意味,好似...有些怜悯。 “你看错了,”赵德昭没解释什么,拿了筷子给王贻孙夹了一块羊炙,“既然想念京师美食,便多吃些!” “多谢殿下!” 都是自己人,一餐饭吃得也不拘束,酒足饭饱后,茶点也端了上来。 随之一起被送入屋中的,还有王贻孙从番禺带来的礼物。 “哇哦,”曹璨看着眼前的珠光宝气,忍不住惊叹,“象贤,可别是收了行商的吧!” “曹大郎你胡说什么,我兄长岂是那种人!”王七娘登时怒道。 “别生气别生气,我开玩笑的,我哪里不知道象贤两袖清风,是清正好官!”曹璨心虚得瞄了一眼赵德昭,给自己找补道。 王贻孙已是习惯曹璨这嘴巴,也相信赵德昭相信自己为人,并未为自己多加解释,只将东西一件件摆上前。 给王七娘补身子的药材,一些把玩的新奇玩意儿,还有易保存的热带水果做的蜜饯 最后,王贻孙将一个盒子摆在桌上,打开后说道:“番禺靠海,有不少采珠人,太好的兄长买不起,这些磨成粉,用来涂脸也是极好。” 盒子中赫然是异形珠,不圆润也没有那么多光泽,这些珠子的用途,便是磨成粉,入药或者护肤用。 价格比起圆润的珠子来,亲民许多。 “唉,等等...”赵德昭见了这一盒珠子,眼睛立时放了光,“七娘,这一盒珠子,可否给我一用,我再补给你一盒好的。” 王七娘掩嘴一笑,“殿下有用拿去便是,这有何不可的,只不过,殿下要这些珠子做甚?” 王贻孙和曹璨也颇是好奇,不知赵德昭要这些不值钱的珠子有什么用。 “你们且等着!”赵德昭从盒中挑拣了几颗珠子出来,走到旁边取了纸笔,当下便在纸涂画起来,王贻孙几人对视一眼,起身跟了上去。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八十六章 异形珠 珍珠自古以圆润为美,所以才有珠圆玉润之说,而那些不是很圆润的珍珠,要么低价处理,要么变成了粉末。 异形珠,在现代也被称为巴洛克珍珠,统指那些不规则的珍珠,成为了珠宝设计师的心头好,在他们眼中,异形珠是很好的创作材料。 赵德昭虽不会设计珠宝,但上辈子却不是脱离网络之人,各种广告看多了,总能记着一些。 再者说,这种东西只要有了概念,怎么发挥还不是就看自己创意。 很快,几副图跃然于纸上,站在旁边的几人看着,眼睛渐渐明亮,也明白了赵德昭想要做什么。 一副是一只昂首凤凰,身子是用一颗黑色的异形珠制作,双翅展开,常常的尾羽拖曳而下,脖颈弯曲引颈向上,眼睛用黑色宝石制作,其余用黄金缂丝而成。 一副是形如茄子的白色异形珠,这颗珠子很大,赵德昭只在珍珠主体上添加了黄金做的柄,缀以几颗五彩碧玺罢了(有兴趣的可以看一下清朝的亚洲之珠)。 还有的,用蓝色宝石为蕊,以数十颗白色异形珠为花瓣拼凑成的图案;有以异形珠为主体,用金银丝钩织翅膀的蝴蝶;还有多颗珠子拼成,再加以点缀的瑞兽 一共八张图纸,赵德昭也实在想不出旁的,这才停了笔。 “殿下,您这才思,我可真是服了,您这是怎么想到的?”曹璨目不转睛,想着开封可从来没有哪家铺子卖过这些,不得不说,若拿去售卖,可谓独树一帜。 “图个新鲜罢了,一旦做出来,仿制也简单!”赵德昭将纸张收拾好,“我想呢,找家铺子做出来,七娘你选一个,其余送入宫里,给皇后还有昭庆她们。” 王七娘少时的首饰多中规中矩,做了郡王妃后,才从宫里得了不少奢华的东西,可眼前纸上这些,虽未看见成品,但她心中却是欢喜异常。 若从中选一个,却也为难得很! 她这边还在想着,曹璨接口道:“殿下想出来的东西,看哪个敢仿!” 赵德昭不置可否,这种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怎么就没人敢了? 就算开封没有,远离京师的地方,胆子大的多了去了。 “无妨,”赵德昭继续道:“洛氏商行也经营首饰,我想就让他们去做。” 曹璨忙凑上前,“殿下,我回府顺路,不如交给我去办吧!” 赵德昭本想让孙冲跑一趟,不过曹璨在旁看了整个过程,若洛氏商行的人有什么不清楚的,他也能说个明白,便点了头,将纸张交给曹璨。 “如此精巧,可真大开眼界...”王贻孙频频点头,“待此次回番禺后,我再寻些这种珠子给殿下捎回来,虽说仿制简单,但有巧思手艺又好的匠人,怕也难找。” 几人又说了会儿话,看天色暗了,王贻孙同曹璨才告辞离去。 至于曹璨到了洛氏商行,将赵德昭的手绘图纸并一盒异形珠交给掌柜,同他交代叮嘱一番,商行之人是如何大为惊叹并连夜赶工制造的,之后掌柜登郡王府拜访商议了一番,便又是后话了。 三日后,宫门口临时榷场中人头攒动,外围一派禁军守着,榷场大门有专门的人员核验行商身份,若有人胆敢冒充大宋行商,直接拖下去仗三十。 如此威慑下,自不会有人走歪门邪道,俱是老老实实等着。 等是等着了,不过外面之人的心却是焦灼异常,尤其是非大宋行商,一个个坐立不安,眼睛紧盯着进出之人,更盯着从榷场中拉出的货物。 不过,也多的是空手入,空手出的,这让外面等着的人燃起了几分希望。 待第三日,江南来的一行人兴致勃勃走入榷场时,却是傻了眼,眼前所见多是零星货物,还是随处能买到的那种,都是那些商行夹带私货,将自己经营的货物同番货放在一起售卖剩下的。 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三日来售卖记录,请殿下过目。” 户部衙门,王祐同沈义伦请赵德昭前来核查成果,将三日来各行商的交易记录,账目等递了上去。 “这是...”赵德昭翻开记录,上面有登记着买方、卖方、交易货物、价格等明细,其中,买方多数为行会、商会联合,单独行商倒是少了许多。 这也是为何从榷场出来的行商会两手空空了,若是货物数量少,当场也便带走了,可数量一多,自然是先拟订买卖协议,而后卖方将番货送到指定地点。 自那日赵德昭宴请各地行商之后,便将张咏推荐到了户部沈义伦手下,借他之口同沈义伦说了成立行会、商会之事。 沈义伦自然同意,一纸公告下去,其余推举便由行商们自己决定,之后只要将名单报给户部即可。 “如此一来,便是尽最大努力,将本行业能吃进的货物尽可能吃进去,如此才不会给竞争对手机会。”赵德昭不由点头。 同时,以行会的名义,将行会中各商行的银子集中在一处,更是方便了贸易。 “所有流程俱是顺利,只不过有一件...”沈义伦摇了摇头,看向赵德昭。 “何事?” “银子,”沈义伦蹙眉,“此次,因为货物数量多,交易的银两也多,这些行商多带了飞钱,可京师这儿的进奏院储银不够,银子取不出,差一点闹出事来,好在检校库还有些,及时调了些去,这才勉强凑上。” “也有行商想就用飞钱换货物,但卖货的不收,担心飞钱是假的,也担心去了本道进奏院也换不出钱,岂不是亏大了。”王祐补充道。 “用飞钱换货,其实也不是不行...”沈义伦继续道:“殿下此前不是推荐一人来我户部,名为张咏的,他前两日便提出了这个问题,重新印制一种类似于飞钱的纸,只不过省去了同进奏院兑换的流程,直接可用于买卖货物。” 赵德昭自然记得,纸币之事也是当日提出来的,他也一直在想找个好时机上奏,经过这次事情后,纸币便可慢慢落实起来。 “此事,我也早已知晓,沈尚书若以为可,便写封奏本递上去,看官家是何想法?”赵德昭说道。 “是,下官也正有此意。”沈义伦脸上丝毫没有惊讶之情,人是殿下推荐的,这人有何想法,殿下知道也不奇怪。 况且,这建议若能施行,的确利于贸易。 “还有这些是开封府下辖县衙交上来的契税明细,殿下过目。”户部一主事待大人们说完了话,才恭敬得一本册子递上,册子中内容,他适才也看了,这三日上交的契税,可比过去两个月的还要多。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八十七章 知州人选 现在想想,当初施行契税时,还瞧不上百中取一,非得要取二取三的才好。 要不是眼下账簿上实实在在的数字,和库中一日比一日多的银子,他们是怎么都不相信,百中取一的点竟然能收回如此多的契税。 赵德昭接过册子看了一眼,脸上露出满意笑容,合上后笑着朝王祐同沈义伦道:“能有如此效果,多靠两位大人,官家若知晓,定十分满意。” 王祐和沈义伦哪敢居功,不管是契税的提出还是市舶司的施行,乃至这三日临时榷场的搭建,不都是殿下提出的么? 他们不过是照章办事,朝中任何一个大臣来,都能给办得漂亮。 他们可是沾了殿下的光,才有这些微末功劳罢了。 “之后,泉州市舶司也要提上日程,届时还要户部多多支持。”番禺市舶司的成绩就放在眼前,此时提建立泉州市舶司之事,想必不会有人反对。 “自是应当,”沈义伦拱手,“按照番禺市舶司所需耗费算,可行?” “或许还用不着这许多...”赵德昭想起宴请各地行商时,自己好似让泉州蒲氏负责船厂之事,这笔开支倒是可以省了。 几人又商议了一番,定了了不少细节,对于漳泉知州人选方面,也提了不少意见。 有说让李昉去的,毕竟是他出使漳泉,促使漳泉主动纳土归宋,也证明李昉不仅文采好,能力也不弱。 还有一个,是前宰相范质之子范旻,如今担任户部员外郎的职位。 赵德昭想起自己要安排薛惟吉去泉州,倒是可以在市舶司中找个职位给他,转运使这种是不行,不过一个同知却不难。 要能将参政之子治住,李昉不行,性子太过柔和,范旻却是可以。 范旻十岁时已有能力撰写文章,靠着父亲范质的关系,任右千牛备身及太子司议郎,后因自己才能,迁著作佐郎,直到现在入了户部,为员外郎。 除了才干外,范旻性格可强硬多了,史料记载,他出任岭南知州时,南汉旧臣聚众万人作乱,攻打邕州城七十余日,范旻亲自应战,即便胸部多处中箭,仍督战激励将士。 如此有血性之人,压一个薛惟吉,想来绰绰有余。 “范旻此人不畏强权,敢于直言,又能为民着想,本郡王属意于他!”赵德昭笑着说道。 不过他却也担心,人选报上去,有人会想要搞事啊! 翌日,沈义伦在朝堂上提交了榷场三日给朝廷赚的银子,看到番货能带来这许多利益,朝中大臣哪个还会对建立泉州市舶司有异议? 之后便是商讨派往漳泉各地官员,朝廷官员也有限,除了派出几个知州外,其下辖县衙官吏,先按原先的来,待后续科考取士后再行安排,免得乱了一地章程。 吏部官员将拟好的人选提交,赵匡胤翻了翻,见上面已是有政事堂花押,且提上来的人选也多合适,当即批复后递还吏部,这便就是同意了。 “这么顺利?”赵德昭转头看了眼赵普,见他微闭双眼,似乎不在乎朝堂上讨论什么。 感觉到赵德昭的视线后,赵普睁开眼睛,笑着同赵德昭点了点头,之后便又转了回去。 奇也怪哉! 赵德昭心想,难不成赵普想通了?不同自己较劲了? 本来就是啊,他们二人又没有本质上的冲突,你好我好大家好不好吗? 何必非得处处针对,弄得大家都不开心呢! 散朝后,看着匆匆离去的赵普,赵德昭始终觉得不真实,便听身后传来声音。 “殿下留步。” 赵德昭回头,见是吏部侍郎刘温叟。 “刘侍郎有何事?” 刘温叟清瘦的脸庞上,一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殿下,漳泉知州人选,可是殿下提议的?” “是,可有什么疑问?”赵德昭问道。 “倒是不曾,下官昨日收到人选后,便取了考功簿查看,范旻这几年考功都为上,的确是个有才能之人,当然,这也便是走个流程,范旻为人到底如何,下官心中清楚...” 赵德昭听了半日,不知刘温叟要说什么,不过这几句话也让赵德昭想起来,刘温叟同范质乃是至交,二人关系好,自然对对方的子女也了解。 范质过世没几年,以刘温叟的为人,定是要照拂其子侄的。 况且...范质的侄子范杲,好像就是刘温叟的女婿。 也难怪这人选提上去不会有什么问题了,都是自己人啊! “至于漳州知州,人选原本是李翰林,但政事堂也给了一份名单,下官衡量一番后,提了宋琪宋知州。”刘温叟仍在说着。 “等等,宋琪?”赵德昭讶异道。 人选变了,他们此前商量好的,是让李昉去啊。 刘温叟点头,“是,宋琪如今为阆州知州,任期已有六年,按道理,是时候换任了,下官翻看其考功,六年皆为上。” “漳州知州,定了宋俶宝?”沈义伦同王祐结伴走来,正巧听到二人这对话。 宋琪,字俶宝,他同沈义伦、王祐几个同辈,关系也还不错,故都以字称呼。 “王大使,沈侍郎!”刘温叟朝二人拱了拱手,“宋知州乃合适之人。” 王祐点头道:“宋俶宝此人,的确能干,尤其对边事了如指掌,也难怪官家收复巴蜀,他能治理得当,如此看来,漳泉新入我大宋,的确需要这等人才治理。” 赵德昭想不出拒绝的理由,不管从哪个层面来看,宋琪的确是比李昉更为合适的人选。 “这是赵相拟的名单,还请殿下过目。”刘温叟从袖中摸出一张纸递给赵德昭。 赵德昭接过扫了一眼,这纸上没有范旻,也没有薛惟吉,除了宋琪之外,还有几个俱是他的党羽,不由就冷笑了一声。 看来,最后范旻仍能出任泉州,薛惟吉也能如愿以偿,便是赵普的要求了。 刘温叟应该也顶了不少压力,既想为朝廷选出最合适的人选,也不想得罪赵普同自己。 真是为难了他! 赵德昭抬头看向刘温叟,朝服中透出的衣领破旧,脚上的靴子也都洗得褪了色 “本郡王听闻刘侍郎喜得贵子?” 刘温叟不知赵德昭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件事,脸上不由带了几分喜色,“是,下官惭愧!” “刘大人老当益壮!”赵德昭哈哈一笑,又问,“办酒的时候可要给本郡王一封帖子!” 刘温叟闻言摇头道:“下官家贫,只自家人用饭便罢,不敢让殿下见笑。” 赵德昭也不强求,刘温叟虽官居要职,但清贫是真清贫,不然也不会被列为历史十大清官之一。 “那便罢了,”赵德昭惋惜得摆了摆手,遂即道:“人选上,宋知州是挺合适,既然官家点头了,就这么办吧!” 赵德昭也并不想节外生枝,反正自己要的人都在,也没必要为了一个宋琪再去同赵匡胤纠缠,说不定还要被赵匡胤骂一个公私不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八十八章 探查之事 开封城中,陈洪进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同他一起的,还有漳泉任命的几个官员。 范旻,知泉州,同时兼任泉州市舶司转运使。 薛惟吉任泉州市舶司同知,随陈洪进、范旻一道去往漳泉任职。 漳州知州宋琪,此时已在入京路上,待去吏部换了公文告身,再出发去漳州任职。 这日晚间,赵德昭回到府邸的时候,洛氏商行的人也将制好的异形珠送到了。 凤凰金簪、蝴蝶小插、牡丹华胜,还有项圈、耳珰、璎珞、臂钏等物,一个比一个精致夺目耀眼,王七娘目光熠熠,实在难以抉择。 “你要都喜欢,便都留下,大不了让店铺再做几个。”赵德昭看着王七娘举棋不定也觉好笑。 “那怎么成?”王七娘最后拿起花朵形状的璎珞比划,“妾就要这个吧,其余的,殿下送入宫去。” 璎珞项圈由纯金打制,五朵异形珠和五彩碧玺做成的花朵串绕其上,金丝流苏垂下,又带了几分俏皮之意。 “当真决定了?” “是,就这个!”王七娘眉眼都是笑意,又将璎珞递给赵德昭,“殿下替妾戴上。” 赵德昭笑着起身,将璎珞戴在王七娘的脖子上,手指抚过雪白滑腻肌肤,不由心猿意马。 “夫人当真如仙女下凡!”看着镜中笑靥如花的王七娘,赵德昭真心赞叹,转头挑拣了一番,又从中拿起一支蝴蝶小插,簪在王七娘发髻上,“花开蝶满枝,这才好看!” “殿下真是...”王七娘脸庞微红,心里便是比吃了蜜还甜。 “对了,”王七娘转身,拿起桌上一只带扣道:“这个带扣,不如送与延瑛如何?” 这带扣由玉打造,中间是异形珠拼成的一只朱雀,长尾凤羽,栩栩如生。 朱雀属火,杨延瑛那性子也是风风火火,正配她。 “好,我让人送去给他!”赵德昭点头,命人将桌上首饰一个个收起,吩咐带扣送去杨府,凤凰金簪送入慈和宫给宋皇后,其余几个让公主们自己挑选。 拿着饰品盒子的郡王府侍卫刚出府门,一人便从墙角边摸了过来,同门房说了几句话,便见周威走了出来。 二人在门口说了片刻,那人这才转身离开,隐入夜色之中,周威在门口站了会儿,返身回到院中。 等赵德昭同王七娘用了饭,周威这才让人前去通传。 “让他去书房等我。”赵德昭漱了口,朝王七娘道:“我还有事,你先休息,不用等我。” 王七娘点了点头,“殿下也要注意身子。” “放心!”赵德昭松开王七娘的手,吩咐屋中婢女好好照顾,出门去了书房中。 “查到什么了?” 赵德昭问的,自然是此前吩咐周威去做的事——查探赵普! 眼下已过去了半月有余,周威此时来禀报,想来是查到了些什么。 “殿下,下面的人的确查到了些东西,”周威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这是半个月以来,去赵相府中拜访的官员,以及在他府外出现过的人。” 赵德昭接过纸张看去,纸张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官员名字,六部的也有,枢密院的也有,御史台监察院、大理寺太仆寺,甚至国子监的官员都有。 但赵普作为宰相,官员找他是太正常不过的事了,总不可能每个人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等等,这个是...”这份名单中,有一个人的名字不该在这个名单中出现,但在这半个月中,却是出现得最多。 “卢多逊?他去找赵普做什么?” 卢多逊差点因为赵普而丢了官职,又因为他多年未得升迁,若有公务,也不会轮到他去赵普府中商议,若论私事,那更不可能了。 “殿下请看,还有这几个...”周威走上前,点着纸上几个人名说道:“这些人虽没有入府,但在府外鬼祟多日,也颇是可疑。” “柳承翰、宋白...”赵德昭“啧”了一声,“柳承翰是监察御史,他是发现了什么不成?但这个宋白,若我没记错的话,他是著作佐郎吧!” 著作佐郎,就是个修书写传的官职,需要博古通今、通文达理,对实务反倒不那么看重。 有一段时日,著作佐郎甚至兼任起居郎,为皇帝撰写起居注,反正就是个拿笔杆子做事的。 监察御史徘徊在赵普府门外还说得通,但一个编书的,多少让人奇怪了。 “还有这个...”周威指着另外一个人名说道:“毕士安,半年前刚从济州团练使的位置上调回京师,如今在兵部任职,那日...便是兵部胡侍郎说要将内廷局收归兵部之后,这人便出现在了赵相府外,还同柳御史说过话,看来应当是认识的。” 想必胡会转过弯来了,内廷局收归兵部,其中得利最大的,岂不就是赵普? 这才让毕士安去的吧! 只是不知道,刘承翰同毕士安,是不是为着同一件事了。 “那宋白呢?”赵德昭实在想不出宋白能同赵普有什么关系的。 “卢大夫、李大夫虽然不和,但宋郎中却同是他二人好友。”周威说道:“末将手下的人查到,此前,卢大夫同宋郎中夜宿瓦舍同一家风月楼,但却并未让任何女子作陪...” “不会吧!”赵德昭惊呼一声。 是自己想的那样吗? 赵德昭脑海中想起卢多逊同宋白的容貌,忍不住便脑补了一番,控制不住掉了一身鸡皮疙瘩。 “殿下怎么了?”周威见赵德昭脸上神情难以形容,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启齿之事,也颇觉奇怪。 “无事,你继续说!”赵德昭握拳咳了一声,掩饰自己脑中不好言说之事,兴致勃勃听周威接下去的话。 “他二人座谈一夜,直到天明方才先后离开,打探之人扮作客人,似乎听到‘木材’,“贿赂”等字眼,许便是同赵相有关,只是...”周威蹙了眉头,“赵相受贿...可能吗?” 原来是这事! 赵德昭全然忘了自己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木材”二字倏地调出脑中关于这件事的记忆来。 秦陇一地的大号木料朝廷命令禁止私人砍伐售卖,可赵普打着皇家名义,将这些木料集结成筏,顺流而下,用来为自己修建宅邸。 为他采购木料的下属又打着赵普的名号,将多余的木料贩卖牟利,已是违反大宋律例。 看来,便是有人发现赵普贩卖秦陇大木的事,这半月来,赵普才没空同自己周旋,全部心神,恐怕都在如何处理那件事上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八十九章 送礼 “殿下,接下去要如何做?可还要继续盯着?”周威是不知道赵普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眼下这些情报明显还不够,若殿下需要,自是要继续命人盯着探查到底。 赵德昭却是摇了摇头,“不用了,将人手都撤回来吧,由他们折腾去。” 周威一愣,遂即颔首应“是”,殿下自然有他的考量,既然让他不用继续探查,想必此事同殿下无甚大的关系。 “不过...”赵德昭抱臂靠在椅背上,朝周威道:“今日知漳泉的人选,其中变故,倒是可以让旁人也知晓一二。” “是,末将明白!”周威立即来了精神,想着待会就让人去散播一番。 “别见谁都说,主要让翰林院的那些人知道就好。”赵德昭又叮嘱道。 “是,末将这便去!”周威见赵德昭没了别的吩咐,告退离开郡王府,回了自己府中召来下属,如此嘱咐一番。 于此同时,杨延瑛收到了送去的玉带扣,带扣上的朱雀用三颗异形珠拼成,翅膀同尾巴以红宝石点缀,看着甚是威严。 “真特别!”杨延昭也在旁边,看见这带扣两眼冒光,一副想要据为己有的模样。 不过他心中清楚,这东西是郡王殿下送的,阿姐能让自己看一看摸一摸就不错了,给他,做梦都别想! 杨延昭说着,瞟了杨延瑛一眼,见她目光灼灼,眼神真就黏在了带扣上,不禁叹了一声,起身练枪去了。 杨延瑛压根没发现杨延昭的离开,送带扣的侍卫说这带扣是殿下亲自画的图纸,让铺子做出来的,统共就没几个,还有些要送入宫里去。 虽然杨延瑛能猜出来,自己能有这个,多半还是七娘提的,殿下那个性子,怕是想不到要给自己留。 不过她心中也十分满意知足,毕竟全开封,不,全大宋,殿下亲自画图纸设计的首饰,自己也能得其一呢! 不久前,父亲同自己说了赐婚推迟之事,自己当下本还失望,不过知道缘由后,更多的反而是淡淡欢喜。 便如殿下所言,若因为七娘有孕而迎自己入府,自己算什么呢? 殿下说了,待七娘平安生产后,才行赐婚,这才是对七娘,也是对自己的尊重。 杨延瑛理解,并盼望着七娘能平安生下嫡长子,自己入府后,也便不会有太大心理负担。 慈和宫,宋皇后也拿到了首饰盒。 正巧,赵匡胤也在,看到盒子后也是稀奇,“二郎怎么会想到给皇后送簪子?” “这,妾也不知啊...”宋皇后颇是不知所措,赵德昭可从未给自己送过什么,这还是头一回,还是簪子,官家可千万别误会了什么才好。 “打开给朕也瞧瞧!”赵匡胤面色如常,似乎还挺感兴趣。 宋皇后轻轻颔首,将盒子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一支凤凰金簪,不过,似乎同宫里的制式不大一样。 “倒是别致!”赵匡胤取出金簪仔细端详了一番,也看出其中珍珠有异,不过能利用其异贴合设计,实在别出心裁。 赵匡胤顺手就插在了宋皇后发髻上,旁边侍奉宫女忙将镜子取来,宋皇后看着自己发髻上凤凰金簪,也不禁露出了个笑容。 “送东西来的人可还在?”赵匡胤问道。 侍卫无召不得入慈和宫,将东西交给宫人后,便先在宫门外等着,若里头的人不见,他便再去公主处送礼。 “回官家的话,还在门外。” “让他进来。”赵匡胤吩咐道。 侍卫入了慈和宫,也只站在殿外廊下,赵匡胤自是问了他金簪来历,侍卫也都一五一十说了。 “竟然是二郎自己画的图?”赵匡胤听了之后更是稀奇,转头看向宋皇后发髻,“惟妙惟肖,也难为他能想得出来...孩子一番心意,安心收着,这些珠子,也多半是番禺来的。”赵匡胤笑着道。 “是啊,替我多谢你家殿下。”宋皇后听了缘由后也松了一口气,不是只给自己便好。 “还有给几个公主的?拿来给朕瞧瞧。”赵匡胤又道。 侍卫将抱着的盒子递给宫人,赵匡胤一一看了,最后取出茄子状的异形珠摆件来,也觉奇异有趣,“这个,朕便留下了,其余的,明日让昭庆她们过来陪你,让她们在你这儿挑。” 宋皇后看着盒子中形态各异的首饰,抬手摸了摸发髻上的金簪,笑着应下,“她们定然惊喜,连妾看着,都爱不释手。” 见宋皇后十分欢喜,赵匡胤自然也高兴,想了想,朝周井吩咐道:“去,将吴越国主送的那银丝席,送去郡王府。” 赵匡胤不喜奢华,寿宴上那些贺礼,多数扔进了私库之中,周井闻言,自是为赵德昭高兴,忙不迭应下,想着翌日一早便从库房取了,送郡王府中。 想必,殿下定十分惊喜吧! 于大宋而言,这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可于千里之外的沙州而言,这个夜晚却不是那么平静了。 唐朝时,沙州为中原王朝所有,治所在敦煌县,安史之乱后,沙州归吐蕃所有,唐宣宗后,归义军将其收复,治所便记为沙州。 城墙上,一个守城兵卒站在墙头,看着东面峰岩突兀的三危山,想起适才入城的曹十娘,以及那一千中原士兵,心中不禁思虑更深。 同这兵卒一般忧虑的,还有许多人。 城中节度使府,虽是深夜,但灯火通明,犹如白昼。 议事大堂中,曹元忠坐在上首,面色并不好看,两旁坐着不少人,中间站着的,便是曹十娘了。 “我就说不能让她去,现在好了,我们是希望大宋出兵震慑回鹘,不是把人给带回来。”说话的是曹宗寿,按辈分,该是曹十娘的侄子,可辈分虽小,年龄却大,从不将曹十娘当长辈看。 “是啊,请神容易送神难...”另一个男人开口道:“十娘,不是二哥说你,你的确天真,旁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回鹘同咱们有仇,可吐蕃和党项人,他们怎么会来攻打沙州?” “会!他们一定会!”曹十娘面对这些质疑,昂首挺胸,信誓旦旦道。 “你凭什么说他们会?”曹宗寿冷笑道。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九十章 争论 曹十娘斜睨了曹宗寿一眼,哼道:“是我去的开封,我自然知道,你又凭什么说他们不会?难不成,是他们亲口同你说的吗?” “你——”曹宗寿不禁大怒,这丫头的话可谓诛心,不是明摆着说他勾结外人嘛! “宗寿,不得无礼!”曹宗寿的父亲曹延恭不满看去,出声喝止。 曹宗寿憋了一口气在胸口,气得脸庞通红,重重哼了一声,不再理会曹十娘。 曹元忠朝曹延恭摆了摆手,说道:“延恭,孩子还小,你别生气,关于这件事,你怎么看?” 曹延恭是曹元忠兄长曹元德之子,性子恬淡,并不爱同旁人争执,要说他喜欢做什么,想必便是同自己夫人慕容氏研究佛经,开凿佛窟了。 曹延恭自嘲一笑,“还小?他比十娘还年长几岁,依我看,还没十娘的本事!” 曹宗寿听了这话,又是气闷,狠狠瞪了一眼曹十娘才作罢。 曹延恭看了一眼站在屋中的曹十娘,对上她看过来的眼神,不禁弯了唇角,“十娘走这一趟,可是辛苦了!” 自曹十娘站在这个屋子里,面对的就是多方指责和质疑,便是自己的父亲曹元忠,也并未开口同自己说一句软话。 只有这个堂兄,同自己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安慰。 曹十娘不是个软弱之人,可这瞬间,她倏地红了眼,垂下头轻声道:“十娘不辛苦,我也是曹家人。” 曹延恭点了点头,看向曹元忠道:“叔父,不管吐蕃、党项还有回鹘会不会攻来,大宋禁军已经到了我沙州,既成事实,再争论岂不是浪费时间?” 曹元忠点了点头,“说的是。” “而且,听十娘的意思,若他们真的攻来,怕已经在路上了,真的假的,过几日便能见分晓,如果他们没来,于我城中百姓自然是好事,咱们好吃好喝招待禁军一番,再将他们好好送走便是,可若是如十娘所言,他们真打来了,这一千禁军,还有那些霹雳弹,便能保我归义军,还有沙州、瓜州百姓无虞,十娘便是立了大功!” “延恭说的是,我也这么觉得,现在在这儿吵有什么用?人禁军就在外头呢,得亏他们讲理,要不然咱们这么晾着他们,哼,别说帮咱们了,还不定怎么找茬呢!”曹元忠长子曹延禄点头附和。 曹元忠揉了揉眉心,他也的确想不到,曹十娘去开封一趟,临走前说不行便同大宋联姻就是,若她这次给自己带回来一个女婿,倒也便罢了,可她带回来一千禁军。 事已至此,也不能把人赶出去,对于曹十娘的话,不信,也只能信了。 “既如此,”曹元忠看向曹十娘,“十娘,将邹将军请进来吧!” 邹进对于受到的冷遇并不意外,出发前他便做好了心理准备,若带队回来的,是屋中任何一个男子,或许便不会让他在外头等着。 屋中谈论隐隐约约传出,邹进听了一耳朵,无非是质疑即将到来的冲突会不会发生。 质疑定然会有,毕竟曹十娘拿不出直接的证据来。 可若就此全盘否定,那也不应该,邹进不禁想起临行前殿下说的话,危及,或许出现在归义军内部。 现在看来,归义军当真心不齐啊! “你说,会不会让咱们就直接回去?”站在邹进身旁的种昭衍笑着说道。 邹进“哼”了一声,“回就回,霹雳弹也要带走,钱不退!” “对,咱们若白走一趟,要些补偿也是应当。” 二人相视一笑,在他们看来,归义军相不相信有外敌攻来一事,并没有那么重要,最坏的结果,无非是他们自取灭亡罢了。 便在此时,屋门打开,曹十娘疲惫的脸庞映入视线中,“二位将军久等,请进来吧!” 邹进朝曹十娘礼貌得拱了拱手,大步跨入屋中,瞬间,无数道目光聚集在二人身上。 打量、探究、质疑...什么都有。 “二位将军,一路辛苦,请坐!”曹元忠朝二人说道。 “坐这里吧!”曹延恭站起身来,将自己的位子让给邹进,曹宗寿见此,也不好意思坐着,板着脸站了起来,给种昭衍让座。 曹延恭地位仅在曹元忠之下,这么一让,后面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场面一时纷乱。 “不必了,就站着说罢!”邹进见此,朝曹延恭摆了摆手,遂即负手而立,看向曹元忠。 虽是站着,倒是比坐着的那些看上去更威严,曹十娘也站在一旁,想起这模样,同郡王殿下挺像的。 果真是郡王麾下的兵将啊! “本君听十娘所言,联军即将攻打瓜、沙二州,不知邹将军有何对策?”时间紧,曹元忠并多客套,直奔主题而去。 邹进也早想好了,说道:“沙州这里,本将留下,不插手城中指挥,只负责霹雳弹事宜,至于瓜州,种指挥携带另五百枚霹雳弹过去。” “不插手指挥?”曹元忠闻言一愣,这么说来,若联军真攻打而来,城池的作战指挥还是在他们归义军自己手中,如此一来,便放心多了。 曹元忠脸上不禁多了几分真心笑意,对于这一千禁军也少了几分排斥。 “好,那便多谢两位将军...”曹元忠说完,朝曹延禄道:“去取舆图来,咱们一起商议下如何应敌。” 曹十娘留在屋中听了片刻,在得了自己任务后,很快便离开回了自己院落。 忙碌奔波了许久,她早就疲乏不堪,明日开始又有一张硬仗要打,今夜必得好好休息。 她的院子在节度使府后院的东南角,位置还算不错,旁边就是石氏住的地方,母女两个离近一些,也方便彼此照顾。 眼下,石氏便站在她院门外等着,自家女儿一去数月,好不容易回来了,她哪里能忍得住不见。 才刚瞧见夜色中模糊的影子,石氏就红了眼眶,“我的乖女儿,你可是受苦了!” 曹十娘打起精神来,伸手挽住石氏的胳膊,柔声道:“不辛苦,这次我可立了大功,阿耶定会对我刮目相看。” “真的?我的十娘本事就是大,快进来,我准备了你爱吃的饽饽饼,还有热驼奶,吃完早些歇息。”石氏拉着曹十娘在屋中坐下,桌上的饼和奶还散发着热气。 说实话,曹十娘只想睡觉,且在议事堂中受了气,哪里有胃口吃。 可面对石氏爱女之心,她也不能拒绝,笑着拿了饼,吃了几口方才想起什么,拿出同赵德昭签下的契约递过去,“阿母,这些银子得早日备好,送去开封给平晋郡王。” 石氏拿起看了一眼,遂即交给身旁婢女,“小事,阿母给你办好,不会叫我的十娘在中原人面前丢脸。” “多谢阿母!” “对阿母要谢什么,快吃,吃了早些睡,哎哟,阿母看着都瘦了,这一路很辛苦吧,可遇到贼人没?你杀了几个?需不需要阿母让舅舅再给你打一把软剑......”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九十一章 暗流涌动的各方 石氏的絮叨成功催眠了曹十娘,她也不知道石氏还说了些什么,只记得最后她入睡前,似乎有问到意中人。 “可他不喜欢我啊!”曹十娘闭着眼睛嘟囔,遂即陷入黑甜睡眠之中。 “真有了心悦之人?”石氏眨了眨眼睛,又仔细看了看自家女儿,“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不喜欢了?定是眼瞎!” 后半夜时,沙州城门再度打开,一对人马借着夜色掩护,呼啸着朝三百里外瓜州飞驰,又有几十人在出城后散入黑夜,朝各路打探而去。 沙州城内这些事,还并未传到两百多里外一处荆棘林中。 这边,一队人马正在休憩,夜深人静,便是连马匹都没有发出声响。 这支队伍便是噘厮啰所带领的吐蕃部,他们要去的地方,正是沙州。 噘厮啰闭眼假寐,听到远处传来动静,倏地睁开眼睛。 “禀大汗,”来人是个斥候,他悄悄靠近噘厮啰,小声禀报道:“党项人落在咱们后面,预计还有两日才到瓜州。” 噘厮啰闻言面色冷厉,却并不觉得讶异,党项人如今同大宋蜜里调油似的,他当真会听自己的去攻打归义军? 他并没有抱多大希望。 “北边呢?可有动静?”噘厮啰问道。 “契丹人已到伊州地界!”斥候回道。 噘厮啰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他当然不会将全部希望压在党项人身上,他还有后手。 后手便是当他孤立无援,连河湟与六谷吐蕃都冷眼旁观时,大宋豫王赵光义朝自己抛出了橄榄枝。 虽不知豫王为何会同契丹人勾结一处,不过攻打瓜州,能有契丹助力,自然是再好不过。 就算党项人举棋不定不敢动手,还能有契丹助自己攻城。 当然,之后灭了归义军,这些地盘可就没党项人什么事了。 “归义军可有什么异动?”噘厮啰问道。 “没有,”斥候摇头,“无论是沙州亦或是瓜州,都如平常,也并未发现兵马调动。” “好,若有异样,及时来报!”噘厮啰打发走了斥候,站起身来命令道:“全军——出发!” 商州知州府,赵光义也还没有睡。 他站在窗口,看着天上明月,神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心里,也是从未有过的忧虑忐忑。 就在不久前,他做了迄今为止最大胆的一个决定,不知道是对是错,也不知道前路如何。 噘厮啰要攻打归义军,这是他给出的主意,若得不到他人庇护,那便自己开拓出一片天地。 噘厮啰当初给的回复是,凭什么? 他凭什么去攻打归义军?单论实力,便是以卵击石。 赵光义想了又想,让他以大宋朝廷收归羁縻之地为理由,说服李光睿同他出兵,李光睿若要自保,便得寻一条出路。 而自己这里,也会给噘厮啰一个惊喜。 契丹人自然是愿意的。 萧思温他们回了大辽,同赵光义的联系却并未断,得知他的计划,也很爽快答应了下来,要求是打下的归义军领土,得他们先选。 这不关赵光义的事,噘厮啰也没有问题,毕竟契丹的实力,是他十倍不止。 再之后,便是契丹该如何掩人耳目,去到瓜州城下。 大宋任何一个城池,都不会让他们借道,只能从西北翻山而入,赵光义看了许久舆图,最后给了他们一个地点——马鬃山。 自马鬃山入西域,而后快速奔袭至瓜州,就算朝廷有援军,自最近的城池——灵州过去也要十来日。 届时,当已尘埃落定。 从马鬃山入,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马鬃山旁是伊州,伊州是一个单独政权,想来就算发现契丹人兵马踪迹,只要不是冲着他们去,便不会阻拦。 只是,赵光义心中始终惴惴不安,生怕自己此番行为被旁人所知。 “德明,本王...可是与虎谋皮?”赵光义叹了一声,转身问道。 站在赵光义身后的是个中年人,此人名唤王显,原先在开封时便是赵光义幕僚,只不过从前赵光义信重石熙载、陈从信几人,忽略了王显。 赵光义到了商州后,才发现王显此人智谋过人不输陈从信,继而愈发倚重。 “王爷,既知契丹是虎,多准备些木棒也就是了,难道还真彼此信任?下官以为,契丹人也没有全然信任王爷。” 王显说话不客气,却是事实,赵光义点头道:“是啊,不过就是相互利用,本王给了契丹好处,契丹也该投桃报李才是。” “王爷要知道,此事是噘厮啰同契丹密谋,王爷一无所知。”王显又道。 赵光义笑了笑,王显说得没错,这件事自始至终,都是噘厮啰主导,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就算朝廷派人来搜他的府邸,也是搜不到任何证据的! 辽国上都临潢皇宫,耶律贤刚从萧绰宫里走出,这么多月过去,不知用了多少名贵药材,才将萧绰的命留住,只不过,今后的她怕是得常年卧床修养了。 太医说了,伤在心肺,能保住命已是大幸,今后吹不得风也受不得累,更不能大悲大喜。 所有人都很高兴,高兴萧绰能活下去,不甘的,或许只有她自己,她的抱负,她的雄心,自此只能埋藏于心中,无法施展。 耶律贤揉了揉额角,疲惫得叹了一声,慢慢朝自己宫中而去。 才刚出得宫门,便见耶律休哥身影。 “陛下!”耶律休哥躬身一礼,“适才传回的消息,冀王已至马鬃山,一切顺利,伊州并没有异动。” 耶律贤轻“嗯”一声,“你现在来,怕不是为了此事,说罢,又怎么了?” 耶律休哥脸上露出几分苦涩,没有紧急军情,自不该这个时候入宫,他要禀报的,也的确不是这事。 “是萧相...”耶律休哥叹了一声,“他不同意陛下迎娶完颜氏入宫。” “跟他说...”耶律贤目光沉沉,穿透宫墙朝外看去,“朕不过是纳妃罢了,燕燕...永远会是朕的皇后,永远...” 耶律休哥嘴唇嗫嚅,最后还是低下头,应了一声“是”。 看着耶律贤离开的背影,耶律休哥又转头看了一眼宫门,宫门已是关闭,看不见里面情形,但他知道,萧皇后定然已沉沉入睡。 从前精神奕奕的皇后,如一团火一样闪耀在草原上,如今,却像个容易破碎的瓷娃娃,出不得这宫门半步。 他觉得可惜,却也无能为力。 他也明白萧思温的不甘,教养出如此优秀的女儿,最后却落到这般地步。 可完颜氏入宫,这是陛下的决定,不容置喙。 不单单是让后宫多一个女人,便如宫里有渤海国大妃一样,完颜部在五国的崛起让陛下无法忽视。 完颜绥可同蒲察联合,已是合并了周边部落,之后,蒲察部也听完颜绥可之令,从前无足轻重的完颜部如今已不可小觑。 娶完颜氏,是陛下对完颜氏的赏赐,是对他们的看重,也能让完颜氏对大辽更是忠心,也能为今后南下添更多助力。 大宋,开封。 这日的朝会分外热闹,焦点人物是大宋如今的宰相,赵普。 监察御史柳承翰弹劾赵普以权谋私、收受贿赂、为官不正,并且拿出多日调查的证据,包括赵普下属贩卖秦陇大木的交易凭证,以及此人的证词。 赵普自然不认,说不过是那人打着自己旗号私自行事,自己并不知此事。 赵德昭瞟了一眼赵普,见他气愤神情中还夹着几分委屈,而心虚惶恐害怕担忧那是一点儿也看不见,心下佩服。 “构陷当朝宰相,乃是重罪,柳御史可别误信了他人谗言。”说话的是陶谷,他举着笏板,花白的胡子不住颤抖,瞪向柳承翰的目光满是指责。 柳承翰身为监察御史,自是一身清正,哪里管对方是翰林学士,还是当朝宰相,听到陶谷这话更觉气愤,“陶大人所谓他人谗言,又指的是谁?难不成陶大人也知晓此事,却不经调查便说谗言?郡王殿下早前便说了,身为御史,监察百官乃职责,但也不能胡乱攀咬,捕风捉影,下官铭记在心,不敢不当心。” 赵德昭吃瓜吃到自己头上,对上柳承翰看过来的目光,只好回了个笑容。 可这笑,看在旁人眼中,便又多了几分意思,此时再听柳承翰的弹劾,便多了几分别的感觉。 柳承翰见此更是兴奋,继续道:“官家可还记得寿宴时,赵相送与官家寿礼,那便是从秦陇大木中而来,此等金丝楠木千年难出其一,相信要查证,并不是难事。” 赵匡胤面色一凝,朝赵普看了一眼,见他面上虽无波动,但捏紧的双手骨节泛白,心下当即了然,看来私贩木料是真! “官家,臣冤枉,此木料是臣偶然得来,从未命人私下砍伐秦陇木料以牟私。”赵普高声喊冤,眼睛也紧紧望着赵匡胤。 他在赌,赌自己同官家多年情谊,难不成就因为这一些小事,便要抹去多年功劳,惩处自己? 赵匡胤脸色铁青,并未开口说话,所有人屏息凝神看着二人,殿中一时落针可闻。 “官家,此事尚存疑虑,并未证据确凿!”大理寺卿苏晓缓声开口,打破了殿中寂静。 柳承翰斜了苏晓一眼,不冷不热道:“确实,你们大理寺说证据确凿才是证据确凿,我们做御史的,说了自然不算。” 赵德昭不由好笑,大理寺便犹如法官,柳承翰则是警察,有罪没罪的,以及如何判罚,警察说了不算,还得法官来判。 苏晓一时无言,转过头去不再同他争论。 “有了确凿证据,再来议论此事!”赵匡胤的决定并没有让殿中诸臣惊讶,赵普地位摆在那里,要随便哪个御史说几句话便能让官家定他罪,那才是奇怪了。 赵普则暗暗松了一口气,躬身道:“臣为朝廷肝脑涂地,从未有过不矩之心,多谢官家信重。” 赵德昭撇了撇嘴,转头时却见柳承翰同苏晓交换了个眼神。 啧,原来是一起的啊,一个白脸一个红脸,只是可惜,赵匡胤并未如他们所愿,让大理寺插手此事。 既然皇帝一锤定音,柳承翰便也住了口,但看他神情,想来也不会善罢甘休。 反正已经得罪了赵普,此时偃旗息鼓,便是自断前程。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九十二章 吕蒙正来信 不过这些都同赵德昭没关系,他乐得作壁上观,瞧这一出热闹,当然,这仅限于他自个儿的想法。 很快,他便没那么高兴了。 散了朝的赵德昭刚到内廷局,便见曹璨在他东作坊等着,手边还摆着一封信。 “你猜是谁送来的?”曹璨笑着问道。 赵德昭“嘿”了一声,直接抢了信打开,“你多大啊,还玩你问我猜,我可没你这么闲。” “殿下要是觉得我闲,给我些事做做呗,西作坊如今可不用我日日盯着。”曹璨叹了一声,这一天天的,简直是在浪费生命! 曹璨说着,却没有听到赵德昭的声音,转头看去,却见他微微蹙了眉头。 “怎么了?圣功有事?” 这封信,便是吕蒙正通过官驿送来的,信中说的,便是吕龟图怕是活不长了。 自然,吕龟图这种抛妻弃子之人要死,赵德昭只会拍手称快,只不过他一死,吕蒙正怕是得丁忧守孝,守孝三年,连婚期都得耽误。 真是活着害人,死了还要害人! “吕龟图要死了?哈?竟然是真的?”曹璨怪笑一声。 “怎么?你知道?”赵德昭收起信,奇怪得看向曹璨。 “也是听别人说的,殿下您也知道,当初吕龟图因为宠妾灭妻被官家责罚,他那姓薛的小妾被王继勋给要走,嘿,王继勋,想也知道那小妾下场如何...” 赵德昭自然知道,那小妾想必是被吞吃入腹,不是隐喻,就是字面意思上的吞—吃—入—腹! “吕龟图本就是欺软怕硬之辈,被这么一吓,就病了,一病不起,府里什么事都是吕夫人做主。” 吕夫人为了吕蒙正仕途,自然不会让吕龟图就这么死了,请了大夫医治,没用最好的药,就吊着他一口气。 今年冬日严寒,吕龟图受了风,病情加重,眼看一日比一日不好,洛阳那边这才命人送信给吕蒙正,吕蒙正第一时间便将此事告知赵德昭,也便有了这封信。 “我去趟政事堂!”赵德昭觉得,还是得同薛居正说一声,看他有什么想法。 看着风风火火离开的赵德昭,曹璨长叹一声,只觉得自己是开封最无所事事之人。 “还是回西作坊去吧!”曹璨起身朝外走去,不想又见步履匆匆的王承衍,忙紧走几步上前,搂着肩膀问道:“希甫这是要去哪儿?你东作坊最近又研究了什么好东西?” 王承衍见是曹璨,将他胳膊扒拉下来,继续朝院外走去,说道:“黄虎同几个新来的道士在捣鼓竹管,不知是做什么的,我婚期将近,府中还有不少事要安排,昨日已是同殿下告假!” 王承衍一连声说完,人也出了内廷局大门,曹璨恨恨瞪着他背影,一甩衣袖走了回去。 罢了罢了,今日诸事不利,回屋休息去。 赵德昭走进政事堂,吕余庆正同薛居正说着话,见他来,吕余庆行礼后便借故离开,留他们师徒二人说话。 “赵相呢?”赵德昭想起今日朝堂上那一出,不由好奇,“他可同老师说什么了?” 薛居正瞪了赵德昭一眼,正色道:“背后不可说人言,此事未知真假,不好随意揣测。” 说完,见赵德昭悻悻之色,又补道:“他并未出宫,想来是同官家解释此事去了,你来是寻赵相?” 赵德昭顺着台阶下,先是拱手认了错,遂即拿出吕蒙正的信递给薛居正,“我来寻老师,这是圣功的信,吕龟图怕是时日不久,想来问问老师怎么看?” 薛居正听闻这个消息也是惊了片刻,不过他并未去深究为何吕龟图会时日不久,略想了想,便让人去户部请沈义伦。 赵德昭便明白了薛居正的想法,若沈家同意,婚期当要提前才好,省得蹉跎。 “老师,吕龟图要死了,圣功他,可要夺情?”赵德昭问道。 “圣功他不过是通判,一地治理并不是非他不可,虽说是状元,但也不到非夺情不可的地步...”薛居正轻叹一声,他心中也觉得惋惜,自己的学生考中了状元,仕途才刚刚起步,不过一年,便要去职守孝,当真不顺。 赵德昭闻言心中有数,若他同赵匡胤请求,皇帝亲自下旨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传出去,于吕蒙正名声不好。 就像薛居正说的,吕蒙正不是朝廷要员,非他不可,一州通判罢了,夺什么情呢? 要真是夺了,怕也要背上个“贪恋权势”、“不孝”的名头。 二人一时都沉默下来,赵德昭见薛居正手边还有公文要处理,坐在一旁也不再出声,兀自想着吕蒙正的事。 “殿下,今日朝堂上...” “朝堂上怎么了?”赵德昭下意识应了,倏地反应过来说的是赵普私贩木料一事,转头看向薛居正,见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隐有担忧,还夹杂着些指责,立即明白了什么。 “老师不会以为,此事是我授意吧!” “不是?”薛居正见赵德昭这反应不是作伪,心中松了一口气,面上担忧却仍在,“只是,他人未必会信殿下你。” 赵德昭轻哂,“他们爱信不信,同我有何干系?” “能入垂拱殿的,哪个没有七窍玲珑心,今日朝堂上之事,他们心中自会盘算,就算他们相信此事同殿下无关,可那些见风使舵,亦或是蝇营狗苟之辈,岂不是望风而来?” “来呗...”赵德昭哼道:“正好也让我瞧瞧都是些什么人!” 薛居正叹了一声,“殿下,朝堂纷乱、党羽纷争,于朝政不利,官家也不希望看到此等情景,眼下要事,可是收归南方,这关头,可不能出乱子。” “老师,可赵相的确做了违反大宋律例之事,柳御史说的并没有错,难道就因为他是宰相,所以便可以逃过惩处?”赵德昭不满道。 “自然不是,”薛居正挺直身躯,正色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赵相违反律令,自该受到惩处,可不该拿此作为党争的理由。”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九十三章 信不信由你 “那老师以为,我该如何做?”赵德昭又问。 “殿下可还记得,兵部胡侍郎曾提出,要将内廷局归入兵部辖下?” “记得!”赵德昭点头。 “下官以为,今日之事,同胡侍郎这番建议也有关联,自然...”薛居正看向赵德昭,补道:“下官不是说胡侍郎也参与了此事,只不过难免有小人揣摩殿下之意,继而...” 朝堂上那帮人精,就算当时没转过弯来,可回去后多想想,大多能猜到内廷局归并兵部是谁的意思。 恰好有人得知了赵普买卖秦陇木料一事,便将此事捅了出来。 若成功,说不定就可以作为投名状,名正言顺成为自己的人。 若不成功,他自己明哲保身,这一盆脏水,可就能泼到自己身上了。 好算计啊! “殿下可在朝堂上同官家提议,同意将内廷局并入兵部。”薛居正提议道。 赵德昭蹙了蹙眉,这倒也没什么不能做的,只不过如此一来,总觉得自己吃了亏。 薛居正见他这副模样,低声笑了笑,“殿下,可是觉得不甘心?” “倒也不是不甘心,”赵德昭叹道:“本来,我也想过几日同意了胡侍郎这个提议,本来成立内廷局制作火药,就是为了我大宋,你的我的他的,总归还是朝廷的,但是...老师让我现在去提,是为了赵相...唉,学生可真有种为他人作嫁衣裳的感觉啊!” “殿下如此想可便错了,”薛居正负手走到赵德昭身边,放轻声音道:“今后,都是殿下的!” 赵德昭闻言色变,忙朝周围看去,幸好屋中就他二人,没有旁人听见这大逆不道之语,才拍了拍自己胸口,“老师,这话您也敢说,不像您的风格啊!” 薛居正失笑摇头,“你是不识庐山真面目,总不信官家对你期望甚高,我们这些老臣,可都看在眼里。” 赵德昭听了这话却也不信,要是如此,为何赵普在赵光义离开后,反而处处同自己作对,不继续帮着自己呢! 话说到这儿,就见沈义伦走来的身影。 “殿下,薛参政!”沈义伦行礼,抬头时看向赵德昭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探究和复杂。 赵德昭颇是心塞,好嘛,真被薛居正说准了,沈义伦这眼神,分明就是怀疑自己同赵普弹劾一事有关。 “不是我!”赵德昭闷闷坐在一旁,说完拿起茶水就喝。 沈义伦咳了一声,收回视线看向薛居正,“不知参政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薛居正拿起手边吕蒙正的信递过去,“圣功寄来的,我同殿下想着,此事还得你来定夺才好。” 闻言是自己女婿的事,沈义伦忙拆开了信,一看之下当即皱紧了眉头。 “想来,过几日你也能收到洛阳来的消息了,不过不管是何决定,早有准备总是好的。”薛居正又道。 沈义伦朝薛居正拱手致谢,“是要同贱内、以及吕家商议才好,多谢薛参政。” 这封信是写给赵德昭的,沈义伦自是能看出来,他将信递还给赵德昭,说道:“多谢殿下。” “不必!”赵德昭摆了摆手。 “今日下官回了户部,听几个属下有说,此事似乎是从翰林院传到御史台的,当初出使吴越同漳泉,似乎是殿下推举的人选,是以...” 沈义伦面带惭愧,朝赵德昭躬身拱手,“是下官胡乱揣测,误解了殿下,还请殿下见谅!” 沈义伦将近花甲之年的人,对着赵德昭行了这么一个大礼,赵德昭当即站起了身。 不论看在他是吕蒙正岳父的面上,还是看在他为大宋鞠躬尽瘁的份上,又或者看在他如此年纪,担心受了他这礼别折了寿...反正,赵德昭让开了半步,抬手道:“见谅见谅,沈侍郎知错能改,我也不是小气之人。” 沈义伦同薛居正还有些事要谈,赵德昭收了信先行离开。 “从翰林院传出去的?”赵德昭想起周威同自己说的调查结果,脑中浮现出的,只有卢多逊这个人。 “周威,此前让你将漳泉知州人选透露出去,可知翰林院有何反应?”赵德昭问道。 “下面的人说,李翰林倒是没有什么,说既然不是他,说明他才不配位,只得更加努力才是,卢翰林说他装模作样,二人为此争执了几句,最后是宋翰林劝的架...” 周威将下属报来的事一股脑儿倒了出来,赵德昭听在心中,也觉得好笑。 李昉在漳泉纳土这件事上立了大功的,他都没去升迁成,更别说卢多逊了,想必他心中更是愤恨。 难怪万事欠妥,他便着急对赵普出手了,只是不知,这件事中,柳承翰、胡会他们,又是扮演了什么角色。 正想着,赵德昭出了政事堂大门,迎面就见赵普下了马车。 赵普神情淡淡,看不出喜怒,见到赵德昭后,却也维持不了往日恭敬态度,随意拱了拱手,开口的语气也颇是阴阳怪气,他说了句,“殿下好本事!” 一个两个的,都以为是自己做的局! 赵德昭自问,煽风点火他干了,可筹谋此事,他没这个闲工夫! 周威站在赵德昭身后,对赵普这副模样倒先看不过去,当下就要上前开口说话,赵德昭却是伸手拦下,笑着道:“我就当是赵相夸本郡王了,多谢!” 回府的路上,周威忍不住道:“殿下为何不解释?明明不是殿下授意,那些人倒好,将殿下推在了前头替他们挡刀!” 周威很是愤愤不平,在他的观念里,一人做事一人当,这才是男子汉所为,哪里有这般小人如此行的龌龊事。 “有什么好解释的?解释人就会听了?随他去!”赵德昭笑着道。 “殿下您可回来了,周内侍等您好久了!”甄平站在府门外,远远瞧见二人身影,忙小跑着迎过去。 甄平这伤是好透了,平时走路也没什么妨碍,只不过这么一跑起来,倒能看出双腿的异样。 不过甄平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这可是他为殿下做事受的伤,代表了可是对殿下的忠心呢! 再者说,殿下也没因此而嫌弃他,反而让他跟着叔父甄大做了管事,虽不能随殿下进出,不过能继续伴在殿下左右,这也便足够了。 “你慢些,跑什么!”赵德昭喝了一句,下马后径直朝府中走去,问道:“周井来了多久?有说来做什么没?” 赵德昭想的是,或许因为早朝的事,赵匡胤要宣他进宫询问,或者商议一些什么事。 “是宫里赏赐了东西下来。”甄平说道。 赵德昭听到是赏赐,这才放慢了脚步,奇道:“赏赐给我的?官家赏的?为何?” 甄平挠了挠头,“小人也不知道啊,周内侍只说是宫里有赏赐,旁的也没说,就等着殿下回来呢!” 大堂中,坐着喝茶的周井在听到院中动静后,立即站起了身,整理下衣袍后迎了出去,一看见赵德昭便笑了起来,“奴婢,参见殿下!”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九十四章 谁是棋子 赵匡胤最受信赖的内侍应当是王继恩,这是曾经的事,在陆陆续续发生不少事之后,赵匡胤自然能猜到到底是哪个将宫里的事泄露了出去,尤其是泄露给赵光义。 于是,王继恩虽然仍是赵匡胤内侍,但倚重程度,肉眼可见得减少了,但凡涉及机密之事,已不让他在殿中伺候。 周井自小入宫,自然不会错过如此机会,谨小慎微的他被赵匡胤安排在了殿中侍奉,虽也只做些传旨跑腿之事,但能近身,已是被人羡慕。 赵德昭走入屋子,朝周井抬了抬手,问道:“官家让你送什么来了?” 周井示意下面的人将东西取来,赵德昭入目便是一个长条形的匣子,看着似乎有些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许是最近的事实在多了些罢! 还没等他想明白,就见周井已是将匣子盖打开,露出里头银光闪闪的东西。 “银丝席?”赵德昭一见之下颇是受宠若惊,寿宴上他没有机会好好观赏,没想到现在成了自己的东西。 他伸手摸去,银丝席滑如凝脂,触手却真不是冰凉,反而有些淡淡温热,果真是好东西。 “官家怎么会想到把这个赏给我?”赵德昭观赏了片刻后,便命人将银丝席收起,吩咐仆从上了茶点后,看向周井问道。 周井哪里敢喝郡王府的茶,就是坐也不敢坐实了,笑着回道:“殿下是忘了?殿下昨夜送入宫给皇后,还有公主的首饰?” 赵德昭一拍脑袋,“是真忘了。” 周井将昨夜情景同赵德昭详细说了,自然是添油加醋了一部分,皇后如何惊喜啦,官家如何欣慰啦,斥责宫里将作监没本事啦,当听到赵匡胤将茄子拿走后,赵德昭不禁咧了个笑容。 “官家心中喜悦,这才命奴婢将银丝席送与殿下,只不过...” “不过什么?”赵德昭嘴角笑意还没来得及收起,就听周井一个转折。 “今日散朝后,奴婢自库中取了银丝席正要出宫,不想听到殿中有人寻奴婢,奴婢便命人回话,说奴婢已是出宫去了。”周井说道。 赵德昭很快反应过来,周井的意思,是说赵匡胤散朝之后便有些反悔,至于反悔的缘由,不可能是觉得自己设计的首饰不好,恐怕是因为今日早朝说的事。 “殿下,那会儿,赵相也在殿中。”周井补充道。 周井的话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赵德昭想着,不知赵普同赵匡胤说了什么,让赵匡胤认为此事同自己脱不了关系,是以,才想着收回成命。 但周井已经出宫的话,赵匡胤也不会命人大费周章得去追回来。 周井说完这些,便起身告辞,赵德昭在屋中坐着,甄平没听到赵德昭的声音,在门口朝屋中张望了两眼,见他坐着没有动弹,心中十分不解。 明明是宫里来的赏赐,还是如此珍贵的银丝席,怎么殿下看着,并不是很开心呢? 而此时,翰林院的氛围也并没有很融洽。 翰林学士所办公的屋子中,李昉脸色铁青得坐着,心不在焉得看着手中的书籍。 他适才还在编书,便听屋外有些吵嚷,“弹劾”、“木料”等字眼飘入了自己耳朵。 李昉淡泊,但并不代表缺乏政治敏感度,当即站起身走到门外,话语更清晰得传入了耳中。 说的便是今日早朝发生的事,李昉听了几句便明白发生了何事。 他这么大个人站在门口,自是引起旁人注意,有人见他来了,扫向他的眼神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明远...” 身后传来喊声,李昉转头见是宋白,走了回去哼道:“是卢多逊干的好事,但做什么拉我下水!” 宋白安抚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担忧道:“我替你去解释!” “不用,”李昉淡淡道:“我这等小人物,要解释什么?” 正说着,就见卢多逊一脸志得意满得走了进来,见到宋白笑着道:“太素,今夜可否得闲,我在梵楚阁定了雅间,听闻那里新来了个舞姬,见过她舞姿之人无不道好——” 梵楚阁是京师有命的风月场所,里面不论是歌姬还是舞姬,容貌皆是上乘,且雅间私密性强,是京师贵人寻求快活不二之选。 “哼——” 卢多逊冷了笑意,看向冷哼的李昉,“李翰林这是何意?难不成没去成漳泉,心中不爽快?要拿卢某撒气不成?” “哪敢?”李昉一个眼神都没个卢多逊,“您艺高人胆大,连老虎脸上的须都敢拔,本官如何敢生你的气!” “好了,同朝为官,别伤了和气!”宋白忙不迭拍了拍李昉的肩膀,又走向卢多逊,将他带离屋子,叹道:“你不说,别当旁人都是傻子,那几日你频繁出入赵相宅子所谓何事?还有昨日,你同柳御史说了什么?” “你跟踪我?”卢多逊神情中多了几分尴尬,但更多的却是怒意,仿佛自己精心设计的谎言被戳破一般。 “昨日我是偶然,不过你去赵相府中的事,有心人都能知道,还用得着跟踪?”宋白叹了一声,“我知晓你此前委屈,若不是赵相,你如今怕早已出了翰林院,去六部或者外放做个知州,可不管怎么说,他是宰相啊!” “宰相又如何?”卢多逊傲气道:“再说,我也没冤枉了他,他的确做了贪赃枉法之事,就因为他是宰相,便可不予追究了?” 宋白默了默,又道:“我是担心,你别成了别人手中的棋子!” “谁?”卢多逊问道。 宋白支吾不语,卢多逊想起刚才说的柳御史,皱了皱眉头,又道:“柳御史是个清正的官,所以我才会将我所查到的东西交给他,御史台中其他人,便是御史大夫李铸我都不信。” “可万一,柳御史同你一样,也是别人手中的刀呢?” 卢多逊脸上终于露出几分苍白来,向来嘴硬的他这次罕见的没有反驳,远处传来呵斥声,是扈蒙这个俢撰在训斥翰林院那些嚼舌头的小编修们。 宋白见卢多逊说不出话来,叹了一声,安慰道:“事已至此,你自己当心吧,万事留个心眼,别最后真把自己搅进去,反是误了前程。” 宋白说完便离开了,闲谈之声也在扈蒙的呵斥中消散,翰林院一时安静下来。 卢多逊不知为何,心中多了几分不安和后悔来。 寿宴那日,他看到赵普送给官家的金丝楠木盒,第一时间便想到在市井中听到的流言,有人打着赵普的旗号以秦陇木料牟利。 说不清单纯是为了想要将赵普拉下马,还是想借此往上爬,或者两者皆有,卢多逊心中燃起了火焰,他自然也考虑过其中难度和风险,但成功后可能得到的名利地位还是占据了上风。 再加上,兵部侍郎胡会提出了那个建议,瞌睡有人送枕头,这让卢多逊最终下了决定。 只是眼下 不,卢多逊倏地捏紧了拳头,事已至此,若是退缩,他便会在翰林院也待不下去,就算是别人的棋子又如何,便是棋子,他也要做最有用的一颗。 赵德昭过了一个难眠的夜晚,第二日起床时,王七娘看过去的目光忍不住多了几分担忧。 “今日象贤要回番禺去了?”赵德昭不想让王七娘担心自己,便就转移了话题。 王七娘听到自己兄长要离京的消息,面上果真多了些不舍,“也不知兄长什么时候还能再回来。” 赵德昭笑着捏了捏王七娘的脸,“明年象贤回京述职,便能再见到了,今日你可要回王府去?晚些我去接你。” 王七娘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腹,一看就是在担心什么。 “放心去,御医说了,老闷在家里于孩子也不好。”赵德昭搬出御医的话,王七娘便放心多了,脸上倏地开心起来,转头就吩咐婢女给她收拾东西。 赵德昭见此,出屋叮嘱了几句,这才出门往宫里去。 今日的早朝,柳御史照旧重提了赵普牟私一事,不过这一次,附和的人明显少了许多,连皇帝的脸也比昨日阴沉。 也难怪,都说了此事有了证据再论,可这姓柳的不听皇帝的话,转天继续叨叨叨,难怪皇帝生气。 朝堂上的诸人看向柳御史的眼神都带了些怜悯,可柳御史浑然不觉,大有皇帝不应,他能撞柱以死明志。 不过还好,姓柳的到底是在火山喷发前住了嘴,退回了队伍中去。 “还有何事要奏?无事退朝!”赵匡胤“啪”得将奏本重重摔在御案上,起身就要离开,便在此时,赵德昭开了口。 “官家,臣有奏!” 虽然殿中没有人说话,但气氛已然不同,赵德昭感受到射向自己的眼神,多的是看戏的,但也有不少是为自己担忧的。 他们估计以为自己要为柳御史说话,顺便给赵普一事添一把柴吧! 不过赵德昭接下去的话,却是让诸人目瞪口呆,便是连赵匡胤也惊了片刻。 “官家,臣有事启奏,”赵德昭看向赵匡胤,“臣以为,胡侍郎提议内廷局归并兵部一事实属必要,也刻不容缓,为朝廷计,臣...恳请官家准奏!”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九十五章 赵德昭的态度 便如一滴水落进油锅中,朝堂顷刻喧闹起来。 有朝臣窃窃私语,发表对此事的看法,行,或者不行。 也有朝臣视线瞟向赵普,衡量郡王殿下在此时提出这件事,到底是为何意。 兵部侍郎胡会暗自皱眉,这事虽是他提出,可却是在不知不觉中为人所操纵,于公,他也确实想促成此事,可于私,眼下却不是合适的时候。 至少,得等赵普下台,政事堂或者枢密院换了人,才好旧事重提,否则,自己心中始终咽不下这口气。 他也做好了打算,自己不提,说不定还会有别人,届时再做应对便好,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别人,竟然是郡王他自己。 这份喧闹并没持续多久,便被同样怔愣了片刻的礼官呵斥了去,赵匡胤也回过神来,看向赵德昭,企图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只是很遗憾,赵德昭一副大公无私的模样,对上赵匡胤的眼神,甚至还无辜得露出了个人畜无害的笑来。 “官家,”赵德昭见赵匡胤一时无话,又道:“自胡侍郎提出此事后,臣日思夜想,的确,起初心有不甘,但也属人之常情,不过后来,臣也想明白了,内廷局掌火器刀具,实不该单独成衙,归入兵部才是应当。” “殿下大义!”陶谷一脸敬佩,大声赞了一句。 赵匡胤本是考虑赵德昭,这才将此提案压下,想着就算要将内廷局收归兵部,也要找一个好时机。 至于什么时机,自己其实已经想好,只不过出了赵普牟私这件事后,自己心中却又有了疑虑。 可眼下,他竟然自己提了? 赵普的心情也很是纠结,他不明白赵德昭出于何种目的何种心理,在这个时候说让出内廷局。 要知道,内廷局归于兵部,虽然大小实务仍在他手,但流程上,却要受兵部桎梏,至少他要往外调火器刀具,便要有兵部印信才成。 诸人心思各异,想着既然郡王亲口提出此事,官家总要点头了吧! 不想赵匡胤却没有如他们所料,他踟蹰了片刻,最后道:“此事...再议!” 赵德昭并没有再继续说,他不过是想向赵匡胤表明自己的态度,至于成不成...那是赵匡胤该考虑的事。 散朝后,赵德昭同赵普被皇帝留下,诺大的垂拱殿中,除了伺候的宫人,便只他们君臣父子三人。 “朕让你们留下,想必知道朕要要说什么吧!”赵匡胤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犹如鹌鹑的二人道。 赵普点了点头,苦笑一声道:“是臣让官家失望了,臣...甘愿受罚!” 赵德昭站在旁边心中一惊,听这话的意思,怎么赵普已同官家认罪了不成? 赵匡胤面无表情,也不见怒意和失望,转头看向赵德昭,问道:“二郎,你可有话说?” 赵普仍旧垂眸,可耳朵却是竖起,他倒是想听听,赵德昭到底认不认这个事。 “我?”赵德昭终于明白留他下来是什么事了,敢情赵匡胤还怀疑他啊,从前父子彼此信任都哪儿去了? 都被狗吃了不成? 当然,赵德昭可不敢这么说,他轻哼一声,委屈道:“臣无话可说,官家既然认定此事同臣有关,尽管处置便是!” “啪”得一声,是赵匡胤拍了桌子,殿中所有宫人骇得跪了一地,连赵普膝盖都抖了抖,最后还是站住了。 赵德昭却是一点儿也没动,抬头看向赵匡胤,眼神颇是倔强,脸上也一副不服输的模样。 “都下去!”赵匡胤一挥手,殿中宫人当即有序得退了下去,只不过从凌乱的脚步中仍能看出内心想要逃离的急迫。 待人都离开,赵匡胤冷哼一声,指着赵德昭道:“不论君臣,我也是你爹,怎么,你自己不想着同我来解释,我问你几句你还发上脾气了?什么道理?” 赵德昭撇了撇嘴,最后说道:“不是臣,臣没让人去做这些事。” 不知为何,昨日赵普在政事堂门口还觉得,背后搞事之人定是赵德昭,可眼下,听他这简单一句辩白,他心里竟然是信了的。 “你说,爹便信你!”赵匡胤叹了一声,又道:“你今日朝堂上说的,是为了撇清自己,还是真如此打算的?若是只为了撇清自己,此事便罢了,待今后再说。” 赵德昭心中叹气,想着糊弄赵匡胤果真不简单,就算是自己亲口提了此事,其实在赵匡胤心中,并没有完全洗脱嫌疑。 不如实话实话,真诚才是最大的必杀技! “都有,”赵德昭开口,“外头都传是我在背后构陷赵相,昨日我见到了老师,老师虽然信我,但攸攸之口要堵住,还得从根源解决问题,不然朝堂不稳,容易被人趁虚而入...” 赵德昭挑着说了些同薛居正的谈话,最后又道:“本来,我也没想这么快同意内廷局并入兵部,不过听了老师的话,今日才在朝堂提了,撇清自己是一方面,也想让旁人以为我同赵相没有龃龉。” “臣糊涂...”赵普听了这番话后,眼眶一红,忍不住便落了几滴泪来,“殿下如此深明大义为大宋着想,可臣却...官家,臣实在无颜再在朝中为官,臣...乞骸骨!” 哟,这便乞骸骨了?还是以退为进? 赵德昭忍不住冷笑,可对赵普的话,却一丝都不信。 “你确实糊涂!”赵匡胤面上终于露出几分怅惘来,赵普是青萍之时伴随至今的老臣,多少筹谋是他提出,能有大宋今日,赵普功不可没。 可他贪赃枉法也是证据确凿,朝中有柳御史这样的人,便封不住所有人的嘴,总要做个样子才是。 “你自己写封奏本,乞骸骨便算了。”赵匡胤摆了摆手说道。 不让乞骸骨,那便是贬谪,也不知贬赵普去哪里,赵德昭在脑海中搜索了一番,只记得赵普因为此事的确离了中枢,但去哪儿就不记得了,后来赵光义上位,又将他给请了回来。 “官家——”赵普并不想离开京师,就算是贬去官身也好,做了这么多年宰相,留在京师做个庶民,也比离开京师做个外放官员要有利得多。 正当赵普再次开口乞骸骨之际,殿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官家,八百里加急!” 赵普倏地住了口,殿中三人同时朝殿外看去,只见一个信兵风尘仆仆而来,嘴唇发白干裂,许是刚才大声开口说话,有血滴从唇上滴下。 一双眼睛通红,眼底发青,一看便是不眠不休疾驰回京。 “官家,八百里加急,契丹人越过马鬃山,朝瓜州去了!” “什么?契丹人?”赵德昭脑中“轰”得一下,大步朝信兵走去,取了他手上信报,又急急呈给赵匡胤。 赵匡胤快速打开,“是灵州来的...” 赵匡胤一目三行看完,转身递给赵德昭,赵德昭迫不及待看去,情报上所写,是伊州发现契丹兵踪迹,不敢惊动,思来想去,伊州城主陈将军便派人朝灵州送了封示警。 灵州冯继业当即命人查探,得到确认后又快马加鞭,将信报传于朝廷。 赵德昭看完,熟练得将信报递给赵普,“契丹人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 “除了噘厮啰还能有谁?”赵匡胤冷哼一声,攻打瓜州,是噘厮啰的计策,也只有他成日想着联合他人。 若是景琼,他才不会让契丹插手回鹘同归义军之间的事,以他的性子,可不愿同旁人分一杯羹。 “看来,噘厮啰并没有全然信任李光睿。”赵普说完,赵德昭看向赵匡胤问道:“官家,契丹人出兵,已是越过大宋边境,官家不能置之不理。” “这信报从伊州到灵州,又自灵州到开封,已是过了不知多久,怕是...” 瓜州就算没有被契丹拿下,也已经陷入苦战之中,此时再发兵,就算最后能夺回瓜州,可一千禁军...怕是也晚了。 赵德昭心中一凉,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不过怎么因为这可能,而就放弃了邹进他们? “我让他们带了霹雳弹,加上还有归义军,守城,想来能守些时日,不急...不急...”赵德昭声音越说越轻,脑海中疯狂得想着办法,这个样子,便是连赵普看着,都有些于心不忍。 邹进是赵德昭一进禁军就在一起的兄弟,他们一起经历禁军比试,之后一同去了太原战场,最后拿下幽州等城池。 战场拼杀来的生死之交,眼下说要放弃,如何可能? 可是,事实便是如此,伊州、瓜州相距甚近,就算此时命边境守军出发前往,怕也是来不及的。 “等等,”突然,赵德昭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朝赵匡胤道:“马鬃山南,由第五道可由伊州直到瓜州,可是,这其中是由莫贺延碛拦着的。” “莫贺延碛?臣怎么就忘了...”赵普附和道:“莫贺延碛古曰沙河,又称八百里瀚海,目无飞鸟,下无走兽,复无水草,其环境极其恶劣,契丹人走第五道,短时日根本无法抵达瓜州。” “官家,一切还来得及!”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九十六章 突变 既如此,赵匡胤也没再多犹豫,“好,即可发兵,速去瓜州。” “官家,臣愿领兵!”赵德昭又道。 赵匡胤摇头,“此番不用你去,”说罢,赵匡胤扬声朝外喊道:“传,杨业入宫!” 虽说枢密院就在宫城之内,但一来一回也要些时间,赵匡胤又立即命还是枢密使的赵匡胤拟写公文,命灵州、肃州各出两千人马驰援瓜、沙二州。 赵德昭闻言也是奇怪,既是如此,要杨业来又是何意? 难不成要杨业领兵不成? 很快,他们便知道了赵匡胤的打算。 杨业在入宫后也听闻了八百里加急之事,但不知具体是哪里出了战事,直到入了垂拱殿,见到信报才知道契丹竟然敢打归义军的主意。 “杨业,你即刻带领五千精兵,出发邈川,将邈川给朕拿下,谁敢来援,一并打!” 邈川,便是噘厮啰部王城,噘厮啰竟敢同大宋宿敌辽国联合,便不要怪大宋不客气。 噘厮啰本就实力弱小,攻打沙州定要带走不少精锐,此时王城不会留有多少人,杨业带领的五千不仅仅是攻打邈川,也是要防备河湟吐蕃和六谷吐蕃等部。 “另,以大宋名义,发公文去夏州,令其增兵协助杨业,再拟公文去伊州,请陈伯章发兵援助瓜州。”赵匡胤又道。 “是!”杨业当即领命,心中顿时雀跃起来,这可是他入了大宋以后的第一战,定要全胜而归,万不能丢了杨家脸面。 “你先回去准备!”赵匡胤吩咐一声,继而又朝赵普道:“朕始终觉得,辽国出兵瓜州过于儿戏,便算他们打下瓜州,归义军地盘同辽国中间隔着崇山峻岭以及沙漠岩碛,他们要如何管理?” 赵德昭闻言点头,“官家说的是,所以...官家是怀疑,辽国另有所图?” “朕不知,不过...不能毫无防备,”赵匡胤又看向赵普,“传信涿州、相州、容州、幽州、檀州、顺州、蓟州、镇州、太原,全面戒备,谨防辽国声东击西。” “臣,遵命!”赵普当即颔首领命。 “二郎留下,你们即可出宫,尽早出发!”赵匡胤道。 “杨将军,这是我的令牌,你自去内廷局领霹雳弹和刀具。”赵德昭解下身上令牌递给杨业,“祝将军早日凯旋。” 杨业抱拳,伸手接过令牌后转身离开了垂拱殿,赵普也赶紧告退回枢密院去安排。 待人离开,赵德昭才转身看向赵匡胤,脸上露出些不满来,“官家,为何不让我去?” “这点小事,哪里就用得着你了?”赵匡胤不满,“关心则乱,灵州、肃州接到命令出兵过去,也比你从开封去要快多了。” 赵德昭撇了撇嘴,嘴上虽没有应什么,但心中承认赵匡胤说的是对的。 “你自己选的、带出来的人,你也该多给他们些信心才是。”赵匡胤安慰了几句,而后道:“眼下西域怕是乱成一锅粥,虽灵州、肃州能出兵支援,但兵马不能再多了,如此也堪堪守住城池罢了。” 赵匡胤神色严肃,看向赵德昭,“你可想到了接下去会如何?” “回鹘!”赵德昭当即领悟赵匡胤的意思,“景琼不会帮契丹,也不会帮我大宋,他只会在两败俱伤时坐收渔翁之利,届时,可没有人能及时阻挡他了!” 原本的计划中只有噘厮啰,对于他,瓜、沙二州只需做做不敌的样子,让暗处的景琼上钩,待他现身,才是大宋一千枚霹雳弹的用武之地。 契丹掺和进来后,这些霹雳弹,想必都要用在他们身上,就算都用了,也不知能不能撑到援救前来,此时景琼若要收割胜利果实,还很可能——增兵。 “回鹘,朕要你去,”赵匡胤郑重看向赵德昭说道。 “打回鹘?”赵德昭有些莫名,心底觉得不妥,“回鹘实力不弱,我们已是同契丹交战,杨将军又攻打吐蕃,若此时再攻打回鹘...” 赵德昭实在担心,他们三方联合起来,大宋便是不妙了啊! 别看现在几方各有各的立场和主意,可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临时倒戈的情况可太多了。 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一切不过都以利益为前提。 “你说的不错,”赵匡胤点头,“朕要你大张旗鼓、大张声势朝甘州去,走得慢一些也没关系,我只要景琼知道这个消息罢了!” 赵德昭瞬间了然,景琼若知道大宋发兵朝甘州去,心中定然不安,如此就算他还维持原计划,军心不稳之下,瓜、沙二州胜算便更大一成。 最好的结果,便是逼得景琼带兵回甘州,届时,赵德昭只要临时找个借口,比如练兵、比如换防等,反正又没有真的进攻甘州,虽他怎么说就行了。 “唉,朕本还想着,该是时候对江南出手了...”赵匡胤叹了一声,颇是无奈。 “无妨,李从善在开封,看李煜会出什么招吧,江南国势大,总要好好筹谋一番的。”赵德昭说道。 赵匡胤点了点头,朝赵德昭摆了摆手,“去吧,虽说此行不过虚张声势,但也要小心警惕。” “是!”赵德昭拱手告退,出宫朝枢密院走去。 待拿到枢密院手书,赵德昭又马不停蹄去往禁军营,找到何承矩同他说明此事,最后道:“你陪我走一趟吧!” 何承矩自然点头应允,点了三千人马,又自内廷局领了斩马刀和麟角刀以及五百枚霹雳弹,约定两日后出发。 待所有事都安排好,斜阳已是隐入夜色,城中亮起烛火,集市上人来人往,欢声笑语。 赵德昭一路深思朝王府而去,待到了王府门口,陪王七娘回娘家的甄平不知已等了多久。 “怎么在门口等着?”赵德昭下马问道。 “唉,郡王妃催了小人许多次,要小人看殿下回来没有,小人索性就在门口等着了。”甄平道。 “是我不好,今日事多。”赵德昭笑了笑,加紧脚步朝屋中走去,同时心中却想,若七娘知道自己又要出城多日,不知会作何想法。 屋中,王浦夫妇,王贻孙夫妻,以及王七娘正在喝茶闲聊,不过王七娘明显心不在焉,时不时就朝外看去。 “殿下不会忘记了吧!”王夫人小声道。 “不会,殿下答应女儿的事不会忘了!”王七娘说完,又转头朝门外看去,这次,终于看见了期盼多时的人影,立即起身迎出去,“殿下回来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九十七章 不舍 王府诸人也都站起身来,各自行礼后,王浦才问道:“殿下可用了晚饭?” 赵德昭忙碌了一日,便是午饭都是在禁军营中匆匆解决的,想着同王七娘的约定,哪里还有空吃晚饭。 “便在这里用些吧!”王浦吩咐人摆了饭,又加了几个菜,王府规矩严,王七娘同她娘和嫂子在里屋用饭,外间则是王浦、王贻孙以及赵德昭三人。 菜色的确简单,王浦的节俭并不是做给赵德昭看的,也没有这个必要,他一向如此,家中并没有人觉得有何不妥。 赵德昭暗暗赞了一句,刚想说话,突然想到王府规矩严,似乎讲究食不言寝不语。 赵德昭张开的嘴巴闭了回去,扒了两口饭继续吃。 “殿下...有话说?”王浦将碗筷放下,拿起帕子擦了擦唇角,开口问道。 赵德昭见此,也只好放下碗筷,笑着道:“是,岳父,今日出了些事,两日后我得出城一趟,不知何时才能回京,七娘她...” 赵德昭看了一眼里屋的方向,继续道:“她如今有孕,我不在府中,她怕是会胡思乱想,所以,我想让她住回王府来,有二老照顾着,我也能放心一些。” “你要出城?去做什么?”王贻孙忙问。 王浦转头瞪了自己儿子一眼,王贻孙自知失言,立即告罪,继而又问,“会很久?若七娘生产...” “那会儿,我应当能回京了。”赵德昭思忖着,想来最多五六个月,最少两三个月,瓜、沙之事便能见分晓了。 王贻孙这才放下心来,“若殿下不在,七娘还是回府来住比较好。” “她如今为郡王妃,哪有殿下不在就回府的,不合规矩,传出去也要被人笑话。”王浦心中虽是担忧,可还是遵守着规矩拒绝了赵德昭的提议。 “顶多,我让她娘多去王府陪她说话。”王浦又加了一句。 “殿下,你要离京?”这时,在里屋听到谈话的王七娘一脸担忧的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王家两位夫人。 “是,”赵德昭起身接住王七娘,“本应该回去再同你说,不过我想着,我走之后留你一人在家,你也没个人陪着,又怕你胡思乱想,我在外面也不会安心,所以,想让你回王府住些日子。” 王夫人闻言点头,她适才也听到了王浦的话,知道王浦碍于规矩不同意,可如今不一样,七娘怀着身子呢! “郎君,就听殿下的吧,否则七娘一人在郡王府,妾也不放心啊!”王夫人小声道。 王浦虽是宠女儿,可放眼京师,哪有说女儿怀了孕回娘家养胎的,就算姑爷不在家也没有这样的啊。 “唉,若岳父不答应,我便只能将七娘送进宫里去,让皇后照顾着了。”赵德昭觑了一眼王浦又道。 王浦一听,是啊,怀了孕的女儿不回娘家养胎,是因为有公婆照顾着,可殿下不同,公婆都在宫里面,郡王府中只管事仆从,以及一个御医。 若送宫里,更是小题大做,况且皇后还有着身子,哪里能照顾得来? 王夫人更是面露急色,让七娘入宫保胎,那还不如就在郡王府呢,皇后再是亲和,那也是皇后,自家七娘这个性子,恐怕更得日夜难安了。 “罢了,那便回来住着吧!”王浦最后还是妥协道。 王七娘倒是无所谓住哪,她听到赵德昭要离京后,整个人都不好了,她不是不记得赵德昭在幽州时有多危险,怎么不过一年多时间,又要走了? 赵德昭看出王七娘脸上忧虑,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放心,此次没有危险,我定能回来陪你生产。” 这事便这么说定了,接下去的饭,几人俱是食不知味,草草吃完,赵德昭便要同王七娘回郡王府。 “我明日不送你了,一路保重!” “是,殿下也要保重,早日回京!”王贻孙虽不知道赵德昭为了什么事离京,但不能说,想必很重要,也只能祝他一路平安顺利了。 王七娘一路都是郁郁寡欢,可也知道自己并不能左右朝廷的决定,回了府,她默默为赵德昭收拾行装,却始终心不在焉,不是忘了这个,便是忘了那个。 “不用忙了,这些都用不着带。”赵德昭将王七娘拉到怀里坐着,伸手抚摸她的脸庞,眼中充满怜惜,“我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了。” “你当时若听我的,迎延瑛入府,如今倒也不需放心不下妾。”王七娘突然说道。 自然,赵德昭知道王七娘说的是气话,她不好说能不能别去之类,嫁给郡王,她便有此心理准备,是以才说些有的没的,好抒心中郁气。 或许,等到哪日海晏河清,南北都是大宋领土之际,她才会没了这般苦恼。 “那倒也未必!”赵德昭却想着,杨业要出发去邈川,除了朝廷军队,想来杨家将也是要带着去的,杨延瑛定会跟随,哪肯留在京师。 王七娘并没有多想赵德昭的这话,叹了一声,软了语气道:“明日去大相国寺,给殿下去求个平安福,妾盼着殿下平安归来。” “好,辛苦夫人了!” 赵德昭捧着王七娘小小的脸蛋,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又转移到眼睛上、脸上,最后是柔软的唇上。 这个吻不带情欲,只有依恋不舍,王七娘紧紧抓着赵德昭的衣襟,整个人窝在他的怀里,心中期盼着他能平安顺遂。 翌日,王七娘带着人去大相国寺,赵德昭在城门送杨业一行人出城。 如他所料,杨延瑛也在队列之中,一身戎装英姿飒爽,又成为了在太原初见时的女将模样。 赵德昭发现,杨延瑛身上带扣,竟然是自己设计的那个,杨延瑛察觉赵德昭的目光,大拇指在带扣上一划,继而唇角带笑,移开了目光。 让赵德昭想不到的是,杨延瑛身旁的人,竟然是才十多岁的杨延昭,他竟然跟着去了。 杨延昭骑在马上穿着盔甲,一脸肃然没孩童稚气,完全就是兵卒模样,赵德昭忍不住心生佩服,不过似乎又理所应当。 正因为杨家如此,才能培养出威名赫赫杨家将来,英勇善战的杨延昭在不久的将来,也才能为契丹所怵。 赵德昭说了几句勉励的话,目送大军出城朝邈川而去,而后才勒马转身,回府衙处理事务。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九十八章 一封烫手的急报 开封府衙如今的通判名为李景阳,这人是赵德昭接任开封府衙后,吏部推荐过来的人选,说是乾德二年甲子科的状元。 此人在高中状元后外放做了三年县官,政绩不错,调回京在开封府下辖陈留县又干了一年,正巧赵光义离任,吏部从诸多人选中将他调了上来,升为通判。 同赵德昭不同,李景阳沉默寡言,不喜热闹,同赵德昭共事这么久,加起来的话也不会超过五十句。 不过确实颇为能干,府衙中除了需要赵德昭亲自拿主意的事,其余的,只要李景阳在便是足够。 赵德昭回了府衙,细心叮嘱了一番,又吩咐若有举棋不定之事,可直接去六部找各位侍郎大人处置,或者去政事堂寻两位参政,李景阳俱是一一应了。 之后,赵德昭又去了内廷局、政事堂、禁军军营,将需要安排的事都安排好,眼看着天色又是不早,最后进了御街一家铺子中,铺子门口迎风招展的旗子上,绣着一个鲜红硕大的“洛”字。 半个时辰,赵德昭走出洛家商行,身后是掌柜愁苦、却又强颜欢笑的脸。 看着街道上没了赵德昭的身影,掌管才收起笑容,重重叹了一声,站在原地想了片刻后,命人取了纸笔写了信,封好后招来一身材颀长健硕的小厮,又从柜台抓了几个银锭,一并递过去道:“用最短的时间,送到当家的手中。” “是!”小厮接过信和银锭塞进怀里,仿佛习以为常似的,直接转身便出了门去。 掌柜颇是惆怅,又连叹数声,嘀咕道:“天...要变了...” 回到府中时,王七娘将大相国寺求来的平安符郑重交给赵德昭,并千叮万嘱务必时刻贴身戴上,赵德昭自是一口应下。 这夜,夫妻二人交颈而眠,直到天边微微亮才阖眼睡着,不过一个时辰,赵德昭醒来,穿戴齐整后看着床榻上闭着眼装睡的王七娘,叹了一声,俯下身来吻在她的脸颊,柔声道:“放心,等我回来!” 晨光微熹的金陵城伴随着满城的钟声,仿佛沐浴在圣洁的佛光之中。 因为李煜礼佛,金陵城中寺庙尤其多,真的假的僧人挂单在这些寺中,只为等一个机缘同国主一见,说不定便能成为江南国的圣僧。 如此静谧的早晨,所有人都宁静安详,只不过金陵皇宫里的君臣便不一样了。 这里愁云惨淡,便是连最柔和圣洁的佛光都没法穿透,寺庙的钟声在宫墙外便消散了干净,能听到的,只有一声声不绝于耳的叹息。 昨日出使大宋为赵匡胤贺寿的使臣诸人终于回了金陵,李煜听闻人回来了,还带了几车的回礼,心下便松了一口气,想着这一关也算是过了,并且已是开始考虑给李从善封赏些什么才好。 不想入到宫中,却只见到韩德让一人,李煜心中隐有猜想,却不敢相信。 跪在殿中痛哭流涕的韩德让悔恨万分说自己本没事,没法将国公安全带回,又说赵匡胤如何强硬不讲理,大宋官员如何针对他们,不然为何只国公被留下,而不是其他什么人呢? 韩熙载看着韩德让这一番表演,心中想着,难道不是因为只有他们江南国是让一个国公去的吗? 国主若亲自去了,说不准便没这些事了呢? 自然,韩熙载腹诽归腹诽,对李从善被滞留在开封也觉得有些头疼。 他看了一眼徐铉,见他微微喘着粗气,看来也是被气得不轻。 “他的话听一半信一半,你可别都当真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当。”韩熙载轻声道。 徐铉闻言瞟了一眼韩德让,又看向他身旁韩匡嗣,脑子恢复清明,是啊,可不能被这对父子带着走,可不能就听这一家之言。 “岂有此理!” 徐铉是冷静下来了,不过李煜却没有,他好心命李从善为赵匡胤贺寿,可得到了什么? 将人扣下为质是何意? 欺负他们大唐没人了吗? 林仁肇再度请求出战,李煜虽然生气,但却也没有即刻答应,韩熙载同徐铉对了一个眼神,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 国主还是那个国主! 于是,昨夜的商议不了了之,好似只为了发一通脾气,具体要如何做是一点都没提。 而今早他们刚踏入殿中,就见李煜愁眉苦脸,彼时他们以为,国主还是因为李从善之事烦恼,心想倒真是兄弟情深。 可随后李煜的话,却让他们脑袋被敲了记闷棍似的,脑中嗡嗡嗡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事情是这样的,今早城门一开,一封急报便被送入了宫中,李煜还温香软玉在怀,陡然从睡梦中惊醒,第一个想到的是李从善难不成被赵匡胤给杀了? 接过急报一看,见不是宋国来的,一颗心便落了下来,再看清楚急报来的地方,整颗心又被吊了起来,再看情急报内容,李煜差一点晕倒在小周后怀里。 急报是辽国送来的,主题还是那一个,联合抗宋! 辽国说他们已是发兵攻袭大宋,大宋必然会派兵前往北方,他们也听闻赵匡胤寿宴扣留了郑国公李从善,如此欺辱岂能忍,何不趁机联军,辽国大军牵制宋国北方兵力,江南国趁机北上,大宋必然掣肘。 林仁肇第一个跳出来说愿意领兵,昨夜回府之后他自己在书房中对着沙盘演练了一个晚上,虽一夜没睡,但却是精神奕奕,想着今日定要说服国主出兵宋国,好将郑国公接回金陵,也能展示自己实力,不必被人说是一个无用的降将。 “打打打,怎么打?”一个大臣走出队列大声道,“郑国公还在开封,我大唐一旦发兵,要置郑国公于何地?” 说话的是中书舍人刘澄,是李煜在潜邸时便跟随在身侧之人,极其受李煜信任,自小陪伴也让刘澄清楚李煜的性子,也只有他,敢在殿中大声呵斥。 当然,也有林仁肇身份的缘故,若换了皇甫继勋、郭载兴等几个武将来,他怕还是不敢的。 “刘舍人,便是要接回郑国公,才要发兵宋国,辽国能牵制宋国北方兵力,便是我大唐最好时机,陛下,”林仁肇一身肃然,再次请求道:“臣请战!” www.4e54.icu。m.4e54.icu 第三百九十九章 进退两难 话题重新绕了回去,又有几个文臣武将加入了进来,各自说着理由妄图说服李煜。 韩熙载揣着袖子,已不知神游到了哪里,徐铉不住叹气,可他也没有决定该不该打这场仗。 “诸位别忘了,还有一个吴越在呢!”刘澄开口道:“难道你们以为,吴越钱俶会就这么干看着?赵匡胤会这么让他干看着?” 殿中霎时沉默了一瞬,继而有个声音弱弱说道:“要不,再派人去吴越,许以利害,至少让他们什么都别做也是好的。” 刘澄哼了一声,“好,谁去?若吴越不同意怎么办?若钱俶转头就将这个消息告知赵匡胤,反而让他有了准备又怎么办?再者说了,辽国说他发兵了便是发兵了?” 殿中又沉默下来,李煜揉了揉愈发疼痛的额角,终于朝刘澄开口道:“好了,此事先放一放,我也不想起战事,于国于百姓都不是幸事,若有可能,接回郑国公,还是用平和一些的方式。” 平和的方式,无非是用利益交换。 “国主说得是,前两日户部来报,今年收成不错,平江府苏家又研制了不少新料,不如再加些今年新茶,一并送与开封,再同宋国皇帝商议放人之事?”张洎开口附和道。 “是啊,俗话说以和为贵,宋国皇帝也不是好战之人,”刘澄朝张洎拱了拱手,颇是认同他的话,继续道:“又或者,咱们可将辽国消息卖与宋国,以示咱们诚心,说不定,宋国皇帝一高兴,便将郑国公给放了呢!” “岂有此理!”林仁肇被刘澄厚颜无耻的说辞气笑,“辽国愿意同我朝联军,若我朝将此消息告知宋国,一来,今后谁还敢信任我朝?二来...” 林仁肇看向李煜,“辽国,又岂是好欺负的?” 李煜闭着眼睛揉着额头,也不知有没有听到他们的话。 “林将军此言差矣,”刘澄没留意李煜的模样,哼笑一声继续道:“辽国和我朝之间,可是隔着一个宋国,可我朝同宋国之间,只不过隔着条河啊...孰轻孰重,林将军难不成看不懂吗?” 刘澄这话说完,殿中不少人纷纷点头,得罪辽国至少还有个宋国在中间做缓冲,可得罪了宋国,淮河作为缓冲,作用似乎并不是很大。 “也不知林将军反复提及攻打宋国,到底是为了我大唐,还是有着其他什么缘由...” 林仁肇胸膛中热血“唰”得凉了下来,他自嘲着笑了几声,继而退回队列之中,再不开口。 刘澄像一只得胜的大公鸡,昂扬着抖了抖浑身的羽毛,盛气凌人得瞟了一眼林仁肇,刚要再开口说些什么,却听上面“嘭”得一声。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你们这些人,除了在朝堂上吵架,还会做什么?都是废物!”李煜头疼欲裂,脾气也比往日暴躁了不少。 他这番脾气发完,殿中已是跪了不少人,但他却是起身便走,再不看这些人一眼。 国主都走了,这朝会也没了开下去的必要,诸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苦笑着出了殿。 “到底如何是好啊!”徐铉一颗心七上八下,总觉得怎么都是不妥,愁得本就花白的头发,愣是快一根黑发也找不到了。 韩熙载站在他身旁摇了摇头,看着林仁肇怒气冲冲大步朝外,而他身后,是张洎和笑得殷勤的刘澄。 远处传来脚步,二人转头看去,见是一个妇人哭哭啼啼朝着后宫去了。 “是郑国公夫人!”韩熙载道。 徐璇又深深叹了口气,直到那妇人拐过宫墙消失不见,才同韩熙载并肩朝外走去,只是二人各怀心思,再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所有人的焦点都在要不要同大宋交战之上,全然忘了一个人,韩德让同韩匡嗣父子二人出了宫上了马车,才相视一笑,这笑中有苦涩,也有无奈,还有劫后余生的喜悦。 韩德让担心自己会因为李从善被强留开封而受到惩处,索性有辽国那封急报,他直接像隐了身一般。 看来,老天还是眷恋着他的。 当然,他也并不希望李煜同辽国联合,若辽国哪一日说要李煜将他们遣送回去,难道他们再跑一次吗? 离开江南国,这普天之下,他们还能往哪儿去? 好在,朝中有这许多搅混水的,时日一长,辽国便再没有耐心同李煜联军。 不管打不打,他们父子,总还有安身立命之处。 八百里瀚海,被称为海,却一滴水也没有,没有鸟兽,没有草木,只有风吹过沙子的簌簌之声。 这里到处是高台,像塔一样的黄土悬崖,土壤被掺杂着沙砾的卵石覆盖,地面笼罩着一层像是充满烟雾的混浊空气,一路上到处可见骡马和骆驼裸露在外的森森白骨。 一切显得诡异而又恐怖! 唐朝玄奘西行时,在此遭遇了最为险恶的考验,靠着信仰与毅力才穿越此地。 在他的笔记中对此地的描写,谓“夜则妖魑举火,灿若繁星;昼则劣风拥沙,散时如雨。” 辽国冀王耶律敌烈并不懂这些,也没看过玄奘的笔记,当然,就算他看过,按他刚愎的性子,说不定仍旧会踏进这块土地。 此时的他骑在马上,盔甲已全部脱下,只有一件薄薄的中衣还穿着,要不是这太阳实在晒得皮肤生疼,他会将最后一件衣裳都甩了。 风夜以继日得刮着,夹杂着沙砾扑在脸上,饶是他们男人皮肤粗糙,也留下了不少划痕和细小伤口。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尤其是在经历了一片流沙,损失了上百骑兵之后,这些伤便显得更是微不足道。 耶律敌烈口干舌燥,喉咙像是要起火一般,他摸了摸腰间的水囊,用力忍耐要想要将仅剩的这些水一饮而尽的冲动,举目四顾,所有士兵都是垂头丧气。 对是否能走出这片瀚海的迷茫,对前方未知危险的恐惧,俱是清晰的呈现在了脸上。 也怪不得他们,耶律敌烈想,当初他翻过马鬃山,踏入这片土地时,也从没预料到会发生这些。 ““啪嗒”,又是一匹马摔倒在地,连带着马匹上的骑兵都滚落了下来,好半天才有力气重新爬起。 所有人的眼睛瞬间看向还在抽搐的马匹,耶律敌烈闭上眼睛挥了挥手,便见这些人眼冒精光,抽出匕首刺向了马匹。 在没有水的时候,饮血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章 动静 马匹很快分食殆尽,耶律敌烈闻着风中的血腥味,觉得他们回到了茹毛饮血的时候。 得尽快离开这里! “王爷...王爷...”先前散出去的斥候快速朝耶律敌烈跑来,眼中迸发的是从未有过的惊喜。 耶律敌烈心蓦地一跳,紧紧盯着斥候跑到自己跟前,在他要行礼前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快说,怎么了?” 耶律敌烈并未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身边所有人都没有发现,他们都看着这个斥候,以期从他口中听到好消息。 “前方发现水源,王爷,我们可以出去了!”斥候嗓子嘶哑,看向耶律敌烈激动道。 “水!”耶律敌烈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口中仿佛已是喝到了清冽的泉水,他看着前方,虽仍旧茫茫一片,但心底已是涌起希望。 “有水了,有水了!” “我们有救了!” “太好了,我们能走出去了!” 所有人欣喜若狂,耶律敌烈大手一挥,所有人朝着前方继续前行,留下的,只有那还带着血的马骨头。 晌午,离西域古道两百多里的一处村落,这个时候本应该炊烟袅袅,可眼下却是寂静无声,没有人声,也没有鸡鸣狗吠,安静得过于诡异。 不过这村落本就偏僻,商旅、差役都不会经过此处,如此景象也很难为人所发现,这也是噘厮啰选择屠灭这里的原因。 虽然这地方足够偏僻,但还是为了安全起见,所有人都没有生火做饭,只啃着干粮填肚子。 此时,噘厮啰坐在村落中最大的一间房屋中,房子是用土和石头堆砌而成,门口挂着毛毡,屋中火塘上挂着的锅中煮沸的水咕噜咕噜冒着泡。 噘厮啰用力咬了一口手中的胡饼,味如嚼蜡,一点滋味儿也没有,他彼时想念草原上的牛和羊,烤得滋滋冒油、皮焦肉香,再洒上些调料,那滋味 噘厮啰咽了咽口水,就着自己的想象又重重咬了一口饼。 可饼的滋味实在离牛羊肉的味道太远,他嚼了几下,倏地将饼狠狠拍在桌上,朝外喊道:“人还没回来吗?” 毛毡掀开,露出一个吐蕃士兵的脑袋,“属下这便去问。” “问问问,不就打探点城池动静,有这么难吗?”噘厮啰咆哮了一番,看了眼桌上的饼,最后还是抓起又咬了几口,心里想着攻进沙州后,定要将全城所有的美事都拉到自己面前。 “大汗,人回来了!” 门外终于响起声音,噘厮啰再次放下饼,见毛毡掀开,一个吐蕃兵卒快速走了进来,许是知道噘厮啰在发脾气,模样很是惶恐。 “说!”噘厮啰又一声大喝。 “大汗,沙州、瓜州都没有动静,也没见他们有增加城防的迹象。”探子回道。 “没有?”噘厮啰“唰”一下站起身来,“怎么还没有?” 都这么多天过去了,党项人也就罢了,知道他们不会全心全意听自己的,可契丹人呢? 算算时日,契丹人也该到瓜州了,难道...赵光义是骗自己的?实际上他契丹人压根就不会来? 噘厮啰拳头捏紧,脸上露出极度的猜疑和愤怒。 如果连契丹人都没有,这次攻袭归义军,岂不就是个笑话? 探子说不出什么话来,他们斥候营出去了这么多人,打探到的消息比如,党项人的确出兵了,但按兵不动;没有发现契丹人的踪迹 总之,所有的一切都没如预期所想一般发展,这让噘厮啰很是恼火。 “继续去探!”噘厮啰控制着自己的脾气开了口,探子应了“是”立即爬起来跑了出去。 “废物!”噘厮啰冷哼一声,出师不利,他心中焦躁,不知为何,也隐隐有些不安。 罢了,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什么结果都没有! 沙州城中,曹元忠站在城墙上朝远处眺望,身后是他儿子曹延禄和女儿曹十娘。 “这多快二十日了,怎的还没见到人?”曹延禄看向曹十娘,“你当真确认会有联军来袭?” 曹十娘也颇感疑惑,但仍旧坚信赵德昭的话,点头道:“当然。” “瓜州那边也没有异样,我们总不能一直如此防备着。”曹元忠道。 同在城墙上巡视的邹进此时也走了来,听到曹元忠的质疑开口道:“殿下既然命我等前来,这消息自不会有错,可能有什么突发情况,再等等吧!” 曹元忠听邹进搬出了大宋郡王,也不能说别的,事情已经到这一地步,大宋禁军也不会回去,不等着还能怎么办呢? “于阗那边,说没法分兵前来。”曹延禄朝曹元忠道。 于阗同归义军曹家联姻甚深,曹延禄娶了于阗李圣天的女儿为妻,而李圣天的妻子也是曹家人,生下的儿子为如今于阗王李德从。 沙州若有敌袭,离得近的于阗自不能见死不救。 只是眼下于阗情况也是复杂,李圣天刚去世不久,李德从掌权不稳,此时发兵前来,怕内局不稳。 曹元忠也是理解,点了点头说道:“有朝廷一千禁军援助,咱们又有准备,想来不用于阗兵马也不会有事。” “是!”曹延禄和曹十娘同时应道。 “延恭父子在瓜州,我也放心!”曹元忠又道。 曹十娘撇了撇嘴,曹延恭自然是好的,只不过看不顺眼曹宗寿罢了。 “他一向如此吗?”邹进问道。 曹十娘哼了一声,“他瞧我不顺眼也就罢了,他也瞧我哥不顺眼,要不是有他爹压着,还不知那日要大放什么厥词,不过我也习惯了!” “十娘,别胡说!”曹延禄喝止道,家丑不可外扬,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曹十娘吐了吐舌头,朝邹进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反而是凑近一步,小声问道:“你不是同曹璨熟?你同我说说他的事呗!” 曹延禄顿觉尴尬不已,朝邹进抱了抱拳,拽着曹十娘的衣袖就将她朝城墙下拉去,“巡你的街去,姑娘家也不害臊!” 曹十娘不满得瞪了曹延禄一眼,最后也只能下了城墙去做自己的事。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零一章 契丹人来了! 邹进朝重新走回来的曹延禄笑了笑,二人也没再继续交谈,一个往南一个朝北,各自回到了负责的领域去。 “你抽空去打听一下曹宗寿此人吧!”邹进朝段宏道。 “他?”段宏皱了皱眉,问道:“将军可是觉得哪里不妥?” 邹进点了点头,“殿下说的归义军的内部危机,我怀疑,问题便是在曹宗寿身上,打探一下总是好的,若没有,之后也放心一些。” 总不至于老疑神疑鬼的,对战事也是不利。 “是!”段宏本就不是个多话的人,眼下邹进又是他上官,邹进的吩咐,他自是要听的。 邹进说完重新看向城外远方,黄色的沙丘此起彼伏,黄色山崖上的洞窟中有人进进出出,那是雕刻佛像的地方,其中便有曹家人的洞窟,以曹延恭同他夫人的最多。 “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邹进将目光转回,想起刚才的谈话,语气中也充满了疑惑,“难道噘厮啰打了退堂鼓?还是...他们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斥候只发现了党项人的踪迹,不过如殿下所言,他们只是观望,并没有具体行动。”段宏放轻声音,确保这话只他们二人听见。 “这是商行递过来的消息,”段宏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条递过去,“夏州再次发兵,不过奇怪的是,好像不是朝这儿来的。” 早在他们出发前,赵德昭便同洛晟谈了此事,所有夏州的信息,都要通过商行告知沙、瓜二州的大宋禁军。 李光睿已是同大宋紧密联系在一起,他们更多的希望是通过提供信息,让大宋多宽容他们一些,洛晟自是一口答应。 但商行能得到的消息也有限,夏州的军队调动能知道,但具体调哪里去,去做什么,这便不是第一时间能知道的了。 不是朝这儿来的,说明原定的计划并没有产生什么变化,邹进就此放心了不少,将纸团揉碎顺着城墙扔了下,很快随着风沙吹到了远方。 这夜,段宏拉着几个兄弟去了城中最热闹的酒楼,西域风格的舞姬相比于中原很是不同,让人忍不住血脉偾张。 也不知是喝多了还是禁军中人本就豪爽,段宏将酒楼客人所有花销都包了,连军中兄弟都被震惊到。 段宏话不多,并不代表不会说话,相反,若他想,他可以同只见一面的人谈笑风生,如多年的兄弟一般。 远在瓜州的种昭衍自然也收到了一样的消息,他同邹进想的一样,计划没有更改。 只不过他也疑惑,为何沙州还没有动静? 只有沙州打起来,回鹘景琼才会出现在战场上。 自然,种昭衍也承受了来自归义军的质疑,尤其是曹宗寿,日日将此事挂于嘴上,闹得瓜州归义军军心都快不稳起来,要不是曹延恭出面处罚了他,种昭衍真怕景琼还没来,他们自己这里出了大事。 自然而然,种昭衍想起了邹进同自己转述的殿下的话,“盯着曹宗寿,不能再让他做出格的事。” 归义军内部的危机,便是这个只会大呼小叫的纨绔了吧! 不过瓜州对有敌军的质疑在三日后便得到了证实,听到斥候来报发现不明身份、约万人敌军来袭,瓜州的城门瞬间紧闭,早有准备的城防在第一时间站在了城墙上。 “沙州那里呢?沙州可有动静?”种昭衍问道。 “没有!”斥候回道。 这个答案让种昭衍更是疑惑,按理说,瓜州并不会有真实的敌军,按照噘厮啰的计划,他们去沙州,党项人才是来瓜州,可党项人压根就不会有行动。 “总不会是改变计划了?”种昭衍忍不住想着。 可当看到城墙下的大军,种昭衍才意识到出了大问题。 “怎么会...” ...是契丹人? 耶律敌烈在绿洲有了水源的补充,出了八百里瀚海之后屠了一个村落,补充完毕又歇息了两日后,终于精神百倍得朝瓜州冲击而去。 此时的他们憋着满身杀气,恨不得只用一日就杀进城去。 “契丹人?”曹延恭面上出现了片刻的惊慌,若是回鹘倒也还好,他们同回鹘人交战多次,互有胜负,可契丹人凶名在外,他们加上城中仅有五百大宋禁军,怕也是不敌啊! “快,请援军!”曹延恭立即传达命令,下达命令的同时却是看向种昭衍。 援军,只能靠大宋了! 种昭衍没有犹豫点了头,“往灵州去,快!” 情况超出预料,仅凭城中几千守军,最多能守瓜州五日,还是在将霹雳弹全部用完的情况下。 曹延恭朝种昭衍抱了抱拳,“多谢种将军!” “你们怎么还怕契丹人?”曹宗寿眉毛一挑,指了指不远处一间屋子,屋子门口有人昼夜把守,没有种昭衍的手令,压根没有人能靠近那里。 这屋子中存放的,自然便是霹雳弹了,曹宗寿曾经想要见识一下,都被种昭衍无情拒绝了,导致曹宗寿产生了逆反心理,恨不得这些霹雳弹没效果,也让他能无情得嘲讽一番才好。 曹宗寿继续道:“听闻你们便是用霹雳弹,打下了太原和幽州,现在也就这么点契丹人,怕什么?” “首先,”种昭衍还是好脾气得解释道:“攻占太原城,我大宋军队并未动用霹雳弹,其次...” 种昭衍笑了笑,“霹雳弹攻城有效,用于守城却被动许多,况且,瓜州也不过仅五百枚,而契丹军可是有万人之众,况且我们也不知,这些契丹人后面,还有没有人了......” 曹宗寿脸上露出不屑,只觉得种昭衍是危言耸听,曹延恭呵斥了一声,继而说道:“既如此,能先不用便不用吧,好在守城的准备早已做好。” 种昭衍并不乐观,想了想还是命人先取了一百枚霹雳弹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契丹人在距离城池十里左右扎营,诸人以为他们会休息一晚,观察观察再有所行动时,不想当天夜里,第一波契丹军便开始了攻城,而更他们意想不到的是,契丹人,竟然也有霹雳弹!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零二章 真假霹雳弹 当一声炸响在城下响起时,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惊骇的神色,尤其是种昭衍这些大宋禁军。 他们脑中的第一个想法是,难不成契丹人偷了他们大宋的霹雳弹? 可之后连续几声闷响,以及只有铁器在城墙上的撞击声,而没有爆炸声时,种昭衍很快明白过来,这些霹雳弹不会出自大宋,最有可能,是辽国他们自己制作的。 大宋的霹雳弹在殿下的手中,哪里会是如此劣质。 种昭衍明白过来后,立即大声解释,大宋禁军自是能明白,毕竟他们都是赵德昭麾下,大宋的霹雳弹什么威力,他们也都见识过,哪里是像这爆竹一样的? “你们别唬我!”曹宗寿许是还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彪悍,听到这炸响也不过吓了一跳,很快兴趣就战胜了恐惧,还想扒拉着城墙朝下看,被几个亲卫给按了回去。 种昭衍闻言,瞟了一眼曹延恭,见他看着烟尘弥漫的夜色不说话,知道他心中也是怀疑。 种昭衍明白过来,若不能定他们的心,这一仗怕是会更难。 他朝远处仔细看了看,契丹人的霹雳弹是用手投掷,为了确保能投到城墙上,他们站得并不远。 若城墙上弓弩手,箭手齐射,想来要将他们射退也不是难事。 对,契丹人并不知道瓜州城中有大宋禁军,所以他们才敢拿着粗制滥造的所为“霹雳弹”来虚张声势,以期吓破归义军的胆子,动摇他们军心。 现在要用真正的霹雳弹震慑一番吗? 好处适才也说了,便是让归义军看看霹雳弹真正的效果,同契丹的一对比,定然稳他们的心,也不会就这么干看着不知反击。 同时,也能唬一下契丹人,他们可是受过大宋霹雳弹的摧残,心理阴影想必还是有的。 但不利的地方也有,霹雳弹一用,便暴露了城中有宋军这一事实,从而也能让契丹人猜到,他们会去灵州请援军,如此一来,只会加快他们攻城的速度。 又是一声炸响,城墙上的土扑簌簌落下,有归义军在窃窃私语,不安的气氛在城墙上弥漫开来。 种昭衍也不再犹豫,命人取来一枚霹雳弹,从旁选了一副重弩,将霹雳弹绑在弩箭上,而后瞄准了正在冲锋的契丹人。 身旁兵卒熟练得点燃了引线,“嗖”得一声,带着霹雳弹的弩箭朝契丹人军队呼啸而去。 所有人的眼睛盯着那一点火星,这不过是短短一瞬间,却又仿佛过了好久。 耳边的声音渐渐归于寂静,眼前画面在放大,飞溅四散的沙土石块,混着血肉残肢,一起飞上了半空之中,继而伴随着惊恐万分的契丹人又重重落地。 几息后,耳边传来犹如山崩般的炸响,城墙上的归义军目瞪口呆得看着这一切,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不禁打了个冷颤,想着这东西要是炸在自己身上,怕也会四分五裂吧! 归义军不敢置信同样是霹雳弹,为何会有如此大的不同? 曹宗寿咽了咽口水,身子因为激动而颤抖起来。 这霹雳弹可真是太厉害了! 如果能有一枚,只要一枚,就能...能 他转头看向存放着霹雳弹的屋子,眼中是从未见过的、无比狂热的光。 “这才是我大宋霹雳弹的威力!”种昭衍看向曹延恭说道。 曹延恭不住点头,已是不知要说些什么,过了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指着下面道:“他们...他们似乎退了!” 城墙下的辽军被这一枚货真价实的霹雳弹炸闷了,想起在幽州犹如地狱般的战事,不禁朝后退了几步。 是宋国的霹雳弹啊! 他们恐惧得看向城墙上,月光下,似乎能看见穿着银色铠甲的宋军,他们手中的霹雳弹可比自己手中这些要厉害多了,自己手上这些,能炸开的不过三四成。 还好后方也发现了不对劲,停止进攻的命令下达,他们头也不回得快速跑回营地。 “什么?有宋军?”耶律敌烈坐镇中军,听到回来的契丹兵说的话,忍不住大惊失色。 “也不一定是,没看到人,只是...” 耶律敌烈明白过来,或许宋国只提供了霹雳弹,城中守军,还是只有归义军自己。 “不...”耶律敌烈在宋军手中吃过大亏,再是刚愎自负,此时也不敢掉以轻心,“着人去探,另外,今夜大营必要严阵以待,所有人打起精神来,以防瓜州夜袭!” 自然,瓜州城不会出兵夜袭,而在沙州,噘厮啰得到契丹的消息,立即精神大振,离开村落,呼啸着朝沙州而去。 党项军大营,李光睿同军中几位将军也并不好过 前两日的信报,大宋发出召令,让夏州出兵邈川,当时,李光睿还不明白其中缘由,但他们是为大宋羁縻,自该听令,便命银州防御使李光俨,也是李光睿的族兄带兵出发邈川。 直到前两日,得到前方战报,瓜、沙已是开战,令他们惊讶的是,契丹人竟然也参与了进来,李光睿这才恍然大悟。 噘厮啰不光联合了他们,还暗地里同契丹结了盟,眼下纠结的问题,便是需不需要出兵援助归义军。 “当初,郡王也并未要求咱们真打,只不过是做做样子就好,眼下大宋的命令也是让去邈川,并未对我们有何指示,既然如此,我们为何要加入?” 说话的是个年轻将领,同样是李光睿族弟,他对大宋想要吞并周围政权的行为很是反感,更是不想听大宋的话。 他哼了一声,又继续道:“夏州的消息,宋国带兵的可是杨业!还要我们拓跋家听他们杨家的话,赵匡胤是故意的吗?这个下马威给得可真是厉害!” “李光信,住口!休得胡言,你是要害死我们吗?”李光睿大喝一声道。 “哼,末将名拓跋信!” “你大呼小叫什么?”李光信身旁一个将军喝道:“李姓是大唐皇帝所赐,又不是他赵匡胤赐的。” “好了,”李光睿不想他们为这种事争执,喝止之后又道:“继续查探,宋国也派了禁军前去,若情况有异,再商议!”李光睿没决定究竟如何,摆了摆手让他们都出了营帐。 李光信满脸不忿,最后还是行了礼,带着一股怨气出了营帐。 若自己是党项人的首领,他才不会听宋国的,哪一日反了他赵匡胤才好! 帐中,李光睿兀自沉思,脑中想着李光信的话,朝廷领兵将军是杨业,这个决定,是无意...还是...故意为之?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零三章 府谷折家 出发邈川的大宋将领是杨业,党项人在意的,却不是杨家,而是同杨家结亲的折家。 党项人原先也不姓李,而是拓跋,折家也不是传统的汉族大家,他们的族源可以追溯到北魏时期的鲜卑人,后来与党项族融合,成为党项部落的一支。 算起来,他们同出一族,但却并不友好,反而是彼此仇恨,甚至刀剑相向。 还在隋唐时,党项人最初依附于西北的吐谷浑,经常于吐谷浑一起扰乱唐朝边境,贞观时,唐朝击败吐谷浑后,党项人因此失去了可以联合抗衡唐朝的盟友。 此时,唐朝最大的对手出现了,便是崛起于青藏高原的吐蕃,党项从此夹在唐朝和吐蕃的夹缝之间。 大唐和吐蕃的战局慢慢塑造着西北地区的政局,同时,也使得西北各民族为了躲避战乱而开始迁徙。 党项人也是如此,他们中的一部分坚持留在故地,最终被同化成吐蕃人,另一部分则东迁到陇右,内附大唐。 安史之乱后,内附的党项人成为唐朝的祸患,唐朝继续组织这部分人东迁,这部分东迁的党项人分成了两支,一支便以拓跋氏为主的党项人,他们迁居到了夏州。 另一只便是以折氏为主,他们迁居到了陕西和内蒙古的交界地,这块区域沿着黄河形成五座军镇,被称为“缘河五镇”,之后,晋王李克用将缘河五镇改为“府谷镇”,李克用的儿子李存勖则将府谷镇升为府州。 折家一直生活在这块区域,也被称为“府州折家”。 唐末乱世,折家虽然发展成为一支强大的区域势力,但却也并没有强大到可以同李克用、朱温等势力去逐鹿中原,因此就近依附晋王李克用,他们的任务便是防御北边的契丹人,在与契丹人的战役中逐渐和契丹人结了仇。 后晋石敬瑭将燕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进一步激化了他们对契丹的仇恨。 郭威建立后周,刘崇在太原建立北汉,为了与后周抗衡,北汉投靠契丹,在如此局势下,折家不得不做出选择。 若按距离来看,折家投靠北汉是最有利的选择,可出于对契丹的仇恨,折家毅然决然归附北周,在显德元年时,周世宗柴荣深感折家的重要、府州的重要,决定重新设置永安军,以折德扆为节度使。 这个任命引起了夏州党项人首领李彝兴的不满,他为定难军节度使,控制着夏州、银州、绥州等地,北汉太原隔绝了府州通往中原的道路,因此定难军控制的地盘就成为府州前往中原的唯一路线。 李彝兴禁止府州折家的使者通过这里前往中原。 二者之间的矛盾,引起了北周朝廷的争议,一部分朝臣认为,相比于边防重镇夏州而言,府州偏小,应该放弃府州,安抚李彝兴。 可周世宗却不如此认为,他觉得府州折家一贯忠诚,且与北周联合起来,可以形成对北汉的夹击,因此下诏斥责李彝兴。 彼时李彝兴羽翼未丰,迫于北周压力,只好允许府州折家通过夏州前往中原。 但二者的矛盾,却未从根本上解决。 大宋建立后,折家遂即归附宋朝,而折德扆的女婿杨业也成为了大宋将领,这于他们更是天大的好消息,他们折家在朝中,也算有个能说的上话的人了。 当然,赵德昭并不知情,赵匡胤在点将时也并未想到这一出,就算想到了,怕也不会改变主意。 他派出的是杨业,又不是折家的人,折家的女儿嫁给了杨家,不就是杨家人了吗? 另一边,回鹘大汉景琼也在发脾气,他得到的消息,自己可是能轻轻松松做个黄雀的,眼下多出个辽国兵马,他要如何捡漏? 计划中的党项人没有出现,出现的是自己始料未及的人马,他们回鹘的处境,似乎多了几分被动。 若契丹人打下瓜州,他们便要同辽国兵马作战,据那日战报,契丹人竟然也研制出了宋国的霹雳弹,虽然并没有这么大威力,可对付他们却是绰绰有余了。 这必定是一场硬仗,赢不赢都难说,更别谈坐收渔翁之利了。 要是归义军打赢了 不,不可能,归义军怎么可能赢过这么多辽国兵马。 景琼兀自摇了摇头,最后道:“传令甘州,增兵!” 弓已在弦上,不得不发,而发出去的箭若不能猎回些什么,便是浪费了! 赵德昭出城后大张旗鼓朝着甘州一路而去,日出收营一个时辰,走了不过两个时辰便又埋锅造饭,收拾一番又要半个时辰,下午再走两个时辰,天尚未黑透便再度安营,大军每日不过行二十里。 若有人问起大军去向,皆是如实相告,他们人还未到下一个城镇,消息如长了翅膀,飞在了他们前面。 “这可是末将最慢的一次出兵了!”何承矩悠哉悠哉得骑在马上,眼下绿草如茵,繁花如锦,他们这些人倒不像是去攻城的,反而是踏青出游的。 赵德昭笑了笑,又叹了一声,“那也没办法,好在去年赋税充裕,才能担得起这些耗费。” 要不然,哪里有充足的粮饷去做这等虚张声势之势。 “是,还得靠殿下!”何承矩笑着道。 赵德昭也不谦虚,得意挑眉,说道:“今年若顺利,番禺、泉州两处便能给朝廷提供更多赋税,届时...” “如何?”何承矩心念一动,转头问道。 赵德昭给了何承矩一个心领神会的笑,看向前方道:“我做不得住,还得听官家。” 二人心照不宣,没有将之后如何宣之于口。 “对了殿下,”何承矩转了话题,“赵相牟私一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末将宿在军营中,也没听个详细明白。” “嗨,我和赵普啊,这次都给人当做棋子了!”赵德昭闲闲道。 “谁这么大胆子?”何承矩惊讶得转头看向赵德昭,继而又道:“不过殿下既然都知道了,想必对方也没讨着好吧!” “至少在我们出城前是没有,”赵德昭耸了耸肩,“这不正好碰上契丹出兵的事,要不然也说不准!” 何承矩摇了摇头,心想待他们回京,这人怕是得倒霉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零四章 对战瓜州 契丹人对瓜州的攻击不过停了一个晚上,第二日,耶律敌烈便命令大军袭城,试探瓜州城中宋军虚实。 也不过几个来回罢了,耶律敌烈便明白,瓜州城中有宋军,但不会很多,由此可以推测,瓜州城中的霹雳弹数量也并不会很多。 这么一想,他心中便笃定了不少,之后连着两三日,命令大军集中于东城门一处攻击。 事实证明耶律敌烈是正确的,起初,大宋霹雳弹的攻势将契丹兵马阻挡在城墙四百步处。 可慢慢的,射出来的弩箭上便没有了霹雳弹,契丹人胆子愈发大了起来,第二日便将对阵推到了离城墙二百步处。 第三日,他们已是到了城墙下,今日上午,已是有契丹人爬上了城墙。 想来用不着多久,瓜州城墙上,便能插上他耶律敌烈的大旗了! 城墙上,种昭衍、曹延恭以及曹宗寿,已是日夜不休守了几日,他们感受着身下的震颤,眉目间无不露出忧虑。 瓜州的城墙为夯土所筑,契丹霹雳弹打上去虽没有直接炸开口子,但时间久了,怕也经不得这么个打法。 早在契丹人全力攻城时,种昭衍已是命人将剩余四百枚霹雳弹全部取出,绑在重弩上射向契丹大军。 大宋的霹雳弹威力大,所到之处可谓人仰马翻,守城兵将见此无不欢欣鼓舞,对能击败契丹大军而产生了前所未有的信心。 可很快他们便发现了问题,虽然霹雳弹对将契丹兵马炸成碎块,但当他们人数众多,蜂拥而前时,却无法阻挡所有兵马。 仍有契丹人到了城下,而大宋的霹雳弹,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扔到自己城下去的,若有不慎,岂不是帮契丹人攻自己城池? 眼下,霹雳弹已不足五十枚,城墙上的守将们俱是默契得没有再用,想着若是城真的守不住,待契丹大军进城的那一刻,也能引爆了拉他们一起下地狱。 “守住,给本将守住了!”一向温文尔雅的曹延恭此时才有了曹家人的方刚血气,举着刀大声命令。 早准备好的石块、热油顺着城墙往下倒,一个个契丹人摔下城墙,尸体垒起,成为他们自己人的踏脚石。 可石块、热油总有用尽之时,当第一个契丹人的脑袋出现在城墙上时,所有的守城兵卒们全部举起了刀,用最原始的方法杀敌。 杀退了一批还有一批,手臂酸胀无法抬起,可只要放松一息,生死便会调换,没有人想死,所有人机械得举起手臂,砍下、再砍下,用肌肉记忆换取自己的生存。 血液流淌,渗进黄土夯筑的城墙中,惨叫、痛骂在耳边不断响起,风沙扑进口中,唇舌生疼。 “我要出城!”曹宗寿眼见城墙外契丹人愈发多了起来,朝曹延恭请命出城杀敌。 此时的他穿着铠甲,可甲上到处是血迹,臂甲也破了,露出里面褐色的戎衣,以及戎衣中翻起的皮肉。 “胡闹!”曹延恭转过脑袋,指着下面密密麻麻,以及远处列阵的契丹大军,“你现在出城,是可以将城墙下的杀掉一批,可远处那些呢?他们一旦来援,速度之快你不是不知道,到时你们要回转,势必要开城门,城门一开,瓜州就完了!” “那就不开城门!”曹宗寿说道:“我就杀他个痛快!” “你——” “爹,您看这城墙上的血,咱们能抵挡几波契丹人?先杀退一批,也能让兄弟们轻松一点!”曹宗寿喊道。 曹延恭转头四顾,契丹兵马多,退了一批再换一批,可他们呢? 便是大宋禁军,脸上也露出了疲态。 可是,曹延恭看向曹宗寿,这是自己长子,虽说平日无礼了些,但到底是自己亲生的,这几日他同自己一起也未曾休息过,若是出城,怕是凶多吉少。 自己哪里能看着他去送死? “爹!”曹宗寿见曹延恭面上犹豫,又喊了一声,目光殷切,只要曹延恭点头,他立即出城。 “曹将军担心契丹军队援助,不若这样...” 种昭衍此刻倒是有些佩服起曹宗寿的胆色来,他上前一步,说道:“本将在城墙上配合曹小将军,若契丹继续增兵,便用霹雳弹阻一阻他们,给曹小将军提供回城的时间。” “可这霹雳弹本就也不多...”曹延恭实在想着能省则省,还不知灵州的援军几时才能到。 “殿下没有研制出霹雳弹的时候,我大宋将士们也是这么一刀一刀拼杀来的,霹雳弹是助力,可不是我大宋将士的桎梏!”种昭衍唇角带着笑意,看向曹延恭。 种昭衍身上盔甲并未好到哪里去,甚至一块肩甲已是被削去,他右手拿着长刀,可若仔细看,这长刀刀柄已是用破布同手掌绑在了一起。 就算他是大宋禁军指挥,他也是个普通人,他能做的,不过就是听令,协助归义军守城! 可种昭衍仍旧在笑,这笑在一个将军的脸上,看着很是温和,没有宋人诗词中的豪爽大气,可这笑容却突然给了曹延恭信心。 是啊,从前没有霹雳弹的时候,大宋可也没少同契丹人交战,虽互有胜负,但宋军也没有怕过契丹人啊! “好!”曹延恭重重点了头,继而转头看向曹宗寿,“不可莽撞,清理了城墙下的契丹人,就赶紧回来,不可恋战!” “是,末将遵命!”曹宗寿郑重点头,点了兵马当即下了城墙。 内城门打开,曹宗寿勒马而出,外城门在眼前缓缓开启,便在这一瞬间,拥在城门处的契丹人立即举着刀冲了进来。 “杀!”曹宗寿大喝一声,手起刀落,契丹人的脑袋伴随鲜红的血撞在城门洞墙上。 在曹宗寿带领的归义军小队全部冲出内城门后,内城门快速关闭,杜绝了契丹人的想要入城的可能。 一场在城门洞的厮杀很快结束,曹宗寿满脸鲜血从外城门疾驰而出,身后归义军呼啸跟随。 厮杀声响起,城墙上的压力骤减,所有人松了一口气,可却也不敢全然放松下来。 “将军,他们来了!” 就在城门开启的瞬间,远处的契丹人也动了。 “准备!”种昭衍神色紧绷,城墙下的厮杀声还在继续,但他没有低头去看一眼,他全神贯注,心中计算着距离,继而一挥手,城墙上无数箭弩如蝗虫朝远处扑杀而去。 带着霹雳弹的,或者不带霹雳弹的! 爆炸轰然响起,飞溅的沙石弥漫中,种昭衍看见停顿的契丹兵马,不过也仅仅只是停顿,从霹雳弹的威力中幸存的契丹兵马没有退去,而是继续朝城墙奔驰而来。 “准备!”种昭衍再度挥手,箭弩再次朝契丹人飞去。 这次炸响比之刚才离城墙更进了一些,曹宗寿勒马转头看去,风沙中是马匹的嘶鸣,很快,马蹄声重新响起。 “特娘的!”曹宗寿骂了一声,甩了甩酸痛的手臂,朝城墙上喊道:“有用没用?” 曹宗寿的骂声在这种环境下,自然是传不上去,但就算能传上去,种昭衍也不会同他计较。 “霹雳弹...没了!”种昭衍兀自说道:“不过还好,剩下这些,曹小将军能对付,本将担心的,是...” 犹如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契丹军阵又一支约千人左右的骑兵朝着城墙奔袭而来,马匹践踏砂石扬起尘土,远处笼罩在一片黄沙之中。 曹延恭朝下看了一眼,见城墙下的契丹人已不剩多少,忙喊道:“快回来!” 曹宗寿朝远处看了一眼,心有不甘,但还是带领着归义军朝城门回转而来。 “射!” 城墙上守军又放了一轮箭弩,以期尽可能将契丹骑兵脚步阻拦片刻,让曹宗寿他们有时间进城。 两重城门开启,曹宗寿冲入城中时,契丹兵前锋也到了城下,几十个归义军立即调转马头,以血肉之躯挡住外城门,手中刀尖全数对准了契丹骑兵,脸上全然是坚毅的视死如归。 曹宗寿转头朝后看去,黑暗的城门洞中,他看到的只有迎着光的他们几个的背影。 “小将军快走!”曹宗寿身边的人看出他的犹豫,猛地一拍他的坐骑。 内城门终于在曹宗寿回城后轰然关闭,天光乍然亮起,身后黑暗的门洞中,传来刀戟相撞的金属声。 曹宗寿站在内城门口,沉默得听这里面的动静,手中长刀紧握。 时间的流逝在这一刻似乎被无限放慢,有百姓从窗户中探出脑袋,睁着惶恐的眼睛看着他们。 有屋子中传来女人和小孩呜咽,抽抽涕涕、断断续续。 直到...城门关闭的闷响传来,所有人才放下了心,可期待的声音也并未响起,所有人心中钝痛,他们知道,并肩而战的同袍,也永远留在了那里。 攻城还在继续,不过相较之前减弱了不少,直到夜色降临,方才偃旗息鼓。 城墙上,满身染血的兵将们相互倚靠,手中拿着饼,却仿佛连送入口中的力气也没有。 有的拿着饼,已是累得睡了过去。 曹延恭沉默得看向远方,援军...何时会到?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零五章 灵州援救 茫茫戈壁上,一队轻骑快速疾驰,马蹄溅起的黄沙扑在脸上,可没有人顾得上,他们全神贯注朝着瓜州而去,心里只想着快一些,再快一些。 这支援军自灵州出发,领头的便是曹十七。 “吁——”曹十七勒马,朝四周看去,黑夜笼罩,不知离瓜州还有多远。 “休息一刻再走!”曹十七下马,从马上背囊中取出水和干粮,就这么啃一口喝一口。 “曹指挥,可否多歇息会儿...”曹十七身旁一个小将面容担忧,朝身后诸人看了一眼说道。 自灵州出发到现在,路上加起来也不过休息一个时辰,这样不要命得跑法,人受得了马也受不了。 再说了,就算能及时赶到瓜州,兄弟们也没力气同契丹人作战了啊! “不行,我们已是耽搁了不少时间,眼下瓜州还不知道怎么样,不能再等了。”曹十七道。 肃州出发的援军怕是已经抵达沙州了,要不是冯继业 曹十七想到冯继业的话,面上更是阴沉,旁边小将见他如此,只好点头不再说话。 军令传到灵州时,冯继业便召集所有将领前去商议,派何人出发援救瓜州。 冯继业下属将领不说不去,却也没说去,有的说灵州为边防重镇,不可调过多兵卒出城。 有的说契丹人攻打瓜州也不过是伊州一面之词,或许是他们看错了呢? 为了一个可能性而出兵,岂非太过儿戏? 曹十七见冯继业没有斥责,心中已是觉得不好。 “朝廷军令,诸位将军岂能不从?”曹十七冷声道。 格格不入的声音让所有人心生不满,他们看向曹十七的眼神也带了些不善。 这人是朝廷派来的,是郡王殿下亲军,他自然是一心要听朝廷的话。 可灵州这地方,向来只听冯继业的话。 “曹指挥慎言,”其中一个将领笑着道:“我们也没说不从,只是考虑诸多可能,若是盲从,灵州防御不足从而有什么意外,也是不好。” “是啊,曹指挥,也要考虑该让谁去才合适...” 冯继业大手一挥,说会考虑人选,让他们回去待命。 一日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日,曹十七等了一日,也没等到冯继业的军令,更没看到有将领带兵出城。 第三日,曹十七实在等不下去,径自去寻冯继业,却听到他说,过个三五日再派兵出去转一圈,到时候瓜州想来已经被契丹打下,到时候就算朝廷要说法,也纠不出他们的错。 他们按照军令行事,不过没赶得及罢了! “本将自己的兵,凭什么要折在瓜州?”这是冯继业的话。 曹十七忍了很久,想到了自己的爹娘、未过门的妻子,以及在瓜州等着救援的兄弟们,这才控制着没有举刀冲进去。 他回头尽量平复了心绪,而后命人传话请见,说自己愿意带兵救援瓜州。 曹十七如今虽为灵州守城将,可本质上还是朝廷禁军,冯继业巴不得他离开灵州。 “曹指挥如此大义,本将惭愧,”冯继业装模作样一番,又故作为难道:“只不过灵州防务实在要紧,怕是不能派多少人给曹指挥。” 曹十七内心冷笑,说道:“末将只带麾下两千人足矣。” “这...”冯继业叹了一声,最后取来兵符点头,“好,那这番任务,便交托给曹指挥了!” 出兵是可以出了,不过府衙派发的粮饷却又有了问题,说只能给他们三日干粮,若不够,得自己去准备。 自己准备,这又要多少时间? “曹指挥若有问题,便去寻冯将军说,小人也是照规矩办事。” 曹十七知道,找冯继业说没有用,更不知又要耗费多少时日,更是耽误。 “给你们半日时间准备!”曹十七将自己俸禄全数取出,想要补贴给麾下准备食水和路上所需。 这个世道上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少。 少,但也有。 此事过了这么几日,灵州的官员该知道的都已是知道,茶马司也不例外。 同冯继业打了这么久交道,吕端也知道灵州是什么样,冯继业是什么样。 曹十七的难处,茶马司及时给予了解决。 吕端命窦说送了不少粮饷物资过去,足够他们到瓜州一路所需。 “不用言谢,赶紧去吧!”窦说心中也是焦急,催促曹十七道。 曹十七心中感激,也知道此时不是道谢的时候,朝窦说拱了拱手,带着麾下两千轻骑出城而去。 这也是为何他们会比肃州的援兵晚的缘由。 “出发!” 曹十七放好水囊翻身上马,身后众将士齐齐听令,戈壁上再次响起马蹄声,呼啸朝瓜州而去。 天光微微亮,瓜州城下已是有了动静,契丹人开始攻城了! 曹延恭眼睛通红一片,他昨夜压根没有睡,远处但凡有些风吹草动,他便要去看个仔细,生怕契丹人夜袭。 如此煎熬着过了一个晚上。 眼下看到契丹大军,他心中反倒是踏实了。 今日怕是最后一战了,曹延恭想着看向不远处的曹宗寿,见他挽弓搭箭,精准得射向墙下契丹人,唇角不由露出笑意来。 他的骑射功夫,是自己亲手教导,小的时候喊疼喊累,现在竟也有模有样。 父亲在时,他也以为自己会是继承归义军的不二人选,可最后,节度使之位到了叔父手中。 也是这个时候开始,宗寿脾气愈发暴躁。 自己这个当爹的岂能不知他的心思,可又有什么办法? 归义军若自己乱了,岂不是给了回鹘以及旁人可乘之机? 只要坐在那位子上的人能干,他都是认的。 只是今日之后,他们父子便不会有这般烦恼了,叔父是个精明强干的节度使,想必曹延禄将来,也会将归义军治理得井井有条。 曹延恭转回脑袋,看到城墙上一只手攀爬而上,继而露出了契丹人的脑袋,他冷哼一声,一刀斩去,带着热度的血液飞溅在脸上,他来不及抬手抹去,举刀砍下下一个。 既然要死,便多拉几个陪葬吧!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零六章 最后的守城 城墙上的尸体逐渐多了起来,有契丹人的,也有归义军的,当再次杀退一批攻城的契丹军后,城墙上终于有人忍不住喊道:“援军呢!援军怎么还没到?” “恐怕是等不到了...”有人苦笑出声。 种昭衍擦拭着手中长刀上的血迹,淡淡道:“会来的,援军...一定会来!” 除了剩下的大宋禁军,没人相信他的话,只以为他是空口安慰,灵州离瓜州并没有太远,都这么多日了,要来,早来了! “也不知沙州如何了?”说话的是个年轻的归义军,这几日,但凡有些空暇,他脑中无不担忧沙州的情况。 最怕的是,沙州那里也有意想不到的敌人围城。 没有人说话,眼下的安慰只是徒劳,低靡的气氛在城墙上弥漫开来。 “都干什么?难道我们一定输吗?都打起精神来,我们可是归义军,就算死,也要站着死,决不能让契丹人看扁了!”曹宗寿用刀刃拍着城墙,大声喝道。 “曹小将军...”有人叹了一声,“您看看,眼下我们只剩这点人,可契丹还有不下五千人,要怎么打赢?” “是啊,城门都攻破了一次,好不容才重新堵上的,不是怕死,只是...” 曹宗寿瞪着血红的眼睛,可却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曹延恭拍了拍他的肩膀,朝他摇了摇头,“休息会儿...” 种昭衍笑了笑,说道:“相信我,援军一定会来,在此之前,诸位还请看看身后,城中这些百姓何其无辜,既然诸位已是有了必死的心,何不为了他们,再拼一拼,能多守哪怕一刻,也让他们多一刻的希望。” 这话刚说完,却见一个士兵快速登上城墙,看了城墙上几人一眼,随后朝种昭衍道:“种将军,百姓们...百姓们...” “怎么了?发生了何事?可是闹着要出城逃命?”曹宗寿当即问道。 “眼下出去,岂不是送死?”有人接话,“万不能开城门啊!” “不是,”士兵摇头,“百姓们说要同我们一起守城!” 倏地,所有人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面面相觑,适才颓丧的几人不期然红了脸也红了眼,背着人快速抹去眼角湿润,低声道:“他们哪里会守城,别添乱了!” 种昭衍却是笑着点了头,“好,不过按照大宋的做法,年满六十者不用,十五以下不用,家中只一男子者不用,其余符合条件的,让他们上来吧!” “是!” 很快,城墙上站满了瓜州百姓,他们有的拿着自制的弓箭,有的拿着锄头,有的拿着木棍...五花八门,可唯一相同的,便是眼中闪烁着的要保卫瓜州的信念。 “将军,瓜州也是我们的!” “将军,我射箭可准哩!” “将军,我这把锄头是太爷传下来的,打死过沙匪!” “好,那便随本将一起杀敌,守住瓜州!守住我们的家!” “杀!” “杀!” “杀!” 城墙上不寻常的动静传到耶律敌烈耳中,他抬头看去,哼道:“临死前的挣扎吗?” “王爷,继续攻城吗?” “既然他们这么想死,本王便遂了他们的愿!传令,太阳落山前,本王要进到瓜州城中!” “是!攻城——” 正常而言,没有经过正规训练的百姓,对上穷凶极恶的契丹人,丝毫没有招架之力。 可瓜州的这些百姓,却用手中不入流的武器,硬生生将契丹士兵打了个头破血流。 便是连种昭衍也忍不住惊叹! 只是人数上的悬殊,终究是没有办法的事,很快,攀上城墙的契丹人越来越多,城墙上的守军...越来越少 一个不过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不知从哪里捡了把刀,劈手砍向最近的一个契丹人,不想那契丹人很是警觉,反手就举刀架住,继而一脚踹在那人心口。 年轻人撞在城墙上,眼前一黑,“哇”得吐出一口血来,眼看着那契丹人举刀朝自己砍来,他忙将手中的刀挡在身前。 “嗤啦”,衣服划破,伤可见骨。 曹延恭在城中见过这个年轻人,他是城东铁匠家的儿子,上个月他巡城时,还被塞了一手喜糖。 他才刚成婚,家里不仅有爹娘,还有新婚的妻子在等着他 曹延恭很想救他,可他分身不得。 这年轻人用尽了全身力气,甚至连那道伤口都不觉得疼,只觉得手臂越来越软,契丹人的狞笑近在眼前。 “对不住了...”年轻人喃喃,说好要一起孝敬爹娘,扶养属于咱们的孩子长大,怕是...没机会了 “嗖——” 一支弩箭从远处射来,闷响过后,契丹人睁着不可思议的眼睛,朝后倒了下去。 脑袋上,弩箭尾羽还在震颤。 年轻人看着眼前突发的一切瞪大了眼睛,继而转头朝城墙外看去 曹延恭也意识到了什么,转身看向远方,只见漫天烟尘中,一支骑兵缓缓现出身形。 而在他们身后,是冲天而起的火光! “援军来了!” 不仅来了,还顺带烧了辽国大营! 曹十七听到斥候回报,说契丹大军倾巢而出,只留几百人守营时,便知道瓜州怕是情况危及。 他没多做考虑,既然辽国军营中没有多少人,那便先烧了他们大营再说。 没有停留,所有人手中举着燃烧的火把,呼啸穿过辽国营地,火把扔在军帐和粮草上,干燥的气候让火势一下便起来了。 “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所有人欢欣鼓舞,活下去的希望在这一刻到达了顶峰! 种昭衍趴在城墙上朝远处看去,烟尘中的身影愈发清晰,多年的相伴让他立即认出领兵的是曹十七,不由畅快笑了起来。 他就知道,灵州有曹十七在,援军...无论如何都会来! “等等,将军你看那里!”有人指着南边方向,脸上露出不安神色来。 曹延恭、种昭衍几人闻声看去,见南面也有一队人马朝这里而来,人数不下五千,可看服饰,不像宋军。 “难道契丹还有援军?”旁边有人惊呼,面上露出惊惧。 若是如此,大宋这支援军好似也没什么用! 可这一支军队竟然朝着契丹人而去,同东边来的曹十七瞬间造成了对契丹的合围。 种昭衍心下恍然,说道:“是党项人!”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零七章 解围 李光睿一直派人盯着瓜州这边的动静,心中始终没有做决定,直到有消息传来,说灵州援军放火烧了辽国军营。 这个时候出兵是最好的时机,李光睿想着,此时他们若同宋军夹击契丹兵马,定能将他们击退,自己这方也少受损伤,更能给大宋一个交代。 毕竟,他们今后还要仰仗朝廷的榷场,不然靠着逐渐荒芜的夏州、银州、绥州等地,该如何养活他们的子民。 瓜州之所以叫瓜州,是因为瓜州盛产美瓜,早在契丹人困在八百里瀚海中时,便想着到了瓜州后,定要将城中所有瓜都吃了。 除了瓜,城中富户财产,美艳女子,也都会是他们的战利品。 可近在眼前的这些在援军出现的那一刻化为泡影,不止如此,若说前一刻为鱼肉的还是瓜州,眼下,他们才是躺在砧板上的那一个。 耶律敌烈回头看向大营方向冲天而起的火光,眼中的愤怒也燃烧成了火焰,可此时的他也无能为力。 若来援的仅是大宋兵马,或许还能有一战的可能,可加上这些党项人,当真是一点胜算也没有。 “撤!”耶律敌烈怒吼一声,一夹马腹拨转马头就朝东北方向逃去,契丹兵马见冀王都走了,更是毫不恋战,拔腿就跑。 瓜州城门打开,曹宗寿带着几百骑兵策马而出,马鞭甩得烈烈作响。 这些是瓜州城中为数不多的还能策马追击的归义军,既然形势倒转,满怀着仇恨的他们,如何能不“仗势欺人”,能杀一个契丹人,便多杀一个以泄心头之恨呢! 来不及上马逃离的契丹人被马蹄踹翻在地,还没来得及爬起来便被抹了脖子。 有的自知逃不掉,跪在地上乞求饶命,杀红了眼的曹宗寿犹如砍瓜切菜,一举一落,地上便多了颗新鲜的脑袋。 他没有停下,眼睛盯着契丹将领的身影,紧紧追在他们后面。 “跟上去,必要的时候把人带回来!”曹十七示意身旁将领带人追击,同时也不能让这归义军小将昏了头,将自己性命交代了。 李光睿见此,也转头朝李光信点了点头,命他带一队人马追击而去。 两队人马从队伍中分离,齐齐追在契丹兵马后面。 曹宗寿必然是不会昏头的,活下来的他还能继续他的夺位大计,他一边策马一边大声喊道:“将他们朝马鬃山的方向赶!” 宋军和党项人不知道马鬃山下八百里瀚海意味着什么,可常年生活在西域的归义军却是太懂了,人疲马乏的契丹人一旦进到魔鬼地带,不用他们出手,说不定这些人自己全军覆没在里面。 宋军和党项人援军汇合在一处,手中的弩箭驱赶着契丹人行进的方向,饶是耶律敌烈知晓不能再次踏进八百里瀚海,可身后这么多追兵,哪里能让他自己选择出路。 既然能走过来,便也能穿回去! 耶律敌烈想着,此时的他并没有想到,他虽然忍耐着再次穿过了这片肆虐之地,但当他带着残兵爬上马鬃山时,将会再次遇到危机,这便是后话了。 瓜州的城门终于轰然倒下,砸出漫天烟尘来,只是这一次,它也算功成身退,保住了身后这座城池。 门洞中传来脚步声,继而是曹延恭带着还能动弹的归义军出城迎接援军的到来。 “多谢两位将军援救...”曹延恭朝李光睿同曹十七深深一躬,声音也多了些哽咽,要不是他们及时赶到,瓜州今日必失。 李光睿笑得勉强,拱手道:“路上耽误了些时候,不然也能早些到,唉,也不至于眼下这么多死伤......” 按照宋人的说法,党项人该是来攻击他们的一方,最后却成为了他们的援军,而宋人似乎并不奇怪,他心中隐约有些想法,但眼下也不好去询问。 既然党项人的确帮了他们,眼下先道谢再说旁的。 曹十七直到看见曹延恭身后的种昭衍,见他能走能跳能说话,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松了下来。 “诸位请入城!”曹延恭伸手作请。 李光睿命大军在城外扎营,自己只带了几十亲卫入城,曹十七吩咐了一声,带着五六人跟着进了瓜州城去。 在城外看,城门破损,城墙上也满是坑洞,可入到城中,却见民居、店肆安然无恙,可百姓的脸上除了守住家园的欢欣,还有失去亲人的悲痛。 靠近城墙的一处棚子被空了出来,里面一排排的都是战死的将士和百姓,有人号啕大哭,有人低声呜咽,无不伤心欲绝。 同这处紧挨着的一处棚子下,是伤兵,他们脸上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可看着近在咫尺的同袍亲友的尸首,劫后余生的喜悦也淡了不少。 躲在屋中的老人孩子终于走了出来,看向街道中间骑马的将士们露出敬仰的神情,曹延恭却受之有愧,他垂下脑袋默默前行,将诸人带至他的府邸才重新露出了几分笑意。 “诸位便在我府中休息片刻...”曹延恭笑着道,“之后再商议如何对付回鹘大军!” 若按原计划,他们真正的敌人,可是等在后面坐收渔翁之利的回鹘人啊! “好,那便却之不恭了!” 曹延恭给李光睿准备的是府中最好的客院,态度也周到规矩,可相比较于另外两人,李光睿始终觉得对自己过于客气疏离,不过他也不在意,道了谢便先行离开。 曹十七自然而然同种昭衍走到了一起,入到屋中后,种昭衍才泄了一口气,歪在椅子上不想动弹了。 曹十七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道:“我来晚了,要不然,瓜州也不至于打成这样!” 种昭衍接过杯子一饮而尽,过后问道:“我记得很早便发了求援,怎么会耽搁这么些日子?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曹十七知道种昭衍并不是质问他,而是真的奇怪,他“哼”了一声,坐在一旁说道:“其实,朝廷的军令比你们的求援还要早一日到灵州,可冯继业迟迟不下令不派兵,耗费了三四日,我心中焦急实在等不下去,自己同他说了我来,这才...” 种昭衍皱了皱眉头,心中更是后怕不已,要是曹十七路上多耽搁片刻,今日瓜州怕是就得落入契丹人手中,届时就算援军来了,契丹人占着瓜州,一时也是夺不回来。 除非大军压城,可一来,朝廷会不会派兵助归义军夺城,二来,到时候就算夺回来,怕也是座死城了! “对了,你可知沙州如何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零八章 乱成一锅粥 沙州如愿等来了噘厮啰的大军。 噘厮啰士气昂扬抵达沙州城下,见城门紧闭,城墙上是战战兢兢的归义军守军,心中不免得意。 噘厮啰大放厥词让曹元忠主动投降,他可留他们曹家人一条命,男的送回邈川为奴女的为妓,可丝毫不见城中有什么动静。 许是没人理会,这让噘厮啰有些恼羞成怒,而后下令攻城。 城墙上丢下来的,照样是石头、木头这些东西,噘厮啰大军早有准备,虽也有损失,但没多久便攻上了城墙。 自然,第一波人没能顺利打开城门。 三日后,噘厮啰大军也死伤了接近三成,便在此时,沙州的城门终于被他们攻开了。 噘厮啰身旁副将首当其冲,带着人马呼啸进城,他要为大汗立下首功,他要将曹元忠的脑袋割下,他要做部落里的英雄! 可当他穿过城门进入瓮城时,只见瓮城中遍地死尸,鲜血满地,可这些...都是他们噘厮啰部的将士。 中计了! 噘厮啰掉头要跑,可城门早已关闭,瓮城将这些人困在了里面,一声令下,箭矢如雨,妄想做英雄的副将被扎成了刺猬,不甘得滚在血水之中。 城外的噘厮啰也在城门关闭时发现了异样,可已是来不及,短短三日,他损失了一半人马。 但他猜测,沙州城怕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因为从城墙下扔下来的,已经是瓦片、石磨等这种东西了。 噘厮啰决定再赌一把! 他们又攻打了几日,互有损伤,眼看着沙州城门再一次被攻开,身后突然传来隆隆马蹄之声。 “怎么回事?”噘厮啰转身看去,想着是不是契丹大军来了,如此,打下沙州指日可待! 而随着一轮轮箭矢飞向他们,噘厮啰终于发现来人不是援军,是回鹘人! 噘厮啰已是攻城数日,损伤巨大的情况下,如何能同兵强马壮的回鹘大军交战,听着雷鸣般的马蹄声,噘厮啰大军已是软了腿。 “景琼这个贼子!”噘厮啰恨恨骂了一句,到底是谁泄露了风声? 党项人? 不,李光睿同景琼可不对付,他们时有纷争,又怎么会勾连一处? 契丹人? 不,这对契丹人有什么好处? 噘厮啰想不明白,他立即命人前去讲和,说愿意同回鹘一同打沙州,之后也愿意将沙州拱手相让。 景琼一口回绝,同时让人斩杀了使者。 这下,噘厮啰也恼了,又想起曾经求娶回鹘公主不得被羞辱之事,下令刀戟相向,朝着回鹘回攻了过去。 自然,没半日,噘厮啰在诸多亲兵拱卫下从战场逃了出去,身后并没有追兵,因为回鹘人赶走苍蝇后,对准了到嘴的肥肉。 他们自以为如此,不想迎接他们的,是大宋的霹雳弹! 逃到半路听到这个消息的噘厮啰,这才惊觉自己被耍了,他以为的沙州快被攻下、沙州的穷途末路,都是假象! 他们知道自己要来,他们也知道回鹘要去! 想到这里,噘厮啰却突然咧嘴笑了起来,自己的确是损伤了不少,可看自以为能做渔翁的景琼吃瘪,这让他更是兴奋。 噘厮啰很想留在这里瞧瞧景琼的结局,不想一个消息让他惊骇莫名——大宋发兵往邈川去了! “快,快回去!”噘厮啰哪还有心情瞧别人的热闹,自己都已经成了热闹了! 沙州这边正按照原计划同回鹘交战,想着就这些人马,应当是没有问题的,不想突然听到消息,说又有回鹘人马朝瓜州去了。 瓜州那里可对阵契丹人,能打退契丹人便算侥幸了,怎么还能对付回鹘的兵马,他们心中焦急,想着只能快速结束战役,好去支援瓜州才行。 可才两日,双方还没有分出胜负,便是他们手中的霹雳弹都还没用完,一夜之间,回鹘的人马突然全都撤了,撤得干干净净,若非有尸体还在城墙下,他们都要以为回鹘人马从未来过了。 而派出去的斥候回报的消息,往瓜州去的回鹘人马,也撤了! “这是怎么回事?” 邹进同曹元忠面面相觑,不敢置信这场危机如此消弭于无形,心中猜想或许是回鹘人的诡计? “去,查清楚是怎么回事?”曹元忠大声命令道。 “谁先动的手?” 景琼此时在回甘州的路上,心情急躁而又疑惑,因为昨日探子来报,说他们同宋军打起来了! 他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他们同宋军无冤无仇的,何况还是平晋郡王提供给了自己噘厮啰要攻打瓜、沙二州的信息,怎么转头就说要打? 不现实啊! 再说了,他可都将自己的扳指作为回礼送给了宋国,如此诚意,他们为何要打? “大汗,信报说,是纥密王子得知大宋出兵要去攻打甘州,自己点了兵马想要伏击,这才...”探子不安得看向景琼,“这才打起来了。” 纥密是景琼长子,他出兵时令其为甘州留后,却没想到他能带着人马去打宋军。 “哪里听来的消息?怎么大宋就要打甘州?”景琼又问。 “消息...沿途州城百姓都是这么说的,而且,的确是有一支宋军朝甘州去了!”探子又道。 “百姓说的?”景琼瞪大了眼睛,“宋国朝廷没有发文?” “没...没有...”探子道。 “是何人领兵?”景琼又问。 探子咽了咽口水,好似对那个名字颇为忌惮。 “说,是谁?曹彬?李继勋?还是杨业?” “不,是...是...宋国平晋郡王...赵...赵...!” 景琼脑中“嗡”得一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片刻后,他啐了一口,骂道:“纥密这个蠢货!” 继而又看向探子,说道:“命人传信给纥密,让他回甘州守着,再命塔塔统去宋军营中问清楚可否有什么误会,让他亲自赔罪,多带些东西去!” 塔塔统为他叶护,便是汉人所说的宰相,他去,自己才放心。 “是!”探子上马快速离开。 景琼副将想了想,说道:“若有误会,咱们倒也不用急着回去,已是动了干戈,回去...” “可若不是误会呢!”景琼想起赵德昭,总觉得此人太过捉摸不透,他总觉得,这所有的事,看似在自己掌握之中,可自己始终有股缥缈之感。 回去,心中才踏实!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零九章 服软的回鹘 唐朝时,鄯州是陇右道和陇右节度使的治所,安史之乱后,地入吐蕃,之后又被归义军张议潮收复,再属唐朝。 唐朝灭亡后,为吐蕃部落所据,过了这个州再走几日,便入回鹘地界。 赵德昭率领的大军便是在鄯州龙支县百里外积石山下,被回鹘纥密王子伏击了。 也是赵德昭大意,自开封出发至此已是有二月,这两个月来一切顺遂,斥候打探的消息,回鹘大军仍旧在瓜、沙二州外等候时机,便多了几分懈怠。 便是在这日安营扎寨时,积石山上突然有巨石滚落,宋军起初还以为只是山中落石,不想身边传来惨叫,落石中竟然有箭矢,这才知道他们被埋伏了。 好在赵德昭在幽州战场也积累了经验,加上有何承矩在旁边,迅速下达反击指令,一场混战由此开始! 最后,宋军因为反应及时而并未严重死伤,纥密并不清楚霹雳弹的威力,趁宋军后撤时盲目冲击,反而是死伤了不少人,不得已又撤回到积石山上。 两方便如此对峙起来。 宋军军营中为此商议了几日,是否真要同回鹘动手,一旦交战,宋军一下子面对的外敌可就太多了。 杨业在攻打邈川,北边防备契丹,南边江南国或许会横叉一脚,若此时再来个回鹘 况且,回鹘的实力一向不弱,四面受敌对如今的大宋很是不利! 当然,若回鹘执意要打,他们也不会怕就是了! 不过奇怪的是,回鹘伏击之后并没有继续攻打,三日后斥候消息来报,说又有百来人拉着十几辆大车进了回鹘军营,诸人正猜测回鹘在打什么主意的时候,突然又收到消息,说回鹘大军撤了! “撤了?”赵德昭同何承矩对了个眼神,心中俱是不解回鹘何意,先动手的是他们,眼下先撤的也是他们。 “怕是要回去守城,毕竟伏击之后,他们暴露了行迹,怕也占不到什么便宜了!”何承矩猜测道。 “接下去要怎么做?”石保吉看向赵德昭问道。 赵德昭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问道:“归义军那里有什么消息传来?” 他们出兵甘州不过是假象,真正的目的是为了给瓜、沙二州解围,若景琼带着人马回撤,他们此次的任务也就完成了,若没有,他们怕是还得继续朝着甘州出发,继续给回鹘制造压力。 “景琼撤军往甘州去了!”何承矩说道。 赵德昭闻言笑了笑,看来景琼心中还是有担忧在的,如此,他们这边的压力反而是减轻了。 “难道这就回去了?”石保吉见赵德昭脸上笑意,还以为他心中满意此次行动,哼道:“咱们可没先动手,回鹘伏击这账总要算?咱们何时吃过这么大亏?” “自然是要的!”赵德昭点头,“照眼下这么看,回鹘并不想同我们打,不然不会就这么撤回去,这个时候自然要好好同他们谈条件。” “是,回鹘不会想同大宋开战,不然,景琼也不会亲自去开封给官家贺寿了!”何承矩说道。 回鹘本身是一个强大的民族政权,不过在天灾人祸的影响下,回鹘在唐朝时开始走下坡路,在战乱下分成三支,一支迁到高昌,称为高昌回鹘。 一支迁到葱岭以西的楚河一带,即葱岭西回鹘。 一支迁到河西走廊,当庞特勤在甘州称可汗时,这一支便成为了甘州回鹘。 甘州回鹘立国之际,正是河西地区强势政权迭起,民族频繁变迁、战乱纷争的时代。 吐蕃的强盛、党项人的崛起,归义军的存在,都对甘州回鹘的生存构成了极大的威胁,特别是党项人的多次发动夺取河西重镇武威的战役,二者之间更是犹如水火。 于是,甘州回鹘采取了远交近攻的策略,交的,便是中原王朝,原先是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现在,便是大宋! 交往的内容除了政治上的进贡,更多的是同大宋的经济往来,回鹘要生存和发展,便需要同大宋进行贸易往来,这也是为什么赵德昭他们如此笃定,回鹘不敢同大宋撕破脸的原因所在。 “既然如此,明日开拔,继续朝甘州去,同时发文甘州,问问他们为何要伏击宋军?”赵德昭吩咐道。 “是!”何承矩点头,这便是先发制人了,他们可从未正式说要攻打甘州,朝廷也是没有正式公文在的。 虽说他们行进方向是甘州,可也能说是沙州、瓜州,毕竟三者是在一条线上。 如今是他们占了理,这个亏,景琼不吃也得吃了! 宋军预备着翌日开拔朝甘州去,可不想当天下午计划就发生改变,营外有人自称是甘州大叶护,特来求见平晋郡王。 “甘州叶护塔塔统?”何承矩面上露出几分兴味,看向赵德昭问道:“殿下,见不见?” “见啊,干嘛不见?”赵德昭抬了抬手,朝外吩咐道:“请人进来!” 塔塔统带人连大车一起赶进大宋军营,面上维持着得体的笑容,内心却很是不屑。 在他看来,大汗对这位郡王倒也不用如此恭敬,他们同宋国虽然交好,但偶尔也有纷争,这次也是一样,写个文书再送些东西入京便好了。 纥密王子都已是撤兵了,便说明他们回鹘服了软,何必还要让自己亲自前来赔罪求和? 大汗也不必如此着急赶回甘州,放弃收服归义军如此大好时机。 塔塔统跟着营中侍卫大帐方向走去,心中想着,也不知这位郡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闻很是年轻? 年轻好啊! 还不是自己说什么便是什么? “殿下在里面等您!请!”侍卫将人带到帐前,为其掀开帘子,朝塔塔统说道。 塔塔统笑着点了点头,又整理了番衣冠,才在帐外用生疏的中原官话开口道:“回鹘叶护塔塔统,见过平晋郡王殿下!” 行礼时,借着手臂的遮挡,塔塔统微微抬眸扫了一眼帐中,只见最里面坐着个男子,看面容的确是年轻,长得也过于俊秀了些,这样的男子在他们回鹘,怕是得当成姑娘家。 宋国的郡王竟然是这样的! 塔塔统不禁在心中嘲讽了一声,垂下眼眸没有继续再看。 可这细微神情,赵德昭极其两边坐着的何承矩和石保吉,却清楚得看在了眼中,当即明白塔塔统此番怕也没什么诚意。 赵德昭拿起手边的茶杯吹了吹,慢悠悠得送到唇边抿了一口,又叹了一声道:“这茶好似受了潮,一股子发霉的味道,还是开封好啊!” 何承矩暗笑一声,接话道:“前几日下雨怕是淋坏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有人不长眼睛,非要做拦路狗呢?” 塔塔统的中原官话说得不熟练,但骂人的话多少能懂一些,“拦路狗”这三个字明显是针对他们说的,心中忍不住便冒了火。 况且,自他行礼到现在,这位郡王丝毫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尽在那里说什么茶水好不好喝,一杯茶水有什么好说的? 定是故意! 但是,塔塔统咽下了这口气,他自诩年纪比帐中几人都大,大人自然不能计较小孩子的不懂事。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度开口道:“回鹘叶护塔塔统,见过郡王殿下!” 这次,声音大了不少,赵德昭几人若再无视也太过刻意。 “不知叶护此行,所为何事?”赵德昭没有开口,说话的是何承矩。 没有人让塔塔统进帐,他也只好仍旧站在门口,忍着脾气道:“此行是为赔罪,纥密王子年轻不知轻重——” “赔罪啊...”赵德昭打断了他的话,手中仍旧端着茶盏,抬眼看向塔塔统,“我们汉人讲究个先礼后兵,你们回鹘人原来喜欢反着来啊,这先兵后礼是何意?我两国邦交是就此...结束?” “倒也不是不行,”石保吉笑了一声,“灵州榷场今后禁止回鹘人进入便好了。” “不敢,”塔塔统脑袋更低了一些,“实在是因为传的人太多了,加上也打探到贵军的确是往我甘州去,这才有了误会,大汗得知后已是斥责纥密王子,立即命下官前来赔罪,还请殿下恕罪!” “叶护的意思,是指责我大宋没有先行告知?笑话!”赵德昭冷哼道:“难不成我宋军去到任何地方,都要沿途敲锣打鼓的,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不成?” 塔塔统一滞,心想自己哪里是这个意思,还没等他解释,又听赵德昭嗤笑一声,继续道:“瓜、沙二州被困,我大宋当然得派兵前去支援,这同你们有何关系?况且,此事你们大汗也是知晓的,他难道没有同你们说起过?” 当然说起过! 塔塔统在心里说道,不仅说起过,本来还打算让他带兵前去,后来实在不放心,才亲自前往。 宋国人当初特意让大汗得知此事的时候,可没说他们也会参与,他们自己也是脑子一热,压根没想到宋国会出兵。 毕竟从前他们同归义军打了那么多次,宋国从来没有一次插过手,便是事后连对他们的谴责都没有,好像归义军就不是宋国羁縻一样。 大汗以及他们所有人都以为,这次也是如此,眼下看来,宋人当时告知大汗,不过是为了借他们的兵马打吐蕃,而后出兵震慑回鹘,如此可不费力气,就解了归义军的围。 当真是好算计! “是,是,是我等糊涂,还望郡王恕罪,”塔塔统偏过半个身子,露出身后几十辆大车,笑着道:“大汗为此送上赔礼,只盼今后我回鹘和中原,仍旧亲如甥舅!”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一十章 所谓诚意 这些大车上用油毡覆盖,看不清里面装的是什么,站在车旁的回鹘亲随收到塔塔统的暗示,立即解开绳索掀开油毡,露出上面满满当当的东西来。 光是皮毛就装了五辆大车,其余的还有珠宝、香料等东西,诚意倒是足够了,可这些大宋不缺! 赵德昭也就瞟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何承矩淡笑道:“所谓的诚意,便是送别人没有且需要之物,便如归义军要守城,我们若送些金子银子过去有用吗?没用!” “是啊,你们难不成不知道,我大宋开办市舶司之后,比这些好千倍万倍的都有,若你们的诚意仅是如此,呵...”石保吉笑着摇了摇头,端起了手边的茶水。 他在回鹘位高权重,什么时候受过此等轻慢。 若只是大宋郡王对自己不客气也就罢了,人家身份地位在此,自己也当真是比不过,可这两个小将是怎么回事?他们又凭什么对自己大放厥词? 塔塔统虽是如此想,但到底也不敢质问开口,只好忍着气,生硬问道:“那不知殿下,需要什么样的诚意才能满意?” “诚意是你们给的,不该是我们大宋讨要...”赵德昭缓声开口,“叶护不如回去考虑两日,如何?” 这便是要送客了,塔塔统只得颔首,人还没起身,眼前的帘子已是放了下来,挡住了他的目光。 塔塔统差点背过气去,连侍卫也如此不懂礼数,中原自诩礼仪之邦,不过都是装模作样罢了! “回去!”塔塔统冷着脸开口。 “叶护大人,这些...怎么办?”亲随踌躇着指向装满东西的马车问道。 “都带回去!”叶护从牙齿中挤出这几个字来,一甩衣袖朝营门外走去,待骑上自己的坐骑,更是头也不回得疾驰而去,从背影都能看出脾气是有多大。 “瞧见没,那老头脸都青了!” 营帐中,石保吉指着帐外说道,他可是全程盯着塔塔统的神色看,从最初的不屑,继而是薄怒,到最后脸色青白交杂,手指都捏出了响,不过他自己怕是没有发现。 “殿下想要什么?”何承矩却是看向赵德昭问道。 不要金银宝石,要的自然比那些更要值钱,更值钱的东西,无非是城池土地,可回鹘岂是怯弱之辈,让他们如何就如何? “城池土地他们自然不肯给,我要说了,这仗怕是能就地打起来,”赵德昭说着取来舆图摊开,“你们来看。” 这份舆图描绘了自灵州至西域的山川道路,将由灵州如何至西域各州城标注了出来。 赵德昭在灵州城上点了点,说道:“灵州是我大宋西北边境之城,从这里出去至沙州,所过之地便不是我大宋之境...” 说罢,他手指朝西移动,同时道:“最短的路线,也是最方便、最快速的,便是灵州到凉州,而后甘州、肃州,过了肃州便是瓜州、继而是沙州,再西出玉门,至高昌、于阗等国...” “比如于阗...”赵德昭手指停在于阗这里,继续道:“自唐朝,于阗国王便改姓为李,摆明了对中原王朝的归附之心,眼下他们可是归义军的姻亲,归义军对朝廷的态度,想来也多少能代表他们的态度...” 赵德昭这话的意思很明确,西域很多国家对中原王朝是恭敬向往的,除了政治军事上的差距外,无非是因为需要经济贸易上的往来。 除了于阗,伊州也是如此,甚至更西的西州回鹘,喀喇汗王国也同样如此。 大宋能多接收这样的政权,便能给自己多一份助力,何乐而不为? 赵德昭收回手指,眼睛仍旧看着舆图,负手道:“只是现在,凉州为吐蕃所占,甘州为回鹘所占,要去瓜、沙只能远道而行。” “殿下是想联系归义军?”何承矩立即问道。 赵德昭点头,“归义军心向我中原,虽然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众敌环伺,想要得到我大宋助力,可同样的,朝廷若能有归义军相助,河西、陇右,迟早也能回到大宋手中。” 何承矩同石保吉听到赵德昭说了这话,心头不禁一热,自唐末以来,河西这块地方可差不多被瓜分殆尽,回鹘、吐蕃、党项势力盘根错节,朝廷固然想要收复中原故土,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何其艰难。 “若不经过凉州、甘州去到西域...”赵德昭看向舆图继续说道:“还有一条路。” “哪里?”何承矩同石保吉二人同时问道。 “凉州城外石羊河,其河谷也是一条南北向的道路,从这里北行可到浚稽山,再从山中朝西过千里沙碛入瓜州。” “这绕得也太远了...”石保吉皱眉,如此一来,不管是行商还是行军,路上所耗费翻三倍怕是都不止,况且要过千里沙碛,还不知能不能活着走出来。 赵德昭“嗯”了一声,“或者借夏州道,自夏州白城子往北,期间也有不少沙碛,但规模不大,中间可有补给,度过黄河后,怕是得挨着契丹界走...” 赵德昭皱眉思索了片刻,想起自己不知在哪本书上看到过,这期间好像会经过挺多小民族政权,什么茅女王子开道族、拽利王子族、大虫太子族、屋地因族、达于于越王子族等,这些都是游牧民族驻帐之地,名称很是奇怪。 自然,这些民族在眼下的舆图上并未标注,赵德昭也只依稀记得他们靠近契丹界,走这条路虽比刚才说的那条近一些,但同样不够安全。 “除非万不得已,不然真不会选这两条道。”何承矩说道。 “所以我想,既然眼下有机会同回鹘谈条件,那就在这件事上做做文章,只要他们同意今后大宋商旅、军队可借道甘州,这次伏击之事,我们便不追究了,如何?”赵德昭笑着看向二人道。 “商旅借道,末将以为倒是不难,可军队借道...”何承矩摇了摇头,“谁能同意?” 万一借了道,谁能保证这大军不是冲自己来的,岂不是引狼入室? 谁会这么傻! “所以才要谈啊!”赵德昭收起舆图,拿了份空白文书,取了笔将今日之事写下,递给何承矩道:“先派人快马加鞭送回开封去,也看看官家的意思。” 塔塔统一身冷肃走进他自己营帐,帐中伺候的人见他这副神情,大气都不敢出。 “叶护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办?宋国郡王是要什么才满意?”塔塔统身边亲随跟随他数年,胆子也比旁人大一些,一心想着为自家主人分忧。 塔塔统冷着脸没有说话,他怎么知道要送什么? “叶护大人,是否要谴人去打听打听这位郡王的喜好?”亲随又问。 塔塔统不耐得挥了挥手,正当亲随转身吩咐人去做时,又听塔塔统将他喊了回来,“着人将此事禀报大汗。” 两方就这么默契得各自没了动静,一个等回鹘大汗的消息,一个等开封的消息。 赵德昭在等赵匡胤的消息时,斥候将邈川的消息带了回来。 杨业带领大军攻打邈川大胜,噘厮啰甚至都没来得及赶回去,半道上就换了方向投奔河湟部去了。 “也有可能是借兵!”赵德昭笑了笑说道。 “不过杨将军攻打邈川时,河湟诸部以及六谷部都没有所动作,想来如今邈川都被攻下了,更是不会出兵助噘厮啰。”石保吉说道。 更具体的战报在三日后被送入了开封,连同赵匡胤的回复一起送到了赵德昭手边。 事实是,杨业在攻打邈川时,河湟部和六谷部倒是想过出兵,毕竟唇亡齿寒,大宋如今能找借口对付噘厮啰,将来便能对付他们。 两部蠢蠢欲动,犹豫要不要出兵时,就听闻银州放御史李光俨带着兵马出了银州,他们当即便打消了出兵的念头。 噘厮啰自求多福吧,若是出兵,他们也怕是自身难保! “李光俨没到邈川同杨业汇合,”何承矩看着战报“啧”了一声,“就在河湟晃了一圈,一个吐蕃人都没杀,杨业攻下邈川后他便回去了。” “真是听话,当初朝廷的军令上,写的就是让他们配合杨将军震慑吐蕃诸部,要挑错还真挑不出来。”石保吉说道。 赵德昭看着手边一份文书一份战报,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旁边将舆图重新摊开在桌上,眼睛便看向了邈川。 “你们看,兰州至邈川一带,既无沿途险峻之患,又可取湟水漕运之便,而它这个地方,除了东通兰州,南边是为河州,西接青唐,北可控甘州、凉州...” 赵德昭看向何承矩同石保吉,见他们眼神明亮,看来也是明白自己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若他们还没有拿下邈川,回鹘还真不一定能同意大宋的要求,可是眼下,大宋占了邈川这兵家必争之地,回鹘东边是党项,北是契丹,西边是宿敌归义军,南边,则有了新的屏障。 所以,眼下提借道甘州,的确是恰当其实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一十一章 危险的诚意 同样的消息也传到了塔塔统耳中,他看着手中的战报,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他看到了什么? 宋国攻打噘厮啰部,然后占了邈川? 噘厮啰部投奔河湟、六谷吐蕃,却被拒之门外? 实际上,噘厮啰率领的吐蕃军队在沙州折损了一部分之后,剩下的也有万余人。 其中一部分兵将的意思,邈川本就是易守难攻之地,若他们回去同宋军一战,也能拖会儿时间,让他们得以问其他部落借兵。 噘厮啰于是命人去河湟部青唐城借兵,不想河湟部首领并未考虑要不要出兵,这么一犹豫,邈川竟然已经被打下了。 只怪大宋有了霹雳弹,攻城对他们而言,早就提升了几个档次,噘厮啰的借兵提议直接变成了投靠河湟部。 可是河湟在见到邈川被这么快攻下后,哪里还敢答应,当即命人回绝了噘厮啰的请求,并关上城门,以示自己的决心。 六谷部见此,自然也不会头脑发热,用全部族的性命来支持噘厮啰部。 而此时的噘厮啰,已是得罪了甘州回鹘、归义军、归义军姻亲于阗,瞬间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 走投无路后的噘厮啰会去哪儿,塔塔统没心思多加考虑,他直觉这对他们也不是个好消息,可具体不好在哪里,他暂时也想不到。 “人找得怎么样?”塔塔统放下战报,朝亲随问道。 “今晚就能送来,”亲随忙笑着说道:“听闻是精绝后人,相信定能入那位的眼。” “最好是这样!”塔塔统想起赵德昭冷漠不屑的模样,心中又来了气。 至于为什么想到要送美人给赵德昭,自是派人去打听过了,这位郡王好似没什么喜好,宋国的大臣很少能有送进府门的礼,金银这些,怕是不行了。 不过,去打听的人回来说,郡王妃是开封最美丽的女人,且已是有了身孕。 塔塔统当即有了主意,命人四处搜罗美艳女子,很快便找到了一个,随从形容她天上有地上无,长相同中原人不同,眼睛大又深,鼻梁高挺,头发卷曲自带风情,比天仙还美,郡王见了定移不开眼睛。 这日晚间,有着精绝血脉的女子被悄悄送进了塔塔统的帐中,塔塔统耄耋之年,乍然一见这女子容颜,也漏了一拍心跳。 便宜那小子了! 塔塔统在心里暗骂一句,而后看向那女子,告诫她明日好好伺候贵人,伺候好了,自有她数不尽的好处。 女子恭顺点头,看着很是听话。 翌日,塔塔统便带着这女子再次走入了大宋军营之中。 因为邈川被攻下,赵德昭这几日心情极好,同时也反复想着该如何同甘州谈借道这件事。 这次,赵德昭终于让塔塔统入了营帐,同时被搬进来的,还有一口大箱子。 “郡王殿下,这箱子中,便是下官对殿下的诚意!”塔塔统对这次的礼物很有信心,脸上神色也很是得意。 赵德昭看着面前的箱子,好奇里面是什么东西能让塔塔统有如此信心,金银珠宝怕是不会了,会是什么? “打开看看!”赵德昭抬了抬手道。 塔塔统朝随从使了个眼神,便见随从上前伸手一掀,盖子打开后,入目是一片红色。 “什么东西?”石保吉离得近,却也没第一时间看清楚。 “出来吧!”塔塔统朝箱子说道。 话毕,箱子中那点红色竟然动了起来,这其中,竟然藏着一个身穿红色纱裙的女人! 这女子抬步跨出箱子,身上的纱裙薄而透,小腿微抬间露出白皙肌肤,脚踝纤细,绑着的银铃铛随跳动而叮呤作响,像是什么夺人心魄的摄魂铃。 玲珑腰肢扭动脚步轻点,红唇如烈焰微张,眼神魅惑如妖,帐中侍卫随从俱是看得满脸通红血脉偾张,一双双眼睛紧紧粘在那女子身上。 石保吉也是惊艳到了,可脑中瞬间想起了还未过门的延庆公主,立即移开了目光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心中痛骂塔塔统真不是个东西。 何承矩也是垂下了眼眸,面上渐渐冷了下来,竟然对殿下使美人计,真是不自量力! “啧——” 二人兀自想着,却听到上面传来赞叹,转头看向了发出声音的赵德昭,见他眼睛倒是看着那女人,只不过眼神不含情欲,人也是闲闲得歪在椅子上,一副看戏的模样。 何承矩轻笑一声,对赵德昭由此表现似乎并不奇怪,或者说,在他看来,殿下好似对什么都不会表现得过分惊讶,他们眼中那些令人惊叹的、绝美的东西或人,在殿下眼中好似平常一般。 赵德昭自然不会被眼前这异域风格的女子惊艳到,毕竟他哪国的美女没见过? 穿衣服的不穿衣服的、半穿不穿的都有,眼前这种类型的,也不过是他硬盘里其中一个罢了。 不过舞姿的确可圈可点,比起从前电视剧里看的随意那么扭两下,要独特多了。 只不过 赵德昭看向塔塔统,朝那女子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冷哼道:“叶护大人该不会...是要送本郡王...这个吧!” 听到赵德昭开口,女子也停下了脚步,张惶得左顾右盼,一副无措委屈的模样。 塔塔统“嗯?”了一声,见赵德昭脸上并无迷恋惊喜,反而是嘲讽神色,当即收了笑说道:“此女子是下官命人特意为殿下寻来,据闻有精绝血统,特地献给殿下暖床。” “殿下...”赵德昭尚未开口,这女子突然朝赵德昭走了几步,面容凄楚可怜,谁看了心都忍不住要软成水,用着生疏不标准的官话柔声道:“殿下别不要奴,奴什么都能做...” “不必!”赵德昭果断拒绝,又看向塔塔统,“叶护还是把人带回去的好,本郡王要的诚意可不是金银和女人,本郡王想——” “殿下...”那女子又扭着腰朝赵德昭走了几步,声音更是甜得发腻,“奴真的什么都能为殿下做,暖床可以,别的...也可以...” 赵德昭皱了皱眉头,石保吉同何承矩也心生不满,心想到底是异域来的,贵人说话她如何能不知规矩不知礼数打断? 便是连塔塔统都冷了脸,觉着这女子美是美,要是能早几日送来,教导些中原规矩便更好了。 “本郡王说了不必,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军营重地女子不得踏入,”赵德昭恢复了冷肃神色,“今日不是你之错,本郡王且不怪你。” “殿下...”女子泫然欲涕,大着胆子急走几步,伸手就要扯赵德昭的衣摆,赵德昭眉头皱起,刚要甩手,不想此时情况陡变。 那女子已是到赵德昭跟前,伸手从发髻上拔下银簪,用力朝赵德昭脖颈刺下。 何承矩、石保吉二人此前非礼勿视,并没有多加留意,此时看到眼前这副景象俱是目眦欲裂心惊胆颤。 “殿下小心!” “殿下!” 二人飞蹿起身,一个朝赵德昭扑过去,一个伸手劈向女子。 塔塔统也是惊在了原地,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看着眼前这一幕,他不知道事情怎么发展成了这样,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希不希望这女子刺杀成功。 好在赵德昭在女子步步朝前时已是心生警觉,双手格挡身前,同时一脚踹了出去。 只是那女子身手灵敏,腰肢一扭竟被她躲了过去,可刺杀这种事,一击不中,接下来便很难成功了。 站在赵德昭身后的周威已是绕到赵德昭身前,手中长刀豁然出鞘,在女子回身时架在了她脖子上。 何承矩同石保吉也已是赶到,见女子被制,何承矩劈手夺了她手中银簪,仔细看去,簪子上闪烁一层黑光,心蓦地一跳。 “有毒!” 诸人齐齐朝赵德昭看去,担忧他是否被银簪划破,赵德昭朝他们摇了摇头,说道:“本郡王没事!” 诸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要郡王在这里发生点什么事,他们回去如何同官家交代,想到这一点,他们齐齐转向那女子,眼神若能杀人,她怕已是被千刀万剐了! “你为何——” 周威刚要开口质问,却见赵德昭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继而轻声在他耳边吩咐,“先别问,也别让她开口!” 周威正疑惑,不想吩咐完的郡王已是朝着帐中侍卫怒喊,“都愣着干什么?给本郡王拿下!” 赵德昭说这话的时候,手指的是塔塔统,侍卫们当即反应过来,是啊,这女人可是回鹘叶护带过来的,这件事,同回鹘人怎么都脱不开关系啊! 帐中侍卫当即把塔塔统以及他几个随从围了起来,尖锐的刀尖泛着银光,照射出塔塔统惶恐且疑惑的脸庞。 不仅帐中,帐外等候的随从亲卫们也立即被围了起来,但凡里面一声令下,便能让他们几人血溅当场。 “殿下,这不关我们的事啊!”塔塔统朝着赵德昭大喊冤枉,指着那女人道:“我并不知道她是谁,我没有让她这么做啊!” 何承矩和石保吉此时已是放了心,看赵德昭这副熟悉的做戏模样,心照不宣得对了一个眼神,继而转身看向几个回鹘人,脸上俱是露出愤怒神情。 “你觉得本郡王会信?”赵德昭转头四顾,见那银簪还在何承矩手上,立即拿了过来,一步步朝塔塔统走去,说道:“你睁开眼睛看看,人是你带来的,簪子是从她头上拔下来的,不关你的事,难道还关本郡王的事?”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一十二章 做戏 夏日的风从半开的帐帘里吹进来,吹落塔塔统额头上的汗滴,“啪嗒”掉在了下来,黏住了地上的灰尘。 太荒谬了! 塔塔统想着,他怎么会让这个女人行刺赵德昭呢? 这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成功了,宋军不会放过自己,他们定走不出去这里,不成功 塔塔统想着,自己也一样走不出去,就像眼下这样。 “殿下明鉴,不是我——”塔塔统话说到一半,指着那女人道:“说,谁派你来的,你想害我!” 女刺客饶有兴致得看着眼前这一幕,即使赵德昭没有命人封她的嘴,她也没打算为塔塔统去解释什么,在她看来,这老头也不是个好人! 最好两国谈不成,打起来才好,这个结果似乎也不错! 不若,再添一把火! 女人状似挣扎了片刻,满目震惊得看着塔塔统,从喉咙口呜咽几声“救奴”,“奴不想死”之类的话来。 周威稍愣了愣,封着她嘴的手便松了松,女人稍稍偏头大喊道:“叶护大人救我!” 只这一句话,便让塔塔统的所有自辩成了笑话,他怒火中烧,破口大骂“贱奴”。 赵德昭瞟了一眼那女子,只一眼,便看出她也是在做戏,做挑拨离间的戏,不过这戏码倒是误打误撞得合了自己心意。 “叶护的狡辩,还是留到你们大汗来了再说吧!”赵德昭冷哼着朝下面侍卫一挥手,“把人押下去看管住了,送信给回鹘可汗,就此事,本郡王要向他讨个说法!” “郡王如此,要将两国置于何地!”塔塔统见赵德昭丝毫不听他的解释,一心一意认定此事是自己指示,不免也动了怒。 赵德昭却不想再同他费口舌,何承矩扫了一眼,挥手道:“带下去严加看管,若有差池,军法处置!” “是!” “郡王——” 塔塔统没有机会再解释或者怒骂,就被侍卫强拖了下去,绑缚了双手双脚,堵了嘴,同他的亲随们关进了一顶小军帐中,外面十来个侍卫将其围了起来,保证任何人都无法接近一步。 回鹘人离开后,赵德昭才看向行刺的西域女人,此时,这人脸上早没有了魅惑挑逗之态,看向赵德昭的眼神也充满了防备和恐惧,同刺杀时的果决又不是一个模样。 “谁让你来的?”赵德昭开口问道。 “奴...奴...”女人咽了咽口水,朝外看了一眼,“是奴自己,不关塔塔统大人的事。” 赵德昭笑了一声,重新坐了下来,慢悠悠开口道:“论做戏,你离本郡王真差得太远。” 女人惶恐看向赵德昭,“殿下在说什么?奴听不懂?” 何承矩叹了一声,说道:“本将来为你解释一下,殿下的意思呢,是说你不用再撒谎了,殿下知道你不是塔塔统派来的,说,背后之人是谁?” 最后一句,何承矩已是肃了神色,语气也犹如冬日寒刀,扎在女人心口,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奴...奴不明白...” “还要继续装吗?”赵德昭冷笑,“若塔塔统要刺杀本郡王,怎么可能他自己亲手把人送进来?他蠢吗?” “若他非要反其道而行呢?”女子忍不住开口辩驳。 “反其道而行?”赵德昭咂摸着这句话,笑道:“你的中原官话说得挺好啊!” 女子一愣,知道自己不经意露了破绽,便也不再装,收起脸上那股小心翼翼惶恐的模样,脸上只有不屑、嘲讽和仇恨来,再开口,一口官话说得流利通畅。 “早听闻宋国平晋郡王是个聪明人,是我不够谨慎,低估了你,你既然知道我不是回鹘派来的,那刚才——” 女人说到这儿,恍然大悟,“我竟然也成为了你手中棋子,用来对付塔塔统了?呵...” “说吧,谁派你来的,本郡王或许考虑还能留你一命!”赵德昭说道。 女人却是轻笑一声闭上了嘴,头也转向别处,一副不愿开口的模样。 “说不说!”周威见她倔强,压在她脖颈上的刀又往里进了几分,雪白柔嫩的肌肤划破,血丝渗了出来,看着很是刺眼。 女人被突如其来的疼痛激得皱了皱眉,却也只是如此,赵德昭看她模样,知道怕是问不出什么来,开口让人将她押下去,同塔塔统关在一起。 “让人留意他们谈话,”等人走后,赵德昭朝何承矩吩咐道:“找几个能听懂西域各国语言的人去!” “是!” 这几人关在一起,塔塔统自然忍不住要问清楚女人来历,说不定能听到些什么。 景琼紧赶慢赶回到甘州,便收到了来自宋军大营的消息,当即愕然,满心不相信塔塔统会做出这等事来。 “定然是宋人奸计!”纥密一拍桌子,怒道:“说不定那个女人是他们自己安排的,自己做这一出戏来陷害我们,父汗,可不能相信他们的话!” “我自然知道塔塔统不会这么做,他岂会擅作主张?不过眼下说这些没用,”景琼很快冷静了下来,“宋人就算知道这人同我们没关系,也不会认,换作是我们,自然也要好好利用一把。” 纥密心中虽然气,但也知道此时不是生气的时候,眼下该想如何才能解决这件事。 景琼也没有说话,他下意识摩挲这大拇指,那里戴了一枚新的玉扳指,他低头看了一眼,开口道:“我得亲自去一趟。” 纥密闻言立即摇头道:“宋人都把叶护扣下了,父汗怎么还能亲自去?谁知道他们意图是什么?” “我能从开封安然回来,便也能从宋军军营中全身而退,你放心!” 纥密本想说要不自己去? 可他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没将这话说出口,他担心宋人若真有什么图谋,他可就回不来了! 这是甘州,是他们回鹘的都城,他是王子,下一任大汗。 这事便就这么定下,景琼仍旧将纥密为甘州留后,处置甘州一切政务,“别再莽撞,若有解决不了的事务,命人送信与我,甘州离积石山也不远。” “是,儿臣知道,父汗一路小心!”纥密点头应下。 于是便在收到信报的第三日,景琼安排好甘州的一切,带着千余亲兵,朝着积石山下宋军大营而去。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一十三章 真实身份 刺杀赵德昭的女人名为沐涟,据说祖上生活的地方在沐水边,阖族便以此为姓,后来部族都没了,也只剩了她一个叫沐涟的。 沐涟被扔进了一顶军帐,她一进去,便有几十道目光凝聚在了自己身上,全是恨意。 好在那些人都被堵了嘴巴绑了手脚,不然,还真不知道自己会被怎么折磨。 不过她的庆幸也只延续到了这日晚上,侍卫送了晚饭,将诸人口中破布取出,手解开后便离开了帐中。 于是,忍了半日的回鹘人立即朝沐涟破口大骂。 塔塔统更是怒道:“贱奴,到底是谁指示的你?” 说的是回鹘语,塔塔统也是试探这人身份。 沐涟拿了筷子,熟练得夹菜扒饭,完全没将他们的辱骂听在耳中,也不知是没听懂,还是听懂了也不想回应。 有个回鹘人看不下去,跳着过去一巴掌打在沐涟脸上,顺便将她手中饭碗也摔在了地上。 男人力气大,又是攒了半日的怒气,下手自是不留情,沐涟姣好的脸庞瞬间浮现五个鲜红的指印。 她啐了一口血沫,看着满地饭菜只觉得可惜。 宋人没有给他们吃馊的坏的食物,这些饭菜虽然简单粗陋,但还算新鲜可口,就这么打翻在地上,委实可惜了。 若在从前,她说不定会捡起来吃下,可由奢入俭难,过了几年好日子的她,纵然心中再觉得可惜,也不会捡地上食物来吃了。 她放下筷子站了起来,身上轻薄的纱裙将她身体展露无余,回鹘男人蓦地咽了咽口水,眼神上下瞟动,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就要摸了上去。 “啪!” 男人手还没够到红色的衣脚,整个人却已经朝后倒去,沐涟收回踹出去的脚,走到他们面前,端了一碗饭菜走回刚才的位置继续吃了起来。 “岂有此理!”塔塔统看着她如此嚣张,想着他眼下所承认的一切也是拜她所赐,更是忍不了。 身旁一个亲随正在解自己脚上的绳索,可不知这绳索用了什么法子,他如何解都解不开,最后累得满头大汗,愤恨起身道:“贱奴没有绑手脚怎么了?咱们这么多人,还打不过这一个女人?” “是!” “对,揍她!” 诸人吵吵嚷嚷跳着起身,如同僵尸一般朝沐涟移动,沐涟自知躲不过,只好将碗筷放在角落,站起身来应对。 拳头砸在她的身上,其中更有趁机揩油的,这边捏一下那边揉一下,沐涟只有一双手,只能握拳挡着头部,努力朝后躲去。 直到不知哪双手扯碎了她身上纱裙,露出胸口大片肌肤时,她才红着眼睛朝他们横冲直撞挥舞着拳头。 “畜牲!”沐涟低声骂了一句,继而大喊道:“滚!都给我滚!” 沐涟用的也是回鹘话,不过比起中原官话来,回鹘话却是生疏许多。 “退下!”塔塔统知道,这人怕不是回鹘的,既然如此,便不是朝中政敌,更大的可能,是其他政权派来。 塔塔统看着狼狈的沐涟再度开口,“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是谁派你来的!若还不说,我可不保证他们还会再对你做些什么!” 威胁的意味明显,沐涟也知道塔塔统不是吓她,这些野蛮人当真会做出羞辱折磨她的事来。 可她也知道,就算她说了,也会受到如此折磨。 她哼了一声,说道:“我便是说了又如何呢?你觉得宋人还会信你吗?会放你回去吗?我虽然不知道宋人想做什么,不过我也知道,我此番行为,正好给他们一个对付你们的借口罢了!” 塔塔统面色凝重,他又何尝不知,只不过若没有她这一出,情况又怎么会到这种地步。 说来说去,还是她的错! 况且,要死也得死个明白,他总要知道自己是给谁背了黑锅吧! “宋人信不信我不管,我只要知道背后之人是谁!”塔塔统又道。 沐涟捂着青紫的胳膊,哼笑一声,“我死也不会告诉你们,宋人问,我就说是你塔塔统命令我的。” “你——”塔塔统脸色阴沉,遂即轻笑一声,坐了回去,“好,那我便看你能熬到几时。” 在他的授意下,诸人狞笑着重新朝沐涟围了过去,拳打脚踢是其一,占便宜是其二。 帐外偷听的人皱了皱眉头,朝侍卫使了个眼色,几人立即掀开帐帘走了进去,“干什么干什么,饭都吃好了?” “绑上!都绑上!” “岂有此理,就该给你们吃马料!” 一刻钟后,所有回鹘人的手脚重新被绑了起来,只不过这次嘴巴没再堵着,而沐涟也是同样如此。 这下,只能相互辱骂,再也动不了手了,但不保证下一次用饭时会出现什么状况。 不过沐涟靠在帐壁上想着,离天亮还有好几个时辰,回鹘人也不会骂一个晚上,再说了,就算能骂她也不在乎,她受的白眼和辱骂还少吗? 又不会少块肉! 至于那些盯着她身子看的眼神,呵,她也不在乎,这身体不过表面光鲜,内里早就肮脏不堪。 看吧看吧,中原人说红颜白骨,就当他们是在看骷髅便好了! 沐涟慢慢闭上了眼睛,这些日子紧绷的心弦,现在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轻松。 只是可惜,没能替主人杀了他啊! “契丹话?” 中军大帐中,赵德昭听这侍卫禀报,没想到这女人竟然是契丹来的。 “会不会弄错?”赵德昭又问。 侍卫凝眉,谨慎道:“属下在帐外听着,他们说的都是回鹘语,不过那女人说得生疏,后来闹起来了,她下意识说了一句契丹话,译成官话是‘畜牲’,那些回鹘人没有留意。” “契丹人...”石保吉说道:“他们胆子倒是大,先前派人散布流言,现在竟然指示人来刺杀殿下?活腻了!” 何承矩却是奇怪,“若要刺杀,当派个功夫好些的才是,可这女人明显只会些拳脚,辽国不会如此疏忽大意才是。” “她要的是勾引殿下,爬上殿下的床榻行刺,只不过我们殿下是柳下惠,她看没了机会,这才贸然动手......”石保吉在心中“啧”了一声,要是在床榻上行那等事时行刺,怕是十拿九稳了吧!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一十四章 聪明人 夏日天亮得早,沐涟醒过来的时候,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身处何地。 帐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她皱了皱眉,想动一动身子,可绑缚住的手脚稍一动弹,便是一阵酸麻,她忍不住便“哼”出了声。 “你睡得倒是香!”对面传来嘲讽声。 沐涟抬头看去,塔塔统眯缝着眼睛看着自己,眼下两团乌青,眼窝深陷,一看就是没睡好。 沐涟嘲讽一笑,没有搭理他,蜷起身子,绑住的双手慢慢锤着小腿,缓解了腿上酸麻才又抱着腿窝在了角落。 塔塔统一个晚上没敢睡实,眼下也实在没有精力,见沐涟不搭理,他也冷哼一声,闭眼想着自己心事。 许是半个时辰,帐外便多了声音,脚步声、说话声,刀戟声。 沐涟看着帐外的方向,阳光从缝隙中照进来,灰尘飞舞,不由笑了起来。 真好啊,又活过了一日! “吃饭!” 正想着,帐帘被掀开,有人拿着一个大桶走了进来,桶里面是稀的如白水的粥。 绳索解开,侍卫却没有走,站在一旁看他们吃。 “本官好歹是回鹘叶护,你们是不是太过分了!”塔塔统看着碗里的粥说道。 “不知大人想如何?”侍卫用回鹘语问道。 塔塔统自然而然转了回鹘语,说道:“本官要单独住一个营帐,让他跟着伺候,吃穿用度按照使臣规格来,本官不是犯人!” “我会去请示殿下,殿下点头,自会给大人安排!” 塔塔统点了点头,想来如此,等大汗到来时,自己也不会显得过于狼狈,也有精力协助大汗一同对付宋国。 另一边,也有侍卫守在沐涟身边,他扔下一件衣裳,用官话说道:“披上!” 沐涟眼下可谓衣不蔽体,她自己是无所谓,可这些侍卫却有些看不过去,随手扯了块布让她披在身上遮一遮。 沐涟没有开口,接过这块散发着不知什么味道的破布披在了身上,好歹遮住了些部位。 “吃吧!”侍卫又递给她一碗薄粥,“说来你刺杀殿下,本不该给你食物,不过殿下心善,向来不会亏待俘虏,当初我们打幽州俘虏了不少契丹兵,也好吃好喝得招待着,最后还留了他们命。” 沐涟喝着粥,没有什么反应。 这个侍卫似乎本就是个话唠,不管对方理不理自己,继续道:“说到契丹,这次听说还去打了瓜州城,不过前几日的消息,灵州援救及时赶到,将契丹人打跑了,嘿,痛快!” 沐涟咽下口中的米粥,问道:“你同我说这些干什么?” “不干什么啊,”侍卫耸了耸肩膀,看向沐涟道:“只不过我们殿下怀疑你是契丹人罢了,你是吗?” 沐涟以为,对于她的身份,宋人会威逼、会利诱,或者诈她,但她没有想到,会是这么简单直白的方式来问。 她准备好的回答里面,独独没有这一种,端着碗的手倏地便抖了抖,不过好在她反应及时,低头吹了吹碗中的粥,装作被烫的模样嘀咕道:“你们说是便是好了!” 不能否认,一旦矢口否认,等同于承认! 沐涟心中打鼓,尽力维持着自己的冷静。 “我吃好了!”沐涟一口将粥喝尽,把碗放在了地上。 “刚还说烫呢!”侍卫把空碗扔进木桶中,吩咐旁边的人将她手脚继续绑着,收拾了回鹘人的空碗,绑了他们手脚后离开了营帐。 “你在害怕?” 对面传来声音,沐涟瞄了一眼,没有作声。 塔塔统笑了起来,能让这女人害怕的事,不是生死,也不是受辱,而是她的身份。 刚才宋人侍卫站在她身边同她说话,看来 宋国平晋郡王,果真是个聪明人啊! 今日江上有风,便是大船也摇摆不停,饶是常年生活在南方的人都有些发晕。 但有一个格外严重,从刮风后便趴在船舷上呕吐不止,腹中吃下去的食物吐完了,接着着黄胆水,后面连黄胆水也吐不出来,只虚弱得扶着船舷干呕。 这人便是韩德让! 是的,他再一次被李煜委以重任,带着不少贡品以及李煜的手书去开封,协商该怎么能让宋国放了李从善。 当然,韩德让心里清楚,这趟行程怕又是白走,只要李煜不亲自前去,赵匡胤都不会放人。 他们到底还是拒绝了辽国联兵的提议,表面上是为了留在开封为质的李从善的安危,可实际上,还不是国主李煜不想同宋国开战么! “大人再坚持一日,明日便能上岸走陆路了!”旁边仆从拍着韩德让的脊背,手中端着一碗薄荷水,“大人喝些水?” 韩德让伸手推开薄荷水,缓缓摇了摇头,刚张口腹中又是一阵恶心。 罢了罢了,上岸前还是不要说话为妙,韩德让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扶着船舷坐了下来。 于此同时,吴越国朝堂上下也引发了一场争议——要不要归降宋国。 “不可降,若降了,至山河社稷于何地?”钱氏宗族中一个老国公摇头,言辞拒绝此等提议。 有将领也出列说他们愿领兵抵抗,或者联合江南国,定能阻宋国南下铁骑。 钱俶看着桌上奏本,这是赵匡胤给自己的那个,宋国朝中这么多大臣要赵匡胤将自己留在开封为质,若没有皇帝自己的意思,他们又怎么会提? 若自己仍旧犹豫摇摆,宋国铁骑南下也不会太远。 “国主,自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说话的是宰相吴延福,“吴越国眼下还保有社稷,可若宋军南下,怕是什么都保不住,百姓更是遭战火荼毒、流离失所,国主可希望看到如此?” “放肆!”钱氏老国公拿着拐杖狠狠拄了拄地,看向吴延福骂道:“我看你是贪生怕死,要去开封牟富贵!” 吴延福挺了挺胸膛,“臣为百姓计,若国主疑臣忠心,臣...请辞便是了!” 吴延福说罢,跪在地上将头上官帽取下放在殿中,朝着钱俶磕了三个头。 吴延福之子吴珂是吴越中直指挥使,见自己父亲如此,他也脱了官帽跪在吴延福身后,“臣也一样,免得老王爷说我吴家贪恋富贵!”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一十五章 那便...降了吧! 吴珂的话未免有些意气,老国公当即拉了脸,捂着心口一副要撅过去的模样,可上头的皇帝却丝毫没有惩处吴氏父子二人的意思,甚至站起了身,快走几步伸手要扶二人起来。 “两位爱卿快快起身,这是做什么,我怎么会不信你们?” 钱俶说完,见他们还是倔着不肯起身,叹了一声看向钱老国公,“叔祖,官家答应留我钱氏宗庙,这已是了不得的恩典,您看伪汉、南汉他们,可有如此的?” “哼!”老国公抖着雪白的胡子,双手撑着拐杖转过了脑袋。 于君臣,这可是大不敬。 不过钱俶向来待臣子温和,这老国公又是宗族中的长辈,他虽是国主,也多迁就他顺着他。 “叔祖,我心中也是伤怀,祖上基业,我也不想如此交出去,可若不交,这片土地便是生灵涂炭,我...不忍心啊!” 钱俶说着红了眼眶,秘书监范赞时见此,眼睛也忍不住有些酸胀,他走上前去,轻声道:“前些日子户部来报,平江府、乌青镇等商业大户俱是分了家产,一部分北上......” 户部一个大臣闻言站了出来,说道:“是,这一季的税比去年的,少了三成。” “这是叛国!”钱老国公气得身子都抖了三抖。 钱俶忙伸手扶了一把,生怕人给气晕过去,无奈道:“百姓也要生活,宋国对商人有更好的政策,他们前去也无可厚非...” 与其如此,还不如归降大宋,这些商人想来也不用分家,百姓也有活计,江南也还能保有眼下这些繁华。 钱老国公也明白这些道理,可他是宗亲,临到了了却要去做降臣,他丢不起这张老脸! “若国主真决议如此,臣...”钱老国公颤抖着朝钱俶行礼,“便只有以死明志了!” 说罢,钱老国公挣脱钱俶扶着他胳膊的手,转身离开了大殿。 诸人无不一声叹息。 钱俶看着钱老国公的神情慢慢消失在视野之中,默默转身,朝仍旧跪着的吴氏父子道:“你二人起身,吴相,拟国书,重绘舆图,送入开封!” 朝中诸人闻言,知道国主终是下了决定,也不知心中到底是何滋味,欣慰百姓终于不用承受战火,伤心吴越基业也到了末路,感慨国主明明是个明君,却要做出此等决策 他们默默行礼算是应下,有人忍不住呜咽出声,却又怕惊扰国主捂住了自己嘴巴,任眼泪流下滴落。 吴氏父子谢恩起身,拿起官帽重新戴上,沉默着站到了队列中去。 “替我看好老国公,别让他...”钱俶朝范赞时叮嘱了几句,说到后面,却是掩面而泣。 诸人从未见过国主如此,朝堂一时哀声四起,想到吴越国也快要没了,从此之后,这里只是大宋的几个州城,许是再过些年岁,江南的人,也要忘了当初钱氏了吧! 积石山下,甘州回鹘可汗景琼命人递话给了赵德昭,请平晋郡王殿下定个时日,把这误会给解开了。 “便明日吧!”赵德昭也不想再拖,此事早日解决,他也好早日回开封去。 送信的回鹘人离开,赵德昭重新看向何承矩,“她倒也不笨,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让咱们自个儿猜。” “不过还是露了怯的,怕也不知道咱们会如此直白问她身份。”何承矩道。 “不过我仍旧觉得奇怪,她刺杀我,到底是奉了谁的命令?是为公?还是为私?” “这有何区别?不管是公是私,到了咱们手中,便都是公了!” “殿下要如何处置她?杀了吗?”石保吉问道。 赵德昭总觉得此事透着股蹊跷,想了片刻后摇头道:“将她画像给洛家商行,让他们去查此人在辽国的关系。” “洛家?”何承矩颇是不赞同,“我们大宋在辽国也有探子,不如让他们——” “不,不必要为了这件事去惊动他们,让洛家去便好了,”赵德昭笑了笑,“如此,也才好让别人知道,党项人同我大宋关系紧密,若今后再有什么想要联盟的主意,也得多掂量掂量才是。” “是!” “还有,去问问塔塔统,他是怎么找到这女人的,你自己安排人再去查。”赵德昭又道。 何承矩本以为赵德昭很是信任洛家,没想到还有这一出,脸上不由露出笑意,拱手应道:“是,末将这便去!” 何承矩离开后,赵德昭却是忧愁得叹了一声,不管在哪个时代,信息都是重要的资源,而现如今获得信息的渠道,无非就是通过细作。 但自己手下却没有可用的人,只能依靠洛氏或者何承矩他们手下的人。 倒不是不相信他们,不过术业有专攻,若能有更专业的情报人才,那定然事半功倍了。 待这次回开封后,也要将这件事好好筹谋筹谋! 塔塔统自是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将经手此事的亲随喊来,何承矩问什么他便答什么,何承矩得到了事情的经过,整理好之后方才命得力的手下循着线索去追查了。 “如此,将军可能信本官了?本官实在不敢有害郡王殿下之心啊!”塔塔统一脸诚恳道。 “明日你们大汗便来了,此事自有分晓,叶护大人好好歇息!”何承矩没有再多说什么,行礼后便离开了军帐。 此时,塔塔统已是挪至单独营帐,一应吃穿用度也好了不少,见人离开,他才收了笑意,捏了捏自己眉心,想着明日汗王便要来了,也不知会商讨出个什么结果来。 这次办事没有办好,回去后,还不知要被政敌如何攻讦,自己叶护这位置,还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不行! 塔塔统倏地凝眉,不能就这么认输,待明日不管是要商讨些什么,自己定要为回鹘争取利益,好让汗王知道自己的用处! 另一边,沐涟仍旧同那些回鹘人挤在一顶营帐中,只不过帐帘掀开,门外的侍卫俱是能看清里头的情形,他们便也不敢造次。 沐涟得了安宁,仍旧缩在角落,给她饭就吃,给她水便喝,到了晚上就安然得睡,浑不在意自己的处境,这让门口的侍卫们也很是惊奇。 相比于那几个战战兢兢的回鹘人来,这女子反而更显沉稳。 当太阳又一次从东边升起时,沐涟听到了与往常不同的声音。 整齐的马蹄声,许多马车的车轮声,将士的呼喝声。 营中,好似有大事发生!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一十六章 借道甘州 来人便是景琼。 昨夜下了一场大雨,旁边又是积石山,虽是夏日,但天气很是凉爽,赵德昭便命人在营中搭了一个凉棚,在里头放几张桌子几把椅子,让何承矩寻了个会煮茶的侍卫,在旁边煮着。 最后,赵德昭让人把塔塔统请了出来。 所以,景琼来的时候,便看到赵德昭坐在棚中,塔塔统蔫蔫得坐在下首。 “殿下,人来了!”周威站在赵德昭身后,小声说道。 声音轻,但塔塔统也听到了,抬头朝外面看去,见果真是自家汗王大步而来,立即站了起来,“可汗!” 也是饕餮之年的人了,塔塔统眼巴巴得看着景琼,脸上红一块青一块的,有委屈,也有没办好差事的羞赧。 景琼大步走来,一眼都没分给塔塔统,还没到棚子里,就已是大声道:“让殿下久等了,恕罪...恕罪啊!” “哈哈,不敢,”赵德昭笑着站起身来,伸手作请,“茶刚煮好,汗王来的恰是时候。” “你们中原人的茶的确是好...”景琼走进棚中,自动走到赵德昭下首的位置,又寒暄了几句之后方才坐下,眼角余光留意着周围的布置。 赵德昭坐在上首,身后一个亲卫,旁边一个煮茶的人,除了自己和塔塔统以及带着的几个侍卫,也就宋人两个小将在棚中。 可外面...自己千人精锐没法入营,加上赶车的几十人,也就不足百人在营中,若起了冲突,当真对自己不利。 能和谈便和谈吧! “郡王殿下,这些礼是本汗一些心意,还请殿下不要嫌弃才是啊!”景琼朝外看了一眼,外面几十辆大车上放着的,正是此前塔塔统送来又拉走的那些东西,自然,景琼还从甘州又搜罗了不少好东西来。 景琼又给全拉了来,在他看来,哪有送出去的东西还收回来的道理。 况且,景琼这次说的是他的心意,不是赔礼,既然不是赔礼,赵德昭也犯不着给拒了,届时分给属下们也是好的。 “多谢!”赵德昭朝景琼点了点头,客气而又不失礼貌。 景琼闻言心下却是一松,东西送出去了,下面的事便好开口一些。 “殿下,也不知塔塔统何处冒犯了殿下,其中定是有误会啊!”景琼继续说道。 “大汗一句误会就能将此事揭过?哼,未免想得也太好了...”石保吉站起身来,指着塔塔统道:“你们叶护可真会恶心人,说是要给殿下赔礼,送了个衣不蔽体的女人来,怎么,以为我们殿下是贪恋美色之人不成?” “汗王,臣可没这意思——”塔塔统立即朝景琼解释。 没等景琼有什么回应,石保吉继续道:“送女人也便罢了,谁知这女人竟然是个刺客,暗器上还抹了毒,我们后来可命人看了,这毒见血封喉,但凡划破一点油皮,我家殿下可还有命在?” “本汗愿以性命担保,这绝对不是塔塔统之意,更不会是本汗之意,还望郡王明查...”景琼说完,眼珠子转了转又道:“不知那女子在何处?不若将她唤出来审问一番如何?” “审,本郡王自会审,”赵德昭慢悠悠开口道:“不管这女子是否同你们有关,但总归因你们入了我营中,不能因为本郡王没有伤到,就能当做是个误会来解决。” “是,本汗明白,所以本汗才亲自过来。”景琼说道。 “既然如此,本郡王也便不兜圈子了,”赵德昭将茶盏放下,眼神锐利看向景琼,“本郡王要你们对大宋开放甘州道。” 开放甘州道,便是可自由出入通过甘州,不论从南往北入西域,还是自西域南行入宋境,皆不受边境影响。 若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大宋入甘州不需要签证。 “对大宋开放?是商道?还是所有宋人?也包含军队?”景琼问道。 “所有!”赵德昭缓声开口。 对“所有”开放甘州道,对于回鹘而言,便意味着敞开国门,他们一个西北小国,自是不愿意,所以景琼第一时间拒绝了赵德昭的要求。 但也没有拒绝死,比如他在拒绝了后又朝赵德昭道:“在开封时,本汗扳指不是给了殿下?那扳指便可让殿下自由出入我甘州,这还不足以证明本汗诚意?” 说到扳指,景琼又想到了这一切的起源,脸色也忍不住冷了几分,“殿下当初让曹将军让本汗去那铺子,什么目的本汗也不说了,本汗也信了你们的话,这才带兵去瓜、沙二州,可结果呢?本汗可什么好处也没捞着啊!” 赵德昭闻言不由笑了一声,这笑充满了嘲讽意味,让景琼脸色更是难看了不少。 塔塔统因为自家大汗在场,胆子也大了些,见赵德昭这副目中无人的模样,忍不住出口斥道:“殿下是聪明人,但你们中原人好像有句话,聪明反被聪明误,亏我们认了,只要殿下提的要求合理,我们自会答应,可甘州道若开放,我甘州岂还能有安宁之日?” “放肆!”何承矩见塔塔统开口,当即大声道:“殿下同可汗说话,岂有你开口的份?” 塔塔统转头惊讶得看向何承矩,伸手却指着石保吉的方向,怎么你们自己人能插嘴,他就不行了? 这算什么道理? 不过没等他这边开口呢,站在棚外的禁军见何承矩发了怒,瞬间将刀抽出对着景琼和塔塔统二人,回鹘人一看当即也拔了武器,场面一时紧张起来。 “殿下这是何意?”景琼扫了一眼,坐直了身子,右手却不自觉摸向了腰间。 “都放下!”赵德昭云淡风轻得朝何承矩摆了摆手,“叶护也是护主心切,倒是忠心呢!” 这话虽是夸赞,可怎么听着这么奇怪呢? 塔塔统想反驳几句,不想接收到景琼的眼神,便默默闭上了嘴巴,心中想着论嘴皮子,他们确实不是中原人的对手! 赵德昭发话,禁军自然不敢不听,“唰”得将刀重新入鞘,景琼也朝身后摆了摆手,回鹘人也便收起了武器。 “叶护说的问题,也的确有道理,不如这样...”赵德昭完全没被刚才的剑拔弩张所影响,眼神也缓和了几分,一副万事好商量的口吻继续刚才的话题,“凡是借甘州道通行的宋人,不论商人、百姓、官员等,需同甘州报备,出示身份证明,讲明借道缘由,并且在甘州逗留不得超过十日,如何?” “若本汗不同意呢?”景琼始终觉得此事不妥,眼下说得好听,若是答应下来,甘州不定什么时候就成大宋的了。 “不同意...”赵德昭听了这答案好似也并没十分惊讶,若他是景琼,也不会第一时间就答应下来,显得自己多怕大宋一样,这还如何谈条件? “不同意也没关系,那纥密伏击我军、塔塔统派人行刺本郡王,以及你们回鹘意图攻占我大宋领土之事,就慢慢算吧!”赵德昭手边的茶盏重新被煮茶的侍卫续上,他端起吹了吹却并未入口,余光留意着回鹘人的动静。 “我们什么时候攻占你们宋国的领土了?”塔塔统还是忍不住开口。 赵德昭抬眼瞄了一眼,奇怪道:“瓜、沙二州乃我大宋羁縻之地,羁縻的意思,叶护不知?需要本郡王给你解释一下?” 宋国对于瓜、沙二州同他们回鹘的纷争向来不多管,他一时倒是忘了这回事。 景琼此时也不想再同赵德昭去辩驳,诸如纥密伏击他们的缘由是因为听闻他们要去攻打甘州,他们定然也会有理由反驳此事。 赵德昭既然能见自己,同自己谈借道甘州一事,想必所有问题都已是有了说法,辩驳也是无用。 “殿下要如何算?”景琼还算镇定,仍旧端正坐着,只不过此时的手始终放在腰间,防备着可能发生的冲突。 “你眼下在我营中,就你带来的这些人,你觉得你能走得了?”赵德昭轻蔑一笑。 这便是威胁了! “本汗离开甘州时已同纥密约好,每三日一封平安信,若三日未收到,我回鹘十万大军便会朝这里而来,殿下营中...”景琼朝周围扫了一眼,笑道:“也便五千左右人马吧!” 景琼自然没有三日就写一封信,甘州城里也没有十万人马,所有这一切不过都是他随口一说,希望能唬住赵德昭,给自己增加谈判的筹码罢了。 “十万?”赵德昭忍不住鼓了鼓掌,心想甘州的回鹘兵马顶多三五万,景琼竟有胆子报十万,也不怕牛皮吹破了天,“便算你有十万,你就觉得一定能打赢本郡王这五千?本郡王有什么武器,你又不是不知道...” 霹雳弹! 景琼第一时间在心中说出了答案,继而面色沉了下来,他怎么就忘记了,他们带了霹雳弹,纥密伏击便是因为霹雳弹从而没有讨到好。 有这许多霹雳弹,就算甘州真的来人,也不一定能打赢。 不过他并不知道,赵德昭霹雳弹带是带了,不够在对上纥密是便已是用得差不多了,他同景琼一样,也是在唬人罢了。 比得就是一个心理素质!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一十七章 谈成 景琼闭了闭眼,身后的回鹘人一个个紧张得盯着他,握着刀柄的手潮湿滑腻,整个身体也都紧绷着。 宋人也同样如此,他们全身戒备,一旦回鹘人有什么动作,他们立即能有所回应。 军营大门已是关闭,保证一个回鹘人也跑不出去就是了。 “再说了...”赵德昭仍旧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的模样,唬人是足够的了,他其实也有些紧张,不过此时不能露怯,一丝都不行。 “汗王应也听闻,我大宋将军杨业已是攻下邈川,邈川离这儿可是不远,甘州大军能一日抵达,邈川杨家将,也能!” 赵德昭说这话的时候紧紧盯着景琼神色,见他唇角抽了抽,脸上几分无奈一闪而过,便知道他心中也是没底。 景琼没底,自己就有底了。 “便算殿下有霹雳弹,两军混战、自身安危,怕也保证不了...殿下...不怕死吗?” 景琼看向赵德昭,决定换一种思路,“若今日当做什么事也没有,殿下收了本汗的心意回开封,本汗以后...也不再为难归义军,殿下回去也能有交代,如此皆大欢喜,殿下回开封后还是平晋郡王,更可能是下一个...” 景琼说到这儿没再继续说下去,不过下一个什么,双方心知肚明。 而景琼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赵德昭也明白,他今日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回开封,将来便是万人之上。 而他若执意同回鹘杠,回鹘讨不了好,他自己也不一定能活着回去。 他此前为大宋做的所有,岂不是便宜了别人? 无论是谁来选,想必都不会选后者。 景琼觉得自己这话不仅十足诚意,更是站在赵德昭的角度替他着想考虑,他没有理由再要求自己开放甘州道。 “殿下,不想做中原之主,受万人敬仰吗?”景琼又加了一句。 何承矩同石保吉皱了眉头,棚中以及周围虽然都是自己信任之人,不论赵德昭说什么,都不至于传到外面去,可不保证营中所有人。 谈论皇位可是大忌,但愿殿下别说些什么有的没的才好。 “想啊!” 听到赵德昭石破天惊这一句,何承矩脸都白了,石保吉已是开始思考待结束后,该怎么叮嘱营中禁军保守今日之秘,一个字都不能流传出去。 “之前攻打太原,本郡王参与了,攻打山前九州,更是本郡王的提议,本郡王作为前锋更是为朝廷立下大功,汗王以为本郡王为何铤而走险?在开封开开心心喝酒吃茶看戏日子不好过?” 赵德昭“嘿”了一声,“官家要的便是能马上取天下的人,本郡王作为官家长子,要想坐上那个位子,自然不会怕死,怕死,就不会有此行了!” 这话说得拗口,景琼想了一会儿才理清赵德昭之意,同时也佩服赵德昭就这么堂而皇之得将野心宣之于口,还是在此等场景下,对着自己这么一个外人。 也不怕传到赵匡胤耳中之后,治他一个觊觎皇位、勾连敌国之罪。 景琼想了片刻后,让步道:“本汗可同意往来商旅借道甘州,只需身份凭证,商旅滞留甘州可放宽至三十日,不过寻常百姓、官吏若要通行,便需提供身份证明,缘由等凭证,滞留时日限五日,至于军队,还请殿下见谅!” 他倒是会打算,商旅滞留时日多,给甘州带来的利益也多,不过这也没什么。 主要还是军队,难道每次化整为零?人可以过,军需如何过? 这便是不行了! 二人的沉默让现场气氛又紧张起来,所有人看着各自的首领,等待他们发号施令,同时防备着身份的宋人、回鹘人,想着若要拔刀,第一刀该是挥向哪个。 “甘州这地方本就是我中原之地,你们回鹘占了也不少年月,就算今日我大宋想要收回,你们也没有办法。”赵德昭语气倏地强硬起来。 “这是什么道理!”景琼听到这番话也是生气,怎么“借”不行,还要明抢是怎么着。 “这天下大势哪有说自古以来的,按照你们的说法,草原沙碛自古都不是中原人的,也没见你们还回去!”景琼冷声道。 “本郡王不怕打,但也不想两国百姓为此事受牵连,不如这样...”赵德昭朝景琼摆了摆手,示意他还没有说完,“若我大宋军队需要通过甘州道朝西去,自甘州下辖删丹县通过可否?作为回报,本郡王可提议在删丹开办榷场......” 榷场? 景琼自动忽略了别的,只抓住了关键词,眼睛倏地亮了。 若在删丹开办榷场,他们便用不着去灵州,这一路可不太平,党项人会盯着,吐蕃也会盯着,最后还不一定能交易到自己有用的物资。 他们好不容易在甘州立足,可甘州地方小,百姓生活所需甚多,同宋国比可谓一个天一个地,他们不敢同宋国交恶,便是需要同他们贸易物资。 当初宋国决定在灵州开办榷场,他们不知有多眼红党项人,这一年多,看着党项官商同宋国进行贸易,换取了多少好处。 “殿下能做这个主?”景琼问道。 赵德昭见他话语松动,明白这件事怕就是成了,点头道:“自然。” 景琼又安静了下来,垂头沉思此事对双方的利益来,榷场的开办对甘州而言无疑有着巨大的吸引力,而借道一事,宋国军队只从删丹走,他们这退步,自己倒也能接受。 赵德昭看着景琼,等着他做决定,棚中一时寂静,只有水煮开时的“咕噜”声。 “若你们真能在删丹开办榷场,借道一事,本汗准了就是。”景琼终于点头,“不过军队借道,需提前知会,行军过程中不得踩我百姓粮食,不得扰我百姓生活,若有一次,此事作罢!” “汗王能有如此体恤百姓之心,本郡王自然遵从,”赵德昭放松了神情,朝何承矩示意取来纸笔,“既然如此,还请汗王共定盟约。” 既然都应下了,景琼也不扭捏,待看了拟好的盟约并提了一两点意见后,也就画了押,如此,借道一事便成了。 赵德昭也放松了下来,谈判么,先压一压气势,气势有了,再给点儿好处表达诚意,再分析利弊,给出解决方案。 若这样还谈不成,那就只能算了,再想着用些非和平的手段了。 “好,”赵德昭笑着朝景琼举了举杯,遂即想到了什么,将茶盏放回到桌上,说道:“还喝什么茶,上酒来,今日便喝个痛快!” 景琼“哈哈”大笑几声,“后生可畏啊...郡王殿下年轻有为,才识过人,本汗佩服,只盼殿下今后,多照拂我甘州才是啊!” “好说...”赵德昭笑着道。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一十八章 准爸爸 这日晚上,营中篝火燃了一夜,除了守夜的禁军,其余人聚在一起吃着烤羊喝着美酒,气氛一时热烈。 不管回鹘人还是宋人,勾肩搭背载歌载舞亲如兄弟,白日剑拔弩张的一面好似就是一场幻觉。 关在营帐中的沐涟听着外头的动静很是不解,明明前一日还互相愁怨,恨不得对方去死,怎么今日就能摒弃前嫌了? 本还想着就算自己行刺不成,挑起两国争端也是好的,可眼下她突然怀疑起了自己,似乎 目的没有达成,自己这一刺,还为他们起到了什么作用似的。 既然自己的“使命”达成,这条命,怕也到头了吧! 想到这里,沐涟并没有什么恐惧害怕的情绪,脸上仍旧清清冷冷的,只不过低头的那一刹那,还是看到了眸中名为惋惜的情绪。 狂欢并没有持续多久,日出时分,回鹘人便离开了,待到晌午时,大军也开始收拾,启程回开封去。 当大军回到开封,最热的时候正好过去,秋风一吹秋雨一落,天气便凉了许多。 赵德昭回来后入宫复命,对于在删丹开办榷场,赵匡胤自不会有什么问题,这对于大宋而言是利大于弊的,并且成功获得了甘州道的使用权,今后东西来往,可就方便了不少。 就算为甘州回鹘多开办几个榷场那也是值得的。 另一件事,皇后生下一个女儿,赵匡胤直接封号福庆公主,给足了皇后荣光。 “我刚回来,待明日收拾收拾,再去给母后请安!”赵德昭听到皇后生了女儿,心中不由挂心王七娘,不知这些日子她的身子如何了。 赵匡胤见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本还想留他在宫里用饭,再说说最近发生的事,父子二人商量商量。 眼下却只是叹了一声,朝他挥手道:“走吧走吧,有事明日再说!” 赵德昭“嘿嘿”笑了笑,忙行了礼出宫回府去了。 王七娘一早便听闻赵德昭回了开封,便要收拾了带人回郡王府去,还是王夫人把人留住,劝道:“殿下知晓你在这儿,出了宫定然是要来这儿接你,你如今月份大了,可当心着些好。” “也不知他几时出宫。”王七娘抚着肚子,倏地抬头看向王夫人道:“我如今是不是胖了许多?今日照镜子,脸上好像有了个斑点,我得去用脂粉盖盖才好。” “七娘——”王夫人苦笑不得把人拉住,“我瞧了没有斑点,定是你瞧错了。” “真的?” “真的!” 得了王夫人的保证后,王七娘总算不再纠结自己脸上长的斑,只不过人始终坐立不安,眼睛也止不住朝门外看着。 “殿下入宫复命,总要半日时光,估摸着得傍晚才能过来,你站了许久,去歇会儿啊!”王夫人苦口婆心道。 王七娘却是摇头,明知道人已经到了开封,她怎么能睡得着? 可却也没等到傍晚,就听到府门外一连串带着惊喜的禀报声,由远及近传到了院中,王七娘“唰”一下就站了起来,还没见到人呢,眼中就已经有了点点莹光。 最后,当赵德昭身影出现在院门口的时候,王七娘的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滚落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哭什么呀?”赵德昭加紧步子上前,心中却知王七娘定是因为思念才忍不住落泪。 王七娘只是呜咽着没有开口,旁边的王夫人也顾不得行礼,上前笑着道:“快别哭了,这么大人,让殿下笑话呢!” 孕妇情绪比旁人更浓烈些也是正常,赵德昭自不会笑话她,可也担心她这么哭着,对腹中胎儿也是不好,这么一想,眼睛就瞟向了王七娘的肚子。 刚进门时光顾着看她哭了,眼下才发现几个月不见,这肚子就像充了气球一样,当即扶着她就要往屋里走,“快快坐下,这肚子怎地这么大,御医说了可都好的?” 王七娘被赵德昭这么一打岔,眼泪也止了,抚着小腹点头道:“都好的,殿下放心。” 王夫人说道:“估摸还有十来日就要临盆,这边已是找好了稳妥的稳婆,一应物什也都准备全了,产房也都备着了,也是担心殿下来不及赶回来。” “殿下回来了,女儿自该回府去生产才是。”王七娘立即道。 “问御医吧!”赵德昭看着挺着大肚子的王七娘却不怎么安心,路上若磕了碰了可怎么办?这里反正有现成的,他也不介意就在王府生产便好。 “问过了,”王七娘迫不及待道:“御医说马车走慢些没事,况且快要临盆,御医也说了得每日散散步,到时才有力气。” “这倒是!”赵德昭点头,“今日不早了,明日,明日我们回去。” 一行人用了晚饭,赵德昭略去自己行刺一事不提,只讲了一路见闻趣事,便各自回屋歇息去。 王七娘在婢女琉璃的服侍下洗漱去了,赵德昭找来陶御医又详细了解了一番,得了可以回府这确切的答复后,便吩咐下去准备明日回府的马车,又将王府准备好的一切命人装车运回去,再命甄平带着稳婆布置产房等。 所有都安排妥当了,才回了内室。 王七娘已是坐在床沿上等着自己,有了身孕的她,看着比往日更添了几分柔和。 “辛苦夫人了!”赵德昭走过去将人拥在怀中,感受着怀中人的体温,这一刻觉得自己再是艰辛都是值得。 “不辛苦...” 鼻尖是淡淡熏香味道,怀中传来闷闷的声音,倏地,有什么东西在二人中间动弹了一下,慌得赵德昭立即放开了怀里的人,紧张道:“刚是什么?怎么了?孩子要生了吗?” 王七娘难得看赵德昭这副蠢模样,“噗嗤”笑出了声,将赵德昭的手轻轻放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腹中孩子许是知道抚摸它的是哪个,很给面子的翻了个身。 感受到掌下动静,赵德昭脸上现出惊喜,他看得书多,也知道怀孕是怎么一回事,可两辈子加起来却头一次有这种体验,当真是新奇。 这也是头一次,他有了切实的感受,自己即将要成为一个父亲的感受!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一十九章 天大的封赏 翌日,赵德昭带着王七娘顺利回了府邸,安顿好之后,他便又入了宫中,赵德昭清楚,昨日赵匡胤放他回去,不是因为朝中无事,所以他也识相。 今日朝会没有赶上,赵德昭入宫的时候,垂拱殿只有几个朝官在禀报,赵普、薛居正、吕余庆都在,还有鸿胪寺卿以及礼部的几个大臣。 这是在谈什么呢? 不过赵德昭很快就听明白了,吴越国主派人来递交国土舆图,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啊,表明吴越国愿意携两浙十三州之地归降大宋,南方一半的国土,没动兵戈就收了回来! 眼下,鸿胪寺同礼部正商量该如用何种规格迎钱俶及其吴越臣子入朝。 “礼贤宅住着李从善,可要把人移出来?”鸿胪寺卿问道。 礼贤宅本就是为李煜或者钱俶准备的,谁先归降大宋,这宅子便赐给谁,眼下正主来了,李从善自然得搬离。 至于搬到哪儿 “此前郡王负责的楼务店,有几处宅子还空着,不如就从中选一处赐给李从善。”吕余庆说道。 楼务店的房子同礼贤宅相比差距可就大了,光是面积,礼贤宅怕是就能抵一百个楼务店的屋子。 “选个好点儿的,免得说我大宋欺负人!”赵匡胤淡淡开口。 这便是同意了,但就算选个最好最大的,也没法说他们大宋没有欺负人,把人强留在开封这一条,明显就挺欺负人的。 但赵德昭觉得这也没所谓,不过赵匡胤的下一句话,就让他有些惊讶了。 “毕竟他们使臣又来了,总不能让他们挑刺!”赵匡胤说完。 “又来了?”赵德昭不禁开口问道:“他们来做什么?是哪个来的?” 赵普转向赵德昭,回答了他的疑问,“殿下也认识,还是韩德让,江南国主命他前来,官家见了一面,听意思,是想接李从善回去。” 赵德昭“哦”了一声,“是来救人的!” “救?”赵匡胤“哼”了一声,“怎么我大宋是虐待李从善了?还是要打杀了他?” 赵德昭笑了笑,点头如捣蒜,“是是是,我大宋气量大着呢,怎么会苛待贵客是吧!” 赵匡胤斜了他一眼,看向鸿胪寺卿说道:“就这么定下,至于吴越来的大臣们,楼务店有的便先安排了。” “是!”鸿胪寺卿得了皇帝的话,同礼部诸臣行礼告退,自去商议细节及如何操作事宜。 “北边的事如何了?”赵匡胤问的是赵普,赵德昭竖起了耳朵,“北边”这两个字太过敏感,让他没法不想到北边的辽国。 是啊,秋天了,往年这个时候,辽国骑兵该秋犯了! “幽州、檀州的契丹兵马已经退了,镇州附近还有小股人马时不时骚扰,太原外也有,永安军派了些人马,”赵普没有什么特别的神情,想着昨日送来的消息,继续道:“不过这几股人马似乎试探得多,见城中有兵马追击,不做抵抗便跑。” “继续盯着吧,”赵匡胤冷哼一声,“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赵德昭皱眉,脑中也在思考契丹拉了这么一条长线骚扰边境是想做什么,若是试探,又试探什么呢? “除了北边的战报,还有归义军的,”赵普看了一眼赵德昭,“归义军节度使曹元忠命人送来白银八万两,说是霹雳弹余下的钱款。” “这么快便送来了?果真守信!”赵德昭笑了笑,回头朝赵匡胤道:“当初说好了一年之内付清剩余的八成,眼下还没到时候呢,他们便把银子送来了。” “除了八万两白银,还有于阗国的国书,说愿奉中原为主,若可以,他们可以把姓改成赵!”赵普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些西域国家可真有意思,表明忠心的方法便是改姓,姓氏这东西对于中原而言很是重要,这象征着身上的血脉宗族,便是有男子入赘的,很多也千方百计想着能否留个子嗣跟自己姓。 这些国家倒好,从国主到百姓,能将姓氏全给改了,一点儿也不在乎的。 “改姓便不必了,让他们继续姓李吧,”赵匡胤摆了摆手,“封赏些东西送去就好,其他照旧!” “另外,删丹榷场一事,还是二郎负责,借道甘州具体事宜,交给政事堂,拟了详细的流程和规矩之后,再发文给回鹘。” 赵德昭同景琼拟的是一个粗略的盟约,只能说明两国关于借道以及建立榷场的意愿,至于该如何借道,如何建立,便要指定详细的规则和流程,以免后面产生不必要的纠纷。 毕竟涉及两国,一不小心就容易变成国际事件! 这份粗略的盟约在拟好后的第二日,赵德昭便命人快马加鞭送入了开封,政事堂起和枢密院初看到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殿下出兵就是装个样子吗,怎么还同回鹘签了个盟约回来。 再仔细看其中条款,嚯,借道甘州,回鹘还同意了,这几个大臣第一时间想的是,殿下到底是怎么忽悠景琼的。 亦或是给景琼下了蛊? 不过看到后面也就恍然大悟,交换条件原来是开办榷场。 这在回鹘看来是大事,在他们看来,就是抬抬手的事罢了。 不过,殿下到底是抓住了什么契机同回鹘谈的这件事? 眼下人回来了,赵普几个也想要问上一问,以解心中疑惑。 不过没等他们开口,赵匡胤便又问上了,“听说你遇刺了?” 这件事,他昨日便想问了,不过看赵德昭精神奕奕的模样,想来是没有受伤,这才放心让他出宫。 “殿下可有伤着?是何人如此大胆?”薛居正听到赵德昭遇刺,将要问的问题抛之脑后,心中只剩下了担忧。 赵德昭朝薛居正安抚得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而后才朝赵匡胤回答说,“人我带回开封了,关在府衙牢中,目前判断,应当是契丹来的,至于是谁派她来的,审不出来,臣已命人去查了。” “让苏晓一起审,”赵匡胤命令道:“若还审不出来,也不用查了,斩首示众,将首级送去辽国临潢!” 竟然敢动自己的儿子,不管背后之人是谁,这笔账便算在耶律贤身上! 提到耶律贤,赵德昭突然有了个想法。 “眼下不是有个辽人在开封吗?” 赵匡胤本还疑惑着,片刻后便想到赵德昭说的是哪个了,赵普几个都是聪明人,一下子便领会了赵德昭的意思。 “臣先试探看看,要是试探不出来,就让苏正卿一起审吧!”赵德昭说道。 赵匡胤点了点头,想着自己这儿子鬼点子多,说不准真能给他试探出什么来。 说完了正事,赵匡胤缓和了语气,说道:“沙州、瓜州二城能避免灾祸,二郎功不可没,眼下又促成同甘州回鹘盟约一事,更为我大宋出入西域解决了难题...” 赵德昭听这话,心脏跳得愈发快了起来,隐隐有种预感,赵匡胤下面要说的,定是关于自己的大事。 赵普附和点头,殿下立下大功,官家要赏赐些什么正常,此前不是连银丝席都给了么,今日怕也要从库里再搜罗些好东西了。 薛居正却是一脸欣慰和理所应当,自己的学生做出了如此功绩,得些奖赏也是应当。 吕余庆则平淡多了,始终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朕想着,你这平晋郡王,便提为晋王吧!” 殿中静了一瞬,包括吕余庆在内,所有人俱是震惊得看向赵匡胤,他们以为只是赏赐些金银珍玩罢了,怎么直接将郡王提做了晋王? 要知道,殿下做这郡王可还未满两年光景,封赏得也太快了些。 如此一来,殿下同豫王可便是平起平坐了! “官家,为朝廷做事是臣应尽之责,这等封赏,臣不敢受!”赵德昭率先打破了静默开口说道。 推辞,总是要推辞一番的,不过心中还是激动万分,这可是封王了啊! 再进一步,是不是就得是太子了? 人不能没有目标和野心,这都是自己应得的! 赵匡胤看出了赵德昭掩藏在谦虚之下的得瑟劲儿,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赵德昭听了这声笑,脸一红,偷瞄着赵匡胤又扯了扯嘴角。 赵匡胤摇了摇头,看向赵普几人,问道:“诸卿以为如何?” “臣...附议!”赵普率先开口。 薛居正也是惊着了,不过在赵普开口后,也拱手附议,吕余庆自然不会提出异议,于是这事儿,就在赵德昭再三的“谦让推辞”下,交给政事堂并礼部一块儿办去了。 “二郎留下,其他人散了吧!” 大事说完,赵匡胤屏退了他们三人,独独把赵德昭给留了下来。 “晋王,是真不想要?现在还没正式拟旨,朕也来得及收回。”赵匡胤戏谑道。 “爹看儿子笑话呢,”眼下没了做戏的必要,赵德昭厚着脸皮朝前走了几步,“儿子就多谢爹了!” 赵匡胤笑着隔空点了点赵德昭,从御案上拿出几封奏本递过去,“你先看看,坐下看。”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二十章 十足十的坦诚 赵德昭接过奏本,走到一旁翻开细看,不免有些吃惊。 奏本不是一人所写,上面的几封,仍旧是弹劾赵普的,除了牟私之外,还弹劾了不少内容,培养党羽也有,收受贿赂也有,名目繁多,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证据了。 下面几封,是赵普自己的,有的是自辩,有的便是请罪,还有一封说要致仕回家养老的。 “这件事还没完呐!”赵德昭看完后忍不住感叹道。 赵匡胤扫了赵德昭一眼,捧起茶盏喝了一口,问道:“二郎想不想让此事结束?” “都这么久了,是该结束了,”赵德昭留意着赵匡胤面容,“不过儿子听爹的!” “你离京后不久,则平就同我请罪,牟私的银子,也尽数上交了户部,是我压着没有点头。” “赵相有经国之才,此时致仕,的确可惜!”赵德昭说道。 “殿中就我们两个,你也别说这些虚的,”赵匡胤“嗤”了一声,“我是想你回来之后批了他这奏本,致仕就算了,让他去个地方做三年刺史,也算是惩治,他离开政事堂后,你看谁来做这个宰相合适?” 赵德昭“啊?”了一声,继而没多犹豫就道:“要我看,薛参政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因为他是你老师?”赵匡胤问道。 “这是其一,”赵德昭不否认,“其二,薛参政德才兼备,他做宰相,想来没有人会有异议。” “好,”赵匡胤点头,“政事堂还要再补一个参知政事,枢密院官职也要有变动,你看要怎么做?” 赵德昭没有立即回复,他想着赵匡胤说的这些话。 适才赵普他们都在殿中,也都不是外人,彼时就能同他们商议人选,可独独留了自己下来说这件事,怎么都有些奇怪。 是试探自己吗? 可自己做了什么让赵匡胤这么试探? 对了,积石山下,同景琼的谈话,可是说到皇位这件事的,赵匡胤已是知道了? 饶是自己麾下,也不都是一心一意的啊! 不过也不奇怪,赵德昭也不会去费劲巴拉查是哪个说了出去,查了这一个,还会有下一个。 眼下,赵匡胤既然问了自己这个问题,不管是不是试探,赵德昭提出的人选只要于朝廷有利,便问心无愧了。 “参知政事...三司王大使、户部沈侍郎、吏部刘侍郎三者择选其一,儿子以为皆可,” 王祐毕竟政绩在那儿放着呢,户部沈义伦也跟着做了不少事,且两袖清风,也合适,再有吏部刘温叟,十大清官之一啊,除了年纪大一些,其他也不差。 赵德昭说到这儿顿了片刻,抬头瞧了一眼赵匡胤神色,见他不置可否,便继续说下去道:“至于枢密院,曹副使直接做枢密使便好了,杨将军此次攻下邈川有功,升作副使想来也不会有人反对,枢密承旨的话...” “儿子记得兵部新升任了个郎中,名为毕士安的,曾任济州团练使,其人清廉能干,是个合适的人选。”赵德昭说道。 毕士安此人,赵德昭没有接触过,不过能从济州升回兵部,想来政绩应当不错。 况且,兵部郎中从六品,枢密承旨正六品,半级的升迁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人嚼舌头。 赵匡胤仍旧没有说话,低着头看着手边奏本,不知在想什么。 赵德昭沉默了片刻,突然改变了主意,父子之间如此试探,定不是个好的趋势,不管谁在皇帝面前传了话,或者其中又有什么添油加醋的,赵德昭想着,只能到今天、到此为止了! 赵德昭大了胆子,开口道:“爹,我提的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同儿子有些关系,薛参政是儿子老师,王大使也是因契税一事升到了如今这个位子,沈侍郎是吕蒙正岳父,嗯...也算有些牵连,还有曹副使,他儿子曹彬在内廷局任职,也是儿子好友,至于杨将军,儿子也不多说了...” 赵匡胤听了这番话,终于抬头看向赵德昭,脸上疑惑也有,忍耐的笑意也有,“二郎想说什么?” “爹,您就不担心的吗?”赵德昭看着赵匡胤问道。 赵德昭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云淡风轻一些,可赵匡胤还是从他脸上看出了些许忐忑来。 不过能当着自己的面说这些,胆子也是足够大了! 不愧是自己儿子! 赵匡胤不自觉得脸上露出了笑来,“担心什么?担心你要造反夺了这位子?” “是啊,”赵德昭直言不讳,“爹不担心吗?” “你若能有这本事,这江山交给你,你爹我也放心!”赵匡胤站起身朝赵德昭走了几步,倏地正了神色,问道:“爹且问你,这位置,你想不想要!” 父子二人坦诚得如此彻底,也是让赵德昭始料未及,不过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也没有矫情,重重一点头,斩钉截铁道:“想要!” “为何想要?”赵匡胤继续问道:“是为万人之上的权势,为了俯瞰天下的荣威,还是为了所有其他一切的随心所欲?” 赵德昭挺了挺胸膛,神色也从未有过的肃穆,看着赵匡胤的眼睛说道:“爹说的儿子也想过,但更重要的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对不起了张载,还是俗了一把,虽然俗,但这四句话,也确实附和赵德昭此时的心境。 起初,他为了同赵光义争皇位的目的,便是想要保住小命,不然待赵光义上位,他离死也不远了。 后来,他看大宋百姓生活贫苦,所谓的繁华也不过堆积在权贵身上的幌子,他想着总要为他们做点什么。 看到一桩桩政令下达,看到自己的提议为朝廷带来利益的同时,终于也改善了百姓的生活,他心中很是满足。 他想着,这一点点潜移默化的改变,能否让大宋的结局,也发生偏转 这番话,赵德昭发自肺腑,没有丝毫渗水。 看着眼前眼神清澈明亮的赵德昭,赵匡胤是有触动的,而这四句话更是让他震颤不已。 “为万世...开太平啊...”赵匡胤伸手拍了拍赵德昭的肩膀,脸上满是安慰,“爹很高兴...你能同爹说这些。” “是,儿子也不想咱们父子间有什么隔阂误会。”赵德昭笑着道。 赵匡胤又拍了拍赵德昭的肩膀,收回手后继续道:“晋王只是开始,你若真有为万世开太平之心,这位子,便没人能抢了你的!” 赵德昭出宫的时候还有些晕晕乎乎的,没想到他一番肺腑之言,倒也得了赵匡胤的真心话。 “嘿嘿”,赵德昭忍不住傻笑一声,停了脚步回头看去,这座不显巍峨的皇宫,将来的自己会在这里颁布一道道政令,会将大宋带去更好的方向吗? 会的! 一定会! 赵德昭此时踌躇满志,路过的宫人们都忍不住多看了这位郡王...很快会是晋王的人几眼。 赵德昭想着先去政事堂,怎么也要先同薛居正通个气再说,不想走到半路,就见孙冲骑着一匹马快速而来,“殿下!殿下!” 听这语气应当是有急事,赵德昭第一时间便想到王七娘,立即催马迎了上去,“怎么了?” “夫人...夫人要生了!” 果真如此! 赵德昭一听当即一夹马腹,快速朝府邸方向疾驰而去。 不是说还有十日?怎么今日就要生了? 回到府邸的时候,整个府的人都已是忙了起来,赵德昭快步走到产房门口,就见屋门紧闭,里头传来闷在喉咙口的呼痛声。 “怎么回事?怎么声音这么轻呢?七娘没力气吗?” 赵德昭心急想要进去,被甄大一把拉住,“殿下进去也是添乱,稳婆、婢女还有陶御医都在里头呢!” 见赵德昭脚步总算停下了,甄大才继续道:“陶御医知道殿下着急,适才已是同老奴说过了,夫人得攒着力气生孩子,所以不能大声喊叫,不然力气泄光了,反而不好...” “好,那就好...”赵德昭盯着屋门,仿佛能透过这门看到里头情景似的。 甄大安抚着拍了拍赵德昭的手臂,说道:“殿下放心,陶御医和稳婆都说孩子胎位正,定能平安顺利生下来。” “好,好...” 赵德昭下意识点了点头,好像除了说“好”,不会说别的字眼了。 这一等,便等了三个时辰,眼看天边擦了黑,赵德昭愈发心急起来,才听里头一声响亮的啼哭。 屋门打开,稳婆站在门口朝外喊道:“殿下放心,母子平安,待收拾好了,殿下便进来吧!” 赵德昭高兴得直搓手,见屋门重新关上,转身拉着甄大道:“甄叔听见没,我要做父亲了,哈哈哈,是个小子吗?也不知道像谁,唉...我竟然就是爸爸了...” 最后一句很轻,近乎呢喃,没有人听见,近在咫尺的甄大也是红了眼眶,他是看着赵德昭长大的,如今这孩子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他高兴! 甄大背过身去用手背抹了一下眼角,朝着永安陵的方向双手合十轻声道:“贺皇后安心,殿下很好...很好...” 若您还在,能亲眼看一看...就好了 www.4e54.icu。m.4e54.icu 与剧情无关 发点牢骚 可不订阅 如果没有我的编辑浮藤,很大可能,大家看不到这本书。 事情发生在2023年的十月份,我爸爸感觉喉咙不舒服,起初以为是咽喉炎,去医院做检查,做喉镜和胃镜的医生看了之后,委婉得跟爸爸说让他去看外科,我爸后来的说法时,当时心一凉,感觉不对劲了。 但他不肯相信,后来病理报告出来,全家一下子就懵了。 食管癌,胃贲门癌,低分化。 但再伤心也要治疗,找关系联系了医院最好的外科医生,准备动手术,医生安慰说小手术,切掉就好了。 术前又做了检查,从一早到下午,接到医生电话,根据检查结果,手术做不了了,报告显示,发生远处转移,动手术没有意义。 我还记得在医生的办公室里,我和我妈妈哭着求医生想想办法,医生只说保守治疗,且低分化,是肿瘤里恶性程度很高的一种,极其容易扩散。 又说,爸爸的存活时间,最多一年半。 这边谈完,直接联系放化疗科的医生,定好化疗时间,然后跟妈妈商量怎么跟爸爸说这件事。 最后决定,先瞒着吧,就说肿瘤有点大,先化疗看看效果,然后再动手术。 我都不记得怎么走出医院的了,因为我一直在哭,衣服都哭湿了,但哭完后还得想着后面该怎么办。 怎么办呢? 后面的时间,便是陪爸爸往返医院做化疗,用的也是最好的药,医疗改革后很多药医院开不出来,只能院外购买,但当时只希望副作用小一些,痛苦小一些,自费还是走医保,不那么重要了。(商业医疗险很重要啊!) 我每天强颜欢笑,好似这件事真的不严重,有治疗方案,后续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三次化疗结束,食道和胃部肿瘤明显缩小,爸爸吃东西也都能正常吞咽,化疗也没有特别大的副作用,好像一切都在好转之中。 但CT做下来,手术定然还是不能做的,这个时候也瞒不住了,爸爸知道了真相,怨我们为什么不告诉他,说如果一开始就说了,他也不会一直抱有希望。 后果就是,医生说要加放疗,而爸爸却不想再治疗了。 再后来,爸爸自己想通了,按照医生的方案,在放疗室做了模型,选了放疗机器,制定了放疗计划,然后回家。 当时是一月吧,本该是高高兴兴过新年,但家里却是愁云惨淡,我当时想着,也许会一直这么下去了。 化疗放疗一起做的结果便是加大了副作用,爸爸身上开始出现皮疹,痒得整晚睡不着,脱了一层皮后,身上斑斑点点,他说他自己都不想看。 食道癌放疗放在食道这个位置,很大的一个副作用是食道会疼,严重的还会破,那段时间吃东西很艰难,我们就一直担心着。 加上化疗副作用,恶心、呕吐,每次吃东西就像受刑一样,我看着心疼,背地里不知掉了多少次眼泪,我相信妈妈也是,只是当时我们从来不在对方面前哭。 过年前,爸爸做完第五次化疗,整个人下不了床,没有力气,吃什么都吐,那是我跟我妈最担心的一次,想起医生说的一年半的论断,我们心里很害怕。 后来带去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吃不下东西就挂营养液,停了放化疗,慢慢才好转起来。 大年夜的时候,爸爸怎么都要出院,说过年怎么能不在家里过呢! 这个年,寝食难安,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 出门看别人家其乐融融,我总是想到爸爸也不知道哪里难受着,然后眼泪就控制不住。 过完年,做完剩下几次放疗后,还有最后一次化疗,我爸怎么都不肯做了。 他性格自来固执,不然也不会听不进我和我妈让他少喝点酒的劝,得了这个病。 生病了依旧固执,拗不过他,便改做免疫,还是每21天一次,之后的CT,情况稳定了,肿瘤没有变大也没有变小,爸爸能吃能睡,偶尔会有些不舒服,都是副作用,但也在忍受范围内。 这个时候是三月,浮藤第三还是第四次找我,我想着能抽出时间来了,于是开始写新书,也就是这本《皇叔且慢》。 写书,尤其涉及到历史的,第一件事写大纲,然后查资料。 我花了两个月时间,图书馆去借、图书馆没有的去买,知网上下载论文,找作者群的大佬们咨询,五月份,新书上架。 我从工作、陪爸爸去医院,带两个娃的时间中挤出写书的时间来,能保证每日更新已经是极限,好在前期存稿多,撑了几个月,后面忙起来,就只能请假,断断续续的写到了现在。 八月底,马上开学的时候,我的闺蜜,认识了有27年,从小学、中学到大学都是在一个学校,跳河自杀,这个消息猝不及防,我脑袋好像被人打了一拳,不知所措。 抑郁症,其实我早知道她的病,最后一次去医院还是我陪着去的,但我委实不知道情况竟然已经这么严重了。 各中缘由复杂,我便不多说了,总之在她走了之后的一个月,我晚上睡觉靠的是药物,她曾经跟我说的躯体症状,在我身上开始出现。 心慌、手抖、干呕、失眠 我后来想想,可能心中是有负罪感,觉得她这么信任我,什么都跟我说,可最后,我却没有拉住她。 她那一天要去医院,我应该陪着她的,至少应该让她的家人提起重视。 我听了她的,我谁也没说。 一个月,我闭上眼想到的就是她,想到她竟然什么话也没给我留,想她就这么抛下两个孩子走了,想她在河里的最后一刻会不会后悔,如果后悔了,当时的她该有多害怕啊 没有人救她 我也曾试过不吃药能不能睡,可就算睡着了,也会做噩梦。 感觉脑子清醒的,身体动弹不了,从头顶到脚,像是有电流一样,又像被人捏住了脖子,惊醒过来是半夜,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全身冷汗,衣服湿透,然后就睡不着了。 几次都是这样,还是决定继续吃药,不然白天没法做事,爸妈看见了也会担心。 九月底,爸爸因为气喘再次住进了医院,检查报告显示肺炎,医生说或许是免疫药物引起的,住院先消炎,后面换治疗药物吧。 国庆长假,别人放假,爸爸住院,但精神还算好,胃口也不错。 我先生提议趁放假去普陀山,反正来回最多两天,于是就去了。 凌晨四点多出发,日出的时候正好在跨海大桥上,当天报告有雨,东边是乌云,太阳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有的,我看着镶了金边的乌云,觉得人生真是操蛋。 好像给了你希望,但好像,又都是绝望,然后悲剧得发现,我安眠药忘带了。 许是因为起得早,一天下来又走了许多路,晚上我竟然没有失眠,也没有做噩梦了。 我梦见了她,我没有像之前梦到她的时候问她为什么,我拥抱了她,跟她说了再见。 有时候真的也要相信点玄学,自此之后,我晚上不再失眠了,也没再做噩梦,躯体反应也都消失了,好像前一个月的所有都跟一场梦一样,梦醒了,一切都好了。 但我自己知道,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她,我们互相陪伴了对方一整个青春,那些高兴的,不高兴的,尴尬的,愚蠢的事,我们都知道。 回来后,爸爸气喘的症状仍旧没有改善,本以为是肺炎的,现在也被排除了。 不能下床,不能走动,后来连吃饭都要戴着氧气面罩。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才令人害怕,但因为是国庆假期,很多主治医生都不在,只能等到上班,然后又是各种检查,最后请了呼吸科专家来会诊。 我也拿着报告去上海找医生看,想要有个明确的结果和治疗方案。 那日从上海回来,医生把我叫去了办公室,我的预感一向很准,我觉得怕不是好消息。 果然,医生让我签病危通知书。 怎么就病危了呢? 我想不明白,爸爸胃口还是很好,他们都说只要吃得下,就没有什么大问题。 而且癌症,不是最后都要转移到别的器官,或者骨转移才算晚期了吗? 报告又没有这方面的转移,怎么就是病危了呢? 是心脏衰竭,医生说了一个很复杂的名词,我只记得最后三个字,“综合症”,反正是药物引起的什么吧,我不了解原因,我只想知道该怎么治疗,能不能治好。 医生说没办法,一个月内可能随时会走。 怎么就剩一个月了! 治疗方案,一个是就这样,继续用那些没用的药,能拖一天是一天。 还有一个,因为这个症本质还是癌细胞的扩散,所以指标没有用,但治本,就是化疗。 但有个问题,爸爸现在的身体还能不能支撑一次化疗,如果能撑,这一关就过了,如果不行,就不行了。 我出了医生办公室,站在走廊上不知道该怎么办。 以往家里重大决定都是爸爸做的,我好像真的躲在羽翼下太久了,就算结婚了生了孩子,做了两个孩子的妈妈,爸爸还一直当我是小孩一样。 要让我做这么重要的决定,我不敢。 妈妈也不知道怎么办,想起爸爸之前说,以后什么都不能瞒着他的话,我跟妈妈决定就不瞒了,不过也是挑着捡着说了,不敢全部说清楚,担心他想太多。 爸爸没有立即做出决定,第二天,他才跟我们说,还是要博一下的,他最近除了喘,其他都还好,也吃得下,应该没问题的。 就这么决定了,买了院外的自费化疗药,想着熬过去就好了。 挂上药水的第一天,一切都好,爸爸还跟旁边病床也是食管癌的一个病友吹了半天牛,兴致很高。 我先生中午做了饭送来,爸爸也吃了不少,当时我们虽然担心,但也感觉希望挺大的。 第二天早上,妈妈打来电话,说爸爸想吃红枣粥,我在家煮好送到医院,看到的完全是和昨天完全不一样的爸爸。 戴了氧气罩也喘不上气,不舒服,翻来覆去的不舒服,血氧时高时低,心率一直在上升,说不出话,眼角一直在流泪。 说实话,长这么大,我从来没有见爸爸哭过。 妈妈之前关照过,心里再难过也不要当着爸爸的面流泪,可那日,她自己也忍不住。 我们心里都明白了什么,这日是周末,我们打电话让家里亲戚来医院,我跟补课老师请假,让我先生去接孩子回家。 虽然做着这些,但还是希望能有奇迹出现。 不同的药打下去,爸爸时而好一些,时而又难受得不行。 中午的时候,我坐在床边,爸爸看着我,那是我从来没见过的眼神,眼睛里有泪光,还有很浓的眷恋和不舍。 我问爸爸是不是有什么话跟我说,他说,没有,就想看看你。 我眼泪一下子就绷不住了。 他又看了妈妈,想要说什么,但始终没有说出口。 后来妈妈跟我说,前一夜爸爸就不舒服了,半夜的时候折腾了很久,最后摸了摸我妈的手,跟她说辛苦了。 也许心里都是知道的,可真的要说些什么,还是不敢,怕说了就成真了。 也不知道多久之后,医生开了个床边心超,想再看看心脏的情况,我站在门口,妈妈握着爸爸的手,然后就听妈妈一声大喊,我跑过去的时候,看见爸爸闭上了眼睛,氧气面罩里面一层水汽。 我不敢相信,但我知道,爸爸走了。 要处理后事,我跟妈妈都憋着一口气,我爸爱面子,凡事都要给他办得妥帖,什么都用的最好的,让他风风光光得离开。 结束后,看着空空荡荡的家里,终于意识到,这个世界上,真的就没有爸爸了。 余华写过,亲人的离开是一辈子的潮湿。 第一次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我不明白,现在懂了。 我搬来和妈妈一起住,她和爸爸自由恋爱,感情很好,我怕她一个人胡思乱想,想坏了身体,我不能再没有妈妈了。 年轻的时候,妈妈是厂花,长得好看能力也强,爸爸职位没有妈妈高,家境也没有妈妈好,最后妈妈嫁给了他。 爸爸说过,他不能让别人觉得妈妈嫁错了人,也不想让妈妈跟着他吃苦,从厂里出来后就自己做生意,一点点攒家底,别人还在骑自行车的时候买了摩托车,别人买摩托车,爸爸已经换了汽车。 妈妈要买什么,爸爸没有二话,妈妈买的衣服便宜,爸爸还要说她,包括后来我买优衣库的体恤,也要被我爸说,让我买些好点的衣服穿。 在我爸眼里,贵的一定就是好的,为此也吃了不少亏,但到最后也没有改。 生病的那段时间,我白天陪他,他就跟我讲当初他做生意时候的事,怎么找到的客户,怎么谈的生意,后来出来了什么新的政策,老客户被抢了,还好有新的客户来了,一段时间很担心赚不到钱,一晚晚的睡不着觉 我算了算时间,那会儿我应该在读大学,而他从没在我面前表现过忧虑,只说没钱了要跟家里说。 生病了之后,爸爸也闲不住,喘得说不上话的时候,还接了客户的电话,妈妈在一旁担心叹气,也没什么用。 爸爸明明那么善良,对谁都很好。 我小时候要什么有什么,身边的同学都知道我有一个很宠我的爸爸,在南京读大学时,他和妈妈买了一堆零食还有衣服鞋子开车来看我,好像南京什么都买不到一样的。 生了孩子后,只要两个小孩喜欢的,他二话不说就买回家了。 奶奶生病的时候,都是爸爸陪着去医院,化疗、复查、配药,都是爸爸一个人忙进忙出的。 后来外婆生病,还是爸爸,他说外公外婆对他很好,说感谢他们愿意把女儿嫁给他,所以一定会对他们都好。 爸爸做到了,陪外婆去医院的时候,看见的人都以为他们是母子。 有时候真的忍不住会想,好人真的不长命吗? 凭什么呢? 写了很多了,乱七八糟的 我应该会一直想着他们,想到的时候还是会难过,没有办法,活着的人还得好好生活,我还要照顾妈妈,还要照顾两个孩子,以及我自己! 只是我耿耿于怀的,更多是他们都没有所交代,没有好好的告别吧! 真的很遗憾,当时总觉得来日方长,包括七月份的时候还和闺蜜一起带着孩子去威海玩,因为大雾没有看到沉船,当时还开玩笑说,总不能事事完美,要留给下一次旅行。 约好了每年暑假都要带孩子一起玩,可八月底人就不在了。 爸爸生病的时候,我一直想着要抱抱他,可一直觉得不好意思,也怕爸爸多心,拖到最后也没一个拥抱。 哪有什么来日方长啊,这些都是没有办法弥补的遗憾,所以我总希望能在梦里见到他们,好好同他们说一句再见的。 写这本书的时候心情一直不大好,担忧、焦躁、忧虑,所以自己也感觉写得不是很好,事情多的时候,就想着不改了,就这样吧! 看了你们的评论,有鼓励的,也有吐槽的,这很正常,我也明白自己的不足,不过能有陪伴走到现在的你们,我也就很满足了。 这一年,我最大的一个心得就是,大家都要健健康康的,身心健康! 所以最后,谢谢你们一年来的陪伴,祝你们新的一年,健康平安,心想事成吧!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二十一章 初为人父 刚出生的孩子很小,按照陶御医的说法是,要不是一早控制着七娘的饮食,也让她每日走几步,这孩子说不定会大上不少,到时候就难生了。 大小还能控制,可是长相 赵德昭看着怀里皱巴巴的婴儿,实在说不出“好看”两个字,就算瘌痢头儿子自己的好,也不能不实事求是。 王七娘看着赵德昭这一言难尽的样儿,“噗嗤”笑了出来,“殿下是不是觉得不好看?他们说刚生出来都这样,长长就好了。” 许是听到了“不好看”这三个字,怀里的婴儿小嘴一撇扯着嗓子就哭了起来,别的夸不了,可这中气十足的哭声,任谁听了都得夸上一句。 站在一旁的奶娘听到这哭声,忙张了双臂走来,“小殿下许是饿了,殿下交给老奴吧。” 赵德昭看了一眼奶娘,听甄大说了,是府里人,刚生了一个姑娘不到两月,女孩子食量小,她奶水又足,再喂一个绰绰有余。 陶御医特地把了脉,奶娘身子健康得很,如此便被选上了。 小殿下到了奶娘怀里,许是闻到了奶水的味道,脑袋一偏,口中发出“嗯嗯嗯”的声音,使劲朝她胸口上去撞。 奶娘笑了一声,“哎哟这急性子,小殿下不急不急,有得吃!”说罢,转身到了一旁,解开胸前衣裳的扣子就要喂奶。 赵德昭忙转开视线,快步走到王七娘面前,见她额前的头发因为汗湿黏成一缕缕的,脸色也是苍白。 赵德昭不免心疼,握了王七娘的手,却发现她掌心有因为用力而掐出来的指甲印子。 “辛苦你了。”赵德昭吻了吻王七娘的手,“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想要的跟夫君我说,我给你找来。” “哄小孩子呢!”王七娘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红晕,不过很快退了下去,“我只要殿下和孩子,旁的什么都不要。” “殿下,夫人累了,让夫人休息会儿吧!”婢女琉璃一直陪在王七娘身边,这一整个过程看下来,她都累得慌,也十分害怕,想着自己可不要生孩子,这也太痛苦了。 “好,”赵德昭伸手就要去抱王七娘,“我抱你回床上去。” “不可,”奶娘忙说道:“夫人得在这儿坐月子。” 赵德昭偏头看向她,问道:“为什么?” 奶娘“啊?”了一声,“都是这样的啊!” 备好的产房一应俱全,但和正屋相比就差远了,再说了,王七娘是郡王妃,哪有正院不住住这里的。 自己的府邸,什么规矩都得听自己的。 “没有什么都是非这样不可,夫人回正院住。”赵德昭说完便抱起了王七娘,琉璃忙追着将斗篷盖在王七娘身上,跟着他们二人朝主院走去。 好在产房同主院距离不远,斗篷将王七娘连脑袋都兜住了,就是为了不让她吹着风,奶娘抱着同样裹得好好的孩子追在后面,心里头想怎么规矩就能变了呢? 除了寻常百姓家实在没有多余的屋子腾出来,这些贵人们,不都是在产房坐月子的? 奶娘看了一眼抱着王七娘大步走着的赵德昭,突然明白了什么。 殿下爱重郡王妃,一刻都离不了她啊! 赵德昭没有这些多余的想法,只是觉得刚给自己生了孩子的王七娘,坐月子却不能回自己屋子去,这得多委屈啊! 现代人还专门去月子会所享受呢,她这个王妃怎么还待遇降级了呢! 不合适! “唉,殿下你啊...” 斗篷底下传来一声轻笑,赵德昭“啧”了一声,说道:“怎么?我还不能抱我夫人回屋子住啦!” “能,妾也没说不能啊!”斗篷底下的脑袋朝赵德昭胸前靠了靠,赵德昭能感受到她的手揪着自己的衣襟,是一种很浓烈的依恋感。 从产房到主院,也就几步路的功夫,可进了屋子掀开斗篷,赵德昭便只看见了王七娘带着笑的睡颜。 赵德昭轻手轻脚把人放下,叮嘱琉璃把奶娘安置在偏房里,“备好些热水,等夫人醒了给她擦洗擦洗,换身干净的衣裳,其他的你问陶御医,需要什么就同甄平说。” 琉璃“唉”了一声,转身出了屋子。 赵德昭坐在床边陪着,听屋外传来的各种声音,孩子又哭了几次,不过很快就被安抚了下去,这奶娘果然是个会带孩子的,听闻家里还有三个小子,也不知多大,到时候可带入府来看看。 政事堂也还没去,得明日再去找老师了 对了,还得给宫里还有各府邸报信去,不过甄大会处理好的 还有吕蒙正,得写封信给他才好,也不知他那儿怎么样了,明日一起问问老师 孩子那么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长开,刚没看清楚,不知道像谁多一些 还有刺客的事,明天命人给韩德让递个帖子去 得把陶御医留下,这娘儿俩的的身体就交给他去调理照顾 赵德昭脑子里乱糟糟的,想一会儿正事,就不由自主跳到孩子身上去了,要他对面有面镜子,定能看见自己傻笑的模样。 王七娘醒来的时候,就见赵德昭靠着床柱睡着。 好像瘦了些,又黑了些。 沙碛那地方太阳烈,日日行军定是要晒黑的。 不过还是一样俊朗。 王七娘手慢慢搭在赵德昭手背上,却见赵德昭猛地一跳惊醒过来,“怎么了?醒了?哪儿不舒服?” “没,什么时辰了?” 赵德昭看了眼墙角滴漏,说道:“亥时末了,饿了吧,灶上温着燕窝粥,要吃点儿吗?” 见王七娘点头,赵德昭朝外吩咐了一声,很快就见琉璃带着几个婢女,拎着好几个食盒走了进来。 食盒里除了一碗燕窝红枣粥,还有几碟好消化的点心,一碗鸡丝面,一盘羊肉饼,身后婢女提了热水进来,准备给七娘擦洗换衣裳。 “奴婢见殿下也没用饭,让厨房做了些。”琉璃说完,拿了燕窝粥走到床边,“奴婢服侍夫人就好。” 赵德昭将王七娘扶起,在她背后塞了几个垫子,正要接过琉璃手中的碗,就被王七娘轻轻推了一把,“殿下还不去吃些,这儿有琉璃在呢!” 主仆二人感情深厚,赵德昭也明白,笑笑站起身来,坐到桌边才发觉自己真饿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二十二章 赐名(祝大家新年快乐) 宫里收到消息的时候,赵匡胤正在慈和殿陪皇后用晚膳,旁边摇篮中睡着小公主,喝饱了奶吃着自己的小拳头,时不时“咿咿呀呀”几句,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宋皇后很是满足,她的祈祷成真,老天给了她一个女儿,避免了那些可能存在的纷争中去。 若是生了个儿子啊,宋皇后想着,就算自己不想让他去争些什么夺些什么,可朝中那些人,自己族中那些人,总有起心思的。 届时,便不是自己想不想的问题,总有人会在做些什么,将自己逼进那漩涡之中。 眼下挺好的,宋皇后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真的就挺好的。 报信的宫人笑着入殿时,宋皇后直觉,更好的消息,来了! “当真?”赵匡胤问这一句也不是质疑,谁敢拿这事骗皇帝啊,只不过惊喜来得太突然。 他问完就大笑了起来,看向宋皇后道:“我要做祖父了,哈哈哈...”笑完又道:“皇后也要做祖母了!” 宋皇后这才几岁啊,想着自己竟然要做祖母,不由失笑,指着摇篮中的傻乐的公主道:“福庆要做姑姑了呢!” 三人又笑了一阵,赵匡胤朝同样笑着的周井道:“赏,去朕库房挑些好的给朕孙儿送去。” 宋皇后也忙朝身边宫女吩咐,从自己库中挑选些丝绸、首饰等东西送去给王七娘。 “是是是,我倒是疏忽了,还好有你在!”赵匡胤握着宋皇后的手满怀欣慰。 “官家日理万机,本就辛苦,妾是官家的皇后,自是该多想着些的。”宋皇后柔声道。 赵匡胤连道几个好,继而又道:“二郎这孩子同福庆一样,是个福星,他们一出生,吴越国就降了...” 宋皇后听赵匡胤这么一说,心中当即有了猜测,笑着点头道:“是,都是好孩子,既然福庆有了封号,二郎这孩子,也该赐个什么才好。” “是不是太招摇了?”赵匡胤问道。 “官家的皇长孙,怕什么招摇?”宋皇后笑着道。 “那皇后觉得,该赐点什么好?” 皇后站起身来行了一礼,说道:“若官家不怪罪妾妄议朝政,妾才敢说。” “说,我怎么会怪你!”赵匡胤伸手将皇后拉起按在身旁椅子上,催促道:“说罢!” “是,”皇后像是下了某种决心道:“二郎年纪虽小,为朝廷立下不少功劳,臣以为,封王也是合适,如此一来,二郎这孩子,就封个郡王吧!” 皇后本想说要不直接封个太子得了,自己耳边也清净,也没人撺掇着自己再生个儿子,或者为四郎去求个差事。 这些事,哪是自己一个深宫妇人能左右的啊,要真这样,官家就该送自己入冷宫去了。 眼下有个自己的女儿傍身,四郎同二郎关系好,对自己也是孝顺,若东宫再能定下,这日子就是再好不过的了。 赵匡胤知道宋皇后的性子,白日才定下了此事,眼下就从她口中听到了这话,提议封王不会是让人特意打听的,那便是同自己想一块儿去了。 封刚出生的孩子郡王,他倒是也想,就怕朝堂上有人反对。 赵匡胤蹙了蹙眉,朝周井吩咐,“传赵普入宫。” 虽然已经想好了将赵普外放出去三年,但自己有事,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他。 就算发挥他最后一些余热了吧,赵匡胤扬了扬唇角,转头朝宋皇后道:“朕还有些政务,你早些休息!” “官家保重龙体才是,”宋皇后站起身来又朝周井吩咐,“好生伺候官家,这几日天凉风大,别让官家吹着冷风。” 周井忙躬身应“是”,赵匡胤心中熨帖,拍了拍宋皇后的手臂就出了慈和殿,朝垂拱殿去了。 见皇帝走后,宋皇后才长出一口气。 刚才的提议,换在平时她也是不敢的,不过今日官家高兴,福庆既能有封号,二郎的孩子,也应该有才好。 赵普接到宫里的传召时,刚将辞职奏本写好,本想明日再提交上去,既然今日官家要见自己,索性就直接说了吧。 虽然很有可能,官家还是会驳回不予置理。 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这么晚了还要自己进宫去。 赵普走入宫门就感觉到今日不大一样,怎么人人都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是发生了什么好事不成? 待他跨入垂拱殿,看见赵匡胤脸上也是止不住的高兴时,脑中倏地就想到了什么。 若是政务上的事,自己多是第一个知道的,自己没收到政事堂或者枢密院有什么好消息,只有是私事了。 私事...最近的确有一桩,关于殿下的 赵匡胤的话印证了赵普的猜测,“恭喜官家!” 赵匡胤“哈哈”笑了几声,“此时让你入宫,是有事要你去做。” “是。” “封王旨意可有拟好了?”赵匡胤问道。 赵普点了点头,这是上午就交代的事,这个时候自然已经好了,“拟是拟好了,政事堂也用了印,只是还差官家大印,臣是想着明日朝会送入宫来......” “无事,”赵匡胤摆了摆手,“再拟一份,封——” 赵匡胤说到这儿倏地愣了一下,突然想到二郎这孩子还没取名呢,也不知二郎他们夫妻定了没。 不管了,祖父给孙儿起名怎么了,自己还是皇帝呢,这是赏赐! 若他们取了,当作小名来用吧! 赵匡胤只短短片刻就做了主,“封晋王之子赵惟正为南阳郡王!” 赵普愣在殿中,抬头看着赵匡胤,不敢相信自己刚听到了什么。 刚出生一日都不到,就要封郡王? 官家这是疯了吗? 殿下可活到十八岁才封的郡王啊! “朕知道公布后,朝廷定然会有反对会有异议,这些便交给你了,”赵匡胤看向还在发愣的赵普,笑着的脸终于板正了些,问道:“卿可能做到?” 赵普很想说做不到,可眼下也知道,皇帝不是来同自己商议的,是来下令的,自己做不到,他换个人就成了。 “是,臣遵令!”赵普躬身应下。 赵匡胤“嗯”了一声,看到他手中拿着的奏本,缓了语气,“你有什么事禀奏?”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二十三章 平衡 赵普捏了捏手中的奏本,还是躬身递了上去。 站在赵匡胤身旁的周井还回味在“刚出生的婴儿要封郡王”的震撼中,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快步走下去将奏本取了放在赵匡胤面前。 赵匡胤翻开看了熟悉的内容,抬头看向赵普,也是将半百的人了,陪着自己从陈桥驿到现在,中间立了多少功劳不说,单说这份君臣的情谊,走到这一步也令人唏嘘。 “唉...则平啊...你糊涂...” 赵匡胤这一声长叹中包裹了多少无奈和惋惜,让赵普不由红了眼眶,拱手自嘲一声,说道:“是,臣糊涂,臣自知有罪,实在无颜面对官家,也无颜再留在朝中,恳请官家恩准臣告老之心。” 赵匡胤将奏本放在一边,朝赵普抬了抬手,“陪我手谈一局!” 周井忙亲自布置好了棋桌,待君臣二人落座后,又命人重新上茶,而后才又垂首站在离他们不远处,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皇帝有什么吩咐也不至于听不见。 黑白子在棋盘上交替落下,局面很快焦灼起来,这期间君臣二人谁也没有说话,直到最后一颗白子落下,赵匡胤捻着黑子看了半晌,遂即笑着将黑子丢回棋盒之中。 “也只有你了...下棋从来不会让着朕...”赵匡胤一个个将棋盘上的黑子挑出扔回棋盒之中,“则平啊,我其实一直想问你,你老实同我说,你觉得二郎...怎么样?” 赵匡胤问这话的时候,头仍旧低着,手中的动作也不停,这问题也好似轻飘飘的没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就像问了一句“今天天气怎么样”之类,可赵普却是心头一跳,脑中已经开始思考皇帝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又该怎么来回答才符合皇帝的心意。 “照实说,我不想听那些虚的!”赵匡胤撩了眼皮,又说了一句。 毕竟相伴这么多年,赵普到底想些什么,赵匡胤还是有些数的。 “官家真是...”赵普笑了一声,想着反正自己也要致仕了,便也不想那么多,开口道:“殿下这个人,臣有时候还真看不懂。” “哦?此话怎讲?”赵匡胤终于捡完了棋子,但又捻了一颗在指尖,思索着该下在何处。 赵普看向半空,组织着语言,缓声道:“殿下吧,有时候看着像个小孩子,可以在市井瓦舍玩一日,这也新奇那也有趣,对四书五经也没兴致,哦,这是薛参政说的,殿下那些文章让他看得头疼,这么一看,好似是个纨绔...” 赵匡胤不知想到了什么,也忍不住笑了一声,点头表示赞同。 “可实际上,殿下头脑清醒得很,胸中有丘壑,什么都懂,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都知道...”赵普摇了摇头,“更重要的是,殿下做的这一切,都不是为了他自己,臣...惭愧啊!” “你既然心里清楚,那是为什么...”赵匡胤落子,袖手看向赵普问道。 “臣...想岔了...”赵普摇了摇头,“臣以为,官家需要...平衡...” 赵普没有说完整,但赵匡胤却第一时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从前二郎还在混着的时候,朝堂中有赵光义同赵普保持着两边的平衡,后来二郎不知怎么开了窍,赵普站到了二郎一边,以至于当赵光义离开商州时,这种平衡便被打破,需要构造新的平衡。 赵普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总觉得赵匡胤不会希望朝堂是一家独大,他若是事事和赵德昭顺着来,那他们二人迟早都会被皇帝所猜忌上。 一个成年的皇子,一个宰相,自古以来都不该站在一起。 他没有想到的是,皇帝竟然会如此信任赵德昭,他的所谓平衡压根就没有必要。 不过,除了这一点,赵普做错了事也是真的,那些因讨好他巴结他送入宰相府中的金银,那些打着他名号在外牟利的族人和下属,有时候他不是不知道,不过心里觉得正常罢了。 所谓权势,不就是如此吗? 许是赵普心绪有所波动,第二局赵匡胤赢了,他“哈哈”笑了几声,“行了,天不早,回去吧!” 赵普起身,“那奏本...” “朕有了孙子都没说老,你儿子才多大就告老?回去吧!” 赵普听了这番话,知道告老怕是又告不成了,但政事堂怕是也待不下去,就不知皇帝会把自己发配去哪儿。 不过话已说开,他也不担心别的,应了“是”告退出了宫去,压在心头的石头好似轻了些,他抬头看了眼天上勾弦,叹了一声迈步而去。 从今日起,还是继续帮着殿下吧,虽然,殿下也不一定需要 在这个夜晚得知郡王殿下喜得麟儿消息的不止赵普一人,甄大除了命人给宫里报了消息,也同时让人送信去了王府,郡王妃的娘家总也要知晓才好。 已经睡下的人被闹了起来,王夫人衣裳都来不及穿,只披了件罩衫,隔着门着急问道:“郡王妃呢?郡王妃可还好?” 女人生孩子,便是鬼门关走一遭,王夫人最担心的便是自己那个娇贵的女儿,这几日心提着就没有放下过。 此时更是紧张,抓着自己衣襟的手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王溥走过去搂着她肩膀拍了拍,蹙着眉听着外头的禀报声。 “老爷夫人放心,郡王妃一切都好,母子平安!” “好,太好了...” 王夫人笑着就流下了眼泪,王溥也露出了笑颜来,“大喜的事哭什么。” “是,是,不哭!”王夫人笑着抹了眼泪,朝外道:“同你们郡王说,今日太晚了,明日我们去瞧瞧。” “诶,小的知道。”外面禀报的人得了话才在王府仆从引导下离开了院子,走到院外时,管事塞过来一个沉甸甸的荷包,他也不推辞,谢了一声便收下了。 王府也是亮了一夜的灯,王夫人激动得睡不着,张罗着第二日要送去些什么,要叮嘱自己女儿月子里要注意些什么,还得提醒奶娘不能吃发物,不然得影响吃奶的孩子。 王溥哭笑不得,但家里添丁,他也高兴,便也由得她去了。 王少夫人,王贻孙的妻子也知道了这个消息,也命人备了些东西明日一起带去,遂即便坐在桌前磨墨给王贻孙写信,七娘得了孩子,他们定然要往番禺送信去,官驿快,她也好一起把自己的信件放进去了。 只是写着写着,她便生出了几分惆怅,她自嫁入王府后不久便生了个女儿,府中自然没人说什么,但她总想着要再生个儿子的好。 可夫君去了番禺,二叔外任,妯娌随他在任上,老三老四都还在太学读书,不常回来,她作为长媳,自该留在府中伺候公婆,可长此以往,她又要如何才能生下长孙? 心中有苦也无法诉说,生怕让远在番禺的夫君担忧,王少夫人兀自想了片刻,在纸上仍写了“自己很好不要担心”、“家里也很好”这种话,最后挣扎了又挣扎,才在末尾隐晦的提了一句“思念”。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二十四章 京中琐事 翌日,赵德昭犹豫着要不要去宫里告假时,宫里就来了人,说官家口谕,郡王殿下可休沐三日,不用上朝。 “多谢官家恩典!”赵德昭听到不用上朝,那可就太开心了,命人赏了碎银,就回屋陪老婆孩子去了。 其实用不着他做什么,王七娘倚在床榻上喝着陶御医给配的补气血的药膳,琉璃随侍在旁,冷了热了随时吩咐。 孩子被放在了摇篮中,奶娘坐在一旁看着,哭了尿了也都有她在。 赵德昭看了熟睡的孩子傻笑了几声,回身坐在王七娘身旁,“可想好了给孩子起什么名儿?” 王七娘嗔了一眼,说道:“你是高兴糊涂了,孩子的名字,该由官家拿主意才是。” 赵德昭一拍脑门,想起自己的孩子是皇帝的长孙,就算皇帝没想起这事,自己也该“请”皇帝赐给名字才好。 “那就起个小名吧!”赵德昭笑着道:“毕竟是咱俩的孩子!” 王七娘转头看向睡得香甜的孩子,目光中满是柔和,“妾希望他平安喜乐,无病无灾的就好。” “那...”赵德昭思索了片刻,“就叫沐安吧!” “沐安?”王七娘笑着回味了片刻,遂即点头道:“是个好名字,便叫沐安吧!” 当然,这名字最后叫着叫着,便简化成了“安安”,“小安”,“安儿”等,各人有各人的叫法,不过“安”这个字,到底是契合了赵德昭同王七娘,给予自己第一个孩子的万般祝福了。 巳时刚过,王夫人带着长媳王少夫人来了府中,赵德昭问候了一声,便寻了个借口出了门,留他们母女姑嫂说些体己话。 赵德昭直接去了书房,甄平留在主院外伺候,孙冲跟在他后面,半路遇到甄大,也一同朝书房去了。 “甄叔有什么事?”赵德昭进了书房后问道。 “殿下离京的时候,的确是有几件事,昨日忙,也没来得及同殿下禀报。”甄大笑着回道。 看甄大神情,不像是坏事,赵德昭语气也便松了下来,问道:“说来听听。” 甄大点头,从桌上一堆文书中取出一封递过去,“吕郎君的婚礼请柬,月前在洛阳办的。” “他成亲了?”赵德昭忙接过请柬翻开,上头果真是吕蒙正亲手给自己写的请帖,飘扬洒脱的字体,可见他心里也很是期待。 “唉,可惜!”赵德昭叹了一声,要不是他带兵去了甘州,是怎么都要去凑个热闹的。 “老奴自作主张,从库里挑了些贺礼,命人送去了洛阳,殿下请过目。”甄大将手中的礼单递了过去。 礼单上都是成双的贺礼,龙凤呈祥的玉镯、鸳鸯戏水的绸缎、并蒂莲交颈瓶等,总数有十八件,件件都是精品,不会失了郡王府的面子。 赵德昭点了点头,东西虽精致,但多是中规中矩的东西,自己错过了他的婚礼,怎么也要亲自选个什么去表示一下心意才好。 空了再去库中挑一挑,没有的话去洛家铺子看看,他们店中有从西域来的稀罕玩意儿。 还有便是,现在市舶司运转顺利,京中其他商行也多了不少海外来的商品,定能淘到符合心意的礼物。 赵德昭打定了主意,转而想起吕蒙正如此匆忙成亲的原因,又问,“吕龟图呢?人...” 甄大立即领会了赵德昭话里意思,回道:“说来也是奇怪得很,此前就因为吕大人看着要不行了,才想着赶紧把婚成了,不过成亲也有俩月了,吕大人还好好的呢!” 赵德昭“呵”了一声,想着祸害遗千年,说不准还能再多拖些时候呢! “成亲后,吕郎君在洛阳待了三日,看吕大人一时半会儿断不了气,便带着沈家姑娘一同去任上了。”甄大补充到。 过年应当会回来,赵德昭心里想着,倒是再好好聚聚,再安排之后的去处,前提是,吕龟图不死的话。 “还有便是,薛小郎君送过一回东西来,都是南边的果子和海货,太多了府中也吃不了,老奴便也送了些去王府,还有分给了曹大郎,也送了些去内廷局。” 薛惟吉去了泉州可谓如鱼得水,赵德昭收到过他的信,看得出来他想要大干一场的决心。 “好,我回几封信给他们,麻烦甄叔让厨房多做几个菜,中午留王夫人在府里用饭。” “是,老奴这就去!”甄大躬身退了出去,孙冲知道赵德昭做事时不愿身边有人杵着,也一同退出了书房。 不想二人刚到门口,就见外头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甄大脸庞立即板了起来,朝外紧走几步后才开口道:“殿下不在府中几月,你们都忘了规矩不成——” “甄叔,外面...外面...”仆从脸上也看不出是惊恐还是惊喜,脸色异常潮红,指着外面的手不住得颤抖。 “外面怎么了外面,你慢些说!”孙冲生怕甄大又把人给骂了,这人怕是更说不清楚外面怎么了。 “圣旨...圣旨到了...”仆从说道。 书房的门倏地打开,赵德昭急忙朝他们走出来,“圣旨?这个时候?” 仆从点了点头,刚要开口再说什么,却见赵德昭已经带着人朝正厅快步走了过去。 “啊...殿下...还有...还有官家...”仆从看着几人背影,想着他们当时听见了吧,也就转身走了开去,府中这几日忙乱,他还一堆事没做呢。 赵德昭到的时候,正厅前的院子乌泱泱一片,“这是怎么了?传个旨而已,这么多人?” 赵德昭疑惑的心情没有持续多久,人群分散出一条道来,他一眼瞧见了坐在厅中主位上的赵匡胤。 赵匡胤没有穿龙袍,不过一身常服便出了宫,除了拿着圣旨的周井,还有赵普、薛居正二人也跟着他一块儿来了。 随行的还有几个宫人,杨义带着十几个殿前侍卫随行保护这才显得院中很是热闹。 “官家!”赵德昭惊讶皇帝怎么来了,也没个人禀报一声,忙整了衣冠上前行了礼,起身后问道:“您怎么现在这个时辰来了?” 这个时候,朝会已经散了? “我来看看我的好孙儿!”赵匡胤笑着说道。 “爹啊,您也忒心急了些,孩子昨天才出生的,”赵德昭抚额道:“再说了,就算您想看,儿子带着入宫去就好了,您非得出宫做甚?” 赵匡胤“啧”了一声,“你也知道孩子才出生,我怎么放心让他进宫来,路上磕着碰着了怎么办?万一吹到风着凉了怎么办?”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二十五章 宠孙狂魔 皇帝驾临,正在月子中的王七娘也要出迎,连带着来看女儿和外孙的王夫人婆媳二人一脸战战兢兢得到了前院见驾。 王七娘身子还有些虚弱,披着厚厚的斗篷,头上带着抹额出现在正厅中时,赵德昭立即上前扶了一把,生怕她累着。 “行了,不用行礼,赶紧坐下吧!”赵匡胤见自己儿子这副护媳妇的模样,免了王七娘几人的礼,眼睛直接朝走在她们身后、抱着孩子的奶娘手中看去,眼神当即柔和了几分。 “快,抱来给朕看看!”赵匡胤催促道。 奶娘从未见过皇帝,此时局促得站在厅中,抱着孩子的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行礼才好。 赵德昭看出她的紧张忐忑,从她手中接过孩子,抱给赵匡胤细瞧,“爹您看,睡着呢!” 小小的一团闭着眼睛睡得正香,凑近了能闻到身上的奶香味,嘴巴嘟着时而在包裹上嘬一下,软软的,香香的,就是再硬的心,此刻也化作一摊春水。 赵匡胤张着手臂,小心翼翼接过孩子,目不转睛得盯着他的睡颜,“好看,真好看!” 赵德昭笑了一声,也不知哪里能看出好看的,昨天皱巴巴的,今日也不过稍稍好了一些罢了。 赵普站在皇帝身侧,此时也伸着脖子看了几眼,遂即笑着道:“小郡王天庭饱满,一看就是有大智慧的啊,哎哟这耳朵,”赵普“啧”了几声,“耳垂厚实,将来有大福气!” 赵德昭没忍住看向赵普,怼人厉害,夸人的本事也厉害! “自然,朕的孙儿怎么会没有福气?”赵匡胤笑着道。 赵德昭却是听到了不得了的东西,“爹说什么...小郡王?他...小郡王?” “不然呢?这里还有谁能得此封赏?”赵匡胤瞟了一眼赵德昭。 不知道为什么,赵德昭心中有些酸,原身做了十八年皇子,到死都没得一个郡王封号,还是自己随皇帝征战回来后,凭功得了个封赏。 这小子倒是好,刚生出来就能封郡王,待遇也差得太多了吧! 酸归酸,但好歹是自己儿子,这份荣宠相对来说也是给自己的,赵德昭也不打算推拒,直接笑着应了。 “你倒是应得快,”赵匡胤见赵德昭毫不客气,不禁“哼”了一声,“今日朝堂上为这事,差点打起来。” 自然,打是不可能打起来的,不过吵的确吵了挺久。 对于封赵德昭为晋王,多数人在知道他同回鹘合作的事之后,都没有什么异议,可当听闻皇帝要封晋王之子为郡王,便有人按耐不住了。 再怎么说,这份荣宠也太过了,自大宋开国,可没有这样的封赏。 “没有,便做这头一个!”赵匡胤彼时在朝堂上说。 可还有迂腐的大臣拿着“规矩”和“体统”说事,赵匡胤听了几句便冷了脸色,赵普便站出来同几人掰扯了几句。 别人说没这规矩,他就说唐朝时便有此封赏的例子在,还不止一个两个。 别人说现在是大宋了,他就说既然是大宋,大宋的规矩自然该听官家的才是。 反正脸上是笑眯眯的,口中的话却是强硬。 薛居正、沈义伦、王祐等向来同赵德昭交好的几个大臣也站出来表明了态度,陶谷更是拉了一批翰林院的表忠心,这件事也就定了下来。 皇帝和政事堂都定下的事,他们再是反对,也没什么用。 之后,他们就看见皇帝拿出了早就拟好的圣旨,抓起大印就盖了上去,彼时才知道,朝堂上说一嘴,不过就是走个流程罢了。 “官家,都准备好了!”这个时候,周井从外头走来,朝赵匡胤禀报道。 赵德昭朝外看了一眼,甄大已经吩咐人摆好了供桌,随时可以颁旨了。 “去吧!”赵匡胤抱得爱不释手,朝赵德昭努了努下巴,“孩子就不去了,外头风大,你替他领,七娘也别去了,都让他领。” 赵德昭提封晋王,王七娘便是晋王妃,自该同赵德昭一同领旨,不过念着她的身体,赵匡胤也没让她起身跟着去。 赵德昭也只好作罢,去换了身郡王衣制站在了供桌前,周井见了人,先是小声得道了一声“恭喜”,神情中也满是喜悦。 之后便是颁旨,一共有两封,一封是封赵德昭为晋王,俸禄封赏之类自不必说,食邑也增加了三千,更是将京外一处皇庄赐给了赵德昭。 第二封圣旨,便是赵德昭这长子,“封晋王之子赵惟正为南阳郡王,赏南阳郡食邑五百......” 别的赵德昭不用听了,这名字,赵德昭“嘿”了一声,皇帝已经给“赐”下了啊! 赵惟正! 还不错吧! 周井嗓子洪亮,坐在厅中的王七娘本就是支着耳朵呢,听到“赵惟正”这个名字时,脸上露出欣喜,王夫人也是握紧了自家女儿的手没放。 自己的外孙,出生第二天就是郡王了! 老天爷,自己是在做梦吗? 两封圣旨宣告结束,赵德昭接过周井手中旨意,朝甄大使了个眼色,甄大会意,不用吩咐,他也已是准备好了谢礼。 “这边不用这么多人伺候,你们且下去等着吧,”周井朝几个宫人吩咐了一声,推了推甄大递过来的荷包,“奴婢还没给殿下送贺礼,怎么能拿殿下的?快快收回去。” 甄大笑着塞进了周井手中,“这是两回事,周内官不要,老奴没法同殿下交代啊。” 周井捏了捏手中的荷包,笑了一声收进了袖子,“甄管事能伴着殿下出宫开府,奴婢羡慕得紧。” “殿下仁善,是奴婢们的福气。” 二人没有说多久,一个要去置办中午的宴席,这个点皇帝总不会回宫用饭了,再看皇帝对小殿下这喜爱的模样,也舍不得就这么走。 周井则要回正厅伺候,他走进去时,正巧看见新封的南阳郡王小殿下哼哼唧唧得睁开了眼睛。 奶娘一句“不好”还没说完,就见赵匡胤皱了皱鼻子,抬头看向赵德昭,“乖孙是不是...尿了!” “官家恕罪!”奶娘软着腿就要跪下,赵德昭直接抱过赵惟正递给奶娘,“去里头给换了,估摸着肚子也饿了,再喂些。” “是!”奶娘得了话忙不迭抱着孩子去了后面屋子收拾。 “爹您这衣裳...”赵德昭讪讪笑了笑,“您要不嫌弃,先穿儿子的?” 赵匡胤在仆从端来的水盆中净了手,脸上还一副笑呵呵的神情,“用不着换,我乖孙的尿,有福气!” 宠孩子宠到这个地步,赵德昭也是没话说。 迎驾、接旨耗费了不少时间,眼看着时辰差不多,赵德昭便开口留人用饭,如他所料,赵匡胤还没看够宝贝孙子,自是一口答应下来。 本来还要自己抱着赵惟正用饭,这哪成啊,不说满桌子人怕是吃不好饭,孩子也难受啊! 赵德昭坚决拒绝了赵匡胤的不合理要求,但说可以让孩子睡在摇篮里陪着他,赵匡胤这才勉为其难同意了。 赵惟正吃饱喝足,也醒了过来,睡在摇篮中不吵不闹,黑眼珠子滴溜溜得转,看到人就咧开嘴露出个大大的笑脸,谁会不稀罕呢! 所以当赵匡胤用完饭,不得不回宫时,突发奇想要把赵惟正带回去,“放皇后宫里,和福庆一起养着!” “这不成!” 余光里,王七娘脸都白了,刚出生的孩子要离开自己去宫里,就算宫里比府邸好上百倍万倍,她也舍不得啊! 赵德昭当即拒绝,“他这么小离不得娘亲,七娘也舍不得她啊,陶御医可也说了,刚生产完的产妇情绪不稳定,多思多想容易生病,儿子还想同七娘多生几个儿子孝敬爹呢,爹您看这......” “行了行了,我不过随口一说,哪至于你用这些话来堵,”赵匡胤摆了摆手,最后叹了一声,又抱了会儿赵惟正,依依不舍道:“乖孙,想祖父了就来宫里看看祖父,祖父也会想你,啊!” 此时的赵匡胤,哪里还是什么帝王,就是个寻常的,渴望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的祖父,赵德昭见他这副神情,心也是软了软,保证道:“爹放心,待他大一些,我便经常带他入宫去。” “唉——”赵匡胤最终还是上了马车,离开了晋王府。 来的时候有多高兴,走的时候便有多不舍。 赵匡胤带着人离开后,府邸中的人才都松了一口气,王夫人也赶紧告辞回了府邸去,她这半日又激动又紧张的,身子受不了。 赵德昭同王七娘夫妻二人也回了正院,坐了半日,王七娘有些倦怠。 “官家可吓到妾了!”王七娘抱着赵惟正,脸在赵惟正脑袋上蹭了蹭,看向赵德昭,“妾还以为官家真要把孩子抱进宫里扶养去。” “放心,我第一个不同意,”赵德昭笑了笑,“官家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他也是喜欢咱们的孩子。” “妾知道!”王七娘重新露出笑脸来,“封了郡王呢,以后咱们安安就是小郡王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二十六章 宴会 虽说皇帝让赵德昭休沐三日,但赵德昭也不过没有去上朝罢了,该做的事一样没少做。 翌日,朝廷又下了一封旨意,罢黜赵普宰相职位,改任河州刺史,立即启程任职。 赵德昭命人送了封仪程,在赵普启程离京那日送了送,也便罢了。 之后,新的任命下达,薛居正由参知政事升为宰相,又升王祐为新参知政事,沈义伦这个户部侍郎则接替王祐的位子,全面负责大宋财政事宜。 枢密院中,曹彬升任为枢密使,杨业为副使,枢密承旨倒没有让毕士安来做,不过却给他另一个任务。 杨业拿下邈川后,便留在邈川守城,一方面是稳固城中势力,另一方面,也是担心吐蕃各部前来夺城。 但城中百姓不止吐蕃人,邈川这地原也属于大唐,安史之乱后才被吐蕃占领,城中还有不少汉人居住,更有回鹘人等其余部族的百姓。 于他们而言,换谁来统领城池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能不能安居乐业。 若是其他部族占了邈川,他们或许还要想想是不是要反抗一下,不过他们早对大宋各项政策心动,特别是行商,对于杨业占了邈川一事,面上不敢高呼,但心底还是激动了一番。 而城外,吐蕃其余部族得知大宋同回鹘联盟,大宋军队可借道甘州删丹之后,更是打消了夺城的心思。 噘厮啰此人,也不知跑到了哪儿去! 内外稳固的情况下,杨业便要回京来,镇守邈川便要重新择选人去,兵部侍郎胡会便提了毕士安此人,赵匡胤了解了一下,便点了头。 至于枢密院还缺一个枢密承旨,赵匡胤召了薛居正、曹彬以及吏部侍郎刘温叟商议之后,定下了李继隆。 李继隆是已经过世的前枢密副使李处耘长子,凭借恩荫补供奉官。 李处耘曾经是折从阮,也就是折德扆父亲麾下,有了这层关系,这次杨业攻打邈川,他也跟着去了,算是攒了些功劳,这枢密承旨从六品的官,让他来做也是合适。 之后,各府邸的贺礼陆陆续续到了晋王府中,既然是贺礼,赵德昭便没有推辞,收了礼之后,晋王府的宴席也就开始筹备起来了。 仍旧请了四司六局,这次比之前面,不管是菜色还是布置,都更是用心。 请帖一封封发出去,住在驿馆中的韩德让也收到了赵德昭的帖子,“还有我的事?” 韩德让是不想去的,总感觉对上赵德昭这个人就没有好事,可一问之下,说李从善也被邀请了,想了想还是去吧。 毕竟到了开封之后,他们也才见过一次,还是在宫里诸人的眼睛底下,说句话都不方便。 “去备些贺礼!”韩德让吩咐了一声,便开始思索那日见到李从善后,该问他些什么的好。 此时,赵德昭正在宫中,同新晋的几位大臣面圣,说的,也正是南唐的事。 此前,赵匡胤在收到吴越国归降的国书之后,便让人誊写了一份,再加了一份劝降书,命人送去了金陵。 可直到现在,也不见江南国有什么回复,由此可见,就算他们押了李从善为人质,李煜仍没有想要归降的心思,或者说,还在犹豫摇摆之中。 “江南国领土也不小,朝中更有得利的将领,想来这便是他们的倚仗,想要再搏一搏吧!”曹彬说道。 “得利的将领?”赵德昭看向曹彬,“说的是林仁肇?” “林仁肇算一个,而且,也是极力反对李煜归降的大将之一。” “那就除了他!”赵匡胤开口道。 殿中诸人同时看向赵匡胤,不明白他口中所谓的“除了他”是哪种方式。 “李穆出使的时候见过林仁肇,让他去画院,协助画师画一副林仁肇的画像来。”赵匡胤朝薛居正吩咐道:“要快,明日送入宫里,再传李从善入宫。” 几人闻言,大致明白了皇帝的意思,这怕是要利用李从善在中间做个传话的,李煜疑心重,听到此事,哪怕知道可能是离间计,但也不会重用林仁肇了。 几人退下之后,赵德昭便朝皇帝说了自己办宴席之事。 “那日会叫人把刺客带去,儿子也给韩德让发了帖子,让他认一认人。”赵德昭说道。 “照朕看,这女人身份不查也就不查了,她嘴巴硬,就让她受过刑法,看她能撑到几时。”赵匡胤“哼”了一声,对自己儿子这种大张旗鼓的试探方式很是不满。 赵德昭挠了挠脑袋,没有说话。 赵匡胤看了他一眼,又道:“朕已是拟好了封侧妃的旨,等杨业从邈川回来,这便下旨了。” 赵德昭点了点头,“是,儿子知道。” 父子二人又说了会儿话,赵德昭出宫的时候,带走了几十个内庭侍卫,赵匡胤还是不放心赵德昭将刺客带进府里去,索性拨了人,让他们好好保护自己的孙儿。 赵德昭却是觉得皇帝多虑了,晋王府有自己的侍卫,那日周威也会时刻盯着,哪里需要这么多人。 虽说是为了庆贺自己得子,但这宴席,小安安全程都不会出现,这么大的府邸,刺客去哪里找人去? 不过皇帝的一番心意,赵德昭也不会推辞,这么多人给了也就给了,自己可不会还回去。 开封府衙大牢最里面的一个牢房,算是这里头最干净的一个,旁边也没关押多少人,沐涟自被带来开封后就被关在这里,没有人传唤她,没有人审问她。 这同沐涟一开始想的不一样,不过时日久了,她也便习惯了,除了牢里饭菜难吃了些,牢里味道难闻了些,这样的日子倒也不错。 直到这一日,沐涟见一个狱卒站在了自己牢门口,用叮铃当啷的一串钥匙打开了自己牢门,“走,出去!” “去哪里?”沐涟站起身来,“是要审我?” “恁多废话,叫你出去就出去!”狱卒走进去拽着沐涟胳膊拉了一把,忍不住又掐了一把她的腰,这异族女人长得可真诱人。 沐涟回头就甩了一个巴掌,狱卒捂着脸“啐”了一口,刚要打回去,外面已是听见有人催促的声音。 “你给我等着,”狱卒恨恨推了一把,“你总要回来的,看到时候老子怎么收拾你!” 沐涟没有因狱卒的这句狠话而恐惧,她理了理身上的囚服,朝外走去。 本以为是要审问自己,可不想狱卒直接把人带出了大牢,沐涟脸上闪过一瞬间的错愕,而当她走出府衙侧门,坐上一辆青蓬小马车时,心中疑惑就更浓烈了。 马车没有走多远,她下了车,已经在一座府邸的后院门口,待进了门,只见几个拿着刀的侍卫等着她,其中一人指了指旁边耳房,“去把衣服换了!” 沐涟冷哼一声,想着因自己这容貌,怕是又要被利用来献媚,或者做什么交易勾当。 “快去!”侍卫见她不动,又喝道。 沐涟冷眼瞟了他一眼,见他神色中不带惊艳,知道若要蛊惑他们放自己逃走,怕也是不能的。 换就换吧! 沐涟进了耳房,一进去就看到放在桌子上的一套藕色衣裙,她抖开一看,这衣裙很是普通,能将身体都遮严实了,而且这样式...怎么都感觉眼熟。 直到换上这衣裳,沐涟才发现为何眼熟,这不就是进了这府邸后,看见的府邸中的婢女所穿的衣裙吗? 他们为何要让自己换这身? “好了就出来!”外面响起催促声,沐涟左右看看,这耳房没有窗户,只面前一扇大门,她叹了一声,推开门走了出去。 扮成婢女的沐涟被这几个侍卫押着穿过一扇扇门,她看着府邸精致的亭台楼阁,这些假山、池塘、秋日还开放着的各种花树,知道自己定然是在宋国一个显贵的府邸中。 到底要自己去做什么? 渐渐看到的人多了起来,也越来越喧闹,丝竹声、乐曲声、笑闹声,让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到了某个宴会现场。 “端着!”路过一个亭子时,侍卫从一个婢女手上接过一个托盘,递给沐涟。 沐涟接过,托盘上放着一碟点心,闻着有些桂花的香甜味道,忍不住就咽了咽口水。 侍卫眼中露出鄙夷,却也没说什么,押着她站在院中一处地方。 这个地方府邸大门往宴会厅去的必经之路,沐涟站了会儿,便已是弄明白了自己在哪里,眼前宴会又是为何举办。 晋王! 没想到赵德昭这么大本事,这么个年纪就封了王,刚生的儿子封了郡王,当真是人生得意! 可是她呢,她被你们毁了,这辈子只能躺在床上,无法施展自己的抱负,还要看着陛下宠幸别的女人,看着别的女人给陛下生孩子! 而她,再也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 沐涟心中的怒火又熊熊燃烧了起来,既然杀不了赵德昭,那就杀了他的孩子,她要让赵德昭尝尝这种撕心裂肺的痛苦,让他的人生充满悔恨! 沐涟抬头四顾,可是自己被严密看守着,怎么才能离开这里,去找到那个孩子? 正当她转着眼珠子四处打量时,却见不远处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汉人的服制,看上去还是如往日般风流倜傥,只不过眼神中多了几分沧桑。 这个叛徒! 叛徒韩德让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寻找盯着自己的视线时,正好就瞧见了不远处的沐涟,这一瞬间的神情就像见了鬼一样。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二十七章 宴会(二) 院中人来人往,恭维声、贺喜声响彻耳边,仆从们端送酒菜果品穿行其中,看着很是热闹。 这么一个场景下,顿住脚步的人便显得尤其醒目,沐涟当先转开了眼神。 从前是如何仰慕神童韩德让的才华,眼下,便有多嫌恶憎恨他的背叛。 主子是多么信任他,将自己斡骨朵交托于他,而他是怎么做的?耗干净了主子的斡骨朵,被俘虏到了开封,而后在主子受伤时弃她于不顾,兀自逃了? 沐涟自是不知道韩德让父子逃跑的苦衷,不过于她而言,任何借口都不重要,她只看到了结果,主子在床上躺着,这叛徒好好的做着南人的官! 沐涟很想上前质问,也想手刃了他,不过眼下为了大局,还是选择了无视。 韩德让停滞的脚步开始缓慢移动,他心下震撼不已,不知燕燕身旁婢女为何会出现在晋王的府邸,还是穿着晋王府中的婢女服制。 他忍不住又朝沐涟看了一眼,可沐涟却已经转身朝宴会厅走去。 得找个机会寻她说话,至少,得问问燕燕如何了,离开辽国,最让自己放不下的,便只有她了。 韩德让打定了主意,重新抖擞精神,笑着在仆从的指引下朝里头走去。 殊不知,他二人初见面这一幕,早被有心人看在了眼中。 “的确像是认识的!”何承矩将自己看到的情景禀报给赵德昭,“装作不认识。” “果真是辽国来的。”赵德昭“呵”了一声,“继续盯着,看韩德让会不会找她单独问话,做好准备。” “是,末将明白!” 做好准备的意思,便是让看押着沐涟的几个侍卫,适当的放一放松,留给他们说话的空间,不然又怎么可能打探得到消息。 “还有,李从善若来了,尽量把他安排得离韩德让远一些,要营造一种...”赵德昭想了想说辞,继续道:“营造一种我不想让他们私下交谈的感觉来。” 何承矩笑了一声,这虚虚实实的,也只有殿下了。 韩德让不知道自己将会面临一个什么样的任务,一心想着只有沐涟为何来此,当他走入宴会厅,看到坐在前面几个位子上的李从善时,才恍然想起此行的目的来。 他如今的身份是江南国使臣,这次是给赵匡胤献上金银供品,赎回李从善的啊。 “大人,您的位子在这。”韩德让朝李从善那儿走着,面前出现了一个侍卫,笑着拦住了他的脚步,指着离门口稍近的一个座位说道。 客随主便,韩德让也没有办法,只好先坐了下来,李从善本就张望着江南国的人,此时见了韩德让,脸上当即露出笑来,刚撑着胳膊要站起身,却被身后一人重新按回了座位上。 韩德让心一凉,看来是特意嘱咐过了,不让他二人见面说上话啊! 只是...韩德让看向李从善,这么些日子,李从善似乎瘦了些,眼中的忧虑像是凝成了实质,不知是为了他自己安危还是为了其他什么。 宴会就在韩德让种种思虑中开始了。 一群舞姬甩着水袖从厅外走了来,丝弦声响起,典型的江南乐曲,韩德让朝李从善看去,见他双肩颤抖,也不知是这乐曲引起了他的思乡之情,还是单纯害怕。 开场舞很快结束,赵德昭举起酒杯,朝诸人说了些致谢的场面话,继而宣府中仆从上酒上菜,珍馐海味、琼浆玉酿、仙果糕酪流水般送上了各人的桌,一副今日不吃明日就要没了的感觉。 这副做派也让在坐诸人不得不再次感叹,封了王就是不一样,原先办个宴会还收着一些,今日仗着官家宠爱皇长孙,是真的全放开了啊! “以后咱们大宋...同你们吴越,就是一家人了,哈哈哈,好啊,官家仁慈,定会善待吴越百姓,范大人放心...放心!” 兵部侍郎胡会旁边坐着吴越国秘书监范赞时,喝多了几杯后,胡会的话也不禁多了起来,到最后,竟亲自拿了酒壶要给范赞时斟酒。 范赞时拘谨得举了举酒盏,小声道:“胡侍郎说的是,今后...没有吴越国了,我吴越旧地百姓,今后都是大宋臣民。” “是,是...”胡会闻言一拍脑袋,“还是范大人会说话,我就是个粗人,见谅...见谅啊!” 胡会说完,又连饮三杯,而后看着对面坐着的李从善,开口问道:“李大人,你们江南国是怎么个说法啊?若要打,便痛快打一场,反正咱们大宋也不怕,若不打,也让你们国主别磨磨蹭蹭的,娘儿们唧唧,像不像个男人!” 不怕?他们为什么不怕? 是因为兵力雄厚,还是有别的原因? 可他当着自己面说李煜不像个男人,虽然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可在这个时候,骂李煜不就是骂自己? 这不行啊! 李从善很想一拍桌子骂胡会一句“大胆”,可他自己胆子也不大,这满厅堂里,除了韩德让,就没有一个江南国的,他还想巴结好他们,让他们在赵匡胤面前替自己说说好话,放自己回去呢。 “胡侍郎粗鲁!”李从善正犹豫要不要说些什么,不想上首的赵德昭却是朝胡会摇了摇头,“今日是本王喜得麟儿特意举办的宴席,咱们不谈别的!” 胡会闻言,笑着站起身来,“殿下喜得麟儿,是好事,吴越归宋,那叫好事成双,下官不就想着,能不能再有个三喜临门嘛。” “不急,船到桥头自然直!”赵德昭说这话的时候,笑眯眯得看向李从善。 李从善后背一凉,脑袋上冷汗又冒了出来。 韩德让坐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纳罕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宋国已经对拿下江南国有了什么必胜的把握不成? 他重新看向李从善,却见他脸色苍白,抖得似乎更厉害了些。 “李大人,你很冷吗?”赵德昭问出了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这一问,也把厅中诸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殿...殿下,”李从善嗓子莫名有些干哑,咽了咽口水之后才重新开口道:“下官许是吃坏了肚子,有些...不适,还请殿下,允许下官去...去...” “去吧,”赵德昭笑着朝他摆了摆手,“快去快回,本王让人给你重新备些吃食。” 李从善道了声谢起身离席,身后仆从默默跟了上去,韩德让朝殿中看了几眼,赵德昭在同人说话,胡会依旧拉着江南国来的姓范的大臣套近乎,其余人各吃各的各聊各的,没有人关注自己。 “本官内急,去去就来!”韩德让从席上站了起来,身后仆从顺势就要跟上。 “本官自己去就是,难不成这种事,你们也要盯着不成?”韩德让板了脸,朝仆从呵道。 “小人给大人指路,”仆从没有理会韩德让,径自朝外走去,“大人可别迷路了。” 韩德让没有再坚持,他也担心闹得动静太大,反而被人注意到不妥。 离正厅不远便是恭房,仆从在门外停下了脚步,笑着道:“小人在门外等您,大人快去快回。” 韩德让“嗯”了一声,推门进了屋子。 给客人准备的恭房一共有五间,都是连在一处,中间以屏风相隔,看不到旁边屋子的人,也能少了些尴尬。 屋子中一应俱全,外间还有桌椅,里头才是放着恭桶、香皂、脸盆还有冷热水,还贴心的备好了崭新的衣裳,以防有人喝醉了呕吐,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弄脏了衣裳需要替换。 韩德让不是真的要出恭,他进了屋停了脚步,仔细听着两旁的动静,没有水声,只左边一个屋子隐隐传来连声叹息。 “郑国公?”韩德让小声试探。 韩德让说完之后,一边紧张得盯着门口的动静,防止有人突然闯进来,一方面又等着那边的回应,一颗心分成两半跳,每半跳得还是原来的双倍,窒息感扑面而来。 等待的时刻格外漫长,可在旁人看来,或许也就一个呼吸的时间。 “韩...韩大人?” 韩德让听到熟悉的声音,忙点了点头,突然意识到对方看不到自己,忙小声道:“是,是下官。” 那边又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而后面前厚重的屏风被挪动了几分,露出屏风后半个脑袋,不是李从善又是哪个。 “你终于来了!”李从善一张脸上满是冷汗,“你们见过赵...皇帝没?他答没答应放我回去?” 看着李从善充满希冀的脸庞,韩德让冰冷的心都觉得有些不忍,而他的沉默,也让李从善陷入了绝望之中。 “他没有...他不会放我走,我早该明白...”李从善声音低落,眼眶也泛了红。 “大人别多心,”韩德让开口劝慰道:“下官们还会再求见赵匡胤,还有,其实这次徐大人也来了,过几日便会求见赵匡胤的。” “徐...徐铉?”李从善忍不住面露惊喜,有这位老大人在,他回去的希望,便会大一些了吧! “韩大人,可有好了?”屋外传来催促声。 “快了快了!” 韩德让朝外喊了一声,转头道:“国公这几个月来,在大宋可有什么发现没?或者,有没有什么人可以为我们所用的?” 李从善听了这话,叹了一声,还为我们所用呢,我们那儿可有一个人,已经被宋国所用了呢!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二十八章 恭房相会 昨日李从善被传召入宫,赵匡胤赐他在宫中用膳,且很是亲切得同他话了一些家常,说到自己得了一个漂亮可爱的女儿,又得了一个皇长孙,欣喜之情满溢而出。 说起这些,李从善不由更是惆怅了,他在开封可是孤家寡人,妻妾儿女俱是在金陵,不知这辈子可还有机会相见。 赵匡胤见他神情落寞,笑着提议不若在开封另娶一妻,要是看上了谁家女儿,只要合适,赵匡胤可亲自下旨赐婚。 如此好事,李从善也不免受宠若惊,不过还是坚定拒绝了,要真在开封娶妻生子,便是断了回金陵的路了。 赵匡胤见此也只是笑笑,说道:“子师重情,若是如此,便再等些时日,朕答应你,总会让你们一家团聚。” 李从善彼时并未多想,只以为过段时日,自己没了利用价值,便会放自己回金陵去了,心中倒是松快了些,脸上笑容也真挚了几分。 午膳后,赵匡胤邀请李从善逛逛自己的御花园,看看同金陵皇宫有何不同,李从善自然不敢说一点儿不好,虽然在他眼中,开封的皇宫的确是小了些,也粗糙了些,比不得金陵的精致和风韵。 二人一路走着说着,不经意到了一座馆阁前,赵匡胤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推门便走了进去,李从善自然是跟从。 可刚一踏进去,李从善就瞧见了墙上挂着的几幅人像,有几个他不识得,不过手持银枪的杨业杨将军他却是能看得出来。 “这里是何处?”李从善边看着画像边问道。 赵匡胤有意无意走在他前面,用身子挡住了一副人像,笑着道:“不过就是我大宋功臣良将,为朕打下这江山,省了不少力气啊!” 这么一说,李从善便明白了,就是降臣呗,伪汉要不是有杨业押了刘继业出城,怕还得打几日才成呢! 这么想着,李从善也发现了不对,赵匡胤身后有幅画像,可他却遮挡得严实,似乎不想让自己看见。 李从善当即便意识到了问题,不想让自己看见,定然是他们江南国的人啊! 难不成,江南国中有人已是降了宋国,就等哪一日开战便要倒戈,拿着江南国的城池为自己积攒功勋,成为立足于大宋的踏脚石? 这么一想,李从善整个人都不淡定了,对于赵匡胤身后遮挡得画像,更是充满了好奇。 “走吧,这馆阁就几副画像罢了,空空荡荡也无甚好看。”赵匡胤见差不多了,开口朝李从善说道。 李从善点头,做出一副并未留意到异样的模样,努力挤出笑容来,“是,请官家先行。” 赵匡胤也做出一副没发现李从善异样的模样,当真就转身朝前走了几步,就趁这片刻功夫,李从善快速抬头看向了墙壁,画像上的将军就这么显露在自己面前。 林仁肇! 竟然是林仁肇! “子师,朕带你去瞧瞧园中的桂花,这几个月开得正好,你若喜欢,命人摘了做些桂花酿桂花糕,你们南方是不是都喜欢这般甜食?” 李从善也只看了一眼便匆忙转身,努力抑制心中的惊骇随口附和,“多谢官家,桂花糕很好,臣喜欢。” 之后赵匡胤同自己说了什么,李从善记不得多少,脑海中只有林仁肇那副画像。 是假的吧! 赵匡胤定然找人画的,这是离间计,不能上当! 可若是真的呢? 若是真的,而自己没有及时将这消息传递回去,届时两国开战,林仁肇一旦反叛,后果不堪设想! 是了,刚才赵匡胤说,假以时日,定能让自己同妻儿团聚,他的意思,不是要将自己送回去,而是要打下江南,再把他们送来开封! 最后,李从善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宫,又怎么回到了楼务店新安排给自己的宅邸中。 此时的他,也没有心思吐槽这宅邸又破又小,同原先的礼贤宅压根没法比。 明日要去赴宴,听闻韩德让也会去,李从善凝眉沉思,此事,究竟要不要告知于他,若自己无法回去,也好让他将这消息带回去告诉李煜。 可是,若当真是离间计,林仁肇如此将才,岂不是 “国公?可有什么要交代下官的?” 韩德让的声音让李从善回过神来,而他犹豫的神情也让韩德让知晓他定然是有什么发现。 门外又传来催促声,这次不仅韩德让的仆从催促,便是李从善那边也响起了声音。 “韩大人,可有什么不适,小人斗胆,进来替大人查看一番,大人莫要见怪!” “离京之前,我会想办法给你写信!”李从善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毕竟韩德让他们还有几日才离京,再者说徐铉来了,说不定他能有本事说动赵匡胤,放自己离开呢! 韩德让见此,也不再追问,眼看屋门真要被推开,他立即点了头,转身大步走回桌边坐下,装作头疼的模样垂下了脑袋。 另一边脚步远去,继而屋门开合声响起,看来李从善也离开了恭房,回宴会厅去了。 “大人,你可还好?” 走进来的仆从先是看了趴在桌上的韩德让一眼,继而转头四下打量,见隔断处的屏风被挪开了一角,心中有了数。 “好多了,回吧!”韩德让站起身来晃了晃,仆从当即上前扶住了他的胳膊。 “大人小心!” 出了屋子,韩德让还没想明白李从善可能隐瞒的事,就见不远假山处有个人影一闪,他立即停了脚步,眼神也追了过去。 “大人怎么了?”仆从立即问道。 “咳咳,”韩德让握拳咳了几声,松开仆从的手朝前走了几步,靠在一块石头上喘了几声,摇头笑道:“或许是喝多了,有些晕,你且容我在这缓缓。” “这里风大,大人还是赶紧回厅中去的好。”仆从劝道。 “我腿软,走不动,容我缓缓,”韩德让说着,整个人就靠在了石头上,“劳烦这位小哥,替我取件斗篷来可好?” 仆从狐疑得看了他几眼,见他撑着额头一副走不动道、随时要晕的模样,只好道:“那大人等小人片刻,小人这便取来!” “多谢!”韩德让仍旧闭着眼睛,弱不禁风点了点头。 仆从转身离开,韩德让眯着的眼睛睁开,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殊不知,在他看不见的角度,转身的仆从,唇边却也是得意的笑容。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二十九章 假山继续相会 仆从离开后,韩德让又站了片刻,见果真没有人后,才小心绕过石头,走到假山后面。 刚瞧见人影,脖子上便被一个尖利的东西抵着,余光里能看见是根树枝,韩德让立即停下了脚步。 “别怕,是我!”韩德让小声道:“沐涟,你怎么会在这里?” 沐涟神情冰冷,并没有因为他这话而放下手中树枝,右手仍旧用力刺在他脖子一侧,另一只胳膊耷拉着,一副受了伤的模样。 “你可知道赵德昭的孩子在哪儿?”沐涟没有回答他的话,可她的问题,让韩德让瞬间睁大了眼睛。 “你想做什么?”说完,韩德让瞄了一眼沐涟的左胳膊,问道:“你受伤了?” “不用你管,我只要知道,赵德昭的孩子在哪里?”沐涟手下又用了几分力道,韩德让脖子上一阵刺痛感传来。 韩德让忍下,劝道:“我怎么可能知道?再说府邸这么大,守卫如此森严,就算我知道告诉了你,你能顺利找到人?沐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你怎么会在开封,怎么会做了赵德昭府中的婢女?燕燕她如今怎么样了?” “你还有脸提皇后?”沐涟眼神如刀射向韩德让,语气也更是生硬起来,“当初要不是你们父子贪生怕死,皇后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当时,如果韩匡嗣,凭借他的医术,皇后或许...或许...” 韩德让看她语无伦次,心中着急,趁她心神不备劈手夺了她手中树枝扔在一边,朝前紧走几步把人逼到假山壁前,追问道:“她怎么了?” 沐涟恍然回神,手中没了树枝也不在意,那东西本来就杀不死人,而此时看到韩德让的神情,心中却突然有了几分快意,“韩大人现在知道着急了?当初,奴婢可真羡慕皇后,能有如此男子愿意牺牲自己来成全她,就算她入了宫,也能默默守护着她...” 沐涟眼带嘲讽,“哈”了一声,“没想到啊,才多久,这个男人就为了自己,背叛了皇后,背叛了大辽,去做了南人的走狗,对着伤害皇后的人卑躬屈膝,你不知道吗?是赵德昭差点杀死了皇后,你既然这么爱皇后,你不该为皇后报仇吗?” 韩德让咬紧了牙齿,双手用力捏着沐涟的肩膀,丝毫不在意她是不是受了伤,也毫不在意她话中对自己的嘲讽和指控,压低了嗓音问道:“她怎么了?” 沐涟皱眉,似乎觉得这么刺激他也不是好事,“皇后被赵德昭所伤,差点救不回来,陛下命人广贴告示要你们回来,你爹或许能救回皇后,可找不到你们,所幸...大夫给出了有用的方子,这才...” 沐涟察觉到肩膀上的力气松了些,抬头看向韩德让,笑着问道:“可是皇后这么一个满怀抱负的女人,这辈子,却只能躺在床榻上了,一日十二个时辰,七八个时辰都在昏睡,醒着也是发呆,稍动一动便精神不济,从前,她多喜欢在草原上跑马啊,可现在呢?她连走路都难,韩大人,这样的生,还不如死了!” 韩德让从沐涟的描述中看到了一朵花的萎败,曾经那么肆意昂扬、热烈如同火焰一般的女子,怎么就会这样呢? 当初和父亲谋划逃离的时候,压根就没有想过燕燕会过不了这一关,想着她能回大辽,大辽总有好大夫可以医治她,待她好了,还是大辽的皇后,会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陛下又纳了一个萧贵妃,同时也让完颜部落的人送了个女人来,也是贵妃,我出宫的时候,听说完颜贵妃,怀孕了!”沐涟盯着韩德让的神情继续说道。 韩德让知道这对于燕燕意味着什么,可他能怎么办? “我也不想,可是你不知道,当时...他们要杀了我们父子,我不知道这是谁的主意,有可能是陛下的,你让我们怎么敢回去?”韩德让松开捏着沐涟肩膀的手,朝后退了几步,神情颓唐。 他是真伤心,他怎么会不将燕燕放在心上呢? 这是自己少年时便心悦的姑娘,更是差点成为自己妻子的女人啊! 沐涟作为皇后的婢女,不知道韩德让父子出逃的苦衷,只以为是他们打了败仗,害怕被陛下责罚所以才要逃走,不想其中竟然还有这层缘由。 不过她也没有多问,这些眼下都已经没了意义。 “我来开封,便是要给皇后报仇,本来是想杀赵德昭的,可太难了...”沐涟隐瞒了自己在积石山下行刺一事,而这番说法,好像自己是混进了这府中,更没有告诉韩德让自己契丹人的身份恐怕已经暴露。 她只求眼前,一个人的力量太小,她需要帮助。 “我现在想的,便是要让赵德昭尝尝失去挚亲的痛苦,杀了他的孩子,若可以,”沐涟唇边扬起一抹狠毒的笑意,“再杀了他的妻子!” “你做不到的,在这府中,你做不到!”韩德让没有看向沐涟,只摇头否认她的提议。 “可以,只要你帮我!”沐涟朝韩德让走去,“你是今日宴会的贵客,你能知道孩子在哪,你告诉我,放心,剩下的事不用你沾手,我来做就好,如果侥幸成功了,事是我做的,没人知道我们认识,怪不到你头上,若是不成,死也就死我一个,你也算为皇后尽了力,是不是?” 韩德让的表情出现松动,沐涟笑着继续道:“韩大人,就当是...你我最后一次,为皇后做一件事,不管成不成,大人也算给皇后有了交代,皇后她若知道,也不会怪罪于你了,是不是?” “好,我帮你!”韩德让最终还是点了这个头,“我想办法打听,你在这里躲好,别冲动!” “多谢大人!”沐涟又变成了从前在宫里时那个温柔可人的模样,韩德让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假山。 正巧,他的斗篷也取了来,韩德让披上之后,抬步朝宴会厅走去,装作不经意得问道:“今日这宴会庆贺殿下喜得麟儿,可这小郡王在何处?怎也不抱出来与我们见一见?” “小郡王有王妃陪着,自然在后院睡觉,这么冷的天,抱出来冻到了可怎生是好?” “自是应该的...”韩德让笑着应了一句,悄悄回头看向假山后面,见沐涟朝他点了点头,之后便摸着一个方向,快速去了。 韩德让回过头去,但愿她能成功,同时...她怕是逃不掉,只求她死前,别受太多苦楚!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三十章 迟到的醒悟 就在韩德让转身的刹那,沐涟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只有无尽的冷意。 这个自诩深情的男人,所做的一切也不过都是为他自己考虑罢了,当初对皇后的承诺,如今看来不过就是个笑话。 沐涟其实并不是真的需要韩德让相助,这个世界上,除了皇后,她不会相信第二个人。 孩子在什么地方,她早就打听出来了。 此前,侍卫将她押往一个小屋关着,绑了手脚后让一个婢女盯住,门外安排了侍卫值守,听他们话中意思,待宴席结束后,赵德昭要亲自审问自己。 虽不明白为何要在府邸中、在这个时候审问自己,但如此好时机,她岂能错过。 沐涟对上侍卫没有什么胜算,但府中手无缚鸡之力的婢女,她岂会放在眼中? 沐涟很轻松把人放倒,用烛台小心切断了绳索,从后窗翻了出去,又利用自己这一身婢女服饰,探听到了刚出生不久的小郡王的所在。 至于为何要特地让韩德让帮自己,自然是为了能拖他下水。 皇后的伤是赵德昭所为,可这伤无法痊愈,同韩德让父子也脱不了关系。 “赵德昭,韩德让,我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回了宴会厅的韩德让却是越想越不对劲,适才一心记挂燕燕,同沐涟的对话很多都没来得及细想,可眼下坐在这里,才觉得她话中漏洞百出。 她说自己混入府邸为婢女,寻找机会刺杀赵德昭,可初见她时,她身后那侍卫,好似专门为了看管着她。 刚才所见,她胳膊也是受了伤,且行色鬼祟,明显是要躲着人一样。 要么,是她身份暴露,她不得不放手一搏 要么,她同自己说的都是假的,她或许压根不是自己进了这府邸,而是被人押入这府邸。 若是后面一种...韩德让当即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自己好似成了池塘中的游鱼,鱼饵是那沐涟,而手持鱼竿的人 韩德让打了个冷颤,目光忍不住便向上首看去。 此时,宴会厅中的赵德昭正附耳听着何承矩的禀报。 “是萧绰身边的婢女,说是要为其复仇,这才找上门来的。” 赵德昭不动声色得瞄了韩德让一眼,心想这人也的确是可怜,按照历史的走向,他本该好好的待在辽国,之后顺理成章地成为萧太后的入幕之宾,掌辽国无上之权。 权、钱、女人,他都会有,最后在七十一高龄时病逝在从高丽班师途中,辽国会追赠其为尚书令,赐谥号文忠,陪葬乾陵。 如此风光的一个人物,如今却战战兢兢苟活在南唐,也不知当南唐被灭,他又该何去何从,总不至于最后还是降了他大宋吧! “那女人朝后面去了,殿下预备怎么办?”何承矩继续说着,“虽说有这么多内廷侍卫在,可这女人实在狡猾,殿下还是小心为上。” 赵德昭看向门外摇了摇头,叹道:“我本还想给她一次机会,她若能逃,逃了也罢,不过既然她冥顽不灵,呵...” 殿下竟然还想要放过她,何承矩不禁讶异。 虽不知道殿下说的是真是假,若是真的,这对于何承矩而言是坚决不成的,就算殿下要放,他也会命人将其杀了以绝后患。 只不过眼下是不需要了,这不要命的女人自己寻死,谁都拦不住! 正想着,又听赵德昭说道:“既然如此,那便去看看吧!” 何承矩刚要应声,倏地见赵德昭一拍桌子,大喝道:“什么刺客?你说府里有刺客?人在何处?还不速速拿下?” 饶是跟了赵德昭许久的何承矩,也是不由愣了一下,差点便接不住他这戏了。 “殿下放心,已发现踪迹,定不会让她逃了!”何承矩眼部抽搐了几下,无奈且大声道。 宴会中的宾客们被突如其来的动静打断了交谈,猛地抬头看向赵德昭他们。 兵部侍郎胡会双目圆瞪,起身道:“刺客在何处?下官这便为殿下擒来!” 胡会起身了,宴会厅中不少武将也都站了起来,但看模样,担心的少,看热闹的多,神情都是兴奋得厉害。 开玩笑,昨日官家还送了不少内庭侍卫入晋王府里,加上殿下麾下禁军,还有府中本就有的侍卫,除非殿下自己把刺客放进来,要不然,怎么可能有刺客闯得进来? 殿下怕是又要整什么人吧,跟着起哄造势就好了,准没错! 只有一个人与他们的亢奋格格不入,韩德让已是将事情理了个七七八八,明白自己上了沐涟的当,心中顿觉后悔莫及。 “别让她活着,千万别让她活着!”韩德让在心中祈求,只有沐涟死,自己才能活! 此时,厅中歌舞也停了,伺候酒菜的仆从让到了一边,赵德昭带着诸人大步跨出屋子,兴冲冲得朝后面大步而去,诸人跟在身后,已是在讨论哪个得罪了殿下。 韩德让脚步沉重跟在后面,心中盘算的是若沐涟侥幸没死,若指认自己为帮凶,自己又该如何解释方能脱身。 过了几重月亮门,前方隐约传来喧嚣,又穿过一扇院门,只见几十个内廷侍卫拿着刀团团围城一圈,中间,一个身着晋王府婢女服制的女人呆呆地坐在地上,她手边是个婴儿襁褓,襁褓用上好的丝绸所制,绣了祥云和五福纹样,看得出准备之人对孩子美好的祝福。 “这是怎么了?小郡王他——” “出什么事了?” “真是刺客?” 宾客们窃窃私语,又小心得打量赵德昭的神情,见他并未将眼神分给地上的襁褓,猜测小郡王当是安全着的。 赵德昭刚要走上前,何承矩立即伸手拦了一拦,“殿下小心为上。” “无妨,”赵德昭摆了摆手,“这个情况下她要还能伤我,便是我自己实力不济了!” 何承矩无法,虽放下了胳膊,但还是同周威一起跟着上前,一左一右站在沐涟身侧,她有任何举措,他们也都来得及应对。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三十一章 演技大赏 “沐涟是吗?”赵德昭缓声开口,“让你失望了,既然能让你进本王这府邸,小郡王又怎么会留在这里呢?便算是万无一失的布置,可对于父母而言,却始终会担忧百密一疏。” “这就是个陷阱?”沐涟慢慢抬起头,自嘲道:“可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拿我寻开心不成?还是为了显示你赵德昭有多么洞察人心,多聪明绝顶?” “成语用得不错!”赵德昭点头夸了一句,遂即慢慢蹲下,轻声说道:“你看,我要不请你进我这府邸,我怎么知道你的名字?怎么知道你竟然是为了萧绰来找我报仇?我又怎么知道耶律贤又娶了两个女人,还有,姓完颜的贵妃怀了身孕?这些消息,对我,对我们大宋,可是太有用了!” 沐涟的眼神当即落到后面人群中,很快锁定在了韩德让身上。 赵德昭不回头也知道沐涟在看哪个,可惜得叹了一声,摇头道:“他吧,对你们皇后当真是痴心一片,萧绰要没有入宫做耶律贤的女人,嫁给韩德让,想必会比现在幸福万倍,也不至于年纪轻轻的,便要操劳国事,隐瞒身份入我大宋,最后落到个如此地步!” “呸,畜牲,你也配说这话,要不是你伤了皇后,她怎么会,怎么会——”沐涟被赵德昭这番话激怒,立时破口大骂起来。 “什么皇后?” “殿下伤了哪个皇后?” “这女人在说什么东西?” 院中看戏的臣子们多是不知此前辽国使臣中混入了辽国皇后一事,此时听这女人大喊出口的话,很是莫名其妙。 赵德昭这才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大声说道:“什么?你说那个婢女是你们辽国皇后?你们堂堂一国皇后竟然来本王府邸偷东西?” “辽国皇后”四个字出口,院中炸翻了天,刺客的身份也无需多猜,韩德让更是暗暗叫苦,想着怎么此前没有提醒她不要说起此事。 果不其然,院中已是有人注意到了韩德让这个曾经的辽国人,转身怒问道:“你们皇后假扮婢女混入我朝,真有其事?” “果然北蛮毫无礼仪,竟然做出此等荒谬之事。” “岂有此理,韩大人,你可别说你不知道!” 大冷的天,韩德让却是憋得心头火起,额头的汗如雨下,狼狈万分,他们难道不知道吗?自己已经不是辽国人了! “下官现在不是辽国人,还请诸位大人慎言呐!”韩德让避重就轻,可这何尝不是默认? 沐涟知道自己这番话给辽国带去了祸患,或许哪一日便会作为大宋发兵的借口,不过她此时也不在乎了,她本就不是辽国人,她的恩人也只是皇后。 辽国的存亡,同自己有什么关系? 既然如此,便把水搅得更浑一些好了。 沐涟唇边扬起一抹笑意,倏地站起身来,面庞楚楚可怜得看向韩德让道:“韩大人,你说的,我们一起为皇后报仇,报了这仇之后,你就会想办法救我去江南,娶我照顾我,是不是?你是江南国的使臣,你定有办法,求你救救我!涟儿不想死!” 赵德昭不由退开两步,看着一秒变脸的沐涟,伸出了个大拇指来。 妙啊,临死还要拉人下水,正愁没理由打南唐呢,这就送枕头来了! “我不是,我没有,殿下可别听她胡说啊!”韩德让吓得差点原地升天,“沐涟你休要血口喷人,如此明显的栽赃,殿下哪里这么容易信你这话?” 站在人群中的李从善本也就是看看戏,反正事关宋国和辽国,同他们江南有几个铜板的关系? 可怎么话头一转,转到韩德让身上去了? 虽说韩德让从前是辽国人,可现下身份是他们江南国使臣,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所代表的都是江南国。 这个节骨眼上同辽国旧人密谋行刺赵德昭...或者他儿子,不管是哪个吧,可不简单涉及人命了,关乎家国天下了啊! 这锅可太大了,就算是也得给他甩出去了! “殿下明查,可不能被这女人一面之词给骗了啊,她定然就是找个替罪羊。”李从善急忙开口。 “韩大人...您...” 沐涟捂着心口踉跄了几步,继而摇头,抿了抿唇露出伤心欲绝的神情来,眼眶湿润,眼泪蓄在眼底将落不落,看得人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罢了!”沐涟哀哀叹了一声,仿佛已是认了命,继而眼睫轻眨,一滴泪便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了地上。 赵德昭想着,这若拍成电视,定是能评上“年度绝美落泪”之称,谁也比不过去。 还能再得个最佳女演员啥的,若自己不是事先得知他们二人在假山中的谈话,怕也是要相信几分,骂韩德让一句“渣男”的。 “真相如何,本王自会查清,李大人稍安勿躁!”赵德昭先是安抚了一番李从善的情绪,命人将沐涟押回大牢。 沐涟临走时,一双含情眼仍旧看着韩德让依依不舍,激得韩德让又表了一番忠心。 “韩大人这几日便待在驿馆吧,若韩大人当真不曾参与,本王自会还你个清白!” 赵德昭的这番决定已经是网开一面了,在晋王府中行刺,不管成功与否,涉案之人怎么都该一同关入大牢里去。 “多谢殿下!”李从善同韩德让同时躬身行礼。 李从善是真心感谢赵德昭的宽宏大量顾全大局,韩德让可不是这么想,今日所有一切,都在赵德昭的掌控之中,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其实压根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当初就不该心软去见沐涟,当做陌生人不认识,也就没了眼下这飞来横祸了。 “今日这事,本王还要入宫禀报官家才好,如此...本王便不奉陪了,诸位还请自便!”赵德昭朝诸人说道。 可主人家都要走了,他们这些客人又怎好继续留着吃喝,自是一个个告辞离去。 赵德昭心急如焚,催了马匹急急朝宫里而去,到了宫门下了马,却径直朝慈和殿的方向走去。 他着急,着急见自己的宝贝儿子呐!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三十二章 侧妃 话说赵匡胤虽然给了赵德昭几十个内廷侍卫,可照旧不放心,最后还是命赵德昭在宴会前一日将小郡王赵惟正送入宫里,放在慈和殿着皇后照顾。 就算晋王府闹得再大,也同赵惟正挨不着边。 慈和殿中暖意融融,赵惟正还小,醒着的时辰不长,多是在睡着的,赵德昭进殿的时候便是如此。 赵惟正睡得正酣,旁边坐着王七娘,正同抱着福庆公主的宋皇后轻声细语说着什么。 两个女人虽是婆媳,但年龄差距不大,而初为人母的她们更是觉得亲近了不少,恍然还以为是闺中密友。 “见过母后!”赵德昭行礼问安。 “你来了?”宋皇后笑着命起,“府里可还好的?” 赵德昭点头,笑着道:“母后放心,府里一切都好!” 听到“一切都好”,宋皇后也就不再多问,笑着招手让他上前去坐,“官家命人传话,待会便就过来,你便在这稍等片刻,我也有些乏了,走,小福庆,咱们去歇会儿。” 宋皇后很有眼力见的抱着福庆回了后殿休息,留小两口在前殿说话。 皇后走了,赵德昭也不端着,上前戳了戳赵惟正的小脸蛋,见他皱眉嘟嘴,怕弄醒了他又忙伸回手。 “殿下做什么呢,让安安睡吧!”王七娘忍不住嗔怪一声,对赵德昭此番小儿行径很是不满。 “多可爱呀,小孩儿生来不就是玩的么!”赵德昭越看越喜欢,真想将赵惟正吵醒了再同他好好玩玩。 不过他要真这么做了,别说七娘得同他生气,怕赵匡胤很快就会闻风而来,别借此为由真把安安留在宫里了。 得不偿失!得不偿失啊! 赵德昭掐了一把自己作祟的手,挨着王七娘坐了,小声问道:“今日可无聊?同皇后说什么呢?” “妾都好,”王七娘看着赵德昭,“倒是殿下,妾此前可没听殿下说过行刺这件事?殿下当真没有受伤?” 晋王府办宴会,可主角却要被送进宫里来,这怎么都透着股蹊跷,王七娘是个聪明人,彼时没有问,不过到了宫里稍稍一打听,便什么都清楚了。 “我也是怕你担心,再说都过去了,我也好好的,还有什么可说的?”赵德昭见王七娘神色不虞,拍了拍她的手保证,“放心,我已是查清了那刺客身份,重新关入大牢去了,今后可还有大用。” 王七娘叹了一声,知道是没办法改变赵德昭的想法,今后只能去寺里多为殿下祈愿了。 “适才皇后也同我说了,待杨将军他们回京,便要赐延瑛晋王侧妃的身份,顺便也让钦天监选了日子,十二月初八,殿下觉得如何?” “这么快?不就只两个月都不到了。”赵德昭仔细朝王七娘脸上看去,妄图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情绪,却见她平淡得很,仿佛他娶个侧妃当真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殿下别这么看我,”王七娘自然知道赵德昭在想什么,“要说妾没有一丝难过,殿下也不会信,不过自打妾打算嫁给殿下时,妾便做好了这番准备,阿娘和皇后说的也对,就算是殿下真心不要旁人,可旁人又如何知道,只会觉得妾是个善妒的女人罢了!” “这怎么会——” “殿下听我说完,”王七娘打断赵德昭的话继续道:“妾不止是殿下的王妃,还是王家的女儿,是赵家的媳妇,善妒的名声传出去,对我们都是不好,于殿下未来的路,也是不好!” 未来的路 “殿下不用觉得对不起妾,妾早就说了,能嫁给殿下,便是妾最大的心愿,如今心愿已成,同殿下更是有了安安,妾哪里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王七娘看向赵惟正的目光充满了慈爱,仿佛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任何宝物可同他相提并论。 赵德昭“唉”了一声,“我看呀,你就是有了儿子,就不稀罕我了!” 王七娘见他这副孩子气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怕叫人笑话!” “我看谁敢?”赵德昭“哼”了一声,抬头四顾,殿中的仆从忙配合的低下头去,可面上一个个却都带着笑意,哪个是像怕的样子? “敢什么?” 正说着,殿门上的厚帘子掀开,赵匡胤大步走了进来,“又是哪个惹你了?” 赵德昭同王七娘二人忙起身行礼,起身后听赵德昭说道:“没有,儿子同七娘开玩笑呢,说她有了儿子不要夫君——” “殿下——”王七娘忙出声打断赵德昭的话,心想这人怎么这样呢,还真什么都往外说,他不要脸,自己还要脸呢! “没错啊!”赵匡胤闻言走向赵惟正,看到孙子的瞬间面向都柔和了不少,“我们安安这么惹人爱,你怎么同他比?” “爹,还有没有天理啦!”赵德昭故作不满,板着脸逗赵匡胤开心。 “哈哈哈,哎哟,我的乖孙醒了,是知道祖父来了对不对?安安也想祖父了吧,来,祖父抱抱!” 看着赵匡胤将赵惟正抱起,赵德昭忍不住撇了撇嘴,凑在王七娘耳边道:“安安定是被爹这大嗓门吵醒的,安安才几天大啊,说不准睁开眼都不认识人!” “你爹我耳朵还没聋,都听着呢啊!”赵匡胤对着当面蛐蛐自己的调皮儿子也很是无奈,抱着赵惟正坐在了上首。 “皇后呢?” 赵匡胤看了一圈,没有看见皇后的身影,宫人立即上前道:“皇后同王妃说了一日的话,晋王来了才带着公主去歇息了,奴婢这便命人去禀报。” “不用,让她歇着!”赵匡胤制止宫人,逗了会儿孩子,最后还是又被滋了一身才算让奶娘抱去了。 “唉,爹啊,都说了小孩子睡醒了不是尿就是吃,你非得先抱着,看吧,又湿了。”赵德昭笑着道。 “怕什么,我孙子尿得好!”赵匡胤“哼”了一声,接过宫人的帕子擦了水迹,又洗了手才算正了神色。 王七娘见此忙起身道:“妾去看看安安。” 人走了之后,赵匡胤才开口问道:“今日如何?可有收获?”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三十三章 舆论杀死人 “儿子亲自出马,自然是有的,”赵德昭得意道:“那女人叫沐涟,是萧绰身边婢女,她是为了替皇后报仇,才有了行刺一事。” “沐涟?”赵匡胤咂摸了这个名字,“我记得辽国西边有个部落,便是叫沐涟族,全族以沐涟为姓,后来一场天灾阖族被灭,没想到还有人活了下来。” 沐涟为何能活下来,并且成为了萧绰的婢女,他们没有继续探究,反正眼下她就是个契丹人。 赵德昭将府中发生的一切同赵匡胤具体说了,“沐涟还是继续关押在府衙大牢中,就是韩德让...爹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他同李从善可见上了面?”赵匡胤又问。 “见是见了,”赵德昭皱了皱眉头,“不过李从善道没有把林仁肇这事同韩德让说,也不知道在考虑什么,我可是留足了时间给他们的。” “这个计划太过粗糙,李从善再怎么说也是皇子,在宫廷里长大的人怎么会就这么相信?多思虑思虑也是应该的。”赵匡胤听到之后却没有意外的样子,端起手边的茶盏慢悠悠得品了一口。 “要是李从善最后还是没有将这个消息传回去呢?”赵德昭一只胳膊撑在高几上,挑了挑眉说道:“伪造李从善的笔迹写封信给李煜如何?” “李煜是书法大师,可别弄巧成拙!”赵匡胤哼道。 “再是书法大师,看到这种消息的时候也会乱了心神吧,再说了,李煜本就多疑,就算知道信是伪造的,他怕是也要斟酌斟酌,才敢用林仁肇。”赵德昭说道。 赵匡胤点了点头,放下茶盏,“你说的也不错,而且李煜此人,实在太容易为人左右。” 赵德昭“嗯”了一声,恍惚想起自己好似在哪里看到过,历史上林仁肇因离间计被赐死,好似除了李煜的疑心,还有别人在其中作祟。 “对了,今日李从善同韩德让见面时,倒还说了一件事...” 赵德昭想着还是借他们二人的嘴将自己的提议说出较好,“江南国对于我大宋的态度,除了林仁肇是个主战的,还有一个叫皇甫继勋的,也同样同意用兵,不过他同林仁肇不和,还有一个叫杨收的,他们二人似乎因为李煜重用一个降臣而对林仁肇不满!” “二郎这是什么意思?”赵匡胤抬头朝他看去。 “这消息传过去,就算李煜拿不定主意,可皇甫继勋和杨收二人,也会在其中尽他们一分力!”赵德昭笃定道。 “皇甫继勋...”赵匡胤嗤笑一声,“他爹倒是个有骨气的,当初南下,皇甫晖被擒,身上多处重伤,当初,我有招揽他的心,命人请来军医全力救治,又让赵普去劝他归降,可惜啊...” 皇甫晖最终拒绝救治重伤而死! “他这个儿子那就不怎么样了,”赵德昭闻言顺嘴接了下去,“他凭借自己爹这军功还有家世做的将军,可压根没有什么本事,还特别喜欢打压异己,看到比自己有才能的将士便想办法让他们爬不上去,啧,这点心胸,要李煜重用他,于我大宋也是好事!” 他这个草包,金陵之战中为了掩饰城池失守和败绩,扣押各地告急文书,借口军务繁忙拒绝李煜召见,导致李煜对各地战局竟不十分清楚,最后亲自登城查看形势,才如梦方醒,却已是无力回天。 最后下令将皇甫继勋处死,而侩子手还没动手,聚观军士就一拥而上,把他乱刀砍死分吃了,成为继南朝侯景之后,又一个被吃掉的人。 “这也是李从善同韩德让说的?”赵匡胤抬了抬眼皮子,“那他们倒是说了不少话啊!” 赵德昭闻言一惊,“嘿嘿”笑了几声,“不是,也不知听谁说的了,好像是爹做寿那次吧,不也来了许多客商吗?他们的消息可是最多的。” 赵匡胤并没就此多说什么,“你就能确定,皇甫继勋会落井下石?” 按照他这个人设以及历史走向,定然会,可赵德昭不能就这么说啊,他思考了片刻,说道:“要不让人去金陵城传流言,把林仁肇说的有如天兵天将下凡,若打起仗来,他定然是大将军,如何?” 用舆论杀人,再加上传递的消息,双管齐下,不信没有效果! “编个戏曲,让戏班子、说书的都可以传唱起来嘛,对了,林仁肇这个名字要改,但主要的身世啊、经历啊,可都照搬下来,背景也要改...” 不然过不了审,怕还没唱呢官府就要抓人了,毕竟朝廷的事不能随意编排,也没有人敢演李煜这个皇帝不是。 赵德昭洋洋洒洒说了一堆,赵匡胤起初没听进去,觉得这主意上不得什么台面,可听到最后,竟然觉得也还不错,真的掺假的,假的掺真的,定能搅得李煜睡不安稳。 “既然如此,那便多编一个,将萧绰假扮婢女这事也编出来,不过不用改名换姓,主角就你,”赵匡胤看向赵德昭道:“找宫里头的戏班来编,然后教给宫外的,给朕往北边去传,有胆子传到辽国去最好!” 赵德昭听了这话也是呆愣住了,“爹为何要做这个?是辽国又有什么动静?” “还是那样,没事来骚扰一下,不过这几日没此前那么频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父子二人对辽国这番动静各自想了片刻,却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索性放下不管。 “你先按我说的去做...我也想看看辽国看到这戏,会有什么反应...” 应该会挺精彩的,赵德昭心想。 赵匡胤继续道:“还有四郎的事,他如今在宫里也就读半日书,我想着,反正你也回京了,带着他历练历练,明年就让他出宫开府。” 这倒不是什么问题,赵德昭点头一口应下。 “行了,”赵匡胤说完正事朝外看了一眼,“啧”了一声道:“天都黑了,话说小孩子不能走夜路吧,今日就让安安住慈和殿吧,你同七娘该回去了,明日再来接!” 赵德昭忍不住怀疑,赵匡胤留自己说这么久时间的话,就为了等这一刻。 “爹,至少留儿子吃顿晚膳呢?”赵德昭垂死挣扎。 “你晋王府没吃的?四司六局准备了好酒好菜还没吃够?赶紧回去!”赵匡胤不耐烦得朝赵德昭挥了挥手。 赵德昭在这一刻,突然有了几分悲凉,自己这家庭地位,也不知落到哪里去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三十四章 人伦 这夜,王七娘总觉得空落落的,晚上睡在床榻上也是辗转反侧不得入眠,赵德昭知道她思念孩子,也只好拍着她的脊背安慰一番。 “放心,他在宫里定能好好被好好照顾的,明日一早,我便去接回来,可好?” 有了赵德昭这话,王七娘才点了头,慢慢睡了过去。 赵德昭却是想着赵匡胤同他说的话,让戏班子排戏,一出戏朝南,一出戏朝北,将想要扩散的流言扩散出去。 而戏班子,也是掩藏细作最好的地方,这个计划也得提上日程了才好。 翌日,赵德昭收拾一番自去上朝,王七娘在家继续做月子等孩子。 因为宴会上发生的事,朝会上便有大臣提出要严审沐涟这个刺客,以防背后辽国有着更大的阴谋。 有人附和,说既然沐涟是皇后身边的宫女,想必知晓不少密辛,若能好好审问套出些话来,今后定能加以利用。 赵匡胤觉得无可无不可,若真能审些什么出来倒也是好事,刚看向赵德昭,赵德昭便先开了口,“官家容禀,臣不擅审问一道,若官家有此意,不若让大理寺苏正卿来办得好。” 赵德昭知道这女人没那么好审,他也不想耗费无用的功夫在她身上,可他若是一口回绝,殿上这帮人不知又会想些什么,还不如将这烫手山芋扔给苏晓的好。 果然,赵匡胤听了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那就将刺客移交大理寺,苏卿,便由你来好好审一审吧!” 苏晓叫苦不迭,但皇帝开口,他也无法推诿,只好硬着头皮应下。 说完刺客的事,新任宰相薛居正出列,取出一份奏本朝赵匡胤道:“官家,日前伊州陈氏送来文书,说愿归顺我大宋,此为伊州舆图,请官家过目。” 伊州陈氏? “他们怎么突然想着要归顺了?”赵德昭嘀咕道。 “是因为辽国,”赵德昭身后站着曹彬,他耳朵尖,听到赵德昭这话不由轻声解释,“此前沙州一役,他们虽未直接参与,但辽国越界一事,却是他们派人传信灵州,朝廷这才知晓。” “官家当时不是请他们出兵援助瓜州来着?他们没去么?”赵德昭轻声问道:“他们不去,我还以为是没有这个心思呢!” “这却是不知为何了,下官也没有所听闻。”曹璨摇头道。 赵德昭闻言也停了话头,随着薛居正的动作看向赵匡胤,见皇帝脸上带着股倨傲,志得意满得翻开了舆图,片刻后“哈哈”大笑着道:“好,陈氏历代镇守伊州,将伊州治理得颇是完备,既然归降,陈氏待遇便同漳泉陈洪进一般,诸卿可有异议?” 殿中诸人自是没人会有异议,赵德昭盘算着,陈氏归降,人自然会进京来,到时也便知晓前因后果了,眼下不用多思。 这几日很是平静,内没有人搅风搅雨,外,除了契丹人扰边,也都一派祥和,朝堂上的事自然也便不多。 诸臣又汇报了一些可有可无的工作,表现他们的确是在替大宋兢兢业业之后,朝会便就散了。 只不过政事堂、枢密院、六部本官以及开封府尹赵德昭被留了下来,被留下的原因很快便明了,江南国使臣求见。 走入殿中一行江南国使臣中,最前面的是个留着一把山羊白须的老头,想来便是韩德让口中的徐铉了。 “见过官家!”相比韩德让,徐铉神态从容,好似觐见的不是敌国皇帝,而是自家陛下。 “徐骑省,朕早闻你博学多才,三徐之中,又以你名望最高,朕今日一见,骑省果真风度卓然啊!” 江南三徐,指的是徐铉、徐锴兄弟俩,以及江宁人徐熙。 他们三人在江南很是出名,皆以博学多才而闻名于朝廷上下,其中便以徐铉名望最高。 “多谢官家抬爱,下官惭愧。”徐铉脸上丝毫没有被皇帝夸赞的欣喜,仍旧一派淡然,“下官听闻,昨日韩使入晋王府赴宴,不知如何得罪了晋王,回去便被禁足,中间许是有些误会罢!” “是不是误会,昨日本王也是说了,定会查明给诸位一个交代,将其看押在驿馆,已是网开一面了,要不然,涉嫌谋害本王,别说一个韩德让,就是你们江南所有使臣,现在怕是都得在府衙大牢之中相会了。”赵德昭却不给徐铉面子,冷着脸说道。 早在进殿的时候,徐铉便已是瞄了赵德昭好几眼,早便看出这个面容俊朗、看着亲和的宋国皇子不是个好惹的。 果然,自己不过是问了一句韩德让,他便如此不客气。 “是,下官僭越,晋王息怒!”徐铉腹诽归腹诽,面对赵德昭这一番话,仍旧彬彬有礼,面上看不出分毫情绪。 “徐骑省此番前来,不是为了说昨日宴会一事吧!”赵匡胤问道。 徐铉躬了躬身,“官家,下官此番前来,的确不止为了此事...” 徐铉站直后看向赵匡胤说道:“古语有云,人之有道也,饱食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圣人有忧之,使契为司徒,教以人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又言:上不变天性,下不夺人伦,人伦睦,则天道顺......” 赵德昭竖着耳朵听着,大致是听懂了他这番话的意思,说人伦,无非是想借用圣人之语,让赵匡胤放李从善回江南,享父子、兄弟、夫妇之人伦罢了。 殿中听懂的人也都皱了眉头,徐铉在外的名声除了擅写文章,口才也是上佳,引经据典更是熟练,同他辩,多是自取其辱罢了。 对了,薛相说不定能辩,不过他这二人若辩上了,怕三天三夜都结束不了。 赵匡胤端了茶盏喝茶,并未去接徐铉的话头,借着茶盏的遮掩,他给赵德昭使了个眼色。 赵德昭在心中叫苦,自己都听不明白徐铉的之乎者也,还要自己同他去对? “官家,人伦不可违,下官还请官家开恩,让国公回江南去!”徐铉最后一句话说完,躬身朝赵匡胤深深行了一礼道。 “徐骑省说笑,李大人如今是我大宋的官,怎么还能回江南?”一个大臣大着胆子率先开口道。 “这官...呵呵...”徐铉没有将话说完,不过殿中诸人都明白他的意思,这官是大宋强加给李从善的,又不是李从善自己要的,就是个留人的借口罢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三十五章 父与子 “这官,是我大宋给的,他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这话一出,所有人目光俱是看向了开口的赵德昭,薛居正更是一脸不赞同的神情。 再怎么说,徐铉也是一国使臣,还是个学富五车的文人,殿下这话,委实太过不客气,也伤两国和气。 赵德昭并没有看到薛居正的神情,他想的是,既然徐铉此人学识渊博无人能及,自己这半吊子水的古文知识定然是说不过他的,那就不要跳进他这个坑便好了。 大宋要的又不是以理服人! 徐铉也被赵德昭这话给惊着了,他从来没想过会有人这么理直气壮得将扣押他国使臣说在明面上。 “晋王殿下...何意?” 赵德昭朝前走了几步,说道:“徐大人既然担心李从善的人伦,简单,劝你们国主学学吴越国,只要将江南舆图奉上,今后我等便是一家人,李从善自然能同妻儿兄弟团聚。” 徐铉闻言脸色更是白了几分,看向赵匡胤问道:“官家,当真是要对我江南动兵戈不成?” 赵匡胤没有接话,徐铉继续逼问道:“官家,国主待官家恭敬有加,如子事父,官家奈何见伐?” “如子事父?”赵德昭抓住了这四个字,上前逼问道:“若如子事父,父大寿,子为何不亲至贺寿?岂非大不孝!” “殿下这是强词夺理啊!”徐铉见赵匡胤不答,转头看向赵德昭,“国主身体羸弱,无法亲至,这才派了国公前来。” “本王再问你,父子分两家,可行?”赵德昭朝前一步,又道。 徐铉喏喏不能言,说能分,便是违背了自己适才说的人伦之言,若说不能分,他们江南是子,自然也同大宋分不得了。 “徐大人,你们国公在我大宋为节度使,今后见了,还请称呼一声李使,不要再国公国公得叫了,当然,若你们国主纳土归降,官家心情好的话,或许封他们兄弟一人一个国公也是可以的,官家,您说可是?” 赵匡胤见徐铉哑口无言的模样甚是得意,赵德昭话糙理不糙,生生将徐铉绕进了他自己的逻辑之中,甚好! 殿中本是绷紧了神色的人,此时也都露出了笑颜,就说嘛,有殿下在,他们担心什么? 徐铉在这一刻觉得很是心酸,想他江南,国主没有大宋皇帝这番英武,国主也没有像晋王这般有魄力胆色的皇子,他们朝堂上站着的大臣,只会互相扯皮推诿。 哪里有大宋朝廷的上下一心? 还有什么意义呢 大宋的野心摆在了明面上,国主不敢战,可如此祈和大宋,就能保全他们江南了吗? 没用的,吴越都降了,他们少了一个屏障,对上大宋...便更是艰难了! 叔言说得对,他不该来,不该还抱有希望 “二郎越说越不像话,”赵匡胤见差不多了,轻飘飘得朝赵德昭呵斥一句,继而笑着安抚徐铉,“不过朕可给徐骑省一个承诺,若有一日,骑省归宋,朕定然不负骑省才学!” 徐铉笑得勉强,已是不想再说什么,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大殿之中。 “哼,老匹夫,尽说些有的没的!”一个武将已是全身难受,他压根听不懂徐铉说的那些话,恍然想起小时候读书,不肯背书被夫子打手板的日子。 这徐铉,同自己那夫子真像,不是说外貌,而是说话那副神态,书生酸腐之气不住得往外冒,臭! “二郎啊,以后说话多少注意着些,徐铉毕竟年纪大了,若有个好歹,也是麻烦!” 嘴上说着麻烦,可赵匡胤唇边的笑意却是明显,之后又叹了一声,朝薛居正道:“这小子学识不够,薛相还是得盯着些。” “不是吧,臣好歹圆满完成任务了呀!”赵德昭最怕就是被薛居正拉去写文章,一篇文章起码耗费他一日时间,附赠一把头发! “行了,都散了吧!”赵匡胤点着赵德昭摇了摇头,继而起身离开了大殿。 赵德昭走出垂拱殿便要朝慈和殿去,说好了得去接安安,现下已经过了这么久,七娘在府里怕是要等急了。 “殿下稍后!” 身后传来声音,赵德昭听出是薛居正唤他,只好停下脚步。 “老师,可别真让我写文章!”赵德昭还没等薛居正开口,立即觍着脸求饶道。 薛居正无奈一笑,叹道:“殿下又不要考科举,文章多读些便好,写便算了。” 自己要看也是废脑子! 何况现在做了宰相,这一堆事白日都来不及处理,夜夜都得带公文回府处置,哪里还有时间给殿下修改文章。 “下官只是提醒殿下,再怎么说徐骑省也是一代文豪,在江南士子心中地位颇高,若今日朝堂这事传到江南,之后大宋收复了南方,他们怕也会对殿下不满啊!”薛居正语重心长道。 赵德昭立即明白了其中深意,文人手中的这笔杆子可厉害,若自己这番言行被夸大,定被冠上一个不敬师长的名头。 大宋收复江南是迟早的事,江南学子诸多,不能得罪! 赵德昭明白薛居正的好意,可却并不是很在意,但也恭恭敬敬道了谢,目送薛居正离开,才又大步朝慈和殿而去。 慈和殿中其乐融融,皇后坐在一旁,同昭庆、延庆几个公主挑着婚礼要用的花样,奶娘抱着安安坐在榻上,旁边是福庆在玩一个绣球,赵德芳趴在旁边同他二人说话。 福庆倒是能听懂一些,是不是“咿咿呀呀”附和几声,可安安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时而兴奋大叫,手脚并用闹一阵,再在奶娘得安抚下继续看兄妹俩玩耍。 “四郎也在?” 赵德昭走进殿中,同皇后见了礼,昭庆和延庆公主忙起身。 “你可算来了,安安这小子定是像你小时候,才几天大就这般闹腾!”延庆忍不住就控诉道。 “调皮的孩子聪明,安安长大后,定然像二郎一般聪慧呢!”皇后听了立即维护道。 昭庆笑了笑,重新坐下说道:“我就喜欢乖巧的,福庆这样就很好。” 赵德芳站在一旁插不进嘴,福庆又盯着他想要继续玩,安安见二人突然停下了,不知道怎么了,嘴一撇就开始哭了起来,福庆听到哭声,顺便就一起哭了几声。 可真是热闹啊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三十六章 赵德芳的职务 再如何不舍,赵德昭还是领着安安和赵德芳出了宫,安安哭累了,上了马车之后倒头便睡,到了晋王府还没有醒。 王七娘见安安脸上泪痕,不知道小家伙是受了什么委屈,心疼得厉害,赵德昭忙同她解释了原委,王七娘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安安也是个贪玩的孩子。”王七娘说道。 “贪玩的孩子聪明呢!”赵德昭戳了戳安安的脸蛋,笑得一脸溺爱。 夫妻二人说了会儿话,赵德昭才出了院子,赵德芳还在前厅等着自己呢。 “二哥!” 赵德芳看到终于现身的赵德昭一脸兴奋,若身后有条尾巴,定已经摇得能飞起来了,他等这一日可等了许久。 还没等赵德昭开口,赵德芳起身迎了几步,巴巴得问道:“二哥把我安排去哪儿?” 赵德昭越过赵德芳在椅子上坐下,抬头看向像小狗跟着走来的赵德芳,笑了一声,“你想去哪儿?” 赵德芳眼睛一亮,挨着赵德昭坐下,说道:“二哥能让我自己选吗?我能去内廷局吗?我想学怎么做霹雳弹!” 果然啊,男孩子对杀伤性大规模武器总是缺乏免疫力,赵德昭不用问也该猜到。 “研制火器可是危险得很,你没瞧见当初东作坊可是炸伤了好几个匠人,你不怕啊!”赵德昭问道。 “我不怕,我穿铠甲就好!”赵德芳心想,二哥可唬不了自己,因为炸伤过人,后来作坊试验时可都穿了铠甲的,虽说匠人难免还是会伤到,但性命之忧是没有了。 “我东作坊如今是黄虎管着,他是有手艺的人,后来招的几个也多少懂一些火药,听闻最近还新入了一个道士,你好歹也是个皇子,去了该做什么官的好?” 赵德昭侧了侧身子,一手撑着下巴看向赵德芳,“要我看,你要不先去府衙待些日子,学学简单的政务处理,如何?” 赵德芳一听便是琐碎又无聊的事,情绪立即低落下来,“上午要跟着先生上课,下午还要去看文书吗?怪无聊的!” 上班做牛马,哪里是那么好玩的? “爹让你跟着我,想来不是为了混个差事,我也不会如此,你若跟着我,必得学些本事,吃苦也是难免,看文书也不会无聊,开封府通判李景阳状元之才,你总能从他身上学到些东西。” “是,听二哥安排!”赵德芳垂着脑袋说道。 赵德昭在心中笑话赵德芳的天真,但看他瞬间恹恹的模样,还是软了心肠。 “这样吧,我带你去东作坊瞧瞧,你若要待在那里,放下你皇子的架子,跟着黄提点好好学,一个月后我亲自考核,若不行,便去府衙老老实实看文书。” 赵德昭这话刚落地,赵德芳立即原地跳了起来,过后又觉得自己这样子太过孩子气不够稳重,忙整理了下衣冠,朝赵德昭拱手,“多谢二哥!” 可得了赵德昭话的赵德芳,嘴角的笑比AK还难压,赵德昭岂能看不出来。 他笑着站起身来,朝外吩咐道:“备马!”说完转头看向赵德芳,“你是坐马车还是......” “我也骑马,不过我的马在宫里,二哥那匹西风给我骑呗!”赵德芳自是知晓赵德昭如今多是骑捷豹,赵光义送的白马一直养在马厩中。 “你想骑西风?”赵德昭停下脚步问道。 赵德芳“啊”了一声,心想难不成二哥是不舍得,再一想却也理解,毕竟西风曾陪二哥上过战场。 自以为想明白了的赵德芳忙又摆了摆手,“西风不行也没关系,马厩其他的马都可以。” 赵德昭笑了一声,“你想骑就骑,二哥没这么小气。” 反正现在也没有了吹哨子的人,西风不会发疯,伤不到赵德芳。 二人到府门外上了马,在周威的护卫下朝内廷局而去,街上行人多,他们也行得慢,赵德芳一手拿着缰绳,一手不住得抚摸身下的白马,喜爱之心溢于言表。 赵德昭冷眼看着,要不是这马曾经被人有意训练过,看赵德芳这喜欢的劲头,送给他倒也无妨。 届时寻人问问这事,看看有没有办法重新训练西风,训练到便算听到哨子声响也不会发狂。 反观西风,却没有半点儿开心模样,它在马厩无所事事,难得才被马夫带着出去溜一圈,可新来的那黑家伙,日日可随着主人出门去,回来那傲慢的劲! 这让西风很不高兴,想当初陪主人上战场杀敌的可是自己啊! 虽然自己也犯了错,可是...自己也并非有意,它当时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不知怎么就...唉 今日见有人将它带出府去,西风还以为主人终于想着自己了,不想却是让一个小孩子爬上自己的背。 虽不乐意,但主人的话还是得听! 二人一马各怀心思到了内廷局东作坊,赵德芳从未来过内廷局,尤其是东作坊,这地方寻常人来不得,就算是官员,也要打申请,说明来此的缘由,批准后才给进入。 若是发现有人擅闯,这里的禁军直接可以将人拿下大牢中。 赵德芳第一次走进这个神秘的地方,跨进大门后便觉得只长一双眼睛当真有些不够用。 院子没有种什么树木,都是低矮的灌木丛,两边廊庑下晒着不知什么东西,随风飘来刺鼻的味道。 匠人们拿着东西进进出出,见到赵德昭也不过点头一礼,便继续去干自己的事了。 走过第一重院子,后面几间屋子有的是做仓库用,放了不少生铁打制的铁球、麻绳、木头等材料,有的从打开的窗户能见其中忙碌的人影,想来是办公之地。 “二哥,火药放哪儿了呀?”赵德芳问道。 “火药是需要经过配比的,怎么会放在一个地方,硝石、硫磺、矾石等都分开存放的,不可大意,制做好的霹雳弹也不会放在东作坊,而是运去江边的仓库,远离皇宫和市井,以防意外。”赵德昭慢慢解释道。 “殿下来了!” “见过殿下!” 便在此时,听到院中动静的黄虎几人走出了屋子,朝赵德昭行礼之后,微微侧身,露出了他身后的几人,这几个是他同赵德昭提过,对火药也略有研究的同行,以及道士。 人是通过吏部进了东作坊,不过赵德昭忙碌,还没有见过。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三十七章 改良飞火棍 这几人也是第一次见赵德昭。 入职东作坊的时候,赵德昭还是平晋郡王,没成想等见到了人,这人已经是晋王了。 果然如外界传闻般,甚得皇帝心啊! 不过看着眼前长相俊美的人,想着如此神仙般的人物竟然研制出了这霹雳弹,还有水中霹雳弹,也难怪皇帝会重用了。 在赵德昭眼中,除了黄虎比刚进内廷局时少了几分市井气,其余几人,多少看着还不像个官吏模样,尤其是那道士,身上竟然还穿着一身道袍,一柄佛尘拿在手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内廷局修仙呢! 几人一一自报家门之后,便跟着赵德昭进了屋子,赵德芳亦步亦趋,半句话也不敢说,是以这些人也压根没留意赵德芳此人,还以为是哪家小公子跟着殿下出来见世面。 赵德昭坐定后,黄虎立即将桌上几份图纸递到赵德昭手上,说道:“殿下不来,下官也要去寻殿下了。” 赵德昭接过图纸,只见上面画着黄虎的拿手把戏“飞火棍”。 “下官是想,眼下作坊霹雳弹已是成熟,也该做些别的,飞火棍呢...若改良得好,守城便是一大利器。” 黄虎这是想要研制火枪了啊,赵德昭忍不住又低头朝图纸上看去,画的飞火棍还如在象棚时看到的那样。 赵德昭笑了笑,从桌上取了支炭笔,在纸上修改了下飞火棍的样子。 这是他上辈子从书上看来的,被称为火枪之父的陈规研制出了南宋第一把火枪,这些能远程设计的武器在他守城时发挥了巨大作用。 “喷火也可以,但要是能喷出点别的来,想必效果会更好,如果这样设计,这里是机关,扣动后从枪口喷出铁丸,铁丸中要能再加些火药,你看怎么样?” 屋中几人全都聚集到了赵德昭身旁,聚精会神得看着他笔下出现一个从未见过的东西来,棍子还是原来那样,只不过手持的地方多了些部件和机关来。 “这...”也太难了吧! 黄虎看着纸上全新的飞火棍,不知道真要做的话,该从何处下手。 “这机关更是需要灵敏和精巧,咱们几人,怕是...”其中一个人朝身旁几人瞟了几眼,他不光信不过自己,也平等得信不过其他人。 可没有人反驳他的说话,若做些诸如飞火棍、飞鼠的玩意儿还行,可这 “我记得,窦家似乎对机关术有些研究,不如去问问他们?”便在这时,站在赵德昭身后的赵德芳开口道,他站了这会儿也听明白了,二哥画的东西太过复杂,作坊中这几人没有把握可以研制出来。 “窦家?”赵德昭看向赵德芳,“如今家主是窦偁?” “对,他们家自窦燕山起,便对机关术颇有研究。” “你是怎么知道的?”赵德昭很少好奇。 说到这个,赵德芳的脸庞不由红了几分,“窦大人曾经送过我一些玩意儿,里面有机关...” 赵德芳没有说的是,那些玩具他压根玩不明白,为此还发了几场脾气,窦偁听说后,便再没有送了。 “好,改日便去拜访一下。”赵德昭命黄虎收好图纸,“你们无事也多想想,枪杆先用竹子来制做,火药先配置得低一些试试。” 窦偁有自己的官职,若非必要,赵德昭并不想去找他来作坊帮忙。 “是,下官遵命!”黄虎不免有些汗颜,自己本意是为了改良飞火棍,可最后竟然给自己出了难题,而新来的这些人中,还没有一个帮得上忙的。 “禀殿下,下官倒是认识一个人,说不定此人能提供些帮助。”这时,那道士突然开口说道。 “何人?” “下官原先还在五龙观挂单时,曾结识过一个上京赶考的学生,他家境贫寒,住不起京师的客栈宅院,只好住在观中,下官投他脾性,我二人倒是聊过不少,也是那时知道他精于术数,对机关术也略有研究。” “此人姓甚名谁?现在何处?”赵德昭问道。 若真有这么个人,也不用麻烦窦偁了,毕竟人正经做官呢,也不好让他改了职位来自己这作坊。 “此人名为刑敦,此前落第不举,还住在五龙观埋头读书呢!” “既然如此,你带他来见我一见,若果真得用,留在作坊任职也可。”赵德昭说道。 “是。”道士很是高兴,自己这小友若当真能入殿下的眼,今后可又能一起共事了。 “好了,今日本王来,还有一件事同你们说,”赵德昭朝赵德芳招了招手,“这是本王四弟,从今日起便在东作坊做事,具体做什么,本王不管,黄虎你来安排。” 黄虎一听整个人都懵了,殿下的四弟,岂不就是四皇子? 让自己给四皇子安排事做,安排什么? 黄虎此时才小心觑了一眼赵德芳,正巧赵德芳也看着黄虎,二人视线对上,黄虎忙惶恐得低下了头,反倒是赵德芳,笑着拱了拱手道:“还请黄提举多多提点,安排什么事都行,我于这些都不懂,还是要先学习才好!” 黄虎见四皇子语气谦逊,也放松了心情,他可最怕来个什么也不懂,却要指手画脚的纨绔。 不过再一想,殿下也不是这等不分轻重的人,要不然,这东作坊早便是京师纨绔们的天下了。 可饶是如此,黄虎还是有些忐忑。 “四殿下...下官...那个...”黄虎抬起头看向赵德昭,“殿下要不您看...” “这样,”赵德昭也没为难黄虎,很快下了决定,“你就让四郎跟着你,你做什么就让他学什么,多听多看,一些文书类的工作,可以让他去做。” “对对对,我做什么都行!”只要留在东作坊便好,其他不挑。 黄虎见此也只好点头应下,“是,下官遵命。” 赵德昭转头又朝赵德芳道:“记住,你进了我这内廷局,就不是皇子了,也没有品级,凡事听黄提举的话,若我知晓你吃不了苦闹脾气,便收拾收拾回宫去吧!”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三十八章 刑敦 接下来几日,赵德昭很是忙碌。 先是见了埋首在五龙观读书的刑敦,赵德昭本以为,能同那道士相谈甚欢的,年纪想来也不会小,不料见了面,发现刑敦竟然是个将将满二十岁的年轻人。 交谈之下,才知刑敦年纪虽小,却已是参加两届科举。 三年一届的话,刑敦十四岁便参加了朝廷会试,也是个人才。 照刑敦的话说,他自小聪明过人,人人都以为他是天才神童,将来必定是状元之才,被人夸多了,加上年纪小,就飘了。 第一次参加科举时,他志得意满,还没入考场便已经在脑海中幻想穿着状元服游街的盛况,他将会是大宋开国以来年纪最小的一个状元,将会被载入史册! 现实狠狠打了他一巴掌,别说状元了,放榜之后,他的名字压根就不在榜单上,他没有被选中。 刑敦大受打击,回乡后更觉无颜见人,可书院的夫子劝他,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况且他年纪还小,沉下心来再读三年,想来会有个好成绩。 刑敦听了夫子的话,老老实实在书院读书,三年后再次入京赶考,由于他家境并不特别优渥,便住在了五龙观中,这才结识了那道士。 可有些事,不是努力了便有回报,还得看天赋,还得看有没有遇上适合自己的老师,天时地利人和,不可缺一。 这次考试,他依旧落第未被取中,刑敦失望之下,开始反思自己到底是不是乡亲们口中的神童天才。 这次考试的状元正是吕蒙正,刑敦在开封打了几日短工,去书铺买了本吕蒙正的文章,一看之下,才知道自己与状元的差距有多大。 “与吕状元相比,自己是燕雀,而他...才是鸿鹄啊!”这是刑敦同赵德昭说的真心话,他此时早就不似从前那般浮躁,也没了考取状元之心,只想着能取为进士,由朝廷安排个职务为朝廷效力,便也算了了平生心愿。 “听闻你对机关术颇有研究?”赵德昭问道。 刑敦挠了挠脑袋,脸上露出一抹羞赧,“谈不上机关术,就跟着邻居家大叔学了点皮毛,进山打猎时能用得上。” “邻居大叔?”赵德昭起了兴趣,“那他是你师父喽?” “算是吧,不过可惜,去年他受了一场风寒,没钱请大夫,这便去了!”刑敦脸上露出几分伤怀来,“如若不然,他定然是比草民更适合。” 说着,刑敦从自己包裹里翻出几张图纸来,递给赵德昭,“这些都是草民从他那儿学的样式,殿下过目。” 赵德昭接过那些图纸仔细看去,这些图纸上绘有他们制做过的一些东西,甚至有一张画着木牛流马,只不过看它旁边写的尺寸,不过手掌般大小,用作玩具还差不多。 “很多东西需要大件的木料,这些东西难得,若有了拿来打制家具会比做这些卖得钱多...”刑敦似乎看出了赵德昭在想什么,在旁边小声解释道。 还有的图纸绘制了一些农具,“村里一共就两头耕牛,农忙时没办法,就只能靠人力拉,所以我们制做了这些帮助村民。” 不管是用来售卖换钱的玩具也好,还是为了农耕制做的农具也罢,这些东西足以说明刑敦便是赵德昭需要的人才。 他若入了内廷局,不光可以为改良飞火棍提供帮助,更是能在其他领域发挥出他这优势。 “很好,”赵德昭将手中图纸递还给刑敦,继而问道:“你可愿意来我内廷局,用你的机关术,为朝廷效力?” 这件事,道士早同刑敦说过,刑敦早便等着,闻言立即点头,毫不犹豫朝赵德昭道:“草民科举,本就是为了报销朝廷,若殿下用得上草民,草民定肝脑涂地,为朝廷死而后已!” “过两日去吏部取告身,但住处...还得委屈你在观中多住些时日,楼务店新的一批宅子尚未建好...” “多谢殿下关怀,草民住在观中即可,这里虽偏了些,但胜在清净。”刑敦立即道。 赵德昭自是不会让朝廷官员长久住在观里的,刑敦说偏了些,可从这里到内廷局,步行得一个多时辰,便算雇一辆大车,也要小半个时辰。 偶尔还成,但若日日如此赶通勤,人也受不了啊! 但楼务店的确没有空的屋子了,新的一批刚选好地址,木料砖瓦还未运来,工部说差不多得开春才能建造,等早好怎么也要半年时间。 半年后吧,赵德昭想着,到时候选几处作为内廷局专用的宅子,当做员工宿舍便好了,下了班还能让员工联络联络感情,若能讨论讨论工作的事,那便再好不过了。 黑心资本家赵德昭想到这儿,脸上不由露出几分笑意,刑敦看着突然狡黠的晋王,不知怎么后背一凉,这一瞬间突然有了即将成为牛马的警惕来。 同刑敦谈完,赵德昭又去找了何承矩和曹璨,同他二人商议了一番戏班子的事。 “宫里排戏?那要咱们去外头找戏班子演吗?”何承矩问道。 “瓦舍里就有不少,找几个唱得好的,还有说书人,这种最是简单,江南茶楼众多,每个都有说书的,散播起来比戏班子可快多了!”曹璨道。 “马上快过年了,最好是年前就能让戏班子学好启程,南北都有庙会,庙会上唱效果更好!”何承矩又道。 赵德昭却是突然有了个主意,“咱们自己组建俩戏班子行不行?还得安插探子进去,再组个咱们自己的商队吧,走南闯北的也不显眼,打听消息方便。” “枢密院有自己的探子,用得着咱们再布置吗?”曹璨有些迟疑,培养探子可是苦差事,还需耗费不少银子。 “不,枢密院是枢密院的,我的是我的,这不一样!”赵德昭看向二人,“枢密院的情报第一时间上报政事堂,本王要知晓,除非官家告知,不是我不相信官家,可有些事...” 只有自己知道,也只有自己更清楚该从哪里发力,才会达到更好的效果! “殿下,你...不会想要...” 曹璨坐直了身子,面上露出几分担忧,他的心思实在太过明显,赵德昭突然恶从心头起,正了神色看向曹璨道:“若我真有这个心思,你待如何?”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三十九章 间者 赵德昭这话一出,屋中顿时落入静谧,曹璨瞪大了眼睛看着赵德昭,继而“腾”得一身站起身来,快步朝外走去。 赵德昭就这么坐着看向曹璨,自己穿来第一日,便与他结识,算是相交最久的一个朋友。 他也不希望,自己看错了人! 曹璨不过就在门口朝外看了几眼,见外头只有周威同几个亲卫在,叮嘱道:“好生看着,别让闲杂人等靠近。” 说完,他又退回屋子关上了门窗,这才转身走回屋中,叹了一声朝赵德昭道:“殿下,这话以后可莫要随便说了。” 何承矩笑着问道:“怎么?怕人听去,给你惹来杀身之祸?” 曹璨一听当即就炸了,“我岂是那种贪生怕死之人,殿下对下官有知遇之恩,殿下要下官做什么,曹某自该听命,只是...” 还有只是? 赵德昭饶有兴趣的看着曹璨,嘴角扬起一抹好奇的笑意。 “只是下官不止是内廷局的官,更是朝廷的官,况且,下官父亲还是枢密院枢密使,若殿下当真有...”曹璨很难将“不轨之心”四个字说出来,面上神情也很是为难,“下官无法两全,只能以身,谢殿下恩情了!” 这便是说要自尽,全他忠孝无法两全的为难啊! “你这话,可真伤人心...”赵德昭长长叹了一声,摇头说道。 曹璨闻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殿下恕罪,官家仁慈,乃一代明君,对我曹家更是恩重如山,下官知恩,下官父亲同样如此,再说,官家对殿下爱重,将来这——” “行了行了,不用对我表达你对官家的忠心,我的忠心可不比你少...”赵德昭见曹璨越说越急,忙打断了他的话,起身将他扶了起来,“我说伤心,是你还真以为我是那种会做不仁不义的事情来的人?本王要那个位子,也会是堂堂正正,不会给自己留污名。” “啊?”曹璨看向赵德昭,见他神色玩笑,这才知道自己上了当,叹道:“殿下怎地就会作弄人,这下好了,下官里外不是人了,今后可还有机会升职?” 赵德昭“哈哈”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亏待不了你的。” 曹璨重新坐下,见何承矩笑得不怀好意,一看就是嘲笑自己蠢,顿时翻了个白眼,打算这个月都不理他。 “《孙子》云:明君贤将,能以上智为间者,必成大功!” 赵德昭坐下后开始解释自己的缘由,这些事要做,说不定还会有像曹璨这样的人心生怀疑,他虽不能挑明自己穿越者的身份,但还是能找出合适的理由来说服他们。 “间者,便是细作,最主要的任务就是获取情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才能在军事行动或者其他活动中占据上风。” 细作最初是根据战争产生,获取的情报包括对敌军的侦察,兵力啊、军心士气啊、地形啊,以及对方军事部署和动向等,得到的情报越多,在战争中越是能占据有利地位。 其二,便是对敌国的侦察,主要包括获取其争执动态,山川形势、国力、军力强弱等。 第一种,军中有斥候,战争时期的探查斥候便可以做到,赵德昭需要的是第二种,除了获取情报之外,探子要做的还有很多,比如深入敌后进行组织、劝诱、破坏等。 “枢密院探子的消息固然重要,但探查的多是宫廷中事,不够,而我想补充的,是南北市井中事,对于一个国家而言,百姓的力量是无比强大的,将他们利用起来,说不定比直接攻入敌国都城,更为有效!”赵德昭看向二人说道。 “殿下说的是!”何承矩应道:“只是,银钱从何处来?” 培养细作需要耗费大量银钱,朝廷的细作有朝廷出钱,若是做了敌国的官吏,还能再领一份俸禄,可殿下要的细作却需要殿下自己出钱,殿下又不收受贿赂,俸禄虽不少,但要供养这么多细作,那便不够看了。 朝廷的赏赐又不好随意拿出去换银子,更不可能动内廷局的分红,钱是个大问题啊! “首先,我在洛氏商行中有分红银子,洛家从海外赚一笔,我便能拿一成的分红,这些可先拿去用,至于后面...” 赵德昭看向曹璨,“我不是还要组建自己的商队吗?商队赚的钱,便用作细作的经费好了,取之用之,想来也是够的。” 他们自己的商队,什么手续都可以从简,而可以售卖出海的货物,更是比寻常商队都会精致且种类繁多,海船也能用最大最好的,还有司天监苗守信在,更不会担心在海上迷路。 这么多优势组合在一起,还怕赚不到钱? “韬光、正则,这件事,我便交给你们去做...”赵德昭说完又在心里算了算日子,“离过年还有两个月不到的时日,一个半月,必须得让他们出发!” 日子是紧了些,曹璨和何承矩对了个眼色,看到对方的跃跃欲试,相视一笑后起身,“是,下官(末将)遵命!” “若有问题随时来寻我!”赵德昭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凭借他二人能力以及在京中的资源,想来不会有太大问题就是了。 日子不紧不慢得过着,入了十一月后,开封便开始下了雪,怕路上不好走耽误回家过年,开封的行商也都陆陆续续离京。 大理寺审理沐涟一事没有什么进展,韩德让被扣在驿站不得返回江南,可徐铉却是得走了,李从善闻言后,犹豫了半日,还是动手写了一封书信,夹在自己的家书中,偷偷摸摸得托亲信仆从送去客栈给徐铉。 徐铉并没有多想,收了信就同皇帝告辞返回江南去,可惜韩德让,看来这个年得在开封过了。 他如今是无比后悔,自己当初赴宴为何要多此一举,他每隔几日便自呈一封自辩信送去给府衙和大理寺,恳切得阐明自己并无伤害晋王及其南阳郡王之心。 而因为急于回江南,也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他的自辩信中慢慢便多了对沐涟身世的来龙去脉,不用苏晓审,他们也拼凑出了沐涟的身世和经历来。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四十章 曲折经历 沐涟族逐涟水而居,以放牧为生,不理外界纷扰,生活得很是自在,不过当天灾来临时,便显出了游牧民族的艰难来。 往常,沐涟族总是提前会有准备,可几年的一场大旱让涟水干涸,他们为了生存,只得出发去寻找新的水源。 水源倒是找到了,族人很是欣喜,觉得上天庇佑,可突然有一日,一个族人突然发热倒下,用了草药也不见好,族里巫师做法也不见好,很快,一个接一个,都病倒不起。 沐涟也发了高热,她躺在帐篷中,听这外头隐约的哭声慢慢归于寂灭,想着自己怕是也要死了,只是不知他们这一族到底如何触怒了天神,降下这灭族的惩罚来。 当然,最后她从人们口中得知,这一切灾难的源头,不过是草原上染了疫病的一只老鼠,因为偷吃了他们的粮食而导致。 多么可悲啊,一只老鼠灭了一个族! 沐涟并没有死,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醒来的时候族里已经没有了生息,她爬起身找到了些吃食,费力将族人的尸体堆在一起,放了把火烧了,而后抓了一把骨灰,独自一人上了路。 她要将族人送回到最初的地方——涟水! 她吃光了粮食,便学着打猎,最初总是艰难,打不着吃的她便挖草原上能入口的野菜野草,那些东西入口苦涩,可为了活命,她只好一边哭着一边努力咽下。 运气好的时候,会打到野兔之类的活物,剥了皮剔了内脏,简单生了火烤熟了便吃,没有什么味道,甚至很腥,但比吃野菜却是好了无数倍。 终于,她回到了涟水,干涸的涟水经过这些日子又充沛了些,她送走了族人,在河边坐了一天一夜,想着接下来她该往哪里去? 从前听闻族人说,南方有大国,他们不用逐水而居,城池更能将百姓保护得很好,没有野狼会在半夜入到帐篷将小孩叼走。 那便去看看吧! 事实上,一个女子独自上路,特别是个美女,总是不安全的,当到了有人烟之地后,沐涟总觉得那些人看自己的眼神很是奇怪,就像...当初族人打猎时看向猎物时一样。 而城池这种地方,没有了猎物可让自己打,要吃饱饭,得有钱,沐涟没有。 不谙世事的她被人卖入青楼,当她终于知道自己身陷何处时,哪里还能逃得出去? 她的第一夜,五百两高价卖给了城中一个财大气粗的胖子,之后...她便成了青楼的头牌。 可她不甘这种日子,在一个夜晚打晕了恩客,换上了恩客的衣服,描画一番溜了出去,她趁夜色出了门,路过驿站时偷了一匹马,草原上的女子马术向来不弱,这一跑便跑了一夜,身后没有追兵。 可她忽略了一件事,她情急之下忘了带钱。 这次,沐涟不再天真,她用泥巴将脸庞涂得脏污,用布条将丰满的胸部紧紧裹住,行走时佝偻着身体,蓬头垢面得倒也真没有引人注意,只是如此一来,她也没办法赚钱养活自己,只好混迹在乞丐之中,以乞讨度日。 讨来的总是少,饿得厉害时,她甚至在野狗口中抢吃的。 如此过了两年,又因为一次天灾,跟着流民到了临潢城外,可天灾对辽国影响甚大,便是朝廷也拿不出多余的粮食来救济流民。 流民聚集在城外,等着朝廷每日施舍稀如水又掺了沙子的一碗粥,可这如何能吃饱? 眼看着朝廷没有想要管他们的意思,流民将目光瞄向了人,沐涟惊恐得发现,身边的人渐渐少了,尤其是孩童,不知哪一日就不见了踪影。 她明白发生了什么,心底隐约多了几分担忧。 终于有一日,沐涟发现流民不再满足偷摸着做这些事,光天化日之下,便有人暴起杀人,继而将人分而食之。 不能再待下去了,总有一日会轮到自己。 沐涟在一日放粥时准备偷偷溜走,去其他城池混日子,不想早有人盯上了她,像她这种孤身一人的乞丐,吃了也不会有人寻麻烦,方便! 一人暴起,便有人闻着味就来了,挣扎中,有人发现沐涟竟然是个女人,再仔细一看,还是个美若天仙的人。 肚子是饿,有些地方,也饿! 几个男人一对眼神,便知道他们想到了一块儿去,淫笑几声,拖着沐涟就朝树林里去。 用完再吃,不浪费! 沐涟当即哭喊求救,可谁敢在这个时候惹祸上身,别人没救下来,连着他们一起被吃了。 为何会这么难? 她不过想要活着,为什么就这么难? 沐涟以为必死无疑,不想一声马鞭传来,她感觉胳膊一松,整个人重新落在了地上。 一队官兵从城外经过,骑在马上的是个雍容华贵的女人,便是她手中的马鞭将那几人驱散,救下了自己一命。 “何人挡路,速速离去!”女人身边一个将军大声呵斥,沐涟这才知道,她不过是挡了贵人的路,阴差阳错下才被救了。 不行,若是如此,等他们走后,自己还是会落入魔掌! 沐涟当即下了决定,她扑上前去跪在女人马前,大声祈求,“求贵人救命,沐涟愿做牛做马、为奴为婢,求贵人救命...” 她跪在地上,不过短短片刻,却像过了许久,终于听到那一声“跟着”,这两个字如天音入耳,沐涟当即落下了眼泪。 她在旁人羡慕的眼神中跟着他们入了临潢城,直到进了皇宫,她才意识到救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人。 辽国的皇后,萧绰! 萧绰带沐涟进了宫,命人给她沐浴更衣,当焕然一新的沐涟重新出现在萧绰面前时,便是萧绰也忍不住被其惊艳。 沐涟留在了萧绰身边,成为了她的婢女,再不愁吃穿,之后又学了些手脚功夫,学了跳舞,学了很多她从前压根接触不到的东西。 她甚至听萧绰说过,若她想出宫,可以跟着韩德让,就算身份原因做不成正妻,当个贵妾总不成问题。 可沐涟拒绝了,她厌恶男人,她只想待在萧绰身边,永远忠诚于她。 “难怪她会这么恨我!”赵德昭得知了这一切后,一方面也唏嘘沐涟身世波折,敬佩她的忠心,可另一方面,这样坚韧的女人若不能忠于自己,只能除去,若放了她,她会锲而不舍得置自己与死地。 而赵德昭明白,沐涟不可能忠于自己!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四十一章 忙碌的吕蒙正 赵德昭并未因为一个刺客的苦命而感怀多久,因为吕蒙正回京了。 吕蒙正任职尚未满三年,本不该回京述职,可他情况特殊,老丈人思念女儿,薛相也颇是想念这个学生,且这两年的政绩也俱是“上”,他们同吏部打了个招呼,吕蒙正便作为“优秀官员”回京述职来了。 不过在京只能留十日,十日过后便要回去,吕蒙正对此已是满足,回京第一件事便是去吏部给文书告身。 吏部对于有着强大靠山的吕蒙正自是客气,不仅让郎中亲自接待,还特地将告假的文书优先处理了,一盏茶时间便处理好了流程,让吕蒙正很是感叹了一番京师府衙的效率。 离开吏部,吕蒙正才去了沈府,自己老丈人家,沈绾先行一步,已是同母亲说了好一会儿话。 “你爹还得要一会儿才回来,今日想吃什么同阿娘说,阿娘让人给你准备。”沈夫人看着宝贝女儿红了眼眶,虽然是嫁了个好夫婿,可到底离得远了些,也不知这个女婿什么时候才能调入京师来,女儿跟着她,可得吃几年苦头了。 沈绾见自己娘亲要哭,忙使出惯用的撒娇伎俩,扑到她怀中软着语调道:“娘准备的女儿都喜欢,而且,我最近都胖了好多,娘摸摸,是不是?” 沈夫人当真在沈绾腰上捏了一把,“果真是胖了些,哎呀...”沈夫人突然退开沈绾,上下打量了一番轻声问道:“不会是有了身子吧,什么时候请的平安脉?月事可还...” 沈绾一听便红了脸,“哪有这么快的,女儿成婚才多久呀!” 沈夫人可不管,忙命人请了大夫,“谨慎些总是不会错的,晋王妃不也是如此,你们哪里懂这些?” 大夫很快入了府,仔细把脉之后,给出的结论是沈绾身子康健,一切都好! 果真只是胖了! 沈夫人略微有些失望! 吕蒙正回到沈府的时候,同拎着药箱的大夫擦肩而过,立即加快了脚步,想着难不成是谁生病了不成? 沈绾他自己知道,吃得下睡得着,赶这么久路都不见疲惫,今日在路口分别她还是活蹦乱跳的,不会是 可进了屋子,见到面色红润的沈夫人,吕蒙正更是疑惑。 而这个疑惑,直到这日晚上上了床榻后才由沈绾解开,吕蒙正一听,这丈母娘着急抱孙子呀,自己娘亲也是,每回来信都要催问,看来此事不容再等,自己还得努力才是。 毫不知情的沈绾只觉得回了京师的吕蒙正更卖力了,胖出来的腰都快瘦了回去,可她能怎么办?她也喜欢夫君如此疼爱自己啊! 回了京的吕蒙正晚上忙碌,白日也是一样,师父升了薛相,他带了年礼是要拜见恭贺的,晋王赵德昭同样要拜见。 没等他上门递帖子,邀约他赴宴的帖子便先一步来了。 地点还是樊楼,赵德昭约了几个故旧给他接风,顺便恭贺他新婚大喜。 樊楼给赵德昭准备的院落中,因为下雪而显得更雅致了些,白色晶莹覆盖在植被上,屋檐下挂着的冰凌在月光下闪烁着光辉。 腊梅独自盛放,傲然在这冬日散发芬芳,打扫干净的小路两旁,几盏气死风灯提供些微光亮。 远处传来脚步声,赵德昭大步走来,直接进了屋子,“这几日可太冷了,听说北方已是连下了十几日大雪,幽州城的文书来说,积雪都快到膝盖了。” 跟在赵德昭身旁是王承衍,他进了屋子后将自己大氅脱下扔给仆从,皱眉道:“可别有灾,去岁才经了水灾,百姓可再受不起了。” “昨日政事堂已是发了函,户部从平江、钱塘、越州等地调粮食北上,先紧着幽州、涿州、太原几个城池,辽国的兵马是退了不少,但也怕狗急跳墙,他们那里雪更大。” 王承衍感叹道:“好在吴越如今算朝廷的地方,要不然这粮食一时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调,川蜀、漳泉、番禺到底还是太远了些。” “是,”赵德昭点头,“官家还没定钱塘和吴越知州,两浙转运使这个职位也有不少人盯着,你可有什么想法?”赵德昭坐下后直接问道。 王承衍闻言倒是愣了片刻,赵德昭的问题很是直白,这也是他一贯的作风,对着自己人没有必要拐弯抹角试探打听。 “殿下是想让下官去?”王承衍心里自是愿意的,如今焰火司已是走上正轨,并没有特别需要自己来做什么。 赵德昭点了点头,“知州统管一州兵政、民政,钱塘是吴越西府,越州为陪都东府,平江又最是富庶,这三个地方,我觉得最是合适。” 王承衍忍不住心动,想了片刻道:“三处下官皆可,但听殿下安排!” “好,年后想必会有定论,”赵德昭点了点头,忽而又小声道:“只是,你同昭庆大婚在即,你便要去吴越,会不会...不大好?” 王承衍一时也收了笑意,公主不比寻常官夫人,可随夫君上任的,婚后她定是要留在京中公主府中,届时夫妻分隔两地,他也不舍得。 “罢了,过几日我问问她,”赵德昭自说自话,“如果她想跟着去南方,我去同官家求个情,想来也不是难事!” 自己不行,抱着安安出面,安安可比自己有用! 正说着,门帘掀开,曹璨、张咏、李沆、韩崇训、李守恩、苗守信以及吕蒙正说笑着走了进来。 几人热闹得打了招呼,相互落了座,樊楼的酒菜便赶紧上了来。 “圣功大婚之日,我在甘州分身不得,实在可惜,这一杯,就算我迟来的恭贺了,祝圣功同沈家姑娘,白头偕老!” 赵德昭说完,吕蒙正忙端着酒盏站起身来,“下官也要恭贺殿下——” “诶,这是两件事,一盏酒一件事!”曹璨笑着起哄道。 “就是就是,快先喝这一盏!”石保吉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我当初跟随殿下在甘州,也没去成,我的这一盏,圣功也得喝!” 吕蒙正无奈笑着摇了摇头,要这么算,在座的因为职位,大半没来自己的婚宴,他岂不是得每人都喝一盏。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四十二章 翰林院的小九九 屋中气氛热烈,这些人不敢打趣赵德昭,但可以打趣吕蒙正,吕蒙正没有喝几盏酒,倒是被这些人说得面红耳赤,恨不得立即逃了才好。 苗守信见他们闹着,悄悄挪到赵德昭身旁,低声道:“赵相...赵刺史离京前后,翰林院闹过一阵,殿下可知道?” “赵相离京不就是他们要的结果,还闹什么?”赵德昭问道。 苗守信摇了摇头,嗤笑一声道:“这可不是卢翰林要的结果,刺史,说到底品级还是比他高多了,且谁都能看出,官家并没有想真正处罚赵相。” “他能力有,眼界却窄。”赵德昭叹了一声,不然啊,当真是个可用的。 “他有一日喝多了同李昉李翰林起了争执,说如今吴越已经归降,他自己才是大功臣,吴越十三州随便哪个州,一个知州的位子总归是要给他的,说李昉没用,漳泉纳土,他最后什么也没捞着。” “他在翰林院说的?”赵德昭不敢相信卢多逊竟然这么口不择言,当真不怕隔墙有耳,将他这话报给官家去吗? “某日晚上是他值守,翰林院没几个人,李昉正好忘了公文回去取,这才遇上的。”苗守信摇了摇头,“不过李昉早就知道他什么样,没有理他。” “值守时喝酒?就这一条,便可将他贬官去职了,李昉也是好脾气,要是我,就该闹大了才好。”赵德昭转着手头酒盏,倏地转头问道:“你一个司天监的,怎么翰林院的事都知道?” 苗守信笑了笑,“是宋郎中同我说的,他和扈修撰是好友。” 扈蒙啊,赵德昭依稀记得翰林院有这号人物,眼下还担任史馆修撰,不爱谈人是非,同李昉关系不错。 “宋郎中?”赵德昭皱了皱眉头,实在想不出是哪个了。 “秘书省校书郎宋准,”苗守信简要说了人名职位,“听他的意思,卢多逊是想要自己写文书申请一个知州的调令,就看吏部和政事堂的意思了。” 赵德昭闻言眯了眯眼睛,看向苗守信道:“那你来同我说这些做什么?是有谁来托你来问我的意思?” 苗守信点了点头,“倒也没有像殿下你说的这么直白,宋郎中同扈蒙交好,自是对卢多逊看不顺眼,他有意将那些话告诉我,怕就是想通过我的嘴让殿下你知道。” 赵德昭明白了,从前他们弹劾赵普,有意无意将自己拉下水,他们定以为这事之后,自己怎么都要整治卢多逊一番的。 不想见自己没有什么动静,而若卢多逊当真因为出使吴越的功绩升官,有了实际的差事,一路扶摇直上的话,他们这些翰林院的旧人,便再也动他不得了,而卢多逊又是个瑕疵必报的性子,得罪了卢多逊,他们这些人今后日子不会好过。 “那简单,只要有人在薛相面前将卢多逊那些话说一说,薛相定然就不会批复。”不知什么时候,石保吉站在他二人面前,听完苗守信的话忍不住说道。 “下官以为,倒不如就让他去吴越好了,不过知州不能给,通判就行。”张咏坐得离他们近,苗守信又没故意压低声音来说这件事,他发表下意见想来没问题。 “你们一个个当真比我还操心!”赵德昭忍不住笑了一声,“吴越十三州知州,以及转运使刺史节度使这些官,总要开了年才会安排,容我想想再说。” “就是,今日是为圣功庆贺的,你们还在这里说公事,扫不扫兴呐!” 不远处的曹璨抓着吕蒙正的手,让他强行同自己碰了杯,转头又道:“白首偕老殿下说了,我便祝你和嫂夫人早生贵子吧!” “圣功你可知道,韬光也有一件好事呢,当初归义军曹家十娘来开封,哭着追着要嫁给他!” “不是,说是要将韬光娶回沙州去!” “对了,邹将军他们也快回京了吧,不知道曹十娘有没有跟着一块儿来呢!” “哈哈哈,韬光你小子艳福不浅啊,要我说就娶了,归义军的女儿也算门当户对,不辱没你曹家风范!” 有了他们这一打岔,屋中气氛重又热烈起来,不过从打趣吕蒙正,变成了打趣曹璨。 曹璨什么人啊,他脸皮最是厚,压根不在乎他们的玩笑,自顾自喝酒吃菜,是不是回怼那么一两句。 突然,门帘被掀开一角,诸人转头去看,见是吕蒙正带来的仆从探头探脑的,他们立即又是一阵笑。 “可是嫂夫人催了?” “殿下的宴席,嫂夫人也敢催,圣功啊,夫纲不振呀!” 吕蒙正笑着起身走到门外,来人定不会因为是阿绾,许是府中有什么事吧! “郎君,不好了,洛阳老爷...没了!” 吕蒙正脸上笑意陡然一收,“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收拾行李,我同殿下告个罪便就回洛阳去。” “是,小人这就回去准备。”仆从点头转身离开。 吕蒙正耳边嗡嗡作响,喝了酒有些晕胀的脑袋,也因为夜风一吹而冷静了不少。 吕龟图死了! 吕蒙正双手搓了搓自己脸庞,他笑了一声,很快又抿紧了双唇,这个生理意义上的父亲,他并没有多敬重,孩提时更多的是惧意,之后便是恨意。 可现在,他死了! 心里没有特别的感觉,没了伤心也没有开心,他转身回到屋里,屋中诸人见他回转后,本是笑着人突然就都安静了下来。 “圣功,出什么事了?脸色怎么如此难看?”赵德昭皱眉问道。 很难看? 不应该吧,又不是很重要的人! “家父...没了,”吕蒙正朝赵德昭拱手,“殿下恕罪,下官这就得回洛阳去,三年丁忧...其文书届时传回京师。” 屋中诸人俱是收了笑意,静默着谁也没有说话,他们不知道该不该安慰。 “去吧,后面的事有我,”赵德昭说完解下自己的腰牌递给石保吉,“右之,拿着我的牌子同城门的人打个招呼,开门放人离去。” 石保吉立即接了令牌,“是,末将遵令。” 吕蒙正又拱了拱手,这才转身急匆匆离开,曹璨跟着起身,“我送他回去!” 三人很快不见了身影,赵德昭转着酒盏,突然也觉得没有了意思。 “偏偏是这个时候!”不知谁嘀咕了一句。 “丁忧三年,多耽误...” “不早了,都回去吧,我也回府去了!”赵德昭放下酒盏,率先离开了樊楼回府去。 明日,得去趟政事堂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四十三章 原本的安排 天一冷,原本热闹的夜市也冷清了不少,马蹄踢踢踏踏响在街道上,更显夜色寂静。 “你其实不必送我回去,我真的没事。”吕蒙正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曹璨说道。 曹璨点点头,“我知道,不过我也喝多了,顺便醒醒酒吧!”说罢,他伸手将马车车窗打开一条缝,清冷的空气顿时扑了进来。 吕蒙正笑了一声,“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何心情,印象中父亲他...似乎并未有多喜欢我,后来出了府,看着阿娘辛苦委屈,心中对他好似也只有恨,可是...” 吕蒙正偏头看向车窗外,“我总想着哪一日要扬眉吐气,带阿娘回到洛阳,堂堂正正站在他面前,让他看看,他瞧不起的儿子有多争气,但那一天真的来临时,看着他战战兢兢的样子,我多少觉得没有什么意思。” 印象里打骂阿娘的那个高大的男人,竟然已经比自己矮了,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着讨好和谄媚。 难道自己竟然一直想要获取的,是这种人的认可吗? 多可笑啊! 曹璨认识吕蒙正许久,今夜是第一次聆听他的心声,这个骄傲的状元,内心却也有脆弱的时候。 “其实我替你可惜,令尊过世,你便要丁忧三年,眼下正是你大展身手的时候,三年之后,还不知朝廷如何变化。”曹璨说完想起什么又道:“自然,有殿下和薛相在,你也有能力,重返朝堂谋个好差事定然不难,我担心的是,你自己的志向要被耽误。” 吕蒙正摇了摇头,“所有人都会面临这一日的,他始终生养了我,为他丁忧三年,就算是还了吧!” 曹璨见他神色的确不是特别在意,也便缄口不言,二人沉默着到了沈府门口,曹璨下了马车后,透过大门见院中烛火明亮,有人影来回忙碌,想来便是在收拾了。 “一路顺风,若有需要,随时找我!”曹璨没有进府拜见沈家长辈,在府门口同吕蒙正道别后,骑上跟着马车的自己坐骑便回府去了。 吕蒙正看着骑着马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后,撩起袍子入了府中,沈义伦同沈夫人坐在大堂等着他,见了他人影立即起身,二人神情担忧,最后还是沈义伦叹了一声,拍了拍他肩膀道:“节哀,赶紧回去吧!” 沈绾也穿戴整齐,等着同吕蒙正一同返回洛阳。 吕蒙正恭恭敬敬作了个揖,同二老告别后牵着沈绾出了门去。 “辛苦夫人随我奔波了!”吕蒙正觉得对不起沈绾,成婚后便带着他去赴任,长途跋涉的一路辛苦。 这次回京还没让她多陪沈侍郎沈夫人几日,又要跟着自己奔波去洛阳,本是养尊处优的侍郎千金,愣是跟着自己风餐露宿,这些日子怕是将一辈子的苦都吃了。 “夫君说这些可是同妾生分了。”沈绾靠在吕蒙正的胸前,心中却也担忧自己夫君伤心,只盼他能想开些才好。 马车穿过街道,到城门时,因为赵德昭提前让石保吉打了招呼,城门已是开启,他们顺利出了城后,城门才重新关上。 石保吉抹了一把冻得冰凉的脸,朝守城将道了声谢,“改日请你喝酒!” 守城将面对石保吉笑得憨厚,“不敢不敢,将军赶紧回去,外头冷呢!” 石保吉又拱了手,这才催动马匹,先去晋王府还腰牌,这东西他可不敢放在自己身上,便算殿下信任,还是得及时还了才好。 赵德昭回府时已过了子时,王七娘同安安已是入睡,他怕吵到娘儿俩,便没有回主院去,就在前院简单洗漱后睡下,翌日又早早起了准备上朝去。 朝会说了什么他没有留意,心不在焉的站了一个时辰,听礼官说了“散朝”后便行礼出了殿门,见薛居正同几个大臣说着话,走上前站在一旁等着。 大臣见晋王站在一旁,知道他定然有事寻薛居正,没有再多说便告辞离开,薛居正笑着朝赵德昭拱了拱手,说道:“殿下可是寻下官?” 赵德昭点了点头,“老师,昨夜洛阳来消息,吕龟图死了!” 薛居正笑意蓦地一收,看了看四周,转头朝宫外走去,“回政事堂再说。” 参知政事吕余庆这几日颇是忙碌,各地官员的政绩审核通过吏部公文到了他这儿,他一回政事堂就钻进了屋子处理。 新晋参知政事王祐则负责财政事宜,年末了,各个衙门的财政需要他来把关,散了朝直接去了三司找沈义伦,他们还得根据今年的年报再商议一下明年的各处衙门的预算。 政事堂便只有薛居正一人,他进了屋子后才重新开口问道:“圣功呢?” “昨夜连夜回洛阳去了。”赵德昭坐下后叹了一声。 “是该如此...” 二人说完又沉默了下来,薛居正看了一眼桌上的公文,说道:“其实这次让他回来,是有机会让他动一动地方,可惜,这下怕是不成了。” 赵德昭也是才听说这件事,忙问道:“本要让他去哪里?” “吴越十三州里安排一个州同知的职位,三年后便能知一州府事,再三年,便能入京,在京师里谋一个实职。”薛居正说道。 赵德昭这才知道,薛居正竟然将吕蒙正的仕途都安排好了,这般升迁可算是够快的了。 “老师,若是丁忧,必须得待在洛阳吗?”赵德昭问道。 “那是自然。”薛居正点头道。 赵德昭一下子泄了气,他本想着,就算吕蒙正丁忧,正好他组建商队,不如就让吕蒙正负责好了,这可不在吏部官员名单里,但若是必须得留在洛阳,这件事便行不通。 薛居正看赵德昭这样,摇头道:“殿下就别想别的了,左不过耽误三年,相信圣功也不会荒废这三年时光。” “但愿如此吧!”赵德昭面色愁苦,待在洛阳能做些什么呢?守孝期间还不能生孩子呢! “对了,”赵德昭听薛居正说起吴越十三州的安排,问道:“十三州的官职人选,都定好哪些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四十四章 十三州人选 吴越十三州,便是钱塘十县、越州八县、湖州四县、温州四县、台州五县、明州六县、处州六县、衢州四县、婺州七县、睦洲五县、秀州四县、平江五县、福州十一县。 薛居正拿起手边的公文,递给赵德昭道:“官家的意思,县及以下官吏,仍旧按原制,之后慢慢调动,知州的话,十三州中,下辖县五个以下的,也先不动了,其余由吏部选人过去,吴越原先的知州,平调职务。” 赵德昭翻开公文,见是吏部暂拟的人选,翰林院李昉、卢多逊、李穆三人的名字赫然在列,除外还有定州通判贾黄中、吉州通判向敏中、保静军节度推官李肃、顺州从事刘察,岳州推官刘蒙叟、陕西路转运副使柴成务等二十多人的名字。 而其中有的名字上已是被打了叉,比如卢多逊和李昉,应当是没被薛居正看中。 想起昨夜苗守信的那番话,赵德昭不由好笑,翰林院那些人心中的小九九,却早就被政事堂知晓,不管是斤斤计较的卢多逊,还是寡言少语的李昉,一人五十大板,都被薛居正剔除了名额。 “这是第一批的名单,还有的得等到考评结束后才会再递过来,”薛居正看向赵德昭,问道:“殿下是有推荐的人选不成?” 赵德昭放下名单,点头道:“是,焰火司提点王承衍,我觉得也能一试。” “他?不是即将同昭庆公主完婚了吗?”薛居正记得,当初吏部选人的时候,直接是将驸马人选都给排除的,谁家驸马会外派出京啊,公主不得上门找麻烦去? “有何不可?”赵德昭笑了笑,“若老师觉得合适,这份名单上就把他名字添上,钱塘、越州就算了,让他去平江呗!” 薛居正“嘿”了一声,“胃口倒是不小,选平江,平江的赋税,可是占了吴越的一半还多,他一个武将世家的,去平江——” 薛居正说到这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转头看向赵德昭,见他朝自己点了点头,“平江...太湖以南就是江南国...” 薛居正说着又回想起适才那封名单来,上面的人物除了一个李肃,大多是文官出身。 而这个李肃,从前可也被弹劾过嗜酒,要不是看在他兄长李穆的情面上,吏部也不会将他名字列在其中。 知州虽主要处理民政,可军政也必不可少,若遇上战事,便要安排守城出战。 “好,本相会考虑。”薛居正没有一口应下,点头在名单上添了“王承衍”的名字。 “老师,卢多逊和李昉二人怎么给划去了?李昉出使漳泉立下大功,彼时没有升官,这次总该有他一席之地,不然显得朝廷多偏心啊,”赵德昭笑嘻嘻得又道:“还有那卢多逊,吴越这次纳土归降,他也是一大功臣呐!” 薛居正闻言却是嗤道:“卢多逊此人心胸狭窄,担任知州,不合适。” “可能力却也不差,知州不成,同知总行,老师若担心没人治得了他,不若就安排在王承衍手底下,他的身份,卢多逊总要掂量掂量。” 薛居正怎么听都觉得赵德昭不怀好意,不过好似的确除了王承衍,卢多逊放在谁手底下都不令人放心。 “李翰林嘛...”赵德昭思考了片刻后道:“不若就福州吧,离漳泉还近些。” “下官未选他二人,除了他俩在翰林院闹得过分,其余便是此前弹劾赵相一事,既然殿下有了主意...” 薛居正笑着将划去的两个人名重新写上,“用了也无妨!” 这边安排好,赵德昭寻了个日子入宫见了昭庆一面,同她说了自己对王承衍的安排后,昭庆倒是没有什么意见。 如赵德昭意料之中一般,昭庆觉得,既然同王承衍成了婚,她便是王家的媳妇,不能恃着公主身份待在京中享福,她也要去平江。 赵德昭看着昭庆亮晶晶的眼眸,心底觉得,她想要去平江,定不是她口中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过想寻个由头出京去玩罢了。 有了昭庆的话,赵德昭多少放了心,想着待事情尘埃落定,再一起同官家去说。 过了冬至,天气更冷了些,宫里的戏排好了一部,赵匡胤命人让赵德昭去看一看。 戏安排在紫宸殿外,临时搭了暖棚,棚中燃着炭盆,很是暖和。 赵匡胤带着宋皇后,昭庆、延庆、永庆三个公主坐在一起,福庆公主被奶娘抱着,睁着大眼睛好奇得看着周遭的一切。 “本来叫四郎一块儿的,他却说内廷局有事走不开,戏就不看了。”赵匡嗣笑着让赵德昭坐下,“你这个四弟啊,还真听你的话。” “他不过就是想着玩儿罢了,爹你等再过几个月,你让他看戏,他定然再不推脱一句。”赵德昭笑着道。 “我可不这么以为,”昭庆笑了笑,“我见四郎的这几次,他可将你推崇得厉害,说你到底是怎么想出来做那些东西的,换作他,一辈子都没这想法。” “只能说我运气好,遇到了黄虎罢了!”赵德昭漫不经心说道。 “遇到黄虎的多了去了,也只有二郎能别出心裁,”宋皇后看向赵匡胤道:“妾说得可是?” “你们少夸夸吧,二郎这尾巴都快翘天上去了!”赵匡胤笑着道。 诸人笑了一阵,赵匡胤便命周井宣布开戏,锣鼓声响起,所有人的目光朝戏台看去。 出场便是十来个人,其中一个女人装扮特殊,行走时左顾右盼,不多片刻就开口介绍起了自己身份,原来她是辽国皇后萧绰,这次隐瞒身份前来,是为了要打探大宋消息。 好直白! 赵德昭忍不住在心里说着,之后继续看下去,便是按部就班的事,入京、赴宴、打探、谈论阴谋,第一折便结束了。 第二折,出场的是个男子,看装扮...赵德昭忍不住扶额,尴尬得脚趾扣地,自己哪有这么浮夸哦! 男子开始唱说自己身份,然后是凭借哪些细节发现萧绰的阴谋,从而制定计划,将其重伤回临潢去。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四十五章 论如何写好一个话本子 第三折换了场景,看戏台上的布景,应当是出征在外,自己正同兵将议事,忽然有人闯了进来行刺,一番表现自己威武的打斗后,刺客终于被擒下,一看是个女人。 接下去的戏便是如何审问女子身份,继而知道是辽国派来的一系列事了。 赵德昭看得昏昏欲睡,眼睛不经意一瞄,见三个公主说着小话,心思完全不在戏台上。 福庆已经歪在奶娘怀里睡着了,嘴角一抹口水,奶娘眼光发直,不知神游到了哪里去。 只有赵匡胤和宋皇后二人,也不知他们是如何维持一动不动的模样,这么专心致志听这戏的。 一个多时辰,戏终于结束了,赵德昭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僵硬了不少,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想着这戏要传北方去,几个人看啊! “赏!”赵匡嗣兴致勃勃吩咐了一声,转头看向赵德昭道:“二郎觉得如何?这可是为你写的戏本子!” 赵德昭放下茶盏,忍不住问道:“爹啊,是哪个写的,可否让儿子见见?” 晋王发话,很快写戏本子的人就被带到了他们面前,竟然是个不惑之前的官吏。 “下官王昭素,见过晋王殿下!” “王博士学问渊博,博通‘九经’,对《诗》、《易》也颇有研究,平日也喜欢写些戏本话本的,朕就将此事交与他来办了!” 原来是国子监博士啊! 赵德昭朝王昭素笑了笑,“先生多才,不知先生从前写的那些,也都传唱成戏了吗?” “惭愧,并不卖座罢了!”王昭素说道。 “朕也看过几篇,王博士文采斐然,故事生动有趣,不卖座不过是他们不懂欣赏罢了。” “惭愧惭愧!”王昭素口中说着惭愧,可脸上神情却同意赵匡胤的话,他写出来的东西怎么会不好?就是他们不懂欣赏罢了! “诶,宫里有吗?能否给我瞧瞧?”赵德昭问道。 “有,周井,去朕御案上拿来!”赵匡胤转头吩咐道。 周井应了一声,立即朝殿中走去,没多久便取来两本书册,递给赵德昭。 “《平潭记》、《乌林记》...”赵德昭看了书册上的名字,然后翻开快速浏览起来。 第一本写的是个在平潭的县令,如何替百姓申冤彰显朝廷公正,几个小故事倒是生动别致,不过在赵德昭看来,还是欠缺了些引人入胜的感觉。 《乌林记》则写了一对因战乱分别的夫妻,在流离中对对方忠贞不渝,最后重聚的故事。 同样,平平无奇! 不过有一说一,文笔确实是好,对于环境的描写不过寥寥数笔便生动形象,人物语言也没刻板,还夹杂着百姓的几句俚语,符合人设。 “殿下似乎...”王昭素始终留意着赵德昭,却见他神情平淡,并无被吸引的模样,心中顿时起了文人的傲气来。 “二郎有话直说便是!”赵匡胤饶有兴致道。 赵德昭看了一眼王昭素,笑着道:“王博士莫怪,本王并不是说王博士写得不好,相反,这几个故事很是别致有趣,若能调换一下写作顺序,想来会更吸引人些。” “殿下这是何意?”王昭素不明白。 “比如《乌林记》,王博士您循规蹈矩,写这夫妻如何相识,如何成婚,如何遇到战乱分别,又各自遇到什么波折,最后冲破重重困难重聚,大团圆结局!” “不该如此吗?”王昭素问道。 “若是这样...”赵德昭快速翻到一页,“您若将这一段放在开头,妻子刚出场便遇到恶霸调戏无法脱身,想必会更吊人胃口吧!” 王昭素皱着眉头想了想,面上神情似乎并不苟同。 赵德昭也无所谓,合上书册指着戏台道:“说实话,刚才那出戏,本王也觉得平淡了些,您要不试试将刺杀这一段提到前面?” “啊?刺杀放在前面?”王昭素还没从《乌林记》中回过神来,又听赵德昭对今日的戏挑了刺。 “是,一出场便是行刺,然后审问刺客身份,再慢慢引出萧绰,真相大白!”赵德昭说道。 棚中的人不禁都在脑海中回忆适才的桥段,最后俱是同意赵德昭的说法,要刺杀放在前面,这部戏悬疑色彩便重了不少,看戏的自然想要知道刺客身份,以及为何要行刺,从而专心往下看。 “这样,王卿按照二郎说的重新编排,届时再看一场再论!”赵匡胤看向王昭素说道。 “是,下官遵令!”王昭素也没有意见,他也想试试若按晋王的说法来排,是不是会更吸引人一些。 王昭素退下自去重新构思,昭庆公主笑着道:“二郎怎么连怎么写话本子都懂?可不是在府里偷偷写过?” “写是不会的,看倒是看过不少,”赵德昭笑嘻嘻道:“你们想,百姓多忙啊,这些给百姓看的戏,最重要就是快速抓人眼球,不要什么阳春白雪温和细雨,一来听不懂,二来没劲。” “你看过哪些,说来听听?”昭庆又问。 那可就太多了! 赵德昭想了想,说道:“有一个唐朝的书生,忽然有一日摔下马死了,醒来后发现自己回到了三国时曹操麾下,而此时,他们正在去往赤壁的路上。” “借尸还魂?”延庆凑了过来,“然后呢?他会同曹操说即将发生的事吗?” “那不成,谁信啊?你要这么说,别人还不把你当妖怪啦!”永庆立即道。 “可他要是不阻止曹操,他们就会在赤壁大败了呀,若不小心,他自己也会战死。” 赵德昭闭了嘴,听着三个公主叽叽喳喳得讨论。 赵匡胤却是若有所思得看着赵德昭,脑中不由又想起赵光义所说“妖邪”一事来。 “爹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赵德昭心下一突,想着自己举例怕是举措了,早知道编个霸道总裁的故事就好了,说什么穿越呀! 但赵德昭打的一向是反逻辑,他镇定自若得看向赵匡胤,说道:“若我能得如此机缘,定要先去东吴看看小乔长什么样,可有世人所说的倾国倾城。” “你这话,小心被七娘知道,”昭庆闻言捂着嘴笑道:“男子汉大丈夫,若你有此机缘,就该想着赶紧取曹魏而代之,建立自己一番霸业才是!” 赵德昭闻言拊掌大赞,“阿姐才是真巾帼,二郎自愧弗如啊!”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四十六章 家书中的密信 “你们也真听他这些疯话,这小子惯会胡言乱语的。” 说话的是赵匡胤,他没再纠结多久,妖邪一事已经结束,赵德昭的确是自己的儿子,再说了,这世上还真有如此荒诞之事不成? 另外,自己身体也康健了不少,御医说了,的确同饮食有关,若二郎不是自己的儿子,他该盼望自己早点去了,好继承自己这位子才是。 还有安安,借尸还魂的人能生儿子? 自己实不应该再怀疑他啊! “朕好几日没见着安安了,改日送他入宫来!”赵匡胤想到安安后,心中不禁又有思念。 赵德昭“啊?”了一声,为难道:“爹啊,这几日太冷了,要不等天暖和些吧,那时候安安也长大了些,比现在好玩!” 赵匡胤闻言一瞪眼睛,佯怒道:“朕是为了要玩吗?说的什么话!” 宋皇后笑着看父子二人拌嘴,最后说道:“官家别动气,二郎说得也没错,安安还小,万一路上真冻着了,还得看御医吃药,您也不想安安受这些苦痛。” 赵匡胤听到赵德昭说路上会冻着时已经打消了主意,“既然如此,朕哪日出宫去瞧他,这总可以了吧?” “那当然,安安看到爹,一定很高兴!” 赵德昭说完了这话,赵匡胤脸上才重现笑意,“那时自然,我可是安安祖父!” 说是这么说,可年前一忙起来,便是皇帝也抽不出时间来做自己的事,赵匡胤忙到三更时,甚至想着这皇帝做着也没多大意思,旁人家这个时候,早便欢聚一堂其乐融融,家里长辈尽享天伦。 自己呢?想要看一眼乖孙都抽不出时间来。 得开始让二郎慢慢接手这些政务才是,自己也看不得他清闲的模样。 王昭素埋头写了几日,终于将新的戏本写好,排了三日后又给宫里演了一遍,不得不说,改了顺序后的戏的确充满了悬疑色彩,诸人看得比早前那一次可专注多了。 便是福庆的奶娘也不再神游,看得起劲时还叫了几声好,浑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王昭素便服了,自己的戏本不卖座的缘由,不是自己文笔不好,而是结构不成,就像殿下说的,开篇不够吸引人,没有设置出足够抓人眼球的东西来。 于是,为朝廷编完了戏本之后,他重新拿出《乌林记》和《石潭记》,决定重新再写一版来。 反正他这个国子监博士也是挂名的,要不是官家极力挽留自己在朝中,以及舍不得李穆这个徒弟,自己早便辞官回乡去了。 何承矩同曹璨也已经组建了三套班子出来,两个戏班子拿到了宫里出来的戏文还没仔细看就上路了,准备在路上得了空排起来,到了地方便可开演。 商队也采办了些货物,朝着南方而去。 无论是戏班还是商队,都是朝廷自己的人,有的是曾经学过,有的是趁这些日子学了些简单的,先从打杂的做起。 商队就简单多了,做买卖不比唱戏,有张嘴就成! 就在这些人从开封启程的时候,徐铉也回到了金陵。 他苦恼于自己没有完成任务,甚至又丢了一个人在开封,想起韩熙载的话,觉得自己当真不该走这一趟的好。 “这封是国公家书,给国公夫人送去!”徐铉吩咐亲随去送信,自己便要进宫觐见。 徐铉还在路上的时候,李煜就知道了出使的结果,此时见了人,也不过叹了一声,并未多加责怪。 若赵匡胤这么好说服,他也不会整日唉声叹气,愁得头发都快白了。 “只是韩德让又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给扣下了?他是得罪了晋王不成?”李煜问道。 “此时说来话长...” 徐铉长叹一声,想着这件事还追溯到辽国战败出使宋国求和时候,细细解释清楚也花了小半个时辰,李煜听得一愣一愣的,想不到辽国皇后竟然会这这胆子。 他忍不住想起小周后,若是她 不成不成,她这番容貌,若真扮作婢女去开封,定会被人欺负,自己哪里舍得。 还是待在自己身边最是放心! “所以,韩德让认识那刺客?晋王认为行刺一事,韩德让也参与其中了?”李煜理清楚了事情经过,不由冷笑,“他们可真说得出来啊!” “是,韩大人同那刺客私下见面却是事实,这一点无法辩驳,好在晋王并未将韩大人押在大牢,只不过暂扣在驿馆。”徐铉又道。 李煜闻言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是他自己不好,既然入了我大唐,还掺和进辽国同宋国的事做什么?” 徐铉沉默着没有说话,他知道李煜的行事风格,要不然辽国兵马在宋辽边境骚扰了这么久,国主不还是什么都没做,表明了不想掺和的态度。 “国主,国公夫人求见,说有急事!”外头有人禀报道。 李煜闻言直起身子,又叹道:“怕是来打听从善的,唉,我也想让他回来,可宋国不放人,难道真打上门去吗?” “国主,国公夫人说事情紧急,还请国主一见!” 徐铉突然想起自己送的那封家书,立即道:“国主,臣入宫前,命人将国公家书送去了国公府,会不会是......” 李煜本已是想让人打发了李从善的夫人,她来得频繁,自己也是不堪其扰,此时听了徐铉的话,还是决定见一见她。 徐铉见到走入殿中的国公夫人时,第一时间竟没有认出,这可比上次见时苍老了不少。 年纪尚轻的一个妇人,鬓角竟然泛了白,满脸愁苦的模样让人看着不忍。 妇人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将手中拿着的信件递了上去,“国主,妾在夫君信中看到了这个,这是让妾转交给国主的。” “给我的?”李煜闻言,立即起身走下台阶,亲自接了国公夫人手中的信纸,一看之下脸色当即大变。 “夫人先回,此事,万不可同旁人说!”李煜正了神色,朝国公夫人厉声说道。 “妾明白,只是国主,夫君他,何时才能回来?”自己好不容见到国主,怎么也要问个明白才好。 “迎回从善不是小事,夫人稍安勿躁,想来不用多久,宋国便会松口了。”李煜按耐下性子劝说,一边朝徐铉使了个眼色。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四十七章 争论 李从善要回来的希望不大了,徐铉在心中想着,不过他此时更想知道信上写了什么,让李煜大惊失色。 国公夫人不走,怕得纠缠此事不知到何时去。 “夫人,”徐铉上前一步开口道:“国公在开封一切都好,赵匡胤别未苛待他,他也能自由行走,夫人不用太过担心。” 国公夫人闻言点了点头,又问道:“可是,他何时才能回来?” “不会太久了,赵匡胤已是松口,夫人且再等一等。”徐铉逼不得已撒了慌,本来还有些许愧疚,可再见了国公夫人脸上瞬间露出的欣喜和轻松后,他这点愧疚也便没了。 “那便好,那便好,妾告退,多谢徐大人...”国公夫人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躬着身子退出了宫殿。 “国主,信上...说了什么?”徐铉在国公夫人离开,上前几步,眼底现出急色来。 他在开封这么久,李从善有什么事为何不同自己说?非要将公事夹在家书中? 他信不过自己? 徐铉忍不住瞟了一眼李煜的脸色,见并未有什么异样,才又道:“国公虽行走自由,但宋国的人却并不让我们同国公有所接触,也不知防备些什么。” 徐铉不说这话还好,说了这话,李煜对信上内容更是深信不疑起来,他将信递给徐铉,“你自己看!” 在徐铉接过信件时,李煜转头朝外吩咐道:“宣张洎、韩熙载、皇甫继勋、刘澄入宫!” “林将军...不可能,这定然是宋国的离间,林仁肇对我大唐忠心耿耿,怎么会投靠宋国?国主,不可信啊!”徐铉立即说道。 李煜没有说话,徐铉说的那些他自然明白,若宋国发起战事,林仁肇将会是大唐重要的一员大将,可正因为他很重要,所以他的身份,万不能马虎。 “国主,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说林仁肇对大唐不忠,便是三岁稚童也能看出不对劲来——” “徐尚书稍安勿躁,且等一等!”李煜朝徐铉摆了摆手,看神情明显不想再听。 徐铉见此,轻叹一声也只好先缄口不言。 很快,被点了名的几个大臣急匆匆入了宫,他们也知道徐铉回了金陵,想着是不是国公回来的事有了什么进展。 可一入殿,看到李煜同徐铉神情,便知道不会是好消息了。 “徐尚书,你来说!”李煜揉了揉额头,满脸疲惫,压根就不想同这些臣子解释发生了何事,“事无巨细,都说!” 徐铉应了一声,将之前禀报的事又讲了一遍,赴宴时韩德让的事、刺客的事,以及信中所说林仁肇的事。 “林仁肇竟然敢叛我大唐?岂有此理!”刘澄当先跳了起来,“还请国主下令,立即将林仁肇关入大牢,好好审问审问才是。” “刘舍人这话也太过武断了,怎么就给林将军定罪了?”徐铉忍不住怒道。 刘澄毫不畏惧看向徐铉,说道:“徐尚书可是您自己说的,信是国公寄回来的,难道国公的话,咱们也不该信吗?若是如此,岂不是说国公当真投靠了宋国,做了宋国的官了?” “是啊,”皇甫继勋立即接口,“宋国人不让你们同国公私下接触,怕就是阻止这消息的流出,国公冒了如此风险将消息传回来,咱们若不信,该信什么?” 皇甫继勋说完,又遗憾叹道:“本将其实当真看好林将军,他降了我朝后,再无二心,本将还想着,若宋国来袭,林将军守淮河最是合适不过,只是可惜啊......” 当真奸诈! 韩熙载听了林仁肇这话,微微摇了摇头,看似说林仁肇忠心,实则字字在说他是个降臣。 是啊,能降他们大唐,便能降宋国,降第一次,便能降第二次! “不是不该信国公的话,”徐铉据理力争,“只是此事实在蹊跷,林将军是不可多得的将才,不该就凭一方之言便给他论罪,何其无辜?” “那便更该查一查了,查下来若没问题,也好早日还林将军清白,相信国主也更放心。”皇甫继勋又道。 “皇甫将军说的是,”李煜点头道:“我自也是相信林将军的,可从善所言也不能全然不听,审查之后,若林将军当真是被冤枉,我亲自给林将军致歉,也让宋国看看,我大唐的将领,可不是朝三暮四之人。” “只是如此的话,国主不怕寒了林将军的心吗?难不成宋国今后说我大唐何人投降了他们,国主都要命人审查?若有一日,宋国说臣——” “徐尚书,”皇甫继勋打断了他的话,皮笑肉不笑说道:“可若林将军当真有不臣之心,届时若有什么后果,徐尚书承担得起吗?” “臣,愿意为林将军做保!”徐铉当即颔首拱手道。 李煜面色有些凝重,此时有些后悔让徐铉留在殿中,还不如就让他回去歇着好了。 张洎一直留意着殿中诸人神色,此时见国主面色不虞,思虑片刻后站了出来,朝徐铉道:“徐尚书莫急,国主也是为了朝廷,为了大局着想,况且以林将军之心胸,想必也不会抗拒,不若就将林将军传来,亲自问一问他可好?” 徐铉忍不住嗤笑一声,叫林仁肇来问他自己的意思,他为了证明自己清白,必然不会拒绝。 “好了,我意已决,将林仁肇卸去职位,刑部御史台一同审理!”李煜不想再听他们争执,下了旨意道。 徐铉气得身子都快站不住了,这么明显的栽赃离间之计,国主为何还真信了? 林仁肇不可失啊! 下了旨意后,诸人也都散了。 徐铉脚步虚浮着出了殿,余光看见韩熙载的身影,苦笑一声道:“你如今在殿上可都成哑巴了?还是林将军的事,你也觉得该查?” 韩熙载摇了摇头,“我的意见有什么重要的?国主命人传我等入殿,心中就有论断了,不过是想从我们口中听到罢了!” 是啊,若是之后发现林仁肇没有叛了大唐,也有人替国主担了这骂名!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四十八章 朝廷的邸报 李煜到底是怎么想的,没有人去问,一切不过都是臆测,但皇甫继勋的想法,他们还是能看出来。 此时,皇甫继勋和刘澄站在一处,二人神情俱是畅快无比,他们作为土生土长的江南国人,平等得看不过眼半途归降的文臣武将们。 尤其是对自己地位有威胁的,更是将他们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李从善的这封密信,他们若不好好把握住,可怎么对得起自己长久以来在朝廷的苦心经营。 皇甫继勋冷笑着想,自己本就在想如何让国主厌弃了他,好让他没法同自己争,国公这信,可来得真及时。 徐铉不信林仁肇投降了宋国,可在自己看来,有什么不可能呢? 便是连辽国郡公韩匡嗣,都能归降大唐,来做个小官呢! “可要同刑部和大理寺的打声招呼?”刘澄问道。 “眼下还不急。”皇甫继勋摇头,慢悠悠得朝外走去,“他这人脾气臭,朝中得罪的人也不少,想来不用咱们出手,自会有人忍不住。” “皇甫将军的意思是...” “咱们先静观其变,不管刑部和大理寺怎么个审法,公平也好不公平也罢,先看着再说。”皇甫继勋可不想出这个头,最好是能有别人替他来做这个事。 刘澄明白过来,笑着比了个大拇指,“将军高明!” “对了,”皇甫继勋又想起什么来,朝刘澄道:“这消息也该早日让百姓知道,特别是吉州刺史申屠令坚,袁州刺史刘茂忠,还有沿江巡检卢绛。” “可是,国主不让此事往外传,这...”刘澄闻言停下脚步。 “适才殿中这么多人,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是哪个传出去的,做的时候留心些便是了!”皇甫继勋转身看向刘澄,继而凑近他小声道:“这几人可是徐尚书的至交好友,同咱们...没关系...” 刘澄想着,是啊,既然是徐铉的好友,知晓此事后定然也会替林仁肇求情,万一国主心软,真听了他们的,岂不是给自己添麻烦? 还不如同杨收说呢! 对,杨收也在淮河边驻着,卢绛知道了,他也便知道了。 啧,皇甫继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刘澄越想越是糊涂,待他回过神来时,发现皇甫继勋已是走远了去。 “罢了,便听他一回。”刘澄不打算同自己的脑子过不去,下定主意回府后便派亲随去散布消息,其余的事,就不管了。 林仁肇正在军营中,刑部的人来带人时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营中其麾下兵将见此更是闹了起来,说没个像样的理由定然不能让林仁肇跟着去。 刑部本还想给林仁肇留些名字,不想见他们闹得厉害,直接脸一板,说林仁肇涉嫌叛国,若谁还要阻拦,一并带走处置。 叛国? 林仁肇闻言后惊了一下,“定是哪里搞错了,本将如何会叛国?叛了又是投靠哪个去?” “林将军不要为难我等,这是国主旨意,还请林将军配合,若查出林将军是清白的,自会放林将军回府,国主也说了,届时亲自给国主赔罪!”刑部的人满脸不耐,将李煜在朝堂上的这番话说了出来。 林仁肇冷笑一声,说道:“不敢,既然是国主之意,本将去就是了!” 林仁肇命令军中一指挥暂代自己职务,吩咐所有人不得为自己之事奔走,不得掺和,不得求情,说完后,才跟着刑部的人走了。 彼时,林仁肇以为只要查清了自己的清白,便能回到朝堂之上,可他不知,今日他走出这座军营后,便再也没能回来。 他会在刑部大牢中度过生命的最后时刻! 商州,赵光义的日子也不好过。 前些日子,朝廷的邸报到了府衙,赵光义留意着朝廷官员的任免,可入目的消息却是让他直接将桌上砚台给砸了。 这可是用上好的红丝石来制的,这一块砚价值千金,王显看见这一幕,猜测估摸又是平晋郡王的消息,才能让豫王如此暴躁,失了分寸。 “王爷息怒,仔细伤了手。”王显朝外使了个眼色,当即有仆从屏着呼吸进来,将地上碎片打扫干净后,赶紧退了出去。 赵光义将邸报拍在桌上,“本王的好皇兄,竟然将我那好侄儿升了晋王,晋王...与本王同等级!” 王显闻言,眉头几不可察蹙了蹙,想着难怪豫王生气,这平晋郡王...晋王短短两三年,升得是够快了。 原本还不过是个观察使,只拿俸禄没有差事的闲职,豫王当初可是开封尹,二人压根没有可比性。 可现在,一个在商州的豫王,一个在京师的晋王,还兼任着开封尹、内廷局提点、禁军指挥的职,怎么比都是豫王落了下乘。 “他好福气,生了个儿子,官家竟然将这婴孩封做郡王,当真是天大的笑话!”赵光义气得厉害,一时有些犯晕,扶着桌子重新坐下。 德崇、德明、德昌,自己这三个儿子可比那小儿年长了三四岁,也没见官家对其有何封赏。 正想着,倏地听见外面吵闹声,隔着一堵围墙,德明的笑声还能传进自己耳中。 赵光义心中更是烦躁,朝外喊道:“都没事做了?今日的书读完了?还不都给我滚回去!” 外面明显静了片刻,继而伴随着呜咽声,数人脚步急匆匆离去。 王显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也是德明倒霉,若是德崇或者德昌,说不准还不会遭这一番无妄之灾。 德明是次子,没有德崇长得同豫王相似,也没有德昌的机灵聪慧,相反,德明长相痴肥,都三岁了,说话还说不清楚,看着很是蠢笨。 虽然平日三兄弟待遇一样,但豫王平日就不爱见德明。 外面重归寂静,便是仆从都远远得守在院门外,这里能听见豫王的吩咐,但也不至于被瞧见了挨骂。 王显将邸报收起放在一旁,继而说道:“王爷息怒,此事暂且放在一边,辽国那儿的事,接下来可该如何?” “怎么办?”赵光义脸上满是怒气,哼道:“他们要的粮食,本王已经想办法给了,可他们胃口不小,竟然还要,本王不给,他们竟然敢威胁本王,真当本王好欺负不成?”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四十九章 同辽国的交易 北方的大雪让辽国很是煎熬,原本山前七州还是辽国领地时,城中汉人的耕作总能给长城以北的地方提供些粮食。 辽国建国后,如今农业已是发展了不少,他们的技术多学自汉人或者渤海人,不过徒弟总比不过师父,况且契丹建国时间委实不长。 可今年的雪太大了,山前七州尚且需要大宋从南方调粮过去,辽国的城池,不用想都知道很是艰难。 所以,他们找上了赵光义。 赵光义同辽国已是有了关系,面对辽国的请求,他并没有拒绝,于是假借北方州城要粮草,府衙付了银子后,便让他们北上运粮。 早得了消息的一小队契丹人埋伏在路上,将商队所有人灭了口,焚毁其尸体,最后将粮食运了出去。 那段时日,正是契丹兵马不断扰边的时候,没有人主意这一段插曲。 可辽国野心不足,竟然让赵光义再运一次,赵光义拒绝了,说他们自己都没有足够的粮食,如何能再给? 于是,辽国便用赵光义此前同他们联系一事作为要挟,给其十日时间,若收不到他的回复,赵光义便不要想着再做宋国的豫王,他做的所有事,都将被赵匡胤知晓。 “卑鄙!”赵光义狠狠骂了一句,继而看向王显,“本王早就说契丹不可信,你当初说富贵险中求,让本王给噘厮啰和辽国牵线,如今可好了,噘厮啰逃到哪里都不知道,瓜州也没见辽国占了便宜,本王好处没捞着,还赔上了粮食,眼下更是...” 赵光义心中一万个后悔,当初就不该听王显的,到了商州好好经营几年,过几年回京师还有机会翻身。 可现在...赵光义感觉自己深陷泥沼,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王显不敢多说什么,心中却是不认同赵光义这看法,早在开封时,豫王便同辽国俘虏有了牵扯,他自己早便有了心思,现在如何能将所有事怪在自己身上? 遇上这么个主子,自己运气也着实不好! 但王显一向信奉既来之则安之,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天无绝人之路 “王爷,不若就再答应一次...” “再应一次?”赵光义瞪大了眼睛,怒道:“本王才上任,府衙这么多双眼睛看着,钱库的钱动不得,府衙已经贴了一笔银子进去,哪里还能再找一笔银子?你有吗?” “王爷,辽国只说要粮食,没说要什么样儿的,不若其中掺杂粟米和糜子进去,反正也能吃,只是口感不好罢了,辽国总不至于还能嫌弃。” 赵光义蹙眉看向王显,见他继续道:“若问起来,就说咱们自己这儿也遭了雪灾,钱粮不够,好不容易才凑了这些出来,他们难道还能来查真假?” 若加了粟米和糜子,价格便大大降低,赵光义便算自己掏钱出来,也不会太过心疼,也能把这件给事糊弄过去。 “便就如此,此事还是交与你去办,切记不能泄露风声。”赵光义想了片刻还是点了头,嘱咐王显道。 “是,下官遵命!” “说到底,还是他们自己没本事,”赵光义看向案头上一封书信,嗤笑道:“耶律敌烈竟然没能攻下瓜州,还损耗了不少,回去推卸罪责,不说他自己出师不利,竟然说本王意欲害他?” “耶律贤不是没信么!”王显笑着安慰了一句,“不过没想到,八百里瀚海竟然如此凶险,当初,玄奘法师可真经历了大苦难啊!” 赵光义对佛法没兴趣,只淡淡“嗯”了一声,朝王显挥了挥手,“赶紧去吧,别让辽国又说咱们拖延!” “是!”王显立即躬身离去,走出院门时远远瞧着小路上站着俩妇人在说话。 一个小腹微微隆起,一看便是有了身孕,却是垂着手恭敬得站着,一个前呼后拥,倨傲得说着什么。 怀孕的是赵光义的小妾任氏,说话的是如今的豫王妃符氏,王显站在原地看着她二人,想着若符氏有了身孕,说不准孩子出生后,还有机会得官家的封赏。 可这孩子托生在任氏的肚子中,这便完全没了希望。 豫王本还欣喜于任氏的身孕,可有了今日邸报上的事,豫王怕是见都不想见任氏了。 不过这些都同自己没有关系,王显转身继续抬步朝外走,还是去寻合适的商队替豫王运粮吧! 杨业终于回了开封,大军入城的时候,赵德昭同何承矩在一座茶楼喝茶。 他们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头一偏便能看见骑着马的大军。 杨业一身银亮铠甲骑在最前,坦然守着百姓的欢呼和喝彩,在他身后不远处是杨延瑛和杨延昭姐弟二人,同普通兵卒穿得并无二致,脸上除了欣喜的笑容,看不出多余的表情来。 “杨将军这儿子看着挺像样,听说他才十岁?”何承矩忍不住赞了一声,“难怪折家能看上杨家。” 赵德昭看向杨延昭,觉得经过这一趟,他整个人看上去的确有了不同,不止是更成熟了些,身上多了股军人的气息。 才十岁啊,换作现代,还在读小学的呢! 别说上阵杀敌了,杀鸡都不敢! “这次回京,官家要给你和杨家姑娘赐婚了,殿下可谓享尽齐人之福!”何承矩笑着又道。 赵德昭只笑了笑,并未多说什么,继而转了话题道:“杨将军都回京了,怎么邹进他们还没有消息?官家不是下令让他们离开沙州了吗?” 何承矩摇了摇头表示不知,“却是奇怪,杨将军还在邈川等了毕士安一段时日,就算邈川离沙州近,也该有消息了才是。” “明日去枢密院问问。”赵德昭看着杨业行进的方向,他定然是要先进宫,枢密使曹彬也会在宫里。 不过赵德昭没能等到第二天,他和何承矩坐在茶楼的这时间里,有几匹快马自城门而入,小半个时辰之后,便有人寻了来,说赵匡胤宣他入宫。 “定是出了事,”赵德昭说着起身就朝外走,“我先进宫去,若有事再找你!”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五十章 争权归义军 赵德昭马不停蹄进了宫,一入殿,见除了杨业同曹彬,薛居正也在。 “这是出什么事了?”赵德昭一边问着,一边瞅了几眼他们神色,却也看不出喜怒来。 “适才沙州来报,归义军出事了!”赵匡胤说道。 “归义军出事?出了什么事?又有人去打他们了?”赵德昭说完又觉得不可能,周边几个国家不会在这个时候攻打瓜、沙二州,于阗更是归义军姻亲,更不可能。 难道是辽国? “是他们自己出了事,”薛居正朝赵德昭解释,“上个月,曹元忠之子曹延禄被霹雳弹炸伤,因为霹雳弹是我朝送去的,邹将军他们怎么都要留下,以查清此事。” “上个月?人怎么样?” “还好曹延禄身边亲随反应快,护了曹延禄一下,亲随死了,曹延禄受了些伤,被救了回来。” 那就是没死! 赵德昭也不再问曹延禄,算了算日子,继而道:“如今是不是查清楚了?这才让人送信回来?” “不错!”赵匡胤点头,“的确是查清楚了,是曹元忠那不成器的侄孙试图谋杀亲叔父,以求自己父亲上位,从而他也有机会做归义军节度使。” 这么一说,赵德昭便明白了,敢情还是为了争权才闹出来的事! 曹氏归义军第一任节度使曹议金生有三个儿子,长子曹元德,次子曹元深,三子曹元忠。 曹议金死后,曹元德继任节度使,他死后交给曹元深,曹元深死后,节度使这位子落到了曹元忠的头上。 曹元忠的儿子曹延禄,不出意外,他会是在曹元忠之后继任节度使这位置的人。 可如此一来,有人便不满了。 不满的人便是曹宗寿,他父亲是曹延恭,他祖父,便是曹元德。 若按照继承的顺序,曹元忠之后,该是他父亲才是,可曹元忠透露出来的意思,却是想要让自己儿子曹延禄来接任。 这么一来,等同于掐断了他成为节度使的道路。 当他看到大宋运过去的霹雳弹时,他脑中便有了一个可怕的计划。 只要曹延禄死了,自己的父亲便能继位,自己也就名正言顺成了节度使的继承人。 他在攻城战时偷藏了一个霹雳弹,彼时战况焦灼,每个人都在盼望着援军的到来,甚至都不一定觉得自己能活下去,这才给了他偷取霹雳弹的可趁之机。 “既然查清楚了,为何还不见他们回来?”赵德昭问道。 “曹延恭爱子心切,但证据确凿之下,只好另辟蹊径,说霹雳弹是我大宋的东西,邹进作为将军,没有妥善保管,才让曹宗寿偷了这东西,所以...” “所以,我大宋也得为此负责?”赵德昭瞪大了眼睛,好一个强盗逻辑啊! 这不是受害者有罪吗? “说真的,要追究责任,也该是我大宋追究他们的责任,曹延恭倒打一耙,哪来的脸啊!”赵德昭气得笑了一声。 “邹将军的信中说了,此事他能解决,也是怕我们担心,才着人来信说了一声。”薛居正开口劝慰,“殿下,你该相信你的人才是。” “同他们扯什么?我大宋出兵助他们退敌,他们如此恩将仇报,真不怕我大宋出兵收了他这两座城不成?归义军受我大宋羁縻,羁縻之地发生如此凶案,我大宋自有权过问...” 赵德昭看向赵匡胤,说道:“还请官家拟旨,曹宗寿伤人在先,着曹元忠按律处置,曹延恭不分是非黑白包庇凶犯,仗四十,之后节度使之位,由曹元忠提名,朝廷考察后方可任命,若不符朝廷要求,自会安排合适人选。” 赵德昭一番话可谓霸道,他也不要邹进自己去处置,虽说他也相信大宋的将领可以将此事处置妥当,可其中要耗费多少时日? 他又为何要去自证清白? 再者说,大宋也该展示自己的霸气,而不是他们说要如何,就配合他们如何! 赵匡胤听了这话满脸笑意,“听听,这才是我大宋该有的态度,他们偷了霹雳弹,竟然还说是因为我们看管不利,朕活这么多年,还从未听过这种道理,二郎说得好,便就这么办!” “就是,”赵德昭哼了一声,“要再细究,曹家是给了银子买了我内廷局的霹雳弹,哪里来的看管不利?要真不利,也是他们自己看管不利!” “曹宗寿本就想岔了,曹元忠又不是没儿子,且儿子也不少没能力,做什么要把位子给曹延恭?怕是曹议金当初就走错了路!”赵匡胤又哼了一声。 他这话说出,殿中的人都静了下来。 官家这算是表态了? 他不赞同曹元德将位子传给弟弟,也不赞成曹元忠有想将位子传给侄儿的可能性,联想他们大宋,若不出意外,晋王殿下...大有前途啊! 这怕是赵匡胤第一次在公开场合表明态度了吧,赵德昭站在殿中,不由想起金匮之盟这件事来。 若赵匡胤是这态度,所谓的金匮之盟必然是假的。 但也不排除,是因为自己的改变,让赵匡胤的态度发生了改变。 不管如何,赵匡胤能在这个场合说这些话,无疑是对自己最好的支撑! “薛卿?”赵匡胤见薛居正久久没有回话,加重了声音问道。 “是,臣领旨!”薛居正回过神来,忙躬身应下。 此时再想,他也觉得赵德昭说得有理,有些事还真不能太软和了,该强硬还得强硬些。 想来经过这件事,归义军节度使的位子,曹延恭是没有机会了,曹宗寿这一行为,却是妥妥得葬送了自己前程啊! “杨卿,听闻此次邈川,延瑛也立了不少功劳?”说完了归义军的事,赵匡胤重新换上笑颜,看向杨业道。 杨业忙拱手,正色道:“我杨家不论男女,都受朝廷恩泽,自该为朝廷效力,不论生死!” 赵匡胤摆了摆手,“杨卿不要紧张,朕没有责怪的意思,延瑛这孩子,朕看着也是喜欢,当初更是陪着二郎一起攻下幽州,当初便听这俩孩子情投意合,如今也是时候了,皇后已是拟好赐婚旨意,司天监算说三日后便是吉日,你回府后准备准备。”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五十一章 真正的死因 杨业闻言,撩了眼皮看了一眼赵德昭,不巧赵德昭也正看过去,对上视线,赵德昭忙咧开嘴笑了笑。 杨业重新垂下眼睑,朝赵匡胤拱手道:“是,臣遵旨!” “好,好,杨卿放心,朕不会亏待延瑛,相信二郎也是!” “是,臣多谢官家、殿下厚爱!”杨业语气仍旧淡淡,赵匡胤也不以为意,赐了不少金银之物以表彰此次邈川大捷,其中更有不少女子用得东西,一看就是给哪个的。 杨业出宫回府后,只留了给杨延瑛的东西,其余金银俱是送去了军营,让将士们分了。 “给我的?”杨延瑛看到赏赐之物很是惊讶,此前幽州大捷,她可什么都没有。 “官家说了,三日后会下赐婚圣旨,你...唉...”杨业说着忍不住摇头。 她这心愿算是实现了,可嫁进晋王府,当真是好事吗? “三日后?”杨延瑛闻言倒是愣了片刻,这么快吗?她以为怎么也要等到过了年再定呢! “晋王妃生了小郡王,你这几日有空,也该去恭贺一番。”杨业又道。 杨延瑛知道自己父亲是担心她入府后的处境,至少不能让晋王妃挑什么错处。 可七娘什么性子,杨延瑛心中有数,她断断不会做那种事。 不过父亲说的也没错,七娘生产时自己不在开封,是该补一份贺礼才是。 杨延瑛点头应下,回屋子后叫来婢女,“你可会做小娃的帽子鞋子这种?” 婢女惊讶得看向杨延瑛,想着难不成姑娘即将嫁入王府,这便要做贤妻良母了? 杨延瑛一看婢女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轻拍了下她脑袋笑骂道:“想什么呢?会的话便教我,我送小郡王的。” 婢女这才明白过了,“小鞋子的话,对姑娘来说难了些,要做好也得耗费数日,帽子的话会简单些,而且天气严寒,做顶厚实的帽子也正合适。” “成,那便做顶帽子来,”杨延瑛想了想,又道:“马上过年了,做个喜庆些的,用上好的丝棉。” “奴婢这便去准备!”婢女点头出门去取做帽子的布料、丝棉以及针线,所说比做鞋子简单,可要教从未做过针线的杨延瑛来,怕也要耗费不少功夫。 不过姑娘要表达她的诚心,就算呕心气血,她也陪着就是了。 洛阳,吕府。 丧事的白绸还未撤去,府邸看着很是萧索颓然。 吕蒙正得到消息后连夜赶路,回了洛阳后也不过送了吕龟图最后一程。 “你们都下去吧,我同郎君说说话!”吕夫人满脸疲惫,朝屋中伺候的诸人挥了挥手。 吕蒙正一路奔波,回来后便要哭灵,又熬了几日,眼下脸色也不是太好。 沈绾年纪也还小,前几日硬撑着,上山落葬时被山风一吹,回来便病倒了,请了大夫来诊了脉,用了药后便睡了几日,今日终于退了热,吕蒙正才放下了心。 “阿绾是个好孩子,她这一病,要是被她爹娘知道了,还不知要怎么心疼,你既娶了她,可要对她好,万不能同你爹一样,做些畜牲不如的事。”吕夫人说着忍不住又叹了一声,想了想死者为大,这些话往后还是不能说了。 吕蒙正点头,“阿娘放心,儿子断不会对不起阿绾。” 吕夫人笑着拍了拍吕蒙正的手,“是,你同你爹不一样,阿娘知道。” 母子二人互相安慰了片刻后,吕夫人才又叹了一声,说道:“你可知,你爹到底是怎么死的?” 吕蒙正做正了身体,想起吕夫人把仆从婢女都遣出屋外,立即察觉其中不对劲,“爹不是缠绵病榻许久了?此前受了惊吓,又受了风寒这才没有撑住?” 吕夫人脸上露出嘲讽神色,“这些都是对外的说辞,阿娘我可还要给你留点脸面,要不然,你今后在朝中可如何立足才好?” “到底是怎么回事?”吕蒙正催问道。 “此前,他的确是受了惊吓,自己最喜欢的小妾被王将军吃了,他哪里能不怕?可后来王将军也没来我吕府找麻烦,他也就放了心,身体日渐好转,有几日还能下床走动。” 吕蒙正知道,自己做了官后,阿娘为了自己前程考虑,还是请了大夫开了药给吕龟图的,以期能多拖些日子,好让自己在朝中站稳了脚跟。 “饱暖思淫欲,这人啊,就不能过得太舒坦...”吕夫人嗤笑一声,“除了姓姚的那小妾,府中不还有几房妾吗?他觉着身体好了,便按耐不住,唤了小妾去伺候,他那身体,哪里还经得住...” 吕蒙正听得面红耳赤,他竟然不知吕龟图真正的死因竟然是因为这个! 的确,若传出去,他这个做儿子的有这样的爹,不要说被人耻笑了,这污点也会一直伴随自己终身,自己这官,还要怎么做? “下人来禀报时,他口吐白沫,眼睛都翻白了,还好我备着人参,赶紧先吊了他一口气...” 吕夫人心中冒火,但还是有条不紊得处理这些,将吕龟图命先吊住了,立即命人将小妾关了起来,严令屋中所有伺候的人管住自己的嘴,若传出去一句,立即送去王继勋府邸。 消息被压了下来,等大夫来的时候,虽然诊出了不对劲,可宅院中的事,他也不好去打听,只说吕龟图怕是熬不过去,该准备起来了。 吕夫人送了厚厚一封银子,大夫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收了银子便离开了府邸。 有了人参吊命,吕龟图还是没有熬过这个晚上,子时便咽了气,那小妾听闻后吓得失了神志,等吕夫人想起她来时,早就成了个胡言乱语的疯子。 “到底是他的小妾,疯了就疯了,我们吕府也养的起。”总不能扔出去,若说些什么话来给外人知道,那便不好了。 “是该如此,阿娘费心!”吕蒙正听到最后,已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吕龟图病倒时,阿娘就已经问过那些小妾,若想离开可领一笔银子,今后婚嫁吕府不会管,走了一批,也有没离开的。 府邸在阿娘的管理下,吕龟图说的话其实没什么人听,留下的小妾自是听阿娘的话。 许是因为吕龟图身体好转让她又有了不该有的心思,或者说是她单纯犯蠢,总之便听了吕龟图的去房里伺候,这才毁了她自己一辈子。 想想,也不值得同情!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五十二章 守孝 吕夫人脸上并未有伤怀的神情,她那些痛苦、心酸和讶异,都在早那些年被生活得艰辛慢慢磨没了。 在看到自己儿子如此出色之后,最后一些不甘也便消失不见,甚至有时候她会忍不住想,若吕蒙正在吕府跟着吕龟图长大,得他教诲,还能有如今这番成绩吗? 或者这便是代价! 但吕夫人觉得不亏! “我明日搬山上去,阿绾住在府里,阿娘多照顾着些。”吕蒙正说完这话的时候,倏地觉得不合适,又道:“自然,阿绾身体好了,也会孝顺阿娘的。” 吕夫人不由笑了,“你要不是考了这个状元,这么多人盯着你,你也没必要去山上给他守孝,这几日又冷得厉害,娘还担心你。” “阿娘不必担心,再苦的日子咱们都过来了,山里的屋子我也去看过了,碳备得足,被子衣裳都是上好的,冻不着儿子。”吕蒙正回道。 想起从前在破窑中过的日子,眼下哪里会有什么怨言? “隔几日便回来看看,倒也不用日日留在上面。”吕夫人到底心疼,又想起吕龟图这个男人,凭什么死了还能享受如此待遇? “实不相瞒,老师自开封寄了封信给我,列了个书单,以及要写的文章,今后每十日便会有题目给儿子,儿子在山上清净,能好好读书,阿娘放心。”吕蒙正又道。 吕夫人眼睛一亮,欣喜道:“这可太好了,薛相政务想必繁忙,但他还想着你,儿啊,你就听薛相的话,好好读书作文章,缺什么要用什么,命人回府说一声,娘自给你备好!” 吕蒙正知道自己阿娘一直担心的是什么,就怕自己三年之后入朝堂没了他的位子,为人所冷落所排挤,他这些话,可是给了阿娘一颗定心丸了。 “唉,哪次科举没有状元,可状元又如何,这么多状元,有几个名扬青史了?娘也不是说要你做到什么位置,高官厚禄是好听,可也是步步惊心,阿娘只是忧虑,你无法实现自己的青云之志...” 吕夫人担心自己那些话给了吕蒙正负担,还以为自己要他如何如何,补充道:“你且秉着本心便好!” 吕蒙正点头,“阿娘教诲,儿子定谨记。” “还有殿下...”吕夫人话头一转,“要不是晋王殿下引荐,你如何能拜师薛相门下,他帮了我们母子这么多,你也要好好记着殿下这番恩情。” “殿下不是那种挟恩图报之人,阿娘这话若被殿下听见,他定然是要不高兴的。”吕蒙正笑着道。 吕夫人听了却是板了脸色,“这是两回事,殿下不是挟恩图报之人,难道咱们就该心安理得享受这恩情吗?” “我知道我知道,”吕蒙正见吕夫人真急了,忙劝慰道:“儿子说笑的,殿下和老师一样,都是儿子恩人,儿子一个都不敢忘,阿娘放心!” 有了这番话,吕夫人才点了头,看了眼外头天色,觉得浑身疲惫得不行,“回去休息吧,看看阿绾可好些了?明日要去山上,用了饭再走。” 吕蒙正起身应是,同婢女一起服侍着吕夫人睡下后,才回了自己院子去。 沈绾仍旧睡着,身边婢女守着她,见到来人便要行礼,吕蒙正忙挥了挥手,做了个“退下”的口型。 婢女点头,轻手轻脚出了屋子,吕蒙正坐在床沿,伸手探了探沈绾的额头,热度了是退了许多,额头上粘滋滋的,还在出汗。 床边水盆中的水还是温的,吕蒙正绞了帕子,细细为沈绾擦去额头和脖颈中汗水,之后才脱了衣物,上床睡下了。 翌日,吕蒙正嘱咐沈绾好好休息,又陪着吕夫人用了饭之后,带着贴身小厮,赶着一马车的书籍和日用品朝山上而去。 守孝的这些日子,他得再好好读书好好做文章,万不能松懈半分! 年前封了衙,赵德昭带着王七娘,又将安安裹得严严实实得,上了马车入宫赴家宴。 家宴办在慈和殿中,福庆公主穿得如同个福娃娃,圆滚滚得坐在榻上,看见门口被抱在手中的安安时,立即直起身子,伸长了胳膊软乎乎得叫道:“弟弟...弟弟...” 皇后笑着摸了摸福庆的脸颊,“不是弟弟...” 不过福庆这个年纪想来不会理解什么是“侄儿”,皇后也没有将话说完,朝王七娘招手道:“快来坐,把安安抱来给我看看。” 安安进了屋子后,目光也就粘在了福庆身上,对着她直笑,身子也忍不住朝她那个方向倾过去。 “难为他俩还记得。”赵德昭从王七娘手中接过安安,将他放在皇后手边,福庆立即爬去抱着安安,在他脸蛋上啃了一口。 “这孩子...”皇后笑着将她拉开,用帕子擦了擦安安脸上口水,安安却是不嫌弃,朝着福庆“嗯嗯”几声,看样子对刚才的示好很是满意。 两个孩子由奶娘和宫女看着,其余人逗了会儿也就让他们玩去,很快昭庆、延庆、永庆三人也入了殿,赵德芳是最后一个到的,见到赵德昭就朝他身边凑了过去。 “二哥你这几没来作坊,刑敦可真厉害,他这几日已经把飞火棍的机关设置得差不多了,当真一按就能喷火。”赵德芳兴致勃勃得将东作坊这几日的进程汇报了一遍,看他眼神发光,赵德昭觉得,就算让他一辈子待在东作坊,他怕也是愿意的。 火器这个东西,赵德昭忍不住想,要想给赵德芳找个靠谱的老师怕也难,内廷局估摸着是这个世界上,火药技术最领先的地方了。 还得靠自己摸索啊!什么时候能把火炮造出来的话,就真的不用担忧外敌来侵了。 只是造个火枪都难住了一堆人,别说造火炮了! “唉...”赵德昭忍不住便叹了口气。 赵德芳闻言一愣,低声问道:“二哥是觉得我们进程还是太慢了吗?刑敦同黄虎他们几个,可真的尽力了,好几晚他们都没回家,就在作坊里试验呢!” “不是,二哥只是想到了别的事,”赵德昭转头解释了一句,“让他们慢慢来,不用着急。” “行了,在母后这里可不要谈这些。”昭庆听了半晌,见他们还在喋喋不休,斜了俩兄弟一眼说道。 “是,听长姐的!”赵德昭笑着挑了挑眉,“长姐好事将近,可都准备好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五十三章 家宴 说到婚事,昭庆也忍不住微微红了脸,扭身看向皇后,撒娇道:“母后,您看二郎...” “还有二姐,”赵德昭却是继续道:“长姐之后便是二姐的婚礼了,也该准备起来了吧!” 延庆“啐”了一口,怒道:“我可没惹你,你倒是来招惹我来了!” 王七娘拉了拉延庆的手,说道:“二姐别生气,他便是如此的,可气人呢!” “是吧,”延庆看着王七娘,“他若欺负你,你便同我们说,我们定好好教训他!” 几人闹做一团,两个小孩听到他们这边动静,也是转头去看,见他们在笑,也咧开了嘴跟着笑。 笑声传到屋外,走到门口的赵匡胤停下了脚步,朝要入屋禀报的宫人挥了挥手。 赵匡胤从帘缝里朝里面看去,屋中所有人都在笑着,便是伺候在一旁的宫人脸上都带着笑意。 这笑发自心底,不带敷衍也没有谄媚,同他在朝堂上看到的实在不一样。 家国平安,这样的笑容便不止在他们脸上的脸上被看见,也希望能在大宋百姓脸上看见。 为此,他这个皇帝可不能懈怠啊! 赵匡胤在门口发了会儿呆,直到里面皇后发现了他,唤了声“官家”,这才回过神来。 “爹,您怎么不进来?”赵德昭起身行礼,笑着说道。 “我听听你们可有说我什么!”赵匡胤笑着走进屋子,脱了大氅后坐在榻上,伸手就把安安搂在了怀里。 安安同福庆玩得正开心,冷不防被抱走,顿时闹了起来,伸手就朝赵匡胤脸上抓去。 “当心!”宋皇后离得近,立即就要上前拦一拦。 赵匡胤却不以为意,任由安安来抓,“嘶!劲可够大啊!” 安安看着手上几根黑须愣了愣,继而又扭着身子要下榻,福庆爬过来,靠在赵匡胤身边喊了声“爹爹”,伸手去抓安安手中的胡须。 安安见福庆过来也不闹了,两个小孩一个坐在榻上,一个被抱在身上继续玩得起劲。 “您可够宠的,被拔了胡须也不生气!”赵德昭“啧”了一声,“若唤作是我同四弟,怕得挨您一顿打了。” 赵匡胤知道赵德昭是开玩笑,却也忍不住瞪了一眼,“你同个小孩吃味什么?还是你亲儿子!” 赵德昭耸了耸肩,“唉,有了孙子就不要儿子了,儿子伤心啊!” 赵德芳瞪大了眼睛不敢说话,怎么二哥仗着安安撑腰,都敢同爹这么说话了? “来,你来,”赵匡胤闻言将安安放在榻上,朝赵德昭张开了双臂,“来,老子也抱抱你!” 诸人俱是笑了起来,想看赵德昭该如何收场,不想见赵德昭真站了起来朝赵匡胤走去,眼看着就要朝赵匡胤身上趴,倏地赵匡胤伸出去的手就挥成了拳,朝赵德昭胸口砸去。 “哎哟!”赵德昭捂着胸口喊疼,可实际上,拳头砸在身上时已经卸了力,压根就感受不到疼,他这装模作样的,倒是有彩衣娱亲的感觉。 “好了好了,都当爹的人,还没个正形!”赵匡胤自是知晓赵德昭的心思,他眼下不是皇帝,不过是宋氏的夫君,是几个孩子的爹,是安安的祖父。 他也该享受享受寻常人家的天伦之乐,赵德昭能这样,他很高兴! 宫人陆续上了酒菜,一家人围坐一起说说笑笑用了膳,赵德昭又让人放了焰火,两个小孩是第一次看见焰火,漫天彩色星星让他们手舞足蹈兴奋异常。 放完了之后还昂着脑袋看着夜空,而后似乎知道该找哪个,两个小孩都朝着赵德昭“咿咿呀呀”得说着什么。 “好了好了,过几日再放给你们看!”赵德昭笑着承诺。 “正好,安安留在宫里住几日,哪日来放焰火,让他们一起瞧就是了!”赵匡胤顺势说道。 “成!”赵德昭无奈笑了笑,他今日入宫时便做好这打算了。 赵匡胤笑得满足,朝周井招了招手,便见周井拿出一份奏本来递给赵德昭。 “是什么?”赵德昭接过,就要翻开来看。 “回去再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赵匡胤说道:“本想着七日后上朝再给你,不过是好消息,你拿回去看了便知。” 赵德昭将奏本收好,同帝后二人告辞,便出宫去了。 回了府之后,赵德昭便打开奏本来看,原来是沙州的消息。 皇帝的旨意传去沙州后,曹元忠知道赵匡胤这是动了怒,而此时他能怎么办? 继续扣着宋军?他也没这胆子啊! 可此前从甘州传来的消息,朝廷同回鹘也达成了协议,他们兵马可借道删丹,不用再绕路。 何况宋军才助他们解围,他归义军如何也做不出过河拆桥一事啊! 曹元忠没有犹豫多久,命人将曹宗寿抓了押入大牢,无论曹延恭如何请求都置之不理。 何况,皇帝的旨意上,曹延恭还要仗四十,曹元忠到底看在是亲侄儿的份上,命人分了两次打,且都不伤经动骨,看着血肉模糊,实际都是皮外伤。 曹延恭被抬回府去,夫人慕容氏倒是通情达理,说眼下只能认罪,如此再同曹元忠求求情,往后这归义军的位子,他们绝不肖想,好好守着瓜州就是。 “我本就没这想法,只是不知道宗寿他竟然会行如此事,是我疏忽了...”曹延恭很是后悔,觉得自己早该表明心意,让宗寿早早绝了这心思便好。 慕容氏叹了一声,轻声安抚一番,又说了些石窟佛像的事,才慢慢将曹延恭心神引开了。 赵匡胤说按律处置,曹元忠也揣摩不出皇帝的意思,几个日夜没有睡好,若重罚,曹延恭夫妻二人定受不住,眼下瓜州还是他们守着,他也不想归义军内部又出什么纷乱。 可若不重罚,一来自己的儿子受了伤,他心里着实生气,二来皇帝的意思他不得不听。 这可如何是好? 不过总算没了邹进他们的事,皇帝的旨意过去后,他们不再同归义军纠缠孰错孰对,带着人马就回转而来。 “总算是要回来了!”赵德昭合上奏本,不过想来就算回来,也得年后才能见着他们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五十四章 乌合之众 因为过年,江南国也从战争的威胁恐惧中短暂得透了一口气,家家户户贴上新桃符,准备好屠苏酒,孩童期待着胶牙饧,这东西制作不易、耗费又高,平日里可吃不到,只这过年期间才能一饱口福。 秦淮河边所有的茶楼热闹纷呈,说书的从早上说到晚上,茶客仍旧络绎不绝,赏钱更是比平日翻了数倍。 说书人便算是嗓子冒烟,看在钱的份上也忍着继续说故事。 各式各样的戏台子也在河边搭了起来,耍把戏的,唱小曲的,傀儡戏,百姓们想看什么都能满足。 而今年,有一出戏更是抢足了风头,说的是一个英明神武的皇帝,如何发现朝中有细作,揪出细作后打败敌国的故事。 朝代和名姓都隐去不提,百姓看得就是一个热闹,可但凡有官员看了这戏,立即便能明白说的是哪个。 这出戏唱了两三日,便是连百姓也听闻了些许传闻,这大将军,莫不就是林仁肇,林将军吧! 怎么他竟然是宋国的细作吗? 起初还有百姓不信,说这定然是宋国的计谋,想要将林将军除去,好让他们大唐无将可用。 “无将可用”这四个字可就犯了大忌,皇甫继勋第一个不同意这说话,他听闻后找了个由头,将这人关了几日,放出来后那人再也没替林仁肇说一句话。 而百姓,到底是不懂朝政的,加上这戏班子本就是大宋的探子组成,他们在百姓中煽风点火,很快就有人信了这些,说林仁肇是宋国细作的越来越多。 何承矩将消息送来给赵德昭时,赵德昭看了之后便道:“一个清醒的人融入了一个群体,他的个性便会被这个群体所淹没,他的思想也会被群体的思想所取代,而当一个群体存在时,他就有着情绪化、无异议、低智商等特征。” “殿下说得不错,一开始有人提出过异议,但附和的人多了,那些不一样的声音也就消失了。”何承矩点头道。 乌合之众嘛,往往便是如此,盲目、冲动、狂热、轻信。 况且那出戏的结局赵德昭特意改了,站在宋国的角度,李煜抓出了奸细后他们仍旧没有打赢敌国,不怪王昭素,他作为宋人,自不会让大宋落败。 可这出戏是要送去南方唱的,是要给南唐百姓看的,是要激起他们的自信,达成他们大宋除去林仁肇的目的,自然要将结局改了。 除去奸细,打败敌国,这才是南唐百姓想要的结局。 信报上没有说南唐朝廷的应对,似乎李煜并不在意百姓的想法,赵德昭收起信报,笑着道:“再等等,总要让民意发酵发酵才好!” 南唐的民意的确是在发酵,但也有人想趁着这股势头置林仁肇于死地。 刘澄按照皇甫继勋说的,将消息散了出去,沿江巡检卢绛听闻后,立即禀报给了驻在淮河岸边的马步军部署杨收。 “这定然是假,是宋国的离间计!”卢绛一口咬定,而后请求杨收能写奏本为林将军求情。 杨收表面应了下来,实际却写了封信给皇甫继勋询问详情,皇甫继勋只说还在调查,并未给予林仁肇身份的结论,同时在回信中含糊其辞透露道:“林将军若是清白便好了,国主曾说让他驻守淮河,宋军定一筹莫展,我大唐自能凭这道天堑无惧宋国水师兵马!” 这下,杨收便再不可能为林仁肇求情做保,他派心腹秘密回金陵打探消息,又同朝中几个旧臣联络,想要得知国主的想法。 另一边,吉州刺史申屠令坚同袁州刺史刘茂忠也知道了这件事,他们立即嗅到了不对劲,去信徐铉询问真相。 徐铉告知自己去到开封之事,以及此消息是李从善夹在家书中送回来的。 “宋国如此谨慎,他们如何会这么轻易让徐尚书把这家书送回?” “定然是故意为之,国主怎的就能信了?” 两位刺史没有多等,立即写了奏本命人送回金陵,阐述此事蹊跷,以及保证林仁肇对大唐的忠心。 可此时的金陵,早已不是徐铉刚回去时的金陵。 这几日百姓口中的事,除了过年,便是林仁肇叛国,李煜已是心生厌烦,好像自己是个多蠢笨的皇帝,连忠臣奸臣都辨不明白。 多可笑,大唐的皇帝是个容易被蛊惑、被骗的人! 就算林仁肇此时是清白的,李煜也不想这么快把他放出来,这会让自己成为一个笑柄。 但李煜却始终拿不定主意该如何处置林仁肇,刑部和大理寺并未调查出实际的证据,却也同样没有证据证明林仁肇对大唐的忠心。 是以,申屠令坚和刘茂忠的奏本,李煜只看了一眼便扔在了旁边,他二人之后又写了几封,最后换来了皇帝亲自写的训斥,让他们好好做他们的刺史,多余的事不要再管,否则贬谪也不是不可能。 林仁肇在牢中不知道外面发生了这许多事,狱卒得了上头的吩咐不会多说什么,只是他发现,每日的伙食越来越差,天气严寒之下,他的御寒之物也没有人给他送来。 审问的人日日都有,翻来覆去就是问他为何投靠宋国,他喊冤枉便换来一顿鞭子。 身上鞭痕纵横交错,若他不是军人,想必已经熬不过去了。 “为什么呢?”他忍着疼痛和严寒躺在臭烘烘的稻草上,想着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他明明想要为大唐死后而已,可为什么是自己? 后来,他慢慢想明白了些,许是自己太过耿直,也挡了别人的路,他的敌人或许不是大宋,而是身边的那些,对他笑着,实际背后握着刀的人。 他知道自己怕是出不去了,他现在担心的,是家里的妻儿! “我想见徐尚书,”林仁肇看向外头守着的狱卒,“还有陈枢密!” 最后的最后,便将这天大的功劳,送与这两位吧,有他们在,或许大唐还能有救。 林仁肇自嘲笑了一声,自己被奸人陷害至此,国主也不相信自己,临了,自己竟然还想着大唐。 但愿千百年后,有人能看到自己从未变过的忠心,让自己的冤屈,大白于天下!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五十五章 南边的消息 赵德昭是在上元节这日收到的消息,上元节同过年一样也是休沐七日,他正准备同王七娘出门赏灯游玩,好好看看大宋的上元灯节有多隆重。 前两年多忙碌,心里也压着事,玩也不尽兴,今年一切颇是顺利,妻儿都在身边,如此赏灯才有趣。 离傍晚还有一个时辰,赵德昭同王七娘说了一声,便同何承矩、曹璨进了书房。 “林仁肇被定罪了!”何承矩将消息递给赵德昭,“李煜还是仁善,只斩林仁肇一人,妻儿流放。” 信报上写的比何承矩说的要详细些,林仁肇最初死咬不松口,许是受不住日日鞭打,让人唤来徐铉和枢密使陈乔二人,对自己叛国罪名供认不讳。 “末将一开始也觉得奇怪,”何承矩叹了一声,继续道:“不过他们后来又送了一个口信过来,末将这才明白为何会如此。” “是什么?”赵德昭收起信报问道。 “林仁肇妻儿在流放途中遇到山匪,连同押送兵卒全部死在山匪手中。”何承矩说道:“没多久,袁州一座小院搬入一对母子,戴着孝!” 赵德昭明白了,林仁肇定是用自己性命换取了妻儿平安,若他继续坚持,说不定不止他自己,连妻儿也要将命搭进去,所以他才认了这不属于他的罪责。 “我知道了!”赵德昭点了点头垂下眼睑,看着手边的信报抿了抿唇,神情带了些落寞来。 “殿下,开疆拓土,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事。”何承矩看出赵德昭情绪低落,开口安慰道。 赵德昭抬头朝他笑了笑,“我知道,同官家定下这个计策,我便知道会有此结果,再者说,若林仁肇不死,将来两军对垒,有他在,我大宋将士死在他手上的不会少,那我大宋又有多少家庭失去儿子、父亲、丈夫?” 赵德昭安慰自己,这不就是战争吗? 说无辜,林仁肇无辜,卷入这场战役的人,都无辜,只不过这是历史的进程,无可避免! “韬光,北边也有消息?”赵德昭看向曹璨问道。 南北两方的消息,南边归何承矩管,北边归曹璨负责,他前几日都没有消息送来,今日却同何承矩一起出现在自己府邸,怕也有什么消息传来。 曹璨耸了耸肩膀,“不是特别重要的是,他们在各个州城都唱了几日,北边百姓很多都知晓殿下英勇,许多书生可是为殿下写了不少诗词呢!” “给我瞧瞧!”赵德昭来了兴趣说道。 曹璨一摊手,“他们就这么说,也没寄回来几首,殿下要看,我让他们下回给寄回来?” “那便不用了。”赵德昭笑了笑,特意去要还是怪尴尬的,“如今在哪个州?” “在商州呢!”曹璨说道:“他们好似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说要在商州多留几日再北上。” 赵德昭皱了皱眉,“商州不是我三叔的地方?他们可说了哪里不对劲?” “这倒是没有...” “若有消息,立即同我说!”不怪赵德昭敏感,若是换个地方,赵德昭或许不会有太多想法,但他们却在商州发现不对劲,这多少让赵德昭提起警惕。 林仁肇的事,不用自己禀报,赵匡胤也很快会收到消息,自己不用特意去邀功。 何承矩和曹璨离开后,赵德昭同王七娘抱着安安便出门赏灯去。 裹得严实的安安知道要出门,一双眼睛咕噜噜得转,恨不得自己亲自下地走路。 “他这帽子哪儿来的?” 马车上,赵德昭蓦地看见安安头上的虎头帽,看着有些歪,他伸手拨了拨,发现不是戴歪了,而是这帽子就是这个样子。 “开封出的新式样?不对啊,做工有些粗糙,谁买回来的?”赵德昭仔细看了看又问。 安安却好像很喜欢自己的帽子,赵德昭伸手的时候,他自己也举起短短的胳膊护住小帽子,但由于穿得多,举起的手只能抱住自己的脸蛋。 王七娘被安安的模样萌得不行,“噗嗤”笑了出来,“不是买的,这可是延瑛她自己做的呢!” “什么?她会做帽子?”赵德昭满脸震惊,那个拿着长枪的女人竟然会捏着绣花针做帽子。 “有没有好好检查检查,别不小心扎了根针在上头也不知道!”赵德昭又道。 王七娘飞了个白眼过去,“这可是延瑛第一次做女红,殿下怎的如此说,这料子、里面填充的丝棉,都是顶顶好的东西,你看安安都喜欢得不行。” 王七娘顿了顿又道:“那日她来,我可看她手指,指尖都破了,定然是被针扎了好几下,你今后当着她的面,可不许说这帽子不好。” “好好好,我都听你的,我错了还不成嘛!”赵德昭闻言也感动杨延瑛对安安的心意,忙认了错不再提这一茬。 “年后延瑛便要入府,妾自作主张,让她住东南角的凌波院,名字等她入府后想改也成,那院子敞亮,离咱们也不远,她定然喜欢。”王七娘道。 赵德昭点头,“你是王妃,这些事你做主便好。” 王七娘笑了笑,“过几日得派人去杨府问下,那些家具之类,他们可有备在嫁妆里头,若没有,咱们得早点准备些好的,殿下去将作监说一声才是。” “好!”赵德昭点头应下。 王七娘又絮叨了些,一柱香之后,马车停了下来,孙冲的声音从外头传来道:“殿下,前面人太多过不去。” 赵德昭打开车窗看了一眼,他们竟然已经驶到了灯会主街上,街上游人摩肩接踵好不热闹。 一盏盏灯延绵,又汇聚成海,灿烂如星空,令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找个地方停车,”赵德昭吩咐道:“我们走进去!” 这种日子,街道两旁的酒楼茶楼都开放了马车停放服务,只要付些银子,便能将马车停放在好,还能给马儿提供草料,一点都不用客人操心。 赵德昭抱着安安,王七娘挽着赵德昭的胳膊,孙冲和周威跟在他们身后,一脚踏入了璀璨灯海之中。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五十六章 上元节 大宋最热闹的节日,想来便是上元节。 南宋辛弃疾有词云:东方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渲染的便是这上元节盛况。 赵德昭走在街上,远处灯山、棚楼绽放五彩光辉,山楼上下,灯烛数十万盏,照得开封的夜如同白昼一般。 棚楼是临时搭的瓦舍,里面每天都有人表演,歌舞百戏鳞鳞相切,乐声嘈杂十余里都能听见。 还有在其中踢丸蹴鞠,玩杂耍的,棚外诸多百姓看得爽快,精彩时欢呼声响彻震天,都能传到城外去。 赵德昭还发现了,街角巷口都搭建了一些小彩棚,彩棚中有兵卒守卫,里面没有演杂戏的,倒有几个小儿坐在其中翘首以盼。 这些小孩都是跟大人玩耍时不小心走散的,他们谨遵大人吩咐,走散了就去彩棚里待着,他们自会过去寻人。 不得不说,上元节办这花灯宴,准备得可真是全面充足。 街上女子甚多,皆打扮得隆重,同小郎君们说说笑笑得赏灯,手挽手肩并肩,热络得很。 谁说宋朝古板的,至少在这宋初,女子们还没受封建礼教荼毒,可大大方方得抛头露面! 赵德昭陪着王七娘赏着灯,也凑热闹跟风买了几盏,安安目不转睛盯着会旋转的走马灯,生平第一次受到大震撼。 “若把府里琉璃灯给他看,他还不知道要如何高兴了!”赵德昭见安安这模样,想着回去后也要让他开开眼界才好。 几人一路走一路买,又吃了不少果子点心,这才走到灯山下。 走近了看同在远处看,又是一番不同景象,赵德昭只能说,他上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大的灯山,当然,这也同他过年不爱出门凑热闹有关。 灯山上金碧相射、锦绣交辉,彩色的绸布披挂其上,上面形象生动得画着神仙故事。 彩山左右,是文殊、普贤菩萨,跨在狮子白象上,各于手指出水五道,其手摇动,用轱辘绞水上灯山尖高处,用木柜贮之,慢慢放下,在机关的有序运送下,水便如瀑布状流下。 “匠心独运!”赵德昭看到这番情景也忍不住出生赞叹,中国古代的工匠的确是富含大智慧。 “殿下你看,那里是谁?”身旁王七娘扯了扯他的衣袖,朝不远处一指。 赵德昭顺着方向看去,竟然是昭庆同王承衍二人。 昭庆做寻常打扮,略施粉黛的脸上满是笑意,指着灯山最顶上的花灯同王承衍说着什么。 “上面的花灯,是不是得爬上去才能拿到?”赵德昭低声问道。 “是,再有半个时辰才能开始比试,到时候愿意参加的郎君们都可一试,谁能最后拿到那盏花灯,花灯就归谁!”旁边有百姓热情介绍道。 赵德昭道了声谢,转头同王七娘道:“看来王承衍为了博美人一笑,怎么都要将那花灯夺下了。” 说罢,赵德昭又问道:“你要不要?我同你取来?” 王七娘忙拽紧了赵德昭胳膊摇头,“殿下可别去,那灯再好,好得过府里琉璃灯去?再者说了,你若参加,王郎君哪里还敢同殿下您争啊,长姐还在呢!” 赵德昭笑了笑,“知道了,我开玩笑呢!你同安安都在下面,我也不放心,走,咱们去别的地方逛去,别让他俩瞧见咱们了不好意思。” 赵德昭促狭得眨了眨眼睛,带着王七娘转了开去,好看的灯多的是,还有由草把扎成的巨大灯龙,青色的幕布将龙身全部笼罩起来,身上是密密麻麻的灯烛,远远看去,灯龙蜿蜒犹如腾飞,如梦似幻。 不期然的,他们又遇见了延庆同石保吉,二人站在灯下说话,石保吉捧着一堆吃食,延庆说几句,他便要递一口过去。 这恋爱的酸臭味啊! 赵德昭摇了摇头,还待换个地方,却感觉自己肩膀一沉,原来安安已经困了,脑袋一点一点的,一边还想再玩玩,一边却怎么都受不住来自身体本能的困意。 “回去吧!睡着了容易着凉!”王七娘说道。 “过几日把安安送入宫里去,就咱俩出来逛...”带着个孩子影响谈恋爱。 赵德昭用斗篷裹住安安,防止他睡着了吹着冷风受凉,带着人朝马车停放处回去,“我听说过几日河边还能有灯船,咱们也能自己去放。” “好,听殿下的!”王七娘点头道。 安安睡梦中浑然不知自己爹娘已经做了个无情的决定,为了享受二人世界狠心将自己“抛弃”。 一行人身影渐渐没入人海,距离他们不远处的一处棚下,两个人影看着他们。 “阿姐怎么不过去同殿下打个招呼?”杨延昭问道。 杨延瑛摇了摇头,笑着道:“我便不去了,招人嫌吗?不过你看安安戴着我做的帽子,想来他们是喜欢的。” 杨延昭撇了撇嘴,“阿姐可不会招人嫌,若是可以,阿姐一辈子不嫁人都行!” “说的什么傻话!”杨延瑛点了点杨延昭的鼻子,“阿姐我现在挺满足的,不过过了年入了晋王府,就靠你照顾家里了。” “阿姐放心,我都能跟爹上战场了,照顾家里这些事,自然不在话下!” 杨延昭自这次同杨业去了邈川后,回来信心倍增,自认为已经是个男子汉,能为杨家分担责任,听杨延瑛这话,拍着胸脯朝她保证。 “走吧,再去逛逛,我刚看见那有卖新鲜果子的,买回去给爹娘吃!”杨延昭朝不远处努了努嘴,背着手转身走了过去。 杨延瑛看他一副故作老成的模样,没忍住笑了一声,“好,去买,今日你要吃什么玩什么,阿姐都给你买!” “不用,我自己有银子,出门时爹给我的,让我给阿姐买呢!”杨延昭说道。 “啊?爹偏心,怎么就没给我?” “阿姐没听清吗?爹给我银子,让我给你买东西!” “不管,给我不成吗?我给你买!” “阿姐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 上元节参照《梦梁录》、《大宋宣和遗事》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五十七章 卢多逊的不平 上元节过后大臣们重新开始上朝,开封的衙门也恢复了正常,而吴越十三州知州的人选,也都定了下来。 钱塘知州刘蒙叟,越州知州向敏中,平江知州如愿给了王承衍,李昉的任命是福州知州,婺州、处州、明州、台州等也都选了合适的官员上任,两浙转运使给了柴成务。 另外,朝廷又从名单中选了不少新入朝的官员为同知、推官、从事等去南方历练,这名单中卢多逊的名字便显得突兀多了。 平江府同知,卢多逊看着自己手中的告身文书,气得全身发抖。 当初吴越可是他带队出使去的,眼下吴越纳土归降,他竟然只得了一个同知职位。 听着不远处同僚对李昉的恭维声,卢多逊更觉得手中这薄薄的一张纸烫手。 多少有些欺负人了! 不过除非自己辞官,不然只能接下这一纸任命! “恭喜卢翰林!”翰林院有人凑了过来,“听闻卢翰林是去平江?平江是好地方啊,要知道,平江一个地方的税收,就是吴越的一半呢!” 卢多逊听了这话,心中多少舒服了些,勉强笑了笑道:“是这么说,不过本官任为同知,不过就是王知州的副手罢了!” “唉,话不能这么说,”那人继续道:“平江府的同知,可比一般的知州还要...” 那人使了个隐晦神色,“至少比福州要好多了,若让下官来选,下官可宁愿要平江府的同知,也不想去那福州,多远啊,就在漳泉边上!唉,下官没这个本事,估摸是要在翰林院待一辈子喽!” 卢多逊说了两句劝慰的话,其余并未再多说什么。 那人仍旧继续道:“在平江府做几年同知,想来卢翰林往后,可就平步青云了啊!” 卢多逊见那人眼中的确透着股真心的恭维和羡慕,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笑意来,只不过余光中看到谦逊道谢的李昉,心中还是有些不舒服。 若他不在名单中便好了,如此,自己做这个同知倒也不会如此心气不顺。 不过,卢多逊很快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他不是那种纠结于既定事实的人,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做好去平江府的准备,这准备不单单指吃穿住行,还包括了同上官搞好关系。 他的上官,便是即将成为驸马的王承衍。 对于开封城中这些官宦子弟,卢多逊虽然表明恭敬,但心底并不是特别瞧得上,他总认为,靠着父辈的恩荫当官并不算什么本事,哪一日家族没落,迟早会被朝廷厌弃。 但这告身下来后,他却不得不为自己仕途考量。 他在开封逛了许久,买了一对夜明珠,一柄玉如意,六匹江南时新纹样的大红绸缎,一套玛瑙做的酒具,以恭贺新婚的名义,送去了王承衍的府上。 而后,换回了一张婚礼当日的请柬。 王承衍同卢多逊没有交集,也不熟悉,成婚便没有请他,眼下这公文下来,又见卢多逊送了贺礼,再不请人来喝杯喜酒,这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再者殿下的意思,卢多逊在自己手底下,不是明着打压,表面上还是得和和气气的,至于今后如何,那便去了平江府再论了。 卢多逊是翰林院中唯一一个收到公主大婚请帖的翰林学士,他这不平的心气,也因为这份请柬而顺了不少。 再几日,便是昭庆和延庆的婚礼了。 本是去年就该办的,不巧遇上洪水流民,为了大局考虑,婚期便延后到了现在。 此前,昭庆和延庆都从自己嫁妆中取出了些首饰用以赈灾,眼下各个衙门俱是丰盈,皇帝的私库也重新填了不少好东西,东西多,人就大方,赵匡胤又重新赏赐了不少给她二人,让两位公主风风光光得出嫁。 公主府是早备好的,一个靠近王府,一个靠近石府,方便驸马们走动。 成婚后的昭庆找了个安安在宫里的日子,入宫同赵匡胤说了自己想要随王承衍去江南的决定。 赵匡胤自然是不同意的,说她是公主,怎么能离开京师?再者去江南,江南如今可不算是太平地界。 所幸赵德昭也坐在一旁,有他说话,以及安安辅助,赵匡胤终于还是舍不得刚成婚的女儿同夫君分隔两地,勉为其难得点了头。 长女要出京,赵匡胤想了一夜,翌日便从自己私库拨了不少金银送去给昭庆,让其到了平江府之后寻个宅子住着,府衙人多,怕有什么冲撞的地方。 昭庆痛快收了下来,好让赵匡胤能够放心,至于她到底住那儿,届时天高皇帝远的,父亲也管不着自己了。 二月初二之后,往江南赴任的官员们陆陆续续出发,吴越的官员们也被安排了新的职务,从吴越各地北上去往新的州城,作为大宋的官员踏上新的仕途。 卢多逊也是在二月先行去平江府准备,三月中的时候,王承衍同昭庆启程前往平江,此时的福庆已经会说不少话,践行宴时从大人口中听出长姐要走,嘴巴一撇倒也哭了许久。 昭庆抱着福庆哄着,心想到底没有白疼她,“阿姐不会忘了福庆的,等阿姐到了南边,给你寄南边好玩的好吃的,寄许多许多好不好?” 福庆很快收了眼泪,在昭庆离京后便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等着从江南寄来给自己的礼物,这便是后话了。 送走了昭庆,沙州的禁军终于返回了京师,而让他们想不到的是,同邹进他们一起回来的,竟然还有一个曹十娘。 曹十娘入了开封找好宅子,便带着礼上了晋王府的大门。 礼物是一张巨大的编织毛毯,浓烈的色彩让人看着心情愉悦,带着异域风格的图案也让赵德昭啧啧称奇。 七娘该会喜欢,安安也会! 赵德昭收下礼物道了谢,遂即看着曹十娘问道:“你为何又来了?如今回鹘可威胁不到你们了,这次来做什么?” 曹十娘穿着一身红色骑服,黑色小靴,腰间挂着一柄短鞭,看起来英气了不少。 赵德昭又加了一句,“不知为什么,看你这么穿,比从前穿纱裙可顺眼多了!” 曹十娘笑着拱了拱手,“多谢殿下夸奖,我这次来是为我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侄儿请罪。”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五十八章 玉雕匠人 “曹宗寿?”赵德昭一听就知道是哪个,哼笑一声道:“他做的事,哪里用得着你来请罪?再说了,此事已了,朝廷和官家也不会再追究。” 说是这么说,赵德昭也不能真把人送回沙州去,同时,他私心觉得曹十娘来开封,也并不都是为了公事。 暂且随她去吧! “对了,听闻殿下要娶侧妃了?我可有幸喝杯喜酒?”曹十娘问道。 娶侧妃的日子本定在十二月初八,可年前那段时日太忙,杨府很多嫁妆也要从太原运回,加上折府路途遥远,年前并不一定来得及赶来开封。 加上天气也冷,若是再下一场大雪,迎亲麻烦,准备喜宴也是麻烦,赵德昭禀明赵匡胤得了准许,让司天监重新选了个日子,便定在四月十六,春暖花开之际,是办喜宴的好日子! “成,”赵德昭命人取来一张请柬递给曹十娘,“没贺礼不许上门啊!” 曹十娘接过烫金的帖子笑着点头,“殿下放心,我这次给我娘涨了脸,于阗的生意都交给我了,定不会空手前来!” 赵德昭也不过就是句玩笑,没想到曹十娘当了真,笑着摇了摇头,又问:“你外祖家就在于阗,这于阗的生意都给了你,你那些表兄弟什么的,不会有意见?” “不会,于阗的生意并不多,他们看不上!”曹十娘说道。 这简单的一句话,赵德昭便明白了,曹十娘外祖家的生意,想来在于阗外经营得更多,而正常情况下,曹十娘也不会有机会插手外祖家的产业。 毕竟嫁出去的女儿,到哪儿都一样。 只不过曹十娘同自己结识,他们这才想着给她些利益,好搭上大宋如今这股重商的大船,为他们自己牟求更多的发展。 “那你有什么打算?”赵德昭问道。 曹十娘耸了耸肩膀,“暂且有人管着,我拿银子就好...”曹十娘说完突然意识到什么,小声问道:“殿下是不是有什么指点?殿下说来听听,若能赚钱的生意,都能试试,反正咱们如今都算一家人了。” 于阗同归义军联姻,如今又归顺大宋,本还想着大宋能赐姓为赵,他们就把姓名一块儿改了。 不想大宋并没有赐姓,让他们想姓什么就姓什么,为了表达对中原王朝的忠心,于阗皇室仍旧以李为姓。 而在曹十娘看来,有着于阗和归义军血脉的她,更是宋国臣民,怎么就不算一家人呢? “你们于阗盛产玉石,就这一个,你便能赚上许多银子!”赵德昭笑着说道。 于阗玉石,曾因产于昆仑山而被称为“昆仑玉”,是中国四大名玉之一,它之后的名字被更多人知晓和认可,便是和田玉了! 在于阗玉中,又以白玉最为珍贵,白玉中最佳便是羊脂白玉,是玉中上品,其特点便是白、透、细、润。 另外还有黄玉,其色纯、质润的鸡油黄,身价不在羊脂白玉之下,此外,还有青白玉、青玉、碧玉、墨玉、糖玉和花玉等玉石分类。 “另外,你送的这毛毯在中原也不多,不管卖去北方还是南方,尤其是南方,应该是不错的货物!”赵德昭说道。 曹十娘闻言慢慢点了头,“是,于阗美玉的确世间少有,不过不管是于阗还是沙州,上好的手工匠人太少,开采出来的好玉在他们手里过一轮,便卖不出什么高价来!” 曹十娘说完觑了一眼赵德昭,笑着继续道:“我听说殿下介绍给夏州洛家工匠,让他们得以雕磨玉石,殿下可否......” 原来在这等着自己呢! 赵德昭看向曹十娘的眼神便多了几分促狭,曹十娘知道自己心思被看破,索性也不装了,“我们做生意一向公平,殿下若能提供匠人,赚得的银子自会给殿下一份。” “我可不贪你这些银子!”赵德昭笑着道。 “殿下话可不能这么说,”曹十娘朝前凑了凑,“我知道殿下如今位高权重,官家也看重您,银子却是不差的,可跟随您的那些人,总也要...” 曹十娘没有说完整,她看着赵德昭,继续道:“再者说了,殿下有了第一个孩子,便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您侧妃也要入府,往后的开销可大了去了——” “行了行了,我若是不答应你,我阖府上下就会喝西北风了是不是?”赵德昭打断曹十娘的话头,继而道:“这件事我暂且想想,京里匠人有,但却也不是顶好的,待有了消息我命人找你。” 曹十娘一听这话,当即乐得起身道了谢,临走前突然又问道:“殿下,这些日子,曹大人没给曹郎君定亲吧?” 赵德昭看着曹十娘带着期盼又略微娇羞的眼神,叹了一声道:“没有,不过他目前心不在此,你若真心悦于他,怕会受苦!” 曹十娘放了心,笑着道:“不怕,只要他没成亲,我便有机会,多谢殿下,告辞!” 看着曹十娘离开的身影,赵德昭却也好笑,曹璨到底是哪里迷惑了曹十娘,这丫头就真心心念念要嫁给他,还能从沙州追来开封的。 曹十娘走后,赵德昭便写了封信,命人立即送往平江府给王承衍。 在他印象中,苏州历来是各种手工业发展最好的地区,无论是丝绸,这毋庸置疑,还是木匠,香山帮不是浪得虚名,毕竟香山帮鼻祖蒯祥设计的杰作——天安门城楼如今还屹立着。 此外,苏州的玉雕最早更是能追溯到良渚时期,明清时,苏州玉雕名动海内,其工艺精巧、手法洗练,题材内容十分丰富,堪称同行业的翘楚。 从前洛家要自己介绍匠人,彼时吴越并未归降,眼下不一样了,曹十娘的生意本就要往南方去,不如便在平江府找匠人,也省去了中转开封的转运费。 之后,赵德昭也在邹进口中得知了更多细节,比如曹十娘来开封,也有曹元忠的意思,曹宗寿关入大牢,但要怎么处置,他并没有完全的主意。 而曹十娘又是他们之中唯一一个同赵德昭打过交道的人,曹元忠慎重思考之后,便让她前来走这一趟。 曹十娘自然十分愿意,除了公事,她自己也有私心,生意是一方面,曹璨是另一方面。 便如她娘说的,遇到喜欢的人,总要主动争取的,便算最后没有一个满意的结局,但至少努力过,也不至于往后回忆起来,只剩下无尽的悔意!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五十九章 折家人 “曹十七呢,他可有什么怨言?”赵德昭又问。 “他自然没有,”说到援军这事,邹进便来了气,看向种昭衍道:“他们瓜州差一点保不住,要不是最后十七及时赶到,末将真怕没法同殿下您交代。” 邹进后来从种昭衍口中得知瓜州战事始末,当时便十分后怕,若曹十七晚去片刻,种昭衍和那些兄弟们,说不准便要同归义军一起殉了城。 “此事暂且记着,本王总有一日会同冯继业讨回来!”因为他延误救援,从而多少兄弟战死,这笔账他会记在心里。 “哼,冯继业自己的人没去,最后赏赐却有他的份,十七嘴上不说什么,但末将替他委屈!”种昭衍开口道。 救援成功,曹十七作为灵州将领,他的功劳自然也有冯继业一份,虽然赵德昭以及赵匡胤知道其中是怎么回事,但眼下边境这些将领,还不是动的时候。 “我会补偿给他...”赵德昭朝邹进道,也总有一日,再也没有人能夺走属于曹十七、以及所有普通兵卒的功绩。 四月十日,府州折家人入了开封城中。 折御勋如今作为府谷知州,又领着永安军节度使的军务,无法前来,便由其胞弟折御卿带着诸人前来恭贺。 包括折御勋夫人王氏、折御卿夫人苏氏,以及折御卿长子折惟正,他们入了开封后自去杨府恭贺一番,杨业夫人折氏见了自己亲人,再如何坚强的女子也是忍不住哭了一场。 “大哥身体可还好?我也许多年没见着他人了。”折氏感叹道。 “还成,不过就是那些旧伤,一到阴雨天便要发作一番!”王氏抹了一把眼泪说道。 “倒是请御医配几副膏药带回去试试。”折氏说道。 “不用费心,府里有大夫,膏药是常用着的。”王氏说道。 折氏点了点头,又道:“若是父亲还在,见到今日这番景象,定然也是高兴的。” 姑嫂几人说到故去的折德扆,忍不住又哭了一场,还是折御卿安慰了几句,“延瑛大好的日子,你们在这哭什么,快都别哭了。” “是,都不哭!”王氏忙擦干了眼泪,继而命婢女取出给杨延瑛的添妆,是一套金镶彩宝的头面,看着贵重异常。 苏氏也将自己给杨延瑛的添妆取了来,一件雪白狐裘。 “还有一匹马,”折御卿说道:“自家马场养的,延瑛定喜欢!” 折氏没有同他们客气,笑着收下转手递给坐在一旁的杨延瑛,杨延瑛又道了谢,听到折御卿说的马匹时,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 相比于这些首饰,她更想去看看是什么样的马匹。 “走,二舅带你去看看?”折御卿朝杨延瑛说道。 杨延瑛转头以眼神请示折氏,折氏无奈叹了一声,说道:“去吧去吧,也让我们姑嫂几个说些体己话。” “我也去!”折惟正和杨延昭几个小子早就坐不住了,跟着站起身来。 “好,都去!”折御卿带着侄女和儿子出门往马厩去,带来的马匹已是安置妥当,草料也喂得足足的,丝毫没有不适应的地方。 这是一匹棕色骏马,毛皮油亮顺滑,性情温润,杨延瑛一眼就喜欢上了,上手摸了摸它的脖颈,这马许是知道她是自己主人,主动将头凑了过去,发出低低的声音来。 杨延昭眼中透出羡慕来,折御卿矮下身子凑在他耳边道:“放心,你也有,不过得晚些日子才能送来。” “当真?”杨延昭整个人焕发出神采来。 “二舅从来不骗人!”折御卿拍了拍杨延昭的脑袋,又朝杨延瑛道:“眼下还早,你便去试试这马,我带他们几个逛逛去,这开封我还未来过!” “好!”杨延瑛一口应下,从怀中掏出个钱袋扔给杨延昭,“今日你做东,可万不能让二舅掏钱,照顾好弟弟们!” “是,阿姐尽管去!”杨延昭点头应下。 折御卿自不会去争这些,同折氏打了声招呼,带着几个小子便出门逛去。 “延昭,二舅问你,你觉得这晋王殿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杨延昭对于这未来姐夫,可是满意得不行,说他文武兼备,体恤百姓,又机智又仁善,夸得全大宋仅此一人似的,听得折御卿直撇嘴。 “我在府州时听到了一出戏,便是说殿下识破辽国皇后奸计的,那戏也太夸张了,我今日听你这么说,觉得你比那唱戏的还夸张。” 杨延昭不服气,“都是真的,戏里唱得也都是真的,二舅别不信,京师百姓可都知道殿下是什么样的人。” “殿下真的能同蝴蝶说话?”折惟正突然问道,见杨延昭面露惊愕,解释道:“我同爹爹一起看了戏,里头唱的,殿下是从蝴蝶口中知道辽国皇后的身份,他当真这么厉害?” 杨延昭完全不知外面的戏班子已经唱成这样,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若殿下当真能同蝴蝶说话,岂不是成了妖怪? 不不不,或许是神仙呢? 自然,此时他们都不知道,唱成这样的戏班子不是从京师出去的那个,只是跟风而起的寻常戏班,为了增加噱头添改了不少,以至于将赵德昭渲染成了这副模样。 折御卿也不过就是同杨延昭打听赵德昭的为人,毕竟从眼下看来,他是最有可能坐上那位子的人。 若到那时,他们府州折家也算半个外戚,如何在朝中立足,总要早做打算。 不过耳听为虚,晋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还得自己去看才成,待成亲之日,他便亲自去晋王府上瞧上一瞧。 四月十六风和日丽,晋王府迎侧妃杨延瑛入门。 相比于娶正妃,侧妃的礼仪便要简单许多,首先,不用赵德昭亲迎,只需在晋王府门口接一下便好。 但就算是迎侧妃,前来的宾客还是将王府前的道路给堵了,贺礼更是如流水般送入晋王府中。 作为总管事的甄大忙得脚不沾地,好在甄平对府中琐事已是熟练,有他帮忙,甄大总算忙里还能透口气。 折家的女客在杨府享宴,折御卿带着折惟正、杨延昭兄弟来晋王府赴宴,赵德昭也是生平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折家军。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六十章 侧妃入府 折家人一看就是边军,同京师禁军有着浑然不同的味道。 倒也不是说禁军不好,折家人的身上有着股野性,他们的眼神更为犀利,晋王府满府的权贵,他们也便如平常人一般看待,没有趁着这机会去攀交。 不过,赵德昭也只看了几眼,他今日可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管其他的。 一切礼仪从简,焰火燃尽之后,赵德昭被众人簇拥着入了洞房,门一关,屋中便只剩了赵德昭同杨延瑛二人。 赵德昭第二次成亲,感觉同第一次完全不一样,他心中没有雀跃,只有忐忑。 可当他看清楚屋中的杨延瑛在做什么时,忐忑的心情也去了些,只觉得好笑。 杨延瑛自己去了沉重的头饰,脱去繁重的礼服,披着件水色的外袍正坐在桌旁吃着,见了赵德昭,笑着招了招手,“殿下勿怪,我一天没吃东西,实在饿坏了!” 赵德昭走到她旁边坐下,摆手道:“是怪累的,吃你的,能吃多少吃多少!” 杨延瑛扫了一眼桌上,伸手给自己和赵德昭各倒了一盏酒,自己率先用酒盏碰了碰,“殿下放心,我能守承诺,我爹如今做到枢密副使,我们杨家都记着殿下恩情,杨家军誓死为大宋效力!” 大婚的时候说这些,真有些煞风景,可杨延瑛却是坦然,吃完了最后一筷子,用帕子擦了擦嘴,瞄了一眼床榻,面上总算出现几分羞赧。 赵德昭没有留意,顺着她那话说道:“杨将军攻取邈川,已经表明了杨家军的忠心和能力,其实你便算不嫁也没有关系。” 杨延瑛忙摇头,“说好的事怎能反悔?我杨家一向说一不二。” 当然,这其中也有自己的私心在,这话就不必说出口了。 赵德昭笑了一声,见杨延瑛放了筷子,咳了一声,面上尽显尴尬,蓦地想起王七娘来,也不知她现在在做什么? 独守空房,总该有些难受伤怀的吧! 还有安安,晚上见不着自己,会哭闹吗? 赵德昭这么一想,便想入了神,杨延瑛抬眸时瞧见他神色,心中便有了数。 “殿下...”杨延瑛开口唤道。 “啊?什么?”赵德昭回神,下意识问道。 “我有个不情之请,还请殿下允许。”杨延瑛说道。 “好,你说!” “我...洞房...还没准备好...”杨延瑛说话的声音有些轻,手捏着衣摆难得的露出女儿家的局促来,“殿下今夜,还是不要...” “好,自然没问题!”赵德昭一口答应了下来,浑然不知自己过快的回答,让对面少女的心小小受了些伤。 杨延瑛咽下心头苦涩,努力打起精神问道:“长夜漫漫,总要找些旁的事来做,殿下有什么主意?” 不洞房,也不能回主院去,传出去的话,杨延瑛可就没法做人了,杨家势必要怨怼自己,好好一桩喜事,怕是弄巧成拙。 赵德昭想了想,倏地眼睛一亮,说道:“杨家枪还有几招我有些疑问,你来帮我看看!” “成!”杨延瑛一口答应,立即站了起来,“我去拿枪!” 凌波院院子没有种多少树,院子宽阔,二人比枪绰绰有余,赵德昭取了枪来便演示了自己困惑的那几招,杨延瑛指导之后,二人又对招拆招,直到三更时分才尽了兴,吩咐厨房送了些吃食,用了之后各自歇了。 主院中,王七娘的确难眠。 她再怎么识大体,再如何劝说这一切都是为了殿下的将来,可真到了这一刻,她还是感受到了锥心的疼痛。 从早晨开始,她便有些浑浑噩噩的,虽然脸上笑着,但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此时夜深人静,她抱着安安坐在床头,心中忍不住想着凌波院此时进行到哪一步了。 安安睡得安稳,睡梦中咂摸了几句“爹爹”,王七娘摸了摸他的脑袋,无声得长叹了一口气。 “王妃...”屋门悄然打开,婢女琉璃走了进来。 王七娘见到她人,疑惑道:“今日也不是你当值,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来做什么?” 琉璃走到床榻边,矮了身子轻声道:“奴婢刚不小心摔了一跤,去厨房要些热水,不想见到了凌波院的婢女。” 这个时候?凌波院的婢女?是去要热水的吗? “那丫头让厨房做些好克化的吃食送过去,奴婢就问了几句,王妃您猜是怎么着?” 王七娘见琉璃神色带着笑意,更是疑惑不已,“快说!” “殿下同侧妃比了大半夜的枪,肚子饿了才吩咐人送吃的去!” 比枪? 王七娘觉得有些荒谬,可这的确是殿下能做出的事来,她忍不住笑了一声,心中不知为何也松快了许多。 许是觉得自己表露太过明显,王七娘收了笑意,瞟了一眼琉璃道:“此事不要往外说,传出去不好!” 琉璃“诶”了一声,点头道:“奴婢知道,奴婢也就同王妃您说了,定不会朝外说去。” “我乏了,你也早些去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呢!”王七娘说道。 这一觉,倒也睡得踏实了,翌日一早,王七娘也没觉得疲惫困乏,起身后便去了前厅等着。 她是王妃,是这个府邸的主母,杨延瑛嫁进来是要给她奉茶的。 王七娘才刚到片刻,就见杨延瑛走了来,看样子却像没有睡好,胭脂也掩盖不了脸上的疲色。 “见过王妃!” 杨延瑛行了礼,等在旁边的婢女便端着茶走了来,杨延瑛伸手端了茶盏,触手温润不烫手,她松了一口气,奉给王七娘道:“王妃喝茶!” 王七娘没有为难,接过茶盏喝了一口,又将准备好的礼物递了过去,“好了,快起来吧,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是。”杨延瑛点了点头,坐下后又说了些话,自是没人提昨晚的事,只挑着府里的规矩、殿下的喜好聊了片刻。 “王妃,该入宫了!”旁边婢女见二人说得忘了时间,出声提醒道。 侧妃也是皇后凤旨赐婚,自该进宫去谢恩才是,杨延瑛今日便是要同王七娘一同入慈和殿去见皇后。 看着杨延瑛瞬间紧绷的身子,王七娘起身拉了她的手安慰道:“不用担心,皇后是很好的人,不会为难你的。”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六十一章 伊州陈氏 今日的朝会上来了一个特殊的人,伊州陈氏,带着伊州及其周边七城的舆图归降大宋来了。 伊州原属陇右道,为东西交通要冲,安史之乱后为吐蕃所占,后来为归义军张议潮收复,再之后,便成为了一个独立政权。 说独立政权却也不是特别准确,伊州因为领土并不广阔没有称王称帝,陈氏只自称将军,世代守卫着这座城池。 按照陈氏自己说的,他们并不知道外头局势如何了,一直以为中原还是唐朝,他们也觉得自己是唐朝的州城。 直到宋朝的国书送到他们手中,请他们出兵协助瓜州抵御契丹兵马,他们才知道中原早已改朝换代。 既然中原改朝换代,他们也该重新认中原正统才是,所以在他们说来,他们此举不该说归降,而是回归! 这番话自然听听就是了,伊州再怎么边远,但到底有人来有人去,外面局势陈氏如何会不知情? 为了自身安危,派也要派人去打听才是。 只不过彼时他们并不认为中原王朝会将他们那块肉看在眼里,陈氏管理伊州及其周边七城,犹如土皇帝,有什么不好的? 只不过周边局势愈加纷乱,便算不是大宋,回鹘、党项、归义军或者是辽国,总有一个会盯上他们。 在陈氏看来,这么多政权中,只有大宋,能保伊州及其百姓无虞。 不过这些对于赵匡胤而言无所谓,伊州能划入大宋领土之内,他自然不会拒绝。 “还有一事,臣也要同官家禀报解释。”陈氏说道。 他要解释的便是此前朝廷让他出兵援助瓜州,可最后也没见他们人马前去。 “臣收到朝廷公文时,听闻灵州援军已是出发,臣处伊州,若是直接从伊州出发去瓜州,走莫贺延碛道是最直接的道路,可莫贺延碛道有多凶险,臣也知道,不说能不能赶得及援助瓜州,臣伊州的兵马,也不知道要折损多少...” 陈氏叹了一声,继续道:“若是不走莫贺延碛道,便得走矟(shuo)竿道至敦煌,也便是沙州,再由沙州走第五道去往瓜州,其路途遥远不便,只怕赶到,于战事也是无用。” 陈氏说得没错,莫贺延碛太险,就算他们伊州人,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而若是绕道去瓜州,真就赶不及。 “所以...”曹彬皱眉问道:“陈将军便没有出兵?” “不,不敢,”陈氏忙朝曹彬拱了拱手,又朝赵匡胤道:“臣命人探查沙州动向,得知契丹被援军打败后朝莫贺延碛去,猜想他们怕是还得走老路,便带着人马在莫贺延碛出口处等着了。” “果真?”曹彬眼睛一亮,忍不住笑着问道。 “是,他们以为走出莫贺延碛便有生机,谁知等待他们的是我伊州的将士!”陈氏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带了骄傲,可见其伊州将士英勇为他所得意。 “陈将军好计谋!”赵德昭笑着赞了一句,“听闻此次契丹带兵的是耶律敌烈,不知他如何了?” 陈氏叹了一声,懊恼道:“耶律敌烈身边亲卫拼死护卫,末将带人追了几百里,最后还是被他逃了,不过他身重数箭,倒也不一定有命在。” “好,陈将军果真威武!”赵匡胤也不纠结耶律敌烈死没死了,笑着赞了一句,“陈将军心向我中原,又忠勇无比,封伊吾节度使,赏银千两!” 陈氏当即领旨谢恩,朝堂一片祥和,恭贺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散了朝,赵德昭想着要去慈和殿接王七娘和杨延瑛回府,却被赵匡胤给留了下来。 “朕本想依照唐制,封陈氏为北庭节度使,最后还是觉得不妥!”赵匡胤直接说道。 北庭节度使,统领伊州、西州、庭州三州,可陈氏只有伊州,给他这个名头未免太大了些。 “爹的意思是?” 赵匡胤继续道:“西州眼下是为高昌回鹘,若能同伊州内外相连,可控天山南北。” “要打吗?”赵德昭直接问道。 “打什么打?这么远的地方耗费多少?”赵匡胤“啧”了一声,“朕想命人出使高昌,打探高昌虚实,以及能否同我大宋联合。” 赵德昭笑了笑,“原来是这样,若要出使,那正好跟着陈氏一起西行,他们路熟,咱们能省些力气。” “我也是这么想的,陈氏不会在京师久留,所以出使高昌的人选,得赶紧定下来,最好能再绘制一份沿途道路情况,且这一去怕是不不知要多久,万事都得安排准备好。” 赵德昭点头应下,“好,我同薛相他们商议一下,得了人选再禀报爹。” 赵匡胤点了点头,而后又仔细看了赵德昭几眼,嗤道:“昨夜可是累着了?年轻人精力充沛,但也要节制,都是做爹的人了,我也不急着再抱孙子!” 赵德昭被说得面红耳赤,可也不好解释自己疲累是因为同杨延瑛比了半夜的枪,只好含糊其辞得应了几声,赶紧找了理由便出了垂拱殿去。 赵德昭去慈和殿接了人,走到宫外刚要上马车,就见内廷局的仆从匆匆而来。 “殿下去忙,妾同延瑛自行回府便是了!”王七娘一看便知赵德昭有事,带着杨延瑛上了马车,二人便先回府去了。 “怎么了?”赵德昭朝那仆从问道。 “殿下,曹提举命小人来寻您,说北上的那些人...出事了!” 北上的人,便是戏班子,他们出了什么事? 赵德昭心想,不同于朝南去的那些人,北上的又不会出境,在大宋的境内唱戏罢了,能出什么事呢? 赵德昭立即上了马,催马快速朝内廷局而去。 作坊内,曹璨满脸忧心,焦躁得来回走着,时不时抬头看向门外,在他身后的椅子上,一个脑袋上缠着纱布的汉子颓丧得坐在阴影中,整个人透出沉沉死气来。 “是我错了,要不是我下的决定,他们也不会...不会都...是我的错!”汉子喃喃自语,倏地双手抬起抱着脑袋,好似在忍受什么疼痛一般。 曹璨闻言看他一眼,安慰道:“事已至此,自责又有何用?况且这也不是你的错,等殿下来了,你将事情同殿下说明,接下去怎么做,还得殿下拿主意才是。”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六十二章 以身入局 内廷局内一如往常,不过走到西作坊后,赵德昭明显感觉到了一丝风声鹤唳,匠人和仆从们都缩着脑袋,脸上也不见了笑意。 下面的人这副模样,定然是同上官脱不开关系,赵德昭径直走向大堂,门口有人守着,堂中急匆匆脚步传来,是曹璨。 “殿下!” 曹璨的神情果真不大好看,赵德昭朝他点了点头,继而命人关了门,守卫继续站在门外,不许任何人靠近。 赵德昭走入堂中后,才看到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殿...殿下...属下无能...” 男人姓马,是北上戏班子的领头人,大家都叫他老马。 老马艰难得从椅子上挪动,费劲想要站起身,可他不止脑袋受了伤,腿也是断了,哪里能站得起来,刚起身就摔在了地上。 “快起来,”赵德昭上前几步把人扶起来,“发生了什么事?你慢慢说!” 老马重新坐好,抹了一把脸上眼泪,才重新开口道:“属下们一路北上一路唱,效果的确不错,北边州城的百姓都知晓辽国皇后冒充婢女入宋,以及殿下如何英明神武之事...” 他们这戏班子靠这出大戏赚了不少银子,就算赵德昭不从自己口袋掏钱补贴他们,他们也够生活之用,还能过得不错。 所以才有眼红的戏班子将戏改了改,将赵德昭描述成天上有地上无的角色,虽然戏文粗糙,不过给百姓看却也是够了。 彼时,他们想着再往边境走走,边境州镇契丹人和宋人混居得多,有契丹人听闻这事,早晚会传到辽国去。 “直到,属下们到了华州,却在华州听说了一件事...” “何事?” “说商州府衙找商队运粮北上,给受了雪灾的州城...” 过年前后,一场接一场的大雪让北边很多州城受了灾,好在朝廷及时调粮,这才让北边城镇顺利平安度过,直到开春后也没有闹出乱子,如今已是恢复了正常。 “商州是豫王管辖之地,听闻北边城镇受灾,他想着要运粮北上也是正常...”赵德昭看向老马说道:“不管他真是为了百姓,还是为了赢得民心,就运粮这件事,挑不出错来!” “是,属下们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咳咳...”老马许是说了不少,力气不济,而刚才一番动作大抵也是牵动了伤口,这一咳,唇角冒出些血沫来。 他胡乱用衣袖擦了一把,还要继续说,赵德昭却抬手制止他,拿起手边的水壶倒了杯水,问道:“这伤可看过大夫,有无大碍?” 老马颤抖着手接过水杯,刚要回答,曹璨就在旁开口道:“我在内廷局门口发现的他,那会儿身上所有伤口潦草包扎了一下,我请了大夫,说伤筋动骨了,好在没伤及肺腑,不然哪里还有命在...” 曹璨朝老马走去几步,弯下腰撩开男人裤腿,指着包扎好又渗血的地方道:“这处伤口最深,大夫处理的时候,能看见里头的骨头,断了也接了,不过大夫说痊愈后也不一定能正常行走,怕是要跛...” 曹璨说这话的时候,赵德昭看着老马神情,说到“跛”的时候,他不期然露出些惆怅来,可转瞬又消失不见。 “头上是被钝器打伤——” “是被一柄铁锤,属下躲了一下,不然脑壳都要被敲开!”老马说道。 既然没有大碍,赵德昭也便不担心了,看他喝了水平复了些,便让他继续说下去。 “属下们起初也这么想的,可后来听说,接了朝廷这笔生意的行商,却在北上时被山匪给劫了货,没有一个活口留下。” “被抢了?” “是,不过那个时候,山匪日子怕也不好过,抢东西没人觉得奇怪...后来,商州府衙又组织了一次运粮,这次给了更多的银子,说给行商雇些走镖的,好护他们安全...” 有了这钱,本还犹豫的行商们也便蠢蠢欲动,最终还是有人接了府衙生意,带着粮食朝北边而去。 “可这次虽然改了路线,但仍旧遇到了劫匪,包括镖局在内的人,都死了,粮食也没了!” 赵德昭眉头一皱,一次还说可能是巧合,可接连两次...况且在已经改了路线的情况下,未免太过不正常。 “官府没有查吗?商州也没派人去查?”赵德昭问道。 “是有的,不过没查出什么来,属下命人去打探过,听他们说,那一带不久前才组织了人马清过山匪,那几个月太平得很,不该发生这种事。” “属下们去了商州,”老马继续道:“属下总觉得,此事同商州脱不开关系。” 赵德昭点了点头,“所以你们查到了什么?” “属下们才去了不久,商州府衙又贴了告示,说还要再运一批粮,可这次没有人再敢接这生意,府衙加了几次赏银,也说这次会有官兵随行......” 戏班子的这些人闻言后,很快一致决定以身入局,看看这运粮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中不少人是禁军出来的,其余的也有些身手,加上有官兵护卫,总不至于打不过山匪了。 他们入商州的时候没做戏班子打扮,眼下扮成行商也不会引人怀疑,直接去了府衙揭了公文,三日后便在十来个官兵的护卫下北上运粮。 一共十辆大车的粮食,白天走,晚上有驿站就投宿,没有就在野外将就一晚,好在身体底子都好,也带足了保暖的衣裳,加上生了火再喝些酒吃些肉,倒也没冷得走不动道。 男人喝了酒,话就多了起来,戏班的人便开始打听之前两次运粮之事。 官兵叹了一声,继而怒道:“也不知道怎么这么倒霉就碰到这种事,好好的粮食给那些畜牲抢了,抢就抢了,还杀人,要叫老子遇见他们,也叫他们看看老子的厉害!” “最早的那队行商还是商州本地的,人都死了,留下孤儿寡母的,可怜哦,”有人接话道:“不过好在有豫王,他给每户人家都送一百两银子去,家里有想读书的,豫王也保证可以直接入商州书院,不收钱。”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六十三章 勾结 官兵脸上洋溢起崇敬的笑容来,豫王如此关爱体恤百姓,是他们商州之福了。 戏班的人听了这话彼此对视几眼,想着豫王倒也经营出了一些好名声。 如此交谈了几番后,戏班子同官兵也日渐熟络起来,不过也无法从他们口中探听出更多的消息来。 “许是因为他们真的不知道什么!”赵德昭说道。 “对,后来属下们就知道了,他们不过是被豫王推出去必死的人罢了!” 老马苦笑一声,继续道:“又走了几日,天气愈发冷了起来,不到万不得已,属下们也不在野外过夜,不是投宿驿站,便是找农家借宿...” 有一日又开始下雪,漫天鹅毛大雪让行进更加困难,前后也没有村庄,更没有驿站,眼看着天就要黑了,没办法之下,他们也只好找了一处林子,捡了点枯枝引了火,将装了粮食的大车围了一圈,好能遮蔽些风雪。 这一夜没人睡得踏实,所以一点动静他们便都醒了过来,呼啸的风雪声中,有踏在雪地上的“咯吱”声。 “有人!”官兵们立即拔了刀,朝声音的来处警惕看去。 戏班子的人都爬起身,借着粮车的掩护朝四周看去。 “嗖——”破空声传来,“噗嗤”,刺入粮袋。 箭矢这东西,寻常的山匪怎么会有? 老马立即看向那些官兵,从他们脸上同样看出惊异来,想必他们也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只是不知道,来者到底是何人了! 不过箭矢却只这一支,风中隐约传来呵斥声,许是怕箭矢扎破了粮袋,无法将粮食带回去。 “所以,那些人就是冲着粮食来的,不是偶然,也不是随便拦路打劫!” 赵光义为何要借着山匪的遮掩将粮食运出去? 又是运给了谁? 赵德昭心里有了个不好的猜测,但他实在想不到赵光义的胆子竟然会这么大,若是自己猜测为真,赵光义当真是丧尽天良、泯灭了人性啊! “兄弟们和突然出现的人打了起来,雪夜亮堂,能看清他们的样子,不是中原人...”老马回忆起那时的景象来,脸上带着些愤恨,“是契丹人,殿下,他们是契丹人!” 辽人得到路线,早埋伏了些时日,虽换了中原人的衣裳,也刻意没有交谈,但老马还是认了出来。 辽人有七八十人,老马的戏班子和官兵加起来也就二十出头,而府衙的官兵不过就是在城里抓抓毛贼,哪里见识过契丹人的狠辣,没多久便全死在了辽人刀下。 最后一个官兵气绝之时,还努力让老马带着人赶紧逃。 “走不了,四周都是辽人,”老马捂着脸颊,想起惨死在自己面前的兄弟们,心中满是痛苦,“都死了,属下的腿被砍了几刀,脑袋也受了伤,属下以为逃不过的,没想到...也是属下的错,当初要不是属下做了运粮这个决定,他们也不会...” “不要什么事都怪在自己身上,不是你们,本王还不会知道这件事,也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因此枉死,你做得很好!”赵德昭安慰道。 老马抹了一把眼泪,点了点头,继续道:“属下醒来才知道,属下是被附近城镇的人救下,后来又养了些几日才能动弹...” “有一日,属下听到有人说,商州的人要来接属下,便赶紧逃了,一路躲着人才回京师,就怕被商州的人追回去......” 赵光义自不会放走任何一个活口,听到商队有人幸存,定是要去接的,若这人不小心听到什么消息,怕回去后也是会被灭口。 可惜,商州以为他们是普通行商,可不知是朝廷的探子,这本就是他们以身入局想要查明真相,而老马警惕心高,这才逃过一劫。 “殿下,豫王勾结辽国,这可是大罪,一定要禀告官家才行啊!”曹璨义愤填膺,最好是立即将赵光义押入京师受审才好。 “眼下,他怕是已经将所有证据销毁了,凭老马的证词,没用!”赵德昭揉了揉眉心摇头道。 “那该怎么办?”曹璨追着问道:“总不能就不管了?” “是啊殿下,兄弟们不能白死,属下要给他们报仇!”老马一激动又想站起来,曹璨眼疾手快将他按回了座位上,回头看向赵德昭。 赵德昭指着老马身上缠绕的纱布,说道:“你现在这副模样如何给他们报仇?先把身体养好再说。” “殿下说得是,你便在西作坊修养,这里屋子也多,不差你这一个,我会让大夫过来给你看诊。”曹璨眼神示意赵德昭,得到他的肯定后便朝外吩咐了一声,很快屋门推开,有仆从走了进来。 曹璨命人将老马扶下去好好照顾,见他走了,才重新问道:“殿下有何打算?” “得派人去商州,最好是能潜入赵光义府中,眼下怕是找不着证据,但时间久了,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来!” “让谁去好?”曹璨问道。 “老马最合适,”赵德昭说道:“但得等他把伤养好再说。” “老马心里有恨,行事会不会太过冲动?”曹璨担忧道。 赵德昭摇了摇头,“正因为他有这执念,行事才会更加小心,等过几日他好些了,让他来见我!” “是!”曹璨应下后,倏地又叹了一声,“得重新再组班子了...” 商州,一无所获的王显带着府衙官兵回转,将人都打发后才进了书房同赵光义禀报。 赵光义一见他的神色便知道了结果,眼中希冀的光倏地就灭了。 “就这么个人,还能逃哪里去?废物!”赵光义怒骂道,也不知这个人是谁,竟然能在契丹人的刀下活命,怎么会是寻常商人。 “当初就没有好好核查身份?”赵光义又问。 “当初钱都加了几次,没有行商愿意接,本想着要不就让官府衙役跑一趟算了,到时再找理由掩盖过去,没想到就有人接了这任务...” 王显看着赵光义冰冷的神色,心中叹了一口气,“属下之错,今后定不会再犯。” “还有今后?”赵光义哼了一声,遂即又道:“继续留意着,若有形迹可疑之人,一律严查。” “是,属下遵命!”王显躬身应下。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六十四章 送行 听着门外的脚步声走远,赵光义陷入了无名的焦躁中。 如今的感觉,应当用骑虎难下来形容最为妥当,他也不知道怎么走到了如今这地步,他已经无法抽身,辽人手中虽没有实际的证据,但自己若断了同他们的合作,他们总有办法将事情捅到朝廷那里去。 他行事谨慎,但所有这一桩桩一件件,朝廷但凡细查,总能查出些蛛丝马迹来。 收不了手了,他只能继续往下走,等到合适的时机,回到京师东山再起! 还来得及,不过都是封了王,谁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出使高昌的使者在政事堂商议之后,很快定了下来,也是熟人了,便是国子监博士王昭素。 王昭素这个人学识渊博,为人敦厚,品行更是为人所称赞,赵匡胤看重他的德行能力,多次想要给他加官进爵,可他就是不愿,有一次急了甚至说连国子监博士都不要,回家种田教书去。 这次让他做出使高昌的使官,王昭素起初同样是拒绝的,他最近改戏本子改得正是上头,哪里会想往外跑。 赵德昭便劝他说,在京师待着也写不出有趣的故事,不如一路北上,收集沿途风土人情,说不准能写出流芳百世的故事来。 王昭素便有些动了心,他承认赵德昭说的不错,在京师他只能写中原人的故事,采集的也多是市井瓦舍中听来的传闻,可若往西去,故事就丰富多了。 自己曾在瓦舍中听闻嘉峪关流传一个击石燕鸣的故事,说是嘉峪关柔远门内有一对燕子在其中筑巢,一日,两只燕子飞出关外,日暮时,雌燕先归,等到雄燕飞回时关门以闭,不能入关,遂悲鸣触墙而死。 此后,人们在嘉峪关用石击墙,总会听到燕鸣声,仿佛诉说这段凄美的故事。 他相信若是往北去,诸如此类的故事会更多。 “好,下官去!”王昭素点了头,领了这职务。 王昭素去了,还需要随行护卫,毕竟此去实在遥远,沿途党项、回鹘是不用担心,不过还是会经过一些部落,或者遇到沙匪,没有护卫随行,都不一定能走到高昌。 “今年入京述职的官员中有一人名为赵叡,此人身手不错有急智,让他带兵护卫,想来能护王博士安全!”曹彬推荐了个人选。 赵叡? 赵德昭对此人没有什么印象,不过既然曹彬开口推荐,想来是不差的,薛居正也没有什么意见,这事就这么定下来。 出发那日,伊州陈氏也一同离了京师,赵德昭作为晋王,还是去城门口送了一送,陈氏带着朝廷的封诰心满意足得回去,从此之后便是大宋节度使,可安坐伊州了。 对于大宋出使高昌这一事,他也是乐见其成,若高昌真能同大宋联合,于他伊州自然有利无害,至少他再也不用担心高昌回鹘对伊州有什么心思,便算有,他也有了靠山! 赵叡一身武将官服站在王昭素身后,正同身旁一个兵卒说话,看二人神情,好似不是普通上下职务这种普通关系。 “那是赵将军长子,赵仲谟,听说一身功夫比他爹还厉害!”曹璨不知什么时候挨了过来,小声朝赵德昭介绍道。 “做个小兵?”赵德昭挑了挑眉。 “赵将军还没到恩荫的级别,”曹璨解释道:“按赵将军的品级,等他致仕或者去世才能有个恩荫名额,况且我听闻,赵仲谟想要科举入仕,不走武官的路子。” “仲谋?这是他的字吧,他叫什么名字?”赵德昭忍不住问道。 “昌言,赵昌言!”曹璨说道。 赵德昭转头重新看向同赵叡说话的不起眼的小兵,笑着想到,好嘛,这未来大宋的宰相,又让自己见到了一个。 赵昌言,眼下看着也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听着赵叡的絮叨时不时点一下头,似乎察觉有人看他,猛地抬头朝赵德昭这边看来,目光如炬,闪着一股少年意气。 见看他的人是晋王后,稍稍愣了愣,抬手朝赵德昭行了个礼,赵叡也遂即看来,似乎犹豫了片刻,之后带着赵昌言朝赵德昭走来。 “见过殿下!”二人行了一礼。 赵德昭抬了抬手,朝二人道:“此去路途遥远,赵将军务必小心,定要护好王博士安全。” “是,末将谨遵令!”赵叡对着赵德昭没了这么多话,只颔首领命称是。 吉时到,一行人同赵德昭告辞后,西行远去,在扬起的尘土中渐渐消失不见。 “走吧,该回去了!” 赵德昭上了马,拨转马头朝城中而去,曹璨跟在身后,左右瞧了瞧,没有预料之中的身影,呼了一口气。 “躲曹十娘呢?”赵德昭一见他这模样就好笑,“曹十娘不挺好一个姑娘,你到底哪瞧不上人家了,亏人家千里迢迢从沙州追你来,唉,可惜明月照沟渠喽!” 曹璨叹了一声,“也不是她不好,我就没这个心思,殿下你知道我的,我就想驰骋沙场,万古扬名,就像我爹那样,儿女情长的,忒麻烦!” 赵德昭嗤笑一声,“行,那你就孤独终老吧!” 曹璨却一脸不在意,“不会,到时让二郎过继个小子给我就成,对了,我娘又怀上了,若还是个男孩,过继人选又多了!” 刚出生的弟弟尚且才两岁有余,这便已经被惦记上了。 赵德昭对于曹璨的想法没有多加评论,只是可怜曹十娘满腔爱意付诸东流。 “老马这几日可好些了?”赵德昭转了话题问道。 说到正事,曹璨严肃起来,点头道:“正要同殿下说呢,老马要见殿下,说他要去商州,查清豫王同辽国勾结一事!” “他身子如何?”赵德昭对于曹璨的答非所问很是不满。 曹璨揉了揉鼻子,闷声道:“许是心绪影响,他这几日休息得不好,吃得也少,听伺候的人说,他夜里也睡不安稳。” “你同他说,若他自己无法调节好心绪,我是不会放他去商州的,一旦露出端倪,不仅打草惊蛇什么都查不到,还会害了他自己性命,更别提给兄弟们报仇!” 赵德昭说完想了想,“我会让陶御医去给他配些安神的草药,你替我多照顾着些。” “是,下官明白!” “对了,”赵德昭又道:“这几日若看见曹十娘,让她来见我,我有事同她说!” “殿下有什么事找她?”曹璨立即问道,遂即似乎发觉不妥,立即道:“殿下也知道我躲她都来不及的,殿下若要寻她,直接派人去她住的宅子不就好了?” 赵德昭斜了他一眼,“我如今说的话竟然不算数了?” “不是,”曹璨忙否认,最后也只好无奈道:“是,下官遵命!” 赵德昭这才满意,一甩马鞭,骑着捷豹绝尘而去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六十五章 武学开张 当然,曹璨自不会等着偶遇曹十娘,他派人去了曹十娘住处说了一声,倒是让曹十娘十分惊异。 曹十娘给了送口信的仆从赏银,又从他口中打听曹璨的事,仆从许是早被训过,对于曹十娘的问话一概摇头,而后找了个时机快速溜了。 “主仆一个样!”曹十娘撇了撇嘴,叹着气回了屋子,命人给赵德昭递了帖子,约好见面的时间。 赵德昭将见面的地点约在了府外,一家茶楼之中。 “殿下,可是有消息了?”曹十娘一进屋子便迫不及待开口问道。 她问的,自然是玉雕匠人的事。 赵德昭也没卖关子,将桌上一封信函推过去,点了点桌子道:“你去平江寻王知州,我已是同他说明了此事,你去了之后他自会给你引荐。” 随戏班子一起南下的,还有一支商队,赵德昭此前送去给王承衍的信中,便是让他同这支商队接头,以商队名义去寻平江的玉石商会,若能雇佣平江府玉雕匠人便最好了。 有赵德昭钱财铺路,雇佣匠人自不在话下,得了王承衍回信后,赵德昭的意思便是让曹十娘去同这支商队合作,粟特人钱多,同他们做这笔生意不亏。 南边的商队有了长久的收入,才能更好得为赵德昭办事。 “平江府?”曹十娘还以为赵德昭会给他寻京师的匠人,却不知寻到了江南去,若是如此,她岂不是要离开京师? “怎么?不满意?”赵德昭见曹十娘神情,便知道她对平江玉雕匠人有着误解,哼道:“你且放心去,待玉石雕刻成品,你自会知道本王推荐不会有错,平江的玉雕匠人,比将作监的还要略胜一筹!” 听了这话,曹十娘才笑了出来,“我自然是相信殿下,既然如此...”曹十娘将信函小心收起,想了想道:“我这就让他们将玉料运去平江,我收拾收拾,这几日就出发。” 曹十娘收起信函后,又取出一份契约递给赵德昭,“殿下帮我这么多,我曹十娘也是说话算话的人,这是契约,往后玉石生意利润的一成,便是殿下您的!每半年结一次,殿下看可行?” 赵德昭自然没有不行的,他此前还花了不少银子,总要先收回一些。 他收了契约点头道:“那便多谢了!” “是我要多谢殿下才是!”曹十娘笑着道。 “另外,”赵德昭又朝曹十娘道:“如何处理曹宗寿,朝廷既然已经给了公文,接下去就看你爹自己,不用再来试探朝廷的意思!” 曹十娘闻言收了笑意,她虽然看不惯自己这个侄儿,但好歹是曹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要真杀了他,归义军必然会乱上一阵,军心也会不稳。 眼下,赵德昭给了这话,曹宗寿的命便可以保住,归义军对朝廷也只会更忠心。 “多谢殿下!”曹十娘起身行了礼,“我爹说了,归义军势必忠于大宋,再不会有二心,若朝廷疑心...” “如何?” “可派兵驻扎沙州!”曹十娘将临行前曹元忠同自己的话说了出来。 赵德昭笑了笑,点头道:“驻军...原先的确有这个打算,不过眼下嘛,甘州道畅通无阻,倒也不用耗费这些。” 曹十娘听了这话,心头不自觉松了一口气,他们虽然心向中原朝廷,但到底也不想自己的地方有大宋驻军,若是来个不好说话的,说不准又要惹什么麻烦。 曹十娘离开茶楼后,赵德昭并没有走,他让人又煮了一壶茶,边喝边听堂中的小曲,半个时辰后,一身常服的何承矩走了进来。 见他满脸疲惫,坐下前拍了拍衣袍,阳光下满是飞舞的细小灰尘。 “赶紧坐下,喝杯茶解解渴!”赵德昭示意身边的位子。 何承矩行礼后坐下,伸手连着倒了四五杯茶才解了渴,对上赵德昭探究的眼神,笑着道:“最近天热,末将一路骑马入城,赶得急了些。” “我又不走,着什么急!”赵德昭慢慢又抿一口,问道:“太公庙眼下都好了吧,可还缺什么?” “都准备妥当了,”何承矩放下茶盏说道:“路也修好,马车也可畅通无阻,后院新建了六间院子,每间可容纳十至十五人,后山开辟了块场地出来,用作日常演练,兵器也都同兵部报备,明日从军器局运送过去...” 何承矩事无巨细禀报着武学的进展,此前因为收容流民停了一段时日,开春后又重新建了起来,后山又让工部重新辟了块平地,铺上沙石,不比禁军营中的校场差多少。 “学习兵法的屋子也重新整修过,书籍也从国子监书库中运过去了,照殿下说的,不止得学兵法,四书五经,还有殿下整理的那些游记散文也都让公使库印了送了过去。” 赵德昭整理的游记散文,其中多是地理类的,带兵打仗离不开地形勘察,对一地的地理有所了解,自然能在战役中出奇制胜。 至于四书五经儒家经典,那便是提高他们的思想觉悟了,谁也不想培养出来的兵将是个三观不正的,最后说不定反而是给朝廷添乱。 “好,如此,我便可禀报官家,武学正式授课了!” 学生是早发了榜开始招的,科举落榜考生优先,倒也有不少考生决定改换条路来走。 至于老师,兵法理论让禁军中几个将领、以及枢密院中的几位先当老师去教,四书五经这些儒家经典,太学和国子监中博士也多,让他们分担便足矣。 至于游记散文这些,赵德昭给武学生人手一份,先让他们闲时看起来。 何承矩点了点头,倏尔又道:“太公庙后山山下村民遣人来问,说以后还能上山打猎捡菌子吗?若全部拦起来,他们日子也是难过。” “武学中需要打杂的吧,都招好了吗?”赵德昭突然问道。 何承矩眼睛一亮,问道:“殿下的意思,是优先从山下的村民中选些粗使杂役?” 赵德昭点了点头,“建了武学,后山也要演练,这便不大好让村民上山,这样,拦一界限出来,让他们不得超过界限,若村中有想去武学打杂赚些碎银的,也可,但也要考察其人品,这些都交给你去办。” “是,末将明白!”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六十六章 交涉 武学的事商议得差不多,赵德昭便同何承矩一同出了门,门外河上有船经过,船是官船,上头装着一批木材。 “是楼务店的船,”赵德昭看向船行的方向,“新的屋子快要建好了,你要不要也选一处城外的?哪一日若晚了,也有地方住去!” 何承矩却是摇头拒绝,“若哪一日晚了,我便住武学便好,哪还跑回来?这房子留给需要的人去住吧,末将便不占这个名额了!” 赵德昭“啧”了一声,“你觉悟倒是高,有多少官员拐着弯来给本王送好处,就想要一处宅子,本王送上门,你还不要!” 何承矩笑了笑,“近朱者赤,殿下如何行事,末将自然如何行事!” “这话说得...” 何承矩刚才是没在,若是知道曹十娘玉石生意中还会给自己一份分红,这话怕是再说不出口的。 赵德昭同何承矩在岔路口分别,一个仍旧出城往武学去,一个却是拐去了驿馆,那里还住着南唐的使臣——韩德让! 因为朝廷的禁令,韩德让一步也不能跨出驿馆,这几个月来度日如年,给宫里递了多少文书、给晋王府递了多少帖子,都了无音信。 最初那些日子,他时刻担心大宋会不会对他做些什么,急得唇角燎了一串水泡。 后面,见大宋好似忘了他一般,没有对他有什么行为,也不缺吃不缺穿,上元节时甚至还给他送了些市井小吃,送了一盏花灯给他,这才慢慢放下心来。 只不过,性命是无忧了,可不能出驿馆大门,却让他坐立难安,实在定不下心来! 而便在这时,他却听说晋王来见他了,韩德让立即弹跳起身,快速将自己屋门打开。 赵德昭正吩咐周威在门口守着,见了突然出现的韩德让,笑着道:“韩大人别来无恙啊!” 韩德让忙躬身行礼,侧了身子让赵德昭进屋,跟在他身后道:“多谢殿下关心,吃住一切都好,只是不能出门,实在是...” 听韩德让叹了一口沉闷的气,赵德昭也不过笑笑,进了屋子看了一圈,招待外国使臣的驿馆的确不同于普通驿站,这屋子面积不小,外间可看做会客厅,里间才是卧房。 坐下后,韩德让又立即给赵德昭倒了一盏茶,“殿下,下官实在是冤枉,下官同沐涟虽是旧识,可自离开辽国后,便再没了联系,又如何能让她行刺殿下,做出这等不义之事?” 赵德昭接过茶放在一边,倒不是怀疑韩德让会在茶水中下毒,他也没这个胆子,不过就是刚才喝多了而已。 “本王知道!”赵德昭淡淡道。 韩德让本还想说些什么再解释解释,不想从赵德昭口中听到这四个字,一时却是愣了。 赵德昭看向韩德让,“本王知道沐涟之事同你没关系,不过她在众人面前攀咬你,我总不能就当听不见吧!” 韩德让低头,“是,既然如此,下官何时能回江南去?” “唉,”赵德昭却是叹了一声,“不是本王不想放你回去,说实话,你留在大宋,的确没什么用处,你看这么久,你们金陵也没来个信问你一句。” 韩德让内心苦涩,他也知道自己同父亲在江南国是什么地位,可能有什么办法? “是,所以——” “只是,本王说没用,官家没有发话是不是?”赵德昭看向韩德让,“你也知道官家对本王很是爱重,对本王之子更是宠爱有加,沐涟在本王府邸之中行刺,如此卑劣之事,官家岂能不怒?” 韩德让抬眸看了一眼赵德昭,心中快速盘算着这番话,若是真不能放,赵德昭今日来见自己又是为何? 总不至于来看自己狼狈模样的! “只要殿下能说动官家,让官家发话让下官回去,殿下但凡有吩咐,下官无不唯命是从!”韩德让试探着道。 赵德昭没有开口,他起身朝窗边走去,窗子开着,从这里可以瞧见街上的景象,人流如织,开封城一如往昔繁华热闹。 韩德让不明白赵德昭的意思,朝前走了几步,问道:“殿下可是不信下官的话?” “韩大人觉得,本王能信吗?”赵德昭回过身来,脸上带着笑容,看山去亲和无比,“从前你是辽国人,如今你又是江南国大臣,况且...” 赵德昭扣了扣窗沿,叹道:“你兄长虽不是本王亲手所杀,但到底也是因本王而死,如此新仇旧怨加在一起,你便不恨?” 韩德让抿了抿唇,重新躬下身子,说道:“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况且下官兄长自己蠢笨,死了也怪不了别人,眼下最重要的...” 韩德让不想再说些冠冕堂皇的话糊弄赵德昭,他知道那些也糊弄不了眼前这位精明的晋王,是以,糊涂了这么久的韩德让,突然也想推心置腹一番,以期能在这纷乱之中搏一个出路。 反正,兄长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况且他本就不是聪明人,不过是仗着父亲的名望才做了涿州的官,若当真要凭自己的本事,怕在辽国只能做个低等的奴隶。 “下官不过就是想有条出路,辽国皇帝容不下下官父子,彼时最好的出路便是往南去,眼下...”韩德让直起身子看向赵德昭,“若殿下用得着下官,下官自然愿意为殿下肝脑涂地!” 看到这样的韩德让,赵德昭才看出了些史书中记载的影子来,为了前途可不管流言做萧绰的入幕之宾,更能让辽国圣宗皇帝以“父事之”,可见其本事。 赵德昭笑了笑,开口道:“沐涟对萧绰忠心,可惜太过轻信他人,本王也不知她从何处听来萧绰是被本王算计从而重伤,可真是天大的误会!” 韩德让疑惑得看向赵德昭,萧后重伤不就是赵德昭做的吗?怎么现在却这番说辞? “韩大人,我需要你为本王澄清此事,之后,保你同你父亲一命,若官家开恩,留在我大宋谋个职位,也不是不行!”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六十七章 岁月静好 赵德昭在驿馆留了接近一个时辰,接近傍晚时分才离开,周威在门口听了个大概,心里想着殿下果真又想着骗人。 这个世上,只要殿下想骗,好似都能被骗到,可若有人想要骗殿下,这人...怕还没出生吧! 如此想着,骑在马上的周威不自觉回头看了一眼驿馆,正巧看见站在窗边的韩德让。 他看着远方不知在想什么,整个人一动不动的,好似一个雕塑一般,远远看着都感觉他愁得厉害。 前方马蹄声渐远,周威转过脑袋呼喝了一声,紧紧跟在赵德昭身后朝晋王府而去。 殿下虽然骗人厉害,但许出去的承诺,却也不会收回,让韩德让犹豫的,或许便是这个吧 赵德昭回府后,写了张纸条命孙冲送去给大理寺卿苏晓,孙冲回来后带了苏晓的口信,简单的几个字——听殿下安排! 有了这话,赵德昭便丢开此事不管,在书房中处理好了一些琐碎政务,眼瞧着该开饭了,才出门朝后院走去。 刚走到二门,赵德昭便听见花园中传来嬉笑声,他脸上也不自觉露出笑意来,这才是岁月静好啊! 跨过门槛,透过树枝瞧见池边小亭中,王七娘、杨延瑛带着安安不知在玩什么,见她们相处融洽,赵德昭也觉得宽慰不少。 最怕的就是后宅不稳,眼下这样倒也好,至少家里不会冷清,七娘也有人陪着说话。 王七娘性子活泼,成了婚之后除非京师有各种宴会的帖子,要不就是回娘家或者宫里去,不然便是待在府里居多,她自己的说法是毕竟成了婚,不好再整日往外跑。 再说有了安安,也要多照顾孩子才是。 虽然赵德昭说无妨,若她觉得闷,便可带着仆从出门玩去,可七娘还是自恃身份,没有听他这话。 “殿下回来了!”杨延瑛率先发现了赵德昭,她为习武之人,五感较常人更为灵敏,又久在沙场,对周遭环境也敏感些。 她这么一说,王七娘同安安都朝亭外看去,见赵德昭站在月洞门边,俱是笑着站起了身。 “爹爹!”安安张开胳膊,眼睛亮闪闪得看向赵德昭,赵德昭哪里还等得了,立即快步走去,伸手就把安安抱起凌空转了几圈。 “啊啊——”安安兴奋大喊,待重新被抱在怀里时,还“咯吱咯吱”笑得开心。 “爹爹...啊啊...”安安在赵德昭怀里扭着,小胳膊就要去抓桌上的东西,赵德昭转头看去,见桌上放着一把小木剑,拿起看了看,这木剑约有小臂长短,边缘钝厚,剑尖也磨得圆润,剑身摸上去光滑平整,没有毛刺扎手。 “哪儿买的?”赵德昭把小木剑放在安安手里,看向王七娘问道。 “哪里是买的,”王七娘挽了杨延瑛的胳膊笑着道:“是延瑛自己做的,手可真巧,才半日功夫就做成了,安安喜欢的不行,拿在手上就不舍得放下了。” “你做的?”赵德昭惊讶道:“你还会做这个?” 杨延瑛本还想谦虚一番,听了赵德昭这话便打消了这念头,“我爹教我们的,还有弓箭、长枪我们也会做,若是在外没了武器,也能自己做了抵挡一阵。” 赵德昭比了个大拇指赞了几句,见院中已是亮了灯,朝二人道:“走吧,也该回去用饭了,我可都饿坏了!” “厨房准备了酥骨鱼、骆驼蹄、金玉羹、都是殿下爱吃的,眼下大抵是备好了。”王七娘说道。 “这么一说我更饿了!”赵德昭笑着道。 王七娘捂唇轻笑,而后看向杨延瑛,“延瑛喜欢吃什么,也一并同厨房说,若有什么忌口,也要说才是。” “我什么都吃,不挑。”杨延瑛想着,从前在太原时,虽然同刘家关系好,宫里赏赐的也多,但在吃上,好似全家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执念,能吃饱就成。 至于到了战场上,便同将士们吃的一样了,有肉便吃肉,没肉就吃干粮,有时候下雪没吃的,吃点雪也是有的。 便是到了开封,他们也是如此,桌上的饭菜从来都很简单。 入了晋王府,才知殿下是个爱吃、懂吃的人,每日的饭菜也都不重样,看着殿下吃饭,自己的胃口好像都比从前好了些。 三人说说笑笑便入了正厅,饭菜端上,仆从婢女服侍着洗了手,便坐下用饭。 对于晋王府用饭的规矩,杨延瑛还是挺满意的,没有食不言这一条,也不用仆从帮忙布菜,围坐一起说说一日发生的趣事,倒也有寻常人家的烟火气。 “殿下,延瑛有事同殿下说!”用完了饭,杨延瑛朝赵德昭说道。 王七娘看了看二人,朝被抱在奶娘怀里的安安招手道:“安安,阿娘抱你去玩儿!” 杨延瑛忙又朝王七娘道:“不用...不是什么大事,是我舅父想在离京前拜会殿下,不知殿下可得闲?” 王七娘见不用自己回避,也抱着安安重新坐下,拿着小木剑逗他玩儿。 “好,没问题,”便算折家人不来问自己,赵德昭也是要找时间去见他们一见的,“同舅父说,我请他们樊楼喝酒!” 京师CBD,怎么都要带折家将去喝一顿的! 杨延瑛点头应下,“好,我这便派人同他们说,殿下,王妃,延瑛就回凌波院了。” 看着杨延瑛略显慌乱的身形,赵德昭很是奇怪,“她慌什么?” 王七娘叹了一声摇了摇头,原先她听闻杨延瑛同殿下并未同房,她心中欣喜多一些,不过这几日,一到晚上就她躲着殿下,王七娘心中便有些不是滋味了。 都是女人,王七娘也能看出杨延瑛对赵德昭的心意,她对安安也视若己出,她做的已经足够好了。 有些事得慢慢来,杨延瑛同殿下是,自己接纳他们二人也是,所以,王七娘不会多说什么,也不会将赵德昭往外推。 “走吧,回去睡了,明日还得上朝!”赵德昭没有多纠结,接过王七娘手中的安安,一家三口便回主院歇息去。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六十八章 离开的机会 大理寺大牢中,关押着沐涟的牢房比起刑部牢房来更为宽敞整洁,毕竟大理寺同刑部不同,这里多为朝廷官员准备,若是太过潦草,难不保他们有朝一日平反后给大理寺穿小鞋。 牢房中有张小床,比不上客栈的,但比起刑部的稻草来是好了不少,不会再有臭烘烘的虫子从身下爬出。 人来的时候,沐涟正缩在床上,虽然开了春,但牢狱中常年阴寒,就算偶尔有太阳施舍些温暖,但也比外面冷了不少。 “快着些,说几句话就出来!”狱卒扫了一眼牢中的沐涟,饶是多美的人,眼下看着也没了风情,他撇了撇嘴,摇着头朝外走去。 沐涟睁开眼睛朝外瞄了一眼,见到来人,似乎颇感兴趣,慢悠悠坐起身来,扯了扯嘴角道:“我道是谁呢,你怎么来了?” 说罢,沐涟看了眼他身上服制,又道:“你倒是命好,我如此指认你,你竟然也没被关起来,你给了赵德昭什么好处?” 来人正是韩德让,他听了沐涟这话,脸上露出少许苦涩,叹道:“是没被关起来,可不是也没让我回江南去吗?如今在开封城里,同个人质也没什么区别。” “回江南?”沐涟听了这话又哼了一声,语气满是嘲讽。 韩德让听出讽刺意味,心头起了些怒火,不过想起赵德昭给的承诺,只好忍下,继续道:“要不是看在燕燕面上,我才懒得管你。” 燕燕? 哼,他有什么资格称呼皇后小名? “管我?”沐涟抬头看去,“怎么?你这个人质还能救我出去了?” 韩德让笑了笑,“不敢打包票,不过能一试。” 沐涟更是疑惑,她站起身来朝牢门口走去,隔着栏杆仔细打量韩德让,倏尔笑了一声,嘲讽道:“怎么?江南的官不做了?改做宋国的官了?这牢里的人还能听你的话?” “沐涟,我好心好意,你别不识好歹!”韩德让压低了声音,偏头望了一眼,“宋国在临潢有探子,大辽在开封自然也有探子,是他们找到我,让我救你回去。” 沐涟疑惑皱眉,“为何?” 韩德让叹了一声,“还能为何?自然是燕燕的命令,她不忍心看着你去送死,还是因为她的事,得知你入了大牢,这才下了命令,他们不好动手,这才找我帮忙。” “他们倒也不怕你再反手给他们卖了!”沐涟哼道。 “你也别将我看成如此忘恩负义之人,我离开大辽也是逼不得已,为了活命罢了,但我同燕燕总有着青梅竹马的情谊,再怎么样,她这份请托我若能做,自是要试一试的,不过,若你自己不想走,同我也没关系。”韩德让冷了脸道。 沐涟没有立即出声,她想着韩德让这话的真假,若是假的,是宋国的阴谋,为了得到些什么? 韩德让没有多劝,走廊那头传来脚步声,“差不多了差不多了,可别连累我吃挂落!” “就来!”韩德让低喊一声,回头看向沐涟,“时间不多,你自己考虑,三日后我再来,若你要走便走,不走我会让探子传信回去,也好给燕燕一个交代!” 韩德让说完,没再给沐涟说话的时间,转身就离开了牢房,沐涟看着他模样,慢慢走回到床边坐下。 真的可信吗? 可若是真的,她能离开这里,回到大辽,回到皇后身边,还能再服侍她照顾她,以还当初救命之恩。 留下也是个死,若是假的,大不了也是一死,既然如此,何不就听了他的? 想到这里,沐涟本是冰冷的心突然热了起来,想起自己能有机会回到临潢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折御卿第一次见识到樊楼的豪华,不过内心虽然震撼,但面上到底不能露怯,背着手昂首挺胸得跟着樊楼仆从朝后院走去。 不过折御卿的儿子就不一样了,从踏入这座楼开始,他的嘴便没有合拢过,陪着他一起前来的杨延昭笑眯眯得看着自己这个表弟,觉得他这副模样格外憨直,同前几日和自己较量时的凶狠劲儿完全不同。 这才是表弟该有的样子嘛! 走入樊楼专为赵德昭留的博雅苑,折御卿到底没忍住露出了一丝惊讶,“这么大的院子,就给殿下一人用的?” 引路的仆从笑着回了一句,“是,殿下能赏光樊楼,樊楼怎么能怠慢?” 折御卿其实还挺想问樊楼收不收殿下钱,若是收的话,收多少钱,若是不收,要殿下不来,难道就这么空着? 可他到底自恃身份,没能问出口来,瞟了一眼司空见惯的杨延昭,心想回去后同他打听打听也好。 “贵客请!”仆从将他们引到屋门前,没有再走进一步,弯了弯腰便退了出去。 折御卿整理了番衣冠,这才抬步走了进去,屋中宽敞得厉害,没听见什么丝竹之声,赵德昭正坐在榻上同杨延瑛说着话。 杨延瑛本是不想来的,不过王七娘却道,殿下宴请折家人,她如何能不去?这才一同来了樊楼。 二人也才来没多久,正说着折御卿送给杨延瑛的那匹马,因为其中一个马蹄有一道月形白毛,杨延瑛给它起名为踏月。 踏月同捷豹养在一个马厩中,但脾气却不投,总是有事没事又踢又咬的,相比之下,西风倒像个大家闺秀一样,不吵不闹的只远远看戏。 每次打起来,都只能马夫将它们扯开才罢休! 无奈之下,只好将两匹马暂且隔开,就算如此,今日出门时捷豹看见踏月,还是不断扬着前蹄,鼻中吭哧吭哧直喷气,也不知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 如此,赵德昭索性牵了西风来骑,西风高兴得直围着踏月打转,若捷豹会说话,怕是要说上几百句脏话表达心中愤怒了。 “我对养马也不懂,等你舅舅来了,还是问问他吧!”要是总这样也不是办法,难不成还要专门为踏月盖个马厩不成? 地方倒是有,但赵德昭就是不愿意! 一匹马而已,还反了它了! “下官,见过殿下、见过侧妃!”折御卿进了屋子,开口朝赵德昭和杨延瑛行礼。 折惟正和杨延昭也规规矩矩行了礼,唤了声“殿下”和“侧妃”,起身的时候,杨延昭朝杨延瑛挤了挤眼睛,看着杨延瑛红着脸瞪了他一眼,这才收了笑意站在一旁。 “舅父快坐。”赵德昭随杨延瑛称呼,如此也一下子拉进了彼此距离,这一声“舅父”,也让折御卿对赵德昭的好感增加了不少,脸上的笑意也真诚了些。 “殿下适才在说什么,下官好像听到了踏月?它在府里惹祸了?” 赵德昭摇头叹道:“也不是惹祸,踏月脾气同我坐骑脾气一个样,又臭又倔,遇到一起就是干架,谁也不服谁,我正同延瑛说呢,得找舅舅问问,想想办法才好!” “殿下坐骑...平日可是马厩里的王?” 赵德昭点头,“是,便是从前那匹西风,也不同它争,所以脾气也臭呢!” “殿下这么说,下官便明白了,殿下坐骑这是为了维护自己领地,所以才对新加入的马匹有攻击性,加上踏月从前才府州时,也是个不肯相让的性子,这才会如此。” “领地争夺?”赵德昭明白了折御卿的意思,看来它们都自认为是王,这才斗个不停,“那该如何是好?”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把它们分开...” “还有别的办法吗?”杨延瑛出口问道,说实话,她也不想将自己坐骑同殿下的坐骑分开。 “有...”折御卿说道:“若殿下不怕两匹马有什么损伤,那就让它们好好打一架,打出个胜负来就好!” 赵德昭闻言,转头看向杨延瑛,“我觉得舅父这个办法不错,不若就让它们打出个胜负来,谁赢了以后就是马厩的王,你可担心踏月受伤?” 杨延瑛听了不服气道:“说不定是殿下的捷豹打不过踏月呢!殿下可别小瞧了折家马场的马匹!” 那倒是,毕竟折家也算党项人,党项人养马那是一流啊! 赵德昭笑着点了点头,“你说的对,也有可能捷豹输呢,要是捷豹舒了,那就是它没本事,活该被揍!” 折御卿见二人相处得融洽,殿下对自己外甥女也没有颐指气使,心中对赵德昭这个外甥女婿更是满意了。 其实真说起来,起初听闻杨延瑛要嫁给晋王为侧妃时,他们折家其实并不看好。 虽说是晋王侧妃,按归根结底还是妾,他们将门世家的闺女给人做妾,饶是晋王说出去也不够体面。 但杨家既然点了头,他们折家也没立场说不行。 “殿下放心,就算真有马匹受了伤,下官再送一匹入京便是了!”折御卿笑着道:“这次定然选个脾气好的。” 一番话让在座诸人都笑了起来,屋中气氛也轻松了不少,“好,那我就先谢过舅父了!” 说完,赵德昭率先起身朝屋子另一边走去,“樊楼的酒菜舅父今日可要好好尝尝,若有喜欢的,让樊楼的厨子把菜谱写下来带回去!” “殿下说笑了,若真如此,樊楼掌柜怕不是得把我折家恨透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六十九章 相见恨晚 樊楼上了最好的酒菜,折御卿起初还有些矜持,不过三盏酒之后,便像换了个人一样,就差跟赵德昭称兄道弟了。 折惟正还是个孩子,自然掩饰不了真是喜好,桌上的菜很多他不曾见过,更别提吃过了,那些酥山酪浆,滋味甜美可口,他甚至没空闲同杨延昭说话。 不过,杨延昭也没空理他就是了,他正凑在杨延瑛身边,小声问她在晋王府的事,生怕自己这个姐姐过得不舒心,或者被欺负了。 赵德昭同折御卿说着话,很快就将话题引到了战役上,从之前的幽州之战说到最近的沙州之役,对于朝廷的霹雳弹更是赞不绝口。 “殿下,下官有个不情之请。”折御卿放下酒盏,目光灼灼得看向赵德昭。 难道是要问自己要霹雳弹?赵德昭想着。 “殿下,内廷局西作坊,是不是有斩马刀和麟角刀?可否给下官一两把,下官想着带回府州去。” 不是霹雳弹啊! 赵德昭松了一口气,不过面上也露出些疑惑来,“怎么只要一两把?” 折御卿笑了笑,说道:“府州同辽国也离得近,辽国骑兵彪悍,我们折家虽不怕,但遇上了,到底也损伤不少,斩马刀是克制辽国骑兵的利器,下官想着要带回去也打制一些。” 赵德昭点了点头,“这个好说,晚些我让他们把图纸一并给你,你们府州兵器院看了也能省些功夫!” 折御卿闻言笑着道了谢,“至于麟角刀,这东西克制长枪,我折家、杨家本就是以长枪为武器,研究麟角刀便是要研究其突破之法...” 赵德昭“哈哈”一笑,“我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不过舅父放心,折家同杨家的枪法,这世上怕是难遇敌手,麟角刀克制长枪,也要看拿刀的是谁。” “殿下过奖了...”赵德昭这话说得折御卿心中很是舒服,不过他自然不能听了就真以为折家、杨家枪法天下无敌了,这世上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他们不能因为眼下没有这人,就不做好完全的准备。 赵德昭也知道这点,随后便答应了此事,说会让西作坊一同将麟角刀的图纸送去给他。 其实不用折御卿请求,除了霹雳弹必须掌握在内廷局手中,斩马刀和麟角刀这些冷兵器,朝廷也会慢慢放至各州郡专门的兵器作坊中,也会让各地州郡挑选人马,专门组斩马刀军和麟角刀军。 由府谷先开始,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如这样吧,”赵德昭想了想又道:“我从西作坊选个匠作师傅跟你回去,也省去你们自己研究的时间了!” 折御卿听了“腾”得站起身来,拱手道:“殿下能有这安排便是再好不过了,殿下不光长得俊,更是仁善,难怪延瑛心悦殿下,下官若是个女子,定也——” “舅父——”杨延瑛见折御卿越说越不像话,连忙出声打断,“舅父喝多了,多吃些菜!” 折惟正在旁边也替自己父亲这话尴尬,闻言立即加了一块鱼肉放在折御卿碗中,“爹,这鱼好吃,嫩得跟豆腐一样,多吃些,别光喝酒啊!” 折御卿“嘿嘿”笑了几声,夹了鱼肉放入口中,还没品出什么味道来便不住点头,“鲜,鲜美无比!” 斩马刀和麟角刀一事,是他们府州出发前,折御勋交代给他的,眼下大事办完,折御卿便没了压力,说笑起来更是轻松自如,杨延瑛使了好几次眼色,也不见他有所收敛,最后只叹了一声不再管他。 赵德昭却很欣赏折御卿这性格,他自己懂得也多,二人在军事上、城池上、民俗上相谈甚欢,颇是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不瞒殿下说,要不是我大哥拘着我不让我离开府谷,我早就游历天下去了,听说巴蜀名山众多,还有...还有番禺,有行商说那儿吃的特别多...若可以啊,我都想出海去看看...” 赵德昭不住点头,“对,巴蜀好地方,窗含西岭千秋雪,传说西岭山的雪常年不化,我也想看看千年前的雪...” “千秋雪...嗯,不错,我们看的可不是千年前的雪嘛,哈哈哈!”折御卿笑着道。 赵德昭的本意并不是如此,他说出口后也吓了一跳,想着酒喝多了几口,出口的话便不经大脑,不想折御卿的理解却也合适,他笑着打了个哈哈,将话题从千秋雪上转了开去。 这宴席直到亥时才方散了,折惟正同杨延昭已是困得打了哈欠,赵德昭命人驶来马车,看着三人上了车离去才放了心。 “你呢?马车还是...走回去?”赵德昭转头朝杨延瑛问道。 在杨延瑛的视角,赵德昭喝了酒便不骑马这件事很奇怪,哪有喝了酒就不能骑马的? 若说怕撞了人,这路上眼下空荡得很,就算他们二人赛一场已是无事。 赵德昭许是看出了杨延瑛的疑惑,不过“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这习惯已经融入了骨子里,就算路上一个人也没有,他也不会更改。 “喝了酒脑子转不过弯来,就算撞不着人,万一自己不小心摔了怎么办?不能仗着自己骑术好便抱有侥幸心态,你看,一般在河里淹死的,都是自以为善凫水之人!” 杨延瑛看着赵德昭一本正经得解释,忍不住便笑了起来,殿下果真是喝多了,平日哪里会对自己讲这许多。 “成,那便听殿下的,就...走回去吧,反正离府邸也不远!”杨延瑛说道。 “好!”赵德昭点了点头,马缰便递给了周威,踏月则由孙冲牵着,几人慢悠悠踏着月色朝晋王府走去。 “没想到你舅父这么有趣...” 杨延瑛“嗯”了一声,“他同大舅不一样,大舅为人严肃多了,二舅嘛,他年纪本就同我相差不大,虽说是舅甥,但更向兄妹多些,我没有兄长,有时候想着,若有这么一个兄长,想来也是不错的!” 赵德昭轻“嗯”了一声,“对了,改日就让踏月和捷豹打一架吧,谁赢了谁就是王,不过要是捷豹残了,你得让你舅父赔我两匹骏马才好!” “殿下刚才怎么不同舅父自己说去?”杨延瑛忍不住笑道。 “嗨,初次见面,这不是不好意思嘛!”赵德昭笑了笑,“后来就给忘了!” 二人一路说着很快到了晋王府,赵德昭习惯性得朝主院走去,走到一半才想起杨延瑛住凌波院,停下脚步转身笑着道:“忘了...” 说罢又朝杨延瑛挥了挥手,“你赶紧回去休息吧,若觉得累,明日不用早起,咱们府里没有那些要请安的规矩。” 杨延瑛笑着点了头,见赵德昭毫不留恋转身就走,无奈叹了一声,慢慢朝凌波院去了。 翌日,赵德昭散了朝便去了西作坊,让曹璨选了个匠人,除了正常俸禄之外,又额外给了一百两银子,让其带着斩马刀和麟角刀的图纸,等折家回府州时跟着一同去。 等府州兵器作坊熟练掌握了这两件兵器的制造后,再回西作坊来。 有一百两银子加持,况且又不是长久待在府州,作坊的匠人们没有不愿意的,曹璨最后选了个还没成婚的工匠去完成这出差任务。 老马听闻赵德昭到了作坊,怎么也要出来见上一见,赵德昭听了禀报点了头。 “殿下,属下听殿下的话,好好修养,身子已是大好,殿下若不信,可让陶御医给属下把脉!”老马一见赵德昭便急不可耐开口道。 赵德昭摆了摆手让他坐下,“别急,若你身体当真可负担得起,我自会让你去商州。” “是,是,多谢殿下!”老马红着眼睛,出口的话也是多了几分哽咽。 “不过,你也要知道,让你去商州不是为了同豫王拼命,若你是打这主意去的,劝你趁早打消主意,本王告诉你,若你这么做,最后只会多你一具尸体,而且还会被朝廷认为是叛贼,对于豫王而言,压根没有任何影响,你可明白?”赵德昭正色道。 老马渐渐平静下来,他自是知道这个道理,在没有拿到任何豫王勾结契丹的证据下,他若是冲动行事,最后的结果便会同殿下说的一样。 不仅不能报仇,还会搭上自己的命,更有负殿下所托! “你自己想办法混入豫王府中,找出豫王勾结辽国证据,若失败...”赵德昭看了一眼老马,“本王也没有办法能给你收尸,但于你的家人,本王会安置妥当!” “是,属下明白,属下多谢殿下!”老马点头。 “还有...”赵德昭继续道:“这期间,你不能同京师有任何联系,一切都只能靠你自己,除非找到证据,才可传信于本王,你可能做到?” 老马撑着桌子站起身来,跛着脚慢慢走到赵德昭面前,单膝下跪郑重承诺,“属下就算舍了这条命,也定会找到证据,给弟兄们报仇,护我大宋安危!” “好,既然你有如此决心,待陶御医觉得你可远行后,便去吧!” “是,属下...多谢殿下!”老马抬起头来,含泪的眼睛看不清赵德昭的神情,但他能看清自己的心。 这颗还在跳动的心,从此之后便要为那些死去的兄弟们跳动,为守护着大宋而跳动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七十章 自以为的真相 大理寺牢狱中,有了期盼之后,沐涟觉得日子格外难过,明明只是三日,为何就像过了三年一样。 终于,她听到了朝这里走来的脚步声,从未觉得这声音如此悦耳,沐涟忍不住站起身来走向牢门,很快,三个身影慢慢出现。 其中一个是狱卒,他没有多看多问,将牢门打开便转身离开,韩德让示意身后之人跟他走进牢中,看着二人道:“换衣服!” 沐涟立即明白了韩德让的意思,这是让他们互换身份。 沐涟朝韩德让身后那人看去,见他身材矮小,身形看着的确同自己差不多,只不过 “他是男的,怎么扮...”沐涟忍不住问道。 那人抬起头来看向沐涟,“我是女人,快些换吧,时间紧急!” 说罢,那人直接抬手解开衣服,韩德让转过身去,口中催促道:“快着些!” 沐涟一边脱衣服,一边又问,“那你怎么办?” “不用你操心,我自有我的办法!” 见她一副不想多说的模样,沐涟也就不再多问,接过女人递过来的裹胸布直接缠在了自己胸口,而后换上那人衣裳,整理了发髻,若不仔细看,的确看不出什么不同来。 “好了!”沐涟朝背着身的韩德让说道。 韩德让转身扫了二人一眼,转身朝外走去,边走边道:“记得出去后不要再想着报仇的事了,杀了赵德昭也没用,你还是直接出城朝北回临潢去...” 说着,韩德让却没有听到跟上来的声音,回头去看,却见沐涟凝眉看着自己,忍不住皱了眉头道:“走啊!怎么这地方还没待够?” “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杀了赵德昭也没用?”沐涟问道。 韩德让脸上露出恰如其分的慌张,而后掩饰道:“你听错了,我让你别再想着报仇,自己的命最是重要!” “你说不说!”沐涟脾气本就倔,眼下却发现自己以为的真相有可能不是真相,如何能不求一个结果。 “想想燕燕,她在等着你回去,你非要在这里闹吗?跟我出去,咱们真要抓紧时间出城,不然——” “你若不说我不会走,”沐涟却是固执得厉害,“我还会叫人来,看宋国怎么处罚你!” “你疯了!”韩德让闻言朝着沐涟紧逼几步,压低声音吼道:“你这么做不仅会害死我,也会害死辽国的细作,燕燕若是知道该怎么想?沐涟,我是看在燕燕的面上才冒险救你,你最好别让我后悔!” 沐涟却是冷笑一声,“辽国细作的生死关我何事?我只要知道你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你知道的,我不怕死,可你却不一样...” 沐涟说完,又觉得自己似乎太过冷硬,软了口气笑了一声,手掌抚过韩德让的胸口,说道:“韩大人放心,我只想知道真相罢了,不会再做什么,况且凭我,也做不了什么,你便告诉我,可好?” 韩德让将沐涟的手用力甩开,似乎也是没了办法,嘴唇嗫嚅了片刻终于叹道:“当初燕燕装扮成婢女混在使臣队伍中,赵德昭此人从未见过燕燕,她怎么会知道燕燕身份,从而设计将她重伤?你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吗?” 沐涟闻言一愣,的确,她没有想过,只听回来的人说皇后是被赵德昭所伤,便一直如此以为,难道不是吗? “是宋国豫王赵光义,”韩德让朝外面看了一眼,那里没有脚步声,也没有人出声催促,他转过头继续道:“我们当时被关在小院,还有萧相,耶律奚底、萧挞凛,当时赵光义同赵德昭斗得厉害,赵光义便想到了同我们辽国联盟,以求在夺取宋国皇位时有大辽相助...” “是谁透露给他的?”沐涟问道。 “我不知道,”韩德让摇了摇头,“我后来才知道此事,这是一个利益交换,从而让赵光义在宋国皇帝面前说话,减少大辽战败付出的代价,也能早日将我们放了。” “赵德昭又是怎么知道的?”沐涟紧接着问道。 “自然是在赵光义身边安插了人,他得知这个消息哪里会放过这么好的立功机会?况且他也知道,赵光义就算要抢这功劳也不敢,他同辽国联盟的事不敢让宋国皇帝知道。”韩德让说道。 沐涟冷笑一声,“皇后竟然成为了他们争夺利益的筹码,这二人,都该死!” “是是是,都该死!”韩德让扯了沐涟一把,“但就凭你,谁也杀不了,恶人自有恶人收,你还是顾好自己再说别的吧,我说完了,你总能跟我走了吧!” 沐涟沉默着朝前走了几步,韩德让见状松了一口气,叹道:“出去后有人送你出城,我只能离开驿馆一个时辰,多了会惹人怀疑,记住我的话,一路朝北,回临潢去!” 沐涟没有说话,二人已经走到大牢门口,狱卒已是等着,见他们来低声咒骂了几句,转身开了门道:“快走快走,别连累老子!” “多谢!”韩德让塞了一锭银子给狱卒,遂即快速出了门,沐涟紧跟其后,心中还想着韩德让那些话。 原来竟然是这样! 伤害皇后的,竟然还有一个赵光义,要不是他,赵德昭又怎能知道皇后的身份? 所有这一切,也便不会发生! 出了大理寺后,韩德让拐了几个弯带着沐涟到了一个巷子中,里面有人等着,见了沐涟立即递了一个包裹过去。 韩德让忙解释道:“干粮还有银钱,里面还有户籍文书,一路少说话,莫要露了破绽!快走吧!” 沐涟这才道了声谢,同韩德让告别后跟着接应的人朝城门口走去,城门人来人往,出示户籍文书后,城门守兵也并未发现端倪,很快就放了他们出城。 开封城渐行渐远,送她的人走了一段路后折身返回城去,留她一人在管道上站着。 可她此时完全没了逃出生天的喜悦,她回头看向大宋京师的方向,那里是去不了了,她刺杀了赵德昭两次,怕也不会给她第三次机会。 还有一个赵光义,他是宋国豫王,他如今...在商州 难道就这么空手而回? 回去了又能怎么样? 看着皇后那模样,自己总有一日还是会后悔的吧! 那便走吧,这条命,最坏也就这样了 折家人逗留了几日后也便离开了开封,带着西作坊的图纸和兵器,心满意足得回府州去了。 赵德昭同杨延瑛送了一程,回府后便让捷豹和踏月比了一场,战况挺激烈,双方都有受伤,索性没有伤了性命,最后还是捷豹略胜一筹。 比试结束,捷豹更是得瑟,踏月愿赌服输,脾气收敛了不少,两匹马总算能安好无事同处一个马厩之中,也让西风少了不少乐趣。 陶御医开了方子给老马调理了几日后,终于点头说可以上路,赵德昭便放了人。 人走了,赵德昭突然感觉身边安静了不少,最近太平安逸,赵德昭竟然能在内廷局坐着喝喝茶了。 这日,他刚同东作坊的几人商议完了飞火棍改进事宜,有了刑敦的加入,东作坊的进度快了不少。 不过刑敦此人格外谨慎,对于技术的追求也是精益求精,虽然黄虎等人都觉得改进过的飞火棍已是可以用在战场之上,但刑敦觉得还能做得更好,仍旧坚持要再研究研究。 赵德昭自然是支持他的,点头放手同意他按照自己想的去做。 商议结束,赵德昭刚走出东作坊,就见曹璨走了来。 “正要寻你去!”赵德昭停下脚步,“你来了我就不往西作坊去了,前几日我同官家禀报了府州军器作坊也想制造斩马刀和麟角刀一事,官家说了,南方也选一州做起来,你再准备两份图纸以及刀具,待确定好地方,便要立即送去。” “好,属下等会便去准备。”曹璨道。 “你来找我是什么事?”赵德昭又问。 曹璨笑着道:“属下得了些好茶,请殿下去品一品。” 赵德昭笑了一声,“好,我正好得闲,走!” 二人朝西作坊走去,听着曹璨在后面哼着小曲,赵德昭笑问道:“怎么这是?有什么好事?” “这几日耳根子清净,高兴!” 赵德昭一听便明白他在说什么,“曹十娘的事?” “对,”曹璨点了点头,“最近运气好,没遇见她,感觉浑身都舒爽了!” “哪是你运气好,”赵德昭笑了一声,“她离开京师走了,你当然遇不见她?怎么,她都没同你告个别?” 赵德昭倒是惊讶,想着曹十娘离京都没同曹璨说一声?这不应该啊,还是用了什么欲擒故纵之计,好让曹璨察觉出些危机来? 但这对曹璨也不会有用吧 赵德昭说完之后,却没听到身后话语声,不禁回头去看,就见曹璨一脸惊讶模样,看来的确是不知此事,且这惊讶之中,似乎还有那么些...哀怨? 对,赵德昭在曹璨脸上看出了一丝丝哀怨神情,他在心中嗤笑一声,面上不显,催道:“走啊?不是请我喝茶吗?” 曹璨回过神来,跟上几步,“唉,我都备好了,殿下请!” 赵德昭暗笑着抬步朝前,想着这世上的事,果真有趣极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七十一章 玉器庙会 对于这茶到底是什么滋味,曹璨的确没有喝出什么好滋味来,反而口中只有苦涩味道。 这不应该啊 曹璨心中想着,曹十娘离开京师不是好事吗?自己到底在别扭什么? 在说了,她本就不是中原人,早晚都要回沙州去的。 想是这么想,可曹璨回府时还是忍不住同亲随嘀咕了此事,亲随听了听这话,踌躇半晌后还是忍不住说道:“郎君,曹娘子走之前来过作坊,想要找您来着。” 曹璨“啊?”了一声,立即转头看向亲随,“那你为何没同我说?” “是郎君您自己说的呀,凡是曹娘子来见您,都给您拦着,凡是她的事,都不用跟您说,小人不是听您吩咐吗?” 曹璨喉咙口滞了一滞,自己的确是这么吩咐的,可他就不懂变通一下? 人都要走了,告个别总是可以的,不然显得自己多没教养啊! “郎君,可是小人做错了事?”亲随也不好直说曹璨就是后悔了,自己是仆从,郎君的错也得自己担着,不然郎君这面子可就下不去了。 “没...”曹璨立即摇了头,“你做得很好,走就走吧,回沙州也挺好的!” “不是沙州啊...”亲随抬头看向曹璨,“曹娘子是说要去平江府做生意啊!” “平江府?她是去江南啊!”曹璨瞪大了眼睛,不知为何,听到不是回沙州去,他心里莫名好受了些,唇角也露出了几分笑意,“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是该去!” 亲随张了张口,决定还是不说话了,曹娘子去做生意,又不是去玩的,怎么郎君还拽上诗文了。 再说了,从前也不见郎君念诗的,王家大郎当初念诗,还要被郎君冷嘲热讽几句呢! “也不知今日准备了什么饭菜,走走走,回去吃饭了!” 平江府,曹十娘和于阗玉料转运之人汇合后,包了位于阊门附近一间小客栈,便在此处落脚。 曹十娘拿着赵德昭的信函,并没有立即去寻如今的知府王承衍,她信得过赵德昭,但也先想自己看看平江府玉雕匠人的真实水平,是否值得自己将这些上好的和田玉料让他们来雕刻制做。 此刻,玉石生意管事的老田正同曹十娘禀报打探来的消息。 “平江府玉雕匠人的确是多,离这里不远处专诸巷、天库前、宝林寺前,还有...”管事看了眼手中的纸,他记不住那么多名字,只好给记下来,“石塔头、梵门桥弄都有玉器作坊...” “这么多?可有打听哪个匠人最好?”曹十娘问。 “都说自家好,不过有人说了,明日起就是平江府玉器庙会,所有匠人都会去玉祖师殿,听说庙会时,各家都会将自己的传家宝拿出来给众人品评。”老田说道。 “巧了,”曹十娘笑起来,“那就等明日先去庙会上瞧瞧再做打算。” 老田点头,遂即担忧道:“晋王殿下那里定是同王知州提起过咱们的事了,咱们来了平江不先去拜会,到时...” 田管事的担忧不无道理,娘子求殿下给路子,殿下也是给了,到娘子这儿却还要再看看,这让殿下知道了,心里恐是要不乐意的,今后要是再求点什么,再不会像此次这么容易了。 “没事,咱们就是去看看,看完去找王知州就好了,不差这一日两日的,王知州刚上任,也没这么多空闲来管我,怕是连我到了平江府都不知道呢!”曹十娘说道。 田管事只好点头,心中期盼最好是这样。 “对了,高彩去哪儿了?” 高彩也是个玉雕匠人,是他们自己在于阗的玉匠,曹十娘让田管事一起带着来了,有个懂行的在,他们心中多少也有些底,不至于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在外头转呢,”田管事笑着道:“高彩进了平江两眼就冒了光,跟老鼠掉进米缸里似的,不到收摊不会回来。” “那便随他去吧!”曹十娘也没有一定要把人拘着,高彩从未出过于阗,眼下能来见识见识江南地方的玉雕,说不准对他自己的技艺也能有所提升。 平江府衙,王承衍皱着眉头听完守将的禀报,怪道:“已经进城两日了?怎么没来寻本官?” “是,他们一行人落脚在阊门如云客栈,只几个汉子进进出出的,没见曹娘子出过门。” 王承衍点头,“好,本官知道了。” 要不是殿下提了一嘴,且这曹十娘同曹璨有着奇奇怪怪的关系,他也不会让人如此关注。 但他也能理解,玉石生意这行水可深,来去便要几十万两白银,自该是小心谨慎一些的。 等她自己上门便好了! 玉器庙会是平江府玉雕匠人的盛会,前后共三日,所有匠人都会来此祭祀祖师爷,求祖师爷让他们的手艺更上一层楼。 这三日,平江府所有顶尖的玉雕匠人都会将自己雕刻的玉石拿出来放在祖师殿中展览,想要拜师的人也会拿着自己的作品来做敲门砖。 玉祖师殿虽说是一座殿,但供奉的却不是什么神仙,而是一个道士,曹十娘见到塑像的时候很是惊奇,嘀咕一个道士怎么成了玉业的祖师爷了? 高彩在一旁解释道:“全成子道长的确是玉业祖师爷,年幼时家境贫寒,后来跟一个琢玉师傅学艺,不到一年光景便学会了全套琢玉技术,后来他云游四方,每见到玉器作坊,就要查看手艺人琢玉。” 旁边一个匠人听他们在说祖师爷,插话道:“道长自己这琢玉技术集百家之长,所制玉器价值万金,留存于世的要不是在玉器世家手中,要不是在权贵手中,另外啊...玉,一向比为君子,道长他更是功德无量,他将琢玉所得用来周济贫苦之人,但却不是简单的施舍...” “怎么说?”曹十娘看向这匠人问道。 “道长因材施教,帮助这些人学习谋生技能,并馈赠必要工具,让他们得以养家糊口,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啊!”匠人目光崇敬,对着祖师爷塑像拜了三拜,而后拿起脚边一个盒子朝后走去。 曹十娘也忍不住跟上去瞧,只见后面有个大厅,厅内有一艘红木旱船,旱船内陈列着各类玉雕珍品。 适才同自己说话的匠人走到船前,打开盒子后取出里面的一枚玉扳指,摆放在写了自己名字的托盘之中。 “昨日没来得及,差一点就没赶上!”匠人朝守着旱船的仆从笑了笑,“对不住,久等了!” “陆先生说笑,没有陆先生的作品,今年庙会可便少了精彩了!”仆从笑着说道。 姓陆的匠人谦虚摆了摆手,随后看向船中其余摆件,见到技艺绝妙的,也忍不住赞叹了几句,随后也就离开了。 曹十娘朝高彩招了招手,说道:“你仔细看看,这些玉雕如何?” 不用曹十娘说,高彩已是目不转睛看了起来,旱船中这些玉雕,可比他这几日从店铺以及担摊上看得高明多了。 “看那个碧玉蟾...”高彩指着船中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枚碧玉雕刻成的三脚蟾蜍,菱角圆润,神态栩栩如生,身上斑点清晰可见,“技法熟练,上乘品!” “青花大将军!”曹十娘念着作品名称,不由笑了起来,“一只蟾蜍竟然叫大将军!” “莫笑莫笑,”旁边一个人“啧”了一声,“不是平江本地人吧,这就是seijiuleihamu呀!” 三脚癞蛤蟆,用平江话说出来同青花大将军音相近,曹十娘抬头同高彩面面相觑,敢情这称呼是这么来的,方言直译,厉害! 旱船中还有雕刻着三小儿嬉戏的玉牌,小儿神态各异,身着服饰的褶皱也清晰可见,背面不知请了哪个大家提的诗,再刻上去可佩戴于身。 还有不少玉瓶、翡翠炉、玛瑙马等几十个雕工精湛的玉器摆放其上,人们围着旱船逐一观赏,进进出出,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十娘子你看那个扳指,”高彩激动之余,伸手拽了一把曹十娘的衣袖,“那个那个,就是刚才姓陆的匠人拿出来的那个扳指,十娘子你快看!” 曹十娘循声看去,这扳指是白玉刻成,上面雕刻着...三匹马? 小小的玉扳指上,他刻出了层峦叠嶂、尘埃滚滚的气象,城门洞开,一匹马驰骋城内,一匹正向城门飞奔,一匹则刚从山谷间露出马头。 “十娘子,你看出什么来没?”高彩兴奋道。 曹十娘说不出什么形容的话,想了半晌后说道:“虽然只刻了三匹吧,但我好像看出了万马奔腾之势。”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高彩连连点头,“仅用三匹马,就雕刻出了万马奔腾的气势来,这可太妙了啊,太妙了,我平生就没见过有这本事的,十娘子,此人功力深厚,咱们的料子,交给他雕刻,定能刻出世上独一无二的玉器来。” 高彩还有没说的是,若自己能观摩此人雕刻,自己技艺定能有所长进。 曹十娘看了一眼玉扳指前的人名,陆有岗,这名字倒是同玉石挺契合,毕竟玉石也是石嘛! “好,回去找老田打听打听,等庙会结束,咱们就去寻王知州,看看殿下给咱们推荐的,又是哪个!” 资料来源《博物指尖苏州雕刻》 玉业祖师爷原型丘处机 祝大家新年快乐,蛇年大吉,巳巳如意!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七十二章 现场雕刻 后面两日,曹十娘和高彩照旧游走在玉器庙会上,但再也没有见到比那枚玉扳指更好的玉器来,而老田打探回来的消息,也说陆有岗的确是平江府数一数二的雕刻匠人。 “殿下推荐的人自不能推辞,到时见了若不是陆先生也无妨,咱们找合作的匠人,也不一定就找一个是吧!”曹十娘说道。 “十娘子说的正是!”田管事赞同道,“咱们这么多玉料,就靠一个人,便算他技艺再好,短时间也不够雕刻出足够的玉器,也是耽误生意。” 曹十娘点头,转头看向高彩,“你反正没有师门,若有合眼缘的,抓住机会拜师便是,不用顾虑其他。” 高彩年龄已是不小,在于阗也是小有名气的玉雕匠人,可出了于阗,方知人外有人,来了平江之后,更是被这里的匠人技艺所折服。 他这个年龄想要再拜师,别人不一定会收,另外,他也担心曹十娘不同意,眼下听了她这话,一颗心便定了下来。 曹十娘来拜访王承衍的时候,不巧王承衍出了城巡查田地去了,江南这地方手工业发达,但农业也是重中之重,号称鱼米之乡的地方要为朝廷提供多少米粮,王承衍自是要重视。 不过,他也早做了安排,同知卢多逊接待了他们,按照王承衍吩咐的给了他们一个地址,“诸位拿着帖子自去便是,王知州已是安排妥当。” 曹十娘拿了帖子道了谢,带着人离开府衙,直接按照帖子上的地址找了过去。 卢多逊是不知道曹十娘这个人的,不过王承衍对他们似乎很是看重,这便让他提了几分兴趣。 况且,这个曹娘子一看就不是中原人,性格洒脱大方,长得也不错,卢多逊对好看的人总是会多关注几分。 所以,当他打探得知曹十娘竟然是沙州归义军曹元忠的女儿时,心中一个念头便慢慢冒了头。 若有办法娶了她,有了曹元忠这个岳父为靠山,自己在朝廷中何愁没路。 曹十娘自然不知有人打起了自己主意,她按照帖子的地址找到了一处宅子,递给了门房帖子,门房看了一眼,便恭恭敬敬将他们请了进去。 “贵客在此稍后,小人去禀报我家郎君!”仆从匆匆离去,留曹十娘几人在客厅中稍坐。 菱花窗棂筛进初夏的日光,在青砖上投下斑驳竹影,厅中悬挂着“静观”牌匾,两侧楹联墨色如新,写着“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 北墙整副《溪山烟雨图》下,紫檀翘头案供着羊脂白玉瓶,斜插着几枝木樨尚带晨露。 案头灵璧石皱褶间沁着水汽,恍若真山笼着江南雨雾。 东壁多宝阁错落摆放着用玉、玛瑙、翡翠雕刻的摆件,以及用树根、木头雕刻的物件。 槛窗外忽有银铃轻响,穿堂风掠过檐角的惊鸟铃,脚步声伴着铃声远远传来。 曹十娘的目光从厅中摆设上收回,按耐下心中赞赏,起身看向门外。 走进来的是一个穿着儒雅的中年人,见了曹十娘几人笑着拱了拱手,“在下吴清远,诸位久等了” 曹十娘几人回了一礼,笑着客气了几句。 “久闻归义军曹家大名,吴某今日一见,三生有幸!”吴清远笑着让了坐,命人上了茶水点心。 “你知道我?”曹十娘惊讶道。 “王知州同吴某提起过,”吴清远笑了笑,“说实话,吴某生意一向自己做主,要不是王知州说十娘子手上有上好的于阗玉料,吴某也不会同外面的行商合作。” 曹十娘同田管事对视了一眼,觉得今日这会面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高彩从吴清远出现时便仔细观察着他,见他手上干干净净,并没有因为雕刻玉器而常有的茧子和伤痕,心头也是疑惑。 “这架子上的玉器,可都是吴先生所雕?”高彩出声问道。 吴清远笑着摇了摇头,“王知州没同诸位说吗?吴某也是做玉器生意的,有自己的商队,平江府最好的玉雕匠人,便是受我商队雇佣,这些玉器,便是他们所雕。” 曹十娘明白了,看来若要合作,便得同整个商队进行合作才成了。 她现在只期盼,陆有岗可别是他商队的匠人。 “不知吴老板说的匠人,可是哪几位?”曹十娘问得颇是小心翼翼。 “这几日玉器庙会,不知诸位可有去瞧过?”吴清远脸上显出几分得意,“最出名的一个,便是陆先生,陆有岗了,他今年的作品万马奔腾玉扳指,今年又是拔得头筹!” 曹十娘心头一个咯噔,露出几分失望神色来,他们若要想同陆有岗合作,看来是绕不开这姓吴的了。 吴清远将他们神色看在眼中,心中暗暗一笑,继续道:“还有青花大将军的雕刻先生,三小儿嬉戏玉牌的雕刻先生......” 越说,曹十娘越是低落了,吴清远说的这几个,都是庙会上大放异彩的匠人,没想到这姓吴的如此大手笔,能将这几人都收入麾下。 “不知若要合作,吴老板可有什么想法?”田管事强作镇定,朝吴清远问道。 “好说,”吴清远仍旧一副谦逊模样,“诸位提供玉料,吴某提供匠人,雕刻好的玉器不论谁家出售,按利润的五五分账即可!” 五五分账? 这可比预期的收益少多了! 曹十娘很是头疼,她还得给殿下一成收益呢,这么一算,她才能获四成利,最后才会有多少银子? “十娘子是不是以为赚得少?”吴清远开口道。 “吴老板见谅,我们从于阗运来玉料,这一路转运费便要花费不少,利润的五成...”曹十娘叹了一声,“说不准都没有利润,这让我如何能答应?” 吴清远听了这话也不急,想了想说道:“不如这样,若十娘子愿意,可否取几块玉料出来,让陆先生他们现场雕刻,而后直接买扑,十娘子直接算利润,若觉得可行,咱们就合作,若不行...” “好,”曹十娘答应得也是爽快,“就这么办!” “这样吧,”吴清远说道:“为显示公平,吴某会请平江玉器商会作为见证,雕刻...便在玉祖师殿举办,如此一来,大家都能现场观摩。” 吴清远的办事效率很高,不过两日,便同玉器商会达成了一致,有他们出面,玉祖师殿重新开门布置了一番,就在前院摆了几张桌子,又搭了几个凉棚,给前来捧场的百姓、富商、权贵们观摩。 雕刻匠人一共有三个,便是此前庙会得了前三的陆有岗,虞闻以及陈瓦,他们得到消息时并没有不满,反而得知可以用于阗上好的玉料进行雕刻,各个激动不已。 要知道,于阗因为路途遥远,他们见得不多,平生若能用上好的玉料雕刻一件精品流传于世,于他们匠人而言,便是天大的幸运了。 曹十娘拿出来的三块玉料都是羊脂白玉小料,拳头大小,形态纹路各异,放在三个盒子中让他们盲选,选到哪个便是哪个,再不能更改调换的。 饶是这种小料,放在市面上也要四五百两白银一个,可见于阗玉料价值不凡。 他们三人自是无异议,对于开盲盒这种事更是忍不住跃跃欲试。 王承衍收到吴清远送去的消息,命人在府衙和城门口贴了告示,好让更多的人知晓此事,是以活动当日,玉祖师殿门口人潮涌动,搭的棚子只够给权贵富商用,寻常百姓挤在一起看不到个究竟。 这场盛会堪比玉器庙会,不少商人听闻可现场买扑玉器,更是感兴趣,带了银子前来参与。 曹十娘因为是提供玉料之人,同商会和吴清远坐在了一起,也好看清楚三人的技艺。 雕刻正式开始 曹十娘看向陆有岗,他打开自己选的盒子,取出里头一块羊脂白玉,阳光下的羊脂白玉籽料泛着柔光,通体莹白、触手生温,上上品啊! 他眼睛中冒出从未有过的光彩,拇指顺着纹路勾勒整块玉石,思考片刻后,他拿起手边的细麻布,将玉料轻轻擦拭,阳光下,玉石表面泛起一层柔光,仿佛能看见里面流淌的云纹。 遂即,他取过一把细长的刻刀,刀尖在玉石表面轻轻划过,他的动作极轻,像是怕惊醒了沉睡的玉石。 刀尖所过之处,细碎的石屑如雪般落下,露出下面更加莹润的质地。 曹十娘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看着陆有岗的手在玉石上游走,那双手布满茧子,指节粗大,可此时握住刻刀,却灵活得不可思议。 刀尖时而轻挑,时而重压,一朵莲花的轮廓渐渐显现。 之后,陆有岗换上更精细的枣核砣,手腕轻转,砣尖在玉料上划出更流畅的弧线,每一片花瓣都薄如蝉翼,边缘微微卷曲,仿佛在微风中轻轻颤动。 他特别注重花瓣的层次感,从外层到内层,每一片花瓣的厚度和弧度都经过精心计算,确保在光线下能呈现出自然的阴影变化。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太阳升到了头顶,棚中的人开始躁动,有小贩挑着担子做起了生意,就是殿前商会这些人,也有些坐不住。 有人上前询问匠人是否要停一停用些饭水,可他们全身心沉浸在作品之中,哪里还想着要吃饭。 曹十娘简单用了些点心,仍旧目不转睛盯着陆有岗的手看,她是第一次见玉器雕刻,可她丝毫不觉得无趣,见证一块玉石籽料成为一件工艺品,真是一件神奇的事。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七十三章 买扑 花瓣雕刻完,剩下最精细的便是莲心,陆有岗换上了最小的锥形砣,小心翼翼地在莲心处雕刻出细密的花蕊。 每一根花蕊都细如发丝,顶端微微膨大,仿佛沾着清晨的露珠。 他在花蕊间留出微小的空间,让光线能够穿透,形成晶莹剔透的效果。 “果真是妙啊!”站在曹十娘身后的高彩忍不住出声赞叹,“换作是我,怎么都雕不出如此逼真形态来,殿下说的不错,平江府的玉雕匠人,比起京师将作监的,还要厉害!” 曹十娘点了点头,她今日算见识到了,陆有岗不说是在平江府数一数二,怕是在整个大宋,都是数一数二的。 一日的时光很快过去,夕阳悬在城墙上时,商会的人已是点了油灯,放在三个匠人面前好让他们能够看清。 此时,陆有岗的莲花只剩打磨,他将雕刻好的玉莲花放入陆家独制的养玉汤中,用丝绸包裹着细砂,轻轻擦拭每一处细节。 玉莲花在汤水中逐渐显露出温润的光泽,仿佛刚从池塘中采摘而来,带着水汽和生机。 “成了!”陆有岗将打磨好的玉莲花捧在手心,月光透过花瓣,竟也在地面上投下了斑驳光影,宛如一朵真正的莲花在夜色中绽放。 陆有岗是第一个雕刻好的,他将玉莲花放在展示台上供人观赏,展台旁特意放了几盏花灯,交相辉映下更显莲花清透。 “妾想要!”一个美貌女子扭着腰肢,娇滴滴得朝身边同行男子撒娇道:“妾想要做个禁步,这莲花正合适呢!” 男子笑着点头,“好,你名中也带莲,这玉莲花衬你!” 除了这对眷侣,还有不少人对这玉莲花也很是喜欢,莲花又有禅意,有人想买了送去灵岩山寺开个光,供在佛前更显心诚。 又一个时辰后,另外两人的作品也雕刻完成。 虞闻擅雕动物,此前的青花大将军便是他雕的,眼下他用羊脂白玉雕刻了一头鹿。 鹿同禄谐音,这玉鹿一放上展台,便被权贵们所盯上了。 展台上的玉鹿沐浴在月光下,柔和而又静谧,鹿角如树枝般舒展,线条流畅,每一处细节都仿佛被自然精心雕琢,透出一股高贵与灵性。 双眸深邃如潭,仿佛能看透世间万物,它姿态优雅,四肢修长,仿佛随时会跃入林间消失不见。 这么好的玉料,配上这么好的手艺,又有这么好的寓意,不拿下可就没天理了! “你看,那个玉观音牌也是惟妙惟肖,老夫人寿辰不是快到了,请回去当做寿礼,老夫人定然高兴!” 人群中有人目光热切得看着玉牌,已是想着要出多少价才合适。 三件玉雕全部完成后,买扑便正式开始,此时已然,可没有什么人离开,反而听闻了消息后聚来的人越来越多,平江府玉祖师殿前热闹纷呈。 按理说,买扑的正常流程是所有出价人将自己的价格写下封好,交给主办方,继而同时查看各自价格,由价高者得,类似于现在的投标。 只不过,玉器商会并没有按照传统流程来办,而是采用了现场喊价的方式,意在抬高玉器价格。 三个匠人坐在一旁,等着自己的作品被喊价,他们脸上并未有被比较的忐忑,反而是一种作品被人喜欢的酣畅淋漓。 他们凑在一起不知说着什么,雕刻了整整一日,他们脸上虽然满是疲惫,但眼中的光彩却是异常照人。 “果真是好料,这三块玉料颜色纯净、均匀,一丝杂色也无,质地细腻温润,压根看不到颗粒,透光度也好。”陆有岗看了一眼曹十娘,这人来自于阗,于阗盛产玉料,若吴老板能同她合作,将来何愁籽料来源。 “是啊,油润感也是极好,光滑无棱角,好打磨,要不然一日哪里能够雕刻成,光打磨都得花上好一阵了。”陈瓦笑着应道。 三人注意力全不在喊价上,自顾自评价着刚才的玉料,以及交流自己为何雕刻莲花、鹿以及观音像。 另外一边,买扑已经开始。 最先拿出来的便是玉观音牌,根据田管事算出的成本,底价给了三百五十两银子。 “四百两!”有人迫不及待喊了价,曹十娘偏头看去,见是一个穿着富贵的中年人,他笑呵呵的模样倒同石窟里的弥勒佛像有点像呢! “四百五十两!”几乎是那边声音刚停,棚中便又有人喊了价,是个留着长须的男子。 之后,玉牌价格便在二人出价中越来越高,看得曹十娘目瞪口呆。 吴清远笑着解释道:“这二人是平江府数一数二的富商,向来不对付,平日在路上见了都要瞪一眼的,眼下争上这玉牌,怕是谁也不肯让的。” 曹十娘点了点头,心想吴清远对这些门儿清,看来是故意将这对死对头请来,不管其中哪一个看上了这三件玉器中的任何一件,另外一个定是会抬价争抢。 吴清远果真是会做生意! 最后,还是长须男以一千五百两的价格拍下了这块观音玉牌,而中年男子脸上的笑意也维持不住,气呼呼得走了! “一千五百两,扣去成本三百五十两,加上其他费用,利润便有一千两不到,五五分成的话,也有五百两,再给殿下一成五十两,咱们就赚了四百五十两。” 田管事已然在旁边算了起来,算到最后频频点头,“十娘子,是有得赚呢!” 曹十娘“嗯”了一声,想着若是这样倒也还不错,若能卖到海外去,想来价格会更高,不过一路出海的费用也会更高,自己这些人没有出海经验,也没有海船,还不如就搭别的商队的船只,付些银子就成。 曹十娘想得越来越远,脸上不自觉露出几分笑意。 接下去是第二件玉鹿,平江府中的权贵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起来。 曹十娘环顾一圈,怪道:“怎么没见王知州?” “王知州向来不爱凑热闹,他眼下该是回梅园陪昭庆公主了,再者说了,王知州已然是驸马,眼下又是平江知州,京师还有晋王殿下为倚靠,哪里需要这玉鹿?” 这玉鹿争抢的人更多,除了权贵之外,还有不少商人想要拍来送人,喊价声此起彼伏,价格已是从三百五十两喊到了两千两。 “世人对功名利禄的追求果真狂热!”曹十娘撑着下巴换了个姿势,坐了一日她也挺累的,但眼下这场景大大缓解了她的疲劳。 “那是自然,有这玉鹿铺路,能省多少事?”吴清远笑了一声。 曹十娘点了点头,又看了三个匠人一眼,想着自己拳头大小的玉料还有几块,眼下同吴清远合作已成定局,到时候请他们为自己雕刻几样物件,送回京师给殿下表达额外的谢意,今后若有其他所求之事,也好开口一些。 礼多人不怪嘛! “三千二百两!” 最后的价格定下,是一个外地来的行商拍得了玉鹿,他挺直了腰身站起身来,朝四周拱了拱手,笑着道:“承让...承让...” 玉莲花放在最后,这莲花虽小,但却是三件中雕刻得最为精致的,莹润的光泽流转,让人忍不住便轻了呼吸。 “八百两!”有人一开口就报了高价。 “陆兄雕工浑然天成,这朵莲花,便是进贡入宫都是可以的。”虞闻叹道。 “是啊,如此买扑,反而暴殄天物!”陈瓦摇了摇头。 陆有岗却是笑了笑,“不过都是物件罢了,哪有你们说得这般神?” “陆兄过谦,若不是你这一手技艺,吴老板怎么一来平江,就把你寻去了?” “是啊,还托了王知州,我们也是沾了你的光,不然吴老板哪里会雇了我们,还给这许多银子。” 几人说笑着,乍然听那边报价已是到了三千八百两,还有人在不断加价。 田管事激动得算着入账的银子,曹十娘眼眸中也流露出明显的笑意,最后玉莲花的价格停在四千五百两,比底价翻了十倍有余! “十娘子,如此可信吴某所言,五五分成,咱俩都有得赚!”吴清远没有趁机重新分账,他知道,若是此时提四六分,曹十娘怕也会同意,只不过他来南方,也不是真做生意来的,做生意只不过是为了赚些经费罢了。 毕竟殿下说了,他手里紧,他们要打探消息或者做其他事需要钱,得自己想办法。 不过,殿下能将曹十娘送来平江府,也真是解了他们燃眉之急,不然就算雇了这三个顶尖玉雕匠人,没有上好的玉料,雕刻出来的东西,也卖不了这么高的价。 买扑结束,除了拍得玉器的几人,其余人也便渐渐散了,只不过今日这事,也会在平江府流传许久,作为市井百姓闲时的谈资。 玉观音牌同玉莲花都是平江府本地富人拍得,他们的意思,今日先交五百两定金,三日后让人拉了银子去吴府,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外地来的行商不会随身带这么许多银子,但他有别的。 “这是飞钱,”这行商将一叠纸放在吴清远面前,“真的,上头有官府押印,还有这些是交子,你们收哪个都成!” “交子?这又是什么?”曹十娘探头看向桌上另一叠纸,开口问道。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七十四章 焦躁的王七娘 桌上的这几张纸看着比飞钱要更大一些,印刷的内容看上去也更为复杂。 曹十娘凑上去,见那纸上龙纹、云纹相互缠绕,印着“凭票即付”字样,下方还有“开封交子务”字样。 另外一边用红色颜料印着“伪造者斩”这四个字,一看就是用作警告。 最中间则是标了这纸的价值,“一百贯一张?” 这相当于一百两白银了! “十娘子不知道交子吗?”吴清远问道。 曹十娘摇了摇头,“我们沙州那里做生意,都直接用铜钱,连银子都用得很少,之前朝廷出了飞钱,但我们那里没有可兑换之处,所以也没多少人用。” 还是因为银矿稀缺,他们只能用铜钱来交易。 “这也是晋王殿下提出,京师户部便成立了交子务,”吴清远解释道:“发行的交子面额最少的一贯,还有五十贯以及这一百贯的,现如今只在各商会中流用,百姓是不用的。” “那我拿了这交子,如何去换钱?”曹十娘问道。 “若是做生意用,各地行会、商会可直接用交子交易,这是朝廷规定的,凡是拒收交子,可告知官府,朝廷会对其惩处,若是想要将钱取出来的,京师有交子钱庄,去取就是,不过就是会收一些手续费,这同飞钱是一样的。”吴清远解释道。 曹十娘听了交子的用途,觉得如此倒也不错,至少行商出门,再不用拖着一大车铜钱了,可是方便了不少。 而交子可在行会、商会中流通使用,也比飞钱便利了不少。 就是 “能取钱的只能是京师吗?对于南方的商人来说,岂不是不方便?”曹十娘问道。 “暂时京师先开办了一家,那会儿吴越还没有归降呢,想来慢慢就都会开办起来的。”吴清远说道。 那得同殿下说,他们沙州也要开一家,不然这钱取出来了运回去也麻烦。 “若是不取,也可直接拿着交子去开封检校库直接存了就好。”吴清远顺势解释了一句。 听吴清远这么解释,曹十娘便都明白了,既然是朝廷的意思,收这交子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风险。 如此便定了下来,曹十娘也同吴清远拟订了协议,去府衙盖了印章交了一笔契税,便算是达成了协议。 签订协议后,曹十娘找了个日子,将于阗玉料运至吴府,请陆有岗、虞闻以及陈瓦三个匠人来看,各自选定玉料,画了图纸后敲定要雕的东西后,她才稍稍空了下来。 而此时,已经入了六月。 开封晋王府邸,这几日王七娘脾气十分暴躁,也没有什么精神,身上的汗更是一阵接着一阵,便算屋子摆了好几个冰盆,也没见她好受些。 安安长大了些待不住屋里,便算外头日头毒辣,他也想着要出去玩去,这样一来,王七娘更是焦躁。 赵德昭的意思,反正有奶娘和婢女仆从们跟着,她便算不看着也不会有事。 可王七娘就是不放心,不放心的结果就是让自己更加烦躁,以至于到了晚上便不想说话,更有甚者,赵德昭同她聊几句,她便有些不耐烦。 “这是怎么了?”赵德昭耐下性子问道:“可是安安太过调皮,若是累,不如送入宫里几日,你好歇一歇。” 王七娘摇了摇头,“他眼下最是黏着妾的时候,送入宫里怕是得哭上一阵。” “不会,宫里福庆在呢,安安喜欢同她一起玩。”赵德昭安慰道。 “不用,妾没事!”王七娘神情恹恹,轻声说道。 “我看你也不像没事,要不我让陶御医来给你诊个脉?”赵德昭其实有些忧心,“产后抑郁症”这个名词他也听说过,但大多是因为生了孩子的女人得不到关心,而她们又要分出心力来照顾孩子,这才会生病。 可王七娘不应该啊,自己处处照顾她的心情,安安也不用她费什么心力,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殿下,您就别在妾这儿了,让妾一个人待会儿,您若要找人说话或者做些什么,凌波院延瑛在呢,这么些日子,您也该去看看她!” 王七娘说了这么一大段话之后,见赵德昭神情讶异,低了语气又道:“殿下,妾只是有些累,殿下真不用担心妾,殿下如此,只会让妾心中更是焦躁不安。” 赵德昭定定看了王七娘几眼,遂即点了点头,道了声“好”,起身走出了屋子,吩咐婢女琉璃道:“你们好好照顾王妃!” 琉璃也知道王七娘最近心绪不佳,就算赵德昭不吩咐,她也会好好照顾着。 赵德昭出了主院,本想就去书房歇息一晚算了,想着王七娘的话走到一半,脚步一转就朝凌波院去了。 走到凌波院门口,听院中有人说笑,见烛光下杨延瑛披散着头发,手中拿着一本书,长枪靠在回廊下,身后婢女拿着帕子给她擦头发。 看来练了枪刚沐了浴,赵德昭想着,倒多了几分出水芙蓉的清秀来。 二人不知说着什么,看样子颇是愉悦。 “在说什么呢?这么高兴!”赵德昭朝二人走去,离得近了才看见杨延瑛手中的书是本兵法。 杨延瑛见赵德昭这个时候来了,很是惊讶,放下书本问道:“殿下怎么现在来了?” 赵德昭坐下后,见桌上果盘中放着樱桃,捻了一颗放入口中,酸甜瞬间充斥口腔,味道极好。 “想来便来了。”赵德昭含糊道。 “你下去休息吧!”杨延瑛将身后婢女挥退后,才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了?你同七娘吵架了吗?” 赵德昭闻言叹了一声,愁眉不展道:“你最近可觉得她不对劲?我也不知怎么了,我都给她加了好几个冰盆,还说热,脾气也大,白日你们在一处,你可知道她怎么了?” “我问了,七娘也只说是热,厨房一直备着冰酪浆,她吃时能好不少,但我们也怕她吃多了腹痛,不敢让七娘多吃。”杨延瑛说道。 “往日也这么热的,没见她这样过啊...”赵德昭揉了揉眉心,想着还是得让陶御医来瞧一眼才好。 “陶御医说了什么时候回来没?”赵德昭问道。 “就这几日吧,探亲也该回来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七十五章 又有了 “让他一回府就给七娘诊一下看看,不然我总不放心。”赵德昭说着翻了几页桌上的兵书,问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笑这么开心?” “不是说兵书,这有什么可笑的,”杨延瑛甩了下肩上发丝,道:“刚才说我头发呢,小棠说我头发硬得同铁丝一样,拔几根下来便可用作暗器杀人了!” “这么夸张!”赵德昭笑着看了一眼披散在杨延瑛身后的头发,“都说头发软硬跟脾气有关,这么看,你的脾气可就是硬得很了。” 杨延瑛“哈?”了一声,不服气道:“要这么说,殿下你的头发想来也不会软到哪里去!” 说完,杨延瑛“腾”得站起身来,隔着桌子便抽了一缕赵德昭发髻中的头发,“你看,也不是——” 杨延瑛抓着头发抬起头,因为被自己扯着发丝,赵德昭身子前倾,眼前便是他放大的脸。 二人眼神在半空中交汇,时间也仿佛在这一刻静止,杨延瑛心跳漏了一拍,呼吸陡然便乱了,她慌忙扔了头发坐了回去,脸颊微微发烫。 或许是月色加重了这一刻的氛围,赵德昭看着杨延瑛微微颤动的睫毛,此时像蝴蝶的翅膀,轻轻扑在了他的心上。 二人默了片刻,赵德昭刚动了一下,便听杨延瑛倏地开口,“殿下要走了?” 赵德昭“啊?”了一声,他不过是坐久了一个姿势腿麻,调整一下罢了,没想着要走啊! 杨延瑛却似乎误解了赵德昭的意思,继续道:“殿下今晚就留下吧...” 杨延瑛没有说更多的,简单几个字,赵德昭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看着眼前少女羞红的脸颊,以及强作镇定看向自己的灼灼目光,平日强悍的巾帼眼下也如同寻常怀春的女子,诉说着脉脉心意。 赵德昭也不忍心说个“不”字。 既然已经是自己侧妃,这一日,也是早晚的吧! “好!” 赵德昭站起身来,牵过杨延瑛略显粗糙的手走入屋中,他手掌温热,握得并不紧,却让她无法挣脱。 烛光摇曳,窗户上映出两人身影,交织在一起,仿佛一副静谧的画卷。 月光洒在庭院中,树影婆娑,花香弥漫,微风拂过,带来一阵轻柔的沙沙声。 赵德昭伸手轻轻放下床帐,纱帘缓缓垂下。 屋中只剩二人呼吸声,轻柔而绵长,仿佛一首无声的夜曲,诉说着最深沉的情意。 王七娘很快知道了赵德昭留宿凌波院的消息,可她并没有如之前一样觉得伤心难过,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难道自己对殿下已是没了情谊吗? 这怎么可能! 休了探亲假的陶御医两日后回了京师,得了赵德昭的命令第一时间给王七娘看诊。 屋中,赵德昭同杨延瑛都在,他们看着诊脉的陶御医,脸上俱是露出担忧神情来。 “你们这是干什么?”王七娘笑着道:“妾就是觉得热,没有哪里不舒服,不用这么担心!” 便在此时,陶御医收回了诊脉的手,赵德昭忙迫不及待开口问道:“怎么样?” 陶御医笑着朝赵德昭拱了拱手,“恭喜殿下,王妃这是喜脉!” “喜脉?又有了?”赵德昭看向王七娘,王七娘自己也是一脸惊讶,自己竟然又有了身孕吗? “可七娘上一次有孕,没有这些症状反应啊,你再给看看,是不是有些旁的,心情郁结啊之类!”赵德昭想着第一次怀孕,王七娘柔柔顺顺的,压根没有脾气,同这次完全不一样。 “殿下稍安勿躁,孕期反应各有不同,这也正常,加上有了身子,王妃比平常会更觉得热,想来也是因为如此。”陶御医耐心解释道。 “那可能调理?”赵德昭又问。 “可以,下官在保胎的方子中加几位疏解的药材,想来王妃会好受些。”陶御医点头道。 “那便最好了,这几日可把我急坏了!”赵德昭笑着看向王七娘,“竟然是有了身子,安安可有个伴了!” “另外,”陶御医肃了神色,朝赵德昭说道:“王妃这一胎胎气下坠,要注意别多走动,也要防止冲撞,情绪更不能有太大波动才好,下官也开了调理气血的食谱,王妃每日吃着便好。” 赵德昭闻言又紧张起来,“可有大碍?” “殿下不用太过忧心,下官每日都会给王妃请脉,只要王妃按下官说的休养,定能顺顺利利的!” 赵德昭连连点头,继而看向王七娘道:“安安便送进宫里去吧,皇后会将他照顾得很好。” 王七娘听了却是摇头,“那得多久见不到安安,妾不放心。” “不如这样,若王妃放心,让我来照顾安安吧,”杨延瑛突然开口道:“安安在府里,每日也能见着!” 赵德昭看向王七娘,王七娘想了片刻,很快就点了头,安安留在府里比进宫更能让自己放心。 况且,安安也喜欢延瑛,这几日手上玩的多是延瑛给他做的小木剑小木弓什么的。 男孩子嘛,又是赵家子孙,早晚得要习武,让延瑛带着也算启蒙了,挺好! “王妃放心,我定将安安照顾妥当!”杨延瑛拍着胸脯保证。 “我自然是放心的,只是要辛苦你了!”王七娘握着杨延瑛的手说道。 “这有什么辛苦的!” “既然如此,那就让她们把安安的东西收拾收拾,搬去凌波院吧,”赵德昭见此也不再说什么,朝陶御医使了个眼色后,借口衙门有事离开了院子。 陶御医跟着赵德昭出了院子,走到外院后赵德昭才停下脚步问道:“王妃情绪不佳,只是因为怀孕的关系,真没有其他问题?” 陶御医不知道赵德昭为何执意于此,只好坚定点头说道:“殿下放心,有了身子的女子有些的确会如此,服了药会好一些,就算不服药,待月份大了,情绪也会平静下来,殿下放心。” “好,那就有劳陶御医照顾着了,若需要什么名贵药材,只管同本王说就是。” 陶御医连连点头,“是,下官谨记!”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七十六章 酥山 因为天气热,宫里用的冰都比以往多了不少,不光用在降温宫殿温度,还要做些冰饮供给给皇帝、皇后及各宫妃嫔。 最受人追捧的或许便是酥山了,这是自唐朝以来便为人所喜爱的消暑甜品,在后世被人成为唐朝的冰激凌。 酥,类似于奶油、黄油,是一种乳制品,自北方游牧民族传入中原,不仅滋味美妙,更有上佳的营养价值。 制作酥山时,便要先将酥融化,加入蜂蜜或者糖调匀后倒入容器中,而后放置冰窖冷冻,使其凝固。 之后,将凝固的酥油混合物刮成碎屑或薄片,堆叠成山形,再淋上果汁或者花露,增添风味。 赵德昭面前摆着的,便是一碗点缀了樱桃的酥山,他将樱桃一口吃了,吐出核来,又舀了几勺冰凉细腻的酥山入口,带着荷花香气的酥山在口中融化流入喉中,直达心脾,瞬间驱散了满身燥热。 “炎炎夏日,若是没有这酥山,当失一大趣味!”赵德昭叹道。 赵匡胤面前也是一份酥山,他忍不住点头,遂即说道:“你媳妇可还好?要我说啊,你就把安安送进宫来就是,两个小孩也好做个伴。” 此前,赵德昭将王七娘又有了身孕,安安交给杨延瑛照顾的事同赵匡胤说了,赵匡胤当时的意思,便是要让他送安安入宫来。 不管从哪方面考虑,安安住在宫里没有哪里不妥,就算王七娘思念儿子,他宫里离晋王府能有多远,着人送一趟就成了。 可到底拗不过自己儿子,再想杨延瑛也是将门之后,她照顾安安说不定比王七娘自己照顾更为合适。 赵匡胤也就点了头! “好着呢,”赵德昭笑着道:“安安话说不连贯,小木剑却耍得有模有样的。” “嗯,走的时候带些樱桃回去,今日大船刚运来的。”赵匡胤说道。 樱桃府里也有,不过皇帝赏赐的自然同旁人送的不一样,赵德昭也不矫情,如今府里人口多,各处送一点,再留一点给仆从婢女的,也就分完了。 赵德昭谢了一声,转头见赵匡胤手中一碗酥山都快见了底,忙伸手将他那碗移得远了些。 “做甚呢?”赵匡胤抬眸瞪道。 “爹你少吃些,肠胃激到了容易闹肚子!”这么凉的东西吃下去,赵德昭的确担心赵匡胤一把年纪了,别给吃坏了肚子。 赵匡胤“嘿”了一声,指着碗道:“就这么些东西还能让我闹肚子?看不起谁呢?拿来!” 赵德昭摇了摇头,“不成,要不让御医来同爹说!” 赵匡胤斜了一眼,哼道:“别什么都说找御医,再说了,你不让我吃,你自己吃这么多不会闹肚子?” 赵德昭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酥山,狠狠心推远了些,“那我也不吃了,吃这些消个暑足够了!” 两碗吃剩的酥山放在桌上,赵匡胤和赵德昭坐着看它们一点点融化,殿中冰盆冒着凉气,可他们额头上仍旧冒出了汗珠。 “心静自然凉!”赵德昭深吸一口气,目光从酥山上移开,又缓声开口道:“爹准备什么时候让韩德让回去?” 赵匡胤听了这话面露疑惑,“怎么?他还没走?” “您不开口,谁敢放他走!”赵德昭双手一摊说道。 赵匡胤不屑得“哼”了一声,“那刺客不都死了吗?留着他也没用,他要走就让他走罢了,我大宋又不是粮食多得吃不完,非得留着他!” 两个月前,苏晓呈上的奏本便提了刺客嘴硬不招,扛不住刑重伤身死一事,赵匡胤也没太当回事,却也没想起韩德让还扣留在开封。 “如今吴越各地太平,也没见闹什么乱子,各府知州报上来的夏粮也是充足,”赵德昭朝前凑了凑,又问,“爹什么时候动江南国?” 赵匡胤眉心微蹙,说道:“徐铉回去后,我还等着李煜会有什么动作,没想他什么反应也没有,仍旧命人恳请我放了李从善,看来是不会主动纳土归降了...” 赵德昭撇了撇嘴,腹诽道,李煜当然不会,他还想着同大宋隔江而治,各占一半地方呢! 让他投降大宋,做大宋的臣子,再等下去也不会有结果。 “我本也不想大动干戈,同徐铉说的那番话也是清晰明了,他们江南既然奉我为父,父子之间岂有分家的道理?既然还是冥顽不灵,该准备的...也要准备起来才是了...” 这么说,便是要出手了! “等天气凉快一些,”赵匡胤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我怕将士们受不住这么热的天,别还没打呢就都中了暑!” 赵德昭的目光又忍不住看向了桌上的酥山,白如雪的油酥光看着就让人凉快了不少。 “这东西精贵,不吃完...太浪费了!”赵匡胤笑了笑说道。 “爹说得是,浪费食物可耻!”赵德昭点头,将赵匡胤那碗酥山推了回去,遂即端起自己吃剩的那碗喝了一口。 这才畅快嘛! 没过几日,赵德昭便让周威带话给韩德让,说他可以回去了。 韩德让自是高兴万分,想起同赵德昭的约定来,忍不住问周威,“殿下可还有什么话带到?” 周威摇头,“没有,韩大人能走便赶紧走吧,别到时候想走又走不了了!” 周威这话说得韩德让眉心一皱,心下蹊跷异常,“可否容在下离京前,同殿下亲口告辞?” “韩大人...”周威看了一眼身后紧闭的房门,朝韩德让走近一步,压低声音道:“殿下让韩大人放心回去就是,同韩大人约定的事,殿下不会忘记!” 韩德让本也就担心自己被赵德昭忽悠,眼下听周威戳破自己的心思,笑着拱手道:“韩某不敢,韩某自然相信殿下,只不过在京这些日子承蒙殿下照顾,想在离开前略表韩某心意罢了...” 韩德让自顾自笑了几声,见周威神情仍旧严肃,咳了一声道:“不过既然殿下无暇得见,韩某也不敢叨扰,多谢周将军!” 韩德让很快收拾好了行礼,其实也没多少东西,三日后坐着马车就出了开封城门。 彼时他以为他这是重获自由,他不会想到,不会过太久,江南国便会迎来大宋的铁骑强兵!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七十七章 乞丐 商州东街,傍晚的市集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一个形容憔悴的乞丐一瘸一拐得沿河边走着,时而用沙哑的嗓子朝擦身而过的路人要铜板要饭。 不过回应的人廖廖,乞丐走累了,倚着一棵树坐下,看着河面想着,今日怕又要空手而归了。 “扑通!”不远处传来落水声,很快一个妇人跪在河岸边大喊起来,“救命啊,我儿子掉河里了,谁来救救他,救命啊!” 河中一个黑点起起伏伏,看得出是个小孩在挣扎,驳岸很高,他就算能游到岸边,怕也够不上岸。 岸边围着的人越来越多,可别看这条河表面平静无波,实际却是暗藏凶机。 靠近河岸细看水面,会发现微不可查的波纹,那些波纹并不随波逐流,而是自顾自旋转、涌动。 此时若有叶子飘落其上,也会被拽入水中,片刻后又从另一处浮出。 这便是此处河段危险所在——因为河床高低不平,水流速度发生变化,形成了暗流! 便因为有这暗流,虽然岸边百姓中会凫水的不少,可谁也不敢就这么冒然下河救人,说不定就把自己命给搭上了。 妇人哭得快撅了过去,眼看着落水的孩童只留了两只手在水面上挣扎,再没人去救,怕是真要成了这条河里的水鬼。 便在此时,一个身影跳进了河里,朝着那孩童游去。 “胆子真大,这地方也敢跳下去,救不上来还得再搭上一个!” “谁啊?” “诶,你们看,是个臭要饭的!”有人看出了跳下去之人的模样,指着游动的身影惊讶道。 “叫花子?”有人伸长了脖颈,“嘿,还真是,他是个瘸子,还能有这本事?” 妇人完全听不见岸上之人的议论,她满含泪水的眼睛紧紧盯着水面,乞丐已经靠近了孩子,只见他深吸一口气,潜入了水下。 “诶,人呢?” “不知道啊,别也被卷进去了!” 岸上的人虽不看好这乞丐真能把人救上来,可此时见两人都不见了身影,脸上也露出些惋惜来。 妇人盯着河面,却丝毫不见动静,顿时捶着胸膛又大哭了起来,“我家三代单传,好不容易得了这一个,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我怎么活啊!” 身旁有软心肠的蹲在妇人身边抹着眼泪安慰,看热闹的人也是唏嘘不已,远处有听闻了消息的船只缓缓靠近,已是有人想着要赚这一笔银子。 “大娘,你快看,出来了!”忽然,岸边有个青年激动喊道。 妇人立即抬头,眼泪模糊了视线,只见河中有个东西不住扑腾,她用袖子抹干净眼泪,这才看见乞丐从背后托住了孩子腋下,将他举出水面,奋力朝着河边游来。 “快,快帮忙!”不知哪个喊了一声,岸上本是瞧热闹的百姓们纷纷动了起来。 有人不知从哪里找来了长竹竿朝河中二人伸去,有人趴在岸上朝河中的乞丐伸出了手,一群人七手八脚得终于把人救上了岸来。 孩子的哭声伴随着咳嗽声,不过中气十足,看来是没什么大碍。 好在眼下天气热,孩子衣裳湿透,都脱了也不会着凉,妇人一边请人替自己报信,一边抱着孩子坐在树荫下轻轻安抚。 反而是这乞丐脱力得躺在了地上,腿上许是被暗流中的石头伤着,露出的皮肤青紫红肿。 “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孙子!”妇人紧紧搂着孩子,生怕他又遭遇什么不测。 乞丐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摇了摇头,躺在地上喘着粗气。 也不知谁先开了头,有人放了几枚铜板在乞丐身边,之后给钱的也多了起来,等人都走光,乞丐身边竟然也有几十个铜板,省着点用,这个月怕是没问题了。 “你是哪里人氏?看你腿脚虽然不变,但身体也好,怎么就成了...”妇人等待的时候,看着躺在地上的乞丐忍不住问道。 有手有脚的,能下水救人说明身体挺不错,就算有点跛也能在城里找个活计,怎么就做了要饭的? 乞丐平复了片刻,坐起身来摇了摇头,压根没去看身边的铜板,只低声说道:“我...华州的...家里人都没了,都没了...我找过活计,说我瘸,不用...” 妇人一听这话,忍不住同情道:“你这瘸子可比得上太多人,刚才好手好脚的那么多,怎么就你跳下去救我家孙子了?” 乞丐唇角动了动,也不知是在笑还是其他什么表情,看着挺让人心酸,妇人叹了一声,忽然道:“你会做什么?” “都...都会一点,”乞丐轻声说道:“原来也在大户人家做事,劈柴、喂马、赶车都会一点,后来腿被车压断了,就...” “可怜见的...”妇人又叹了一声,遂即道:“这样吧,正好我主家厨房还缺人,你要是觉得行,我给你说个情,要饭不是长久活计,等天冷了可咋整,你也没钱买衣裳,还不是要冻死!” 乞丐听了眼睛一亮,看向妇人道:“真的?大婶真的可以帮我?” “当然了,我现在也能说得上几句话,你放心跟着我去就好!”妇人保证道。 “谢谢...谢谢...”乞丐突然想到了什么,将身边的铜钱一股脑儿得捧给妇人,“都给你,谢谢...” 妇人忙推开他的手,“要谢也是我谢你,钱你自己收好,看你这腿,还是去看个大夫敷点药,不然就算进了我主家,不能做事也是要被赶出来的。” “是,是,谢谢,谢谢!”乞丐又收回手,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真实的笑意来。 “刘婶?” 远处传来喊声,妇人闻言回头朝声音处招了招手,“这儿呢!” 很快,三个男子走了来,看了一眼妇人怀中的孩子,惊道:“锤子这是怎么了?掉河里头了?” “调皮乱跑,我一个错眼就不见了,唉,幸好有好心人相救,要不然啊,我今日...” 妇人说着又滴了几滴眼泪,指着乞丐道:“厨房不是缺个人嘛,就他了,带回去叫林管事看一眼。” “诶,这多大点事,”其中一个男子看了一眼乞丐,“不过得换件像样的衣服,收拾收拾,不然林管事哪里能看得上!” 妇人点头,朝乞丐道:“你用那些铜板去捯饬捯饬,明日辰时来商州府衙后门找林管事。” “府衙?我...”乞丐一听便慌了神色,原来说的主家,竟然是府衙的大人吗? “不妨事,在后厨做事,哪里能见得上这些大人,做好手里的活计就好了!”一个男人见乞丐慌张,笑着解释了几句。 “好,好,谢谢...谢谢...” 妇人交代清楚,抱着孩子便要回去,她出来采买,东西都还在店家没来得及拿,得先去取了才好,这就要拜托他们三个了。 至于自己,得先将孩子先送回家里去,请个道婆压压惊叫叫魂才好了。 “对了,你叫啥?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妇人走了几步突然回头又问。 “哦,”乞丐抬头,“我姓马,婶子叫我老马就好!”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七十八章 棚屋下的秘密 老马看着妇人一行离开,这才弯腰捡起地上铜板,掂了掂收了起来,转身朝巷子里走去。 夕阳照射在河面上,橘色的波纹荡开,没做成生意的捞尸船也划开了去,今日这事流传几天,也会如这波纹一般,很快消失在河面上。 老马走到城北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街道旁的臭水沟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味道,因为天热而使这味道更加浓烈。 一只黑猫叼着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死鱼从低矮的屋面上跳过,老鼠冒了头,顺着墙角飞窜离去。 棚屋里传来咯吱声响,间或夹杂着几句咒骂。 这里是商州城最穷、最破的地方,老马便是落脚在此。 拐了几个弯,再走几步便是自己的棚屋,突然从斜角里窜出个人影来,一个长得如竹竿的小孩拦住了老马去路,“瘸叔回来了?” 老马“嗯”了一声,从兜里抓了一把铜板,说道:“谢了!” 小孩立即伸手抢了,长长的带着泥垢的指甲刮在老马掌心,生出了几分刺痛感。 “今日这事...” “放心放心,我嘴紧得很,谁也不会说!”小孩拿了钱就让开了路,“赶紧回去吧,别让你婆娘等久了!” 小孩嘻嘻哈哈拿着钱跑了,老马看了一眼他跑走的方向,一瘸一拐得进了自己棚屋中去。 说是棚屋,哪里有屋的样子,不过四面透风的木头塞了点稻草,上头加了个顶罢了,不防风也不防雨,不过是个容身之处。 老马推开摇摇欲坠的门,闻到一股香味,他从前不知道,原来人饿得很了,就算是麦麸和豆谷混杂着煮在一起,也能吃出珍馐的味道来。 “你回来了,马上好了。”厨房一个女人扫了一眼,手中勺子在锅里搅了几下,舀了一勺黑乎乎的东西在破碗里。 老马坐在台阶上,将铜板拿出来放在一旁,“收好吧,以后能吃点好的了。” 女人把碗递过去,看了一眼台阶上的铜板,也没问钱是哪儿来的,只“嗯”了一声就捡起收了起来,“明天可以买点肉。” 老马稀里呼噜很快喝完了杂粥,拿着碗看着院子里忙碌的女人,她脸上长长的一道疤,皮肤灰暗没有光泽,整个人看上去丑陋又颓丧。 “今日外头可有什么事?”女人开口问道。 老马收回视线,想了想说道:“哦,官府好像在找什么人!” “找人?什么人?”女人一下子便紧张起来。 老马似乎没有发觉她的异样,看了眼自己青紫的腿说道:“看告示是一个女人,美得跟仙女似的,反正我在商州城里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也不知得罪了哪个被朝廷通缉。” 女人松了一口气,摸了摸脸上的疤痕,“是嘛...” 老马抬头看着她的动作,倏地开口问道:“你脸上的疤,真没办法了?你要没有这疤...” 女人动作滞了滞,遂即摇头,“有没有办法打什么紧?能活着就好了。” “嗯,能活着...就好了...”老马点头。 女人站着喝完了自己碗里的粥,貌似不经意问道:“城里面...还有人唱晋王的戏吗?” “有,多着呢!”老马笑了一声,“你想听的话就去听,钱还够!” “我这样子,怕吓着人,你说给我听就成!”女人摸了摸脸上的疤说道。 “都是一样,”老马想了想说道:“就讲晋王如何聪明机智明察秋毫,发现契丹人使臣里混了个不一样的婢女,竟然就是契丹人的皇后...” “晋王真这么厉害?”女人拿着空碗走到水桶边,舀了一勺水准备洗碗,低着头就问,“晋王是见过契丹人的皇后吗?” “嗨,那谁知道...”老马起身搬了些稻草,“我今天经过戏院的时候听到有新的说法,说晋王能掐会算,还会看星星,他是自己算出来契丹皇后身份的。” 在老马看不见的角度,女人撇了撇嘴角,心想能掐会算,宋人真的什么话都能胡诌出来。 看着水里倒影出自己的容貌,女人倏地又有些恍惚,原先她的容貌太过艳丽出众,探听情报最好的去处便是青楼,想来她要愿意,去青楼定能做个头牌。 可她是从大理寺逃出来的,不知什么时候朝廷的追兵就会找到自己,容貌越是出众,越容易被认出,坏了大事。 毁去这容貌,利用老马的同情心隐藏在这里,再通过他打听外面情形和真相,若韩德让说的是真的,再找到合适的时机杀了赵光义。 是的,这女人便是沐涟。 “我以前听过一个版本...说是豫王先知道了这个消息,然后不知怎么的,又让晋王知道了...” “豫王是怎么知道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 “不过我听外头人说,这些大人物都会安插些内奸,说不定啊,晋王就是这么知道的消息。”老马将稻草搬到棚屋下,仰头看着屋顶哪里需要再补一补。 “你说的...也是...”沐涟收拾好了碗筷,起身放了回去。 老马唇角扬起一抹冷笑,沐涟不知自己身份,可自己怎会不知她的身份? 自己收到命令在商州等着她,本就想着怎么才能接近她,不想她也不知怎么回事,竟然找了个僻静之地毁了自己容貌,可受不住剧痛昏厥过去,这才让自己找到了机会。 她打探的这事,自己要是说得太清楚明白,反而会让她怀疑,还不如慢慢引导,让她自己去想才最好。 反正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她现下也不敢出门,自己明日也能进商州府衙,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 老马躺在用破木板做成的床榻上,双手枕在脑袋下,听着旁边窸窸窣窣的声响,沐涟收拾好了东西上了床榻。 老马闭上眼睛,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沐涟不禁松了一口气,她虽说为了报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可她哪里能愿意委身这么一个又丑又瘸的男人? 沐涟翻了个身,可说实话,这个男人似乎看出自己心不甘情不愿,从未曾逼迫过自己,这么一想,倒也算正人君子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七十九章 出战 七月流火,天气渐渐凉快下来,王七娘的情绪也慢慢平复,也没再整日流汗流个不停,赵德昭终于放下心来。 可问起是否要将安安送回主院时,王七娘同杨延瑛都没有点头,王七娘是觉得眼下自己到底还在保胎,分心照顾安安怕照顾不过来,再者说杨延瑛也的确将安安照顾得很好。 杨延瑛呢,一来也是为了王七娘考虑,二来,她的确喜欢安安这个小人精。 于是,安安仍旧住在凌波院,偶尔几日接入宫去同福庆住几日玩几日,日子倒也过得快。 平江府送来了第一次分红,一千两,不算特别多,同银子一起入京的还有几个玉雕,一看便是平江府玉雕匠人的手笔,笔法细腻不失去灵巧。 曹十娘的信里还附着几张图纸,说是匠人正用几块大料雕的玉器,准备完成后随吴清远的商队一同出海,看看是否能卖上更高的价钱。 不过算算日子,得明年开春后商队才能回来,这笔分红且得登上一阵。 赵德昭回了信,谢了她送的玉雕,也说了分红不急,让她按照自己安排行事便可。 内廷局东作坊的飞火棍终于得到了刑敦的认可,这才开始批量生产,枪管用了竹子和铁器两种,竹子是因为材料多且制造容易方便,短时间内能制造不少来用。 用生铁打制的则要慢一些,也更精细些,使用时限也会更久。 赵德昭上报给赵匡胤之后,朝廷便要开始对江南国用兵了,赵匡胤已是早三个月便下令在荆湖建造大舰,以及黄黑龙战船数千艘,以备在长江上架设浮桥之用。 说实话,若能和平解决问题,赵匡胤也不想用武力,他犹豫了很久,还是让人再次去往金陵,同李煜阐明了自己的意思,若是他纳土归降,大宋对其同对吴越一样,可保留其宗祠 钱俶获封吴越王,李煜也能封为江南王,在京师赐府邸田地,荣享终身,江南国的大臣不用重新科举,直接由吏部指派官职,三年后接受朝廷考核,有能力者晋升同大宋官员一样,朝廷不会偏私。 说实话,赵匡胤拿出了十足十的诚意来,便是连金陵几个大臣也动了心,劝李煜百姓为重。 “官家有旨,若国主同意,随下官一同入京,官家定亲迎国主!”使臣最后说道。 可李煜还是拒绝了,使臣刚踏出金陵城,消息已然飞回了开封皇宫。 “李煜不识好歹,那便不要怪朕不客气!” 赵匡胤召来政事堂、枢密院、六部本官、赵德昭、禁军几个首领以及钱俶一起,商议起了南下用兵计划。 “眼下林仁肇都死了,李煜又是个懦弱没用的,咱们大宋何愁赢不下它!” 说话的是个武将,赵德昭瞥了他一眼,缓缓开口道:“李煜虽然懦弱,但要是因为他一个人而轻视江南国,势必要吃苦头。” 当初柴荣攻打南唐,也是亲征了三次,用了三年时间,才逼得李璟割让长江以北土地,淮南十四州、六十个县,尽归于后周,眼下要拿下江南这块地方,也没有那么容易。 “轻敌乃兵家大忌,况且,江南国实力可不弱!”曹彬附和道。 赵匡胤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不然也不会迟迟不出兵,等着李煜自己来投。 “说说,该如何布置!”赵匡胤看向诸人问道。 “自然是先要筹谋过长江!”有人道。 “如何过?” “搭浮桥!” 赵德昭闻言却是摇头,赵匡胤见了问道:“二郎摇头是何意?可有什么其他办法不成?” 赵德昭点头,“是!” 对于赵德昭的想法,殿中诸人都很有兴趣,所有人俱是看向赵德昭,想听听他的看法。 “兵者...诡道也...”赵德昭先是说了这几个字,看殿中诸人兴趣更甚,也不再卖关子,继续道:“我大宋水军驻扎长江北岸,江南国水军驻扎南岸,水军巡江日日进行,双方都已是习惯,不如...” “下官懂了...”兵部侍郎胡会立即明白了赵德昭的意思,“借由巡江,趁江南国水军不备,快速过江!” “对!”赵德昭点头,“过了长江后便都好说了,官家以为如何?” 赵匡胤听到这到这儿,已是忍不住点头,“是好办法,不过速度也要快,若等江南国反应过来,怕还得有一场苦战!” “臣愿意出战!”赵德昭立即请战,“官家,内廷局所制水中霹雳弹已是储备完全,便算此计过不了长江,也能用霹雳弹给大军过江拖延足够的时间!” 实际上,赵匡胤并不认为攻打江南国需要赵德昭出战,大宋将才甚多,再者说王七娘又有了身孕,自己这儿子留在京师便可。 可看着自己儿子灼灼目光,赵匡胤还是忍不住改变了主意,再者,自己这个儿子的确有勇有谋,这次出战建立功勋,到时候封他为太子,想来阻碍也会小一点。 赵匡胤没有考虑多久,“好,既然晋王有如此信心,朕便封晋王赵德昭为战棹都部署,战船以及水中霹雳弹的调用,便交给你了!” 赵德昭闻言立即大声应“是”,脸上也洋溢出神采来。 “过江之后——” “过江之后,臣以为,当分兵...” 接话的是曹彬,他见赵匡胤让赵德昭出战,心中早已急不可耐,攻打南汉时便没让自己去,这次打江南国,难不成自己还要留在京师不成? 曹彬继续说道:“东路自北边钱塘策应,中路可沿长江东进,西边派兵牵制湖口江南国军,以保障主力东进。” “钱塘...”赵匡胤看了一眼钱俶,遂即笑着点了头,“没有人比吴越王更适合了,吴越王,不知你可愿为我大宋出征?” 钱俶哪里敢说不愿,就算赵匡胤不提,他也要争取这个机会,攻打江南国,不仅能一雪被李煜明嘲暗讽之耻辱,也能对大宋表明忠心,以更好保全吴越旧臣以及百姓。 “臣,自当马革裹尸!”钱俶半跪于地,大声应道。 “好!”赵匡胤起身走下玉阶,亲手扶起钱俶,“具美之心,朕岂会不知?” “臣,愿出战!”殿中武将们见此,俱是大声请命。 赵匡胤对钱镠的反应很是满意,对上其余武将灼热的目光,想着自己有这么多愿意为大宋抛头颅洒热血的将领们,何愁拿不下江南国。 经过一番商议后,命曹彬为此次攻打江南国主帅,潘美为都监,率十万水陆军入长江沿江东进。 钱镠为升州东南面行营招抚制置使,率万余兵马自钱塘北上策应,遣潞州知州丁德裕为常州行营兵马都监,随钱镠一同北上。 钱镠自是明白丁德裕是赵匡胤不放心自己而放在自己身边的眼线,心中虽有些微不满,但也只能颔首应下。 随后,赵匡胤又命王明为池、岳江路巡检,牵制湖口江南国军队。 (PS:柴荣三征南唐已经拿下淮南之地,前面有些细节错了,已改!)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八十章 防备辽国 打仗不仅仅有将士这么简单,粮草后勤也都要跟上,王祐提议如今的户部郎中刘保勋为转运使,负责此次粮草调度。 王祐的眼光向来不错,殿中诸人也无人反对。 赵匡胤自然也知道刘保勋此人,刘保勋以门荫入仕,初任太子中允、殿中丞等职位,凭能力升任户部郎中,不论是王祐还是沈义伦,都对他赞赏有加。 薛居正闻言点头附和,“刘郎中确为合适,工部右侍郎去了江南,臣本想着让他接任此职。” 有了他二人的话,赵匡胤没多加考虑便点了头,命刘保勋为水陆转运使,又让两浙转运使柴成务配合将吴越夏粮直接运抵荆州。 诸人商议完了如何出兵江南国之后,枢密院使曹彬又紧接着开口道:“官家,此次出征江南国,还要防备北方辽国。” 十万大军朝南方去,辽国在北方虎视眈眈,若有心思插上一脚,大宋便要分心应对。 “曹卿的意思是?” “抽调一部分夏粮北上,以防辽国出兵!”曹彬说道。 北边虽也种植粮食,但怎么也比不上江南诸州,况且去岁冬日还受了雪灾,眼下城中储粮怕也不会太多。 “官家,臣附议!”赵德昭开口说道:“此前江南国便有同辽国合谋的前科,眼下我大宋出兵,他两国便算没有联和,但辽国也不会就这么看着我大宋顺利攻打下江南之地,定会从中作梗!” “防患未然、有备无患,就算用不上也好!”兵部侍郎胡会点头说道。 “既如此,”赵匡胤在殿中诸人脸上扫了一圈,最后看向杨业,“杨卿,你便北上走一趟吧!” 适才,赵匡胤没有给杨业分派出兵的任务,这让他心中还有些不快,想着待找个合适时机,再同皇帝请战一番,好让杨家为朝廷建功立业。 不想眼下就听皇帝说让自己北上防备契丹,他这心里一下子便舒展开了。 他对江南国不熟,水战更是从未接触过,但契丹兵马他熟啊! “是,臣遵令!”杨业笑逐颜开,站着的腰板都挺直了些。 大军定在一个月后启程,在此之前刘保勋和柴成务便要忙碌起来,内廷局东西作坊更是日夜不停,霹雳弹、水中霹雳弹、飞火棍以及斩马刀、麟角刀等兵器分做南北两条线转运出去。 大宋兵器局、户部、兵部、工部官员也是忙得脚不沾地,禁军营中更是操练得比往日更要勤勉。 开封的百姓们只觉得城中气氛有些不一样,但看着人流如梭的街道、热闹如往昔的瓦舍,也不费那个功夫去想哪里不一样,照旧过着自己的日子。 赵德昭几乎忙成了陀螺,晋王府连着几日没有回去,不是在府衙便是在内廷局或者禁军营中。 这日,赵德昭刚从东作坊出来,就在门口看到了等得忧心的曹璨。 “可见到殿下您了!”曹璨忙完了自己的事便要寻赵德昭,可一连几日都扑了个空,甚至去了晋王府寻人都没有找到,今日蹲守在东作坊门口,果真遇见了。 曹璨还没开口,赵德昭便知道他要说什么,“这次你同我一起去!” “知我者果真殿下也!”曹璨眼冒精光,脸上露出兴奋笑意来,“何时出发?” “大军一个月后出发,不过咱们得提前去!”水中霹雳弹已是由黄虎随同去了荆州,他会在荆州给水军演示如何操作,自己作为战棹都部署,也要提前去长江北岸巡查驻守水寨才好。 “二哥,我呢?”不知什么时候,赵德芳站在他们身后,一双眼睛满是期盼。 赵德昭转过身去,神情严肃看向赵德芳,“你自然是留在这里!” “可黄虎刑敦都去了,我也想去!”赵德芳说道。 “水中霹雳弹的用法,黄虎最为熟悉,飞火棍的用法,也要靠刑敦盯着,你呢?” 赵德芳眼中的光蓦地就沉了,低着头不说话,可脸上神色始终不甘不愿。 赵德昭叹了一声,软了语气道:“他们都走了,这东作坊还要你替二哥看着,你可不能让二哥失望,当初可是说好的,你若不听令,我就让你回宫去了!” “我听!”赵德芳立即点头,“我听二哥的就是了,东作坊...我会替二哥看好的!” 赵德昭这才露出了笑容,拍了拍赵德芳的肩膀道,转身同曹璨一起出了门去。 赵德芳看着赵德昭身影消失在门外,笑着的脸又垮了下来,自己都多大了,二哥还当自己是个小孩子一样哄着骗着。 东作坊在京师,作坊里的匠人也都训练有素,就算黄提点不在也不用担心什么,要自己盯着做甚? 在二哥心里,自己还是个孩子罢了,可那杨延昭,还不是同自己差不多年纪,怎么就能跟着杨将军上战场了呢? 赵德芳踢了踢脚边石子,最后还是叹了一声,慢吞吞走回了屋里去。 想要跟着去的不仅有赵德芳,晋王府还有一个杨延瑛,她在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回了趟杨府,同杨业说明自己想要跟着北上。 自然,杨业毫不留情拒绝了,这一次,连杨延昭也没有替她说话。 “为什么不行?”杨延瑛怒气冲冲问道,“此前攻打邈川女儿不是还同去了?” “此一时彼一时!”杨业哼道。 “为什么?”杨延瑛手中长枪用力杵地,大声问道。 “晋王同意了?”杨业斜了一眼淡淡开口。 “殿下怎么会不同意?当初我和殿下便是在涿州相识,我是杨家人,自然要随杨家上战场!”杨延瑛理所应当说道。 “今时不同往日,”杨业摇头道:“你如今已是殿下侧妃,嫁了人的,你就算想去,也要先问过殿下才行!” “是不是殿下同意,女儿就能跟着爹北上?”杨延瑛问道。 杨业重重点了点头,如果晋王同意,他自然听从。 只不过...殿下会让延瑛跟着去? “好!”杨延瑛收了长枪负在身后,脸上扬起自信的笑容,“我这便去同殿下说,爹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八十一章 两难 也是巧,今日赵德昭回府的时候,天色尚早,正好赶上王府晚饭。 王七娘也是几日不见赵德昭,得知他回来,又忙命小厨房多加了几道菜。 王七娘对于赵德昭又要出征的消息,心中多少有些怨言,怀安安的时候,赵德昭去了甘州,这一次又要去江南,难道还要将自己送回王府去安胎吗? 可自己是王妃,是赵家媳妇,心中虽有怨,但不会往外说去,可脸上始终带出了些神色,有担忧,也有不满。 心虚的赵德昭在饭桌上只一味给王七娘加菜,一张嘴也是说尽了好话,哄得王七娘笑了才算定了心,正要再劝慰安抚一番,就听杨延瑛在旁叹了一声。 杨延瑛自上了桌就没留意那两人的动作,拿着筷子也没吃上一口饭菜,全程皱着眉头思考怎么同赵德昭提要跟着杨业北上一事。 她在杨业面前信誓旦旦保证,可心里却也是虚的,她压根拿不准赵德昭的心思。 “延瑛叹什么气呢?可是有什么心事?”王七娘放下筷子,关怀问道。 杨延瑛回过神来,看了看二人,想着既然问到这儿了,索性便直说了。 “殿下,我想跟我爹北上!”杨延瑛说完,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赵德昭,“请殿下允许!” 王七娘闻言惊了一瞬,私心不想杨延瑛离开,她已是习惯府里有杨延瑛的陪伴,眼下安安也是离不开她。 可王七娘也知道,杨延瑛虽是女子,但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将,甚至丝毫不逊色于禁军营中的一些将领。 她骨子里流淌的不是血,而是独属于杨家的坚韧和果敢! 赵德昭也看着杨延瑛,他能从她眼神中看出她的坚持,本想拒绝的话在喉咙口绕了一圈,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你若是想,我自不会阻拦你!”赵德昭还是笑着点了头。 “太好了!我就知道殿下会同意的,我爹还说你不会答应呢...” 杨延瑛紧绷的身子瞬间便放松了下来,她拿着筷子给赵德昭夹了块羊肉,遂即想到了什么,又给王七娘夹了块鲈鱼,“我明日便收拾收拾,看我爹还有什么话说。” “你先别忙,明日同我去大相国寺求个平安符也不迟,大军不是还有些日子才走嘛!”王七娘笑着同杨延瑛说道。 “好!”杨延瑛立即点头,“不过陶御医说了,王妃你不能多走,明日求了符便回来休息才好!” “是,我知道,求了符就回来,大相国寺的平安符灵验,你们得要好好佩戴,菩萨会保佑你们平安,可知道?”王七娘笑得勉强,本来只要担心一个人,现在要担心的人又多了一个。 这顿饭有人吃得欢喜,有人吃得没滋味,饭后,杨延瑛想着收拾行李,直接回了凌波院去。 刚走到门口便听见里头传来的安安的笑声,这才忽然想起来,她这要是走了,安安怎么办? 难道让七娘继续照顾着吗? 可她那个身子 杨延瑛拍了下自己脑袋,顿时后悔不已。 “怎么了这是?” 身后传来赵德昭的声音,杨延瑛苦着脸转身,“殿下怎么来了?” “七娘不放心你,非要让我来叮嘱你几句,让你多注意安全,不要莽撞,不要想着建功立业,不要拼命,一定得平平安安回来才好!” 赵德昭无奈耸了耸肩,“我都同她说了,你自小跟着杨将军守城打契丹人的,战场经验比我都多,哪用我多说。” 杨延瑛“嗯”了一声,看了一眼凌波院里头,低声道:“我走了,安安怎么办?七娘这胎不稳,陶御医说了不能累着。” “大不了送入宫里去。”赵德昭笑着道。 送入宫里,七娘可不知要多久才能见上一面,得想得厉害吧,忧思加重,好像也不利于保胎啊! 杨延瑛刚才雀跃的心情,此时已是完全冷静了下来,她这才发现,自己若是不顾一切离开,府里很多事便要重新安排才行。 可她却也着实舍不得这次机会 “我去陪会儿安安就走,明日你陪七娘出门,多照顾着些!” 赵德昭说完便走进凌波院中,安安见到赵德昭立即喊了声“爹”,从奶娘怀中扑到了赵德昭身上。 杨延瑛坐在一旁看这对父子玩闹了半个时辰,以安安打了个哈欠睡着结束,赵德昭还有事务要处理,他离开后,杨延瑛仍旧坐在院中,婢女小棠取来一件外袍给她披上。 杨延瑛撑着下巴,倏地问道:“小棠,你说我该不该走?” 小棠自小陪伴在杨延瑛身边,是婢女也是伙伴,身手比不上杨延瑛,但也不差,此时听了这话坐在杨延瑛身侧,开口道:“侧妃既然要去,去就是了,殿下不是也点头了嘛!” “可是府里——” “侧妃想得也太多了,既然殿下能点头,便都有安排,小郡王可以送入宫里,王妃也能入宫安胎,或者同上次一样,回娘家也是可以的,总有人能照顾。” “你说得也是...”杨延瑛神情始终没有舒展,片刻后又道:“其实我知道殿下和七娘都不想我去,可他们却没有拒绝我,他们尊重我的想法,理解我的志向,不把我当成寻常闺阁女子般看待,我真的很感激...” 小棠点了点头,“所以侧妃该随自己心意行事,你从前说过,人生在世,不就图一个畅快么......” 杨延瑛没有再说什么,她又在院中坐了许久,直到月上中天才回屋里去睡了,只是睡得如何,却也无人知晓。 翌日,赵德昭送二人上了马车,看车子朝大相国寺去了,才又去了府衙,同上次一样,他出征后府衙一切事务交给通判李景阳,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一次相信他更能游刃有余。 杨府也收到了杨延瑛的消息,杨业听闻赵德昭竟然同意杨延瑛北上,也是大吃一惊。 “看来殿下当真不一样!”折氏也忍不住赞了一句。 她折家也是将门世家,她嫁给杨业后多少也受了些拘束,在太原时自己并没有多少机会披挂上阵,没想到自己这女儿嫁给了大宋皇子,还能再有机会上沙场。 “既然殿下同意,去就去吧!”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八十二章 太湖封了 平江府,王承衍也收到了朝廷要对江南国用兵的消息,也得知钱镠会带着万余兵马去往钱塘部署。 除此之外,王承衍还收到了赵德昭的来信,让他调动平江战船部署与太湖上,再听调遣。 要用兵的消息自然不能大肆公告,知晓的也就几个知州,生怕消息透到江南,让李煜有了防备。 王承衍以演练水兵为由调动船只于太湖上,五六日巡视一番也不会太过引人注目。 部署的同时,王承衍也忙碌得很,来了平江后才知江南商业发达的背后,有着许多问题,这都需要他想法子解决。 若他解决不了的话,只能写了奏本上禀朝廷了。 这其中最大的问题便是农业,商业太过繁荣引起的首要问题便是农民不爱种地了,外头有许多赚钱的机会,赚得还比种地多,当然选择别的了。 王承衍视察田地的结果,便是瞧见有不少土地荒废,周边的村落人烟稀少。 “有这么好的田地,也可雇了佃农来种,如此荒废岂不可惜?”王承衍看着都心痛不已,恨不得自己来种这些田地才好。 “雇不到啊!”百姓解释道:“外头的活计给的工钱高,谁高兴来种?” 王承衍觉得这是个严重的问题,若农民都是如此想的,将来平江的粮食从何而来? 他回了府衙之后便命人打开库房,翻出从前粮食收成档案来看,比较之后,这几年粮食果真是逐步减少的。 “减少的不多,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卢多逊得知王承衍担忧的问题,也一并翻看了档案,可看减少的不多,便也不觉得有什么大问题。 王承衍却是摇头,“巡查田地时我便问了,江南多地水稻俱是一年两熟,平江气候优越,雨量充沛,太湖边圩田、水渠和灌溉更是齐全,一年三熟也不是问题,照理说,粮食该是逐年增加才对,可如此情况下却是每年减少,这问题...” 卢多逊听了也皱了眉,“长此以往,粮食便供应不上,王知州是想怎么做才好?” 王承衍摇了摇头,看着面前的册子皱眉不语,一时之间,他哪里能有什么办法,这问题说大可大,说小也小,商业的繁荣对于朝廷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平江府这一地的税收也是不差的。 “城里若有游手好闲的、或者乞丐流民,那些荒废的田地可让他们先种着,至于其他...”王承衍想着眼下大事还应以出兵为主,田地短时间也不会闹出大的乱子,且放一放,自己得了空再好好整理再说了。 卢多逊作为同知,自然是王承衍说什么他做什么,听他这话直接应下,想着届时让巡街衙役张罗人手便是,不是什么难事。 “王知州若没有别的事,下官便告退了!”卢多逊说道。 王承衍点头,“你自去忙便是!” 卢多逊其实并不忙,他的事也不是公事,这几日他日日往外跑,为的不过是一个人——曹十娘! 寒山寺旁运河码头,曹十娘一壶茶一叠瓜子,正听着台上二人唱弹词。 弹词是用吴地方言唱的,曹十娘起初压根听不懂他们在唱什么,如今连蒙带猜也不过能听出一半来,不过她也不是非要听懂,这曲调好听就成。 再者说了,她来这茶馆也不是专为了听弹词,而是为了听消息来的。 江南市镇河多、船多,茶馆也多,茶馆起的一个最大的作用,便是信息交流,其次是货物交易。 做生意的人都将茶馆作为打听行情、达成交易的社交场所,曹十娘也不例外。 眼下玉器生意是稳了,她只要提供玉料,之后便交给吴清远就好,她一开始还有些担忧吴清远的诚信,可合作了几次便大大放了心,给的钱一个铜板也不会差,雕刻出来的东西件件是上品。 原先还要将雕刻好的物件放在铺子中售卖,如今来求的人络绎不绝,有的人更是自己带了图纸,问匠人能否雕刻。 吴清远精明,当即提出这种自带图纸的,以及对设计有要求的,都需要加五十两才成。 五十两对比一两千两的玉雕简直不值一提,没有人不同意,这生意看着着实繁荣了不少。 曹十娘除了玉器生意,还有旁的,毛毯她也带了不少,想要在江南打开商路,这才留恋茶馆,打探平江这里毛毯生意如何。 几日功夫下来,她也探明白了,平江府的毛毯原料也多购自北方,不过相较于于阗织的毛毯,江南这地方不管是图案还是纹理,都更为精细。 而曹十娘带来的于阗毛毯更充满异域风格,也颇是受人追捧,市面上的价格也是不低。 “明日便去找罗家商行谈谈毛毯生意!”曹十娘打听出了自己需要的信息,朝跟着自己一同前来的田管事说道。 “我去便成...”田管事这几日也是胆战心惊,平江府茶馆是多,不少也是正经地方,可也有不少当真什么人都有,便如眼下这个,旁边三桌都围满了地痞流氓,叫嚣着赌钱,连台上弹词都快听不清了。 十娘子混迹在这种地方,当真是不安全得很! 还是待在客栈得好,或者去吴老板那儿看着匠人雕玉也成,这三教九流的地方,还是少来为妙啊! 曹十娘“嗯”了一声,想着在谈生意这方面,田管事比自己有能耐多了,眼下有了信息,让他自己去也好,自己也能空出时间来,好好逛逛这繁华的平江府。 “听说城外穹窿山风景诱人,登上山顶能瞧见太湖美景,明日我去看看,许是得在山上住一夜。”曹十娘说道。 “姑娘要去穹窿山看太湖风光?”旁边有个人听了凑上来问道:“这几日可去不得,太湖封了,穹窿山也不让上,水军演练呢!” “水军演练?”曹十娘心头疑惑,遂即问道:“太湖上经常有水军演练?” “倒也不是经常,隔三五个月演练一次吧,”那人盯着曹十娘,眉目中露出些猥琐来,“不过姑娘要是想看,我这儿也有些门路,可以带姑娘去一饱眼福!”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八十三章 防备 对于这种意图不轨的小人,曹十娘自然一眼就能看透,她心中充满厌恶,脸上虽然仍旧带着淡淡笑意,语气却冷了下来。 “不知你有什么门路?是能带我上山?还是能带我去看太湖?” 这人见曹十娘含笑的脸庞,胆子愈发大了起来,这样有风情的姑娘江南可不常见,哦错了,秦楼楚馆倒是有的,不过看着总没有眼前这个来得妙。 出现在这种地方,想来也不会是什么良家,怕是哪家新来的姬子出来开眼来了,自己刚赢了些碎银,想来买一晚上也是足够。 “姑娘想看什么,便看什么...”这人说着不由自主伸出手去,就要朝曹十娘胳膊上摸去。 田管事见这情形,脸色一板,双手已是捏紧了拳头,眼看就要按耐不住朝混混脸上挥去。 自己一把老骨头,对付官兵是艰难了些,可对付这混混,还是绰绰有余的。 曹十娘也是收了笑意,她这神色一冷,整个人气质陡然就变了,娇俏的异域姑娘冒出了杀气,那人心头一凛,伸出去的手莫名停了下来,尴尬得悬在半空。 便在此时,斜刺里伸出一双拳头来,那人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就直直飞了出去,茶馆里“乒呤乓啷”一阵响,桌椅茶碗倒了一地,周围的人被惊动,全朝这地方看来。 “大胆恶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调戏女子,当府衙不做事的吗?来人,给本官带回去关入大牢,好好清醒几日再说!” 来人正是卢多逊,他这话说完后,身后随从立即将倒在地上的混混绑了,混混压根来不及求饶狡辩,就被他们推推搡搡得出了门去。 卢多逊见人离开,又掏出几个碎银放在桌上,朝不远处惊恐的茶馆掌柜道:“对不住,这些算是赔偿,若有不够的,列个单子送本官家里去就好。” 掌柜看了一眼碎银,连连摆手,这可是开封新来的官,是见过大宋皇帝的官,他哪里敢收他的银子啊! 卢多逊却并未多管,转身看向曹十娘,“曹娘子可有大碍?实在对不住,治下竟然有如此宵小,让曹娘子受惊了!” 曹十娘搭在腰间的手慢慢放下,整个人又变成了娇俏的小姑娘,笑着朝卢多逊拱了拱手,“多谢卢大人!” 卢多逊看了一眼四周,见本是热闹的茶馆此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眼睛时不时瞟向他们这儿,脸上不是过于恭敬便是过于害怕。 搞得自己好像是个酷吏一般,让曹十娘误会便不好了! “该是本官给曹娘子赔罪才是,曹娘子若赏脸,往里走有一家点心铺子味道不错...” 曹十娘还想着混混说的“水军演练”,没有什么人是比官吏更了解此中情形了,立即点了头道了声“好”。 卢多逊喜不自胜,弯腰做了个“请”,曹十娘放了几个铜板在桌上,带着田管事出了茶馆大门。 说是不远,但也走了有一盏茶时间,糕点铺子隐在寒山寺后门,铺子对面就是枫桥河。 “这条河同运河相连,不过只小楫画舫能驶,晚上两岸花灯交相辉映,风光也是不差。”卢多逊见曹十娘看着河面,想着若能包下个画舫同她夜游平江,想来也是一大美事。 曹十娘视线从河面上收回,转了话题道:“刚才在茶馆,我听他们说太湖水军演练,可有大事发生?” 卢多逊摇头,“只是寻常演练,曹娘子为何这么问?” “我生意都在平江,这才有所担心,”曹十娘说道:“另外,卢大人也知道我出身沙州,从未见过水军,所以...不知大人能否带我开开眼?” 这请求着实无理,卢多逊也知道,不过他也舍不得放弃接近曹十娘的这个机会。 “若卢大人为难就算了...”曹十娘叹了一声。 “也不是为难...”卢多逊想了片刻后开口,“水军演练防备严密,本官自不能带你前去,不过上穹窿山倒也不难,半山腰有一处平台,在那里也能看得见。” “当真?那就多谢卢大人了!”曹十娘满怀欣喜,一脸崇敬得看向卢多逊。 二人约好了出城时间,曹十娘接口回去收拾些行礼,便同卢多逊告辞,回转朝驿站走去。 “姑娘,这姓卢的一看就不是好人,姑娘当真要同他去?”田管事一脸担忧。 “只怕大宋真要对江南国开战了!”曹十娘脸上早已不见笑意,“平江府同江南国接壤,太湖对面就是江南国地盘,这仗要真打起来,咱们在平江府的生意定然要受影响。” “那也不用自己跑太湖边去看啊,”田管事叹了一声,“吴老板同平江商会熟悉,问问他不就成了?或者去信问问殿下,他——” 曹十娘摇了摇头,“我走了,吴老板哪里再有于阗这么好的玉料,至于殿下...他怎会将如此重要之事同我说?” 田管事叹了一声,“可是凭大宋如今的实力,想来打个江南国也是轻松之事,平江府这儿许不会有影响,十娘子是不是多虑了?” “有备无患吧...”曹十娘其实还有一个担忧的地方,便是大宋若同江南国打起来,他们归义军怕也要有所戒备,就怕期间有不长眼的来试探他们的底线。 这件事,得赶紧写信回去同父亲说一声才好! 翌日,曹十娘就同卢多逊一起去了穹窿山中,几匹快马出城,到山脚下已是傍晚。 二人找了一家客栈投宿,第二日天一亮便登山。 曹十娘做了衙役打扮,她练武之人身材本就颀长,只要不开口压根发现不了她是女子之身。 加上卢多逊是平江府同知身份,他要进山,守山官兵自然不会有所怀疑。 曹十娘是经历过战场的,她对战事比旁人更加敏感,当她站在平台上,看着太湖湖面上百来艘战船时,心底除了震撼之外,便是对大宋攻打江南国这事的坚定不移。 去往沙州的信从平江府里出去时,另有一封信从吴宅递往开封晋王府,赵德昭展开信,看了一眼其上内容便笑了起来,“果真是归义军子弟,嗅觉灵敏啊!” “怎么说?”曹璨问道。 “我大宋对江南国用兵的消息,很快曹元忠便会知道了。”赵德昭说道。 “这不是正合你意!”曹璨笑了一声,“若是朝廷命令他们防备契丹,他们说不定会有所怨言...” 毕竟曹宗寿的事摆在眼前,要真心无芥蒂,赵德昭也不会信,人都是有私心的,更别说驻守一方的豪强。 可若通过曹十娘告诉他们,这就不一样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八十四章 祸水东引 “这么大的事,官家竟然没同我商议?” 商州,赵光义看着桌上密信,脸上现出磅礴怒意来,自己还是大宋豫王吗?还是这个王爷的名号不过是虚妄? 好在他这些年的经营也不是全无用处,朝廷中知晓这消息的及时给自己送来了消息。 王显垂首站在一旁不敢言语,但他私心觉得,朝廷没有同豫王说此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商州这地方既不用出兵南方,也不用出兵防备契丹,平时该怎么样,战时还怎么样就成! 再者说了,朝廷还没发兵,眼下重要的不该是严守消息吗?能大肆宣扬才怪了! 不过看着盛怒的豫王,王显选择了闭口不言! 赵光义胸膛起伏,对于王显的沉默也没有说什么话,闭着眼睛也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片刻,赵光义睁开眼睛,唇角也微微扬了起来,“将这个消息去信洛阳,同王继勋说一声,想必他会比本王更感兴趣!” 王显抬眸看了眼赵光义,点头应了一声,见他情绪已经平复下来,转身离开了书房。 夏末骄阳仍旧热烈,王显大步朝自己居所走去,想着要怎么写这封信去。 他住的院子在南边,刚走到自己院门外,就见小路上一个瘸子走来,手中拎着一个篮子,里头放了不少菜蔬肉类,想来是今日的吃食,厨房管事领着人拿着清单就在门口等着。 “怎么厨房换人了?”王显不习惯有生人,当即停下脚步看向瘸子问道。 管事的正在清点篮子中的东西,闻言解释道:“二毛早起时闹肚子了,这是在大厨房做事的老马,就借来送个菜,小人知道大人的习惯,没让老马进院子。” 王显瞧了一眼老马,见他弯着腰,一脸讨好又胆怯得模样,整个人灰头土脸的,身上还有劈柴时沾上的木屑。 听管事说他是大厨房的人,也就不再多问,摆了摆手道:“拿了东西就回去!” “是,小人知道!”管事哈着腰,让下人接了老马手中的篮子,见王显进了院子才朝老马道:“王大人是豫王的左膀右臂,脾气是大了点,人不坏,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 “是,是,小人知道。” “好了,赶紧回去吧,有事再让人找你去!” “诶,好!”老马笑得憨厚,又躬了躬身,才一瘸一拐得朝大厨房的方向走去。 不急着进去,总要等待合适机会的,况且,这只是个喽啰! 大军陆陆续续离开开封,一部分跟着钱镠去往钱塘部署,一部分由王明带领朝荆湖而去,同时,潘美也带着番禺部分水军朝荆湖集结。 赵德昭十日后离京前往长江北岸大宋水寨,而这一日,他却收到了一封来自洛阳的密信。 信自然是王继勋写的,而这信中的内容也着实让赵德昭气笑了。 赵德昭第一时间便将何承矩同曹璨找来,将信用力拍在他二人面前,“你们看看他这不可一世的语气,我怎么就非得举荐他出战不可了?我大宋将领还就差他这一个吗?” 曹璨同何承矩挨着看了这信,又听赵德昭继续生气,“竟然还敢拿圣功威胁我?圣功如今是朝廷命官,他能如何?” 何承矩放下信,说道:“他这性子,要不答应了他,说不定真能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他的确不能将圣功如何,可吕府在洛阳,吕夫人也在洛阳。” “怎么?他还敢继续行凶?不怕官家真砍了他这脑袋?”赵德昭气道。 曹璨摸了摸鼻子,嘀咕道:“他要是行凶,官家也不一定真能砍了他脑袋!” 赵德昭听了这话,转头就朝曹璨瞪去,曹璨忙上前解释道:“殿下您也知道,官家对王将军不是一般得仁慈,此前他打伤您还不是被官家轻轻放过?” “是啊,”何承矩点头道:“王继勋是不会对圣功如何,可吕府就不一定了,圣功守孝没有官身,洛阳府衙也只会和稀泥,可别指望他们能、或者敢对王继勋如何。” 赵德昭捏了捏眉心,“到底是哪个将此事同他说的?官家不是严令不得透露的?要被有心人传到李煜耳朵里,咱们筹谋的这些可都没了用处!” 现在纠结是哪个透露的也没用,王继勋既然已经知道了,他们便要想办法平息此事才好。 “此人留着终归是个祸患!”曹璨忍不住叹了一声。 “不如这样,”赵德昭突然开口,“他既然想去,便让他去。” 曹璨和何承矩同时看向赵德昭,“殿下的意思是...” “他在洛阳安分守己的,想找他错处也不容易,不如就让他出来...”赵德昭看向曹璨,“此事,还需你爹配合,就是不知他愿不愿意。” 曹璨立即点头,“我爹你放心,他对王继勋早就不满了。” “好,那便这样......” 五日后,王继勋的请战书直接飘到了赵匡胤的书案上,赵匡胤对于泄露了消息这事自然发了一通火,而后令人彻查了一番,看到底是哪个将消息传出去的。 虽然没查到什么人,不过有了皇帝这怒火,其余有想法的便也不敢轻举妄动。 只是对于是否要让王继勋出战,赵匡胤却没有拿定主意,还是曹彬先开了口。 “官家容禀,王将军勇猛善战,既然他愿为大宋出征,有何不可?” “是啊官家,”有人见曹彬替王继勋说话,立即附和道:“王将军虽然犯错被贬,但孰人无过?知错能改便好,王将军已然悔过,官家也该给他机会才是。” 赵匡胤看向赵德昭,问道:“二郎觉得呢?” 毕竟王继勋当初伤了二郎,要是不问他的意见就将王继勋召回朝,也怕二郎有什么想法。 “诸位大人说得是,王将军既然知错,臣自然也没有异议。”赵德昭躬身说道。 赵匡胤闻言点头,“好,既然如此,就让他一同去吧,自然...”赵匡胤看向曹彬,“你为此次主帅,若征战途中有不听军令者,一律按军法处置!” “是,臣遵令!”曹彬大声应下,低头的瞬间瞄了眼赵德昭的身影,见他身姿挺拔一脸正气,心中不觉有些好笑。 这小子,倒像昨日吃的那一口芝麻汤圆,外头看着白净,咬开里头全是黑的!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八十五章 巡江 扬州城,行人往来络绎不绝,城门外已是排起了长队,挑着担子的菜农、赶着马车的商贩、背着行囊的旅人,井然有序得经过盘查入城去。 一队人马从远处疾驰而来,守城兵卒忙呵斥着人群散开,待这队人马入城之后才招手让百姓继续通行。 “这些人来扬州到底做什么?视察水寨的?”一个兵卒悄声问道。 “谁知道呢,京师来的将军,也有可能来玩也不一定,听说昨夜知州陪着在运河上听曲呢!” “昨夜?”兵卒转头朝着呼啸入城看不见人影的那队人马,脸上露出些疑惑。 “做事的自然是手底下人,上头那个当然是享福啦!” 兵卒笑了几声,“也是,谁让咱们扬州繁华不比京师呢,每年的税都占了大头!” “往后可不一定喽,”这人哼了一声,“吴越那些州城可不小呢!” 二人的窃窃私语不过是这几日寻常对话之一,入城的小队没听见也不在意,他们入了城直奔运河旁一座豪华宅邸,在门口下了马直直就走了进去。 前厅,赵德昭正同曹璨说话,抬头看见来人,指着厅中椅子道:“回来了?坐下说!” 邹进、种昭衍拱手行了礼,分坐两旁,便听邹进开口道:“商议好了,水寨兵将都已知晓,随时可以出发!” 赵德昭点了点头,“我已收到荆湖消息,曹将军已经抵达,不日便沿江而下,我们必须得赶在他们前面过江,而后赶到采石,配合曹将军拿下采石,围困金陵。” 这也是他们此前商议出的作战策略。 自古以来,长江下游有两处可横江而渡的要地,一是采石渡,二是瓜洲渡,南方政权往往在两地隔江相对的润州和历阳设置重兵把守。 采石是长江下游的重要渡口、金陵西南门户,其峭壁险要、江流急进。 此时,采石的重要性高于润州,这是因为采石隔江与横江渡相对,其地突向江心,江面较窄,是古代长江易渡之处。 而且采石以北,地势平坦,只要过江,大宋铁骑便可从中原直驱江边。 润州以北,江湖密布,不方便骑兵大规模运动。 “牛渚山,与长江北岸的和州渡口相对...”赵德昭指着舆图说道:“李煜不会不知道这地方重要,此地定然重兵把守,渡江之后便要先行攻打此处,以解曹将军后顾之忧!” 曹彬需要率领中军自采石渡江,而赵德昭需要做的,便是先行抵达采石附近,配合曹彬夺取采石渡口。 “既然如此...”赵德昭收起舆图,抬脚朝外走去,“本王便去见一见王知州,走之前也要同他说一声才好!” 眼下扬州知州为王禹,赵德昭第一天入城时他便早早在城门候着,进了城便安排了扬州最好的一处园子给赵德昭居住,赵德昭也没同他客气。 问起前来的缘由,赵德昭也不隐瞒,毕竟知州不仅管民政,军政也是要负责的,长江水寨也得听他的命令。 王禹得知朝廷要攻打江南国,当即兴奋了起来,要知道他在扬州做了几年知州,他接手扬州时这地方便繁华,他便算治理成一朵花,政绩也是不显。 眼下晋王攻打江南国要从他扬州这儿过,他自然是一百个愿意,江南国攻下,他也能沾一沾这功劳。 王禹也是个人精,晋王赵德昭的事迹自是知晓清楚,眼下听了这话,立即说带着晋王前去水寨,之后如何出兵如何过江,一切听晋王安排。 看这意思,一点都不带插手过问的。 晋王本以为还得费些口舌,毕竟军队不能多人指挥,不然可就要乱套了,眼下见王禹识时务,自是满意。 南方的八月仍旧燥热,江面上倒是凉爽不少,赵德昭站在楼船甲板上,看着对面若隐若现的南唐水寨,神情忍不住严肃冷冽起来。 大宋巡江乃是常事,南唐水师虽然习惯,但也不会置之不理,便如眼下,南唐的斥候船徘徊在岸边,他们行到哪儿,斥候船不远不近得跟到哪儿。 “他们是察觉了什么?”邹进站在赵德昭身后,同样也看见了南唐的斥候船,忍不住便有些担忧。 “杨收此人不能小觑,这一战怕也要费些周折了!”种昭衍说道。 赵德昭看着那些斥候船,遂即道:“不用管他们,按计划行事。” 说完,赵德昭瞄了一眼江面,大船的遮掩下,有一艘小船缓慢飘荡,船上有个人趴在船舷上,手中不知鼓捣着什么,身旁站着个小童,拿着纸笔时不时写几个字。 赵德昭唇角浮现一抹微笑,转头重新看向前方,这一战,可真让人期待! 巡江的船只仍旧按着既定航线行驶,斥候船跟了一段之后,也慢慢返回了自己水寨中去。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楼船也掉头返航,夕阳照射在江面上,几只水鸭子在芦草中嬉戏,看到船只便转身潜入了水中,很快又在芦草中冒了头。 “开始吧!”赵德昭朝二人示意。 邹进朝后摆了摆手,很快,楼船上的花灯一盏盏亮了起来,围绕着楼船璀璨万分。 丝竹声从楼船上响起,维扬戏的曲调随着丝竹声穿透了江面,随着江风朝对面飘去。 一刻钟后,甲板上早就准备好的烟花也冲天而起,在夜幕上绽放出点点星光。 这艘楼船,将江北水寨同江南水寨中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晋王的焰火比城里过年放的还要好看!”楼船舱下小兵探出脑袋,看得目不转睛连连惊叹。 “废话,焰火就是晋王制的,自然要比咱们这儿的好了!”有人回道。 “说得也是!”小兵满脸笑意,眼中倒映着亮光。 对面水寨中,兵将们也仰头看着对岸花火,心中又是羡慕又是忧惧。 “又是哪个二世祖?”杨收站在岸边不由嘲讽道。 “谁知道,竟然用楼船来长江享乐,看这排场,不是知州家的就是刺史家的,也不稀奇!”旁边副将说道。 杨收哼笑一声,“盯着吧,宋人诡计多端,谁知道他们打什么主意,这些日子以来巡江也太频繁了些!” “是,末将遵命!” 杨收回了水寨,他可不是闲得没事做,上次使臣去了金陵后,朝廷又在讨论主战还是主和,润州知州上表了一封主战奏本,不知戳了谁的痛脚,寻了贪污的借口拿下狱中,让刘澄去做了润州知州。 杨收虽然不喜林仁肇,但也不喜这个刘澄,按照他的想法,朝廷自该主动出击才好,宋国狼子野心,眼下连吴越都降了,哪里会放过他们大唐。 主和的,都是贪生怕死的蠢货!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八十六章 夜袭 对岸的欢闹声直到寅时才慢慢散了,副将站了半宿,最后叮嘱值守兵卒继续盯着,自己也回转水寨歇息。 清晨的江面慢慢起了雾,这在九月的长江是常见的景象,值守兵卒也习以为常,只要好好盯着就行。 此时,他们以为这个夜晚会同以往无数个夜晚一样,可到了寅时三刻,江面上突然有水声传来,只见雾色中赫然有阴影出现,如同张开了巨口的怪兽,很快,三艘楼船以及身后无数艘战船从雾气中慢慢显现出来。 值守兵将们大惊失色,立即大喊喊叫起来。 “快发警戒!” 战鼓在岸边响起,惊醒水寨中沉睡的兵将,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们犹感觉身在梦中。 “敌袭!” “宋军来了!” 杨收本就没睡,听到外面动静立即提了刀出了水寨,就算没走到岸边,也能清晰看见江面上大宋水师战船的身形。 “他们竟然...”杨收心中惊讶,在此之前他并未听闻宋国欲攻打大唐的消息,怎么如此突然! “快,迎战!”杨收大喝一声,早已准备好的蒙冲船当即如箭射向江中。 蒙冲船是一种轻型战船,船体狭长,好比陆地上的骑兵,胜在一个“快”字,适合快速突袭以及机动作战。 船角装有铁制撞角,用以撞击敌船,破坏其船体,船身则覆盖生牛皮或湿毡,以防火箭和箭矢。 赵德昭站在楼船上,看着南岸已然冲出来的蒙冲船,以及船上挽弓搭箭的南唐将士,朝后挥了挥手。 信号自楼船瞭望台上窜出,彼时美丽的焰火眼下成了南唐水军的催命符,无数带着火星的箭矢从战船上射出,划过一道道弧线落在蒙冲船上。 爆炸声顿时四起,炸翻的蒙冲船带着南唐水兵全部落入江水之中。 “可惜了...好多霹雳弹掉江里了!”曹璨伸头看了一眼,连连叹息。 “不可惜,蒙冲船速度快,水中霹雳弹用不了...”赵德昭轻声说着,脸上丝毫也没有半点心疼。 东西造出来就是要用的,损失便损失了,眼下东作坊对于霹雳弹的制造已是降低了成本,同时提高了效果,仓库里的霹雳弹已是囤了不少,不用放着受潮了更浪费。 “杨收来了!”曹璨指着南岸一艘战船,船头一个拿着刀的将领清晰可见,飘扬的旗帜上一个醒目的“杨”字也在雾气中显现出来。 “去吧!”赵德昭说道。 三艘楼船后面飞窜出百来艘蒙冲,船头只一个士兵划船,快速朝南唐战船驶去,慢慢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南唐战船却也不少,杨收见此情景,忍不住冷笑嘲讽起来。 “这江水是进了他宋人脑子里不成?这百来艘蒙冲,就想将本将这些战船给撞沉了?果真是北边的,对于水战一窍不通!” 杨收看了一圈,继而大声道:“射箭!” 杨收一声令下,战船上早有准备的弓弩手对准大宋蒙冲以阻止他们前进。 只是他们没有霹雳弹,只靠弓箭效果甚微,虽也射中了不少宋兵,但仍有不少蒙冲很快撞上了楼船船身。 “哼,不自量力!给本将加速!”杨收对于蒙冲的撞击毫不在意,仍旧指挥着战船朝江心驶去。 大唐的士兵们要快速登上宋国战船,将他们全部斩杀在这长江之上,也让他们看看大唐水军,可不是徒有虚名! 只是很快,他便发现自己错了,大宋的蒙冲撞上战船之后,船上兵卒却没有趁机上船,而是跳进了江中,跳江之前,他们点燃火折子,扔在了蒙冲之上,蒙冲瞬间燃烧起来,连带着江面也烧成了一片,哀嚎声充斥在江面上,接连落水声响起,是着了火的南唐士兵跳入江中。 “是火油!” 这些蒙冲甲板下藏了不少罐子,罐中装了满满当当的火油,这些火油被点燃之后,瞬间在江面上熊熊燃烧起来,很快连着一条火龙,将南唐战船拦截在江心之南。 更有火舌舔上了战船船身,加了火油的火焰极难扑灭,杨收的战船在火海中左突右扑,船头的狻猊雕像已是烧得焦黑。 “将军,您看那是什么?”突然,一个士兵指着火线外喊道。 杨收眯着眼朝外看去,只见江面上密密麻麻得多了上百艘竹筏,每个竹筏上站着三个弓弩手,手中箭矢已是对准了他们战船的水线,他倏地转头朝大宋楼船看去,只见他们下方舱底门仍旧开着,还有不少竹筏从其中驶出。 水线是船体最脆弱的部分之一,一旦被箭矢击穿,江水会迅速涌入船舱,导致船只进水下沉。 当杨收看破宋军意图时,脸上神情变幻莫测,指着宋军楼船大声命令道:“快,撞过去!” “将军,这火——”副将看着前方凶猛的火焰心中一个猛跳,现在冲过去,船上桅帆怕也要着起来。 眼下最合适的,是调转方向回去,而后再防守江边,不是同宋军硬碰硬啊! “他们有火药!”旁边另一个将领劝道:“将军万不能冲动啊!” “贪生怕死的东西,怕什么?给本将冲,只要冲过这条火线,便还有转圜余地,要是退了,便再也受不住了!”杨收没有改变主意,在他的命令之下,战船陡然加速,朝着赵德昭所在楼船冲撞过去。 只是大船反应再如何迅速,此时也已经晚了,杨收所在战船尚未突破火线,竹筏上的弓弩手已经松开了手中弓弦,带着霹雳弹的以及没带霹雳弹的箭矢朝着南唐战船水线射去。 带着火药威力的箭矢射穿水线不废吹灰之力,杨收看着近在咫尺的大宋楼船,以及站在楼船甲板上朝他微笑的人,心下愤恨却也无可奈何。 “将军,船要散了,快走!” 爆炸声响起,船只摇晃得更是厉害,带着黑烟的火焰随处可见,船上将士们已是失去了斗志,有的竟已经跳进了江中妄图游回去逃生。 “走!”杨收最后看了一眼赵德昭,跟着副将坐上小船,朝着南岸快速逃去。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八十七章 万事俱备 杨收与副将弃船登岸,江边的水寨已是一片混乱,幸存的士兵们在相互搀扶着上了岸,哀嚎与呼救声此起彼伏。 杨收的脸上写满了不甘与愤怒,但他的目光依旧坚定,他知道,这场战斗虽败,但大唐的尊严与未来不能就此沉沦。 “将军,我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副将急切地询问,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对未来的迷茫。 杨收深吸一口气,环顾四周,沉声说道:“立即召集所有能战之士,我们不能让宋军有片刻喘息的机会,同时,派人去通知其他城池的守军,让他们做好准备,宋军的野心不会止步于此。” “是,将军!”副将得令,迅速行动起来。 杨收则独自一人走向水寨的最高点,眺望着江面,江水依旧汹涌,但那火光与硝烟已渐渐散去。 他心中明白,这场战争远未结束,大唐的存亡,将取决于他们接下来的每一步。 “将军,有消息了!”一名斥候匆匆赶来,打断了杨收的沉思。 “说!”杨收转过身,目光如炬。 “宋军并未离开,他们仍旧在江心,后面似有更多战船驶来,随时会攻打我大唐水寨!”斥候报告道。 杨收眉头紧锁,这消息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他们趁夜色突袭,利用火油和霹雳弹耗损他们这么多战船,怎会不乘胜追击,巩固胜果。 “传令下去,继续监视宋军动向,同时,我们要抓紧时间修复受损的战船,加强水寨的防御,向朝廷请求支援。”杨收迅速做出部署,自己这些人怕是抵挡不住宋军,他们若继续用霹雳弹攻击,最多三日,不,或许就在今夜 杨收站在水寨的高处,望着江面,心中暗自发誓:无论宋军如何强大,他都将誓死守护大唐的每一寸土地,他们就算攻入水寨又如何,他们也不会让宋军轻易占据水寨。 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 大宋的斥候船卡着南唐水寨守兵的射程游荡在江面上,不放过水寨任何一处细微的布防。 杨收下令驱赶了几次,小规模的冲突上演,停在江心的大宋战船仍旧没有动静。 他们在等什么? 杨收皱眉,心中不安愈发浓烈起来 江面上的火焰在一个时辰后熄灭,天边渐渐亮了起来,一艘小船从北岸缓缓靠近楼船,一个男子登上船后便被领到赵德昭面前。 甲板廊下,赵德昭同曹璨几人坐着说话,见了来人开口问道:“彭雷,都测算好了?” 彭雷,出自东作坊,是黄虎下属官员,赵德昭奉旨为战棹都部署,既然要进行水战,自然不会弃水上霹雳弹不用。 可会使用水上霹雳弹的水师以及黄虎,都随曹彬去了荆湖,黄虎便推荐了彭雷,赵德昭便带着他一同来了扬州。 水中霹雳弹的使用,需提前测算好当地水文条件,比如水流速度,风向,水下情况等,赵德昭巡江一方面是为了麻痹南唐水师,一方面,也是掩护彭雷测算水文,好计算出要用的火药和引线长度。 “是,已经测算完成,就听殿下下令!”彭雷恭敬回道。 赵德昭轻“嗯”一声,朝那人招了招手,“过来坐!” “是!” “这是斥候传回来的南岸水寨情形...”赵德昭面前放着一份图纸,上头描画的便是斥候船靠近南唐水寨后侦察到的部署情况,已是绘制完毕呈在了赵德昭面前。 虽然不能全然一致,但靠近河岸的不会有错。 “水寨外围这一圈密密麻麻都是竹排,色泽发亮,应该是涂了桐油...”曹璨指着图上部署开口说道。 “桐油?不怕我宋军火攻吗?”彭雷疑惑道。 赵德昭身后还有一个水师统领,姓冯,听了彭雷这话却是大笑说道:“桐油不是火油,火油是为了助燃,可桐油却是为了防火,还能防止竹排因长期浸泡在水中而腐烂。” “原来如此!”彭雷点了点头。 “不过...”赵德昭笑了一声,继续道:“虽然桐油本身不易燃,但在特定环境下,桐油却可以助燃。” “什么...特定环境?”彭雷又问。 “比如高温...或加入易燃物质,”赵德昭说完站起身,看向对岸,昨日南唐不少楼船战船已是损毁,他们眼下除了部署还要尽快修船。 那一排竹排前,只有斥候船、蒙冲船、以及少数战组成的防线,水中霹雳弹,便需在这个时候,发挥它的作用了。 几人凑在一起商议了半个多时辰,彭雷带着一脸兴奋离开了楼船,转到了另一艘战船之上。 水师冯将军也下了楼船,很快,江心除了赵德昭所在楼船,其余楼船和战船慢慢动了起来,继而速度越来越快,朝着南岸水寨冲了过去。 江水在战船的推动下泛起层层波澜,南唐水寨的守兵们紧张地注视着逼近的宋军。 杨收站在水寨的瞭望台上,目光如炬,他深知这一战的艰难,但大唐的尊严不容侵犯。 “弓箭手准备,火油准备!”杨收的声音在战鼓声中显得格外坚定。 士兵们迅速行动起来,弓箭手们拉满弓弦,火油桶被摆放在了最前线,竹排前的那些船只也迅速行动了起来,虽知道他们无法驱退宋军,但为身后弟兄们能多抵抗一刻是一刻。 宋军的战船越来越近,杨收大声下令,“放箭!” 箭雨如蝗虫般飞向宋军,但宋军的战船并未因此减缓速度,他们似乎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幕。 箭矢落在战船上,大部分被盾牌挡住,只有少数造成了伤害。 “放火油!”杨收再次下令。 带着火油的箭矢如流星般朝宋军飞射而去,可贴了牛皮的战船丝毫没有损伤,火星落在江水中,“噗嗤”一下便灭了! 与此同时,彭雷所在战船上,所有人快速得将组装好的水中霹雳弹小心翼翼放入江水中,看着它们慢慢下沉,顺着水流朝南岸水寨缓缓飘去。 “这东西真有作用?”有兵卒守在旁边,见彭雷动作忍不住低声嘀咕。 之前的霹雳弹他们是见识过了,可火药如何能在水下引爆? 况且这小小一个竹筒,就算引爆了,能将江南国水寨炸出个什么东西来? “晋王殿下东作坊造出来的东西,不会是差的,且等着看吧!”有人压低声音,悄声说道。 “昨晚已经损毁了他们这么多战船,现在一鼓作气冲杀过去,好怕捣毁不了他们水寨?晋王殿下是不是太过小心了。”那兵卒又道。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八十八章 水下的火药 彭雷哼了一声,“扬州水师的确英武非凡,殿下也知道若是强攻,也能将江南国水寨拿下...” “那是自然!”兵卒骄傲道。 “可若是强攻,要死伤多少兵将,我大宋战船,又要耗损多少?晋王殿下建立东作坊,难道是为了他自己的功名利禄?” 说话的兵卒听了这话,不禁对视一眼,心下俱是觉得羞愧,站在船上也不再多言。 “一柱香时间!” 彭雷也没继续理会他们,他将手放入江中,感受了下水流速度,同此前测算的并没有大出入,也就是说,一柱香之后,南岸的那些竹排防御共事,便将灰飞烟灭! 杨收看着宋军战船越来越近,咬着牙迎接即将到来的大战,可奇怪的是,战船冲散他们蒙冲船之后却又停了下来,双方只用弓箭互相攻击,没法对对方造成更大的损失。 这又是怎么回事? 宋国水师此番战法也太过奇怪了! “将军,末将愿出战!”说话的是卢绛,昨夜也指挥着战船跟着出击,同样因船体解构而仓惶败退,眼下看着宋军猖狂,他也忍不下这口气。 “你待如何?”杨收问道。 卢绛看了眼岸边竹排,说道:“末将对战宋军,佯装败退引他们深入,这些竹排,可以是我大唐防御工事,也可以是对付他们的利器。” “火攻?”杨收瞬间明白了卢绛的意思,这是想将宋军引到岸边,之后引燃竹排,用火攻向宋军。 不得不说,卢绛同赵德昭不谋而合,双方都妄图用火攻击败对方。 “可是这么一来,若宋军仍旧不退,我们又没了防御...”杨收捏紧手中长刀,面上颇是犹豫。 “将军,我们没有退路!”卢绛语气恳切,杨收忍不住心头一凛,是啊,他们没有退路,后面就是润州和牛渚山! “好,那便去!”杨收终于点头。 卢绛脸上露出坚毅神色,便要带着自己麾下前去做这个诱饵,可他们刚到岸边,却见江面上倏地一阵震荡,竹排随着水波不住晃动起来,更有甚者,已是断裂开来。 “怎么回事?”杨收也看到了这情景,脸上露出不可思议。 没有瞧见宋军有射出带着火药的箭矢,他们的船只仍旧停靠在距离岸边不远处,为何自家的竹排就断了? “将军,水下有东西!”有个士兵被这威力震入江中,好不容易爬上岸后慌忙朝他们那里跑去,湿透的衣裳滴了一路,隐约可见混着些红色。 是血! “将军,水下也有火药,是火药炸了竹排!”士兵脸庞惊恐,他压根无法形容自己跌入水下时看到了什么。 那些如同竹筒一样的东西密密麻麻,顺着江水飘到了竹排下,自己正疑惑的时候,却见它们都炸了,就像昨夜宋军绑在弓弩上的火药一样。 “在水下...火药怎么会在水下爆炸?”杨收和卢绛明显不相信,可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却不得不让他们相信。 霹雳弹在水下爆裂,巨大的水柱和冲击波使得南唐水寨的防御摇摇欲坠,但南唐的水师向来经验充足,在片刻的惊恐停顿过后,士兵们在爆炸后迅速填补了缺口,尽管损失惨重,但水寨并未完全崩溃。 杨收很快恢复了镇静,他看向卢绛,“援军是等不及了,你速速去润州,同刘澄说明这里的情况,一定要守好润州城!” “牛渚山...” “牛渚山有两万人,又是居高临下,况且本将已是示警,宋军过不去。”杨收看着已经起火的竹排,面容更是急切,“快去!” 卢绛知道眼下已没有更好的办法阻挡宋军过江,最后只好应下,“将军保重!” 卢绛带着麾下快速离开水寨朝润州方向而去,在他身后,水寨已是冒出了黑烟,那是涂了桐油的竹排在高温下开始燃烧,桐油在这个时候成为了助燃剂。 别说南唐的兵将被突如其来的水中霹雳弹打了个措手不及毫无招架之力,便是大宋战船上的扬州水师,也被眼前这番情景震撼得无以复加瞠目结舌。 “我的个娘嘞,这东西真结棍(厉害)啊!”冯将军看着炸翻的竹排和燃烧的火焰,拍着船舷大声赞叹。 “这威力,丝毫不若于霹雳弹,有了这个,今后还怕水战?” “晋王殿下大才啊!” 水师们激动得心情无以言表,只想赶紧攻破了江南国水寨,也不辜负晋王殿下拿出来的这么多利器。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赵德昭看似信心十足,心中却也紧绷着心弦,毕竟水中霹雳弹用于实战,这还是第一次,万一测量出了差错,或者填塞火药以及引线用得不准,都会功亏一篑。 看着一切按计划进行,赵德昭这一颗心才算安安稳稳落了地,长叹一声笑着道:“好了,接下来就让冯将军去吧,攻占水寨之后,再行禀报!” 信号自楼船发出,冯将军早就按耐不住,见此“嘿嘿”一笑,挥舞着手中长刀下令冲寨。 水寨的防御工事已是没了用处,好在杨收很快镇定了下来,短短片刻便召集剩余兵将聚集,眼下,水寨是保不住了,最重要的任务是为各州城以及卢绛拖延时间。 冯将军的战船如猛虎下山,直扑水寨,水寨的守军虽然顽强抵抗,但在霹雳弹的威力面前,他们的抵抗显得苍白无力,战船上的扬州水师士气高涨,他们知道,这场战斗的胜利已经近在咫尺。 战事并没有持续多久,楼船上的赵德昭很快收到了来自岸上胜利的消息。 斥候详细禀报了战情,包括杨收战死,卢绛败逃,俘获了多少兵卒和武器等,“水寨已全面攻下,请殿下示下!” “诸位将士辛苦。”赵德昭笑着看向南岸,那里喧嚣已平,远远可见大宋将士穿梭忙碌的身影,想来是在打扫战场。 “让人简单准备些吃食,本王这就上岸。” “殿下或者让人准备些酒菜,将士们得胜,也要好好犒劳一番才好。”曹璨在旁说道。 “这一战不过才刚刚开始,犒劳是需要,不过...尚且为时过早!”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八十九章 润州 赵德昭走进水寨的时候,宋军已井然有序,该修的修,该毁的毁,最大的营房并没被火势影响,冯将军已是等待许久。 “殿下,您可真是神了...”见了人,冯将军大步走去,笑容满面夸赞道:“霹雳弹的威力末将今日可算见到了,从前就听说攻打契丹时如何如何,好啊,有了霹雳弹,何愁攻不下金陵去!” 赵德昭笑了笑,“将士们英勇,不然就算有再多神兵利器也是没用,诸位辛苦,请坐!” 冯将军听了这话浑身熨帖,京师军中兄弟们也都说过晋王为人亲善,果真如此。 本来顺利攻占江南国水寨,他除了高兴,还是有些担忧,怕兄弟们的功劳要被这霹雳弹抢去许多,眼下这么一听,也就不慌了。 果真如传言说的,晋王便是最体恤下属之人,是个好说话的。 “攻占水寨也不是就此结束,接下去还有硬仗要打...”赵德昭看向在座邹进,“本王的意思,润州和牛渚山,总要打一个。” “一起呗!”冯将军倏地开口,“咱们有霹雳弹,攻个城不是难事。” 邹进摇头,说道:“一起打不了,攻占此水寨后,大宋水师要驻守在此,以防江南国援军再次抢夺,剩下这些兵将,就算加上扬州兵卒,也是不够的。” “可霹雳弹——” “霹雳弹不是万能的!” “是啊,再说江南国也不止润州一个城池,都用了,后面怎么打?何况还有一个金陵!”种昭衍出声解释了一句。 曹璨坐在赵德昭下首,看向对面的冯将军道:“就算能用霹雳弹炸开润州城门,但润州城位置显著,江南国定然部署了不少人马,咱们要调多少人去?兵马不足,进了城难道也要用霹雳弹吗?润州的百姓怎么办?到时候大宋尚未收复南方,南方的百姓却是要先反了!” 润州位于长江和大运河的交界处,其地理重要性不言而喻,是南唐抵御大宋进攻的重要防线,可以说,它的存在直接关系到南唐的存亡。 所以说,润州城不仅有重兵守卫,更有水师,他们虽然攻下了水寨,却也怕润州援军抢夺回去。 “你可知道江南国在润州布置了多少人马?”赵德昭问道。 冯将军摇了摇头,遂即眼睛一亮,朝外指道:“俘了这么多江南国士兵,拷问一下就都知道了。” “好,现在就安排人去审问!”赵德昭点了头,冯将军立即着人安排。 “本王的意思,是攻打牛渚山,解了曹将军渡江的后顾之忧。”赵德昭说完,看向邹进同种昭衍二人,“邹指挥,你去牛渚山,定要将江南国守军给本王肃清,至于钟指挥,你带五千人马,佯攻润州,不要让援军出城!” “那我呢?”曹璨没有听到给自己的命令,立即转头问道,他好不容易有这次机会,怎么就只能过个江? 他可不干! 赵德昭瞥了曹璨一眼,朝邹进同种昭衍二人努了努下巴,“你自己选吧!” 曹璨一听立即笑了,毫不犹豫道:“自然是同邹指挥去牛渚山了,佯攻多没意思啊!” “成,那你便跟着邹进去!” “末将领命!”曹璨虽然是西作坊提点,并不是禁军中人,但邹进一点也不敢小瞧他。 不是说他出身将门,就凭他曾经跟着殿下攻打涿州、幽州所立下的功劳便能看出,这位天生就该是上战场的人物! “冯将军,本王就同你一起驻守在此,尽快将这水寨防御工事修筑完善!”赵德昭最后说道。 “是,末将领命!” 赵德昭又命人从扬州调了五千人马,这些人马,就由种昭衍率领去往润州城外,以阻润州援军。 几人商议好了对战策略,便将近天明,审讯也有了结果,不出他们所料,润州兵力部署的确不少,总兵力约有三万人左右,其中有一万是水师。 五千对三万,这形势不得不说严峻。 赵德昭的眉头紧锁,他知道这不仅仅是数字上的差距,更是实力和策略的较量。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们需得调整战术,以智取胜。” 太阳升到了半空,又从西方落下,饭菜送了几次,只一次入了营房,剩余的听营房中的吩咐,把人拦了回去。 灯火再一次点燃,营房门终于打开,邹进同种昭衍一前一后走了出来,一个往自己营地去,一个时辰后便带着人马出了水寨,朝西北方向而去。 他深知此战关系重大,必须一击即中,不能给江南国守军任何喘息的机会。 种昭衍回了自己营房,仔细研究润州的城防布局,思考赵德昭策略的可行性,确保佯攻能够牵制住润州的守军,使其无法支援牛渚山或者水寨。 在扬州三千人马渡江抵达之后,便也立即出发往润州赶去。 赵德昭在营房中审视着舆图,对即将到来的战斗充满期待。 他深知,一旦牛渚山被攻下,曹将军便可以毫无顾忌地渡江,而润州的佯攻则能进一步迷惑敌人,为整个战役的成功奠定基础。 他深信,只要指挥得当,这场战役将是大宋收复江南的关键一步。 润州城知州府衙,刘澄来回在屋中走着,接连的叹气声一声比一声重。 “怎么会这样?怎么就真打过来了?”刘澄停下脚步,倏地转头看向站在屋中的卢绛。 刘澄上任不足两个月,润州这地方朝廷十分重视,一年的粮饷也要耗费不少,更因为是长江和运河的交界处,来往商船络绎不绝,一年知州抵得上一年京官了。 前提是不同宋军交战! 想到这里,刘澄更是懊恼,倏地瞪向卢绛质问,“你们怎么防的?才几日?几日就让宋军给攻破了?朝廷的钱你们拿去做什么了?可别是都放进了自己兜里?” 卢绛听了这话拍案而起,兄弟们在前线搏命,刘澄竟然说这种风凉话,他怎么敢? “刘知州慎言,不是兄弟们贪生怕死,也不是水寨防御不当,宋军有火药在手,此前朝廷也是知道的!” “是知道,可你们那是水战,火药沾了水有个屁用!”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九十章 去?不去? 卢绛想起水寨前竹排被掀翻的情景,立即出声解释道:“刘知州错了,宋军的火药在水下也能用,不,不对,那火药,应当是宋军专门研制,就是用在水下的!” 刘澄听了这话仍旧不信,他可从未听过火药沾了水还能用的。 此前大宋霹雳弹攻下契丹城池的事传回来时,国主也曾让人试验过,可南方天气潮湿,但凡下了雨后湿气重,火药便再也不能用。 怎么可能有专门能在水下用的火药? 定是他们作战不利,将失败的由头推在了这上头,当自己是这么好骗的? 卢绛看刘澄面上不屑夹杂怀疑神色,内心虽然焦躁,但也不得不沉下气来,眼下重要的不是争辩孰对孰错,不是争辩宋军到底有没有水下火药,而是宋军接下来的计划。 “刘知州,大宋定不会止步于此,眼下最重要的是,是防备宋军攻城啊!润州要是落于宋人之手,金陵危矣,大唐危矣!” “卢将军是被宋军吓破了胆吗?”刘澄轻蔑笑了一声,“我润州三万守军,还怕了他宋军不成?” 卢绛对刘澄这副模样恨得心头火起,如此轻敌,就算再多三万兵马,怕也打不过宋军! 刘澄见卢绛神色,知道自己语气过于激烈,眼下同他也不好闹太僵,稍稍平复了下心绪,缓了口气说道:“不过卢将军说得也对,守城,自然是要守的,让斥候都去探一探,探清楚了,再作打算!” “是!”卢绛也没别的好说,待斥候探清楚宋军情况,想来刘澄也该定下心来守城,自己无需再多费口舌。 开封,杨业大军即将启程北上,杨延瑛这几日在营中同杨家将同吃同住,可看着总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这夜,演练完后,杨延昭跟着杨延昭进了她的营房,“我陪阿姐用饭。” 杨延瑛将长枪靠在墙上,脱下铠甲,转头见杨延昭目不转睛看着自己,忍不住笑道:“干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有!”杨延昭斩钉截铁道。 “什么?”杨延瑛随手拿起镜子自己看去,脸上干干净净的,“哪里有什么东西?” “阿姐,你脸上有愁绪!”杨延昭说道。 “嘿,你还懂愁绪。”杨延瑛笑了笑,拿了筷子端了碗就吃,埋着头似乎要将什么掩饰住。 “阿姐,小郡王在哪儿啊?” “送进宫了!”杨延瑛低声回了一句,可白日演练不觉得,现下提到安安,杨延瑛还真有些想念,也不知他在宫里住得怎么样? 还有七娘,如今月份也大了,不知道身子如何? 杨延昭看杨延瑛不知不觉想入了神,手中的筷子都停了下来,叹了一声说道:“阿姐,你瞧你现在的模样,当真能心无旁骛跟着咱们去北边?在战场上可是分心不得,若有差池,不止你自己,连累得可是弟兄们!” 杨延瑛回过神来,瞪了杨延昭一眼,“臭小子,也教训起我来了,我跟着爹打契丹人的时候,你还在喝奶呢!” “阿姐,这次北上不过防备契丹,不一定就能打起来,以后还有的是机会,阿姐眼下重要的,可不是这件事!”杨延昭不管杨延瑛的嘲讽,耐心劝道。 杨延瑛手中筷子顿了顿,嘀咕了一声“你懂什么”,说完继续扒饭,连菜也没吃一口,吃完将碗筷一推,拿起长枪又走了出去,“我再练会儿!” 杨延昭撇了撇嘴,却不再多说什么,阿姐是聪明人,眼下只是太过固执。 另外,她只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才会一直练枪,看来自己那些话还是有些作用的,阿姐她啊,在犹豫呢! 三日后,杨家大军离开开封,王七娘从宫里看完安安回来,听闻了这消息后叹了一声,心想着殿下同她都要平安回来才好。 喝了陶御医的安胎药,王七娘觉得有些疲累,便入了卧房歇息。 离生产还有四个月,陶御医千叮万嘱自己不能再动,最好连门都不要出。 马车颠簸,也会影响胎儿。 王七娘闭上眼睛,想着竟然还要四个月才能再见安安,纵然他在宫里不会受苦,可思念之情,总不会断绝。 王七娘这一觉睡得很沉,梦见了安安,也梦见了赵德昭,倏地一阵宫缩,王七娘瞬间睁开眼睛,继而感觉下腹一阵热流。 “琉璃!”王七娘看着手上的血色,惊恐大喊道:“琉璃,快叫御医!” 琉璃跑进屋子时看到的便是被褥上的血,她脸色瞬间惨白,开口的声音也带了哭腔,“陶御医去太医院了,说有个药方要抄,我...我...我这就让人去找。” “快!”王七娘抹了一把脸庞,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在颤抖。 琉璃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出了门脚都软了,眼前也是昏花一片,抓个人就喊:“陶御医,去太医院叫陶御医。” “怎么了?” “王妃...血...叫御医来,快点!” “小棠,你去照顾王妃,我这就去找人!” “小棠?”琉璃喘着气,想着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对了,小棠不是侧妃婢女?她跟着侧妃北上了,怎么会在府里? 是自己听错了吧! 琉璃在院中缓了片刻,转头看向屋里时,突然瞪大了眼睛。 “小棠!”自己没有听错,真的是她! 小棠回来了,那侧妃呢? 杨延瑛在出城前终于下了决心,这一次,她便留在开封晋王府了。 若王七娘没有身孕,她是怎么都要去的,可眼下,王七娘怀了身子且胎像不稳,安安只能送入宫里去,她这么一个人,长久同孩子分离定然会忧思过度。 陶御医说了,忧思伤心,也伤胎儿。 罢了,不过防备,不是攻打契丹,这一次不去便不去了,今后总有机会! 杨业对于杨延瑛的反悔未置可否,杨延昭倒是催促杨延瑛赶紧回去,杨延瑛这才骑着踏月回了晋王府中。 谁知一回来就见王七娘流了血,没来得及进屋同她说一声,就转身出府往太医院去了。 王七娘再次醒来的时候,烛光下看见的便是杨延瑛掺杂着担忧和后悔的脸庞,一身铠甲也没换,桌上的饭菜也不像有动过。 对了,孩子! 王七娘立即摸向自己小腹,摸到仍旧隆起的腹部时终于松了一口气,杨延瑛察觉动静朝她看来,见她醒了立即开口道:“你醒了?放心,孩子没事,陶御医给施了针,但是今后只能躺着安胎,不可再下地走动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九十一章 噘厮啰的信 听到孩子还在,王七娘悬着的心落了地,继而看向杨延瑛,握着她手问道:“你不是北上去了?怎么回来了?是有什么事?” 杨延瑛摇头,笑着安慰道:“没事,是我自己不想去了,府里事情这么多,我也放心不下你和安安。” 王七娘听后,眼中泛起泪光,她知道杨延瑛为了她和孩子,放弃了跟随大军北上的机会,她紧握着杨延瑛的手,声音微弱但充满感激:“延瑛,你这样,我...我...” 杨延瑛轻轻拍了拍王七娘的手背,安慰道:“七娘,你我情同姐妹,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现在你最重要的是安心养胎,其他的事都不用担心。” “延瑛,我...”王七娘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话。 杨延瑛微笑着打断她:“七娘,别说了,好好休息,陶御医说了,孩子虽然保住,但往后得更当心才是,情绪不能太过激动,对了,明日我入宫一趟,把安安接回来。” “好,好,我听你的!”王七娘擦了眼泪,又道:“也要去信告诉殿下一声,免得他担心。” 杨延瑛点头应下,“放心,交给我吧!” 杨延瑛拿起温着的药服侍王七娘喝下,唤来琉璃好生照顾,自己转身出了屋门,朝凌波院走去。 夜色宁静,杨延瑛心中却是不平静,她抬头望向夜空,心中默默祈祷,希望杨家大军能够平安凯旋,也希望王七娘能够顺利生产,还有自己 适才陶御医见自己面色不对,也给自己把了脉,自己竟然...也有了身孕 这个孩子来得当真不是时候 “侧妃,您辛苦了一日,赶紧回去歇息吧!”小棠同样愁眉不展,见自家姑娘有了身孕还奔波忙碌,心中便有些不满。 “我自小练武,身子向来强壮,怀孕怕什么,照样能照顾好安安和王妃。”杨延瑛转身看向小棠,见她沉着脸,身手戳了戳她的脸颊,“好啦好啦,又不是什么大事,陶御医不也说我身子康健的嘛,你就算不信我的话,也该信御医的话吧!” 小棠转过脑袋,轻“嗯”了一声,“明日起,姑娘别再练枪了,一切都得注意着,万不能磕着碰着,吃食也得按照陶御医说得来,那些冰碗都不能再用...” “知道啦知道啦,真是啰嗦!”杨艳样揉了揉自己耳朵,转身朝屋子走去,“我先写信给殿下,明日进宫接安安回家喽!” 大宋对江南国的战争正式开始,各方势力乍然听闻后,也命人打探消息。 归义军曹元忠因为曹十娘的信而最早知晓此事,已是做好了城防部署,同时将斥候都派了出去,着重盯着北边的动静,就怕辽国会横插一脚。 伊州陈将军也是担心的那一个,他一面派人去沙州联合曹元忠做好防备部署,一面派人去灵州,以期有个保障。 夏州这边,李继勋倒不担心契丹朝他们河西这地方去,若辽国真要趁此时机进攻大宋,攻打山前七州是最好的选择。 再者说,此前契丹攻打瓜州入了宋境,大宋怎么会重蹈覆辙,宋辽边境只会更严密,杨业这不带兵去了么! 河西要防备的,该是吐蕃和回鹘才是,邈川成为了大宋领土,其余两部以及回鹘,可会有别的心思? 当他收到朝廷命令,带兵布防吐蕃同回鹘时,便是证明了他的猜测。 而在商州,赵光义收到了一封信,写信之人是消失了许久的噘厮啰,这封信中所写的,却实在大逆不道! “烧了!”赵光义递给王显,面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王显接过信,又瞄了一眼才引火点燃。 赵光义看着地上的灰烬没有言语,王显也没有吱声,一双眼珠子却瞄着赵光义的神情变换,他知道,虽然赵光义对噘厮啰厌恶至极,但这封信上的内容,却点燃了他心中的种子。 噘厮啰这信上的意思,就是提出同赵光义再一次合作,趁着朝廷大军离开京师,赵德昭、曹彬、杨业等诸位将领也都不在开封时偷偷回去,出其不意发动宫变,坐上大宋皇帝这个宝座。 晋王赵德昭不在开封,就算得知消息赶回去怕也来不及,大势已定,若是不服那便开战,彼时噘厮啰吐蕃便能相助,只要事成后,将邈川还回去就好。 “噘厮啰...在辽国!”赵光义最后开口道。 王显点头,“这封信,怕是契丹人的主意。” “推噘厮啰出来做前锋,打的好主意...”赵光义眉头慢慢舒展开来,端起了茶盏抿了一口,“若本王听了这建议,趁朝廷攻打江南国回京师...他们便可趁我大宋动乱,率军南进,别说江南国打不下来,届时北方城池,都要丢不少去。” “是!”王显点头。 “那便不用理会,”赵光义嗤笑一声,“眼下着急的不是本王,是契丹人和噘厮啰,朝廷大军多攻下江南一座城池,他们便要多着急一分,我大宋收拾了南方,便更能腾出手来料理北方了,想要同本王合作,一点诚意都没有,这可难办得很啊......” 王显瞬间明白了赵光义的意思,信上的提议,他这是动了心,但也要十足的保障。 辽国,不能成为刺向自己的利剑,而要变成他手中挥向赵德昭的刀! “是,王爷英明!”王显垂首站在一旁,心中即是忐忑又充斥着一股难言的激动兴奋。 若此事成了,他今后入政事堂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就算不成有又何妨,这等大事岂有不担风险的道理? 就算身死,只要豫王能成,自己也能名垂青史,在大宋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划算! “咔哒!” 书房外突然异响,二人同时大喝一声,“谁?”王显一个大步推门而出,可院中安安静静,连个影子也没有。 “刚才可有人靠近?”王显朝院门外问道。 守在院门处的仆从闻言摇头,“回王大人,得了大人吩咐,不敢放人靠近。” 王显皱着眉头,再度仔细打量院中,突然看见了什么,直直朝竹林走去。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九十二章 查! “是什么?”赵光义站在窗口,看着王显问道。 竹枝上挂着一块碎布,不是绸缎不是棉,一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麻布。 王显取下放在鼻尖闻了闻,只有皂角的味道。 “刚才有人在院里。”王显将布料展现给赵光义看,“这件事不能泄露出去,得查出来是何人!” “查!”赵光义神情严肃,眼中露出凶光,“一个院一个院的查!” “是!下官这就去!”王显说完将布料收起,立即朝外吩咐把所有人召集起来,这么短时间应当来不及换衣裳,一查便知。 随着命令的层层下达,府邸中所有仆从和管事都聚集到了前院,乌泱泱挤在一起,所有人面上都透着疑惑,不知道赵光义将他们都召集起来是发生了什么事。 但他们没有等来赵光义,只等来了王显,王显先查了管事的衣裳,其实他们的衣裳不查也罢,毕竟能做到王府管事,谁还会穿麻布做的,不是锦就是缎。 “自己的人自己查,看谁的衣裳破了,看清楚了!”王显将手上布料给他们看了一眼。 管事们心头有数,这怕是哪个胆子大的惹了王爷,不是听到了不该听的,便是拿了不该拿的。 院里一时乱了起来,管事的挨个儿查着手底下人的衣裳,王显居高临下看着,所有人神情都逃不过他的目光,但凡有人心虚,他一眼就能瞧见。 可是,所有人神情各异,但就没有心虚的,难道是胆子太大?还是太会隐藏了? “没有!” “王大人,他们衣裳都好好的,没发现有破损的!” “小人这里也是,没有发现。” “王大人,找到了!”便在这个时候,一个王府侍卫跑来,手中拿着的衣裳材料和花色,同王显手中的碎布一模一样。 看来是脱掉了衣裳随手扔了,王显立即将目光朝院中仆从看去,若是脱了,眼下这些人里面,定然有人穿着不合适,可他仔仔细细看了,却也没发现不对。 “所有人都在这儿了?”王显问道。 “是,都在这儿了!” “还有外出采买的,时间对不上,都还没回府呢!” 王显点了点头,看向侍卫问道:“这衣服哪里发现的?” “回王大人的话,是在北院后罩房外面路上。”侍卫回道。 北院后罩房? “住的什么人?” “是车夫住的地方!”一个管事连忙站出来说道:“是小人管着的。” 说完,管事忙朝后招了找手,十几个人战战兢兢走上前来,行了礼后便不住摇头,“不是小人,小人一直在屋里。” “小人在马棚喂马,王管事可以作证!” “对对,小人也在,王管事还嫌小人话多,要赶小人走!” “那你呢?你在屋里可有人证明?”王显看向第一个人问道。 “没...没啊,小人在屋里睡觉,睡觉怎么会有旁人在呢!”那人说着说着就慌了,“真不是小人啊,王大人明鉴!” “诶,这么说起来,这衣裳好像是刘二狗你的吧,我前两日还见你穿过!”管事看了一眼王显,见他神色冰冷,眼中冒出杀意,后背一凛,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朝自称睡觉的那人说道。 “对对对,我也见过!就是你的!”另一个车夫见管事都这么说了,立即附和以便撇清自己嫌疑。 其余人见此纷纷开口,不管是不是真的,眼下只想着甩脱自己嫌疑,互相作证的同时,把脏水泼向了睡觉的车夫。 “不是我,这不是我的!”那车夫“扑通”跪在地上,“这不是小人的衣裳啊,王大人明鉴啊!” “你还不认罪,这衣服就是你的...” 管事抢过王显手上的衣服,心下想着该怎么栽赃,突然“哎哟”一声,手上不知被什么扎到,仔细一看,竟然是根木刺,倏地福至心来,把木刺举到刘二狗面前骂道:“还说不是你,你是负责修车的,只有你身上才会有木刺,证据确凿!” 王显看到木刺,又听管事这么一番话,当即喊来侍卫,“把人押下去,本官稍后亲自审问。” 人被堵了嘴押了下去,可王显也并没放松警惕,对几个管事吩咐,从今日起谁也不能出府,外出采买也不能少于三人,若有人在采买过程中单独行动,回府立即上报。 同时,府中若有形迹可疑之人,也要第一时间禀报给王显! 诸人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何时,可见王显凝重模样,也都点头应下。 王显回去复命,剩下的人松了一口气,径自回去做事休息,老马跛着腿朝厨房走去,管事见了他人,上前问道:“让你去搬的柴禾呢?” “放东院墙根下了,这不是赶紧过来,这才......” “赶紧搬去厨房!”管事说道。 “是,”老马点头,又急走几步追上管事,“王大人说以后不让出府,那小人怎么办?小人不是府里的,这也没地方住。” “这有什么,待会儿给你安排个地方住就成,除非你不想干了。”管事停下脚步道。 “干啊,小人自然是要干的,只是小人婆娘在家,钱得送回去,不然这...”老马为难道。 管事闻言也是为难,王大人说了不能让人出府,门前侍卫也定不会把人放出去。 “这样吧,明日你跟着厨房采买一起出门,让小李跟着你回家送钱,也不算违背了王大人的意思。”管事说道。 “好,好!”老马喜笑颜开,从怀里掏出个用油纸包着的糕点塞进管事手中,“中午我没吃,本想晚上带回去给婆娘,现在不成了,就...就当谢谢您了,您别嫌弃!” 厨房管事本就是个亲和的人,拿着糕点就收了起来,“成,去吧,不用多心,想来是府里出了手脚不干净的人,过段时间抓着了人就好了,不会一直关着人的。” “是,是,小人明白!”老马躬身不住点头。 看着厨房管事离去,老马才慢慢站直了身子,听着身边人小声议论着刚才的事,慢慢朝东院走去。 好险,要不是提前留了个心眼,偷了件衣服穿上,今日怕是得暴露了身份,那木刺,许是搬柴禾的时候不小心扎在了衣服上。 好在那些人急于撇清自己身份,这才没有将木刺的来源查清,不然,怕也有麻烦。 只是,他只看见赵光义同王显烧了什么,因为离得远,听到的话也是断断续续,一定要再找机会查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才好,不然,赵光义哪里会这么大反应!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九十三章 辽国的企图 在王显的审讯下,那马夫到底没禁得住刑罚,很快便招了,王显让人灭了口,草席一裹拉去了乱葬岗。 但这件事并没有平息,府中气氛仍旧紧张,侍卫守着门不让仆从随意出府,采买的人也照旧要三个结伴一起。 按赵光义同王显的商议来说,得等他们计划完成,这件事才算结束了。 他这边拖着没给噘厮啰回信,随着南方捷报频传,北边终于按耐不住,让人寄了封密信给赵光义,信中所言,便是辽国愿意相助他夺得帝位,条件便是待赵光义坐上那个位置之后,将伤害他们皇后的晋王赵德昭送去辽国由他们处置。 同时,山前七州,他们要幽州、檀州、涿州三州之地。 “竟然只要了三州,本王还以为他们会把七州都要回去!” 赵光义将密信递给王显,王显看完之后谨慎得将其烧去,遂即问道:“王爷要回吗?” “回,同他们说,待本王上位,宋辽休战,本王有生之年,他辽国不能踏入我大宋境内半步!” 王显脸上露出笑意,“是,便听王爷的!” “对了,府里最近可还太平?”赵光义始终对此前那事心有余悸,对于死去的马夫,他也始终存疑,当真是这个马夫在院中偷听? 可调查过后,这马夫并未同府外人有过交集,那他偷听的目的何在? “并未发现可疑之人!”王显回道。 “继续盯着,本王始终不放心!”赵光义说道。 王显应了一声,看着赵光义似乎想要说什么,赵光义看他欲说还休的模样,斥道:“有什么就说!” “其实,下官有一个办法,可确保此计不泄露分毫!” “什么?”赵光义疑惑道。 王显垂眸,“只有死人,不会透露出去,府里这些...” 都杀了,就不会将计划泄露出去! “太过残忍...”赵光义听了这个提议,脸上丝毫没有惊讶,王显见此暗笑一声,怕王爷也在心里这么想过,只是这种事,总要借别人的口来说才好!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王显按流程劝了一句。 “本王...不忍心啊!”赵光义叹了一声道。 这话有意思,说不忍心,却也没有明显拒绝的意思,王显知道最后要真没有办法,府里除了跟随王爷已久的亲信,甚至连这些亲信,都难逃一死。 这种大事,容不得一丝一毫的疏漏! “是,下官知错!”王显轻声说道。 “不急,大军刚刚过江,怎么都要打到金陵城下才好做这事,要不然,二郎带兵回京也是很快的事...” 只有大军到了金陵城外,才是进退两难的时候。 进,这些禁军们便能为大宋建立不世之功勋,一统江南开疆拓土,退,却也不保证他们是功臣...还是逆贼了! 润州城中,刘澄早先的狂妄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忧心和愤怒。 忧心宋军已经到了城外,看样子就是冲着润州城来的,已是搭好了营帐,看样子随时会开始攻城。 愤怒的是杨收和卢绛率领的水师,被国主寄予厚望的他们竟然轻而易举被宋军攻破,不然,润州哪里会陷入如此危急之地,自己又怎么会着急上火,连着几日寝食难安。 “刘知州莫急,城中有三万守军,宋军纵然再有本事,也不会那么快就攻入城里,求援信已是命人送往金陵去了,金陵同润州相距不远,朝廷定会派援军来的!”卢绛耐心安抚道。 “援军...”刘澄闻言不住点头,“对对对,皇甫将军在金陵,他接到消息,定会派援军...” 自己同他也算一起做成了几件事,此次他来润州出任知州,其中也有皇甫继勋的功劳,眼下润州有难,他怎么会坐视不理? 卢绛见刘澄突然转晴的脸庞,知道他算是定了心了,便也不想再将心思放他身上,拱手道:“眼下不知情形如何,本将还是去守城得好。” “去吧去吧,”刘澄端起茶盏笑嘻嘻道:“润州就有劳卢将军了,有卢将军在,本官放心!” 卢绛从未见过变脸这么快的人,前几日还说自己同杨将军驻守不利,让宋军得以渡江,眼下又说自己驻守润州放心了? 哼,小人! 若是林仁肇还在 卢绛不知为何突然想起林仁肇来,自己彼时劝杨收替林仁肇说话,可最后林仁肇自己认了罪。 林仁肇他,当真是叛了大唐? 呵...当旁人都傻子呢! 罢了,人都不在了,眼下还是多想想怎么守好润州城吧,卢绛登上城墙,看着不远处连绵营帐,脸上露出担忧神色。 据斥候来报,前来攻打润州的宋军不下五万人马,马蹄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 五万人,还有霹雳弹,是场硬战,只盼着朝廷的援军能早一日到! 此时已近午,大宋营帐中炊烟四起,看着的确人很多的模样,不过走近了才发现,大多数锅灶不过就是烧了水,水汽连着烟尘一起飘上半空,给润州城造成有五万人马的假象。 至于遮天蔽日的尘土,则要归功于绑在马尾后的树枝了,任谁看了都要胆战心惊。 虽然暂时骗过了润州城,但种昭衍并没有片刻放松,严令斥候在营外徘徊警戒,防止润州城人马发现端倪。 “将军,什么时候佯攻?”种昭衍麾下一将领问道。 “再过两日!”种昭衍点了点桌子,“先将攻城器械摆出来吧!” “是!末将遵命!” 晋王给自己的霹雳弹并不多,给自己的时限为一个月,坚持一个月不让润州兵马出城援救牛渚山,等曹将军渡过采石同晋王汇合,才是真正攻打润州的开始。 于此同时,水寨中赵德昭又派了一队人马朝牛渚山而去,这队人马的作用便是切断牛渚山同润州城的联系。 既不能让润州知道牛渚山的战况,也不能让牛渚山知道润州已经被围。 “曹将军到哪儿了?”部署完之后,赵德昭朝冯将军问道。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九十四章 横江图说 曹彬抵达荆湖之后,采取的是同赵德昭一样的策略,以巡江之名沿江东下,当地水师统帅郝守濬率领舰船大摇大摆得顺江水跟进,南唐守军没有加以阻拦,曹彬顺利通过湖口。 再七日,曹彬攻克峡口寨,直逼池州,池州守将戈彦弃城逃走,宋军轻易取得池州。 再二十日,曹彬率军于铜陵击败唐军,获得战舰两百余艘,继续东进至当涂时,早已吓破了胆的雄远军判官魏羽献城投降。 “前面便是采石,江南国部署了至少一万水军,据斥候所报,距离采石不远牛渚山,也有两万人马。”潘美同曹彬一起看着舆图,想着要如何以最少损失渡过采石去。 “大军尚在北岸,就靠我们这些水师,若要强攻,就算用上霹雳弹,怕是得费一番功夫。”曹彬不由皱眉。 “另外,长江江面波涛汹涌,自古没有架设浮桥之事,就算拿下采石,当真可以通过浮桥让大军渡江?”潘美问道。 “将军,营外来了一个池州人,自称可献渡江之策!”突然,帐外传来禀报声。 曹彬同潘美对视一眼,二人相继坐下后,朝外吩咐把人带进来。 入帐的是个青年男子,面容黝黑,眼睛倒是明亮,见了曹彬倒头就拜,“小民樊若水,池州人氏,见过两位将军。” “樊若水?”曹彬抬了抬手,“你是江南国人,怎么向我大宋献计?” 潘美坐在一旁哼笑道:“不会是有什么诡计,故意蒙骗我大宋吧!” 樊若水本已是直起了身子,听了这话再度惶恐躬了身子,朝二人说道:“两位将军明鉴,小民绝对是真心实意献计,小民自小读书,先生都说小民可中进士,可小民考了多次却屡试不中。” “就为这个?”潘美听了心中鄙夷,就因为没有考中进士想着背叛自己的国家,还真让人看不起了。 “不,自然不是,”樊若水看向潘美,“小民本以为自己才疏学浅,落榜也实属无奈,想着回去再读几年书,总有能考上的一日,可一日却是听人说,那些考中的也不都是凭才学,很多都是给了钱买通了考官,这才...” 樊若水说到此处面色胀得通红,眼底也泛出泪光来,双全捏紧垂在身侧,“他们这样,对我们这些勤勤恳恳日夜苦读的学生而言,到底有何公平可言呢?就因为我们穷,所以不配考中吗?” “没去告状吗?”潘美语气仍旧淡淡。 樊若水闻言,倏地撸起自己衣袖,只见手臂上赫然是几道鞭痕交错,触目惊心。 “如何没有?叫衙门的人抓进去拷打了一番、威胁了一番,家里人听说后将存的钱都给了,这才赎了小民出来,可自此之后,再也没有科考的资格,我父亲因为此事一病不起,没多久便......” 家破人亡、前途末路,樊若水该是何等绝望,也难怪他会想要投靠大宋,献上渡江之计。 “小民本是想北上去开封,同大宋官家献计,还没启程,便听闻宋军来了,好不容易才到了这里,小民之心日月可鉴!”樊若水半跪在地上,大声说道。 “起来吧...”曹彬对樊若水的怀疑少了几分,也想听听他口中的计策到底是什么,若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想来他们久经沙场的也能听出不对劲。 “小民回了池州后,便以钓鱼的名义在江边勘察数月,获取了采石江面的详细水文资料,绘制出这份《横江图说》,可助宋军搭设浮桥。” 樊若水说完后,从怀中掏出一份图册来,军中侍卫立即上前把图册献给曹彬,潘美哪里还坐得住,立即起身朝曹彬那儿走去,目不转睛得盯着图册看去。 若樊若水说的是真的,这的确是当下最需要的东西了,有了采石江面的水文资料,搭设浮桥便不再是难事,更能减少不少试验时间。 “叫黄虎他们来!”曹彬又朝外吩咐了一声。 这份资料,于水中霹雳弹的试验同样有用,而让他们根据这份资料试验,也最为一目了然。 “东西,我们收下了,至于真假,还得再看,你且先去休息!”接下去还有重要的事情商议,不管这东西是不是真的有用,樊若水不能离开军营半步了。 樊若水自然明白事关重大,点头后便跟着侍卫离开了营帐。 曹彬看着他人影消失后才开口朝潘美道:“本将以为,当是真的。” 潘美不置可否,“池州已然攻下,离这里也不远,让人去打听一番便知晓真假。” “好!”曹彬点了点头,“同时让黄虎他们验证采石水文,若这《横江图说》可用,找一处水文地理相似之处将浮桥造起来,届时打下采石,直接移置过来便能用。” “好,本将这就安排!” 大宋攻打江南国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各处城池,百姓们不知道军队打到了哪儿,却都已经收拾好了行李,随时准备逃难去。 尤其是的百姓,他们住在太湖边渔船之上,已是藏在芦苇从中,一日日慢慢朝平江府慢慢挪去。 平江府如今为大宋领地,逃去那里,总不会再有兵灾。 金陵城,李煜心脏“咚咚”跳个不停,这几日他总感觉有事会发生,便是礼佛都静不下心来,今日一早佛前灯油不慎打翻,他这感觉便更重了。 果不其然,这就收到了枢密院呈上的消息。 “国主安心,我大唐数十万士兵不是摆设,定能齐心协力击退宋军!”皇甫继勋第一个站出来说道。 “依臣看,还是要派人再去同开封,若能议和是最好,打仗,苦的还是百姓!”徐铉开口道。 “议和?徐尚书是看不起我大唐将士吗?”皇甫继勋立即转头,“宋国欺辱我大唐日久,若他们一打我们就议和,岂不是更让人瞧不起?” “打,是要打,”李煜朝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吵,又道:“但议也是要议的,看宋军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吧!” “谁去?”皇甫继勋问道。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九十五章 攻山之策 徐铉这话刚说出口,殿中所有人的眼睛齐刷刷得看向了站在角落中极没有存在感的韩匡嗣父子。 韩德让后背一凛,看着他们就笑了起来。 事实证明,人在无语的时候的确会笑,韩德让朝前走去,看向李煜无奈叹道:“国主容禀,臣此前去开封没有将郑国公带回来,此次任务重大,臣怕是...” 韩匡嗣也附和道:“国主,此前徐尚书去开封,倒是办成了大事,要不是徐尚书,目前也尚不知林仁肇叛国一事,臣以为,还该徐尚书去才让人放心。” “国主,臣愿前往!”便在这个时候,陈乔站了出来,他作为枢密使,前去请求赵匡胤休战也是合适。 李煜并不想因为谁去的问题同他们争论,直接说道:“韩德让对开封熟悉,陈卿既然主动请缨,这次,便你们二人同去吧!” “国主——”韩匡嗣还要再说,却被韩德让使了个眼神,当即将推辞的话咽了回去,点头应是。 散了朝后,韩匡嗣迫不及待就问,“你刚才为何不让我说话?难道你还想往开封去?万一这次真回不来怎么办?” 韩德让拉着韩匡嗣衣袖快步朝前走了几步,同那几个大臣拉开了距离才小声道:“父亲放心,不管江南国是胜是败,咱们父子都能活下去,说不定还能加官进爵。” “你这是何意?”韩匡嗣不解。 韩德让本不想这么快告诉韩匡嗣自己同赵德昭的约定,但现在不说,韩匡嗣怕是要愁得睡不着觉,这才将自己滞留开封时的事通通说了出来。 韩匡嗣听完就怒了,“他们杀了你大哥,赵德昭还伤了燕燕,你这就能既往不咎,心甘情愿做宋国的官?” “不然,爹你说该怎么办?我们本以为江南国强大,联合吴越怎么也能将宋国挡上一挡,这辈子荣华富贵应当不愁,可是您看,吴越国说降就降了,没了吴越,江南国能抵挡得住宋国铁骑?” “那也不能——” “我当初滞留开封有多艰难,差一点便回不来,要不是赵德昭网开一面,允我将功抵罪,爹啊,你还能见到我吗?” 韩匡嗣仍旧不语,韩德让长叹一声,最后道:“不管如何,他答应我,攻入金陵,会留你我父子性命,我此去开封,再回来也不知何年何月,爹...自己保重!” 韩匡嗣说完大步离宫而去,既然李煜发了话,他接下来便要去同陈乔商议再次出使宋国一事了。 另一边,皇甫继勋大步出了宫门回了枢密院,刚走入院中,便有信兵送来战报。 “给本官即可!陈枢密尚未回来!”皇甫继勋说道。 兵卒并未多想,直接将信报给了出去,皇甫继勋打开看了一眼,遂即将其撕碎扔在了火盆中。 援救润州,自然是不可能的,谁知道是不是宋军声东击西之策,万一他们这里派了人马,可宋军真实意图却是围困金陵,这又该如何? 一切...当以金陵为重! 赵德昭收到了开封的来信,信是杨延瑛写的,同他说了自己决定留在晋王府照顾王七娘和安安,让他不要担心。 信中也没有告知此前七娘胎像不稳的消息,自然也不会说自己有孕,以免赵德昭在外分心。 所以,赵德昭看完这封信时只觉得心情大好,提笔回了一封,报平安的同时,让她们照顾好自己。 帐外有兵卒禀报,周威出去查看,回来时手中多了封战报,赵德昭收好家信,周威便将战报递了过去。 战报有关牛渚山,邹进已是去了五日,却仍旧未能攻下,本来想利用霹雳弹进攻,可在牛渚山却用不了。 “近来雨水多,这几日更是下了好几场大雨,山体有些松动,加上牛渚山本就土壤松散,若再用霹雳弹...极易容易引起山崩土崩。” 赵德昭抬头看向冯将军,“牛渚山守军居高临下,邹进但凡带人攻山,他们只需放箭,滚木、落石,便能把人拦下。” 赵德昭沉吟片刻,然后对冯将军说:“既然霹雳弹无法使用,我们需另寻他法。” 宋军上不了牛渚山,牛渚山上的守军也不一定能下得来,何况,他们在山上,军需物资也不知道能撑到几时。 但凡宋军时间充裕,便陪着他们慢慢玩好了,眼下却是不行,还得找个速战速决的法子来。 “传令邹进,派遣精锐小队,利用夜色掩护,潜入山中,破坏敌军的补给线和通讯,削弱他们的士气和战斗力。”这是第一步,切断他们补给,从内部瓦解他们的士气。 赵德昭在脑海中回想着曾经在书上看过的经典战役,看看是否有类似的可以借鉴一下。 倏地,他抬头看向帐外,问道:“现在刮的是什么风?” “东北风,”冯将军脱口而出,见赵德昭看过来的疑惑目光,笑了笑道:“我们水师对风向敏锐得很,每日晨起第一件事便是看风向,今日的末将已经看过了。” 赵德昭笑着赞许了一句,继续说道:“邹进在牛渚山北边驻守,本王的想法是,若是——” “火攻?”冯将军听了立即摇头,“烧山可不成啊!” “本王什么时候说要烧山了?”赵德昭拍了桌子,二十一世纪的好青年可从来不会干这种破坏环境的事儿! “本王的意思,是用烟,将他们给熏下山来!”赵德昭哼道:“这几日风向正好合适,又下了雨,用湿树枝、柴禾点火,风就会把烟朝山上刮去,火能灭,烟...除非他们有呼风唤雨的本事,否则只能受着,受不了就给本王下山!” “要他们真受着...”冯将军迟疑道,时间不等人,难不成真同他们死磕,采石倒是能让曹将军自己想办法,可润州等不了这么久。 “要他们真有这本事忍着,那...”赵德昭想了片刻也狠下心来,“那咱们就攻上去!” “不是殿下,烟对他们有影响,对咱们也有啊,这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嘛!” 赵德昭朝冯将军看去,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笑意,“放心,本王有办法...” 赵德昭让冯将军上前,在纸上写写画画,解释了他要用的工具和用法,冯将军眼睛越来越亮,唇角笑意也越来越大。 一直听说晋王什么都懂,今日总算开了眼了! “是,末将这就去准备!” “要快,两日吧,两日后一定要送到邹进手中!” “是!”冯将军立即领命。 冯将军看着笑得犹如狐狸的晋王,脊梁骨忍不住窜起一股凉意,想着好在晋王是宋朝这儿的,要是李煜有这般本事,他们大宋攻打江南,怕是艰难无比。 两日后,军令同几个大箱子很快传到邹进手中,他看了一眼便命人行事。 曹璨忍不住惊叹了几声,“殿下这又捣鼓出了新东西,他那脑子我有时候真怀疑是怎么长的。” “殿下看得书多,实非常人能及!” 曹璨点头,“说的也是。” 邹进将东西分派下去,继而看向曹璨,“除了这里,东边也需要人马防备,防止他们从这里下山,绕到我们身后突袭便得不偿失了。” 曹璨问道:“若他们从南边逃走怎么办?” 邹进和曹璨闻言相视一笑,“若他们从南边逃,咱们不费一兵一卒,我们就可占了这牛渚山,曹将军过采石渡口,同样没了后顾之忧,有什么不好的?”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九十六章 攻山开始 初秋,下一阵雨凉一阵,牛渚山上尤其如此,带着寒意的风吹得廖远铠甲下的单衣猎猎作响,令他不禁皱了眉头。 廖远愁得不仅仅是天气原因,更是山下这些宋军,此前他们往山上投了几颗霹雳弹,引得南边山体一场震动,不少泥土裹挟着石块滚下山去,塌了一大块地方。 好在宋军也担忧山体崩塌影响他们自己营地,这才没有继续进攻,但围在山下这么些日子,他们虽上不来,自己这些人也下不去。 更着急的,是补给这条道路被截断,外面的物资、军需都送不进来,如今山上营寨中,只有十来日的口粮,便是箭矢,也让人砍了树枝在做,可缺少翎羽,这些箭矢到底会失些准头,也缺少了尖锐,若宋军着甲,对他们便造不成太大伤害。 “将军,斥候最新消息!” 便在这个时候,副将张武快步走来,廖远看他神色明显不是好事,叹了一声开口道:“说!” “宋军搬来了大量稻草树枝陈在山下,末将以为,怕是要用火攻!”张武说道。 “用火攻?”廖远抬头看了眼树枝,一片叶子随着秋风晃晃悠悠飘落,“东北风...” “是,这几日风向都是东北风,正好是迎向营寨。”张武说道。 廖远“嗯”了一声,“好在咱们平日早就演练过此种情况,防火带不是一直备着?派人再去巡查一番,清理些杂草树枝便好,他们要放火,就让他们放吧!” 驻守在山上,怎么可能对山林火情不做防备,最好的办法便是隔离出一条防火带来,他们早便围着营寨清理出了一条,砍掉树木、清理杂草和树枝,就算山下着火,也烧不到他们上面来。 “是,那烟雾...”张武仍旧担忧,火烧不死,烟可能把人给熏得够呛,有人因此熏死也是有的。 “用湿帕子捂住口鼻!”廖远吩咐完又问,“发往润州的求援还没有消息吗?” 张远摇了摇头,“没有。” 廖远心中更是焦急,通往润州的道路怕是给宋军截断了,润州不知道牛渚山的情况,这援救估计是等不到。 “再命人传信!”除了让润州援救,也要让润州知道他们这里的情况,好早作准备。 “是,末将遵命!”张远领命。 张武下达廖远的命令后,又让人准备好攻袭的滚木,宋军定然想不到,放火烧山的时候他们还能对他们发起攻击,定然放松警惕。 廖远站在营寨瞭望台上朝下看去,山脚下营帐满布,宋军如蚁走动。 “火攻...”他喃喃自语,倏地,一滴雨落到脸上,他摊开掌心接了几滴雨水,皱眉道:“又下雨了!” “下雨了!这是好事啊!”士兵们兴高采烈。 “宋军要火攻,老天就下雨,嘿,连老天都看不过去要来帮咱们!” “是啊,最好这雨再大一些,说不定他们的火都烧不到防火带,就被雨给浇灭了!” 士兵们兴致勃勃得讨论着近在眼前的胜利,突然,一个士兵拱了拱鼻子,疑惑道:“谁把饼烤糊了?哪里来的焦味?” “别啊,粮食本就不够吃,明天都准备去北面打些猎物摘些果子了!” “诶,你们看那里,哪来的烟?”有人指着山下,黑色的烟雾随着风从林间飘了上来。 “宋军开始放火了?”有人疑惑,却并没有在林间看见火光。 站在瞭望台上的廖远却是看清了,这烟就是从山脚下飘上来的,但无论从哪个方向看,没有火,一丝火光也没有。 很快,黑烟弥漫,廖远的视线也被遮蔽,再看不清山下情况,他从怀里掏出帕子,急匆匆跑下瞭望台,找了最近的水桶将帕子浸湿捂住口鼻,身边所有兵将也都反应了过来,寻了最近的水桶绞湿帕子。 口鼻是捂住了,可露在外面的眼睛却是被烟熏得无法睁开,咳嗽声此起彼伏,许多人朝着营寨里面跑去。 廖远脚步匆匆,闷闷的声音从帕子后面传出,“备战!备战!” 他终于明白宋军的伎俩,不是火攻,是用这烟将他们逼下山去,可是一旦下了山,怕就没办法阻止宋军经过。 战鼓声在营寨中响起,一个个身影佝着在烟雾中若隐若现,他们手中拿着弓箭或是长刀,随时准备迎接从烟雾中现身的宋军。 “将军,不如下山同他们拼了算了!”张武找到廖远,眼睛已是熏得通红,不住有眼泪流出,看样子难受坏了。 “下山不就正和他们意思了?”廖远说道。 “可这样也不是办法,要是宋军趁机偷袭怎么办?” 廖远摇了摇头,嗓子已是有些疼痛,他咳了几声,继续道:“这烟对我们有影响,对宋军也是一样,他们不会上山!” 张武“嗯”了一声,“好在这几日下雨,水存了不少,让兄弟们先躲着吧,等烟散了再想办法!” “选几个人盯着宋军动静!”廖远最后吩咐了一声。 江南国兵将们守着水桶,找了躲避处猫着,祈祷这烟赶紧散去,或者让这雨下再大一些,把这烟雾冲散。 岂知天公不作美,雨很快便停了,风却是更大了起来,山下的烟雾延绵不绝,也不知要几时才停。 虽说有湿帕子捂住了口鼻,但短时间内可以忍受,时间长了嗓子还是生疼,咳出来的痰都带着黑灰。 “再等等...”廖远站在营寨后,想着若酉时还不散,就带领兄弟们趁夜袭宋军大营! 也没到酉时,不过申时三刻,山林中便传来动静,斥候看了一眼,怀疑自己眼睛是不是被烟给熏坏了,怎么看见了一群尖嘴猴腮的怪物,可又明明都是站着的,身上穿着盔甲手中也拿着武器。 他揉了揉眼睛,看清眼前人到底是什么打扮后,脖颈却感受到一阵温柔,他抬了抬手,遂即悄无声息得倒在了林间。 “上,继续!”宋军先锋部队一挥手,林间窸窸窣窣的动静继续响起。 不过再离营寨更近时,他们动静也终于被人发现,山上营寨的战鼓很快被擂响,宋军先锋官举刀大喝一声,“杀!” “快,快,敌袭!” “宋军攻上来了!” 廖远同张武也拿着刀冲出了营寨,他们想不到这烟雾还没有散,宋军就攻了上来,着急指挥着列阵迎敌。 而当他们看清宋军的模样后,却忍不住愣了片刻。 宋军的脸上...戴着...戴着一个竹筒?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九十七章 攻占采石 这就是赵德昭想出的办法,做个简易的防毒面罩。 原料很简单,竹筒、木炭、湿布。 方法也很简单,在竹筒一端填充木炭和湿布,另一端用嘴呼吸,再打两个孔可以固定在口鼻上。 赵德昭还命人去城里采购了些草药,薄荷、艾草等,这些草药可缓解刺激性气体,提供更多防护。 有用是真有用,他们上山到现在,除了眼睛不舒服之外,喉咙嗓子同正常无异。 当真是有用! 先锋部队两千余人就先戴着,顶着烟雾摸上山来偷袭江南国大军。 箭矢朝着江南国大军射去,他们压根来不及准备,要拿刀拿弓箭,只能扔掉手中湿帕,如何还能同宋军对战。 战役没有开始多久,江南国大军便已有了溃败之态,许多兵将不是扔掉兵器直接投降,便是朝北山逃去。 可以逃去山里,可以从北边绕回附近城镇去,只要离开这里便好! 廖远看着眼前的溃不成军,气得破口大骂,可烟雾入喉,便是一阵撕裂般得疼痛。 “将军,咱们从东边突围,下了山还能往润州城去,只要守住润州,宋军也没办法。”张武跟在廖远身边劝道,眼下胜败已成定局,他们再没有办法守住牛渚山。 廖远看着周围的惨状,知道张武这话说得对,可让他当个逃跑将军,却怎么都做不出来。 “你带人走!”廖远推了张武一把,“赶紧去润州,记住,一定要守好润州!” “可是将军你——” “国主任命本将驻守牛渚山,守不住,本将无颜回京,你快走,”廖远看着还在犹豫的张武怒道:“这是军令!违者——斩!” “是...末将谨遵廖将军之命!”张武知道这一声“将军”怕是这辈子最后一声,他心头沉痛,转头看了一眼拼杀的大军,红着眼睛带着人马朝东边突围而去。 战役在一个时辰后结束,两万南唐军队,除了逃跑的、战死的、熏死的,俘虏了有五千余人。 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山下大帐中,邹进听着缴获俘虏和兵器物资的汇报,倏地听见外面一阵马蹄,紧接着就见曹璨拎着一个人走进了帐中。 “据说是个副将,想从东边逃走,还好被我截下!”曹璨将人扔在地上,走到一边坐下,“派人传信去同殿下说了吗?” 邹进点头,“去了!”说完看向殿中那人,只见他蓬头垢面,身上穿着的铠甲也破破损损,还有一根断掉的箭头插在大腿上。 “姓名?”邹进淡淡问道。 地上那人“哼”了一声,转过头去没有说话。 “没用,我问了一路了,就是不说话,你看,还吐我一口血沫子,ta娘的,这件铠甲是我爹之前穿过的,我都爱惜得不行!”曹璨嫌恶得翻了个白眼,继续道:“不过他不说,自然有人会说,我让人先审了几句,就有俘虏架不住招了,说他是副将,叫张武,听从他们将军之名想去润州。” 邹进定了定,继而挥了挥手,“既然招了就带下去吧!” 帐中侍卫应声,押着人离开大帐。 “是有什么发现?”人离开后,邹进才重新开口问道。 曹璨一拍桌子,“殿下果真没看错人,邹将军厉害啊!” 说完,曹璨走上前,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我怀疑,这人不是副将张武,是他麾下兵卒假扮,指认他的也是一样,唱了双簧给咱们看,真正的张武,趁乱跑了!” “跑去哪儿了?”邹进又问。 “最近的就是润州...”曹璨说道:“我让人去追了,不过若是小股人马...” “岔路多,难追!”邹进说道。 “对,我的意思,让人去同种将军说一声,让他那里派人也留意一下。”曹璨道。 “好,本将这就让人送信。”邹进点头,只是他心中不知为何,听到这个消息便多了一丝不安。 “派人盯着他们一些!”邹进最后吩咐道,他们现在还不能离开,只有曹彬率领的中军渡江之后,他们才能回去支援润州。 牛渚山攻下后,曹彬率领的大军便准备攻占采石渡江。 经过黄虎等几人验证过后,樊若水的《横江图说》便被他们用了起来,因为石牌口同采石水文地理接近,曹彬便命人在石牌口建造浮桥。 而有了水中霹雳弹相助,宋军很快攻占采石,之后将石牌口的浮桥移置过来,竟然分毫不差。 与此同时,牛渚山失守的消息也传到了附近州城,镇海节度使郑彦华及副兵马使杜真,各自率领水军、步军各万余人奔赴采石狙击。 只不过当他们即将抵达采石时,收到前方消息说宋军已经将采石攻了下来。 “既然采石已经失守,就不该再继续前进!”郑彦华的意见,是率兵回去,采石丢了就丢了,其他城镇就该守好。 可杜真却不以为然,“末将还是想前去阻一阻,他们刚渡江,还未站稳脚跟,此时若打个出其不意,说不定能把他们赶回长江北岸去。” “平原地带,你以为宋军是什么?”郑彦华嗤笑道。 “一样都是人,又不是天兵天将,怎么就不能打了,事在人为罢了!”杜真道。 郑彦华哼笑一声,“杜将军未免太小瞧曹彬了,他可是宋国一员猛将,他作为主帅,便算皇甫晖再世,怕也难以击败他,何况你别忘了,还有个潘美!” “那又如何?”杜真咬牙切齿,“宋军在采石上的这座浮桥,不仅让宋军畅通无阻,同时,他们可以通过这浮桥,将粮草军械源源不断送往前线,这于我江南国可是大不利之处啊!” 郑彦华何尝不知道,可知道又有什么用? 而杜真,他将郑彦华的这话当作他胆怯得借口,并没有放在心上,郑彦华也不想多劝,既然人上赶着送死,他拦着做什么? 二人就此分道扬镳,郑彦华回去布防,杜真则朝着曹彬驻军地疾驰而去。 很快,郑彦华便收到消息,杜真被曹彬击败,继而,曹彬、潘美率领的中军主力,接连攻占江宁西南的新林寨、白鹭洲、新林港等重要军师驻地,朝着江南国都城金陵急扑而去。 中军大军顺畅无比,可此时的润州城下,便不是那么顺利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九十八章 原来是佯攻! “润州城前有宋军大营,看样子咱们要进城也是困难!” 润州城旁边一处树林间,穿着戎装单衣的张武同其麾下蹲在其中,张武拿着树枝在地上画了简单的形势图,他们神情担忧,看样子也是一筹莫展。 便如曹璨所料,张武同亲卫换了服装躲了起来,待宋军追兵离开,才带着剩余兵卒朝润州城下赶来,这一路可谓胆战心惊,不止后有追兵,前方也有宋军斥候巡逻,不让靠近润州一步。 “也不知围了多久,金陵的援军怎么还没到?不应该啊!”有人在一旁嘀咕道。 “常州呢?常州距润州近,他们那里定也听闻润州被围,该有援军前来才是!”张武又问。 可问了也是无用,他们在牛渚山上时便不知山下境况,眼下匆忙奔逃,又从哪里得知这些城池如何了? “来了,回来了!” 这时,林子外头出现几个人影,正是张武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兵卒,他们已经换了百姓的粗布麻衣,其中一个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后只见里头装着几个麻饼。 “将军先吃一点!” “你们先吃!”张武没有接,又问,“打听到什么了?” 城进不去,周边村落还有百姓没有离开,从他们口中倒是探听到了一些情况。 “润州被围了挺久的,宋军也攻了几次,好在城中都守住了。” “还有常州,常州那边也正打着,但从百姓口中打听不出事哪一路宋军。” 张武点了点头,“常州此时禹万成是个有本事的,有他在,常州暂时不会有事。”只不过,也派不出援军来了。 “将军,有发现!”树林外一个年轻人动作敏捷,走在满是落叶的泥土上也没有发出多少声响。 到了跟前,张武才见他神情激动,忙问,“发现什么了?” 年轻人看了一眼地上的形势图,拿起一根树枝在宋军大营上点了点,又在靠后的位置划了一个圈,“属下大胆去探了一番,您猜属下发现了什么?” “别卖关子,快说!”张武在他头上拍了一记,不满说道。 年轻人吐了吐舌头,说道:“宋军看着挺唬人的,实际上他们营中根本没有这么多人,这些营帐中都是空的!” “你说什么?”张武立即瞪大了眼睛问道。 “都是空的,”年轻人兴奋道:“宋军压根没有这么多人,他们虚张声势,实际上,属下估了估,也就五千人左右,城中可是有三万守军呢,他们定然也是被宋军给骗了,所以迟迟不敢出城迎敌。” “宋贼可恶!”张武一拳砸向旁边的树干,想起廖远将军,心中更觉悲愤。 难怪他们在牛渚山上等不到润州援军,原来竟是因为宋军唱得这一出好戏绊住了润州,若不是如此,他们牛渚山岂会一败涂地! “想办法将这个消息告知城中!”张武看向年轻人,“你在我们这里身手最好,若必要,我等在宋营中制造动乱,你入城通报!” 年轻人听了这话,脸上的笑意倏地凝固住了,若是按此计行事,张副将同这些兄弟们,岂不是都会 “此事宜快不宜迟......”张武收回目光,开始商议具体计划,年轻人张了张口,最后却默默将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这是关乎大唐生死存亡之大事,不管是廖将军、还是张副将,还是身边这么多弟兄,大家早已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 谁去报信,谁留下扰乱宋军,都是一样的! “等晚上便开始行动!”张武最后朝年轻人说道:“一定要将这个消息告诉刘知州,务必趁宋军还没反应过来时出城迎敌!” “是,属下定完成将军之命!” 常州城同润州相比,境况惨烈多了。 战鼓震天,号角齐鸣,宋军如潮水般涌向城墙,一架架云梯架起,冲车轰隆隆得撞向城门。 火油从城墙上往下倒,可阻断不了宋军前进的步伐,倒下的尸体成为伙伴的垫脚石,继续朝着城墙攀登。 带着霹雳弹的弩箭飞过城墙,在城中轰然炸响,惨烈的哭嚎此起彼伏,常州俨然成为了人间炼狱。 “丁督军,非要如此吗?”钱俶瞥了一眼同他并肩而立的丁德裕,语气冰冷。 丁德裕眼神不屑,面上却是客气,“朝廷的命令,是要尽快攻占金陵周边城池,好让中军攻打金陵无后顾之忧,常州、润州都是大城,咱们已是浪费了不少时间,若不抓紧,怕是要违了军令。” “霹雳弹射入城中,损伤的多是百姓,官家也有令,定要安抚江南百姓,以减少之后可能会有的叛乱,丁督军如此,官家怕是不满。” 丁德裕见钱俶搬出赵匡胤来,更觉得生气,脸上的笑意也维持不住。 不过,丁德裕却不怕钱俶这番威胁,官家让自己为东路督军,便是监视钱俶,担心其在进攻途中会有二心。 官家如此担忧,自己便该为官家分忧,钱俶的倚仗是吴越军民,那他便在战事中先消耗钱俶的倚仗,一方面城池拿下自己也就有了战功,另一方面,若官家得知自己为朝廷考虑的这番心思,定会大大褒奖一番。 “将军多虑了,百姓要的无非是安生过日子,拿下常州,朝廷出面安抚一番,升斗小民有了好处,哪里还有想着再搏命?”丁德裕嗤笑一声。 丁德裕的话钱俶不敢苟同,但他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丁德裕都不会听,但他还想再试试。 “朝廷拨了不少霹雳弹,为何不先用这些将城门攻破,如此损耗将士,实在——” “常州后面还有润州,润州可是大城,若将霹雳弹尽数用了,届时用什么攻打润州?” “会有补给——” “太慢!”丁德裕笑着道:“将军还应以大局为重!” 钱俶看着丁德裕,丁德裕也回望着他,二人眼中风波涌动,似有雷电相接。 钱俶虽纳土归降,但他吴越国主的气势一拿出来,丁德裕还是有些受不住,最后开口道:“今日不早,暂且撤回修整,明日再继续攻城吧!” “好!” 撤兵的号角吹响,常州城外兵将们慢慢退了回来,钱俶看了一眼丁德裕,说道:“战功虽重要,但若是好大喜功,官家仁厚,也不会容许!” 丁德裕看着打马回转的钱俶,心中涌起憎恨不屑,嘀咕道:“待回京师,定要告你一状!” www.4e54.icu。m.4e54.icu 第四百九十九章 撕破脸 常州城墙上,常州此时禹万成拿着刀,看着如潮水般退去的宋军,长长叹了一口气。 将领金成礼慢慢走上城墙,到处都是横陈的尸体,城中也是,城墙上也是。 到处都是哭喊声,金成礼闭了闭眼睛,想将刚才看到的画面从脑海中抹去,可闭上眼,却是浓重的血色,让人恶心欲呕。 金成礼揉了揉自己的胃部,缓了片刻后才走到禹万成身边,看着城墙下焦黑的尸体,忍着不适说道:“江阴、白鹭洲等地都被宋军攻占,常州眼下孤立无援,禹刺史,你觉得,我们当真能守住常州吗?” 禹刺史捏了捏手中长刀,语气陡然严厉,喝问道:“金将军是何意?不守,难道要降吗?” 金成礼突然笑了一声,摸了一把城砖,看着手上黑灰道:“四面城门都有宋军,他们的火药炸毁了靠近城门的民居店铺,连着里面的百姓...” 禹刺史没有说话,他知道金成礼是什么意思,如果降了,常州的百姓或许还能活命,可若是不降,城中百姓,怕是 不会! “宋军攻城从来没有屠城一说,让百姓聚集到城中,他们的火药射程再远也不过入城几百步范围!” “是啊,宋军号称仁义之师,可刺史你看,他们攻打常州,哪里有一丝一毫的仁义?他们甚至没有让人劝降,直接就开始攻城,若他们真的屠——” “住口!”禹刺史转身一把揪住金成礼的衣襟,勃然大怒道:“熄了你这心思,朝廷命本官为常州刺史,你为常州守将,便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投降之意。” 金成礼看着禹万成的模样,他眼中燃烧着痛苦和狂热,是就算战死殉城也要坚持的固执。 “是,本将听从刺史之令!”金成礼拱手说道。 禹万成胸膛起伏,又定定看了金成礼好一会儿,见他神色诚恳,这才松开了手,“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们不能因为怕这个怕那个,就要放弃我们坚守的东西,再说了,本官始终相信,人定胜天!常州...会平安的!” 金陵,就算皇甫继勋隐瞒战况,但宋军已然渡江的消息还是传到了李煜耳中。 “宋国当真要吞我江南!”李煜面色苍白摇摇欲坠,他望着虚空,想起父亲李璟叮嘱自己定要守好大唐宗庙,不由悲从中来。 “既然撕破脸,咱们还听宋国的做什么?我大唐这么多兵力,真硬碰硬,也不一定拦不住他们!”皇甫继勋说道。 “皇甫将军说的在理,”神卫军都虞候朱令赟附和道:“国主不必忧心,有我大唐将士在,定能保大唐无虞!” “既然如此,何必再用宋国年号,当废之!”徐铉义愤填膺,大声说道。 徐铉这提议当即得到了殿中大多数朝臣的肯定,李煜见自己多年委曲求全,仍旧换不来赵匡胤的心软,当即点了头,决定同宋国决裂。 他下令废弃多年的“开宝”年号,所有文书全部改用干支纪年,这一年便称为“甲戌岁”。 “金陵全城戒严,募军筹饷,囤积粮食,若百姓能主动献粮食和钱财给朝廷,给予爵位!”国破家亡之际,李煜也不再想别的,只求能渡过这一难关,再说其他。 “朱令赟,朕命你率军出湖口,冲端采石浮桥,截断宋军退路!”李煜不再自称国主,而是改称为“朕”,他不再是宋国的附属,他是大唐皇帝! “陛下,若是如此,出使宋国这事...”韩匡嗣顺势改了称呼,既然撕破脸,还要再去开封做什么? 路途遥远不说,眼下还在打着,万一路上就被宋军给抓了,谁能保证不会当场把人给杀了? 赵德昭的承诺是承诺,但他这承诺,相信除了当事人之外,不会再有人知晓了! 李煜听了久违的一声“陛下”,心情也好了不少,点头道:“是,不必再去,传信让他们回京!” 散朝后,韩匡嗣看着一骑飞快朝城外而去,终于松了一口气,才这么几日,想必还没走远,把人追回便都好了! 朱令赟得了李煜的命令,点了兵将之后,也朝着湖口而去。 皇甫继勋回到枢密院,枢密使陈乔不在,他便能把控所有战报,但若陈乔回来 皇甫继勋看着桌上战报,上面写着最近的情况,池州失守、牛渚山失守、江阴、泰州失守、常州、润州被围,以及多处传来的求援信,他通通没有理会! 所有人都以为,宋军只是过了江,还能再把他们打回去,孰不知,他们都快到金陵城下了! 不能让陈乔回来! 皇甫继勋将桌上所有战报军情投入火盆,继而唤来亲信吩咐了一番,见他们离去后才重新座了回去。 能拖一时是一时,陈乔一旦回来,他这条命,便保不住了! 夜色如墨,浓稠得仿佛能吞噬一切,乌云遮蔽了月光,天地间只剩下零星的火光在远处摇曳。 风卷着沙尘、呼啸着掠过枯草,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军营的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偶尔传来几声马匹的嘶鸣,打破夜的沉寂。 张武几人伏在草丛中,身体紧贴着冰冷的地面,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们手中握着长刀,刀柄上缠着的布条已经被汗水浸透,眼睛盯着前方的军营,火光下,值守的士兵有序走过,四处查看着异动。 “时辰到了!”身边一个兵卒说道,他的声音像是从喉咙中挤出来,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 张武没有回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他的心跳得极快,因为他知道,这一次夜袭关乎生死,不仅是他们,也是润州城。 他缓缓抬起手做了个手势,身旁的黑影立即行动起来,他们像一群无声的幽灵,迅速朝着宋军大营逼近。 好早今夜大风,偶尔踩到的枯枝声,也很快湮灭在风中。 在他们离开后,原地一个身影也慢慢起身,朝着反方向快速奔走而去。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章 得逞?! 张武带着人袭营不过是为了扰乱宋营目光,好让小兵将消息传入城去,何况他们这十几人如何能抵得过数千人的宋军? 半个时辰不到,除了被杀死的,剩下五六个人被俘获,押着跪在大帐前。 张武断了一条胳膊,他却感受不到疼痛,所有心神全在远处那个不起眼的小黑点上。 老天保佑,今夜月黑风高,才让他得以掩藏身形。 突然,张武瞳孔猛地一缩,只见那身影似乎是摔了一跤,不过片刻后便重新站了起来,继续朝着润州城下狂奔而去。 耳边传来脚步声,张武微微低了头,只见一双黑色鹿皮靴停在自己面前。 “江南国士兵?” 张武撩了眼皮,见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将领,不禁“嗤”了一声,难不成润州城下这五千人马,就是这书生率领的? “你是何人麾下?”说话的自然是种昭衍,他此刻连甲胄都没有穿,只一件月白色长袍,难怪让人以为是个书生。 张武哪里有心神去回答他的问题,算了算时间,想着他也快到城下了,这才又转头朝润州方向看去。 种昭衍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润州城城门竟然打开了一条缝隙,一个身影很快消失在了缝隙之中。 张武见人进了城中,这才放心笑了起来,转头朝种昭衍道:“你这里只有五千人马,却装作万人之众迷惑润州,哈哈哈,不过可惜,老子不过是声东击西,你瞧见了吧,有人进城了,就是老子让去的,润州城很快会会知道你们这里究竟有多少人,要不想死,赶紧跑吧!哈哈哈!” “宋贼,好心提醒你们,识相就赶紧跑,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跪在张武旁边一人也大笑起来。 可他们笑了半天,却见宋军脸上丝毫不见慌张,一时疑惑,笑声也渐渐停了。 “你们不怕?”张武昂着脑袋问道。 “怕什么?”种昭衍声音清冷,听不出半分惧怕担忧。 张武心中奇怪,他又看了一眼润州方向,那里没有动静。 这也是正常,他进城后总要同刘澄说明情况,说不定还要自证身份,这些都不打紧。 然后,润州城还要整军才能发兵。 急不得! “本将应该将你们这些人斩首示众,”种昭衍开口道:“不过本将改主意了,总不能让你们做个糊涂鬼!” “你什么意思?”张武突然觉得事情并不如自己想的那样,他又看了一眼润州,心中寒意一阵阵冒了上来。 “押下去,”种昭衍下令,继而指着张武道:“给他上药,别让他死了!” “你给老子说清楚,到底是什么意思?ta娘的,老子跟你拼了——” 张武的抵抗没有任何用处,其他人也从种昭衍的话中感受到了不安,他们迷茫得站起身跟着宋军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定是骗我们的,莫慌...莫慌...” 张武这话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别人,还是安慰自己,他们被关在一处四面漏风的棚中,在这里,能清晰看见润州城的情况。 这一个晚上,纵然张武瞪大了眼睛,也没见城门开启,更不要说润州城大军出城迎敌了。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你是牛渚山副将张武的亲随,你叫什么?” 润州城知州府中,刘澄和卢绛看着眼前形容憔悴、盔甲也是破破烂烂的中年人,眼中闪过震惊来。 牛渚山的守军,是怎么跑到润州来的? “禀刘知州、卢将军,小人名叫左小五?” “就你一个人?其他人呢?牛渚山怎么样了?”卢绛接连问道。 左小五擦了擦泛红的眼睛,声音却还算镇定,“牛渚山失守,宋军已经攻占了牛渚山,小人跟着张副将前来润州,路上听闻宋军已经攻占采石,过了长江,池州、常州、白鹭洲、江阴等城池俱已失守,宋军已经到了秦淮河盼了啊!” “你说什么?”卢绛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走到左小五面前,“牛渚山失守,宋军占了采石,竟连常州也是...” “是,”左小五点头,“来的路上,听说宋军是在采石搭了浮桥,北岸的大军依靠浮桥过了江,杜将军前去阻拦,也被宋军打败,常州是吴越前国主钱俶打下来的,然后跟着大军一起朝金陵去了。” “所以其他人......”卢绛又问。 “他们为了掩护小人入城,准备夜袭宋军大营,想来都已经...已经...”左小五说到这儿,终于忍不住捂着脸颊呜咽了一声。 卢绛看了一眼外面,命人传来城墙守将,很快有人入内,点头证实了左小五的话,“适才宋军营中的确发生骚乱,应当是有人夜袭大营,片刻就停了。” 卢绛闻言,心中对左小五的话已是信了五分,他顿了片刻,又问,“牛渚山是怎么失守的?” “宋军用的烟熏之策...”左小五将事情详细同卢绛说了,“廖将军以为宋军不会攻上来,因为烟对宋军同样也有影响,我们就用湿帕子捂了口鼻躲在背风处,总好过一些,谁想宋军竟然攻上了山——” “怎么会?” “宋军脸上都带着一个竹筒,也不知是为什么,但那东西的确有用,烟雾对他们当真是没有影响,牛渚山这才失守,廖将军战死,张副将带着我们想从东边突围,哪知道山下也有宋军...” 卢绛和刘澄聚精会神听着,只听左小五继续说道:“我们命大,逃了出来,不过身后有追兵,后来有人提议,同张副将换衣服扰乱追兵视线,我们这才得以脱身,到了润州这里,然后,便看到城下有宋军大营,我们探查了一下,少说也有两万人马...” 左小五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了什么,从身上掏出一封军报来,“这是我们在路上缴获的,应当是从和州水寨朝常州方向发出的,落款是宋国晋王赵德昭。” 卢绛听到赵德昭这个名字,脸色当即沉了下来,上前接过战报抖开来看。 战报是写给宋军总帅曹彬,只见上面写着最近军情,包括牛渚山之战详情,以及请示是否要从扬州调兵支援润州,好早日将润州攻下,大军才能尽快汇合金陵。 战情上的印鉴是晋王赵德昭,除此外,还有扬州水师将领冯友的印鉴。 “是真的!”卢绛喃喃道。 “这下可怎么办?”刘澄长叹一声,没想到宋军这么快就打到秦淮河边了,过了秦淮河就是金陵,大唐难道真的气数已尽?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零一章 将计就计 卢绛揉了揉眉心,继而开口道:“不管如何,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守好润州,只要润州还在,于宋军而言就是一道阻碍,国主就算要退,也有个退处!” “金陵万一守不住,难道润州能守住?”刘澄大喊道。 “那依刘知州所见,又该如何?” 刘澄被卢绛问得开不了口,要是宋军当真为了金陵,他们自然是投降了,固守润州有什么用?最后还是一个城破人亡。 还不如早早降了,说不定还能去宋国捞个官当当。 “张副将其实有同小人说过...”左小五默默插话道。 “说什么?”刘澄立即问道。 “张副将说,润州城坚固,城中粮草也是充足,宋军短时间内不一定能攻破,就算再少一万人,也能守得住。” 卢绛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不如让润州城一万水师驰援秦淮河,以解秦淮河被困危急,如此一来,金陵的危急也能缓解,只要金陵危急解了,金陵就能派援军来润州。” 刘澄听了这话,下意识就想反对,少了一万人,他这润州还能守得住? 绝对不行! 可话还没出口,脑中突然一道闪电劈过,没等卢绛开口,他立即点头,“是,是个好主意,金陵被围,想来各地勤王之师也会朝金陵去,到时齐心协力,将宋军打回江北去,我润州之危也就解了!” “是否太过冒险?”卢绛摇头。 “这可不像卢将军的性子,卢将军还怕冒险?不是怕冒险,可是怕死?”刘澄哼笑道。 “刘知州可以说本将没本事,但要说本将贪生怕死,哼,本将手中的刀可不同意!”卢绛在润州城伏低做小够了,忍着刘澄就是他还顶着个润州知州的名头,他这人只会趋炎附势,若不是他在朝中煽风点火,林将军也不会这么快被国主定罪,长江也不至于守不住! 可眼下,宋军都已经到秦淮河畔,家国都快没了,他还忍着这小人干什么? 卢绛一时气愤至极,便是连腰间的刀都抽了半截出来。 刘澄被他突然的气势吓了一跳,不禁后退两步,“没有就没有,发这么大火做什么?” 卢绛见此才又“哼”了一声,将刀归鞘,“张副将说的,也不失为破釜沉舟之法,只不过...” “什么?”刘澄问道。 “刘知州率水师前去,还是由本将前去?”卢绛问道。 刘澄故作不在意得摆了摆手,“这不打紧,卢将军愿意如何便如何好了!” 卢绛点了点头,又看向左小五道:“多谢,你先下去休息,有事会再让人请你。” “不敢,都是大唐将士,自该为大唐抛头颅洒热血,小人告退!”左小五跟着侍卫离开议事厅,走出大门时偏头朝后又看了一眼,屋中二人还在商议着什么,想来是由谁带水师去秦淮河了。 不管谁去都好,润州城,是大宋的了! “还好殿下这份信来的及时,要不然,可要让润州识破咱们的佯攻之计了!” 润州城下大帐之中,在听了斥候禀报,说润州并无异动之后,三五大将聚在一起商议接下去的部署,当然在此之前,还是有人忍不住夸了下赵德昭。 虽说张武带着人逃脱牛渚山,但他们失了马匹,步行如何比得上马匹,邹进的信比他们早了好几日到赵德昭的书案上,赵德昭看了之后,直接命人送来给种昭衍。 信中夹了几份军报,都是以殿下名义发出,看其内容,除了牛渚山战情是真的,其他多少掺了点水分,最后的印鉴也是用的殿下和冯将军的。 赵德昭的意思,若能用便用,用不上就销毁! 种昭衍便明白了赵德昭的意思,自己担心的,或许和殿下一样。 至于邹进他们,策应曹彬率领的中军后,自会赶来同他们汇合。 种昭衍立即命斥候多加防备,果不其然发现了几个鬼祟的影子。 这几人没有立即去润州报信,而是徘徊在营外许久,种昭衍便明白了他们的打算,看来是要牺牲大部分来吸引宋军注意力,再让其中一人入城报信。 他当即有了办法,便是将计就计,而后再来个移花接木。 昨夜月黑风高,谁说不是天助大宋呢? 种昭衍找了个麾下机灵身手又好的左小五,密切叮嘱了一番,再将赵德昭伪造的军报交给他,而后让他狠狠练了几日,看上去容颜憔悴一些,等着那些人有了动作,便将他派了出去。 张武留意润州城门的时候,种昭衍心中比谁都紧张,若是让张武的人赢了,他们这里情况可真就危急。 人入了润州,也要看润州相不相信小五的话,要是有一丁点儿怀疑,于战局也是不利。 不过眼下看来,左小五当是成功了! 赵德昭在去往采石的船上。 曹彬在前往金陵的路上,截获其战报,说金陵派朱令赟率水军十五万前往湖口,欲冲垮采石浮桥,溧水都统使李雄也率兵前往支援。 赵德昭作为战棹都部署,自然得要严密看守好长江,采石浮桥费了千辛万苦才搭好,哪里能让他们轻易毁去。 他命冯将军看守和州渡口,自己率领扬州水师前往采石。 这日,大船行到皖口停下歇息,赵德昭看着冯将军给他的长江沿线布防图,以及水文资料,突然听到有人求见。 “是谁?”赵德昭抬头问道。 “池州路巡检王明,参见晋王殿下!”没等禀报的小兵回答,门外就传来厚沉的声音。 “进来吧!”赵德昭看着门外,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将领走了进来,年纪约四十出头,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赵德昭印象里,王明此次作为池、岳州路巡检,过了江之后便驻在池州附近,以牵制这边的南唐大军。 “王巡检有礼,请坐!”赵德昭对于有本事的人向来没有架子,等他行礼后便邀他坐下。 王明坐下后,直接问道:“殿下也是奉曹将军之命,阻拦朱令赟冲毁采石浮桥吗?” “是!” “末将接到曹将军的军令,特来助殿下,早先,末将已经截断朱令赟粮道,还望殿下知晓!” 赵德昭听了这话笑着赞道:“王巡检做得好,这一战于我等又多了胜算。” 王明扫了一眼桌上摊着的舆图资料,又问,“不知殿下有何策略?听闻朱令赟率十五万水军之众,而末将同殿下加起来,也没有五万人!”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零二章 朱令赟 “说是十五万人,大抵是虚张声势。”赵德昭不怎么相信,在宋军如此势如破竹的形势下,李煜会不把兵将留在金陵,而是派十五万出来冲毁采石浮桥。 就算真派,按照一贯的做法,自然是要多报些人马数量的,好扰乱敌方军心。 “不管是不是,咱们总要想个办法应对!”王明抬头看了一眼赵德昭,眼中似有踌躇,过了片刻又道:“末将此前跟随曹将军过采石,见过殿下的水中霹雳弹,可若朱令赟有十五万之众的水师,再加上江水波浪起伏,水中霹雳弹或许无法发挥作用。” 赵德昭点头,指着长江舆图皖口的位置朝王明道:“本王已是有了主意。” 王明起身朝桌上看去,赵德昭手指点住的地方是在皖口,皖口,便是长江流入皖地这一段,丰水期水面辽阔,沿岸沃野千里,只不过眼下已是枯水期,水位下降导致航道变窄,是伏击的好地方。 “水中霹雳弹对上十五万之众的战船,的确发挥不了太大作用,既然如此,那就直接改用火药罢了。” “晋王殿下的意思是...”王明不懂火药,不明白赵德昭的意思,不用霹雳弹改用火药,这其中又有什么区别? “本王带来不少水中霹雳弹,需要测算好水流速度,定时引爆,好处是提前埋伏,可减少我方将士损伤,弊端是,需要耗费些日子测好水文,不然,一旦风向、水流等有变,霹雳弹有可能不是助力,反而成为对己方的伤害。” 王明明白了赵德昭的意思,但他不知道要如何做。 “把引线除去,竹筒中只装火药,提前固定在皖口江下,只待他们船只经过——” “要如何引爆?”王明不自觉问道。 “用火攻!”火是最好的办法,只有用火攻,当温度达到一定程度后,固定住的竹筒便会炸开——” 王明眼睛一亮,这个办法若能行,朱令赟前锋部队便可损伤大半。 “好,便听殿下的!”王明朝赵德昭拱了拱手。 “报!” 二人正说着,外面又传来禀报声,来人是王明散在附近的斥候,禀报说发现朱令赟水师踪迹。 “唐军水师船舰高大,数量众多,上设旗鼓,蔽江而下,不出三日便到皖口。” “这么快!”赵德昭的确有些惊讶,没想到南唐水师能这么快抵达皖口, “朱令赟的确是从金陵赶来,可大部分水师,是驻在湖口,行军速度快也是正常。”王明皱了皱眉,“只是如此一来,在水下布置火药一事,怕会来不及!” 他们这一行人离皖口还有段行程,就算日夜不停也要三日抵达皖口,正好就碰上了,哪里还有时间在水下布置? 赵德昭垂着脑袋看着舆图,脑中如风暴般翻阅着此前看过的所有书籍。 所幸赵德昭记忆好,他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在哪本书里看过,朱令赟此人是朱匡业的儿子,朱匡业又是朱延寿的儿子,而这朱延寿,是杨行密的小舅子。 杨行密可是南唐前身吴国开国之君啊,若要这么算,朱家便是为南唐服务了三代呢! 而朱令赟虽为官三代,不过身手敏捷矫健,骑射功夫也好,升值不靠门荫靠军功。 但人,毕竟不是十全十美的,朱令赟有个弱点,便是瞻前顾后,多思多疑,一定要有了万全之策,方才行动。 赵德昭想了片刻后说道:“王巡检,本王还有一计!” “如何?” “王巡检可派人快速去往皖口,在江边竖立船桅形木桩,先行迷惑朱令赟部,让其以为我等早做好防备,就等他来,他疑心重,说不定就此停下,好让我等有时间进行布置。” “事不宜迟,末将这便去!”王明没有丝毫迟疑,行礼后大步离开,不多片刻便听见岸边传来逐渐远去的阵阵马蹄声。 赵德昭也没有闲着,他乘坐小船到了船队末尾,又登上一艘舰船,彭雷迎了上来,“这个时候,殿下怎么来了?” 赵德昭看了一眼甲板上堆放的竹筒和棉线,朝彭雷道:“不用测了,这里测的到了皖口也不一定好用,将火药全部装入竹筒中,越快越好。” 彭雷没有多问,低头应了声“是”。 “另外,你们这船立即启航去往皖口,具体怎么做,到了皖口王明王巡检会安排!”赵德昭又吩咐了一声。 彭雷照旧应了一声,听晋王的意思事态紧急,回头就吩咐了一声,船上工匠立即忙碌了起来。 装着火药的舰船脱离船队,在夜色下快速朝着皖口行进,赵德昭回到自己楼船上后,也命船队启航。 时间不等人,战场瞬息万变,细微的差别就会将战局改变。 采石浮桥不能断,宋军不仅要倚靠它运输军需,这座浮桥,也是宋军的退路! 朱令赟已经后悔了,当他听闻粮道被宋军截断之后,他便生出了悔意。 不过眼下后悔也没用,出了金陵,他才知道外头局势何等紧张,哪里像枢密院奏报中所说,宋军不过刚刚过江。 宋军都快打到家门口! 朱令赟也知道这所有的一切都有皇甫继勋的手脚,陈乔出了门,眼下枢密院可不就是皇甫继勋说了算,自然他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只不过啊...朱令赟想起国主来,可怕皇甫继勋连国主都敢蒙骗,也不怕有朝一日被国主知道了真相,他这脑袋保不住吗? 朱令赟站在船尾,看着身后夕阳将江水染得通红,漫天晚霞映在江面上,几只孤鸿飞过,若不是去打仗的话,也别有一番意境。 “将军,前方有情况!” 船突然停了下来,朱令赟看向身旁亲卫,不耐烦问道:“怎么了?这里离采石还远的很吧!” “前方快到皖口,航道变窄,舰船无法并行!”亲卫说道。 “这种事还用同本将说吗?”朱令赟朝他挥了挥手,“让王将军自行安排!” 王将军,便是江南国此次战棹都虞候王晖,此时在前头的战舰上指挥。 朱令赟说完了见亲卫还没走,又问,“还有何事?” “将军,据斥候回报,前方水域恐有埋伏!” 朱令赟闻言便瞪了眼睛,急急从船尾朝瞭望台走去,越过他前方战船船只,隐约看见前方密密麻麻得桅杆。 他忍不住一阵胆颤,“宋军怎地还有怎么多水师?他们竟然早在这里等着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零三章 虚张声势?! 江南国所有战舰都停了下来,江面上有斥候船来回巡逻,防止敌人突然袭击。 朱令赟同王晖并排站在战船上,眯眼看着前方桅杆。 “咱们也停了两日,可对面丝毫没有动静,照末将看,不如让斥候船再近些,也好看清楚对面情况到底如何!”王晖说道。 朱令赟却不赞成,“本将后路已断,这一战只能赢不能输,没有完全的准备,不能先行进攻。” 王晖的眉头皱得可以夹死一只苍蝇,照他来看,宋军此举完全是虚张声势,若真有埋伏,定然不会被他们发现。 可朱令赟却说,宋军也有可能是反其道而行之,就是让他们这么想才如此大张旗鼓,要真莽撞冲上去了,才是中了他们的计了。 “可如此等着也不是办法,”王晖说道:“陛下要咱们冲毁采石浮桥,好断了宋军后勤,可若滞留在此,于战事也是不利!” 王晖这话也是不错,要真长久滞留,等他们到采石,说不定整个江南都已经是宋国的了。 犹豫之下,朱令赟终于下定决心:“王晖,你挑选精锐斥候,分批潜入皖口,务必探明宋军虚实,同时,传令全军,做好战斗准备,火油都备好了吗?最近风向利于我军,一旦发现宋军有异动,立即发起攻击。” 王晖立即领命而去,朱令赟则继续观察着前方的动静。 皖口岸边宋军大营,除了王明外,宋军行营指挥刘遇也在。 “朱令赟的确多疑,但也是经验丰富的将领,要想让他上当,就必须做出足够逼真的假象!若我们迟迟没有动静,也是无用!”刘遇说道。 刘遇在知晓殿下的计策后,也思考着如何利用朱令赟的多疑性格,进一步迷惑对方。 “眼下是最关键的时候,火药竹筒已经送来,还要两日,至少两日——”王明指着外头说道:“定要将那些东西布置好,才能同江南国开战!” 刘遇点头,“这样,让船队在江面上布置一些假的战船,尽量让它们看起来像真的一样。” “假的战船?”王明眨了眨眼睛,“哪里有?” “此前曹将军不是缴获了不少战船吗?其中便有些破损的,不能用于战事,但将船开来布置在江面上却是不难。”刘遇说道。 “那好,只要撑够两日,后面就算发现是假的也没关系!殿下他们也快到了!”王明说道。 刘遇即可下令将那些破损的战船开来江面,想了想,又让人在船舱中扔了几个竹筒进去,到时江下的竹筒没有那么快爆炸,船上的也能暂且先顶一顶。 翌日傍晚,朱令赟收到精锐斥候的回报,江面上有宋军战船,数量却是不多,约有百数。 而江洲那些桅杆,很多都是空杆,并非都是战船。 “果然是虚张声势!”王晖听了禀报嘲讽道:“将军,末将就说了,宋军水师不多,一半沿江部署,一半怕是要随长江入秦淮,哪里还能有这么多来拦截我等。” 朱令赟听了禀报后,这几日的压力也陡然一松,“好,让将士们做好准备,明日一早,继续前进!” 继续前进,意味着对宋军发起攻击,王晖闻言当即拱手抱拳,脸上洋溢着自信大声道:“是,末将遵命!” 第二日没有太阳,是个阴天,朱令赟一向不喜欢阴天,感觉浑身都有一股潮湿的感觉。 不过,几日风大,而且是顺风,若点了火,风便可以将火送到对面去,这可是天时地利人和了啊! 想到这里,就算是个阴天,朱令赟也不不觉那么难以忍受了! 船头包裹了金属的战船率先朝着桅杆冲了过去,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它们撞断在了江里,横躺在江面飘荡。 后面战船紧紧跟随,因为航道狭窄而使得整个船队拉长,看上去浩浩荡荡蔚为壮观。 “他们攻过来了!”江面上,刘遇同王明站在战船上,看着前方皱眉。 “殿下还没到!”王明朝后看去,没有看见大宋船队的影子。 “这两日大风,殿下他们想必是受了阻碍!”刘遇看着船头飘扬的影子,心头涌现一片阴影,“水克火,火同样克水,水战用得最多的便是火,可今日这大风,于我们不利!若他们用火攻——” “总不能因为这个就放他们过去了,”王明瞟了一眼被前锋船撞开的伪造的战船,好在只少数撞沉,其余在江面漂荡,因为船下系了绳子,也不会漂离太远,“不管他们用不用火攻,只能迎击!” “是,本将也如此以为!” 二人对视一眼,战鼓在船上擂起,无数绑着霹雳弹的弩箭朝着对面战船射去,爆炸声此起彼伏,火光四起,尚未短兵相接,对面很快就沉了两艘。 江面上的硝烟弥漫,战鼓声、喊杀声、爆炸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惨烈的战争画卷。 朱令赟站在战船上,目光如炬,指挥着战舰有序前进,同时不断发出命令,调整战术以应对宋军的反击。 王晖则在另一艘战船上,他身先士卒,亲自指挥着精锐的水师士兵,快速突破接近宋船,利用大风优势往江中扔火油桶,待它们漂到宋船附近时,便用火箭引火,在风力的助力下,这番攻势对宋军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他深知这场战斗的胜负关系到整个江南国的命运,因此不敢有丝毫懈怠。 “那两艘船上有他们将领,只是不知朱令赟在哪里...”瞭望台上的刘遇自言自语。 便在此时,一艘装了竹筒的小船漂到江南国战船旁,不知哪里的火星掉在了上面,只见“轰”得一声响,本就松散的船体很快崩溃,木片朝四周飞溅而去。 “那些船...”附近战船上的江南国士兵看到这一幕,指着江面上那些船喊道:“船里放了火药,小心,避开它们!” 说要避开,可这些船漂得到处都是,甚至前锋船的四周都是,怎么能避? 王明知道不能再拖了,立即下令弩箭手朝那些船只射去,霹雳弹带着火药一起爆炸,前锋战船一时也突破不得。 江面上的混乱持续着,朱令赟的战船虽然在数量上占优,但面对宋军的火攻和霹雳弹,也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传令下去,全军加速前进,不惜一切代价,突破宋军的封锁!”朱令赟的声音在战鼓声中显得格外坚定。 另一边,王明亲自指挥着弩箭手,他们将霹雳弹绑在箭头上,射向江南国的战船,随着一声声巨响,江南国的战船不断被击中,有的甚至开始燃烧起来。 可很快他们发现,江南国战船燃烧后便会快速逼近宋国战船,竟然是想利用风势来个同归于尽。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零四章 江面上乱成一团,到处都是火光,尸体以及船只残骸铺陈在了江面上,喊杀震天。 风越来越大,前方的宋军战船俱是着了火,就算用水龙灭火也是来不及。 而江南国的船队却只有零星火苗,如此下去,他们布置在江面下的火药压根没有用处,甚至有可能等不来晋王的船队,便要全军覆没在此了。 便在此时,从船阵中突然冲出来五六艘战船,这几艘战船他们速度极快朝着江南国船只冲撞而去。 “快,快避开!”王晖着急大喊。 若只是寻常战船,他们倒也不怕,可撞上来的这些宋船却都是着了火的。 王晖更担心的是,宋军有霹雳弹,要这些船上还有霹雳弹的话...撞上这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避不开,他们太快了!”王晖身旁的亲随朝后看了一眼,他们想要借助风势,此前也是顺利,船只一艘接一艘,哪里还有回转的余地。 “那就给本将挡住了!”王晖沉了脸色,看着前方几艘战舰,心中估算着可能会受到的损失。 还好,波及不到他们这里,王晖又松了一口气。 燃烧着的船只很快冲撞上了江南国战船,王晖没有料错,这几艘船上的确装了霹雳弹,不仅有霹雳弹,还有藏在船舱中的火油。 刹那间,爆炸声如雷鸣般降下,王晖甚至有一瞬间的耳鸣,他晃了晃脑袋,看着那方水域的火焰窜天而起,着火的兵卒们张开手挥舞嚎叫,最后“噗通”“噗通”接连跳入江水之中。 火焰在江面上熊熊燃烧,木材的“噼啪”声不绝于耳,也将两边的船只隔绝开来。 “原来宋军打的这个主意!”王晖冷笑一声,“不过就算想要拖时间,也扭转不了眼下战局!” 双方船只隔火相望,王晖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这一仗已是胜券在握,只等着回去庆功了。 突然,江面晃了一下。 王晖扶着船舷,四下看了一圈,问道:“刚那是什么情况?” “属下不知...”亲随也是奇怪,江面只有火焰在燃烧,没有其他动静,江面怎么会突然晃动,好似下面有什么庞然大物游过一般。 这话还没说完,江面又晃了一下,似乎比刚才更要剧烈,江面也有水花溅出。 “不对劲,下面有东西!”王晖心头一凛,双手扶了船舷,探出脑袋朝江面下看去,可不知为何,江面下却是混浊得厉害,黑漆漆得什么都看不到,这让王晖心中愈发不安起来。 “后撤,命令全体后撤!”王晖下意识道。 “后撤!”亲随立即发出命令,可在狭窄的航道中后撤的确不是简单的事,也没法快速动作,而江面下的动静却是越来越大了! 终于,一个竹筒被炸出了江面,王晖看到竹筒的瞬间还感觉奇怪,不明白竹筒怎么会在水下,下一刻,更大的震动传来,江面下犹如有蛟龙翻腾。 江面上燃烧的船只发出了更大的炸响,火焰也蔓延开来,江南国船只避退不急,眼看着火烧了上来。 固定在江面下的火药起了作用,一个接一个竹筒成为了江南士兵的催命符,王明捏紧了拳头,只盼着这些火药能多击沉几艘战船,好给他们多赢得一些时间。 刘遇睁大了眼睛,此前只听闻王明得晋王命令,在江面下布置了一些东西,但眼下看见这威力,也不禁目瞪口呆。 幸好火药掌握在大宋这儿,要是江南国有这般技术,他们这次怕是连过江都难如登天。 “快退!”眼下着急的人换成了王晖,前方的船只一艘接一艘得燃烧起来,江面下的异动仍旧不断,波涛汹涌,他都快有些站不住。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错在哪儿了? 王晖想不明白,天时地利人和,不是都在他们自己这里吗? 怎么转瞬间就不一样了! 王晖朝后看去,船只已经开始退避,朱令赟站在其中一艘船上,朝他大声喊着什么。 “风停了!”王晖略过朱令赟,看到他身后的旗子突然垂了下来,风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停了! “将军——”王晖张口,倏地传来一阵灼痛,回身去看,只见火光漫天。 王晖看着火苗,瞳孔中出现震惊恐惧来,甚至已经忘了身上还燃烧着的火。 “将军,快走!”亲随用湿布扑灭他身上的火,又推了他一把,似乎想将他往小船上带。 大船已经不行了,只有小船,坐上小船退避还有生的机会。 王晖踉跄了一步,眼睛又看向远处船上的旗子,那旗子慢慢飘动,最后终于招展起来。 只是这旗子飘扬的方向不对,这风向...变了! 不止变了,还越来越大,此前如何吹向宋军的火,眼下便如何吹向江南国船队。 何况他们俱是相距不远,虽然此刻已然开始退避,也来不及。 王晖推开亲随,又回头看向宋军方向,举着刀喊道:“给本将冲过去,就算死,本将也要拉宋军做垫背!” 王晖举着刀的手臂上一块灼烧过的皮肤已经起了水泡,他双目赤红,眼中满是对宋军的恨意,好似一个要吃人的恶鬼。 船只不再后撤,而是朝着宋军方向行驶过去,可尽管宋军近在眼前,但江面上漂浮的无数船只残骸却还是堵了他们道路。 火越来越大,王晖最后又回头看了一眼,朱令赟的身影看不见了,他低头哂笑,倏地又抬头大喊一声,还没等船只冲到宋军处,他自己也已经被火焰所吞噬。 王明和刘遇在同一时刻下了命令,用火箭继续追击,现在可是他们占优势,不趁此机会斩尽杀绝,可就对不起死去的这么多弟兄了! 水战的火箭除了箭头带着火苗燃烧,箭身部分也绑了一小管火油,以确保射中目标后火不灭还能燃烧。 每支箭带的不多,但聚在一起便很是吓人了。 “江南国战船绵延数千里,江面上又是如此,他们过不来,我们也过不去!”刘遇上了王明的船只,看向前方说道:“这么好的机会,错过可惜!” 王明点头,“的确,是要想个办法才好!” “奇怪,天都快黑了,殿下他们怎么还没到?”刘遇朝后看去,远处的江面上雾蒙蒙的,看不清有什么动静。 “等等,你听!”王明突然拉住刘遇衣袖,凝神听去,在他们后边是有声音传来。 “马蹄!是马蹄声!”王明听出了什么,脸上一阵紧张,“难道江南国还有准备?” 说话间,马蹄声也越来越近,宋军所有人将箭头瞄准了岸上,一旦发现敌军便要射杀。 可当他们看清岸上骑兵时,立即放下了手中弓箭,继而忍不住欢呼起来! “是殿下!是殿下来了!” 王明惊喜莫名,拍着船舷笑着道:“殿下竟然没走水路!”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零五章 夹击 赵德昭带领着骑兵从宋军船队旁呼啸而过,沿着河岸朝江南国船队冲去,虽然已经是傍晚,但火光将他们照得透亮,一眼就能看清楚江面形势。 骑兵在岸边排开长列,一队在前用盾牌掩护,一队在后用火箭、霹雳弹加以攻击,江南国压根没有招教之力。 “灭火!朝北岸撤!”朱令赟第一时间下达军令,将士们用船上备好的水龙快速灭火,以防止火势扩大。 而此刻船队前方有火,宋国战船暂时过不来,岸边的宋军射程也不过两百步,只要他们尽快远离,兴许还能有转机。 船队犹如一条长龙在江中蜿蜒,龙头已经着火,并且顺着风越燃越猛烈,龙身爬上了些微火苗,但在江南国将士的水龙下,还能有所控制,龙尾慢慢脱离船队,不出一时半刻,便能远离这处火葬场。 王明在瞭望台上看着,心中喜悦已经被急迫所取代,殿下那一队骑兵也无法将龙尾涵盖其中,这样下去,还是会让他们跑脱。 此时,他恨不得能长出翅膀来,飞过去将霹雳弹扔在朱令赟的脸上。 “快看后面!” 宋军身后的江雾中,慢慢出现一艘楼船的影子来,只见晋王亲卫周威站在船前,看见王明同刘遇,朝二人拱手致意。 “退!”王明看清楚楼船上的旗语,吩咐船只向两岸靠近,给楼船让出一条通道来。 “周将军是要做什么?”刘遇问道。 “他是晋王殿下近卫,他这么做定然也是殿下吩咐,既然是殿下吩咐,咱们且等着看就是了!”王明说道。 楼船不断朝前,直到被火焰拦下,再也过不去了才停了下来,继而船只横侧江面,露出甲板上的东西后,诸人才明白周威想要做什么。 “投石机!”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射程的问题,有了投石机就不是问题了!” 投石机投的自然不是石头,而是霹雳弹。 约莫有五六个霹雳弹被点燃引线后放在投石机中,继而发动机关,看着带着火星的霹雳弹朝江南国船队飞去,没等第一批霹雳弹落地爆炸,第二批又被点燃放了进去。 霹雳弹就像不要钱似的朝江南船队飞去,循环往复,耳边是连声炸响,便是宋军看得都有些目瞪口呆。 “用了多少了?”王明问道。 “好像,有两百来枚了!”刘遇扯着嗓子喊了一句,此刻的风声都被爆炸声所掩盖,他们甚至看不清江南国的船队怎么样了! 霹雳弹的威力远超想象,江南国的船队在连番轰炸下,火光冲天,浓烟滚滚,船只纷纷倾覆,士兵们惊慌失措,跳水逃生。 岸边的骑兵已经停下了动作,此刻他们也没有必要再进行攻击,江南国水军已是节节败退,这场战役的胜负,已成定局。 朱令赟站在船上,看着一艘艘船被炸穿,不是燃烧就是沉下江去,将士们已经失了士气,满脸惊慌不知如何是好。 “败了...都败了...”朱令赟颓丧垂下了脑袋,“十五万水师,竟然都败了!” “将军,还没有,”旁边一将士大喊道:“咱们在船尾,趁还没烧过来,将军逃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留得青山在?”朱令赟抬起头,脸上满布泪水,伸手指着江面道:“哪里还有青山?毁了,都毁了!本将回去,也是个死...” “不会,将军不会死,”那将士劝道:“陛下还不知外面形势,枢密院谎报军情隐瞒了陛下,将军若回去告知陛下实情,陛下定能让将军戴罪立功!” 朱令赟“呵”了一声,“枢密院,且不说陈乔呕心沥血,就说皇甫继勋,我同他关系犹如兄弟,回去告密,便是害他...” “将军——”那将士心想此时哪里还管旁人生死,再说了,皇甫继勋上位时,也从未管过他人死活,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活命么?只有活下来,才有机会挽回败局啊! “不用再说,”朱令赟朝着船头走了几步,他是没有脸回去的,如此惨烈的损失,他要怎么面对陛下,如何面对朱家满门,“败了就是败了,本将认,是本将技不如人!” “降者不杀!” 岸上传来喊声,那将士听见后看了一眼朱令赟,想着要不就劝将军降了罢了,眼下这形势,大唐覆灭是迟早的事,便是连陛下,说不定都会是大宋的降臣。 可是当他抬头,看见朱令赟的神色时,劝降的话便没有说出口。 “人各有志,本将不拦着你们!”朱令赟却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看了一眼那将士后,抬步朝船头走去。 朱令赟走进了火中! 大火直到天明时分才慢慢熄了,江面上的船只残骸以及尸体漂浮好几十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言的味道。 周威带着人打扫战场,清理出一条可同行的水道来。 江边搭起了不少帐篷,投降的江南国士兵们被安排在这里,他们无精打采,脸上毫无劫后余生的喜悦。 另一处军帐中,赵德昭、王明、刘遇几人在帐中议事,他们最想知道的,是赵德昭为何换了陆路前来。 “只能说歪打正着,”赵德昭摇了摇头,叹道:“本王在前来的路上遇到埋伏,一队人马竟然在江边阻截,用绳子、竹竿等物拦截,这才拖慢了行程,不过也好在他们来了,要不然,本王还想不出该怎么来呢!不仅千里送人头,还千里送了战马来!” “千里送人头?”刘遇咂摸了这句话,不由笑道:“这话有意思!” 王明没有注意这话,朝赵德昭问道:“原来如此,可知是哪路人马?” “据说将领姓李,叫李雄!”赵德昭想了片刻,又道:“俘虏招供,他们是从溧水方向而来,就是配合朱令赟部冲垮浮桥。” “原来是他!”王明听到这个名字,脸上不由闪过一丝怅然来。 “刘将军认识此人?”赵德昭问道。 王明摇了摇头,“此前攻打樊山寨时,溧水都统李雄便组织人马前来支援过,只不过他们抵达时,樊山寨已经被攻下,而此刻他们却也回不去溧水。” “因为溧水也被攻下了!”赵德昭看着王明说道。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零六章 祥瑞 “是,李雄留下他儿子驻守溧水,他们李家倒是有骨气,没有一个投降的,最后全部战死,当真满门忠烈,只可惜啊,这样的忠臣良将,李煜就是猜疑来猜忌去,没有一个被重用,那些个混薪俸的,倒是在金陵珍馐满车、逍遥自在!”刘遇嗤笑一声,对江南国朝政表达出了强烈的鄙夷。 赵德昭笑了笑,他知道刘遇这话是什么意思,明着是鄙夷李煜不知人善任,暗里,是提醒大宋朝廷可不要同李煜一样,对有能力的人视而不见,让庸碌之人把持了朝政。 “刘将军说的是,”赵德昭点头,“所以我大宋才会战胜江南水师,因为官家派出的,都是能力干将,是我大宋的筋骨!” “不仅是末将同王巡检,还有不少为大宋浴血奋战的将士们,都是我大宋筋骨!”刘遇叹了一声,对奋勇冲入火中的兄弟们心痛不已。 赵德昭自是听闻了战况的惨烈,朝刘遇道:“我大宋自会公平对待每一个有功的将士,届时回京,本王便会上奏官家,除了给牺牲将士和其家属该有的抚恤以外,本王还会在此处立碑,这次牺牲的将士们,他们的名字会刻在碑上,以纪念他们的无畏和英勇!” 赵德昭的话语中透露出对将士们的深深敬意,而刘遇听后,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明白,这不仅是对牺牲者的尊重,更是对生者的激励,活着的将士们为了荣誉,会更加勇猛无敌! “殿下英明,”王明紧接着道,“将士们在天之灵,也定会感到欣慰!” 几人又商议了些细节,比如统计名单等,毕竟这次牺牲的将士们着实不少,水中江南国和大宋将士们的尸体交杂,还要将他们都打捞上来而后加以区分。 如此过了两日,所有人所有事有条不紊得进行,赵德昭看完各地战报之后,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站起身朝帐外走去。 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虽然打了胜仗,但巡逻的将士们丝毫不敢有所懈怠,从这一战中他们也知道,江南国士兵不是软柿子,他们也有不要命的狠劲。 附近的城池虽然攻下不少,但诸如李雄这种在外游击的想来也还是有,这种时候,更是要提高警惕。 夜风带着寒气吹拂过赵德昭的脸庞,他抬头看了眼天空,圆月从云中慢慢透了出来,算了算日子,不由心生感慨。 已经十二月了,安安周岁已过,可惜自己不在身边,想来他话也能说得连贯了吧,不知道学没学会走路。 七娘的身子不知如何了,好在陶御医和延瑛在,相信定能照顾好他们。 如此想着,赵德昭又走回帐中,提笔写了两封家书,传来周威,命赶紧送回开封。 “也不知何时能收到回信!”信还没出军营,赵德昭已经期盼上了,此时的他无比想念现代技术,若有台手机,随时可以视频连线,就算让他能看一眼七娘、安安和延瑛,听一句安安的“爹爹”,心中也是安慰不少。 “将军,曹将军的军令!”周威回来的时候手中多了封军报,听到是曹彬让寄来的,赵德昭忙伸手拿来。 “大军已经到秦淮河了!”赵德昭看到这消息,上扬的嘴角止都止不住。 “当真?”周威闻言也是兴奋,“曹将军果然悍勇!” “传令,大军整装,明日一早出发金陵!”赵德昭说道。 曹彬的军令是让作为战棹都部署的赵德昭出发前往秦淮河,一同围城! 开封,晋王府。 王七娘已是怀孕七个月,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下第二个孩子,此刻的她仍旧需要躺着保胎,按照陶御医的说话,再过一个月若是稳了,才能下地走动走动,以保证生产时不会没了力气。 一大早,琉璃服侍完王七娘在床榻上洗漱,又喂了些早饭,王七娘的眼睛就止不住得朝着门外看。 琉璃替王七娘梳了个简单的发髻,笑着道:“还早呢,天冷了小郡王赖床呢!” “今日外头可冷?”王七娘问道。 “冷,昨夜下了雪,现在停了,冷得厉害!”琉璃道。 王七娘听了赶紧推了琉璃一把,着急道:“快让人去凌波院传个信,天冷就别过来了,再受凉可麻烦!” 可这话刚说完,外面已经传来了孩子的笑声,王七娘当即朝外看去,很快,厚厚的门帘掀开,一个小男孩睁着大大的眼睛迈过台阶,朝着王七娘就扑了过来。 不过他似乎知道王七娘碰不得,只到了床跟前就停了下来,短短的手脚行了个怪模怪样的礼,糯糯喊道:“娘亲,你今日好点没?弟弟乖不乖呀?” 这男孩不是安安又是哪个? 王七娘笑着摸了摸安安的脑袋,“乖,安安也乖!外头冷不冷?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他早起了,缠着我陪他堆雪人呢!”杨延瑛紧跟着走了进来,她如今也有三个月身孕,不过常年习武身子健硕,一点儿也看不出肚子来。 “堆雪人?”王七娘听了又来拉杨延瑛的手,“你还听他的,你也是有身子的人,可别冻着了。” 杨延瑛的手暖和,王七娘摸着也算放了心,点了点安安的额头,板了脸道:“不能贪玩,知道吗?” 安安嘟了嘟嘴,最后还是乖乖点了头,杨延瑛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吃点早饭!” 安安“嗯”了一声,跟着奶娘去到外间吃饭,杨延瑛顺势在王七娘床边坐下,说道:“还有两个月便好了,到时候咱府里又要多一个小娃娃,正好过年,热闹了!” 王七娘笑着看了眼杨延瑛的肚子,“你也快呢,到时候府里不是两个,是三个...” 说罢,王七娘苦笑一声,“也不知殿下几时能回来......” 杨延瑛见她面色愁苦,忙转了话题,怕说下去王七娘又该抹眼泪了,“我昨日带安安进宫的时候,听到了件趣事。” 王七娘听了这话,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问道:“是什么趣事?” “昨日有使者入京,说商州城外发现了个祥瑞!” “祥瑞?什么东西?”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零七章 各有算计 祥瑞是在商州城外一座山里发现的,是一头雪白的鹿,听闻鹿角在阳光下闪烁的光泽犹如珠贝,看见人也不知道跑,甚至还会主动亲近人。 这就稀罕了! 商州府衙听闻后,出动了不少衙役将这鹿捉了回来,好吃好喝得养着,这边立即快马加鞭入京告诉了赵匡胤。 天降祥瑞,又是在两国交战时期,赵匡胤自然高兴,想着也快要年关了,直接让赵光义带着祥瑞入京来,兄弟二人也好聚聚。 不过赵光义回话说,年关商州城事务也多,他作为知州,不好就这么离开,且他任职未满三年,也不好仗着豫王身份坏了规矩。 赵匡胤听他这么回报也就罢了,只让他安排将祥瑞送入京师。 豫王要不要进京,杨延瑛没同王七娘说,王七娘只听说有如此祥瑞,心中欢喜,掌心合十念了句佛号,“有如此祥瑞,殿下定能平安归来。” “那是自然!”杨延瑛点头,“殿下的本事您还不知道嘛,不用担心,该担心的是江南国那些人。” “是是是,你说得不错!”王七娘脸上洋溢着笑意,便在此时,杨延瑛的肚子传来“咕——”得一声,王七娘惊讶道:“你还没用早饭?” “没呢,这便去,等会再陪你说话!”杨延瑛说着站起身来。 “快去快去!”王七娘忙不迭催促。 杨延瑛走出卧房,脸上的笑便不见了,她在宋皇后那儿听到这个消息时,心中不知怎么,对赵光义的话总有点怀疑,这人老奸巨猾,一肚子坏水,自己的亲侄儿也毫不留情下黑手,这次莫名其妙的祥瑞,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正想着,前面屋子中传来安安的笑声,“这个留给姨姨,姨姨喜欢吃!” 杨延瑛驻足,从门帘缝隙中看见安安童稚的笑脸,转头朝自己婢女小棠吩咐道:“你着人留意商州动静,还有入京这一路官道,密切注意豫王动向。” “是!”小棠应下。 杨延瑛又想了片刻,“最近操练不可怠慢,明日起,本将每日巡营!” 杨延瑛麾下有几百人的女兵,邈川之战时杨延瑛也带着她们,同赵德昭成亲后,这些女兵便安排在了禁军营外一座小院中,杨延瑛北上去而复返,她们也同样跟着回了京师。 禁军营中有训练场,杨延瑛吩咐她们自己操练,自己因为要照顾王七娘和安安而无暇多顾,可眼下不一样。 “但愿自己多心了!”杨延瑛最后想到,但有备无患,况且她们也该好好操练一番,不然当真会辱没杨家将的名头。 商州城中因为祥瑞一事而格外热闹,但凡熟人在路上遇见了,开口第一句便是问见没见过那祥瑞。 “哪里有这么好运气?据说祥瑞进城的时候用布挡着的!” “既然是祥瑞,也该让咱们老百姓开开眼啊!” “嗤,祥瑞是给官家看的,岂能是我们能看得?” “祥瑞要入京献给官家,豫王也要一起去吧!”有人问道。 “谁知道呢?”也有人混不在意,“豫王去不去也同咱们没关系,官家见了祥瑞到时候赏赐的也是豫王,也同咱们没关系!” “嘿,你这话说得没意思了,祥瑞是在咱们商州地界发现的,官家总要有点表示吧,减免些赋税也好,是不是?” “或者多加几个进士名额给我商州学生!”也有人开口。 街角站着一个破衣烂衫的女人,她挎着个篮子,里头依稀露出几张白菜叶子,偶尔听到“咕咕”叫声,她听了一耳朵后,转身穿过小巷,最后站在一处宅邸后门边等着。 一柱香不到,后门“吱呀”一声打开,穿着粗实衣裳的老马走了出来,径直走向门旁等待的女人。 “来多久了?穿这么少,冷不冷?”老马扫了一眼女人穿着,从怀里掏出一串铜板递过去,“去买件厚点的成衣穿。” 女人正是沐涟,自从豫王府不让人出府之后,她只好每个月来这里问老马要钱。 “不冷,”沐涟掀开篮子上方的麻布,只见里头窝着一只鸽子,她捏住鸽子的翅膀递给老马,“给你带来了,你要这鸽子做什么?” 自她在老马家里醒来,这鸽子就在了,养得肥,白日飞出去,晚上会自己飞回来,这几日自己养着,好似还瘦了些。 老马接过鸽子摸了摸它的脑袋,说道:“也不干什么,养得久了有感情,人不能进府,鸽子还不能进府嘛,不然这日子快无聊的!” 沐涟被老马一句“人不能进府”说得有些脸热,也不再追究老马要这鸽子的原因,手中抓着一把铜钱,踌躇了片刻后放在了篮子中,眼睛盯着鞋面,只见上面有几点泥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溅上的。 “想问什么快些问,我还要去做活!”老马回头看了一眼,门房坐在倒座中盯着自己,眼神中带着几分催促。 “豫王要和祥瑞一起入京吗?”沐涟说出口后才觉得这么问有些突兀,忙又追加一句道:“如果豫王入京,你是不是可以回家来了?” 老马装作没有发现沐涟的异样,只叹了一声摇了摇头,“去是要去的,只是不知道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怎么办了,要能跟以前一样是最好,要还是不能,也只能辛苦你来回多跑几趟了。” 沐涟听了这话,笑意勉强,“我有什么辛苦的,是你辛苦,我已经在找活儿干了,到时候不需要花你的——” “说这些做什么...”老马板了脸,“豫王明日要出城,我得回去了,厨房还有不少柴没劈呢,你自己回去路上小心。” 老马说完便转身回了府邸,大门关上,里头传来老马讨好的声音,想来这短短片刻时间,也同门房说了不少好话才换来,说不定还花费了几个铜板。 沐涟转身,挎着篮子沿着墙根朝西城走去,她脑中想着的,是老马说的那句——“豫王明日要出城”。 豫王如果同祥瑞一起去开封,她难道还在再等他回来吗? 经过这么多日子,也听了商州百姓、唱戏的、说书的讲了这么多,她大致能确定韩德让没有骗自己,皇后重伤,同赵光义脱不了关系。 明日豫王要出城 沐涟咬了咬牙,看见路旁一家成衣铺子,抬脚便走了进去。 今日不回去了,买件厚点的袄子将就一晚上 明日豫王要出城,这件事不是假的,老马也总算能找到个机会,好去探查一下豫王同辽国到底有没有密谋着什么。 沐涟的心思他也知道,只是对不住了,殿下的吩咐要紧,死去的弟兄们,也在等着他给一个交代!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零八章 翻找证据 翌日一早,豫王府早早便忙碌开了,豫王要出行排场总要做足了,况且赵光义一向是讲究这些的人。 厨房自三更起,灶塘的火就燃了起来,准备的吃食精细又要保证新鲜,只能赶早了做。 辰时不到,豫王府后门便开了,仆从们进进出出很是忙碌,侍卫们眼睛一眨不眨得盯着。 片刻后,几辆大车被赶了出来,一箱箱的东西搬上了车,看着挺沉,谁也不知道装了什么。 巳时刚过,豫王府大门开启,赵光义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走出府门,上了门口一辆豪华的马车之中。 车队朝着城门而去,百姓驻足两旁议论纷纷,猜测豫王此番出行是否同祥瑞有关。 街角,换了一身装束的沐涟看着他们,遂即顺着人流跟在了车队之后,手中仍旧挎着一个篮子,如同寻常买菜妇人般不起眼。 随着主人的离开,豫王府如同鼓胀的气球一般泄了气,忙了大半日的管事们吩咐了几句,便回了自己住处歇息,留下仆从们收拾规整,不过好在结束后也能休息上半日时光,补个觉总是行的。 午时,院落里慢慢安静了下来,只偶尔走过的巡逻侍卫发出些铠甲相撞的动静来。 冬日暖阳照射在府中,便是连屋檐上的猫也变得懒洋洋不愿动弹,突然一阵轻响,猫咪的眼睛慢慢睁开朝下看了看,见是府里一个仆从,便闭上眼继续打起了瞌睡。 走过的人正是老马,他贴着墙根,绕过巡逻的侍卫,若有有人经过,则在隐蔽处躲上片刻,等没了人再继续往前走。 豫王出府,路上说不定还会再发生点意外,定要耽搁不少时间,今日是查找证据线索最好的机会,万不能有所差池。 老马走到东院,门口有人守着,他左右瞧了瞧,快速走到墙根下,腿一蹬悄无声息得攀了上去,继而纵深一跃,却在落地时踉跄了下。 要不是这腿瘸了,哪至于这么没用! 老马捶了捶腿,待瘸腿稍稍好些,才小心朝着书房门口猫去。 老马轻手轻脚地来到书房门前,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门缝,侧身滑入了书房。 书房内光线昏暗,只有从窗棂间透进的几缕阳光,勉强能让人辨识出书架上密密麻麻的书籍和案几上散乱的文书。 他快速翻看了一遍案几上的文书,虽然知道赵光义不会将重要之物就这么随手放在这里,但保险起见,还是查看一遍得好。 文书都是商州城内政务,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在一叠书法纸下压了一封信,信封上没有署名,老马抽出信纸,上面也只写了“二月初五”这个日期。 二月初五? 老马在心里算了下,那会儿应当是过年的时候,这个日子有什么特殊的,怎么就要特意写信说明? 这封信,又是从哪里寄来? 老马没有空多想,将信纸塞了回去,重新压在了书法纸下,他继续在书房中摸索寻找,可最后却一无所获。 “什么都没有!”老马心沉了沉,今日这情况也在他设想之中,赵光义如此老奸巨猾一人,怎么可能会把勾结外敌的证据留在手中,定然早早销毁了去。 他站在书房中站了片刻,倏地抬头看向外面,赵光义这里没有,可府中还有一人,他那里或许能找到些什么。 老马想的正是王显,他在府中也有单独一个院落,老马仍旧翻墙而入,顺利进入了王显的屋子。 这屋子同书房连于一处,里面是卧房,外间是书房会客之用,老马照旧在书房中摸索了一番,甚至连柜子底都摸了一遍,可除了几封中规中矩的文书,什么都没有找到。 “难道在那里?”老马目光穿过边门,朝王显卧房内看去。 由于王显还没有成亲,他的卧房也很是简单,床榻上床帐支起,上面叠着一床厚厚的丝棉锦被。 床头放着个香炉,老马打开闻了闻,“鹅梨帐中香?” 这香是江南国国主李煜研制,主要成分便是沉香、檀香、奶香和梨汁,香气甘甜,主要的作用便是安神助眠。 王显这幕僚做得这么辛苦?日日都不得安眠? 老马嗤笑一声将香炉放下,眼睛倏地凝在了旁边的枕头上。 枕头外面用锦缎仔细套了一层,拆开枕套,里面是个木枕。 老马拿起枕头晃了晃,听到有轻微声响,面上一喜,知道自己或许找到了什么,他仔细在木枕上摸索了一圈,只听“咔哒”一声,竟然从里面弹出个夹层来。 “找到了!”老马胸膛砰砰直跳,颤抖的手将夹层中的几张纸拿了出来,借着照进窗棱的日光,他看清了上面写的东西。 恍然间一阵天旋地转,仿若自己眼睛出了问题,老马不禁捂住了心口,似乎担心越跳越快的心跳被外头听见似的,纸张在手中捏出了皱褶,手心的汗很快在纸张边留下了汗渍。 “赵光义...要反...” 这些纸都是京师几个大臣同赵光义的往来信件,其中不乏有几个将领,老马仔细一想,其中一个竟然还是掌管宫禁苏卫的指挥。 他们虽没有将具体行动写在上面,但拼拼凑凑的,也能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了。 假借祥瑞入京,京师那几个将领会配合赵光义,逼宫! 突然,外面传来脚步声,老马心脏猛地一跳,快速将手中信封塞进衣襟,手忙脚乱将木枕还原放在床榻上,而后快速躲到衣柜后,屏住呼吸,紧张地等待着。 脚步声在外间书房停了下来,有说话声断断续续传来。 是王显! 老马一惊,他竟然没同赵光义一同出门? 他为何会留在府中? 老马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紧握着拳头,听着外头的动静,同时心中也在想着,赵光义选择这个时候回京逼宫,京师中的禁军走了一大半,赵光义打的好主意啊! 何况殿下在江南,若是比赵光义晚回去,届时大势已去,赵光义会拿殿下怎么办? 对了,还有晋王妃和小郡王,老马心头一凛,就算殿下带着大军回京勤王,可若是赵光义用晋王妃和小郡王做威胁的话又该如何? 眼下是不是勾结辽国已经没那么重要了,赵光义一旦逼宫成功,他就是大宋的皇帝,谁还会用勾结敌国来治他的罪? 对了,老马又想起赵光义书房的“二月初五”这个日期,难道就是 老马越想越是心惊,后背冷汗止不住得冒,若是如此,还有不过两个月时间,他得尽快将这个消息告知殿下才行! 脚步声重新响起,似乎朝着卧房这里而来,老马屏住呼吸,在黑暗中听着脚步越来越近,继而又停了下来,过了片刻后,脚步声朝着门口而去,“吱呀”一声,门关了。 老马心下松了一口气,慢慢推开衣柜走了出去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零九章 暴露 老马走出衣柜,他迅速整理了一下衣衫,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进入时一样平静。他深知,此刻的平静只是暂时的,必须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耳朵紧贴着门板,仔细聆听外面的动静,而后小心打开边门,可就在此时,眼前一道银光朝他心口而来。 老马本能地侧身一躲,那银光擦着他的衣襟飞过,深深扎入了门框。 “是你?”躲在门口的王显看清了老马的脸,“你是厨房的那个,说,谁指示你来的,想要干什么?” 老马没有说话,他眼角四下一扫,伸手一圈轰向王显面门,王显毕竟是个书生,失了先机,对上老马便有些力不从心。 “来人!”王显不敢托大,也不能托大,他知道秘密很大可能已经被这人知晓,既然如此,就不能放他活着出去了。 另外,豫王不知道自己私藏了这些信件,这是他保命的东西,若是死在大业上也就算了,可若是大业成了,自己却成了被烹的走狗,被藏的良弓,多少有些不值。 那时候,还不知道史书上要如何写自己,或许骂名就让自己背了也说不定! 门外有仆从守着,屋里一嗓子很快把仆从引了来,推开门瞧见这副情景,当即转身要去找人来。 老马迅速跑到门边,伸手抓了仆从后襟,双手干脆利落扭断了仆从脖子,王显见此眼睛都红了起来,拿着刀大叫一声朝老马冲了过去。 老马后面仿佛长了眼睛,侧身滑至王显身后,继而一个肘击,将王显打得扑出了门外。 “来人——”王显从地上爬了起来,没有再回身追着老马砍,而是直接朝院门外跑去。 老马不敢有丝毫迟疑,迅速冲出屋门,沿着来时的路径,翻墙跃出院外,朝着自己住处飞奔而去。 “诶,你回来了?你刚才——”同老马一个屋的仆从在院中翘着脚晒着太阳,见人回来笑着打了个招呼,可见老马急匆匆,丝毫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又悻悻闭上了嘴巴。 这瘸子就是个怪人,一起住了这么久了还混不熟! 不搭理便不搭理,自己难道还上赶着攀交情一样! 老马朝四周看了看,见鸽子不在,忙掏出一个哨子吹了声,自己则立即走进了屋子,拿出炭笔和两张纸条,快速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外面已经传来了侍卫的喊声,同住的仆从奇怪得嘟囔了一句,“今儿个怎么了?豫王不是出门了?难不成又遭贼了?” 心急如焚的老马走出屋子,捏着纸条不住朝天空看去,终于,一个黑点出现在了视线中。 “来!”老马伸出手去,鸽子落在他的胳膊上,歪着头看着老马。 老马将其中一张纸条绑在鸽子腿上,继而快速将其放飞了去,同住的仆从看他这番动作,又听外头的动静,倏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脸上也露出了丝惊慌,脚步慢慢朝着门口挪去。 鸽子已经消失在了天边,老马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只要消息送出去,一些都还来得及。 “哐当——”老马眼神一凛,朝声音来处看去,只见同住仆从朝门边挪着,不小心碰倒了一个木桶。 见老马眼神凶狠,仆从立即跪在地上,双手合十请求道:“我什么都不说,我什么也没看见,真的,我保证!” 老马慢慢朝他走去,脸上露出个歉疚的笑意,“对不住!” 这是那仆从听到的最后三个字,也不知他死前,是不是后悔今日不该在自己院中晒太阳,若是勤恳一些,留在厨房劈柴多好呢! 送信之事绝对不能被说出去,不然,赵光义定会更改时间,若他孤注一掷提前行动,殿下就算长了翅膀,怕也赶不回来。 只能当作自己尚未来得及传信出去了,如此才能让豫王和王显按照原计划行动! 门“哐当”被踹了开来,一队侍卫冲进了小院,看到被拧断了脖子的仆从,以及站在院中的老马,当即将他团团围了起来。 王显气喘吁吁得跑在后面,他揉着心口,看见老马后大声道:“给本官押下!” 侍卫一拥而上,其中一人狠狠踹了老马一脚,老马腿一软跪在了地上,背上两把长刀押着,让他连头都抬不起来。 王显走上前,伸手搜遍老马身体,将他藏在衣襟中的信连同手心中的纸条都找了出来,信没有少,王显确认后收了起来,想着回去后得换个地方藏才好。 纸条他展开看了一眼,上面写了“豫王谋反”四个字,看不出是要写给谁去。 “你要送给谁?”王显说完,示意侍卫将人松一松,好让自己能看清老马神情。 “哼!”老马直起身子啐了一口,“叛贼,竟然敢打这个主意,赵光义,还有你,还有你们,都不得好死!” 王显抬手就给了老马一个巴掌,狠道:“我们打什么主意,就不牢你费心了,你只要老实交代,你是谁的人,来豫王府中到底做什么?” 老马嘲讽得笑了一声,之后紧紧闭上了嘴巴,再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给本官绑起来,本官就在这里,亲——自——审——”王显的想法,是要在豫王回府之前审问出来,若等豫王回来,自己藏信的事说不定就会被这人说出来。 沾了盐水的鞭子,烧得通红的烙铁等刑具被搬了进来,可不管王显如何拷打,老马就是不再开口。 快到酉时时,外头突然又传来吵嚷声,一个侍卫闯了进来,“大人不好了,豫王遇刺了!” “什么?”王显手一抖,鞭子掉在了地上,耳边听到轻笑,转头一看,满身是血的老马气息奄奄,面上满是嘲讽。 “刺客抓到了吗?豫王伤着没?现如今在哪儿?”王显没理会老马,朝侍卫又问。 “刺客已伏诛,是个女人,据说就是此人妻子,后门门房有见过,豫王伤得不重,现下回了东院。”侍卫禀报道。 “好,本官马上过去,你先出去!”王显吩咐道。 侍卫颔首领命出了院门,王显转身看向老马,哼道:“刺客...就是你的同党?本官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是谁派来的,说不说!” “是啊,她是我婆娘...”老马低头笑了一阵,继而在王显的怒火中,讥谑道:“既然她死了,我也不妨告诉你,她名字叫沐涟,是辽国萧后的贴身婢女,哈哈哈,听清楚了吗?”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一十章 心思各异 听到是辽国人,王显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崩裂,但他此时已没时间细细审问,拿起旁边的刀朝着老马心口刺了过去。 老马脸上挂着不屑,对于即将到来的死亡丝毫没有慌张,他带着笑意朝天空看去,听到刀尖入血的声响。 血光刹那间弥漫,老马眼神中的光慢慢黯淡,可他毫无惧色,也不后悔。 终于...能给兄弟们报仇了! “来人!”王显看着没了气息的老马,收了刀朝外喊道,“拖去主院!” 院门打开,王显当先走了出去,后边跟着俩侍卫,拖着已经断了气息的老马,院外仆从见了脸色吓得青白,噤若寒蝉只想躲起来。 等人走了,他们好奇朝院中看了一眼,想要找同住的人打听打听,谁知看到的,却是满地的血和另外一具没有闭眼睛的尸体。 “娘嘞!”有人拍着心口连连后退。 这小院还有住着旁人,可他们今日是绝对不敢住回去的,谁知道半夜会不会有冤魂来索命。 何况,现在还不知道他们犯了什么事,要是豫王一个不高兴,来个株连,他们可要真是倒了大霉! 王显带着人朝赵光义住的东院而去,时不时捂住心口咳几声,老马绝对是个练家子,这手脚功夫利落不似寻常人。 难道真是辽国来的? 可惜了,如果豫王回来晚一些,自己说不定还能再审问些什么出来。 东院门口的侍卫比往日翻了个倍,王显在门口停了脚,着人通传后,便在门口等着。 “那女人呢?”王显朝门口一个侍卫问道。 问的自然是沐涟,侍卫恭敬答道:“此刻当场伏诛,豫王下令把人吊在城门上,以儆效尤!” “豫王伤到哪儿了?”王显见刺客已死,也没了兴趣,又继续问道。 “胳膊,背上被刺伤!”侍卫垂下脑袋,“属下无能,让豫王陷入险境!” 王显也不想问豫王是怎么被一个女人刺伤的,恰好里面传来声音,王显便应了一声,朝后一挥手,带人走进了院中。 一个婢女拿着水盆从屋里走出来,还没走近便闻见一股血腥味,王显撇开眼,让侍卫将老马的尸体扔在院中,自己走进屋中。 赵光义坐在椅子上,府中大夫正在给他上药,胳膊上已是缠绕好了绷带,后背上的伤还裸露着。 “你来了!”赵光义额头上有汗珠滚下,看来这伤虽不重,但却疼得厉害,他摆手让王显上前,问道:“听说府里也出了事?” 王显点头,将缴获的纸条递给赵光义,“还好发现得及时,这才没有让消息泄露出去。” 赵光义接过纸条看了一眼,继而冷哼一声,将纸条揉了扔在火盆中,“一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在本王头上蹦哒,不自量力!” 说罢,赵光义朝外面看了一眼,嫌恶道:“带来干什么?给本王扔出去!” 说完,他又立即反悔,“不,和那女人一起吊在城门上,好让他们都看看,同本王作对是什么下场!” “是!”王显立即朝外吩咐了一声,立即便有侍卫拖着人离开了院子。 大夫轻手轻脚上好了药,嘱咐了几句不要沾水,不要吃发物,便拿着药箱退了出去。 大夫走后,屋中只剩下赵光义同王显二人,屋中烛火昏暗,火盆中的炭发出细碎声响,扔进去的纸条早已成了灰烬。 王显低着头想着今日一系列事情,从发现自己屋中有异常,继而喊人将其拿下,他总要编一套话来才好,不能让豫王发现什么端倪。 “说说吧,是怎么回事?”赵光义歇了片刻后终于开口道。 “下官今日留在府中,不想就撞见了这人鬼祟行踪,他一见下官便慌张得厉害,下官忙要去拦,不想他却是个练家子,下官不敌,于是喊来府中侍卫去追...” 王显说着又咳了几声,“好在他没地方逃,最后还是拿下了。” “谁派来的?可审了?”赵光义又问。 “审了,”王显点头,面上露出凝重之色,“此人姓马,府里的人都叫他老马,他婆娘...就是刺伤王爷的那个女人,名叫沐涟,是辽国萧后的贴身婢女!” 如王显预料,他在赵光义脸上看到了愕然,叹了一声又道:“属下觉得这话半真半假,就算刺客真是辽国人,但未必就是辽国的意思,况且,他此前决不吐口,最后才说了这话,也有栽赃之嫌!” 赵光义闻言点头,“你说的是,辽国派人来刺杀本王,对他们有什么好处?眼下这紧要关头,他们巴不得本王赶紧入京登基称帝才是。” 对于辽国的企图,赵光义心知肚明,表面上的合作其实维持不了多久,他一旦登基,辽国在边境定然会闹出些动静来。 不过这也是他的意愿,如此一来,山前七州以及杨业只能留在边境对抗辽国,哪里还可能回去开封? “豫王不必担心,所有事都在计划之中,待下官再将府中彻查一遍,一个月后便可按部署行事了!”王显说道。 赵光义“嗯”了一声,“你且去办就是,待事成,本王不会亏待你!” “下官未曾想过邀功,下官只想为豫王开拓不世之伟业,豫王您,才是中原之主!”王显躬身道。 赵光义笑了一声,“你今日这话说得好听...”看他捂着心口的样子,又关切问道:“可是受伤了?” “下官无能,不是那贼人的对手!”王显苦笑一声,“不过没有大碍,不敢劳豫王费心!” “叫大夫看看,你是要替本王做事的,这关头岂能有事?” “多谢豫王,属下告退!”王显朝着赵光义感激躬身,遂即退着离开屋子,到了门口才转身朝院外走去,模样端得是恭敬无比。 赵光义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继而被不屑所替代。 自己可是听说了,人是从他屋子里逃出来的,逃出来后才有的后面一系列事情。 自己早就吩咐过王显,重要的东西不可留存、阅后即焚才不会留下把柄,他倒是不知道,王显竟然还有这么一层心思,竟然还留着些什么,这才给人发现了去。 要不然,这张纸条上写的内容,老马又是如何得知的? 不过没关系,等自己大业成了,这种鼠蚁之辈,捏死也不费吹灰之力! 赵光义想着站起身来朝卧房走去,继续想道,以王显的本事,本还想让他入政事堂 真是可惜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一十一章 隐瞒的军报 钟山龙盘,石城虎踞,此帝王之宅。 当年诸葛亮出使孙吴,途径建康登临石头城,如此赞美过建康地形。 李昇营建金陵时,摆脱了六朝建康都城的旧框架,建造出了周长二十五里四十步,上阔二丈五尺,下阔三丈五尺,高二丈五尺的一座巍峨城池。 金陵城内卧羊马城,城阔丈一尺,四周皆是山峦,如城北鸡笼山,城东钟山,城南雨花台以及城西的清凉山,后人形容为“四顾山峦,无不攒簇”。 江南国的宫城由杨吴时期金陵府衙改作而成,前后经历过五次大规模的修建,平面形状大致接近正方形,南北略长,东西略短。 宫城之西、东西向大街北侧有西苑,江南国重臣李建勋罢相后,李璟曾于西苑内别致厅院安置李建勋。 宫城之北为北苑,清辉殿、澄心堂皆在此处,这个地方,也是李煜最为爱去的地方之一,这是他的藏书、会文士及撰述之所,军国机要也多在这里筹划。 从前,李煜不少字画都在这里写就,礼佛也爱在澄心堂中,可眼下,李煜在这里成立了战时指挥部,分兵署也在这里,于是便被称为“澄心堂承旨”。 眼下,李煜也在澄心堂中,只他一个,他在抄写佛经,既为稳定心绪,也为大唐祈福。 他用叶贝抄写《七佛戒经》,抄完后将叶贝重叠,再用木板夹住,最后用丝绳串之,挂在殿堂之上。 宋军过了长江,不少城池已是被攻下,大唐危如累卵! 李煜心中愁绪千千万,想着这连日的战报来,好在皇甫继勋调度有序,不少城池已经被夺了回来。 再加上朱令赟的十五万水军,若能成功将采石浮桥冲垮,宋军后勤难以为继,自不会长久留在大唐境内。 届时,还是派人去趟开封,同赵匡胤商议休战之事,免得两败俱伤,便宜了别人! “陛下,陛下...” 李煜正想着,听到声音抬头朝外看去,一个小太监探头探脑着,后面还跟着一个,左右张望不知在看什么。 李煜皱了皱眉,虽说大唐如今战火四起,但宫里什么时候这么没规矩了,宋军又不是打到了城外,至于如此战战兢兢吗? “进来!”李煜冷声道。 小太监“诶”了一声,可他却没有走进殿中,而是躬了躬身,让后面那人先行。 后面那人也当真不客气,吩咐小太监在外头守着,说完快速走进了殿中,看他脚步虚浮,走路间还能听见粗喘之声,破风箱似的声音从他喉头溢出,感觉下一秒就要断了气一样。 李煜不由后退了一步,喝止道:“你是何人?给朕退下!” 那人立即停下脚步,抬起头摘掉头上太监帽子,一张苍老的脸顿时露了出来。 这人竟然是出使宋国的陈乔? 李煜面上现出疑色,上前几步握住陈乔的手,阻止他要行礼的动作,着急问道:“怎么是陈枢密你?朕让人去接你们回来,陈枢密怎么如此狼狈?” “陛下——”陈乔好不容回到金陵入了宫,此时看到李煜,激动得两行热泪不住得流下,语气沉痛欲绝,也不知是受了多大委屈。 “这是怎么了?可是路上遇到了宋军?回来便好,回来便好,陈枢密怎么换了这套衣服进宫?”李煜看他哭得站不住,哭得狠了又开始喘了起来,忙唤人上热茶点心好让他缓缓。 刚要叫御医来给陈乔看看,不想陈乔却是一把抓住了李煜的胳膊,摇头说道:“不可,陛下不可!” 李煜更是奇怪,扶陈乔到旁边坐下,关切道:“到底出了什么事?陈枢密不急,慢慢同朕说。” 陈乔长叹一声,眼泪又不自觉流下,出口的话语中也带上了几分哽咽,“陛下,大唐...大唐...” “怎么?” “陛下可知道..外面到什么境地了?宋军...到了哪儿?”陈乔抬头问道。 李煜听了这话心里一个格愣,陈乔能说这话,想来外头的境况同自己知道的定然是有出入,可不知到底哪里不对,迟疑着道:“不是说过了江,现在在常州吗?” “陛下受了蒙蔽啊,皇甫继勋那个小人,他隐瞒军报,没有如实告知陛下实情啊!” “宋军...到哪儿了?”李煜眼中有些许惊慌,握着陈乔的手也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陛下,您不如亲自登城门看一看吧,宋军,已经到秦淮河畔了,”陈乔拍着自己大腿不住摇头,继而又怒道:“皇甫继勋怕臣回来,将事情告知陛下,竟然在前来接臣的人中安排了杀手,幸好韩德让发现不对,这才让臣逃过一劫,不然,陛下您还不知要被蒙骗多久!” 李煜已经不知道陈乔在说什么了,他满脑子都是“宋军到了秦淮河畔”,这怎么可能呢? 他在城中,为何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皇甫继勋,他当真一手遮天到如此地步? “陛下,皇甫继勋...不可留了啊!” 李煜被陈乔这话惊醒,他下意识点头,“是,陈枢密说得对,他蒙骗朕,隐瞒军情,罪该万死!” 秦淮河畔,宋军军营连绵,赵德昭一个利落翻身,从捷豹上下了来,朝着军中最大的那顶军帐走去。 刚到门口,就听里面传来笑声,赵德昭心头一喜,想着定是前方又传来了捷报。 赵德昭掀开帐帘,帐中坐着的曹彬和潘美立即站了起来,拱手到:“殿下来了!” “末将见过两位将军!”赵德昭没有托大,他是赵匡胤任命的战棹都部署,在这里可不是什么王爷。 曹彬也没说什么,笑着朝赵德昭做了个请,赵德昭坐下后才问,“适才听到两位将军开怀大笑,可是前方又有捷报传来?” “的确,你看看!” 曹彬将身前案上两封战报让侍卫递了过去,赵德昭打开一看,脸上立即露出喜悦之色,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啊! “常州拿下,润州拿下!”赵德昭点头,“金陵可真成了座孤城!” “是啊,”潘美附和道:“常州也攻了不少时日,想来城中受不住,所以金成礼才挟持常州刺史禹万成,率全城投降!” “没有救援,他们就算要抵抗,也抵抗不了多久,只会让百姓受苦!”赵德昭说道。 “还有润州...”曹彬看向赵德昭,赞许道:“听闻润州能这么快拿下,多亏殿下出的好主意啊!”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一十二章 润州之降 半个月前,也就是左小五混入润州城后,刘澄同卢绛便商议何人出兵援金陵,何人留守润州。 最后的结果,卢绛既然原先便是水师统领,他带着润州水师去金陵自然比刘澄合适,况且刘澄作为润州知州,也不好就这么离开。 “好在围城的宋军没有水师,水门这里尚且能离开,卢将军赶紧走吧,若是晚了,怕就走不了了!”刘澄苦口婆心,劝卢绛早点出发。 卢绛心下其实还是有疑惑的,刘澄此人面上慷慨,实际贪生怕死,自己离开,意味着润州要少一万守城士兵,他这态度,着实奇怪。 刘澄似乎看出卢绛的心思,长叹道:“国破将亡之际,个人生死安危实为小事,本官为润州知州,尔为大唐水师将领,正是在这样的时刻,我们更应坚守信念,便是以身许国又如何?” 这番话透露出一种悲壮与坚定,卢绛不禁心潮澎湃,连连点头,“刘知州说的是,是本将狭隘了!” 卢绛想着,刘澄到底是大唐的臣子,况且,他催促自己出发或许是担忧陛下,毕竟陛下还是皇子时,刘澄便贴身伺候跟随,除去君臣之交外,私下情谊重一些也是正常。 再者说了,刘澄妻儿都在金陵,听闻他女儿已是婚配,但尚未出嫁,想来他心中也是担忧家人。 卢绛说服了自己,三日后便带着水师自水门离开了润州,水师的离开自然也惊动了城外宋军。 种昭衍下令不用管,自有人去收拾,他们只要等邹将军前来接应,便可大举攻城了。 谁料到又两日,邹进还没抵达,润州城城门竟然自己就开了,刘澄素服出城,手中拿着润州官印。 刘澄投降了! 卢绛是在半路听闻了这个消息,当即呕出了一个心头血来,现在想来,难怪刘澄如此召集催促自己离开,原来是打了这个主意。 若是自己没走,凭借城中三万将士,怎么也能将润州守个一年半载,可是刘澄他 常州,润州何等重要,坚守这两座城,便能让吴越军队不能与宋军会师,当初战淮南时,便是靠着太子李宏冀守住了润州。 卢绛便要返回,宋军刚拿下润州不久,若自己反攻回去,城中投降的将士们定也能响应,将润州夺回未必不可能。 谁知他刚掉头,后面一队战船便遥遥出现在了视线之中,船帆上硕大的“宋”字又在卢绛脑袋上狠狠敲了一记。 钱俶的水军从太湖入长江,已是追着他们跑了一日,还以为是要追不上了,不想他们自己掉了头。 吴越同处江南,水系繁多,同江南国比自不相上下,卢绛一时也无法冲破阻拦。 眼下处境尴尬,若要回润州,吴越船队必不会让他们过,若他们要支援金陵,吴越船队也能拖住他们行程。 卢绛这才后悔莫及,离开润州,是他犯下的最大的错误啊! 赵德昭哈哈大笑几声,将战报递回给曹彬,说道:“末将不敢居功,是诸位将士的功劳!” 曹彬和潘美自然又是夸赞一番,对于不抢功劳的皇室子弟,动动嘴皮子总比分功劳出去得好,他们倒是无所谓,只不过麾下将士有怨言罢了。 晋王能如此谦逊,这场仗定能顺利! 赵德昭在帐中环顾一周,问道:“怎么不见王将军?” 说到王继勋,帐中二人脸上笑意立即收了起来,眉头也紧紧皱起,看曹彬神色,已是恨不得大声斥骂出口,不过碍于潘美在场,他不好说些什么。 王继勋是赵光胤妻弟,虽然犯错被罚,但眼下能让他出战,看来皇帝对他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这次回京后,怕又是官复原职,甚至以功论赏。 潘美自然不会去说王继勋什么,只是摇头叹了一声,低头看着自己案上不知什么文书。 赵德昭同曹彬对视一眼,默契得不再去提,转而说起了旁的。 “常州、润州攻下,已分别让种昭衍、邹进他们守城,钱将军不日便会同我等会师金陵了!”曹彬说道。 “真要等钱俶到了再打秦淮河?”潘美闻言抬起头来,“若是如此,怕还要再等十来日,会不会延误战机?” 潘美的意思是速战速决,金陵也不是那么好攻的,他们此番出征已是快要半年,再等,后续军需、粮草能都要再运来,时间拖得越久,将士们心情也会受到影响。 尤其是正月,过年更是会思念亲人,士气此消彼长,对他们不是好事! “潘将军的意思是?”曹彬和赵德昭转头看向潘美。 “如今咱们的渡河船只尚未准备完全,钱俶也还没到,这些,河对岸的江南军队想必也是知晓...”潘美说道。 赵德昭和曹彬立即明白了潘美的意思,二人异口同声,“出其不意?” “正是!”潘美点头,“他们以为我等要准备完全才渡河进攻,眼下自不会多加防备,可若咱们就此时过河呢?” “潘将军言之有理,可是...”曹彬又道:“适才也说了,咱们的船只尚未准备完全,如何渡河?” “选水浅处,令补骑精锐渡水攻击,赵将军...”潘美看向赵德昭,“再选轻型战船搭载易燃物,烧毁江岸水师大寨,引开江南军注意!” 潘美的提议很快被曹彬采纳,他命人去传王继勋,又等了一个时辰人才姗姗来迟,人到了帐中,一双眼睛还眯缝着,赵德昭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酒味。 军营饮酒,这已是犯了军法! 赵德昭看了一眼曹彬,曹彬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赵德昭心里有数,眼下要罚也只能略施惩戒,若罚得重了,军心怕是不稳,耽误战事。 王继勋行礼后,恍然才见赵德昭,面上却没什么恭敬之一,拱了拱手便在潘美身旁坐了下来。 “唤王将军前来,是要一起商议一下渡河的事!”曹彬说道。 王继勋点了点头,“船只都准备好了?” 这话的架势,好似他才是全军统帅一样。 曹彬不以为意,将潘美的作战提议同他说了,王继勋也没什么意见,于军事上,他的确不是没脑子的人。 四人商议了有两个多时辰,结束的时候听闻外头起了喧哗,曹彬换人入帐,问道:“外头出了何事?”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一十三章 拿下 进来的是周威。 “禀将军,是河对岸江南军营起了喧哗,具体不知何事,现下已然平息!” “他们?”帐中几人面上露出疑惑,想着该不是江南大军有什么动作吧! 不过又听周威说眼下已经平息,也不像是要主动出击的意思。 “怕他们个鸟!”王继勋站起身来,“李煜是个怂蛋,他手底下的人,也都是没根的软货,管他们闹什么!” 王继勋话说得粗俗,他似乎也不管自己是在什么场合,起身后简单朝着曹彬几人拱了拱手,“末将这就准备去了,将军若有事,再着人唤末将就是!” 说完,王继勋越过周威走出了大帐,出了帐后,不知道又骂了些什么,随着他的远去慢慢才听不见了。 “末将会让斥候船多盯着些,若江南军有异动,定逃不过咱们眼睛,将军放心就是!”赵德昭朝曹彬说道。 “也只能如此了!”曹彬点头。 赵德昭离开中军大帐,出了军营朝河边走去,河面上飘荡着几艘斥候船,有大宋的,也有江南国的,俱是虎视眈眈盯着对面。 不知是不是提前感知到了自己的命运,远处巍峨的金陵城透出一股萧瑟,原先繁华的秦淮河也只剩下了杀伐之气,丝毫不见原先的风流之气。 这座承载着帝王之气的都城,很快便要泯然于周边诸多江南城镇之中。 “走吧!”赵德昭在河边看了会儿,转身离开回营,“也不知金陵城里发生了什么事......” 自陈乔死里逃生回了金陵城后,李煜便动了处置皇甫继勋的心思。 只是眼下的皇甫继勋军权大握,李煜担心自己一旦发难,他会来个鱼死网破,多少得不偿失。 况且,李煜念在其父皇甫晖的情面上,也不想赶尽杀绝,只想拿了人关入大理寺中,等过了眼下这难关才细细审问。 李煜同陈乔二人合计了一番,本想命皇甫继勋入宫,再命宫廷侍卫拿人,可又担心宫廷侍卫中已有了皇甫继勋的耳目,只好放弃此计。 最后,李煜以紧急军情为由,命人唤皇甫继勋入澄心堂,哭着说自己梦见了先帝,说自己是亡国之君,大唐基业就要败在自己手中。 精湛的演技将皇甫继勋骗了去,他忙安抚皇帝,说宋军尚未攻下常州、润州两大州城,金陵无虞,大唐不会亡。 李煜点头,倏地又命人端来茶水,亲手奉给皇甫继勋,“虎父无犬子,令尊英勇不畏生死,朕相信皇甫卿定能替朕分忧!” 说到自己的父亲皇甫晖,皇甫继勋心中便多了几分心虚,毕竟自己的爹算是为国捐躯,他却隐瞒军情,将大唐推向了死路。 宋军兵临城下,陛下迟早也要知道,皇甫继勋却仍旧想着能拖一日是一日,若实在拖不下去 皇甫继勋想着,无意识得端了手中的茶盏喝了几口,若实在拖不下去,是学刘澄投降呢? 还是带着人马逃出城去,再招兵买马,以重建大唐为名割据一方? 皇甫继勋这么想着,心中不觉有些火热,替人卖命不如自己掌权得好,说不定届时能有同宋国分庭抗礼的资本呢? 谁都是这么来的,当初赵匡胤不也是柴荣手下一小兵嘛! 皇甫继勋不自觉弯了嘴角,倏地肚子一疼,手脚也使不上力气,李煜始终盯着皇甫继勋的神态,此时见他面色发白、额头冒汗,立即将手中茶盏掷在地上。 清脆的响声将皇甫继勋注意力吸引过去,抬起头的刹那脸上还有疑惑,不过看到两旁冲出来的内侍后,他便明白了一切。 “陛下为何——”皇甫继勋下意识就要朝腰间摸去,可入宫自然要卸兵刃,他摸了个空。 “朕倒是要问问你,你对朕有何愁何怨,朕又是哪里对不住你,你竟敢瞒报军情?” 说话间,内侍已然缠上了皇甫继勋,这几个人若放在平日,皇甫继勋一拳一个便能轻易放倒,可此时,他不过挥了两拳,眼前便是一阵发黑,挥出去的拳头也是软绵绵的,如同打在棉花上一样。 “臣没有...陛下明鉴...”皇甫继勋说着,眼睛却朝着澄心堂门口看去,心中盘算着若冲出门外,是否有机会逃出去。 不过他一步也没能跨出去,药物的作用让他直接倒在了地上,李煜这才松了口气,命人将他绑了押送大理寺。 而后,李煜立即召见陈乔等几个重臣,向他们说了皇甫继勋瞒报军情,以及宋军已驻扎在秦淮河畔一事。 出乎李煜预料的是,其中几个大臣脸上豪不惊诧,李煜想了片刻也便明白了,宋军驻军城外,如此动静他们怎么会一点儿也不知道,也只有自己了,日日居于深宫之中,什么都只听皇甫继勋一面之词。 “要不是他,我大唐何至于到如此地步...”徐铉摇了摇头,眼下说什么都晚了,错误已然铸成,宋军也势如破竹兵临城下,再追究这些又能挽回些什么? “咳咳...”陈乔因为有功,且身体有伤,李煜特命他可坐着听政,此刻,他脸上却一扫颓唐,坚韧道:“金陵城池也不是那么好攻的,且城中粮草充足,兵械一应俱全,守个一年半载也不是问题,各处勤王军想必都在来的路上,宋军就算有采石浮桥,也耗不了这么久,别忘了,北边还有个辽国盯着!” 陈乔一番话,让殿中诸人重新打起了精神,也恢复了些守城的信心来,“陈枢密说得不错,守住金陵,一切还来得及!” 这二人发了话,其余人似乎也有了主心骨,俱是颔首,誓死守住金陵城。 “好,明日,朕便亲自上城墙抚慰大军,以振军心!”李煜说道。 议事毕,大臣们三三两两出了宫,马不停蹄回到自己衙门,接下来守城任务艰巨,说起来粮草充足,可若时日真的太久,怕也撑不住,眼下便要分配得当。 还有守城之事,天气严寒,城墙上泼水成冰,虽然宋军还没过河,但也要提前准备起来,毕竟水冻成厚厚的冰层也需要不少时日。 幸好今年不是暖冬,要不然 澄心堂还有人没有离开,便是陈乔,他重掌枢密院后,各地战报便先到了他的手上。 眼下,他正是有事要禀报。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一十四章 澄心堂藏品 陈乔要禀报的正是关于常州、润州二城失守之事,李煜闻言,只觉得心口一阵刺痛。 适才还信誓旦旦,说能一起守好金陵,可转眼听闻如此噩耗,头上犹如被泼了一大盆冷水般冰凉。 “为何...为何啊......”李煜狠狠拍着桌子,浑然不知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老天竟然要如此惩罚他。 金成礼便罢了,李煜也实在想不起他为人如何,只不过刘澄,“刘澄伴朕日久,他怎会开门投降?他——” 陈乔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后却也没说出口,刘澄的为人怕只有陛下觉得忠心,此人阴险狡诈,恃宠而骄,仗着陛下亲近,对朝中大臣很是看不上眼。 哦,对了,他同皇甫继勋关系倒是不错,果然人以群分,都是会做此等欺师灭祖之事的小人。 “刘澄叛国,其罪当诛,但他如今身在宋营,他罚不得,臣以为,罚他妻儿,”陈乔看了一眼李煜,继续道:“全于闹市斩首,以儆效尤!” “何至于此?”李煜心有不忍,“刘澄叛国,可他妻儿好端端得待在城中,又有何罪之有?斩首太过严厉,不如先关入大牢,之后再议吧!” 陈乔叹了一声,“陛下总是如此心软,同先帝一样!” 当初淮南战事期间,舒州团练使朱元于紫金山战役中叛降柴荣,拜为蔡州防御使。 当时还是李璟为帝,听闻此事大怒,下诏将朱元的妻子儿女全部出斩。 朱元的妻子是枢密副使查文徽的女儿,查文徽怜惜女儿,上书哭求李璟宽宥其女,李璟批了十个字:只斩朱元妻,不杀查家女。 如今陛下也是,对刘澄家人如此宽宥,不是什么好事。 “陛下,刘澄叛国,其刘家人自该株连,不然在外将士见此判罚,怕也会有异心,刘澄女已有婚配,陛下若不忍心,可下诏赦免!” 李煜也知道此刻心软不是好事,听了陈乔的话,还是提笔写了诏书,下令刘澄妻儿斩首示众,另起一份,赦免其女。 两份诏书写完,陈乔接了过去,看了一眼李煜恍然的神色,叹道:“陛下也不用过于愁苦,大唐经历多少风波,想来这次也是一样,会顺利度过,眼下最终要的,是陛下您要保重龙体,大唐才有希望啊!” 这话说得李煜眼眶当即红了起来,他掩面抽泣几声,手掌下传出的话语带着浓重的鼻音,“是朕不好,朕没有本事,守不住大唐江山,先皇他...” 陈乔是李璟薨逝前的托孤大臣,对待李煜犹如对待自己的儿子,此时见李煜如此伤怀,也不由落了两滴眼泪,“先帝不会怪罪陛下,陛下已经尽力了!” “当真?”此刻的李煜犹如一个小孩子,他从手掌后露出一双渴望的眼睛,紧紧盯着陈乔。 陈乔自是心痛,“是,臣会替陛下作证!” 李煜用手边的帕子胡乱擦了擦眼睛,脸上神色也舒展了些,“朕知道,相比于赵匡胤,朕的确做得不够好,朕想好了,要是大唐当真到了那一日,朕就同金陵共存亡!” 听到这话,陈乔心中很是安慰,自觉没有辜负李璟对自己的托付,他起身拜了一拜,说道:“陛下放心,臣定不会让金陵有那一日,若...若真...臣...定陪着陛下!” “不,到时,还请陈枢密带着仲寓离开,好留下我李氏一条血脉!” 李仲寓是李煜长子,若没有这番战事,他便是下一任南唐国主。 陈乔口中称“是”,可心中却是想着,若真到那一日,宋军哪里会放李家人一条生路,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还不如殉了这大唐,留几分骨气在世上! 君臣这一番话说得着实心酸,陈乔离开澄心堂后,李煜仍旧愣愣得发着呆。 屋中眼见着昏暗起来,小内侍轻手轻脚点了灯烛,烛火闪耀,李煜也回过神来。 “陛下...”小内侍有些慌了神,害怕自己会被责罚。 不过李煜并没有说什么,只站起身来朝澄心堂后面走去,小内侍见了抬脚跟上,小心翼翼得不敢发出丝毫动静。 澄心堂前厅是议事所在,后面便是皇室藏书之所。 当初李昇担任金陵节度使期间,重视招徕人才,尤其力图文治,大兴教化。 他好读书,并擅长书法,在金陵创立“建业文房”,首开藏书风气之先,当发现官学典籍残缺,就花重金收购民间遗藏。 至于那些买不到的书,对有藏书之人,即使是贫寒人家,也好言好语借来,让书吏抄写下来,至于前来献书的人,即使所献书籍平常,也是给予丰厚答谢。 有个模仿王羲之笔迹的人,献了一副字给朝廷,李昇奖赏他十万多贯,事情传开后,更多人将家中藏品贡献出来。 由是六经臻备,诸条史集,古书名画,辐凑绛帷,使得建业书房的藏书达到一万三千多卷,还有许多书法及名画,此后李璟、李煜父子继续扩大收藏,到如今已有十万卷。 李煜本身懂艺术、会鉴赏,即位十五年来,所谓才高识博,雅尚图书,蓄积既丰,尤精赏鉴,凡是经过他手的很多书画,都留有他精心设计的题识或花押,装裱十分考究,以致很多书画名家跟风模仿。 此刻,李煜看着三代收藏的这些名家书画、藏书典籍,心中不免涌上无限悲凉,若大唐覆灭,这些藏品将会成为大宋府库中的东西。 李煜想起赵匡胤,不免心有嘲讽,那个武夫,当真懂得这些宝藏的珍贵所在吗?当真能好好珍视这些藏品吗? 不! 李煜看着满屋藏书,眼神慢慢坚定起来,这些文物典藏,即便大唐国势极度窘迫之际,自己也不曾想过将它们当作贡品。 如今,便算金陵被破,这些东西,他也要都带到地下去,绝不留给宋国一张纸! “来人,”李煜朝后唤了一声,“将黄保仪给朕叫来!” 黄保仪是李煜除了小周后之外,最为宠爱的妃子,有些事,他要交代一下!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一十五章 有罪之人 往常,李煜见宫妃都是在其宫殿,很少有把人叫去澄心堂的,有自然也有,不过叫小周后去的居多,谁让小周后同陛下情比金坚、情投意合,更是灵魂伴侣呢! 所以,当黄保仪听闻李煜诏自己去澄心堂时,除了疑惑,更多的是喜悦,她甚至没有好好梳妆,只换了件裙衫,戴了支步摇,便匆匆去了澄心堂中。 这些日子以来陛下忧心战事,待会定好好好陪伴陛下,好解他心头烦扰。 这几日正好得闲作了首词,不知陛下听了,会不会高兴一些! 黄保仪跨入澄心堂后殿的时候,看见李煜正对着几副书画发呆,这几副字画正是他极为心爱之物,是钟(繇)王(羲之)古迹,他看得如此入神,便是连自己入殿的声音都没有听见。 “陛下——”不得已,黄保仪出声唤道。 李煜听见声音,抬头朝门口看去,见到来人,笑着招了招手,“爱妃来了,过来!” 黄保仪娉婷袅袅上前,倚在李煜身前,探头看了一眼桌案,说道:“陛下今日为何有闲情雅致?” “哪来的闲情雅致,不过聊以慰藉罢了...”李煜叹息一声,他的目光在黄保仪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寻找一丝慰藉。 黄保仪见状,柔声安慰道:“陛下,国事虽重,但身体为本,妾愿以琴瑟和鸣,为陛下抚平心绪。” 李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他轻轻点头,示意黄保仪坐下,黄保仪在琴台前落座,纤纤玉指轻拨琴弦,悠扬的琴声在澄心堂内回荡,如同山间清泉般清澈,继而檀口微张,将早就在心中默念了无数遍的词唱了出来。 这般投其所好,李煜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心中的烦忧似乎也随着琴音飘散了不少。 一曲终了,李煜拍手称赞:“爱妃琴艺愈发精进,这词也是,可是新作的?” 黄保仪嫣然一笑,起身走到李煜身边,轻声道:“陛下可喜欢?” “樱桃落尽春归去,蝶翻金粉双飞。子规啼月小楼西,画帘珠箔,惆怅卷金泥...极好...极好...”李煜点头赞叹。 黄保仪脸庞羞红,心中更是喜悦,依偎在李煜身侧,低声道:“陛下喜欢,妾愿日日为陛下抚琴!” 李煜握着黄保仪的手,却又叹道:“朕也想能同爱妃日日抚琴对词,只可惜,城外宋军不会给朕这个机会了!” 黄保仪乍然听闻宋军就在城外,不由惊慌失措,“陛下莫要玩笑,宋军不是...不是...” “爱妃,若宋军破城,你可愿替朕——” “妾愿意,”黄保仪没等李煜说完,立即回道:“妾入这宫里,得陛下宠爱,这一身皆系于陛下,无论陛下要妾如何,妾都愿意!” 看着黄保仪泫然欲泣的脸庞,李煜心中怜爱之心愈发深重,他在黄保仪额头上轻啄一口,擦去黄保仪脸上眼泪,缓声道:“朕自然不会让爱妃去替朕做什么艰难之事,只是这些藏品,朕也着实不想落在宋国人手中,所以......” 黄保仪听着李煜的吩咐,脸上渐渐现出怔愣,继而是惶恐,最后是满面哀容、泣不成声。 “陛下,您这又是何苦!”黄保仪听闻李煜的话,伏在他身前,哭得不能自已。 李煜缓缓在黄保仪背后轻拍,说道:“你还年轻,若能活下去,便好好活着吧!” 黄保仪很想问一句,此事为何不让小周后去做? 可遂即只有自嘲,陛下爱小周后更深,便是死,也要带着她一同去的! 李煜看着黄保仪伤心面容,又安慰道:“不一定就真的会如此,朕不过以防万一罢了,早知道你如此伤心,朕便不同你说了!” 黄保仪闻言立即扯了一抹笑,虽然这笑比哭还难看,“妾明白,妾不哭就是了,妾...定完成陛下嘱托!”黄保仪缓缓起身,跪在李煜身前,郑重拜下承诺。 这一夜,李煜留下了黄保仪,二人极尽温存,好似明日金陵就不在了一般。 眼下朝会已不是日日都有,不过每日在澄心堂将重要之事汇报一番,之后诸臣各司其职。 大理寺评事廖澄入宫,说皇甫继勋隐瞒军报一事已经被守城将士所知,不少人堵在大理寺门口,要求他们将人交出来。 李煜闻言头疼不已,皇甫继勋是有罪,但他却没有下定决心要杀他,总要问问他为何要这么做吧! 可眼下焦头烂额之事实在太多,他也无暇去审,廖澄看了一眼李煜,不知为何这么一个叛国的人,陛下还不忍杀了他,好平息守城将士的磅礴怒气。 廖澄又看了一眼陈乔,陈乔明白其意,抬头朝李煜说道:“陛下,金陵如今陷入如此险境,便是皇甫继勋罪责,陛下将其投入大理寺却不治罪,在众将士眼中,是陛下偏私啊!” 李煜闻言眼眸闪动,却没有开口说话。 “陛下...”陈乔见李煜神情犹疑,继续道:“众将士为金陵不畏生死,若陛下当真不处死皇甫继勋,城内军心...怕是不稳啊,还请陛下看在众将士,以及城中这么多百姓的份上,处死皇甫继勋以平众怒!” 陈乔话说完,澄心堂中诸臣齐齐拱手,齐声朝李煜道:“请陛下处死皇甫继勋!” 他们心中也是恨极,若不是此贼,金陵怎么会这么快就被宋军围了? 朝廷蒙在鼓里,所以才来不及调兵遣将,这一切都是皇甫继勋的错! 这些大臣急需一个宣泄口来表达心中的愤怒和恐惧,眼下正好有这么一个,自然是一股脑儿得冲着他去了。 李煜看着眼前这些大臣,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他慢慢抬起手,朝陈乔说道:“那便...这么办吧!” 这么办是怎么办? 陈乔没有听到李煜具体旨意,开口想问,可瞬间又闭了嘴,既然陛下没有说怎么办,那就照大家的意思办便好了! 散朝后,陈乔朝廖澄道:“把人提出来,交给大理寺门口的守将,其他...不用管了!” 把人交给他们,廖澄不用想也知道皇甫继勋会有什么下场,不过既然陈乔这么说了,他便照办。 皇甫继勋听闻要被提出大理寺时,还以为是要进宫,想着要如何说才能让李煜动恻隐之心。 陛下一向心软,多说说以前的事,再提一提父亲,就算贬为庶民,或者将功赎罪,自己都是可以的! 可不想,皇甫继勋出了大理寺的门就看见十来个怒气冲冲的将军,这些人他都认识,官阶不知低了自己多少,往常见了自己都要下马行礼的。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等着?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一十六章 渡河 “皇甫将军,还请随末将出城,好平息兄弟们的怒气!”其中一位将领叫呙彦,他看见皇甫继勋后,给了诸人一个眼神,制止了他们想要上前拉扯的动作,还算有礼地朝皇甫继勋说道。 皇甫继勋本是惴惴,不知李煜将自己从大理寺提出来是什么意思,眼下听了这话,面上神情松快了些,猜测李煜不好同众人交代,想让自己去城外给守将认个错罢了! 毕竟眼下宋军南下,大唐已是损失不少将才,如今金陵被围,哪里还能轻易打杀将领,这不是自断根基嘛! 皇甫继勋安慰好了自己,朝着那呙彦道:“好,本将这便同你们走一趟,此后守卫金陵,还需齐心协力才好!” 说罢,皇甫继勋朝四周看了看,见周围的马匹中没有自己的,疑惑道:“本将坐骑何在?” 大理寺评事廖澄朝旁边摆了摆手,有吏员牵了一匹马来,“皇甫将军将就一下。” 皇甫继勋看着眼前瘦弱的马匹,黯淡的毛皮打了虬结,哪里能同自己的威武坐骑相比,面上便露了几分嫌弃。 可他知道眼下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想了想还是翻身上了马,当先朝城门疾驰而去。 其余诸人见此忍不住冷笑一声,催马跟了上去。 皇甫继勋快到城门口时,路上已不见什么百姓,只一队队的兵将冷眼看着他飞驰而过。 到了城下,皇甫继勋下了马,呙彦带着几位将领已是跟随而至,呙彦站在城楼下,伸手作请,“皇甫将军,请!” 皇甫继勋没有多想,稍一点头,率先朝城墙上走去,两旁兵卒眼神阴冷,握着兵刃的手紧紧捏着,仿佛手中不是刀枪,而是皇甫继勋的脖子。 皇甫继勋起初并未察觉到异常,只以为因为自己隐瞒军情,这些将士对自己有些怒气也是正常,只要自己好好安抚一番便是了。 他也想好了,顶多将自己积攒的金银拿出来一些,他们只要有了好处,还不是能重新听自己的命令? 可当他到了城墙上,见到上面站满了不满的将士,而这些将士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充溢着明晃晃的杀意,甚至慢慢朝他逼了过来,这才发了慌。 他回头看了一眼呙彦几人,见他们手中同样拿着刀,开口的语气都发了颤,“诸位这是何意?” “何意?”站在呙彦身侧的马承信早已按耐不住,听了这话嘲讽道:“皇甫将军竟然问我等何意?我们也想问问将军,你隐瞒军情是何意?是早就投靠了宋国,还是自己准备好了退路,是以不管大唐臣民的死活?” “诸位是不是误会了?本将既是大唐枢密副使,自然是以守卫大唐为己任,隐瞒军情是他人构陷,陛下错信了小人,眼下真相大白,陛下这才放本将出来,诸位不信,可随本将入宫,亲自去问一问陛下!” 皇甫继勋的话并未让在场之人听信一分,他们又不是没脑子,要不是他隐瞒军报还能有谁? 陈枢密昨日拖着伤重的身体上了城楼来,话语间满是错信了皇甫继勋的悔恨,何况他当时在前往开封的路上,哪里有这么大的能耐? 马承信的兄弟马承俊同样是守将,冷哼道:“废话什么,杀了就是!” 诸人附和,继续朝皇甫继勋走去,手中的刀也慢慢抬了起来,泛着银光的刀锋映在皇甫继勋的眼中,激得他冒出了一身冷汗。 “本将把钱财都给你们,真的,都给你们...你们要什么,只要本将有的,都给你们——” 皇甫继勋朝城墙边退去,自己可不能死在这里,不...为什么要死,自己不能死! 只不过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城墙上的这些人并未再给他说话的机会,各种兵刃朝着皇甫继勋劈砍过去,血肉顿时飞溅而出。 “啊——” 皇甫继勋惨叫连连,他清晰得看到自己的胳膊飞了出去,看到胸前被破开了一道口子,他缓缓滑落在地,疼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此时的他反而想着快些死了算了,可这些人反而是要吊着他一口气,让他受更多的苦楚。 皇甫继勋恍然觉得过了好久,可实际上不过一盏茶时间罢了,当他咽下最后一口气时,砍在他身上的刀却还没有结束,最后除了他那颗要挂在城墙上的脑袋,其余部分,已是看不出个人形来。 “冲干净了!”最后,呙彦看着一地碎肉吩咐了一声,继而嫌恶得皱了皱眉,安排好守城任务,离开了满是血腥味的地方。 兵将们也渐渐散了,此时的他们将胸中一股恶气转为了士气,除了这么一个毒瘤,接下来的金陵城便要靠他们守着了! 这日夜晚,城墙上一个小兵借着月色突然看见秦淮河对岸的宋军军营中有了模糊动静,他揉了揉眼睛,见是一队轻船自河面荡开,当即敲响了身后的战鼓。 “怎么回事?”呙彦大步走来,看清楚了面色也不禁凝重,“昨日斥候不是说宋军渡河船只尚未准备完全,他们怎么就——” 眼下多加揣测也是无用,呙彦嘀咕了片刻,又朝岸边大唐水寨看去。 斥候船此时也发现了宋军动静,加之城墙上的鼓声,水寨中已是有了反应,一艘艘战船自水寨而出,朝着那几艘轻型船只而去。 呙彦站在城墙上,只觉得哪里不对劲,宋军怎么会只派出了轻型船只渡河,若说没有准备好,那便不应该选择这个时候渡河。 若说已经准备好了,那便不该只派轻型船只渡河! 奇怪! 很快,两方船只便撞在了一起,宋军船只自然撞不过江南国的,甫一对上便沉了好些。 他们似乎知道撞不过,凭借机动灵活的特点,这些船只没再选择正面硬刚,而是绕开了战船,朝着水寨疾速驶去。 呙彦看了片刻,倏地大喊,“是火攻,他们要烧了水寨!” 只是,就凭他们廖廖数船,真能将秦淮河水寨烧了? 火光已然亮起,很快又被扑灭,有喊杀声陆陆续续传来,继而火光伴随着一声声炸响又亮了起来,这次持续得更久,范围也越来越广。 呙彦皱了眉头,想起昨日陈枢密说的,宋军手中有一种能在水中用的火药,虽没有霹雳弹威力大,但也不能小觑,眼下看来,便是这种了。 突然,呙彦朝城外军营方向看去,金陵城外除了秦淮河水寨外,还驻扎了步军数万人,此时却也都动了起来。 “声东击西!”呙彦立即明白了过来,神情不由布满担忧。 “将军你看!”身旁小兵指着河面喊道。 宋军正在渡河,借着水师的掩护,他们先锋部队已经到了河中,反应过来的江南军手持弓箭,箭矢如蝗朝河中射去,可丝毫没有减退宋军的速度。 很快,河面上的动静愈发大了起来,一条燃烧的火龙顺着风朝水寨而去,借着火光,呙彦也看清楚了,这是将几条大船连在一起,上面放了易燃之物,继而点燃之后令其撞向水寨。 宋军用火攻让水师无法前去支援,而他们真正选择的渡河方式,不是用船,是直接抢涉! 呙彦眼中满是震惊,眼下是冬日,虽说河水水位有所降低,但水温冰冷刺骨,宋军又多是北方人,一有不慎便会溺水而亡,他们怎么敢! 他们自然敢! 先锋是潘美亲自率领上阵,他麾下将士可打过南汉,水战也经历不少,便算不会凫水,也不会怕了江南国士兵。 潘美率领补骑兵先锋在箭雨中奋勇当先,很快上了对岸,后面曹彬紧紧盯着潘美部行动,当潘美登岸之后,毫不犹豫率领剩余士兵过河。 水中浮着不少尸体,这片河水也带着血色,宋军没有看漂在河面上的兄弟,坚毅得朝着对岸淌水而去,冰冷的河水刺骨,可他们却毫无所觉,面上只有不停歇的勇气。 将军在他们前面,他们怎可停下? 有了第一队上岸的宋军,后面的人便轻松了不少,潘美的骑兵更是直接闯入了江南国军阵之中,手中一把长刀所向披靡,短短片刻便斩下人头无数。 有如此首领,麾下将士又岂能落后?各个奋勇当先,很快将江南军队打得节节败退。 而当曹彬率领大军登岸后,战局已是一边倒,大宋骑兵手中的刀如砍瓜切菜一般收割着江南将士的人头,血肉横飞,军营早已成了屠宰场,血水将土地浸得滑软,一脚才下去心头直犯恶心。 此时的水寨,别说还想出兵援救,他们已是自身难保。 赵德昭站在船上,看着火焰一点点将水寨吞噬,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来。 带来的水中霹雳弹已是不多,但好在自己的目的不是攻下水寨,而是引起江南国的注意,谁知道他们看到宋军抢涉秦淮河后自乱阵脚,倒让自己阴差阳错之下将水寨给破了。 也不知道金陵城中的李煜得知这一消息,又会是什么神情。 待钱俶前来汇合,围困金陵想必很快能有个结果,开了春,最晚明年初夏,自己应当能回开封去了吧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一十气章 北边来的消息 金陵城中,李煜于夜半惊醒,一头冷汗倏地坐了起来,呼哧呼哧得喘着粗气,撩开帐子朝外看了一眼,更漏显示了此刻时辰,离天亮还有一会儿。 他闭上眼睛,用衣袖擦去额头汗水,梦中血腥场景却又在眼前重现。 到处都是杀戮,金陵城一片血海,他的宫城也满是火光,哭嚎四起,他茫然看着周围的一切。 亭台楼阁转瞬成了断壁残垣,黄保仪看了他一眼,抱着书画古籍跳入火堆,他蓦然回头,见小周后被一箭穿心,死在她面前。 还好...只是个梦! 小周后睡眠浅,李煜醒了,她也很快醒了过来,看见坐着的李煜,忙起身关切问道:“陛下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 小周后的手抚上李煜的后背,却觉手下冰凉,忙朝外喊了一声,吩咐守夜婢女取套中衣来。 “陛下将衣裳换了,小心受凉。”小周后说道。 李煜握着小周后的手,淡淡笑了笑,“将你闹醒了,你继续睡,我换了衣裳再睡。” “妾陪着陛下!”小周后轻轻靠在李煜的肩膀上,丝绸冰冷,宛若她的心一般。 这几日因为战情,陛下便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宋军临城,金陵前途未卜,如今过一日算一日罢了。 婢女很快取来中衣,可随着她一起来的,还有内侍的禀报,“陛下,陈枢密求见。” 这个时候求见,不会是什么好事,李煜心头一突,想起自己梦境,心头涌现恐惧茫然来。 “你睡,我去见她!”李煜强自镇定披了件外袍起身走出内室,没有留意小周后惆怅担忧的神色。 可便算留意,此时的李煜也无心安慰旁人,他自己已是六神无主。 外间,陈乔坐在椅子上,头微微垂着,一动不动仿若是个木头人,浑身散发出一种迟暮的萧瑟来。 李煜停在门口,忍不住回想起先帝薨逝前,将自己叫到床头,吩咐今后要同陈乔多学学,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要听陈乔的意见。 起初自己的确是照做的,可一旦尝到了权势的味道,有些事慢慢就变了,比如林仁肇...当初,陈乔也是劝过自己的,不过自己一意孤行,没有听。 又比如刘澄,陈乔说他心术不正,提醒自己不能重用,可自己念着刘澄陪伴自己的情意,还是没有听。 桩桩件件,直到了今日 李煜叹了一声,这声叹息让陈乔抬起头来,看到站在门口的李煜,忙起身行了礼,他面容憔悴,本就是垂暮之年,可这几日好像整个人都苍老了下去,看得李煜颇是不忍心。 “老师,你来了!”李煜没有唤官职,也没有唤陈乔的字,一声“老师”,倒让陈乔差点落了泪。 他忍住心头翻涌的情绪,开口道:“臣此事入宫打扰陛下安寝,不过事情紧急,还望陛下恕罪。” “出了何事?” “适才,宋军渡河...”陈乔看着李煜,将适才这场战役情况详细同李煜说了,“眼下,城外驻军已败,除了撤回城中的一些人马,其余...” 陈乔说着摇了摇头,李煜已是摇摇欲坠,脸色煞白不似活人,他怎么都想不到,昨日刚处置了皇甫继勋,今日,宋军便渡过了秦淮河。 金陵的倚仗又丢了一个! “我该怎么办?金陵该怎么办?” 李煜朝后退了几步,陈乔下意识伸手想要搀扶,下一刻,李煜便“扑通”一声跌坐在了椅子上,他眼睛无神盯着虚空,口中喃喃,“朕对不起先帝,对不起先帝,金陵要怎么办?大唐...怎么办?” “还请陛下振作,”陈乔上前几步,“我金陵城内粮草充足,不惧宋军围城,他们却是耗不起的,陛下!” 李煜眼珠子转了几圈,“你说的是,来人,替朕更衣,朕要出宫!” 陈乔没有阻止李煜,这个时候,的确需要皇帝亲自鼓舞将士们的士气。 李煜在这个清晨登上城墙,亲自看了眼不远处的宋军营,城墙守将从最初的颓唐,再到见到皇帝之后的安慰,最后有了誓必守卫金陵的决心。 这一切,宋军不知道,知道了也无所谓! 钱俶在五日后抵达城下,同曹彬大军汇合,而后分兵三处,于金陵城郊三面围城,从上空看去,金陵已然孤悬,三处城门的宋军军营连绵,旌旗招展,拒马桩等守营设备已是准备万全。 营中的攻城器械很是引人注目,有了采石浮桥,占据了长江,粮草以及军械压根就不再是难题。 攻城,便开始了! 平江府,曹十娘观望几日后,也渐渐放下了心,除了南边逃来的流民多了些,城中情景同往日没有什么区别。 王知州很有能力,早便嘱咐修建了安置流民的居所,虽然这些人眼下还是江南国的,但很快,他们便会是大宋子民,提前救助也无不可。 曹十娘一高兴,还捐了些银子给到王知州,说知州大义,见不得百姓受苦,她心中感佩,也愿出些薄力! 曹十娘是想通过王承衍的嘴告诉赵德昭,今后好再寻求别的合作,不想王承衍收到银子,转头请江南文士写了封辞藻华丽的表彰,贴在平江府各处官衙门口、城墙之上,来往行商百姓都能看个清楚。 有了这一出,平江府的富商们哪里还能坐得住,他们刚归于大宋,自然是想同官府搞好关系。 这王知州为官清廉,他们吃了几回闭门羹,准备好的礼也很难送出去,这一次,可不是好机会? 甭管这银子送了是朝廷用,还是王知州自个儿用,反正他们也算表了心意,这便足够! 于是,在曹十娘捐了银子后,平江府中富商也争先恐后“捐”了不少钱财出来,王知州感不感动不知道,不过却是感动了江南国流民不少,想着从前吴越王治下果真有其前主遗风,对百姓是真的仁善。 这日,曹十娘去吴府,想着新的已批玉器也该雕琢完工,她便想着去瞧一眼,不想刚到门口,就见吴老板急匆匆走了出来,她刚要上前打个招呼,便见他压根没看见自己,直接骑着马远去。 “这么着急是去哪儿?”曹十娘停了脚步暗自嘀咕,“还是哪里出事了?” 门房见了曹十娘,忙迎了出来说道:“十娘子不巧,老爷有事外出,不过若是要瞧玉,老爷早先便吩咐过,十娘子自去作坊看便是!” “你们老爷去哪儿了?”曹十娘一边朝门里走一边问道。 “小人就是个门房,老爷的事,小人怎么会知道?”门房陪着笑道。 曹十娘点了点头便不再问,心中想着不若就在这儿等个片刻功夫,待吴老板回来了再打听打听。 不想这一等就等了半日功夫,玉匠师傅都准备回家了,吴老板还没回来,曹十娘无法,也只好告辞离去。 吴清远是去了知州府,王承衍还是第一次见他神色如此焦急,带着人去了书房,屏退了仆从才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属下收到了这个!”吴清远摊开手掌,掌心是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一看便是通过鸽子传递来的什么消息。 王承衍当即凝了神色,展开纸条一看,“这...” 只见纸条上写的,便是“豫王反”这三个简单的字,“反”的后面还写了两横,看着还想写什么,怕是遇到了什么情况,这才急匆匆停了笔。 “这是北边那人送来的?”王承衍不知老马姓名,只知南方有吴清远,北方也有一支,照理说,消息该是送给何承矩才对,可眼下何承矩不知随杨业在何处巡查,这才送来了南方。 “对,殿下曾说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让他送消息,眼下看来,这消息定是真的。” 吴清远神色焦灼,“豫王要反,曹将军、杨将军都已出京,禁军也走了不少,眼下战事到了关键的时候,难道要就这么回京勤王?” 门外突然传来盘子掉落的声音,二人齐齐朝外看去,屋门倏地被推开,昭庆满面张惶跑了进来,看向王承衍就问,“你们刚才说什么?谁要反?” “你别急,”王承衍接住昭庆安抚道:“我们会想办法,不会让京里出事!” “我要回去,我要回京!”昭庆看向王承衍说道。 “不行,你不能回京!”王承衍直接拒绝了昭庆,他看向吴清远说道:“你先将消息送去给殿下,事情紧急,怕是要你亲自跑一趟才说得清!” “是!我这就去!”吴清远甚至没有回府收拾行李,同王承衍又要了一匹马,就这么离开了平江府。 “你该知道殿下的本事,有他在定不会有事!”见人离开后,王承衍又安慰昭庆,不知想到了什么,将纸条拿出给她看,“你看这字后面还有两横,会是什么?” 昭庆被转移了注意力,仔细朝纸条上看去,用炭笔写的纸条经过这几日,颜色已然变淡,她努力分辨,又拿起桌上的笔在纸上照着写了两横,倏地灵光一闪,开口道:“会不会是贰!” “日期?”王承衍当即明白过来,是啊,探查到行动之后,最重要的便是豫王的行动日期了,“贰,贰月!” “若是如此,还有一月时间,殿下定能想到办法,赶回去阻止豫王!” 王承衍将昭庆搂在怀中轻声轻语安抚了片刻,感觉到昭庆的身子不再紧绷,才放开她,“你先回去休息,我保证,这里有了消息立即同你说!” 昭庆知道王承衍接下来会有许多事情要做,点头离开了书房。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一十八章 回京 昭庆离开后,王承衍的神色立即又凝重起来,他揉了揉眉心,沉默得坐在案前,看着昭庆在纸上写的“贰”字。 这两横到底是不是写的“贰”,代表的到底是不是时间,不过是他们揣测罢了,适才为了安慰昭庆,王承衍才顺着她的话来说。 可是现在 退一万步说,便算知道是二月吧,接下去呢? 他没有让吴清远送信入京,便是他们二人都知道,赵光义当真要反的话,京中定然有其同党,有同党的情况下,晋王府、同殿下近亲的几个大人的府邸,更甚一步,就是宫里都不知有没有赵光义的眼线在。 一旦被发现,便是打草惊蛇,还不知道赵光义会做什么事出来! 但也不能就在这里等着殿下的消息,总要做些什么才好! 王承衍就这么做到了天黑,也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 连着几日,王承衍同昭庆夫妻二人俱是愁眉不展,一个想着要如何才能将消息递回开封,好让官家有所防备,另一个则是越想越害怕,回京的冲动也愈发强烈起来。 这一日,昭庆从前院书房回去,刚出了院门,恍然听到前面传来说话声,话中提及“吴清远”、“玉器”等字眼,昭庆立即明白了是哪个。 “去,把人请进来,就说本公主找她说说话。”昭庆朝身边婢女道。 说话的正是曹十娘,她日日去吴府寻人,可日日不见吴清远,这才想着要来知州府问一问,王知州若不知道,她便去寻卢同知。 她心中实在奇怪,好端端的,这人也不留句话,剩下的玉石还需他同匠人师傅合计后才能定,这一下要耽误多少功夫。 但她也没在知州府得到确切的消息,甚至连王知州的面也没见上,听闻是朝太湖去了,只好作罢准备回去。 不想刚转身,身后传来脚步,“曹姑娘留步,公主有情!” 曹十娘满面疑惑,想着自己同昭庆公主可没什么交情,她找自己做什么? 曹十娘跟着婢女去到庭院,昭庆坐在亭中等她。 “见过公主!” “坐吧!” 昭庆淡淡点头,余光却是打量着曹十娘,这是归义军节度使曹元忠的女儿,听闻同杨延瑛一样,也会帮着父亲守城,身手应该还不错。 曹十娘毫不惧昭庆的打量,任由她看了半晌,上了茶店后,昭庆屏退婢女,开口道:“我想你替我做一件事。” “何事?” 昭庆移开视线,看向不远处的池面,语气带着股幽怨和气恼,“送我回京!” 曹十娘“啊?”了一声,她是没想到昭庆找自己来是因为这个事,一时也有些哭笑不得。 “公主见谅,小女在平江府还有要事,一时也走不开,再说了,公主何不同王知州说.......” “我听晋王说曹姑娘是个女中豪杰,性格豪爽、武艺非凡,这是我寻曹姑娘的第一个原因...” “第二个原因呢?”曹十娘奇怪道。 昭庆抚了抚鬓边,淡淡道:“我同王知州有些口角,就不麻烦他了!” 曹十娘眼睛慢慢瞪大,原来竟然是因为她夫妻二人吵架,昭庆公主才想要回京去。 也是,娇生惯养的金枝玉叶随夫君到了江南,没了做皇帝爹和皇后的娘,晋王这个亲弟弟也在打仗,受了委屈一来无人可以诉苦,二来也无人给她撑腰。 没想到啊,皇室的女儿竟然也有这番苦恼! 昭庆见曹十娘没有搭话,又道:“我不会让你白走一趟,你要什么,但凡我能力所及,定能满足你。” 曹十娘展颜,“回公主的话,小女却也什么都不缺——” “曹璨!”昭庆没等曹十娘说完,立即道:“你若帮我,我以公主身份,亲自给你保媒与曹家大郎,如何?” 打蛇打七寸,要的就是快准狠,曹十娘觉得自己就是那条蛇,自己的七寸已经被昭庆公主捏在了手里。 反正吴清远也不知道去了哪儿,这些日子赚的银子也是足够,跑一趟便跑一趟! 曹十娘笑着道了声“好”,见昭庆似乎松了口气,又道:“公主预备什么时候出发?总要收拾些行囊。” “不用,”昭庆站起身来,“夫君知道我要回去定会阻拦,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他去太湖也要两三日才能回,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城!” 曹十娘好笑公主这番急切,却也没有反驳,自是点头应下,又道:“若王知州怪我,公主可要替小女说话才好,不然小女今后在平江这生意可是难做了!” “放心,本公主答应你,此时定不会牵连到你头上,你现在如何做生意,今后还能如何做,甚至更上一层楼!” 曹十娘以为昭庆说这话,是因为自己帮了她这个公主,作为殿下也好,或者官家也罢,定然都会帮着她,自己便是沾了光,生意自然越来越好。 二人约定好具体时辰见面地点后也便散了,曹十娘回了驿站,吩咐田管事趁这些日子在平江府买一处宅子,他们也不好一直住在驿站,进出都不方便。 “十娘子要去何处?”田管事见曹十娘似要出远门的模样,忍不住问道。 曹十娘想到昭庆同王知州夫妻二人的事,自不好到处宣扬,便囫囵说了“有事,过几日便回”,田管事知道曹十娘主意大,见她不愿意说也便不再多问,只叮嘱着注意安全,曹十娘也一一应下。 翌日,二人在城门处碰头,曹十娘见昭庆竟然骑马而来很是讶异,她以为怎么都要有辆马车的。 “赵家的儿女都会骑马,也不耽误时间!”昭庆朝曹十娘点了点头,继而一夹马腹,催动马匹朝城外疾驰而去。 “那也用不着这么赶!”曹十娘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可眼见着昭庆已是出了城,也只得赶紧跟了上去。 正月本该是放假的日子,但今年特殊,大宋南下,捷报频传,加之商州有祥瑞送到,赵匡胤便在紫宸殿开了宴,命诸臣入宫同乐。 政事堂薛居正带着两个参政坐在前面,旁边坐着三司,对面是六部本官,再者便是鸿胪寺、大理寺、太仆寺等九寺正卿、御史台、翰林院等官员。 赵匡胤先是说起了南方战事,说到大军已经围了金陵时,神情忍不住得意,想着自己一统中原指日可待,届时也就剩辽国这个对手慢慢收拾,心中畅快万分。 “赐花!”赵匡胤说完,立即有内侍端来托盘,上头摆着一支支花朵,鲜红的大罗花,粉白色芍药,紫色兰花等,鲜艳夺目让人移不开眼睛。 若再仔细看,这些花在烛光下闪耀着夺目光泽,竟然不少都是像生花,花瓣有的用琥珀玛瑙,有的是珍珠玉石,有的镶嵌着红蓝宝石,不仅好看,且值钱得很呐! 往常赐花顶多是绢花,今日这架势,一看官家便是高兴得很。 诸人对视一眼,想着李煜宫中藏着不少好东西,很快便都是大宋的了,也难怪官家今日这般大方。 内侍将花按照品级分发了下去,薛居正作为宰相,自然是最为珍贵的大罗花,这花便是用红色宝石所造,拿到市面上怕是得有个百金。 薛居正谢恩,将花簪在官帽上,身旁诸臣也陆陆续续簪了花,官家赏赐的这花,不管是绢花、真花还是像生花,都得按照规矩戴着回府,中途可是不能再取下,否则还得受罚。 一时,殿中诸人头上姹紫嫣红,比起花朝节还热闹半分。 “祥瑞何在?”赵匡胤满意得扫了一眼,命人将商州送来的祥瑞带入殿中。 白色的鹿温顺得被牵入殿中,果真通体雪白、圣洁无比,殿中赞叹声连绵不绝,胆大的甚至想要上前去摸一摸它的白色毛皮。 赵匡胤起身走下台阶,祥瑞抬眸,见到赵匡胤不觉倒退了一步,旁边侍卫见状立即用力扯住了绳子。 赵匡胤见此脸上便有些恼怒,陶谷见状立即道:“官家天威,便是这祥瑞也心有敬畏,不敢造次呢!” 不得不说,陶谷做事不怎么样,可说话的确有本事,只这一句话,便将赵匡胤哄高兴了,他走上前仔仔细细看了一圈,又伸手抚摸了白鹿水亮的毛皮,点了点头转身回了御座。 “好,送去玉津园,也让朕的百姓都看看!”赵匡胤笑着道。 玉津园是京都四苑之一,位于京城南薰门外,原为后周的旧苑,大宋建国后加以扩建,便植繁茂树木,园中一片苍翠,也有“青城”这说话。 玉津园不仅是皇帝检阅骑射的校场,还有农作物种植区以及动物养殖区,更在东北隅设有动物园,专门饲养各地进贡的珍奇禽兽,诸如大象、麒麟、驺虞、神羊、灵犀、狻猊、孔雀等。 这里的麒麟有可能是长颈鹿、驺虞是雪豹、神羊是麋鹿、灵犀是有白纹的犀牛、狻猊则是狮子,他们被冠以神兽的名称,不过就是想要讨个好意头罢了。 玉津园不仅仅是皇家专用,每年春日会对百姓开放,白鹿入玉津园,届时开封的百姓也能去瞧个热闹。 放了焰火之后,宴会在子时结束,大臣们三三两两从紫宸殿离开各自回府。 黎景是少府监,少府便是为皇室管理私财和生活事物的衙门,按理说,这是个肥差,毕竟为皇帝管理财产,负责宫廷衣食起居、游猎玩好,可以从中获取巨大的好处。 从唐朝时少府设置的官员人数便可窥其一二,可到了官家这儿,人员裁剪了不说,遇上一个不喜玩乐的皇帝,还总是将私财拿出来贴补户部、三司,就算如今有钱了,也很少用在皇帝自己身上。 黎景想着,他怕是从少府设置以来,最清贫的一个少府监了。 黎景回到府中,书房的灯亮着,他敲了敲门,听到里面喊了声“进”,他才推门躬身走了进去。 这是他的书房,可此时书房坐着的,却是本该在商州的大宋豫王——赵光义!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一十九章 计划提前 “见过豫王!” 对于出现在自己书房中的豫王,黎景丝毫不惊讶,上前端端正正行了礼,之后规规矩矩站在一旁。 赵光义抬头瞄了一眼黎景头上的花,说道:“怎这般晚?官家还赏了花?” 黎景“啊”了一声,抬手取下头上用青玉做的兰花放在案上,点头道:“官家见了豫王献的祥瑞,很是高兴,这才赏赐了下官等!” 赵光义点了点头,“一切可正常?” “豫王放心,没有异样,”黎景说着又道:“豫王当真要提前?” “夜长梦多!”赵光义说着站起身来,“你只管做好你自己的,其余事不要多问!” “是,下官不敢!”黎景忙拱手应下。 赵光义等这么久只为了问一句宫里是否正常,毕竟要做这么大的事,一步错步步错,错了便是掉脑袋! “行了,你好好盯着官家!”赵光义说完,绕过书柜朝后走去,穿过一扇小门便是一个卧室,黎景往常晚了就住在这里,眼下为了避人耳目,便让赵光义住着。 “下官告退!”黎景不敢打扰,开了门走了出去,走了几步又退到廊下,朝站在那里的王显道:“豫王歇下了,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走,同本官再喝几杯?” “虽说明日不用上朝,但眼下这种时候,喝酒误事,还是算了!”王显拒绝。 “王大人真是...”黎景尴尬一笑,遂即点头,“好,那事成之后,本官定要同王大人好好喝一场,王大人累了几日,也早些歇息,本官就不打扰了!” 王显见书房烛火已熄,而赵光义也没再寻自己,便也回了住处歇息,可却也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他们一开始定的日子是二月初,不过发生了那事后,豫王在随后几日突然改了主意,说要提前行动。 王显知道豫王是担忧消息泄露,也便没有反对,他们乔装打扮,混在送祥瑞入京的队伍中到了京师,之后便到了黎景府上。 他叹了一声,闭上眼睛在心中默想,宫卫宿禁有个左将军已是投了豫王,城门处有个守将,可时时盯着入城的人有没有异常,再者便是兵部有个郎中,到那日可拟手书去内廷局,占了内廷局将火器拿到自己手上,还有晋王府 王显想着赵光义的安排,晋王府中一个王妃一个侧妃,虽说侧妃出身将门,但杨业带兵离京,她再是文韬武略,怕也难敌豫王亲卫。 只要拿下他们,就不怕晋王回京了! 王显又想了片刻,直到再找不出疏漏,才定了心陷入了安眠。 金陵城外,一日的攻城停歇后,除了几座军帐还有动静外,军营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赵德昭正在烛火下写信,这么多日子不见妻儿,心中实在想念得紧,也不知道待战役结束回去,安安还认不认得自己了。 一封信写完,赵德昭又细细看了看,这才唤来周威,让他派人将信送回去。 “殿下,吴清远来了!”周威走进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一人,正是本应该在平江府的吴清远。 见他面容憔悴,下巴长出了一圈胡茬,眼下乌青,也不知多久没合眼。 “殿下!”吴清远走进帐中,朝四周看了看,见只有周威在,还没等赵德昭开口询问,当即便说道:“北边来的消息,出大事了!” 赵德昭神情一凝,朝周威看了一眼,周威当即了然走出军帐,吩咐各亲卫守在军帐四周,不让人靠近。 “出了什么事?老马呢?”赵德昭问道。 “老马送来的消息,豫王...要反!”吴清远压低了声音,正好看见案上有笔,便将纸条上的字写了下来,甚至包括那未尽的两横。 赵德昭看着案上,双手忍不住捏紧,一颗心跳得又急又快,恨不得长出双翅膀飞到开封城中才好,他面色焦灼又问,“可知道什么时候?” 吴清远摇了摇头,“不知...”吴清远说完,又指着那两横道:“不过属下在半道也想了想,这两横,说不定就是时间...” 不得不说,吴清远和王承衍想到一起去了,赵德昭仔细朝纸上看去,确实像“贰”字的前两笔,可若就此断定是时间,他也不敢冒这个险。 赵德昭看吴清远实在疲累,朝他挥了挥手,“你先去休息,我这就去找曹将军。” 赵德昭心中焦灼,走出军帐的时候甚至踉跄了下,周威眼疾手快扶了一把,眼神担忧得看着赵德昭。 “我没事!”赵德昭朝周威摆了摆手,继而抬步朝曹彬住处走去。 周威吩咐人安排吴清远休息,这才抬脚跟了上去,他知道殿下的担心,他自己也是一样,周家人可都在京师呢,要豫王谋反成功,他作为殿下亲卫,周家定然讨不了好。 所幸曹彬也未休息,见到赵德昭奇怪道:“殿下怎么这个时辰来了?前方可有情况?” 赵德昭摇了摇头,又朝帐中看了一眼,曹彬会意,吩咐帐中几个侍卫出去,这才又道:“看殿下神情,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长话短说,我收到消息,豫王要反!”赵德昭看向曹彬,见他皱眉,眼中似有疑惑,又道:“不管曹将军你信不信,我得立即回京!” “殿下别急,本将可否问一句,这消息从何而来,是否可靠?眼下正是围困金陵的关键,会不会江南这便想要打击我军心——” “不会,”赵德昭摇头,神色严肃,“不瞒曹将军,是我在豫王身边安插了人,这消息,便是他传回来的。” 曹彬听到这事起初震惊,可片刻后也就释然了,皇家的人在对方身边安插眼线,这哪有什么奇怪的,晋王有,豫王定然也会有,只是看谁更略胜一筹,隐藏得更好罢了。 此时,曹彬听到消息来源,神色不由紧张起来,“此为大事,殿下是想如何做?撤军回京?” “不!”赵德昭摇头,十万人马回京路上要耗费不少时日,且动静太大,更是会让人心浮动,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南国这些领土,便真白忙活一场了。 “曹将军继续攻打金陵,有这些火器在,想来不用太久便能攻下,我只想同曹将军要五千骑兵!”赵德昭不是托大,但眼下只有带着骑兵才能快速赶回京城。 其实,赵德昭想着最好是能带邹进部,一来是自己麾下,配合也能有默契,且他们的战力在经过沙州一役后,更是提升了不少。 可眼下他们分别驻守常州、润州,轻易不能离开,就算要换人,其中时间也要耗费不少,赵德昭等不起。 “太少!”曹彬肃容,想了没多久又道:“这样,本将发函扬州、平江,让他们各备一千骑兵,殿下回去时将他们一起带上,还有...” 曹彬看向赵德昭,“曹璨如今在润州,你把他也一起带上。” “好!” 赵德昭没有犹豫立即点头,站在一旁等曹彬写下信函盖了军令,命人送去扬州、平江府,又去信给润州曹璨,之后二人又出了营帐,朝骑兵营而去。 “另外,此事暂且不要同旁人说,我怕会影响军心。”赵德昭低声道。 “本将明白!”曹彬点头,“殿下此去一路小心,另外,还请殿下照顾一下曹府......” “将军放心!” 五千骑兵并不知道要跟着晋王做什么,但晋王有军令在手,他们自然听从。 而曹彬对外的说法,便是长江边有一小股江南国军队,试图再次破坏浮桥,赵德昭带着人马支援去了,潘美同王继勋虽然不是特别相信,但当他们知道的时候,人都已经走了,也没有办法去求证。 赵德昭一路疾行,曹璨在江边同他汇合,之后过了长江又并入两千骑兵,共七千人马朝开封疾驰而去。 这动静是隐瞒不了人的,若赵光义设有探子,必然很快便能知道,可眼下顾不了这么多,赌就赌是赵光义知道得快,还是自己速度快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二十章 有变 往开封去的官道上,两匹马在树荫下啃着草根,树下一块石头上昭庆做男装打扮,旁边曹十娘神情担忧又疑惑。 昭庆公主一路片刻不停歇,就算大腿磨破起了水泡也忍着,真的是因为同王知州拌嘴才要回京的吗? “今日要不早点休息,公主这伤再不用药,明日怕是连走都不能走。”曹十娘说道。 昭庆就算会骑马,可何曾连着骑这么久这么快过,大腿内侧定然已是磨破了,便是最柔软的绸缎稍稍碰到一点,也是疼痛难忍。 “不用,再走一段,明日就能到开封了!” 昭庆扶着树干勉强起身,额头上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曹十娘在旁见此情景,也没有伸手要扶,而是问道:“既然明日就能到京师,公主可否告知小女,到底发生了何事,让公主如此急迫入京?” 昭庆听了这话抿了抿唇,似乎在想要如何回答,曹十娘笑了一声,“还请公主如实告知,万一遇到什么情况,小女也好早作准备。” 眼下,曹十娘再相信昭庆是因为同王知州闹了别扭才回京,那她真白活了这二十年,京师定然发生了大事。 这一路上,她也想明白了,吴清远也不是寻常行商,定然同官府,或者说同晋王有着某种联系。 想明白了这一点,曹十娘委实有些气恼,本以为自己是受了殿下恩情,还想着要怎么再送他些好处,可眼下看来,殿下通过吴清远,不知道从自己这里赚了多少银子去了。 说不定,自己在京师同他商议玉器生意的时候,他便已经想好了如何从自己这儿赚钱。 什么平江府的玉匠师傅最好,也不知道能不能当真! 曹十娘想着撇了撇嘴,见昭庆身子摇晃,还是叹了一声,“公主既然不愿说便罢了,明日到了开封,小女这便回平江府去!” 曹十娘牵过自己马匹,摸了摸鬃毛就要上马,便听昭庆道:“的确是很重要的事,京中...怕是有变,但具体是什么事,恕我不能说!” 曹十娘听了这话,心中一阵打鼓,京中有变? 什么变需要昭庆一路马不停蹄回京去? 曹十娘神色一凛,转头看向京城的方向,昭庆抬眸,脸上似有担忧,“十娘子可是后悔?要回平江府吗?” 若她此时打道回府,后面这一程,便只能靠自己了! “小女答应公主的事,自然会办到,既然还要再走一程,便赶紧吧,不然今晚怕是要错过宿头。”曹十娘返身走到昭庆身旁,搀扶着将她扶上马背,“忍着些,晚上给公主上药。” “多谢!”昭庆朝曹十娘点了点头,就见曹十娘无奈一笑,翻身上了自己的马。 两匹马再次启程,马蹄溅起尘土,片刻后被风吹散。 她二人一路风尘仆仆,终于在翌日下午抵达开封城下。 城门往来如常,不见什么异样,直到此时,昭庆一路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还好...还来得及...”昭庆抚着胸口,待气息平稳了些,才打马上前。 正当二人要入城时,城门一个守卫却是跳了出来,“慢着!” 昭庆勒马停下看向守将,眼神威严,已是将公主的架势拿了出来,曹十娘催马上前拦在昭庆身前,看向守将问道:“不能入城?” “不...只是最近城中闹贼,两位出示下户籍文书。”守将说道。 “城中闹贼?”曹十娘哼笑一声,“闹贼不应该查出城的人,怎么反而查进城的人了?” 曹十娘说归说,还是将自己的户籍文书取了出来,“诺,给你!” 曹十娘的户籍自然落在沙州,守将看了一眼面上露出警觉,看了片刻后将文书返还,又看向昭庆道:“还请这位姑娘出示文书。” 昭庆女扮男装不过为了路上方便,可要细看,谁都看得出来她是男是女,她一个公主,哪里来的户籍文书。 “我们一起的,”曹十娘说道:“她的文书半路丢失,户籍就在京师,让她去府衙重新办理就好。” 曹十娘这话让人也挑不出错,户籍丢了要回户籍地重新办理,户籍地就在京师,这城,只能让她们先进了再说。 守将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放了行,见二人离开后,立即找了个借口告假,快速到太守府将这消息告诉了黎景。 “昭庆公主?”黎景瞪大眼睛,“她不是在平江吗?怎么会回京?” 守将自是不知道的,“公主乔装打扮入京,小人便也没有说破身份,这便赶来告诉少府大人。” 黎景点了点头,身旁小厮掏了几个碎银递给守将,守将立即离开了太守府,黎景想了片刻,最后决定还是先不要告诉赵光义了,自己先命人入宫去打听打听再说。 这边,昭庆同曹十娘在宫门口分别,叮嘱她千万要等自己消息再回平江,曹十娘也只能先应了,将自己住址告知昭庆后,便回去休息。 昭庆穿着男装,在诸宫人的注视下踉踉跄跄朝慈和殿去,进了殿中,宋皇后乍然看见昭庆吓了一跳,“你怎么回来了?怎么作这打扮?你婢女呢?怎么没跟着?” “母后,父皇在哪儿?我要见父皇!”昭庆着急,走了几步倏地脚下一软跌在了地上。 宫女忙把昭庆扶了起来,皇后也忙不迭走来,上下打量一番问道:“受伤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可是王知州欺负了你,叫你受了委屈?” 宋皇后第一时间便是想到昭庆被欺负了,这才什么都没带着急回京来,可她是公主,到底受了多大委屈才能连个婢女都没带着一起回来。 平江到开封多远,她这一路又是怎么走的? 昭庆虽然不是宋皇后亲生,可到底相处久了也有感情,宋皇后忍不住一阵心疼。 昭庆只是摇头,“快去找父皇,女儿有急事!” 皇后连忙遣人去请,一边撩起昭庆裤腿,看到大腿上血肉模糊一片,忍不住惊呼一声,“这是怎么弄的?快去请女医来,这是要落疤的呀!” 疤不疤的,昭庆哪里还有心思去想,她歪在皇后怀中,一双眼睛巴巴得看着门口。 女医先到,宫女按照女医吩咐,褪去昭庆衣物给她擦了擦身,继而又上了药,包扎好之后已是小半个时辰过去了。 昭庆重新换上一身宽大的袍子,躺在慈和殿榻上,很快,赵匡胤也到了,他一进门就看向榻上的昭庆,见她脸上满是焦急,整个人也瘦了不少,立即露出怒意来。 赵匡胤走到昭庆身边坐下,仔细看着她问道:“可是王承衍那小子欺负了你?我便说当初让你留在京师,你非要跟着去,眼下可好...”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二十一章 给你做主 昭庆看到赵匡胤好端端得站在自己身前,眼泪一下忍不住流了下来,还好,一切还都来得及 可在赵匡胤和宋皇后看来,昭庆的眼泪便是应了王承衍欺负了她,不由更是生气,心中已是想着要怎么诏他回京,好好惩治他这个知州了。 同时也忍不住埋怨赵德昭这个儿子来,当初可是他提议的人选,也保证过其人品,怎么成婚才这些日子,就已是慢待了自己女儿,他什么眼光? 昭庆看了眼宫人,生怕这里也有赵光义眼线,只捂着嘴说了声,“父皇定要给女儿做主”,赵匡胤连连点头,一口应下,又让人去厨房吩咐做些昭庆爱吃的饭菜点心来。 “驸马到底怎么你了?”宋皇后见昭庆慢慢平复了心绪,才又问道。 昭庆看了一眼四周,垂头不语,宋皇后和赵匡胤对视一眼,想着昭庆毕竟是公主,有些事怕也不好叫旁人听见,便屏退了殿中伺候的宫人婢女,这才又开口道:“对我们总要说的,不然,叫你父皇如何问你做主?” 昭庆见殿中的确只剩下赵匡胤和宋皇后,忙拉了赵匡胤的手,朝他凑了过去,轻声道:“爹,女儿做了个梦,母后告知女儿说...三叔...谋反!” 对于赵光义谋反这个消息是如何来的,昭庆在路上也仔细想过了,消息是通过吴清远给到王承衍,王承衍同二郎走得近,定然是他安插的人在三叔身边。 可她若是照实说,父皇定要觉得二郎图谋不轨,那就要找个别的说法。 她一个公主,哪里来的消息来源,托梦这种事,二郎能用,自己也能用。 赵匡胤和宋皇后听到这个消息面面相觑,“所以不是王承衍那小子欺负了你?” 昭庆摇了摇头,“母后在梦里说,三叔是借口这次祥瑞一起入京,时间大概是在...二月。” 赵匡胤见昭庆这么笃定,连时间都能说出来,对于托梦一事已是不信,心里想着大概是从王承衍那儿得来的消息,而王承衍又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不言而喻,自己的好儿子定然背着自己做了些什么! “父皇可是不信?”昭庆见赵匡胤不说话,着急解释,“父皇就算不信,着人去查一查总是好的,看三叔到底在不在商州,再查一查他平日往来的信件这些,总能发现端倪!” 宋皇后在旁边听着这些已是觉得惊惶,她悄悄看了一眼赵匡胤,见他神色不虞,忙朝昭庆道:“你这一路劳累又受了伤,先休息休息。” “父皇——”昭庆看着赵匡胤,眼神露出急色来。 赵匡胤拍了拍昭庆的手臂,笑着道:“好了好了,我会去查,你放心,先在这儿歇着吧!” 赵匡胤说完,没再管昭庆便离开了慈和殿,对于昭庆的话,他不能全信,但也不能不信,若她说的是真的,眼下的确是三弟最好的时机。 他现在在哪儿呢? 赵匡胤站在慈和殿门口朝宫墙外看去,若是二月,眼下也该出发了,要派人去商州查一下吗? 若他不在...又假如...他现在已经在京城了呢? 周井跟在赵匡胤身后,见皇帝突然停下脚步抬头朝外看,不由奇怪,小心问道:“官家可是想小郡王了?要派人去将小郡王接入宫来吗?” “安安最近喜欢吃什么?”赵匡胤却问道。 “小郡王最近爱吃桂花糖糕,不过晋王妃说了,小郡王开始长牙了,太甜的东西不能吃太多。” “朕记得今日御膳房就做了桂花糖糕,垂拱殿还有些...”赵匡胤说着抬步朝垂拱殿走去,“把杨义唤来,虽然禁军多南下,但今年的禁军比试不能停了。” “是!”赵光胤说完安安又说禁军比试,这话题转得也太快了些,不过周井只是一个内侍,自然不会多问,一一应下便吩咐人去办。 黎景在傍晚时分收到了宫里传回来的消息,立即去到书房,赵光义正同王显说事,见了他止住话头,问道:“怎么了?” “昭庆公主入宫了!”黎景说道。 赵光义“腾”一声站起身来,厉声问道:“她入宫做什么?昭庆不该在平江府?” “豫王莫急...”黎景笑了一声,以神情安抚豫王情绪,仿佛这是一件多微不足道的事,可看在赵光义眼中,黎景却是愚蠢得厉害。 “快说!”赵光义喝了一声。 黎景忙收了笑意,恭敬道:“是这样,宫里的消息说是昭庆同驸马爷有了口角,气不过这才回了京,慈和殿都听见了,官家说要治驸马爷的罪,给昭庆公主出气呢!” “当真?”王显本也着急,听了这话也稍微放了心,忍不住就追问了一句。 黎景一个劲点头,“是,下官也是确定了消息才同豫王您禀报,宫里都这么传。” “可知为了何事闹了口角?”王显又问。 “这便不知了,公主和驸马爷夫妻间的事,也不好打听。”黎景又道。 “好,本王知道了,你先下去!”赵光义眉头并没有因此舒展,看着反而更是严肃。 黎景想不通此间原因,本还想邀功来着,可眼下却觉得自己仿佛闯了祸,忙不迭退了出去。 他离开后,赵光义哼道:“昭庆不是任性的人,据本王所知,王承衍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他们成婚才多久,正该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昭庆哪里会因为闹口角而回京?便是有什么矛盾,她写封信回来就是了,哪个会不敢给她送?” 赵光义埋怨黎景自作主张,这消息递过来也太慢了些,从他们打听宫里的消息到现在,至少半日时间是有了,若当真泄露了什么,官家怕是有了准备。 但若说就此放弃,赵光义却也不愿。 “豫王的意思是...”王显心中一惊,某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赵光义没有说话,这只是最坏的猜测,他烦躁得揉了揉眉心,突然想到自己是不是太过草率,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现在再考虑这些也是晚了。 若官家已是知晓了什么,他就算不做,今后怕也是寸步难行,若是继续,成了便是万人之上,不成,大不了同现在一样的结果。 王显见赵光义不答,站在一旁也不敢说话,心中隐隐有所猜测赵光义会有的决定,他手心微微冒了汗,一颗心却是越跳越快。 “不等了,”赵光义最后开口,虽然还没完全准备好,但昭庆这个变数已然发生,便不能再等下去,“吩咐下去,今夜子时,便开始吧!”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二十二章 此去实情 月光洒在带着银霜的枯草上,马蹄溅起泥土,一队人马朝着开封城疾速奔去。 领头的是赵德昭,他在接收平江府一千人马时收到王承衍给自己的信,说昭庆公主留下字条,同曹十娘二人朝开封去了,且他朝看之后,发现公主没多什么行礼,只银盒中的钱少了不少。 她胆子可真大啊! 赵德昭一看这信,心里头冒出的念头便是这个,同时也骂了一句曹十娘,这位胆子更大,竟然就能同意了昭庆的请求。 她自诩身手不错,可毕竟都是女子,路上当真发生点什么,怕是后悔都来不及。 赵德昭本就着急,眼下更是上火,一路都不敢停歇,只盼着自己能赶得及。 在他身边的曹璨已是收了往日嬉笑神色,一张脸崩得紧紧的,这一路更是话都没有说多少。 彼时,他在润州城中助邹进处理守城任务,顺便也审一审刘澄对金陵的布置到底知晓多少,不想突然收到父亲消息,让他赶紧去和州渡口等殿下。 来信中并未说明是什么事,他也只以为殿下要他防守长江,不想看到的,便是带着五千骑兵神情肃穆的殿下。 这才知道发生了何事,他首先想到的,便是京中还有母亲以及幼弟。 这一路心始终吊着,脑中已经想了无数种可能,整个人像被泡在苦水中一般,连口水都散发着黄连的苦味。 便在这时,赵德昭抬手打了个手势,周威忙传递下去,一刻钟后,骑兵队慢慢停了下来,他们要在这里休息片刻,继而再出发,不然,身下坐骑可都吃不消了。 队伍中有些沉默,赵德昭算了算日子,大概明日午时便能抵达开封,这个时候,也该同骑兵队说明实情到底为何了。 赵德昭招来三个将军,金陵城下随着出发的正是刘遇麾下偏将查彦,平江府是原中吴军骑兵指挥范垣,他是吴越国秘书监范墉的族弟,以及扬州军郎将尤成忠。 三人到了赵德昭面前,知道殿下终于要告诉他们这次的任务是什么了。 “豫王谋反,回京勤王!”赵德昭简单的八个字说完,三人脸上露出愣怔表情,对于这个消息一时却也消化不了。 “豫王...谋反?”查彦当先开了口,“当真?” “金陵战事最是关键的时候,本王岂会在此时玩笑?”赵德昭看向查彦,“曹将军也知晓,是以才命查将军跟着本王。” 查彦点头,又问,“豫王有多少兵马?京中眼下情况如何?我们这些人到了开封城下,要怎么做?” “若开封已被控制,咱们这些人要攻城便是不可能的事,不说人少,连攻城器械都没有,怎么打?”尤成忠又道。 范垣始终没有说话,他是吴越旧臣,族兄范墉跟着国主去了金陵,他守在平江府,本没有他什么事,不想还能遇上这任务,他心中苦笑,也不知国主知不知道此事,知道后又会如何想,是不是后悔归降宋国太早了些。 “本王赌的是开封还未被豫王所掌控,只要能进京,就能扭转局面,万一...”赵德昭看向三人,“我们抵达城下时,开封已然被控,那就只有硬拼了!” “这...开封城中有内廷局啊,殿下您也知道,若豫王用上火器来对付咱们,咱们可真没有一点招架之力,可有别的办法?”尤成忠道。 “火器...豫王暂且拿不到,诸位放心,本王留有后手,”赵德昭扫了眼三人,继续道:“若能成功救下官家,救下我大宋朝廷,本王发誓,诸位有功之人,金银赏赐不在话下,加官进爵也可承诺诸位。” 赵德昭其实并不确定内廷局能不能守住,可他要不这么说,这些人的底气就散了,七千人攻开封,当真是天大的笑话。 若是邹进他们,不用自己说这么多,定然是能听从自己之令,可面对这些人,只能先以名利许之了。 查彦同尤成忠听了这话,想着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再回去说不定也要被曹将军处置,想了想若真成,也的确是难得的机会。 大丈夫建功立业,早便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如此一想也便豁然,朝赵德昭拱手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末将自当听晋王殿下之令!” 赵德昭点了点头,又看向范垣,范垣慢吞吞行了个礼,说道:“豫王要谋反,城门定然有人响应,殿下要入京,定有阻拦,说不准上头的吩咐就是说殿下谋反,毕竟殿下此时该在金陵的,何故突然出现在京师?”范墉慢声道。 “可豫王不也该是在商州?”查彦道。 “祥瑞自商州入京...”范墉看了一眼查彦。 是啊,祥瑞自商州入京,这一路声势浩大,谁都知道,可这些人却不知道,豫王同官家说了自己不入京,这些事只有朝官知晓,甚至只有收到豫王奏本的人知晓。 “硬拼怕是不成,殿下还是先以计取之。”范垣又说了一句。 “听你的意思,是有什么想法?”赵德昭问道。 范垣没有点头,又道:“这一路行来,没有听到京师中有什么消息,想来一切都还未发生,既然如此,咱们就还有机会,历来这种大事,只有上面的人知道,下面的人...” “你快些说,说完就得出发,急着呢!”查彦见不得范垣慢吞吞的模样,在旁催促道。 “虚以实之,实以虚之,虚虚实实的,若他们自己也分不清孰真孰假,那便好办了!” 赵德昭眼睛一亮,明白了范垣的话,点头道:“好,那便先试上一试。” 自己关心则乱,只想着要快点冲进开封城中,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好在范垣此人脑子清楚,没有跟着自己一道犯糊涂。 若此计能成,此人才能不俗,定要好好栽培! 事情谈妥,诸人也休息得差不多,月色渐渐淡去,天边露出一抹橘红来,骑兵再度上马,朝着大宋都城开封疾驰而去。 他们此时心中也是忐忑,不知前方等待他们的,到底是荣华富贵,还是尸骨无存!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二十三章 反贼 宫城的傍晚清冷安静,禁军宿卫脚步整齐走过一条条宫道,看着如同往常并无任何异样,各处衙门也到了下值的时间,官吏们工作了一日,脸上露出疲惫之色准备回府。 可他们还未走到宫门口,就被几个禁军拦了下来,一个小内侍从禁军身后走出,笑着道:“诸位大人辛苦,官家适才有旨,请几位大人去紫宸殿议事。” 小内侍面生,不是惯常在御前伺候的,而这个时辰让他们去紫宸殿议事也实在奇怪。 吕余庆正在这行人中,闻言就问道:“可知是要议何事?这么多人都要去?” 这一行人少说也有十几个,除了他这个政事堂的,还有几个六部本官,其余便都是一些小官小吏,平日都不用上朝的那种。 小内侍朝吕余庆点了点头,“官家吩咐便是如此,吕参政莫要为难奴婢。” 吕余庆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点了头,“好,本官知道了。” “奴婢问一声吕参政,不知薛相可是在政事堂?”小内侍又问。 “薛相还有政务处置,怕是还得一时半刻。”吕余庆道。 “多谢吕参政。”小内侍躬身,吕余庆皱了皱眉,遂即也不再多想,带着几个官吏朝紫宸殿走去。 小内侍看着人离开,带着几个禁军朝政事堂走去,这些衙门都在宫城之中,抓人倒是方便,宫城外的那些,怕是得费些周折,不过不碍事,最重要的几个抓住就好! 宫城外内廷局,赵德芳正在自己屋中研究飞鼠,他来了这些日子,看着匠人们制造各种火器,对火器也了解了不少,少年人的脑洞最是发散,看了这么久,他对飞鼠却是有了别样的兴趣。 飞鼠这东西要是能改进一番,其威力说不定比霹雳弹还要大。 “殿下,该回宫了!”门外传来催促声,是他新得的亲卫。 赵德芳“嗯”了一声,却没有要起身的意思,昨日他回宫,官家说他有长进,赏了十个亲卫给他,说有些事不用亲力亲为,可让下面的人去做,毕竟是皇子之身。 人是收下了,不过他做事的时候,还是会让他们在外头守着。 门外没有再传来催促声,不过半个时辰后,门外又有声音,说兵部来人,要调用一些火器,需内廷局文书才可去仓库领用。 “文书?”黄虎不在,这些事由自己来签发,赵德芳拍了拍手站起身,开门朝外问道。 “说事情紧急,文书要后补。”前来禀报的仆从说道。 赵德芳皱了皱眉,摇头道:“那不成,任何事都得按规矩来,要调火器就要有兵部文书,还得要枢密院和政事堂签押,就是少任何一样,都是不成的!” “是,小人这便去回禀!”仆从很快离开。 赵德芳摇了摇头,叹道:“唉,二哥不在,他们就敢糊弄人,等二哥回来,定要同他好好说说。” 亲卫在旁点头,“四殿下做得对,无规矩不成方圆,当是如此!” 得了这句夸赞,赵德芳心中更是高兴,但想着说君子当喜怒不形于色,脸上仍旧板板正正,没露丝毫情绪。 一个时辰后,赵德芳仍旧在内廷局研究飞鼠,仆从拿着一份文书回来给他瞧,赵德芳满意得点了点头,翻开文书查看,兵部签押,有,枢密院签押,也有,还有政事堂的,不仅要有签押,还得薛相自个儿的小印。 可这份文书上,却是缺了小印。 赵德芳奇怪,薛相做事最是认真,少了什么也不该少他小印啊,“人在哪儿?” “前厅候着!”仆从道。 赵德芳点头,抬步朝前厅走,到了就见前厅坐着一个穿绿色官服的主事,不由奇怪,“你们郎中呢?往常都是他来的。” “大人事忙,所以让下官前来,”主事站起身朝赵德芳躬了躬身,“可能调用?眼下着急用,都要送去南方的。” 赵德芳将文书递过去,“不成啊,薛相的小印没有,还得再跑一趟才成。” 主事眉眼间露出不耐,极力忍下后道:“四殿下您看,政事堂的签押也有,薛相想来是忘了,可否先由下官取了火器,再补上小印?” “不可,”赵德芳摇头,“这是晋王定下的规矩,本官如何能擅自更改,眼下也还早,本官便再等你半个时辰。” 主事眉头跳了跳,来回已经跑了两趟,还要再半个时辰,上头不得骂自己是个废物? 再者说了,要有小印,早就在文书上盖了,还在这里耗费这么多口舌做甚? 主事挑眉看了一眼,见赵德芳转头没看看向自己,他的亲卫也在门口候着,若是如此的话,便只能 主事突然从袖口抽出一把匕首,朝着赵德芳便去了,他的目的倒也不是要杀了赵德芳,他可没有这个胆子,不过就是想挟持用来换取火器、控制内廷局和仓库罢了。 赵德芳余光只感觉银光一闪,下意识便退了几步,转头见匕首就在眼前,忍不住叫了一声,同时一股大力自后背而来,将自己又扯远了些,继而一支短剑就刺入了那主事心口,遂即又是“噗噗”两声,两支弩箭一前一后刺中了主事喉咙和后背。 短短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赵德芳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主事,捂着狂跳的心口看向救了自己的亲卫,脑中一时反应不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四殿下可还好?”亲卫见赵德芳脸色惨白,忙上前问道,房梁上跳下两个亲卫,手中各拿着一把弩箭,上前查看地上尸体,从他身上翻出两枚印鉴,一枚是兵部的,一枚是枢密院的。 “怎么回事?”赵德芳看他们一番动作,立即察觉到了蹊跷,连忙问道。 可还没等亲卫解释,外面又是喧嚣一片,仆从连滚带爬跑了进来,朝赵德芳道:“四殿下,门外来了好多人,看着奇怪,说枢密院下的令,他们接管内廷局,小人看着眼生,不敢开门!” 仆从说完才看到地上的尸体,怪叫一声颤抖道:“怎么还死人了?四殿下怎么办?外面的人...” “外头的人都是反贼,四殿下不要开门,也不要怕,属下定会助殿下守好内廷局!”眼下事态紧急,亲卫也没那么多时间解释,只简单朝赵德芳说了一句。 “所以爹他...”赵德芳猛然明白官家给他亲卫的意图,心中同时却也埋怨,为何不早同他说,若真有意外,爹是真不担心自己安危吗? “殿下——”亲卫又喊道。 “仓库那里呢?可有人去?”既然自己这里安排了人,仓库那里想来也会有人,不过到底不放心,还是要多问一句。 “殿下放心!”亲卫安慰到。 “我知道了,”赵德芳点了点头,转头就朝仆从吩咐,“将内廷局的人都集合起来,把府中还有的火器都取出来,看哪个不要命的敢硬闯!” 火器大多运去了仓库,可这里到底还会留着一些,匠人们才做好的也有,眼下也只能都拿出来先用着了。 “是,是,小人这就去!”仆从又急忙朝着外面走去,赵德芳则带着亲卫直接到了衙门口,他从门缝朝外看,见外头差不多有几百人,手中拿着火把兵刃,一脸凶煞,看着就不像好人。 其中一个...他眼睛倏地睁大,他曾在三叔身边见过,是他的亲随啊! 反贼...难道说,反贼...就是三叔吗?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二十四章 守卫内廷局 内廷局门外,赵光义身边一个亲随领着几百人等着,听里头没有回应,却是动静不停,看样子没有想要开门的意思,不觉气闷。 汴河旁仓库中的火器需要内廷局出具手书,这里受了阻碍,要拿仓库的火器便只能来硬的了,如此,便要耗费功夫。 亲随看了一眼大门,继而厉声道:“不开,就给我砸开!” 说话完,后面就有几人扛着根木头上了来,看样子是想用这木头把大门给撞开。 赵德芳在门缝中瞧见后,立即朝身旁亲卫喊道:“他们要破门!” “四殿下可怎么办?” “我们就这些人,内廷局守不住的!” 仆从们身子颤抖,面对外头几百人马,他们没有一点信心可以守住内廷局,等待援军的到来。 再说,外面、还有宫里不知道什么情况,要真都...他们不敢想。 “休要胡说,有本皇子在,定会守住内廷局!都给本皇子打起精神来!”赵德芳见他们颓丧,板了脸严肃训斥,这番神情倒是有晋王的几分影子,亲卫在旁看着,忍不住笑了一声。 “四殿下说得不错,他们要进内廷局,休想!” 内廷局因为其重要性,围墙也建得很高,尤其是经过此前辽国使者妄图偷盗火器图之后,工部更是在官家命令下,又加固了一层,外面想要强行攻入,不是容易的事。 他走到廊下,仆从已是拿来了衙门中留有的火器,飞鼠有、加了毒粉的飞鼠也有,还有霹雳弹、以及才刚研发出来的飞火棍。 飞火棍这东西他们不会用,便让缩在角落挤成一团的匠人们一人拿了一把防身,他们就不拿了。 剩下的火器其实并不多,亲卫首领在心中估了下,将衙门中仆从、打杂的分成了九拨,一个亲卫领一拨人,各自去守后门、边门以及薄弱之处,他自己则带人护卫四殿下。 “殿下放心,他们进不来!”亲卫见赵德芳神情紧张,还笑着安慰了一句。 大门传来撞击上,赵德芳倏地转头去看,亲卫首领冷笑一声,直接拿起一个飞鼠朝外头扔了出去,只听“哎哟”几声,是有人落了马。 赵德芳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看了眼四周,吩咐身边几个仆从去将府里的梯子搬来,他个子不高,若要扔些什么东西出去,最好还是能站得高些。 很快,几架梯子搬来了前院,赵德芳想了片刻,吩咐着将梯子移到墙边,自己从廊下拿了几个霹雳弹揣着,便就要上梯子去。 “殿下,这也太危险了!”仆从心惊肉跳,扶着梯子面上都是惊惶。 “总不能什么事都不做,二哥走之前,吩咐我照看好内廷局的!”赵德芳说着已是爬了上去,梯子有些摇晃,他稳固了身形之后,小心从怀中拿出一个霹雳弹来,接了仆从递来的火折子点了一个,迅速朝着墙外扔了出去。 一声炸响,连墙上的瓦片都被震落了几块,耳鸣过后,听到的便是外头传来的惨叫声。 “去,看看他们在哪个方向?”赵德芳听到外面声音,知道是让他们伤着了,心中很是高兴,吩咐仆从去大门处看一眼,想着再炸一个。 他倒是直接想把撞门的那几个给炸了,可他担心如此一来,府衙大门也会有损伤,那就得不偿失了。 仆从小心挨着大门瞧了一眼,又赶忙退了回来,“除了撞门的,其他都分散开了!” 也就是说,就算用霹雳弹去炸,也不一定能炸着人,反而会损失了一枚霹雳弹。 适才是趁他们不注意才得逞了,一旦有了防备,到底还是艰难。 “殿下,看属下的!”亲卫首领却是笑了笑,继而在梯子上借了一把力,又朝着墙上蹬了一脚,一个翻身就上了围墙。 这番动作不得不说很是漂亮,且有一股炫耀的意味在其中。 赵德芳撇了撇嘴,心想若这一关能过去,他也该听父皇的话,好好练一下拳脚功夫才行。 上了墙的亲卫首领专注而又快速将后背的弓弩取下,一个错眼的功夫,手中弩箭已是放了出去,门外响起重物倒地的声音,是撞门的两个被封了喉,肩上的木头也便重重滚在了地上。 “嗖——” 外面的人看到此番情景,朝亲卫瞄准放了箭,亲卫左闪右避,连翻几个身,一支箭都没有挨着他的身,还能趁机朝外头再射上几支。 赵德芳在围墙后,外面那些箭也射不到他身上去,可他仰着脑袋,这个角度却也看不清亲卫首领动作了。 后院的方向也传来了霹雳弹的声音,想来那边也是打了起来,赵德芳朝着宫城方向看去,那里却是静悄悄的,好似平常的夜晚一般。 父皇如何了?真能有援军来内廷局吗? 赵德芳心中打着鼓,头顶又传来射箭声音,他抿了抿唇,命人从府中搬来厚重之物抵在大门上。 不管宫里怎么样,内廷局总要给守住了。 十个亲卫自己的身手的确不错,可府中仆从却从来没干过这种事,能做的只有搬些东西抵挡,或者将飞鼠扔了制造一些混乱,时间久了,这些亲卫自然应对不暇。 一个疏漏,偏门就被破开,拿着刀的反贼叫嚣着闯了进来,守在这儿的亲卫跳下围墙,将马上的人砍下,可身后箭矢转眼便到,“噗嗤”一声穿进了他的肩胛骨,带出一条血线。 “拦下,不能让他们过去!”亲卫朝冷在原地的仆从和匠人喊道。 “砰!”这声响在内廷局的人都熟悉,是飞火棍发出的声音,或者说,眼下它叫突火枪,里面装的是子窠,点燃引线后,火药喷发,将子窠射出。 内廷局突火枪的第一颗子窠,没有射向外敌,先是射向了自己人! 被射中的兵卒当即滚落下马,哀嚎着在地上翻滚,后面的人见了,忌惮突火枪的威力,一时不敢上前来。 打了这一枪的匠人立即有了信心,同身旁同样拿着枪的人说道:“可以的,咱们可以守住!” 又打了几枪后,那些人也看明白了些,这火器虽然厉害,但击发时间长,打一枪之后要填装新的子窠,还要点燃引线,这就给他们攻击获取了时间。 “杀过去!”看准时机,领头的士兵当先催马朝匠人发起了冲锋,这些匠人本就害怕,被这么一声大吼,更是失了心神,手中的枪都拿不稳,点引线的火折子更是脱手掉在了地上。 “完了!要死了!”匠人此时也来不及捡火折子,双手以扶刀姿势拿着枪,想着就这么砸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用,可面对到眼前的刀光,还是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可是预想的痛楚并没有传到身上,反而是对面发出了几声惨叫,匠人睁开眼睛瞧去,只见箭矢自身后而来,偏门外也有了动静,继而映入眼帘的,便是西作坊提点韩崇训的笑脸。 “哦哟,还来得及吧!”韩崇训下了马走到躺在地上的亲卫身前查看,“还好还好,没死,就是晕过去了!” 说着,他朝身后看了看,自己带来的府兵已经控制了局面,那便不用自己担心了。 越过匠人,他又道:“你前头这么快就结束了?” “宵小之辈,哪里要耗费这么多功夫!”说话的是西作坊提举李守恩,他放下手中弓箭,朝匠人道:“他们暂且退了,不过还不能大意,突火枪你们收好,若再来人,轮流射击。” 匠人木讷得点了点头,过后才恍然,是啊,他们刚才为何要一起点火一起射击,轮流不就没了疏漏吗? “走,去见四殿下!”李守恩吩咐人将偏门堵上守好,同韩崇训二人朝前院走去。 前院冲突也暂时停了,赵德芳眼下还懵着,刚才打着打着,外面就突然乱了,好像有什么攻击了他们一样,再后来,李守恩的声音就传了进来,说命官家旨意,前来相助。 父皇原来真的有后手啊! 耳边响起脚步声,赵德芳抬头,看见李守恩同韩崇训朝自己走来,“殿下,贼人已退!” 赵德芳点了点头,一时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便在此时,东边突然有声音传来,是马匹的嘶鸣! 赵德芳倏地脸色一白,慌道:“那个方向,是不是二哥的府邸?”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二十五章 操心的杨延瑛 晋王府也是赵光义重点关照的对象,拿住里面的人,不仅可以威胁赵德昭,更可以用来威胁自己的好二哥,众所周知,他对这个小郡王可是疼爱的很呐! 领兵前来围府的是王显,带领的是禁军一队人马,领头的参将姓任,是赵光义小妾任氏的兄弟,赵光义找上他的时候,他没有犹豫就应了下来。 赵光义做个王爷,任氏只能是妾,顶多做个夫人就不错了,可赵光义要是做了皇帝,自己这个妹妹就是妃嫔,那自己也就是皇亲国戚,是国舅了! 眼下,任氏还有身孕,要是能生个儿子,往后 还有什么可想的,用脚趾头想也该干这一票,富贵险中求,求得了说不定就是一人之下! 任参将的确想得挺美的,可当他听闻自己的任务是拿下晋王家眷时,心中却犯了难。 赵光义若成了,做上皇帝位,为堵攸攸之口,对官家留下的皇子定然不会斩尽杀绝,就算要杀,也是要过段时日,找些错处有了借口之后才能动的。 再说晋王那人,只要他不死,自己动了他的家眷,怕怎么都要让自己先死上一死的吧! 王显似乎明白任参将担忧的事,同他解释说不用顾虑太多,晋王这性格,若知道官家驾崩,豫王即位,他定然不会继续好好得做他的晋王,他会打回来! 届时再打,就是谋反! “那还有曹将军、潘将军,还有杨将军呢?”任参将又问。 “官家突发恶疾,临终前将江山托付豫王,有圣旨诏书,他们难道还能不认?”王显笑着道。 任参将当即了然,哈哈大笑一声,“如此,本将就听王大人调遣!” 眼下,任参将带着千余人马将晋王府团团围住,府里只百余侍卫,剩下就是妇孺孩童,还不是手到擒来? “拿下晋王妃和小郡王,晋王府中所有宝贝,都是你们的!”任参将见过晋王妃,那可是个标致的美人,金银他不要,他要人! 王显在旁听任参将自作主张的命令,皱了皱眉头,最后却也没说什么,用利诱之,于他们才更有动力,金银倒也真不重要,只不过欺辱女子,总不是他这等读书人可以接受的。 府中,一身铠甲的杨延瑛坐在王七娘窗前,一只手拿着长枪,另一只握着王七娘的手,或者说,她这只手被王七娘狠狠攥着,挣开倒是容易,不过她也怕伤了王七娘。 “你告诉我,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是要去做什么?”王七娘额头上全是汗,这个人透露出一股惊惶来。 就在适才,她还听见外面传来一声炸响,开封城中,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炸声? 延瑛说是焰火,自己也是看了不少焰火,这声音完全不一样,她在骗自己! 可她为何要骗自己? “快子时了,你别说你这个时辰要练枪?你往日练枪可都不穿盔甲的,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有安安?他在哪儿?”王七娘又问。 “我将安安送进宫了,官家昨日不是让人传了吗?”杨延瑛避重就轻,没有回答自己为何半夜要穿铠甲,可她心中也知道,七娘聪慧,怕是瞒不过她。 “你不说,我就起身自己去看!”王七娘说着,竟真的作势要起来,吓得杨延瑛差点将枪扔了,一手用力按住她的肩膀。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听了别急,只要知道一切都早掌握之中!” “好,你说!”王七娘连忙道。 杨延瑛叹了一口气,凑上前,在王七娘耳边说了计划,说着呢,就觉得王七娘将自己手又给攥紧了,指甲刺着掌心,还有些疼。 虽然说了不要急,但听了这消息,哪有人真能不急的。 “你安心躺着,万不可心急,外头有我呢,你放心!”杨延瑛说完,朝王七娘又笑了笑,“安安也很安全,明日我就将他接回来!” “你为何不早同我说,我是王妃,这些事本该让我来承担,如今却都要靠你...”王七娘深觉自己没用,眼泪不自觉流了下来。 “我出自将门,这种事本该我来做,你是王妃,打理好王府庶务才是你的事,”杨延瑛听到外面动静,皱了皱眉,“我要出去看看,不用担心,睡一觉什么都便过去了!” 杨延瑛说罢,将自己手掌抽出,吩咐琉璃照顾好王七娘,走到外间看到陶御医,二人对视一眼,目光俱是流露出凝重来。 王七娘心思深他们都知道,眼下又是这么个情况,很难说会不会 “药都备着,当真早产,下官也都有准备。”陶御医道。 “好,你盯着,不要同王妃说我的事!”杨延瑛没再多言,拿着长枪离开了主院,身后小棠同样一身铠甲沉默跟随。 “眼下不是闹脾气的时候,等打完这一仗再说!”杨延瑛见小棠神色,板了脸说道。 “我也是为了将军,将军有孕却还要守晋王府,况且为何不能让王妃知道?”小棠不满。 “住口,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杨延瑛大步朝前,要真同七娘说了,她担心的事又要增加一件,最后还不是自己跟着操心。 府内的百来侍卫已经守在各处,赵光义拿不到火器的情况下,这府就能守住,何况,还有她们在! 杨延瑛“铛”得一声将长枪杵在地上,在营中的那些女将,也该出发了! “放箭!”这时,府外有命令响起,继而带着火星的箭矢朝府中射来,杨延瑛手中长枪舞动,将身前几支箭矢打落,转眼看去,不用自己吩咐,管家甄大已经命人将火扑灭。 绳梯搭上围墙,杨延瑛一挥手,身后十来个府兵上前,挽弓搭箭对准了围墙,只要有人冒头,手中的箭可就不客气了。 任参将也不过就是先试探晋王府的兵力,放了一轮火箭之后,他便命人上墙,只不过很快,这些人就被府中的箭矢射下了墙头。 “展旗!”杨延瑛继续下令。 很快,府中围墙上立起了军旗,随着夜风飘动作响,在火把的照映下,旗上“杨”字醒目夺人。 这便是告诉外面的人,晋王府是杨家守着,他们要打,也要想清楚了,毕竟杨家在太原的时候,可是同辽人交手的,其凶悍程度不是京师其他勋贵家府兵可比,可要掂量清楚了才好! “杨业女儿并未跟随离京,毕竟出自杨家,任将军可不要轻敌!”王显见此在旁提醒道。 “杨家的又怎么样?府里就她一个杨家的,顶得过本将这么多人马?怕什么!”任参将说道。 “你怎知府里就我一个杨家的?我麾下六百女兵可都在府中,你有信心一定能占了晋王府吗?”杨延瑛的声音从府中传出,六百女兵自然不在,可这么说也是一种威势,也能给女兵前来争取一些时间。 “六百女兵?哼,你这口气挺大,就是六千,本将也不怕,出自杨家又怎么样,还不都是女人?你要真有这本事,做什么要嫁给晋王?还不是用女人的伎俩给你爹铺路?杨家,也不过如此!”任参将说这话的时候,丝毫没想到自己,可就算他想到了,也不会承认自己也是想要靠妹妹获得更进一步的权势。 “你要不信,那就试试看,今夜到底会有多少人死在晋王府墙下,你——到底能不能踏进晋王府一步!”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二十六章 威胁 京师中不少人都听到这晚的动静,胆子大的扒开门缝偷偷往外瞧,却只看到些微的火光和骑着马的人影,胆子小的用被子蒙了头,只求赶紧结束这一切,天一亮,所有都能恢复到平常一样。 可这一夜格外漫长,外头的动静也格外令人心惊。 皇宫里也是一样。 宫门处两方人马对峙,里面领头的是个姓左的将军,这日本不是他当值,不过豫王提前了计划,他也就想了些别的办法,好在顺利拿下宫禁,等外头的人发现不对,豫王已经控制住官家和那些个大臣了。 外面领军的是杨义,虽然在人数上他这边占了优势,可对方仗着人在他们手中,他们也不敢就这么冲杀进去。 紫宸殿中间挤坐着八九十个大臣,他们这些不是下值时被内侍骗来,便是在府中直接被禁军给强行带入了宫。 此时手脚俱是被绑,嘴巴倒是没有塞住,能让他们说说话,当然,这也是赵光义的吩咐,毕竟有些事需要他们开口才成。 比如说,内廷局的文书需要哪些手续,印章都在哪里等。 又比如说,薛居正藏在哪里,若有知道的,待大事了了,定有赏赐。 殿中有侍卫看着这些大臣,殿外也有禁军围着,这些大臣偷偷打量几眼,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时候投了赵光义。 赵光义坐在椅子上,扫了他们一眼,便看向坐在中间的沈义伦说道:“你同薛相最是亲近,你可知道薛相去了哪儿?若告诉本王,本王可许你宰辅之位。” 赵光义极力做出一副亲和模样,给出的条件也很是诱人,这年头当官的哪个不想做宰相。 不过沈义伦只瞥了他一眼,唇角露出一个不屑的笑,转开了头,一看便是不想搭理赵光义。 “沈参政,你倒也不用那么有骨气,”赵光义热脸贴了冷屁股,自是不高兴,“你状元女婿女儿都在洛阳,就算你不为你自己想,也该为他们想想!哦,还有你那个宝贝儿子,当真也不稀罕了?” “我沈家不论男女,忠肝义胆,绝不会做猪狗不如之事,便是死了,也是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后人自有评说,不劳豫王操心!” “你——”沈义伦这话直接将赵光义比作猪狗,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赵光义气得当即就站了起来,拿起手边的刀就要砍上去。 “豫王不可,”少府监黎景忙拦住赵光义,“若是找不到薛相,旨意就要两位参政来拟才好,豫王莫要冲动啊!” 赵光义听了这话,瞪了沈义伦一眼,将刀重新扔回桌上,此时,紫宸殿后偏殿内传出一声轻笑,语气嘲讽,似乎在嗤笑赵光义没有本事,这让赵光义更是气极。 沈义伦肃容端坐,此时连眼睛都闭了起来。 吕余庆瞧他这倔模样,又看了一眼赵光义青白的脸,心中忍不住为他担心。 不过他的担心很快转移到了自己身上,赵光义没有在沈义伦身上得到答案,只好问了同为参知政事的他一样的问题。 吕余庆摇了摇头,开口道:“下官不知,下官离开政事堂时,薛相还是在的,或许在下官离开后,他便走了呢!” 赵光义连续碰壁,脸色更是不好看,他嫌恶得看了一眼地上这些人,朝黎景使了个眼色,自己则朝着偏殿走去。 黎景心头一紧,苦笑一声转过身去,想了想指着翰林院中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道:“你说,薛相在哪儿?” 老头直接“呸”了一声,“别说老朽不知道,就算老朽知道,也不会告诉你这等狼心狗肺之人,不不不,狗都比你忠心,狗尚且知道护主,你呢,食主之食,而反噬其主,实乃蠹虫也,内蚀其家,外通其敌,犹蠹之蚀木,虚伪之辈、背信弃义!” 翰林院的到底会骂人,黎景听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本就私心狭隘,眼下如何能忍,朝殿中侍卫道:“这舌头不好,割了喂狗!” 翰林院老头听了这话丝毫不惧,冷笑道:“你以为割了老朽的舌头就没人敢骂你?黎景小儿,你也太小看我翰林院了!哈哈哈!” “黎景你敢!”老头身边坐着的是殿中侍御史滕中正,同这老头也是至交,虽被绑着手脚,听了黎景的话却是费力站了起来,跳着挡在老头身前。 “黎景你小人得势,不得好死!” “你以为豫王会留着你,你只要敢动手,豫王迟早找个明目把你处置了!” “你当真糊涂啊!” 几个大臣七嘴八舌得吵嚷起来,黎景听了这话,一时也没敢再让侍卫动手,他心中其实也七上八下,可既然上了这条船,中途下船也是个淹死,他能怎么办? 他朝侍卫挥了挥手,叹了一声,朝滕中正道:“普光啊,你也别为难我,薛相同你们翰林院关系好,你们要是真知道些什么,还是赶紧说了好,豫王也不会为难你们,是不是?” 普光是滕中正的字,黎景想着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这么多人呢,总有人知道一二吧。 没有人说话! 黎景看了看四周,轻声道:“豫王做这个位子怎么了?难道不比晋王好?” “自然晋王更胜一筹,晋王清廉爱民,京师哪个不知道,赵光义呢?单看他排场就知道!”户部一个大臣说道。 “你们当真以为晋王清廉?”黎景哼道:“他同夏州洛氏商行走得可近,还有他内廷局的焰火作坊,可都是赚钱的行当,清廉,也只有傻子才信!” “你不用多说,晋王是何人品,我们有眼睛自己会看,可赵光义做此等谋逆之事,却是板上钉钉!”说话的是苗守信,他一个司天监的,此时却也被绑来了紫宸殿,他在,自然不会容黎景污蔑赵德昭。 “就是说,晋王提出了多少利国利民的政策,国库都是充盈了不少,更因为那些火器,夺回山前七州,我大宋百姓日子比从前好了多少,这些功绩摆在明面上,难不成都是假的吗?”王祐哼笑一声,他管着大宋的国库,还能有谁比他更清楚其中的差距。 “我们做官是为了百姓民生,不是为了自己的口袋,黎景可莫要以自己的心思来揣测旁人的好!”翰林院李穆又道。 “倒也不是这么说,我们当官的是为了大宋,古语也有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若这般闹,大宋定然不稳,百姓也不安生,还不如就...” “是啊,反正都是他们赵家的...” “君为轻嘛...” “荒谬!”滕中正一甩衣袖,他从未听过孟子这话竟然能在这种场合用,当真是非黑白不分。 坐着的大臣们隐约分成了两派,从“薛相在何处”这件事上,说到“晋王豫王孰好”,继而谈到“要不要就从了豫王” 黎景见没了自己的事,撩了袍子坐了下来,想着若薛相当真找不到,不管吕余庆和沈义伦答不答应,总要让他们先将传位圣旨给先写了,反正政事堂的印也在,官家那儿嘛 他朝偏殿看了一眼,自有豫王去办! 紫宸殿偏殿。 赵匡胤神情虚弱躺在榻上,旁边是一壶茶一盘点心,茶喝了半壶,点心却是没用,眼下都是冷了。 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赵匡胤睁了睁眼睛,见是赵光义,嗤笑一声,“朕的三弟,可真是长本事了!” 赵光义看到赵匡胤苍白的脸色,心中多少有些惭愧,可想到即将达成的大业、唾手可得的权势,一颗心重新冷硬起来。 他走到赵匡胤榻前跪下,“是臣弟有错,不过二哥,你自己当真一点错也没有吗?” “朕何错之有?”赵匡胤缓声问道。 赵光义起身坐下,身手把玩着桌上茶盏,“从前二郎贪玩、荒废学业,于政事也不开窍,二哥就说了,这皇位要找个合适的人,才能将大宋国祚绵延下去。” “是,朕是说过!” “包括母后也是如此说的,二哥后来封臣弟为开封尹,难道没有这层意思吗?”赵光义问道。 赵匡胤没有开口,封赵光义为开封尹时,的确因为彼时二郎令人失望而下的决定,可若说封他为开封尹,就有将皇位传给他的意思,他倒是也不认的。 不过赵光义能做出逼宫的事,已是偏执,自己若说不是,他也只会认为自己狡辩罢了! “唐末那会儿多乱啊,有人就做了几日皇帝便被赶了下来,大宋还年轻,可大宋的皇帝不能太年轻,二哥也知道这个道理!” 赵光义见赵匡胤没有说话,自顾自得又说了下去,“不然,说不定刚建立的大宋,又要被什么给代替了去,好不容易得来的江山,这就易主了!” “合适,并不仅指年岁!”赵匡胤看向赵光义。 “可臣弟觉得,臣弟比二郎合适,要不然,今日怎会是我站在这里?”赵光义放下茶盏,“血浓于水,臣弟也不想伤害二哥,还请二哥写下传位圣旨,臣弟今后...自会好好照顾二哥!” “做你的春秋大梦!”赵匡胤哼了一声。 赵光义听到赵匡胤毫不犹豫便拒绝了自己的话,脸上出现不耐,想了想又道:“二郎在外,臣弟管不了,可是小郡王,对了,赵惟正是吧,他可在京中,还有臣弟的小侄女福庆,二哥舍得他们受苦吗?臣弟保证,只要二哥写下圣旨,臣弟定将他们视作自己亲生!” 赵匡胤看着厚颜无耻的赵光义说出这般威胁的话来,心中的火忍不住就往上蹿。 自己对他也算仁至义尽,对于他派人行刺二郎的事也就轻轻放过,让他去商州做个刺史也就罢了,若真好好清算,褫夺爵位贬为庶民也不为过,可他竟然还记恨上了。 “可是圣旨...朕已是写好了!”赵匡胤看向赵光义,唇边突然扬起一抹笑意。 赵光义闻言心中奇怪,可还没等他开口去问,就听赵匡胤继续道:“朕已写下圣旨,封晋王赵德昭为大宋太子,一旦朕宾天,二郎便是名正言顺的大宋皇帝,而你,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二十七章 你能同谁比? 薛居正! 所以他藏了起来! 赵光义听到这个消息后勃然大怒,也明确知晓自己的计划的确是被泄露了出去。 “昭庆?我说她怎么新婚燕尔,就会同王承衍有了口角,还发脾气回京师...”赵光义“哼”了一声,本以为计划周密,没想到还是棋差一招,好在自己提前行动,若不然,等官家一切准备妥当,自己就是那钻了陷阱的耗子了! “没关系...”赵光义平复了心绪,笑着又道:“只要二哥再写一份传位诏书,本就以这一份为准了,臣弟也会谨记母后先前嘱托,立四弟为太子,之后...” “之后如何?你会放过二郎不成?”赵匡胤语气嘲讽,若按照母后所说,四弟赵光美之后,便重新回到自己这一支,由赵德昭即位。 “二郎怕是不成,”赵光义摇了摇头,“不过四郎却是可以。” 赵光义煞有介事得将赵德芳提了出来,好似他真有此打算似的,这么说来,也好想做错了事,违背了承诺的,当真就是赵光胤了。 不过赵匡胤哪里会信,他在赵光义惊讶的目光中缓缓坐了起来,朝他摇了摇头,“二郎,一定会是我大宋下一任皇帝,也会是我大宋贤明君主,他...不是你,也不是光美可以比的!” “二哥...你...不是...”中了毒吗? 赵光义骇然起身退了几步,遂即却想这殿中只自己同自己亲卫,怕什么? “你说这茶杯上的毒?”赵匡胤看了一眼茶盏,笑了笑,“在害人这种事上,你的确有心,御膳房的食物会查验,可器皿...黎景他是你的人,他亲自在茶盏上抹了药...” 赵匡胤语气闲淡,好似不是在说谋反这种要命的事,反而是兄弟间说些家长里短的,可听在赵光义耳中,却如同内廷局的霹雳弹炸在了心上,将他三魂六魄都快炸了出来。 “你都知道?你竟然什么都知道?”赵光义朝殿中四面看去,深夜的紫宸殿偏殿仍旧点着蜡烛,光照到之处尤显昏暗,更别说那些角落了。 是有人藏在这儿吗? 赵光义看向自己亲卫,见他们神色也紧绷了起来,几人贴着后背做防御姿态,警惕得盯着周围。 这番模样让赵匡胤“哈哈”笑了起来,“你说就你这样,做什么皇帝?让你上战场怕都只想着保命,开疆拓土、保境安民,你哪一样可以做到?” 赵光义羞愤异常,倏地朝赵匡胤走了一大步,梁上起了些微动静,赵匡胤放在身侧的手稍稍弯了弯,动静便又消失了。 这细微之处其余人却没有发现,赵光义盯着赵匡胤,他的亲卫紧张得盯着他。 不过赵光义也就走了这一步,脸上仍旧愤怒低吼,“开疆拓土,二哥已经做到了,山前七州不是拿回来了吗?吴越、漳泉、伪汉、南汉不也都是大宋领土,很快,江南国都是大宋的了,还要臣弟如何开疆拓土?臣弟做个守成之君,一样能将大宋治理得很好!” “所以辽国...山后九州,本该是我中原领土,你就不要了?还是...”赵匡胤身子前倾,眼神阴冷,“你同辽国,勾连!” 赵光义眼神闪动,口中下意识反驳,“臣弟不会做这种事,臣弟没提辽国,不过是连绵战乱,百姓需要休养生息,我大宋需要休养生息罢了!” “你慌什么?朕如今在你手里,你就算认了,朕还能拿你如何?”赵匡胤嗤笑一声,靠在了榻上,对赵光义这番心虚言辞表现出了强烈的讽刺。 赵光义见此,心中更加笃定赵匡胤适才动作不过是强撑,心中大定,毒定然是入了赵匡胤的口。 因此,他对赵匡胤这话也便不当回事了,不论是谁,落到这番境地也就只剩张嘴了,就原谅了他吧! “二哥,你我一母同胞,若不是看在这份上,臣弟也就不会让黎景只下这毒了,后面只好好好调理,再活十年也是成的,宋氏、妃嫔、公主皇子,除了二郎,臣弟都会好好对待,二哥何必执着,还是...写吧!” 赵光义朝旁边书案看去,上头已经摆好了空白圣旨,笔墨也是俱全,旁边一方大印。 “还要通过政事堂...”赵匡胤说道。 “二哥放心,政事堂的印,臣弟都有!”赵光义笑了笑。 “好,朕这就写给你!”赵匡胤说完朝赵光义伸出手去,“来,扶朕一把!” 赵光义喜笑颜开,却仍旧警惕,吩咐身后亲卫将赵匡胤扶到桌前,自己则站在几步外看着。 赵匡胤拿了笔蘸了墨,又看了一眼赵光义,见他满脸都是贪婪,心中暗叹一声,最后在落笔纸上。 很快,圣旨写完,赵匡胤拿起手边大印盖了下去,“拿去吧!” 赵光义眼冒精光,朝亲卫道:“快,快拿来给我瞧!” 亲卫是在旁边看着赵匡胤写完这份旨意的,此时二人脸色颇是不好看,也不知道该怎么将这份旨意拿给赵光义看。 “愣着做什么?”赵光义没留意他们二人神情,只盯着桌上圣旨,说完大步走来,一把将圣旨拿了起来,可看清上面的字之后,他一张脸瞬间变了颜色,还没看完就就将圣旨狠狠摔在了地上。 “二哥,我还叫你一声二哥,是看在亲兄弟的情分上,你要如此固执,就不怪我不留情面了!” 赵匡胤看着跳脚入丑角的赵光义,心想他怎么还有脸提“亲兄弟”? “去外面抓个翰林来,”赵光义转头朝亲卫吩咐,“写了圣旨后,不服的那些也就不用留着了,至于官家...” 赵匡胤也想听听自己这个二弟会如何处置自己,他抬起头来,目光灼灼,似要穿透赵光义的身体,看清他里面的心。 “官家殚精竭虑,于今夜...暴毙!”赵光义说这话的时候,不敢同赵匡胤对视,心虚得移开了目光。 而这话,也让赵匡胤彻底死了心! 真心错付! 赵匡胤愤怒的同时,也觉得心酸难耐。 自己已是宽容他数次,便是这次,也想着若他临时悔改,大不了将他贬为庶民,一辈子圈禁罢了,可他,竟然当真要自己死! “三弟啊,”赵匡胤叹了一声,“朕本想放你一条生路,可你自己不要,非要往死路上走,朕,没办法!” 赵光义听了这话心头一跳,朝外走的亲卫也停下了脚步,直觉让他的手握在了刀柄上,下一瞬,一柄飞刀破空而至,直接插入了他的咽喉。 “怎么回事?有埋伏?”赵光义连连后退,站在其余亲卫身后,左顾右盼,继而抬头看向大梁。 “拿下!”赵匡胤一声令下,梁上跳下五六禁军,一个站在赵匡胤身前保护,其余朝着赵光义几人就冲了过去。 “你也去,朕的功夫不比你们差!”赵匡胤挥了挥手,禁军听令,径直离开。 此时,外头也起了喧哗,赵光义神情惶惑,不知道怎么一瞬间形势便转变了。 看着朝自己劈砍来的尖刀,他忍不住朝赵匡胤大喊,“你当真不顾还在内廷局的四郎,还有晋王府的人了吗?我都安排了人马,他们逃不了的!” 赵匡胤听了这话,像看傻子一样看向赵光义,“朕既然都能在宫里做了安排,如何不会安排了他们?你当真朕是你,顾前不顾后,你到底是如何有勇气做逼宫谋反这等事的?” 赵光义脸色青白,“不,我的人都盯着,禁军没有异样,内廷局、晋王府也没有异样,你骗我,你在骗我!” “信不信由你!”赵匡胤身心俱疲,已不想再开口。 能选来护卫皇帝的禁军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没多久便将这几人拿下,赵匡胤站起身朝外面走去。 殿中,本是捆绑着的臣子已是去了绳索,吕余庆领着人站在一旁,脸上是劫后余生的喜悦和迷茫。 本来以为要死在这里的,还担心家中妻儿会怎么办,不想偏殿动静越来越大,而外面也有禁军冲了进来。 领头的是杨义! 看到他,所有人的心又揪了起来,不知道他如今是站哪边的。 黎景拔腿就要跑,杨义直接抽刀把人砍翻在了地上,吕余庆的心,才落了下来。 之后,吕余庆却是见他们松了殿中一部分人的绑,另有不少人仍旧绑着。 “杨将军,他们这是...” 杨义打了几个手势,身旁副将上前解释道:“都是乱臣贼子!” “难怪他们适才替豫王说话,还想让咱们都降了。” “看来是早安排好的,想从内部分化咱们啊!” “官家既有安排,为何不同我们说?”有人问道。 吕余庆看向偏殿,“想来官家也不知朝中到底有多少人倒向了豫王,趁此机会一一捉出,不然,既然提前知晓豫王计划,何必要做这番布置,直接将豫王下狱不就好了!” “吕参政言之有理!”诸人齐声道。 其实,赵匡胤并没有必胜的把握,时间太过仓库,他并不知道朝中、军中被渗透了多少,不知道有多少人倒戈。 所以,他才会匆忙立下太子,让薛居正拿着藏了起来,之后要是赵光义当真成了,薛居正就会昭告天下,揭露赵光义阴谋,有先帝遗旨,还有二郎这些年攒下的威望,想来要拿回这个位子,也不会太难。 看到殿中被绑着的臣子也有不少,赵匡胤神色更是冰冷了些,不过他眼下没时间管他们,见大理寺卿是站着的,便命他将人全部收押入大理寺。 “杨义,让人去慈幼局接人!”赵匡胤朝杨义吩咐道。 得自己信任的禁军只杨义这些人,自是优先安排在宫中,至于外面,他此前也让人传信李守恩、韩崇训随时准备援救内廷局,他们是二郎举荐的,想来也能信任。 至于晋王府,他命人去慈幼局选了一个同安安年岁相仿的男孩接入宫里,安安则暂且放在慈幼局中,让杨延瑛选了杨家女兵乔装一人保护。 至于晋王府,有杨延瑛这个杨家人在,还有她麾下六百女兵,想来也不会有事。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二十八章 晋王府的冲突 就在赵匡胤为赵光义的所作所为痛心疾首之际,晋王府外,这场冲突更是激烈起来。 任参将听了杨延瑛大言不惭,心里怒火直烧,想着自己好歹也是禁军出身,这女人未免也太瞧不起他,当即下令冲撞府门。 晋王府大门却也不是那么好撞开的, “侧妃,您的马!” 府中,孙冲按照杨延瑛的吩咐,将踏月牵来,踏月似乎知道要去做什么,浑身透露着兴奋,晃着脑袋就要朝府门走去。 “莫及,再等等。”杨延瑛摸了摸踏月的鬃毛,眼睛始终盯着府门。 耳边砰砰作响,侍卫拿着弩箭守在各处府门处,时不时射上一箭,也能让府中的人喘口气。 一柱香过去,任参将还没等将晋王府攻破,不免有些气急败坏起来,“都没吃饱饭吗?给本将撞进去,本将还就不信邪了,就六百婆娘,还撞不开这扇破门!” 这话刚说完,任参将猛地回头朝街道那边看去,只见道路尽头慢慢出现了一行人来,脚步整齐,“咚咚”声让府外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是谁?”王显看着那边嘟囔。 任参将脸上浮现笑意,“还能是谁,豫王定然得手了,这才派人来晋王府!”说完笑意倏地一收,豫王这般,是不信任自己的能力啊! “不对!不是豫王的人!”王显在看清来人后,蓦地勒马后退,“是杨家的人!” 随着那些人的靠近,任参将也终于在些微的火光下看清了领头的人,她们虽然身材颀长,但看其面容,仍旧能看出独属于女人的柔美线条来。 只不过眼下,这些女人脸上哪里能看到柔美,只剩下冷硬和杀气。 “防备!”任参将大喊一声,本是攻府的禁军们当即列阵挡在任参将同王显身后,警惕得看向对面来人。 “不是说女兵都在府里?”任参将眼神阴鸷,冷声道:“姓杨的贼婆骗我!”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先将她们打退才是要紧!”王显也是紧张,既然来人是杨家女兵,说明宫里还并未得手,算算时辰,也该差不多能有了结,“豫王得手后,定会派人前来,半个时辰,任将军可能撑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你未免也太小看了我,一柱香时间,本将就能将她们都杀了!”任参将说完,右手抬起,算着她们距离,继而大喝一声,“放箭!” 随着令下,弓弦的绷紧声“吱嘎”作响,继而“嗡”得几声,弓弦松开,箭矢朝着女兵方向破空而去。 前排的女兵手持盾牌,将后面的护着,身子微蹲,仍旧朝前行进,同时,后面的女兵也抽出了弓箭,禁军一轮射击之后停歇的片刻,她们快速起身,挽弓搭箭一气呵成。 所有这些完成,她们已经离禁军只剩了百步。 府中,杨延瑛自是听到了外头动静,她唇角咧开,翻身上了踏月,刚要吩咐人开门让她出去,却听身后脚步传来。 杨延瑛回头,见是正院婢女,此时她神情慌张,看着就像要哭出来一般。 七娘出事了! 杨延瑛脑中首先蹦出的就是这个念头。 “侧妃,王...王妃要生了!”婢女开口道。 “陶御医怎么说?” “龙骨,不知道怎么回事,陶御医说准备好的龙骨少了一半,王妃要是血崩,他的药方中定是要用到龙骨。”婢女口齿伶俐,见到杨延瑛后许是被她镇定的神色安抚住了,很快收敛了情绪,将陶御医的话转述给了杨延瑛。 “好,我知道了!你让陶御医放心!”杨延瑛说完,看向甄平和孙冲二人,“等会开府门,我出去后立即把门关上!” “我也去!”小棠朝杨延瑛走近一步到。 “你出去后,立即去药铺,不管用什么方法,把龙骨带回来,我没有兵马给你,一切都靠你自己!”杨延瑛看向小棠说道。 小棠满脸都是不愿,“我要跟着将军,保护将军安危!” 王妃死活同自己有何关系,这个节骨眼上了,要是外头禁军冲入府中,就算把龙骨拿回来又有什么用? “这是军令,不得违抗!”杨延瑛神色冷厉,话语间是作为上官的不容置疑,小棠滞了一滞,她知道将军的脾气,若自己当真不听,说不定就是军法处置,而后被赶出杨家。 “是!”小棠抬了抬手,垂下脑袋默不作声站在杨延瑛身后。 杨延瑛知道小棠对自己的忠心,可眼下不是解释的时候,她给了小棠一个安抚的眼神,遂即看向甄平点了点头。 府门缓慢开启,杨延瑛“嗬”了一声,踏月听从主人命令,快速从府门飞了出去,小棠紧随其后出了门。 “姓任的,你奶奶我来了!”杨延瑛面上露出嘲讽,一杆长枪夹在腋下,枪尖斜斜指地,身下踏月也适时发出怒嘶长鸣,四蹄飞扬,同主人一同无所畏惧。 “杨延瑛!”此时,被摆了一道的任参将看着杨延瑛目眦欲裂,恨不得当即将她斩杀刀下。 “取杨延瑛项上人头,赏银千两!”王显看着禁军明显犹豫的模样,大声说道。 “没想到我这人头还挺值钱!”杨延瑛哼笑一声,没去管王显,仍旧看向任参将道:“来呀,有本事来取啊!” 说罢,她并未再多废话,枪尖平抬指向任参将,双腿一夹马腹,便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六百女兵见此,半分也不犹豫,拿着长枪冲杀上前。 这些穿着盔甲的女人们,不再有丝毫女儿娇态,面容沾了血,秀目中满是凌寒的杀意,在火光的映射下,她们溅满献血的盔甲呈现出令人心颤的锈红色。 没人注意的地方,小棠贴着墙根,借着夜色掩映,快速离开了这里。 府中,王七娘犹如躺在水中,因为剧烈的疼痛,汗流不止,头发粘腻得沾在鬓旁,她感觉身体仿佛要撕裂开一般。 不是阿娘说,生完第一胎之后,后面生育便不会这么痛苦,可为何她觉得,这次比之前生安安的时候,还要艰难呢? 婢女的话模模糊糊在耳边响起,似乎在说延瑛骑马出了府,亲自领兵击退外面那些的人。 还好有她在,王七娘努力睁开眼睛,慢慢积蓄体力,凭借第一次生产的经验,等待着宫缩的再一次到来。 外面有人在替自己拼命,在保护着这座王府,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再拖她后腿,让她分心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二十九章 宵小 正如任参将所言,一柱香时间,这场小规模的冲突便结束了,不过胜利方可不是任参将以为的他们自己,而是杨家女将杨延瑛及其麾下女兵。 街道上血迹流淌,夜风将血腥味吹散,尸体交叠在一起,女兵们将他们身上名牌搜集起来扔在一旁。 谋逆,可是大罪,不光自己有罪,三族乃至九族,都会被牵连。 他们既然有胆子做出这等事,就该想到所需承担的后果。 还有不少人跪在地上,面对败局也只好乞活讨饶,杨延瑛想了片刻,直接朝领头女指挥挥了下手。 跪在地上的人不知道她们手势之意,眼神正疑惑着,不料下一刻就见女兵手中长枪翻转,枪尖直接刺入了他们胸膛之中。 “你,你怎么敢?”王显同样跪在地上,看着这番情景大骇,就算要杀,也该是官家下令,她们凭什么先把人都杀了? “你就不怕官家治罪?”任参将也道。 此刻,杨延瑛手中的长枪枪尖上滴着血,枪尖指向任参将,眼神睥睨带着嘲意,“官家?哪个官家?哦——” 杨延瑛拖长了语调,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你们该不会还等着赵光义得逞了来就你们吧,想什么呢?” 被戳破了心思的二人脸庞一热,可听杨延瑛话中的意思,她似乎知道什么。 杨延瑛也不卖关子,继续道:“本将麾下这些女兵能在这个时候出现,一切都是官家旨意,你们以为计划周密,实际早落入官家觳中,蠢货!” “怎么会?”王显留存的希望破灭,转头看向宫城方向。 任参将此时也后悔不迭,见王显神情,知道他们这是败了个彻底,忙觍着脸求道:“杨将军,杨女侠,我也是被豫...赵光义这厮给逼的,我妹子是他小妾,说我要是不从,第一个就拿我开刀,我不敢啊!” 王显闻言转头,一副开了眼的模样,遂即嗤笑一声,“成王败寇罢了,何必求饶?” “寇?你们也配?不过就是些宵小之徒!”杨延瑛哼笑一声,继而朝女兵命令道:“官家有旨,谋逆贼子,斩立决!杀!” “你的人头,归本将了!”杨延瑛看向惶恐至极的任参将,未等他说出一个字,手中长枪已是狠狠捅穿了他的胸膛,带出来时,枪尖上还沾着不知什么部位的碎肉。 “恶心!”杨延瑛说着,当真捂着心口干呕了一声,旁边女兵见此,忙上前扶了一把。 “无碍!”杨延瑛朝她摆了摆手,约莫就是怀孕的反应罢了。 想起从前,再是看到血腥的场面都能吃得下饭,眼下可好,就这些血,还矫情受不了了! 不过好在只是现在有了些微不适,杨延瑛慢慢抚摸上自己的小腹,笑着说道:“小东西,今日算你乖!” “将军,找到了!”这时,小棠也急匆匆得跑了来,而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 小棠手中抱着一个箩筐,上头兜着一块布,她掀开露出底下的东西,一块块灰白的东西放在里头。 “这就是龙骨?”杨延瑛问道。 “他说是!”小棠一把拽过身后气喘吁吁得男人,“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愿意开门的铺子,这大夫说这些就是,不过品相不好,我要拿,他非得跟着我一起。” 大夫此时才看到满地尸首血污,响起今夜不寻常的动静,后悔怎么就非要跟出来瞧上一眼,他本是医者仁心,想着龙骨定然是妇人要生产,自己也算京师有名的妇科圣手,不去看一眼总是不放心。 再者说了,药是从自己铺子里出去的,万一出点事 “那就一起去!”杨延瑛挂念王七娘的身体,吩咐女兵在府外收拾警戒,自己带着小棠转回了府中。 “晋...晋王府!”直到进了门,大夫才发现身后是晋王府,晋王府可是有自己的御医的,他一个市井中的大夫去做什么? 不过要走也是晚了,再说,外头兵荒马乱的,万一路上再遇到点什么...算了,就去看一眼吧! 陶御医见去要龙骨还带回了了大夫,当即松了口气,“快来帮忙,本官正缺人手!” 说话间,陶御医扫了一眼杨延瑛,见她笑着朝自己摇了摇头,知道她身体无碍,这才全心全意为王七娘接产。 “宫里来人了!”甄平走到杨延瑛跟前低声道:“是周内官!” 听到是周井的名字,杨延瑛知道宫里一切都好,悬着的心这才结结实实落了地。 “侧妃,”周井见到尚未来得及换下盔甲的杨延瑛,见她盔甲上斑驳血迹,心中钦佩万分,语气更是恭敬,“宫里无碍,官家口谕,侧妃可将小郡王接回来了!” “好!”杨延瑛脸上露出笑意来,“我亲自去接!” 周井传了口谕便离开了王府,他还有许多事要做,今夜可真是惊心动魄,他怕是一辈子都忘不了。 杨延瑛去慈幼局接安安回府,同时,武德司的人分行各处,在诸人惊讶的目光中,从各处城门守军中揪出人来,押着去往大理寺。 “怎么回事?他们犯了什么事?” “不知道,武德司的人来押,难不成是...” 诸人倏地住了口,昨夜的动静他们也都听见了,可上头命他们守好城门,其余不用多管,便也当真没有去看是什么情况。 若事情如他们所想,京中,怕是有变啊! 晨钟如往常般敲响,可今日城门没有开启,不过这在京师也是正常,百姓想着或许有什么大典,问清城门说三日后恢复正常,也便慢慢散了。 过了巳时,城外官道上眼见着尘土飞扬,守将们握紧了手中兵刃,想着难不成还没有结束? “戒备!”守将大声命令,城墙上弓箭对准了来人,床子弩也装上了巨箭,随时准备开战。 赵德昭到城下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他本是午时才能到,可到底心中着急,紧赶慢赶下,提前了一个多时辰,可看到城墙上闪着银光的箭镞,心底一沉,整个人都冷了下来。 城中到底怎么样了? 官家、四郎、七娘、安安、延瑛他们,都还好吗?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三十章 进?不进? “是晋王殿下!” 城墙上一守将看清了站在队列前的人,“这个时候,殿下该在江南啊,他怎么会回来?” “该不会是...” 城墙上守将面面相觑,心里却想到一块儿去了,京中的变故,不会是同晋王有关吧! 而且,他眼下还带着骑兵呢! 他们这里可没接到命令说晋王会回京来,这城门...不能开吧! “去问武德司的大人!”守将自然不敢拿主意,忙命人去追武德司的人。 “殿下见谅,昨夜京中闹了些事,眼下不敢开门,不知殿下此时回京,可有旨意?”守将站在城墙上,朝不远处的赵德昭大声问道。 范垣看了眼赵德昭,见他点头,勒马上前几步,朝城头上喊道:“豫王赵光义谋反,晋王回京勤王,还请将军打开城门!” 守将虽已有心理准备,想着京师定然出了大事,可听到“豫王谋反”,到底还是吃了一惊,周围兵将俱是骇然,手中的刀剑都抖了三抖。 “豫王在商州,如何能谋反?”守将极力掩盖自己的震惊,眼下情况不明,他虽然愿意相信晋王,但到底皇家之事,谁知道谁是怎么样的? 晋王此时带兵回京,也的确不正常啊! “豫王借送祥瑞偷偷入京,图谋不轨,你们再不开城门,官家若有事,你们担得起吗?”曹璨骑在赵德昭身侧,见守将不开门,心中不耐,大声喊了出来。 他心中担忧曹府,担心母亲和幼弟,适才守将也说了,京师昨夜有乱,说明赵光义已是行动,可现在城墙上倒是安稳,这些守将,到底是哪方的人? 赵德昭也在想这问题,城墙上的这些守将若还是官家的人,他们在这里多等一刻也不打紧,可若这些人已经倒戈赵光义,他们多等一刻,官家便多一分危险。 不行,等不了了! 赵德昭刚要命令强攻,却见城墙上人影晃动,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人,朝他们扫了一眼后,城墙上对着他们的弓箭都收了回去,而后听守将道:“殿下稍等,这便开门!” “怎么回事?”曹璨焦躁,连身下的马也不安得踱着步,“该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赵德昭摇了摇头,目光紧盯着城门处! 城门缓缓开启,守将带着几个兵卒走了出来,在离赵德昭十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躬身行礼道:“晋王殿下,官家有旨,请殿下即刻入宫!” 赵德昭眯眼朝守将身后看去,见那里影影幢幢得站着一队人马,看领头人的服饰,是武德司的人。 “昨夜发生了何事?”赵德昭没有下马,也没有立刻入城,而是越过守将朝着武德司问道。 “豫王谋反,现已拿下,官家听闻殿下回城,命殿下即刻入宫!”武德司人上前几步,躬身回道。 眼下这情况同他们在路上商议时完全不同,不用打直接入城,可却让他们更是犹豫担忧。 进,还是不进,这是一个关乎生死的问题! 若赵光义已经谋逆成功,眼下假托赵匡胤之令,让赵德昭入城,便是瓮中捉鳖、轻而易举就可将他拿下,他们这些跟着的人,不说丢了性命,仕途定然是断了。 “殿下三思!”范垣小声提醒,眼下若是退回江南,联合曹将军兵马,说不定还有希望。 “你们回吧!”赵德昭突然开口,“本王一人入宫即可!” 范垣几人听到这话,当即明白了赵德昭的意思,他一人入宫,若一切无法挽回,他们这些人还能推脱责任,不至于被赵光义牵连。 几人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对于赵德昭这番担当却是敬佩,可于私心,他们的确不想现在入宫,城门大开迎他们入城,怎么看都是请君入瓮。 “我和殿下一起。”曹璨开口,他是如何都不能回江南去的,就算要死,也要进城看一眼曹府情况,死也死个明白! “好!”赵德昭没等范垣几人回答,拍了马就朝城门走去,曹璨一夹马腹,紧跟其后。 “我们...怎么办?”尤成忠问道。 查彦是曹彬麾下,眼看着曹璨进去了,他又如何能回转,吩咐骑兵在城外找地方扎营,自己跟着赵德昭和曹璨就走入了城中。 尤成忠摸了摸鼻子,看向范垣。 范垣摇了摇头,“本将在城外等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若没有消息,本将便回平江府!” “成,那便先这样!”尤成忠觉得若自己一个人先走,到底失了几分义气,况且,若城中情况当真如武德司人所言,一切已是尘埃落定了呢? 那自己可就失去了领功的机会了! 进了城的赵德昭和曹璨都想先回府邸去看看,只是皇命在前,又有武德司人护卫在侧,他们二人只好朝宫城而去。 路上比之往常似有萧瑟,许多摊贩脸上仍留有余悸,尤其是看到官兵行走在路上,脸上神情更是多了几分忐忑不安。 “昨夜...闹得很大?”赵德昭看向武德司,他认得此人,是武德司一个六品都知,姓左,此前便是在开封府衙门口抓了个涿州来的契丹人。 左都知看上去心事重重,对于赵德昭这话也只轻轻点了头,“殿下放心,眼下参与谋逆之人尽数伏诛。” “你姓左,”赵德昭转了话题又问,“左小五是你什么人?” 听到这名字,左都知脸上露出几分紧张,“可是小五出了事?” “不,他为拿下润州立了大功!”赵德昭说道。 听到这话,左都知脸上才露出几分笑意,赵德昭看了他一眼,同曹璨对了个眼神,绷紧的心神略微松了些。 听到左小五立功还有欣喜,大概率是朝廷的人。 当赵德昭在宫门口看到等着迎他的周井时,才终于舒了一口长气,翻身下马就朝周井走去,“昨夜怎么回事?官家可有事?” “殿下放心,官家一切都好,听闻殿下回京,眼下在垂拱殿等着殿下呢!” “赵光义呢?”赵德昭大步朝前,神情明显轻松了很多。 “押入大理寺了,其余同党也都揪了出来,官家命苏正卿审理此案!”周井有点跟不上赵德昭的脚步,看着像是小跑了起来。 曹璨眼下入不入宫都不打紧了,反正官家也没有宣他,得到一切都好的消息后,他立即勒转马头,朝着曹府的方向奔去,查彦见此,也转身跟着曹璨离开了宫门处。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三十一章 册封 去往垂拱殿这一路上倒也不见什么异常,宫人来往,神情看似平静,见到赵德昭也是恭敬行礼,可眼神仍旧透出一股忧惧来。 不过这些细微之处,赵德昭也没有留意,在得知赵光义没有成功之后,赵德昭焦急的心情便被另一种忐忑心绪所替代。 他现在才想起来,若官家问起他是怎么知道赵光义要谋反的,他该怎么说? 如此想了一路,垂拱殿也近在眼前,杨义亲自领着殿前司的禁军守在殿门外,见到赵德昭,目光丝毫不见惊讶,行礼之后便让了开。 赵德昭朝杨义点了点头,抬步跨入殿中。 “臣,参见官家!”赵德昭没敢抬头,入殿后便朝御座躬身行礼。 赵德昭不敢看赵匡胤是什么神色,不过低头时,眼角余光却是将殿中扫了一遍,政事堂三人都在,六部本官...少了几个,翰林院陶谷虽还在,但面色灰白,看上去像是受了打击。 薛居正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微微转了头,朝他投来一个安抚的笑意。 赵德昭刚咧了嘴,就听赵匡胤声音传来,“回来得可真及时,带了多少人马?” 前半句赵德昭是真不知道如何回,他仍旧低着头,恭敬回道:“曹将军麾下五千骑兵,并平江府、扬州府各一千骑兵,共七千骑兵!” “七千人...”赵匡胤哼了一声,“谁给你的胆子!” 赵匡胤这话不轻不重,赵德昭心头却是一凛,当即半跪殿中,“臣私自回京,臣领罪!” 赵匡胤的本意并不是想质问赵德昭私自领兵回京,而是真觉得他胆子大,仅七千人马就敢回京勤王,开封府当真是这么好攻下的? 他是对自己太过自信,还是真不要了命! “你回京勤王,何罪之有,朕...该赏你才是!”赵匡胤淡淡说了一声,继而朝薛居正看了一眼,薛居正当即站了出来,从怀中取出一份圣旨来。 见到此景,殿中朝臣也不见惊讶,虽不知官家为何语气有些阴阳怪气,但殿下只带七千人马回京,官家对其定会有所奖赏。 薛居正拿出圣旨,看了一眼赵德昭开口道:“晋王赵德昭,接旨!” 赵德昭听这份旨意是给自己的,心中也是奇怪,他才刚回京,就算是带兵勤王,但到底没赶上,要赏也多是金银之物罢了,哪至于动用圣旨赏赐? 该不会...是罚吧! 赵德昭心中叹了一声,不过他也不后悔,罚便罚好了,不管罚他在赵光义身边安插眼线,还是罚他私自带兵回京,重来一遍,他还是会这么做! “诏书曰...”薛居正声音平稳中和,殿中诸人俱是凝神细听,“朕承天序,抚有万方,思立储嗣,以固国本——” 听到这里,赵德昭倏地抬起头来看向赵匡胤,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封圣旨不是赏赐不是惩处,竟然是册封太子,他心脏跳得剧烈,酸酸麻麻的情绪自胸膛涌出。 赵匡胤闭着眼睛,脸上带着疲惫,没有看向赵德昭,倒是薛居正,瞄了一眼赵德昭,眼神中透露出不满神色,赵德昭忙重新低下头去,可身子忍不住微微颤抖,显示了内心复杂情绪。 “晋王赵德昭,系朕嫡出,天资聪颖,德性纯良,宜承大统。朕观晋王平日所为,敬顺孝悌,勤学好问,又念及国家社稷之长远,当立贤良之人为储君,以承宗庙之重,抚万民之望......” 诏书中用尽溢美之词,将赵德昭大大夸了一通,好似这太子位除了他,没有任何人可以胜任一般,诸人也回过神来,看向赵德昭的眼神更添了几分恭敬。 不出意外,晋王便是下一任大宋官家、中原之主了! 薛居正读完,看向赵德昭,“请太子...接旨!” 赵德昭回过神来,忙躬身伸出双手,“臣...接旨!” 这份圣旨便是赵匡胤提前拟好,命薛居正带着藏起来的那份,赵光义拿下后,薛居正回到宫中,将圣旨还给赵匡胤。 赵匡胤却是没接,“国本乃大事,朕立下此旨,心中便是定了二郎为太子,不会更改,待他回京,便颁了吧!” 便是此时,武德司来人禀报,说赵德昭带着几千人马回了京师勤王,眼下同守将僵持在城门处。 赵匡胤没有多想,命人传他入宫,继而朝薛居正道:“宣了吧!” 薛居正知道皇帝经过此事之后颇有些心灰意冷,太子之位空悬使得人心浮动,早早立下也是好事。 在众臣面前宣完圣旨,赵匡胤重新睁开眼睛,“太子留下,其余散了吧!” 赵德昭拿着圣旨站在一旁,等殿中朝臣离开之后,才重新站在殿中,他脸上没有往日的嬉皮笑脸,严肃的神情连赵匡胤也是少见。 “官家,臣有罪!”赵德昭重新半跪在地,“有罪”两个字传到殿外,周井闻言叹了一声,未走远的几个大臣回头看去,只见殿中跪着的模糊人影。 “走吧,官家让我们离开,剩下就是家事了,同咱们无关!”吕余庆朝面露担忧的薛居正说道。 “你说的是,回吧,六部少的人,这次得好好择选了。”薛居正轻笑一声,想着手头积攒的政务,颇是头疼。 “你何罪之有?”赵匡胤没让赵德昭起身,语气也是淡淡。 “臣,安插眼线监视三叔是为其一,对官家有所隐瞒是为其二,征战之际私自回京是为其三!” “可笑昭庆同朕说,是你们母后托梦告知她此事,她才匆忙回京,你这个长姐,倒是护着你,你们姐弟情深,我这个做父亲的,倒是比不了了!” “臣不敢,想来长姐也是不知详情,又担心官家不信,这才借口母后托梦,官家,”赵德昭抬起头来看向赵匡胤,想了想后改口道:“爹,阿姐若不担心爹的安危,又怎会单独一人冒险回京来?所有这一切都是儿子的错,同阿姐无关!” “我说了要罚她吗?你们一个个都这么怕我?连句真话也不敢同我说?托梦...这借口用一次便罢了,还要用两次,是觉得朕老了、糊涂了,可以糊弄了吗?” “儿子不敢!”赵德昭忙摇头,看赵匡胤气得胡子都抖了起来,忙又道:“爹息怒,保重龙体要紧。” 赵匡胤“哼”了一声,平缓了情绪后问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三十二章 真心换真心 近午时,若按照从前,赵匡胤怎么都要唤御膳房上菜,同赵德昭边吃边谈了。 可是今日,小内侍在外面请示了几遍,都被周井挡了回去,现在这个时候,殿中两位谁有心思吃饭,不过还是命人将饭菜温着,又准备了些点心候着。 赵德昭一路奔驰回京,一路上寝食难安,从半夜到现在水米未用,但丝毫没觉得饿,听赵匡胤这问话,他没有多加考虑,决定把实话同赵匡胤说清楚。 “攻打幽州时,儿子坐骑西风突然暴躁,将儿子甩下马去,儿子差点就死在幽州回不来,西风是三叔送我的,后来我自己也查了,的确是三叔想要害我...” 这些,赵匡胤确实都记得,当初御史姚恒下狱便有提过,不过最后查出是赵光义幕僚所为,彼时虽有疑点,可自己见二郎没有再追究,自己到底也念着亲情,也便这么过去了。 后来,赵光义又说什么妖邪,加之后面诸多事,自己这才多了些不满,将他安排到了商州去。 “我不信三叔,只要爹一日重用儿子,三叔就会想着将我拉下马来,所以...”赵德昭看向赵匡胤,“我才在三叔身边安插眼线,本就是自保,并未有其他图谋!” 赵德昭说完,重新低下头去,最有一句的语气也透露出些许的委屈来,这倒不是装的,赵德昭心中的确是有委屈。 自己虽是穿越而来,灵魂变了身体还是原来那具,说是原身遗留在这身体里对赵匡胤的孺慕也好,或者说长久相处后,自己的确将赵匡胤当作了父亲也罢,这些都不曾作假。 想当初自己不受皇帝待见,为了保命动过些许手段,可对皇帝的关心却也真切,可他呢? 明知道赵光义差点害死自己,竟然还就轻轻放过,能不委屈才怪呢! 赵匡胤看着赵德昭模样,心到底也是软了下来,此时也意识到,自己对赵光义的放纵对这儿子的影响有多深,这是自己的错。 “起来吧!”赵匡胤看向赵德昭,自己也从御座上站起身来,“爹能开建大宋,你三叔功不可没,唐末那会儿,太乱,有的朝代不过延续两代,爹亲自征战若是...” 赵匡胤站在赵德昭面前,“你那会儿还小,爹要考虑的,不是自己的亲儿子能不能继承大统,而是大宋国祚,能否延续...” “儿子明白!”赵德昭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五代乱成那个样子,大宋好不容建立起来,有了一定秩序,赵匡胤自然是想要好好壮大,要是传位给小儿,说不定又要乱。 “你可是恨爹?”赵匡胤沉默了片刻后倏地问道。 赵德昭撇了撇嘴,嘀咕道:“儿子不敢!” 不知为何,赵德昭听到这话,心头却是一阵酸涩,眼眶也忍不住红了起来,赵匡胤能说这话,其实是知道他自己错了,也是同自己服软吧! 毕竟是皇帝也是父亲,也不能真让他开口同自己道歉,再说了,这事也没法论个对错,要说有错,自己也犯了不少。 “今后有事不要再瞒着爹,上阵父子兵,咱们父子都有罅隙,还能做什么大事?”赵匡胤又笑着说了一句。 赵德昭点了点头,开口想要立个承诺,一张嘴脱口而出的却是“我饿了”三个字,赵匡胤难得见他别扭,笑着摇了摇头,刚要命人上饭,却又听赵德昭道:“儿子晚些再入宫陪爹用饭,我得先出宫瞧瞧府里去。” “去吧!”赵匡胤也不在意,“明日再入宫,今日好好休息,就七千人,也敢回来,真瞧得起你自己。” 赵匡胤口中嫌弃,心中越是熨帖,越是这种境况,越是能考验人心,自己这儿子呀,当得起大宋太子,将来也会是个有担当的君王! 赵德昭离开了垂拱殿,出了殿门,周井朝殿内看了一眼,见皇帝坐在御座上,低着头看着手上奏本,可是许久都没有动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吩咐人守着,自己跟着赵德昭朝外走了几步,“事情了结后,官家便一直郁郁,听到殿下回来的消息,也算有了些笑意,唉,这事闹得...” 赵德昭点了点头,“昭庆公主可还好?” “回来路上受了些苦,这些日子在慈和殿休养。”周井回道。 赵德昭打算明日进宫再来瞧瞧她,转头朝周威吩咐,“送信去平江,免得王知州着急。” 赵德昭吩咐完,见一个宫人抱着个男孩从甬道那头朝宫门的方向去,孩子看着眼生,不知道是谁家的。 “官家担心小郡王,命人从慈幼局找了个年岁模样差不多的带进宫里,眼下太平,也该送回去了。”周井有眼色,见赵德昭有疑惑,当即便给解了。 原来如此! 赵德昭想了想,朝周井道:“既然是给小郡王挡灾的,也算缘分,不用送回去了,周威,带着回府!” “殿下仁慈!”周井又夸了一句,继而停下了脚步,“奴婢便送到这儿了,豫王及其同党皆是入了大理寺,殿下若是想——” “我不想,”赵德昭看着逐渐走近的慈幼局男孩,看着他懵懂又惶恐的眼神,此刻对于这些尔虞我诈颇是心烦,“照顾好官家!” “是,恭送太子殿下!”周井自知多言,立即停下脚步,看着赵德昭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宫墙内。 赵德昭一路疾驰回府,到了府门前看到人影忙碌,府中仆从在甄平的指挥下正拿着水冲洗门前地面,他下马扫了几眼,砖缝中血迹明显,可见昨夜门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殿下,您怎么回来了?”甄平看见赵德昭激动得手都颤抖起来,朝一个仆从吩咐道:“快去同王妃说,殿下回来了!” 仆从也是呆愣,被甄平拍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扔了手中抹布朝府中飞奔而去。 赵德昭下得马来,招来甄平问道:“昨夜多少人马?是谁带着?府中都还好?” 甄平紧跟在赵德昭身后跨入府门,着急开口,“听侧妃说是禁军一个姓任的参将,约有千人,侧妃领着人挡的。” 身后隐隐传来哭声,甄平回头,此时才发现一个亲卫手中还抱着个男孩,忍不住便疑惑起来,殿下怎么还带了个孩子回来? 听闻江南女子温柔,该不会 不对不对,这孩子看着都有一岁了,哪里会是这次去江南生的。 “王妃和侧妃在哪儿?”赵德昭边打量府中情景边是问道。 院中树干上箭矢已经取下,堆在门口还来不及清理,一些砖石上有烧焦的痕迹,看来那些人还放了火! 当着可恶! 赵德昭眉眼冷了起来,要是杨延瑛当真同杨业去了北边,也不知自己这府邸会变成什么样子? 甄平没看见赵德昭神情,自顾自回道:“王妃半个时辰前生产,是个小娘子,刚命人送信去了宫里哩!”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三十三章 义子 “你说什么?” 赵德昭猛地停下脚步,满脸不敢置信,算算日子,七娘该有一个月才生,这是早产了! 昨夜这番动静,是被吓到了? 这么一想,赵德昭对于赵光义的怒意又增加了不少,他也没等甄平的回答,朝正院的脚步更快更急。 正院中,听到仆从说赵德昭回了府,刚生产完的王七娘一双眼睛就粘在了门上,换下盔甲的杨延瑛陪安安用了饭,此时正问他这几日在慈幼局的事,听到消息也是激动得转了头去。 赵德昭走到屋子门口时,鼻尖闻到里面传来复杂的味道,有血腥味,有药味,还有妄图掩盖这些味道的淡淡熏香。 “殿下,这个孩子...”甄平见赵德昭似乎忘了带回来的孩子,忙问了一句,他得听吩咐找地方安置了才好。 “你先照顾着。”赵德昭随手指了院中一个婢女,遂即走进了屋中。 被点到的婢女忙扔下手头活计,上前自亲卫手中接过孩子,抱着在院里走动安抚。 这边,赵德昭走进屋中,穿过门帘到了内室,便见王七娘躺在床上,一张脸苍白毫无血色。 “殿下!”旁边,杨延瑛带着安安站起身来,杨延瑛朝安安道:“爹回来了,快叫爹爹呀!” 安安咬着手指头看着眼前的人,过了许久才轻轻喊了一声“爹爹”,赵德昭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离开这么久,安安对自己陌生也是正常,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又没什么记忆。 “好了,同姨姨回去吧,姨姨那儿有新做的荷花糕!”杨延瑛见到屋中情景,知道他夫妻二人有话说,牵着安安的手,将屋中婢女也一同都带了出去。 婢女留在外间伺候,杨延瑛带着安安回凌波院,不想走出门就见到了慈幼局的孩子。 这孩子还是当初自己去选的,眼下见他出现在府中,杨延瑛也大致明白了赵德昭的打算,见那婢女手忙脚乱,孩子想哭又不敢哭的模样,吩咐身后小棠将他也一并带着。 “侧妃真够操心的!”小棠不满归不满,还是走过去牵了男孩的手,“跟我走吧,带你吃好吃的去!” 对付小孩子嘛,一是吃二是玩,她都快有经验了! 安安还在打量这个孩子,他的玩伴不多,宫里的福庆公主算一个,前几日在慈幼局,倒是有不少孩子陪着玩,眼下回来还觉得无趣。 此时的安安,浑然不知自己差一点就背负上了这条性命。 几人离去后,赵德昭走到王七娘床前,看着她虚弱模样,心中只觉得密密麻麻得疼。 “受苦了!”赵德昭坐下捧着王七娘的手放在脸颊上,“我该早点回来。” 王七娘听了这话抽噎了一声,这些日子的担忧害怕也化作眼泪滚滚落下,“我...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二郎,我以为,我...” 这次生产情况凶险,王七娘自己知道。 庆幸的是,也因为提前一个多月生产,胎儿长得不大,就算自己没什么力气,最后也顺利将她生了下来,陶御医检查过孩子之后也说一切正常。 凶险的是王七娘自己,生产之后血流不止,陶御医的脸当即就白了,他最担心的事便是这个。 “好在陶御医在...”王七娘一阵阵后怕,要不是陶御医医术高超,以及小棠带回来的龙骨,她今日怕真是活不了了。 “别说这丧气话,这不是好好的嘛,”赵德昭轻轻擦去王七娘脸上泪珠,语气温柔,“没事了,今后咱们一家都会平平安安。” “是,”王七娘笑了笑,想起昨夜之事又道:“多亏延瑛,昨夜...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看到殿下一切都好,我也便放心了。” 王七娘刚刚生产完,听到赵德昭回来的消息才多撑了片刻,此时心中担忧化为乌有,身体只觉得疲惫,赵德昭见她神情,也不再多留。 “你好好歇着,我去处理些事!”赵德昭吩咐琉璃进来好好照顾着,看王七娘闭上了眼睛才出了屋子。 “那孩子呢?”赵德昭走到院中,见慈幼局的孩子不见了踪影问道。 “回殿下,侧妃带着走了!”婢女急忙回道。 听到是杨延瑛带走了孩子,赵德昭想着正好,自己正要去寻她,“把陶御医叫去凌波院。” 关于王七娘的身体,赵德昭还是要问个清楚才放心。 赵德昭几乎是同陶御医一起到的凌波院,陶御医刚行完礼,便听院中传来小孩咳嗽声。 “听这咳声...”陶御医皱了皱眉,神情专注,似乎想要听得更清楚些。 “进去再看!”赵德昭抬步走了进去,只见凌波院院中石桌旁,杨延瑛和安安坐在一起,对面坐着那孩子,面前的碟中放了半块糕点,小棠拿着茶盏正要喂他喝水。 咳得不停的,正是这个孩子。 陶御医看了眼桌上糕点,蹲在孩子身旁听他咳嗽,片刻后抓起他一只手开始诊脉。 “心痹!”片刻后,陶御医放开孩子的手,朝赵德昭说道:“应当是胎里带出来的。” “可能治?”赵德昭又问。 “根除怕是不能,好好将养着,不能动武不能劳累,可以活命!”陶御医叹了一声,继续道:“好好将养,日日需要服用的药物里人参必不可少,太医院有刘御医擅此类病症,可让其每十日来行一次针。” 难怪了! 赵德昭想着,这孩子看着模样周正,也没有残疾,怎么会有父母将他丢在慈幼局,若是如此,这就说得过去了。 治病要用到人参,且要日日服用,这就得花多少银钱,还要配合针灸,光看病,就能将一个普通家庭的家底给掏空了。 “那就先这样治着,人参府里应当还有,若没了就去账房支。”赵德昭朝陶御医道。 陶御医不知道这孩子是哪个,不过殿下吩咐了,他照做就是。 “殿下是要留下他?”此时,杨延瑛开口道:“什么身份?” “他既然是因为安安才被选中的,就...收做义子吧,府里也不差他一个人的吃用,待到了年纪,同安安一起读书写字,之后便看他自己造化了!” “既然如此,可要取个名字?”杨延瑛又问。 “名字...”若是自己亲生,孩子的名字自然要问一声宫里,眼下既然是收养的,还是自己来取得好。 “就叫赵惟明吧!”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三十四章 大吃一惊 定下了名字,赵德昭又安排了靠近凌波院的一处院子为赵惟明住处,吩咐人拨几个会照顾孩子的婢女仆从,今后赵惟正,就是自己义子了。 “一应吃用,不可短缺,但也不能太过纵容溺爱。”赵德昭也不想养出个白眼狼,平日教导,该严厉的地方还是得严厉。 赵德昭吩咐完之后,让陶御医也坐下,便问起王七娘的身体。 “王妃此次身体亏损,怕后面几年得都好好养着,子嗣...”陶御医缓声道。 “不能再有了?”赵德昭心头一惊,没等陶御医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 赵德昭所担心的,倒不是王七娘还能不能给他生孩子,他这现代灵魂,还不至于将子嗣看得如此重要。 再说了,王七娘已是有了一儿一女,就算今后不生也没什么要紧。 他担心的,是王七娘的身体,就怕因为生孩子有损寿数,若是如此,他问心有愧,对王七娘,也是对王溥夫妻以及王贻孙,大婚前如何保证说要好好照顾七娘,不让她受丝毫委屈,不让她吃一点苦头,可现在呢? 光是生这两孩子,自己就没能尽到责任! 赵德昭自责不已,看向陶御医的眼神也充满了担忧,陶御医忙扯了个笑,安抚道:“也不是,殿下放心,只这两年需要将亏损的补回来,慢慢将养着,身子自然就能养好。” 听了这话,赵德昭一颗心才算放了下来,杨延瑛面容也是松快了不少,她自己没能照顾好七娘,心中也正是担忧得不行。 “孩子怎么样?早产可有影响?”赵德昭又问。 “请殿下放心,王妃怀孕期间饭菜都是按照下官开的食谱来做,孩子虽是早产,但同足月婴儿无异。” 听到女儿也好,赵德昭脸上才有了笑意,将自己身上一块玉璧解下赏了陶御医,“多谢,今后还请陶御医多费心。” 陶御医自不会同赵德昭客气,安然接过玉璧收了起来。 小棠站在一旁却是不高兴,她可看在眼里,自殿下入了府门,心里眼里全是王妃,自家将军算是怎么回事?看不见吗? 自家将军有了身子还披挂上阵,在殿下眼中就什么都不是呗! 这么想着,忍不住就轻“哼”了一声,杨延瑛忙回头蹬了一眼,小棠红着眼眶转过头去。 陶御医看向那主仆二人,想着是不是自己只顾着王妃了,今日似乎还没来得及给侧妃请平安脉,便躬了身子,朝杨延瑛道:“下官给侧妃把个脉,昨夜这一场,也不知侧妃腹中胎儿如何...” “啪——”旁边传来瓷器碎裂之声,几人转头,就见赵德昭手中茶盏已是掉在地上碎成了几片,整个人瞠目结舌得看着杨延瑛,倏尔又看向陶御医,“你,你刚才说什么?侧妃她...肚子里有了孩子?” 陶御医“啊”了一声,想着侧妃没告诉王妃也就算了,毕竟当时王妃胎像不稳不好操心劳力,可怎么竟然连殿下都没告诉吗? 这...自己是不是...闯祸了? 杨延瑛将手腕递给陶御医,脸上有了几抹羞意,“是我担心殿下在外征战,便就先瞒下了,对不住!” “不是,你同我说对不住做什么?你哪里有对不住我的地方了,我是说,你有孕你还冲出去打?本王府里没人——”赵德昭倏地住了口,昨夜这情况,还真只能靠杨延瑛,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府中好像的确缺了统领,经过这件事后,也该去寻一个来了。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杨延瑛满不在乎,“我阿娘当初怀我们几个的时候,照样上阵杀敌,眼下不都好好的?” “你——”赵德昭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叹了一声,转头看向陶御医,“如何?” “侧妃身子康健,胎儿一切安好!”陶御医收回手,朝赵德昭回道。 赵德昭松了口气,眼神就朝杨延瑛肚子上瞄,见她此时穿着件宽大的袍子,真看不出像是有孕的模样。 “既然有孕,安安——”赵德昭想着要不就送宫里去住段时日,府里还有个婴儿要照顾,杨延瑛也有了身子,怎么都不方便带着安安住了。 “别了,”杨延瑛却是摇头,“官家这几日定是忙碌,皇后同妃嫔怕也心绪不宁,还有福庆要照顾呢!” 赵德昭一想也是,只不过自己也是私自回京,还不知道要不要再去江南呢。 “明日我去宫里要几个嬷嬷,不然我可真放心不下!”赵德昭最后说道。 陶御医的事情做完,他便起身告退离开,安安和赵惟正玩得也渐渐熟络起来,小棠并几个婢女就将他二人带去屋子,拿出了从前安安的玩具给他二人玩着。 院中,赵德昭握着杨延瑛的手,叹道:“还好有你在,不过今后也不能再像昨夜一样了,你若是出事,我也会自责难过。” “还能有下次?”杨延瑛看向赵德昭,压低了声音问道:“赵光义没给治罪?” “我不是这意思,你真是,故意同我装傻是不是!”赵德昭扬起手,作势要敲个板栗,最后还是轻轻在杨延瑛额头上弹了一记,“罢了,借你吉言,往后就太太平平的,再有没有这等谋逆之事!” 杨延瑛摸了摸自己额头,抿唇轻笑一声,遂即说道:“昨夜那些人,除了王显交给了大理寺,其余人都给杀了,姓任的临死前说他妹妹是赵光义小妾...对了,他那些家眷,如今都还在商州吧!” 谋反总不可能把人都给带齐了,说不定啊,豫王妃以及赵光义的几个儿子们,都不一定知道他爹的谋划。 “官家会安排的,你就不要操心了!”赵德昭拍了拍杨延瑛的手背,“最近可有收到你爹的信?” 赵德昭觉得,赵光义能有胆子谋反,辽国说不定就有参与,杨业在北边,若有寄信回来,不知会不会提一嘴。 “我爹没有,延昭倒是有,他们在镇州,随郭巡检一同布防巡视,不过没有发现辽国有什么异常动静。”杨延瑛说道。 赵德昭脑中倏地想起吴清远说给自己听的,纸条上那两横,若当真是“贰”的话,辽国眼下的确不会有什么异动,怕都是等着呢! “得审!”赵德昭想罢,叫来周威,让他递话给大理寺苏晓,不管使诈也好,威逼利诱也罢,要审出他们是否同辽国有所勾连,以及具体谋划是什么。 他这边吩咐完,宫里就来了人,赵匡胤听闻王七娘产下女儿,命人送来不少赏赐以及补身之物,同时还有一张册封其为宁平郡主的旨意。 赵德昭谢了恩,同时也将自己收了赵惟明为义子一事,以及杨延瑛有孕一事让内侍带入宫里。 内侍闻言也是惊讶,看向杨延瑛的目光中带着股热烈得崇敬,他可真见识到了,杨家不管男女,可真是了不得啊!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三十五章 曹府的姑娘 说完事,头顶的太阳已是到了院墙上,“咕——”得一声,杨延瑛看向赵德昭问道:“殿下饿了?” 赵德昭摸了摸肚子,“还说呢,本来官家要留我在宫里用饭,我说我得先回府,回来又这么多事,完全给忘了。” “吃饭这等大事还能忘。”杨延瑛想着,眼下用饭还早,况且殿下说不定要去正院陪七娘用饭的,是以,她吩咐院中婢女,让厨房备些点心送来。 赵德昭却不知她是何意,不满道:“点心?连口热饭都没有?我从昨夜到现在可连水都没喝一口啊!” 杨延瑛看了眼地上,那里还有茶盏打碎后留下的水渍,赵德昭见此笑了笑,“夸张是夸张了些,不过是真没好好吃饭。” 杨延瑛白了一眼,“这是晋王府,你想吃什么不会吩咐人去做吗?” “错了!”赵德昭摇了摇头。 “哪儿错了?”杨延瑛奇怪。 “我这王府大门的牌匾啊,马上就要换了!”赵德昭故作愁眉叹了一声。 “换什么?”杨延瑛皱眉,“官家训斥你了?贬为郡王?郡王其实也不错,何况殿下这般本事,重新封王也是早晚的事!” 看着杨延瑛煞有介事得安慰自己,赵德昭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杨延瑛一见他这副神色,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被糊弄了,遂即转念一想,晋王之上,还能是什么? 赵德昭见杨延瑛已是明白过来,朝她点了点头,凑过去轻声道:“我一入宫官家就让薛相宣了旨意,今后,我便是太子!” 杨延瑛眼神迸发出光彩来,遂即收了笑,“不能太过张扬,做了太子,更要被人盯着了。” 说完,杨延瑛又问,“不过太子不该住东宫吗?缘何还是住在这儿?” “皇宫里没有东宫啊!”赵德昭看向杨延瑛,“太子住哪儿,哪儿就是东宫!” 大宋东宫设置要到至道元年,宋太宗赵光义才开始建立东宫僚,适才在宫里,官家也没说要建立东宫让自己搬,想来也没有这个打算。 何况如今正同江南打着呢,若要拨款大兴土木也不合适。 杨延瑛“啊”了一声,这个她的确不知,当初在太原,那么小一个皇宫里还有东宫呢,没想到大宋宫里竟然没有。 “再说了,这府邸我可是花了大力气的,可舍不得搬走,到时候同官家说一声,于规制上改造一番也就是了,还能省下不少银子。” 二人说着话,听到屋里传来孩童笑声,也不禁唇角上扬。 “他俩倒能相处得好!”安安是府里唯一的男孩,有个人能陪他,倒也不会孤单无趣,之后若一起读书写字,互相比较使劲,也比一个人学习效果要好。 赵德昭在杨延瑛这儿用了饭,又逗了会儿安安,终于得到他一句“想爹爹了”,这才满意离开。 回了正院,听闻七娘中间醒了一次,用了药又吃了些软和的食物,又睡下了。 赵德昭没有进屋,吩咐琉璃好生照顾着,便去了前院沐浴歇息。 今夜,他可算能安安心心睡个好觉了! 此时,曹府的气氛却颇是微妙了! 曹璨快马加鞭回到曹府,看到曹夫人同幼弟一切都好,也是长舒了一口气,可继而却从自己母亲口中听说了一件大事。 昨夜外头乱起来时,府中只一众府兵侍卫,这让曹夫人十分不安,遂即便听到门房禀报,说有一个姑娘上门,得了曹璨的命令来保护他们。 这个姑娘,就是曹十娘! 她进了京师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仍旧同往日一般四处逛吃玩乐,还像模像样找了几家玉器铺子谈生意,成功蒙骗过了跟着她的人。 而在昨夜,她于客栈中听到外头动静,当即翻墙而出,借着夜色到了曹府门外。 曹夫人不认得曹十娘,可在听了她的姓名后,也便知道了这是哪个。 归义军曹元忠的女儿,钟意自家儿子的姑娘,当初可是闹得满城风雨,曹璨一回家就唉声叹气,早成出门还跟做贼似的。 本来,曹夫人对于粘着自家儿子不放的女孩总有种说不出的嫌弃,京师的大家闺秀哪里会这般行事,就是个野丫头! 好在自家儿子对她无意。 可就在这个时候,曹夫人看着武装打扮的曹十娘,看着她手中的刀和腰间的鞭子,看她昂首挺胸飒爽姿态,对她的好感直线上升。 若不是真心喜欢自家小子,哪里会在如此危险的时候还上他们曹府的门,是个有胆识有骨气的姑娘! 好在,赵光义或许想着曹彬手中大军,又或许觉得在他做了皇帝之后,曹彬作为大臣,自然会臣服于自己,对曹府并未放在心上。 曹十娘在前院坐了一夜,天明时分,听闻外头动乱已是停歇,便告辞离开了曹府。 “走了?”曹璨有些不敢相信,这该是曹十娘最好接近自己的时候,她竟然就这么走了? 什么意思?欲擒故纵?是让自己主动去找她? 他才不要! “唉,有她在,娘安心了不少,大郎啊,你就算对她无意,于情于理,也该上门同她道个谢才是,对,再备些礼,十娘喜欢什么?看她不是寻常姑娘,胭脂水粉该不会喜欢吧!” 曹璨无语得看了一眼曹夫人,都亲热得叫上“十娘”了,此时见她已是在吩咐婢女准备礼物了,看她神情,怎么都感觉送礼给儿媳妇似的。 呸呸呸,想什么呢! 她总归是帮了自己,去道谢就去道谢吧,又不是什么大事! 曹璨说服了自己,站起身朝曹夫人道:“她不喜欢这些,我去外头随便买些就好了,母亲一夜未得安眠,还是去歇息歇息吧!” 说罢,曹璨转身就要朝外面走去,就听曹夫人的声音追来,“换件衣裳再去,身上都是灰,还得沐浴,你发髻都打绺了!” 曹璨脚步一顿,低声道“知道了”,遂即脚步一转,朝着自己院落走去。 曹夫人在身后笑了一声,“臭小子,跟他爹一个样,喜欢就喜欢呗,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三十六章 慈和殿的家宴 查彦在城中转了一圈后,于下晌出了城,城外等着的尤成忠同范垣二人见他回转,心中便有了数,看来京师已是太平。 如此,他们三人就算没有实际的功劳,但也有苦劳、有对朝廷和官家的忠心。 查彦回来没多久,宫里的旨意也到了,让他们即刻返回江南,该守城的守城,该攻城的攻城,并未提及其他。 “殿下呢?”查彦朝前来传口谕的内侍问道:“殿下可会同行?” “官家并未提及此事,还请诸位将军先行,太子殿下的去留,想来官家会安排。”内侍说道。 “太子殿下?”尤成忠听到这称呼,当即惊了,转头看向查彦,“你怎么没说?” 查彦还愣着,闻言道:“这...我也不知道啊...” 他在宫门口停下后便同曹璨去了曹府,见一切安好,便就出城来了,一路可没听闻说晋王成了太子一事。 没想到,也就半日功夫,晋王的身份便就升了,之后 三人对视一眼,面上都有兴奋,凭这次进京勤王,往后只要不是做了那等作奸犯科之事,他们三人的前途,可不会差啊! “行了,既然官家之令,咱们便回去,金陵还得接着打呢!”查彦说道。 送走内侍,三人定下翌日一早便启程回转,便各自休息去了,眼下心头卸下巨石,一夜安眠自不在话下。 翌日,赵德昭没有去朝会,他又不是正经回京的,自是睡了个踏实,起身陪着王七娘说了会儿话,又去凌波院抱了会儿安安,临近午时才骑着捷豹朝宫里去了。 赵匡胤没在垂拱殿,处理完政事后,他去了慈和殿,赵德昭闻言,也朝着慈和殿而去。 刚走进宫门,就见御膳房宫人在准备膳食,赵匡胤见了人,笑着道:“你来得倒是时候。” 说归说,还是吩咐宫人又备了一副碗筷放在自己旁边。 赵德昭朝桌上扫了一眼,见还有四副碗筷,笑着道:“大家都在啊!” “二哥!”正说着,里头就蹿出个少年来,不是赵德芳又是哪个。 他眼中满是惊喜,朝着赵德昭就扑了过去,赵德昭眼看着他就要撞到自己身上,伸出胳膊想要接着,一边就说道:“慢点,急什么,我又不走。” 赵德芳在离赵德昭两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快半年不见,这小子个头高了不少,脸庞也褪去了稚嫩,隐约能看出男孩的硬朗。 “二哥,我替你守住了内廷局!”赵德芳咧开嘴,迫不及待就邀功,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犹如天上璀璨星辰。 “好样的!二哥就知道交给你没问题!”赵德昭拍了拍赵德芳的肩膀,继而关切问道:“可有哪里受伤?” 赵德芳摇了摇头,“没有,好着呢...”说罢,突然皱了眉头小声道:“就是长姐,现在走路都还疼着。” 兄弟二人旁若无人得说着话,赵匡胤在旁边听着,想要插话都插不进去,不由叹了一声。 这声叹息兄弟二人都没有听见,倒是从里间出来的宋皇后听见了,笑着问道:“官家这是怎么了?” 一同出来的还有延庆公主和永庆公主,她二人一左一右搀着昭庆,小心将她扶了出来。 “见过母后!”赵德昭行了礼,又朝着昭庆快步走了过去,唤了一声“阿姐”。 昭庆看着赵德昭,见他神情中有担忧,笑着安抚道:“用了药已经好差不多了,都是外伤,不妨事的,只要父皇母后,还有你们都没事,阿姐受这些苦又有什么打紧的。” 这番话,说得殿中诸人眼眶泛红,延庆和永庆对昭庆更是心生敬佩。 帝后二人对视一眼,心中更是欣慰,有子女如此,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福庆拽着宋皇后的衣袍,咬着手指抬头看看兄长和姐姐们,又看了一眼已经摆好了膳食的桌子,忍不住就道:“我饿了,爹、娘,可以吃饭了吗?” “好,听福庆的,该用膳了!”赵匡胤率先坐了下来,皇后抱着福庆坐在皇帝身旁,赵德昭赵德芳兄弟二人坐在另一边,三个公主顺着次序坐下。 “这个年没能好好过,今日便算家宴...” 赵匡胤说着看了周井一眼,周井会意,立即将准备好的一个托盘端了进来,托盘上盖着一块绸布,也不知里面放着什么东西。 诸人俱是好奇,赵匡胤亲手将绸布掀开,托盘上放着两份诏书,一份是给昭庆的,在原来的基础上,又赐下食邑两千,以为嘉奖。 另一份是给赵德芳的,封他为岐山郡王,食邑五千。 “诏书就不让人宣了,政事堂会下发文书,今后,四郎也该上朝听政了!”赵匡胤朝赵德芳说道。 赵德芳看着手中诏书喜不自胜,郡王,自己也是郡王了! 二人谢了恩,赵匡胤又赏了些珍宝给延庆、永庆和福庆三人,这才动了筷子。 赵德芳同赵德昭说着守内廷局的细节,言语间尽是识破来人讨要文书谎言的得意,又说道赵匡胤给他的亲卫身手着实厉害了得,自己也想要习武。 “还有,李提举同韩提点他们二人骑射功夫可真厉害,我就见着韩提点一箭一个,我若是也能这般好的身手便好了!”赵德芳说着就皱了眉头,哪里还有半星得意模样。 赵德昭给他夹了一块羊炙,笑道:“这有何难,你找个骑射师父教你便好了,禁军营中这么多人,难不成还挑不到个好的?” “二哥说得是。”赵德芳脸庞瞬间阴转晴,心中早有了合适人选,待问过了爹就去同他说。 “爹,既然京中已太平,女儿想着也该回平江府去了。”这边,昭庆同赵匡胤请示道。 “就这么着急?”赵匡胤听了这话,神情就冷了下来,倒不是生气,只不过想着她这伤还没好透,就想着要去平江,王承衍这小子当真这么好,分离片刻都不成? 昭庆是觉得自己不告而别,虽是为了正事,但到底说不过去,况且,王承衍定然也会担心自己,还是回去得好。 可她见赵匡胤板了脸,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自己因为母后托梦的谎话还有些心虚,哪里再敢争辩,低头的瞬间就递了个眼神给赵德昭。 不想就别赵匡胤看了个正着,哼道:“你也别指望二郎替你说话,好好在京中养伤,没好透之前哪里也不准去。” 赵德昭脸上尽显无奈,昭庆也只好不再提,用过饭后,周井禀报,大理寺卿苏晓求见。 苏晓现在前来,定然是因为赵光义的事,赵匡胤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二郎和四郎一起来吧!”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三十七章 一份供词 从前,赵匡胤不会叫上赵德芳,可今日却将他一起带着,赵德芳自然惊喜,可一想到涉及到的事,也不敢露出明显的愉悦来。 三人自慈和殿离开,垂拱殿前苏晓正垂首等着,也不知想什么想出了神,连他们脚步声都没有听见,还是身后内侍提醒了,他才猛地惊醒过来,朝着来人拱手行礼。 “进来说!”赵匡胤目不斜视走入大殿,径直在御座上坐下,赵德昭和赵德芳遂即走了进去,苏晓落在最后,见赵德芳也来了垂拱殿,知道经过这事后,怕也要参与到朝政之中了。 苏晓手中拿着一份口供证词,入殿之后,便由周井递给了赵匡胤,赵匡胤看了几眼,脸上便是掩盖不住的怒意。 赵德昭看了一眼苏晓,苏晓用口型说了“辽国”二字,赵德昭当即明白,这是从他们口中审出了不得了的事。 自己这个三叔,还真是胆子大的离谱,不仅敢逼宫谋反,同时还能和辽国有了勾连,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做了筹码。 “啪”得一声,赵匡胤将口供狠狠拍在了桌上,胸膛起伏不定,竟然是气得连话都说不出。 殿下几人当即拱手齐声道:“官家息怒!” “息怒?哼——”赵匡胤似笑非笑,蓦地,神情苦涩至极,他是真想不到啊,自己这三弟为了皇位,竟然能将将士们好不容易抢回来的领土拿来交换。 他将人命看做什么? 他将朝廷社稷又看做什么? 中原大地上,出了一个石敬瑭,眼下他们赵家,又出了一个赵光义! “你们先看看,周井,传薛居正,胡会入宫。” 供词转到赵德昭手上,赵德昭虽有了准备,但看到这份供词时,心中也还是被惊讶到了。 赵光义竟然答应给辽国幽州、檀州、涿州三州之地,他也不想想,这三州何其重要,拿下这三州,山前其余四州还不是手到擒来。 看似辽国只要三州,可他们就是奔着七州去的。 大宋将士们好不容易拼命抢回来的土地,被他这么轻易又送了出去! 赵德芳瞠目结舌,“三叔真的...他怎么敢...” “为了权势,有什么不敢的。”赵德昭冷哼一声,将供词收好之后朝赵匡胤说道:“臣此前收到的消息,纸条上有未写完的两横,臣猜测便是个‘贰’字,眼下倒是能合上了,三叔原本定的时间是二月初五,这个日子前后,便是辽国配合之际。” 供词上一个重要的信息便是时间,这也是苏晓为何如此着急入宫禀报的缘由。 苏晓在殿中听到这番话,惊讶得朝赵德昭看了一眼,怎么殿下竟然事先就知道了豫王要谋反的这消息? 继而忙收回了视线,想着皇室中人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灯,好在自己当初站对了队,要不然,今日的自己说不定不是审豫王,而是在大理寺陪着豫王了。 “此消息定要命人八百里加急送到北边,眼下辽国定然还不知三叔已然失败,定然照原计划行事,我大宋得了先机,不该浪费了才是。”赵德昭说道。 “自然,”赵匡胤点头,看向赵德芳道:“听闻你们在守内廷局时,用上了突火枪,效果如何?” “若不论准头,比弩箭威力要大,射程也要远一些。”赵德芳回道。 赵匡胤点了点头,却也没有立即说要让谁送火器去,殿中突然安静下来,诸人也不知赵匡胤在思忖些什么。 片刻后,殿外响起禀报声,薛居正同胡会到了,入殿后,赵德昭将手中供词递给他们,二人看后同样愤怒和不敢之心,没想到一个大宋的王爷谋反就算了,竟然还伙同敌国,要将领土送出去。 “岂有此理!”胡会是兵部尚书,看罢怒发冲冠,脸庞红如关公。 薛居正长叹一声,“如此的话,该着人传信山前七州,做好辽国来袭的准备了。” 其实杨业带人去北边,本就是为了防备辽国,只不过当初是因为江南战事,怕辽国同江南国联手牵制大宋兵力。 只不过眼下的情况,辽国的确会出兵,不过不是同江南国联合,而是同赵光义联合。 “二月初五,”赵匡胤看向他们,“赵光义本来定的日子,辽国并不知道他们提前,应当还是按照原计划部署,朕的意思,将计就计!” “这份供词...可信吗?”薛居正眉头紧蹙,“王显...是豫王的幕僚?他可是知晓全部计划?就算全部知晓,供出来的也都是实情?” 薛居正的担忧不无道理,谋反这条罪名,不管最后招不招,都是一个死,王显为何要招供?临死还做了回叛徒! 这话说完,殿中诸人俱是看向苏晓,苏晓拱手朝薛居正道:“当是实情,下官...用了些手段。” 看苏晓模样,诸人都知道这怕是不大好的手段,也便没再问,薛居正谨慎,听了这话还是说道:“即便如此,还是得做好二手准备,以防万一。” “薛卿说的是,”赵匡胤点头,“胡卿,立即传信山前七州,将详情告知,做好防备,另安排人送一批火器过去,尤其是突火枪,仓库有的全数取出。” 胡会立即拱手应是,赵德芳也在心中盘算内廷局还有的火器数量,想着待会出宫就该命人准备起来。 “命刘遇为战棹都部署,接管太子所有兵事,”赵匡胤吩咐完,看向赵德昭,“你对此事比其他人都要熟悉,朕要你亲自去,守好山前七州,让契丹人再也不敢动我大宋领土的心思!” 赵德昭在听到赵匡胤重新任命了战棹都部署这一职位后心中便有了数,好在眼下运河、长江、秦淮河等重要水域都已是在大宋手中,临时换将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是,臣领旨!”赵德昭拱手,可想着自己人马都在南边,难不成带那七千骑兵去吗? 刚要问,又听赵匡胤肃了神色,看向赵德昭继续道:“朕命你为殿前司都点检,领五千殿前司龙骑赶赴北境!”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三十八章 去留 殿前司都点检啊! 所有人听到这旨意心跳蓦地加快了不少,这职位空了多少年了,便是连副职也都是空着的,杨义还只是个指挥使呢! 原以为再也不会有人被冠以殿前司都点检之名,没想到今日还真等到了,也没想到,是太子殿下! 苏晓想着这几日受到的惊吓可真够多的了,回去后定要喝杯参茶压压惊,好多活几年,看看在太子殿下身上还有多少惊喜! 赵德昭自己也没有想到,若是如此,自己可不就是成了杨义的上官了? 这升职就跟做了过山车一样啊! 不对,过山车还有落下的时候,自己可不想大起大落。 “怎么?不想?”赵匡胤见赵德昭迟迟没有领旨谢恩,哼了一声道。 赵德昭忙躬身,“臣忘形,官家恕罪!”说完后才郑重领了旨意。 “你虽为殿前司都点检,但此去北境,还是以杨业军令为先,不可仗着身份胡乱行事。”赵匡胤有吩咐道。 赵德昭自然明白,自己同久经沙场的杨业比起来,还是嫩了许多,功夫比不上,经验也谈不上,多的是靠着前世书籍上所看而占的先机罢了。 “去准备吧!”赵匡胤说完也略显疲惫,赵德昭站在殿中,抬头见赵匡胤,只觉得他好似老了许多。 不是外貌,而是精气神! 想想也是,赵光义谋反对他的打击想来太大,也要些日子才能缓过来吧! 走出垂拱殿,胡会立即回兵部去拟文书以及送信去北边,薛居正走慢一步,看向赵德昭的眼神中满含安慰,同时也有担忧。 赵德昭知道薛相担忧什么,“老师不用担心,我此去自会小心。” “你的本事我也清楚,我所担心的,是你眼下所要背负的责任,比之从前更是大了!” 职位越高责任越大,今后要面对的也会更多更复杂,赵德昭走到这一步,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同刚来时不一样,彼时他首要任务是获取皇帝的信任,保住自己的性命,可在经历了这许多事之后,性命已不是他所在乎的是,他发现自己考虑事情,已经完全站在了国家的角度。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不再是一句简单的圣贤之言,而是自己今后要恪守的行为准则! 师徒二人说了几句也便散了,赵德昭同赵德芳一同往内廷局而去,刚到片刻就有兵部拿着文书来取火器,这次再不会有假,赵德芳有条不紊签押处理,吩咐人去仓库取。 赵德昭坐在一旁看他行事如行云流水,脸上露出满意笑容,赵德芳自也有想在兄长面前表现一番的心思,不过待看了赵德昭脸上笑容后,却也有了几分不好意思。 “往后,内廷局交给你,我倒也放心!”赵德昭说道。 “我?”赵德芳闻言有些欣喜又有些惊讶,“我资历尚浅,曹大哥,还有李提举、韩提点他们都比我做得好!” “他们?”赵德昭笑了一声,“他们待不长!” “啊?为何?是要去别的衙门了?”赵德芳还不明白赵德昭当初找这些人的用意,还以为他们恩荫后会走文官的路,这次有功,想来会升一升的。 “你不是说他们功夫好?我自然是要他们承袭自家本事的!” 这话刚落地,门外就见李守恩和韩崇训二人走了进来,李守恩还好,听到赵德昭这话只在心中激动,可韩崇训便不一样了,他一个箭步上前,站在赵德昭身前,连行礼也是来不及就问:“当真,要让咱们上战场了吗?去金陵?” “休得无礼!”李守恩见此,板着脸训了一句,如今殿下已为太子,该守的规矩还得要守,哪里能同从前一般没大没小的。 韩崇训撇了撇嘴,却也听话得行了礼,又问:“殿下如何安排下官?” 赵德昭也不责怪,看向他二人道:“你们收拾收拾,过两日就要出发往北边去。” 真听到这个消息后,便是老成如李守恩,到底也忍不住露出兴奋来,“是,下官谨遵太子殿下之令!” “啊——”赵德芳听了之后却是长长叹了气,“我还想同韩提点学骑射功夫呢,他这就要走了...” “我?四殿下要同下官学骑射?”韩崇训听到这话眨了眨眼睛,心中却是升起一股骄傲,“不若等下官从北边回来呗!” “那得多久啊!”赵德芳颇是闷闷不乐。 赵德昭朝外看了一眼,见赵匡胤拨的亲卫守在外头,首领正好转头对上了赵德昭的目光,忙不迭躬身。 “来,”赵德昭朝他招了找手,待他入内后说道:“四殿下说你身手不错,你既然是他亲卫,不若就你先教他习武,一些基本功总是没问题的!” 赵德芳转头看了一眼亲卫,最后点头,“也行吧,韩提点回来前,我就跟他学吧!”这语气分明就是无可奈何! 亲卫出自禁军,也不是寻常百姓家,听赵德芳这勉为其难的语气,胸膛也激起了傲气,本还想推辞一番,转念就直接应了下来。 他在心里发誓,就算韩崇训从北境回来,四殿下见识了自己骑射功夫后,也不会再想换人了! 韩崇训压根没留意有人将他看做了对手,完全沉浸在即将上阵杀敌的喜悦之中。 这一身功夫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而不是成天待在衙门中除了批公文,便是喝茶看邸报啦! “行,那就这么定了,”赵德昭点了点头准备回府,起身之后又问亲卫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郭崇仁!”亲卫说道。 赵德昭闻言点了点头,想着这名字有些熟悉,出了内廷局后才突然想到,郭崇仁不就是郭守文的儿子吗?眼下郭守文正跟着曹彬在江南呢,自己还真是忘了。 看四郎还不情愿的模样,若是郭守文的儿子,骑射功夫可真不会比韩崇训差这小子,捡到宝还一脸不高兴的模样! 赵德昭回到府邸正赶上晚膳,杨延瑛带着安安并赵惟正都在正院,赵德昭一进屋子便见靠在榻上的王七娘眼睛红着,定然是哭过,忙看向杨延瑛,以眼神问她是怎么回事。 杨延瑛指了指自己肚子,赵德昭立即明白了过来。 二人在这儿打着哑迷,王七娘看得一清二楚,“延瑛有孕,为了保护府邸,还亲自上阵,你们让我心里如何过意得去?”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三十九章 你想去哪儿? 许是因为刚生完孩子的缘故,王七娘颇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杨延瑛摸了摸自己鼻子,朝赵德昭摇了摇头,她今日已是劝了许久,说自己自小习武,身子比寻常男人都要健壮,等闲不会有事。 再说了,自己也没出多少力,多是麾下六百女兵动的手,自己就是在旁边发号施令罢了,真没什么要紧的。 可王七娘就觉得自己有错,对不起她,想着杨延瑛还替自己照顾安安,而自己这个做王妃的,简直就是个废人,什么忙都帮不上,还不如将这位置让给杨延瑛算了。 “不是王妃了,该是太子妃了!”赵德昭没有安慰王七娘,她已是钻了牛角尖,只能等她自己慢慢想明白了,转移话题才是最有用的。 果然,王七娘听到“太子妃”三个字眼神都迷茫了片刻,“太子妃?殿下这...” “官家封我为太子,你自然就是太子妃了!”赵德昭笑着道。 王七娘犹自愣着,安安突然开口问道:“爹,什么是太子啊?” “太子...”赵德昭转头看向安安,笑着道:“就是要为国家做很多事,要让像安安一样的孩子每天有饭吃,有衣穿,有书读,让所有人过上幸福生活的人!” “啊...听上去好辛苦...”安安撅了撅嘴。 赵德昭摸了摸安安的脑袋,没再同他解释什么,安安还小,眼下说这个太过深奥,他理解不了。 “还有一件事,”赵德昭看向王七娘同杨延瑛二人,“官家命我出发去北境,辽国怕是有动作。” 杨延瑛嗅觉灵敏,立即想到了或许是同赵光义谋反一事有关,得到赵德昭的肯定后,脸上有了跃跃欲试神情。 “我走之后,七娘、安安还有赵惟正,还得靠你照顾,”赵德昭直接没让杨延瑛将其意图说出,“不过外面的事就不用操心了,太子府邸规制,会有禁军守卫,不会再有大胆狂徒胆敢冒犯。” “唉,我知道,听你的就是。”杨延瑛很是不甘愿,不过也知道是没有办法的事。 “殿下,曹大郎来了!”便在此时,外面传来甄平禀报。 “他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赵德昭说着站起身,看着时辰不早,杨延瑛带着安安和赵惟正也起身准备回凌波院去。 王七娘躺下后还是觉得不敢置信,自己怎么就成了太子妃了? 若是这样...今后...王七娘心脏砰砰跳着,觉得一切好像是做梦一样! 前厅,曹璨来回踱着步,看着心绪不定很是焦急,眼睛时不时就朝门口瞟去,看到赵德昭人影,立即迎了上去问道:“听说殿下要去北边?那我呢?官家可有安排我去哪儿?” “就为这个事儿?”赵德昭颇是无语,“我又不是今晚就要走,你明日再来问也来得及啊!” “唉,我等不及,不问个清楚我睡不着。”曹璨说道。 “你想去哪儿?”赵德昭觉得曹璨去哪儿都成,回江南就继续守润州好了,不去润州也没事,有邹进他们在,少他一个不少,多他一个不多。 若他想去北边,自己也能带着走,反正是内廷局的人,眼下自己还能做主。 可问起这事,曹璨却又沉默了下来,赵德昭奇怪道:“怎么?你自己还没个主意?” 赵德昭看着曹璨神情,想起从前,都是自己去哪儿他就去哪儿,都不带问一声的,可今日他上门来说这件事,摆明了有事啊! “你想回江南?”赵德昭看着曹璨,不放过他脸上细微神情。 果真,这话说了之后,曹璨面上现过一丝不自然来,却也没有否认,赵德昭心中好笑,“你要回就回,我又没拦着你!” “我是想回江南,这不是得有始有终么,润州城一些防务,邹将军可是交给了我的。”曹璨笑了笑,见赵德昭好整以暇得看着自己,倏地收了笑意。 “好啊,回呗!”赵德昭说道。 曹璨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虚的缘故,赵德昭的语气中怎么都有股调侃的语气,他摸了摸鼻子,“既然这样定下了,那...那我就先回去了,还得再收拾收拾,殿下那个...旗开得胜,早日凯旋!” 曹璨拱了拱手,继而逃也似的离开了,赵德昭看他那副火烧屁股的模样更是好笑,不过他也懒得去管曹璨到底是怎么回事,起身去了凌波院,让杨延瑛将她同杨延昭来往的几封信拿出来看了几眼,这才在凌波院睡下了。 翌日,内廷局火器仓库将大门打开,霹雳弹、飞鼠、突火枪等火器装满了几艘大船,沿着汴河先朝西入黄河,继而转东北经卫河由运河抵达幽州,虽绕了一段路,但比起陆路翻山越岭而言,行程要快许多。 到了幽州后,再从幽州将火器分散至檀州、镇江、太原等城池,也要花上不少功夫,这一路怕是得昼夜不停才行。 赵德昭在离开开封前去了趟洛氏商行,问的便是西北那边可有异动。 说起来,昨日的供词上还提了一嘴噘厮啰,他们投靠了辽国,自然也是要谋取些好处的,最重要的便是领土,赵德昭所担心,便是噘厮啰趁乱谋取好处,打大宋一个措手不及。 掌柜的告诉赵德昭,洛晟说他名下商行在西北并未发现异常,倒是归义军、伊州以及夏州严阵以待,担心辽国兵马犯境,这让赵德昭放心了不少。 准备妥当后,赵德昭便带着五千龙骑出了开封,朝镇江方向而去。 开封发生的一系列事,辽国自然不知道,辽景宗耶律贤却也没有准备按照同赵光义商议的发兵,他清楚赵匡胤是什么样的人,这样的皇帝没有那么容易被逼宫。 赵光义若是失败,他要按照原计划行事,他就是那只主动爬进瓮里的鳖! 若赵光义成了,他所布置的一切,只会给他带来更大的利益! 是以,赵光义在京师二月初五行动,本该发兵幽州的耶律贤,却是将兵马囤在了朔州。 朔州作为西北边陲重镇,位于山西北部,桑干河上游,西北毗邻蒙古草原,南扼雁门关隘,战略地位尤其重要,是山后九州之一。 耶律贤并没有将目光放在山前七州任何一处,他知道大宋定然会有严密布防,但大宋兵力有限,发兵江南之后又布防七州,其他地方就未必有足够兵力。 所以,耶律贤便是要自朔州经雁门关,从大宋西边撕开缺口,进而掠夺中原腹地。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四十章 折家来人 “那本汗呢?”问话的是噘厮啰。 他百般无奈之下投靠辽国,想的眼下也就只有辽国能同宋国抗衡了,借着辽国说不定还能将领土夺回来,或者换个地方也成。 辽军要过雁门关,可耶律贤没有让他们这些人一起,难不成是要袖手旁观? 这可不成,此次攻宋是难得好机会,自己参与进去,之后分战利品还有话语权,若不去,到时怎么朝辽国讨要东西。 耶律贤自不会让噘厮啰留在辽国什么力也不出,“朕的意思,还要请汗王往古北口处活动活动,装作要攻击山前七州。” 这话,是要让自己吸引宋军注意力啊! 噘厮啰倒也不是不情愿,他知道就算吸引宋军的注意也不过是暂时的,待辽军开始攻击雁门关后,宋军便不会再理会他们了。 “好,不过我人马不够,你得再给我些!”噘厮啰自沙州回来后,只剩下不到八千人马,靠他这些人,怎么够同宋国交手的。 噘厮啰见耶律贤神情犹豫,又道:“陛下也不想您那儿还没开始,本汗这儿就被宋军给击破了吧!” 噘厮啰的话也有道理,人太少,他吸引哪门子注意力,宋军一眼就能看破蹊跷,对他进攻雁门关也是不利。 如此,耶律贤也点了头,拨给他五千人马,让他朝着古北口去。 赵德昭一路疾驰,经过太原时入城暂歇了一日,没想到有人已经在太原等着自己了。 建武军节度使兼太原知州何继筠军衙中,赵德昭坐在上首,看着从外面走来的几人,惊讶起身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他们三日前便到了,还担心殿下不走太原,若殿下今日不到,他们就要直接朝镇江去了。”何继筠说道。 “我收到侧妃急信,说殿下要朝北边防备契丹,兄长知道后,便让下官带着侄子前来。”屋中站着的便是折御卿。 折御勋是府州知州,领着永安军,没有朝廷旨意,他自是不能离开,可折御卿不同,他眼下还没有任何官身。 看到杨延瑛的信之后,折御卿便动了心思,正好他们得了内廷局的斩马刀、麟角刀,已是练了几套阵法,想着不如趁此机会上阵实战演练一番,看看效果如何。 这么一说,折御勋自然同意,顺便让折御卿将他儿子折惟质也一并带了来,于是,赵德昭看到的便是折御卿叔侄二人了。 除了折惟质,折御卿还带了折家军三千将士,人数不多,但对于赵德昭而言,三千折家军不比五千龙骑差,没有一点犹豫便接了下来。 折御卿本还担心赵德昭会不同意,见此露出笑容,“殿下什么时候出发?” “休整一日,补充些水粮,明日一早出发!”赵德昭说道。 “是!末将听令!”折御卿自己给自己抬了身价,赵德昭也不反驳,挥手让他下去休息。 折御卿走后,何继筠才将心头疑问问出口,“殿下不是在江南?缘何领兵去北边?” 京中的消息不会这么快来,赵德昭便将赵光义谋反逼宫一事说了,何继筠越听越是心惊,他在太原,当真是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官家从豫王口中得知他勾连辽国,且时日定在二月初五,这才命我援驰,同杨将军详说此事,做好防备!” “是该如此...”何继筠想着自己儿子何承矩还在杨业身边,要没有这个消息,怕是会吃辽国的亏。 所幸 何继筠从赵德昭话语中能猜到他定然在豫王身边安插了人,这也是应当,谁让豫王早先还想谋害殿下呢! 若让豫王得逞,彼时是殿下亲卫的何承矩,也要担负不小的责任。 这么一想,何继筠心中也是畅快了不少,颇有一种风水轮流转的解气。 何继筠了解了事情始末,也不再打扰赵德昭,他这太原虽然离山前七州有些距离,但还做的防备还是不能少,也要查看哪里有缺漏,好及时补上。 休整一日,天明时分,出城的人马便多了折家三千人,马蹄滚滚尘烟飞扬,何继筠站在城墙上目送人马远去,在这一瞬间,似乎看到了官家年轻时候的模样。 “该是轮到他们这一辈崭露头角了!”何继筠笑着转身,天边朝阳初升,温暖的日光慢慢洒向城池。 西山巡检的西山,指的是太行山以西区域,西山巡检郭进的职务,便是负责太行山西部的军事防御工作。 赵德昭带兵马去镇江的消息,郭进早就收到,算了算日子,这几日便派人在必经之路上等着,见到赵德昭后,又立即传信入镇江。 当赵德昭抵达镇江城下时,郭进、杨业几个已是等在了城门外,见到赵德昭行礼道:“参见晋王殿下!” 朝廷关于官员任免以及立太子的邸报消息还没传来,他们以为赵德昭仍旧是晋王。 这种事,总不好赵德昭自己开口说,我现在是太子了。 是以,亲卫周威便开口道:“官家已封殿下为太子,今后便是太子殿下!” 郭进和杨业立即垂首重新行礼,“末将见过参见太子殿下!” 他二人中,郭进自太原之战后便留在西山巡检司巡检边防,对于京中之事以及赵德昭同赵光义的恩怨并不了解,杨业却是清楚,此时听说赵德昭做了太子,心中想的是豫王,也不知他听闻后会发什么疯。 杨业没往别的事上猜,他以为或许是南边的战事有了结果,官家因为殿下战功而册封太子,也因此让他前来北境。 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赵德昭也没有多言,吩咐龙骑和折家军在外安营,自己带着亲卫跟他二人入了城中。 “什么,豫王谋反?” 当几人坐定,郭进同杨业听闻事情始末竟然是赵光义谋反,并且同辽国勾连之后,二人俱是震惊不已。 赵德昭也能理解,像他们这种三观正得发邪的人,怎么能想到一国王爷为了私利,能联合敌国谋反的呢? “延瑛她——”杨业当即想到了太子府的女儿,脸上露出急色。 “杨将军放心,延瑛一切都好!”赵德昭本还想说杨延瑛怀孕一事,但眼下堂中人多,此时说这个也不合适。 杨业闻言安心了不少,继而想到适才说的,肃了神色问道:“豫王同辽国勾连,可是审出了具体计划?”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四十一章 辽人的计划 “的确!” 赵德昭将大理寺审出来的结果告知杨业,同样也将对于纸条的猜测说出,杨业闻言点头,“殿下的猜测有理,时间当为二月,只不过...” “不过什么?”赵德昭问道。 杨业同辽国交手多次,对于他们也是熟悉,比自己看问题考虑得也会更多一些。 杨业走到舆图旁,仔细看着图上地形,口中继续道:“供词说,辽国会从古北口过长城,进而朝幽州、檀州等地发起攻击?” “对,苏正卿审出来的结果便是如此。”赵德昭点头。 “这可不像耶律贤会做的事!”杨业哼了一声。 郭进此时也走到舆图旁,片刻后便笑了起来,“杨将军所言极是,我们若当真信了耶律贤同豫王的计划,可白同他们打这么多年了。” “两位将军是觉得,耶律贤的目标不是山前七州?” 赵德昭想着,若是如此,火器可都自运河运往幽州去了,防的不就是辽人围城吗? 若按照杨业同郭进所言,辽国目的若不在山前七州,那会在哪里? 赵德昭的目光自幽州一路往西,经过太行山脉,略过长城诸关隘,最后停留在了雁门关。 “雁门关!”三人同时开口,继而抬头相视一笑。 “辽人要过长城,除了幽州北的古北口等关隘,西边这便是雁门关了,榆林这有榆塞,他们骑兵一入树林便会拖慢脚步,会给我们出兵留出足够的时间,他们要的就是个出其不意,不会走那边入关!”郭进是西山巡检,对于太行山以西地形了然于心。 “火器可要几时到镇江?”杨业问道。 赵德昭算了算时日,“怕还得半月!” “来不及!”杨业看向郭进,“我们要提前做好防备才是,没有火器,靠我大宋将士血肉之躯,辽人也休想过雁门关一步!” “杨将军说得是!”赵德昭自然相信杨业这话,再说城外还有五千龙骑和折家三千将士,有这么些人,又提前洞察辽国目的,何愁赢不下这一战。 三人在堂中细细商议了半日,眼看着天边将明,郭进才离开军衙自去歇息。 “殿下也去休息片刻,斥候都已是出发,若有动静,立即会来禀报,殿下放心。”杨业说道。 “杨将军,”赵德昭并未离开,笑着看向杨业说道:“我还有一件喜事要告知杨将军。” “喜事?”杨业问道:“官家除了封殿下为太子,还给了殿下什么赏赐?” “不是公事...” 赵德昭凑近杨业,在他耳边说了杨延瑛有孕一事,杨业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当真?延瑛她...我要做外祖父了...” 看着杨业这激动模样,赵德昭却叹了一声,“豫王逼宫当晚,延瑛还领着麾下女兵护卫府邸,我事后才知,当真是过意不去...” 这件事,还是要同杨业说清楚才好,若回去后哪一日从旁人口中听到此事,怕是对自己会有所怨怪。 赵德昭说着这话,眼睛仔细留意着杨业神情,果真见他笑意收了一瞬,面上露出些许担忧来。 “好在陶御医说延瑛同腹中孩儿皆是安好,不然我...无颜见杨将军了!” 杨业听到女儿和尚未出世的外孙平安无事,也没了担忧,继而想到他杨家的姑娘,果然是好样的。 待会就写封信寄给她,叮嘱她好好爱惜身子才好。 不,不对,该让夫人去盯着些,自己这个女儿主意大得很,就一封信怕也不会有什么用。 眼下还是战事要紧,得赶紧把辽人打回去,好回京抱外孙呢! 杨业想着便露出了笑意,说着要再去巡营,同赵德昭告退后便离开了军衙。 赵德昭见杨业精神奕奕,一点也没有熬夜之后的疲累,知道定然是得知延瑛喜讯后太过兴奋,就算让他回去睡觉,怕也是睡不着的。 不管他,赵德昭抬步朝外走去,自己连日奔波,该休息还是得休息。 与此同时,尤成忠回到了扬州,范垣回到了平江府,曹璨回到了润州城,查彦重新到了金陵城下,随着他们几人的离去,赵德昭被封为太子一事,便经过他们的嘴巴传播了开来。 王承衍在范垣回到平江的当日便将人请到了府中,虽已收到京师消息得知昭庆无碍,但还是想问问具体情况如何。 对于赵德昭封为太子一事,王承衍听闻却也没多少就惊讶,好似事情本就该如此,他所关心的,是昭庆的情况。 可范垣将一切说明后,王承衍也没从他口中得知更多关于昭庆的情况,更不知她何时能回平江来。 当他想着要不要写封信去京师问一问的时候,却听说曹十娘回了平江府。 曹十娘听闻王承衍请自己过去,当即就想着,难不成要同自己秋后算账了? 不过眼下的自己可不怕王承衍,她有的可不止一座靠山了! 曹十娘登了王承衍的门,已是做好了被责骂的准备,不想王承衍见到她便朝她深深一揖,“多谢十娘子护卫公主,保她一路平安!” 曹十娘哪里敢受,当即朝旁边迈了一大步,“王知州折煞十娘了,可不敢当!” 王承衍起身,叹了一声道:“没有十娘子,昭庆也会寻机会跑出去,她若孤身回京,本官更是不放心,只是眼下十娘子回了平江,不知昭庆她...” 曹十娘这便不知道了,摇头道:“我出京的时候就知道殿下带兵去北边了,公主入了宫就没出来过,想来还在养伤。” “养伤?”王承衍可没在信中有看见受伤这几个字,怎么曹十娘还说受了伤呢? “不不不,王知州别担心,就是骑马骑的,养养就能好,我那会儿也都是这么过来的...”曹十娘说着安慰人的话,可听在王承衍耳中却全然不是一回事。 曹十娘出自归义军,昭庆能同她一样吗? 自小金枝玉叶娇生惯养,那皮肤白若凝脂,轻轻一掐便红如胭脂,骑马这么久,皮肤可不是都要破了? 王承衍想起自己小时候被爹逼着练骑射功夫时,破皮了还疼得要哭呢,昭庆更不知要如何难受了! 唉,王承衍深深叹了一口气,眉间愁绪打了千千结,站在一旁的曹十娘见了,心想堂堂王知州,怎这般没有男子气概?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四十二章 送礼 曹十娘没有在知州府久留,出了府门就见到了田管事,他已是在平江阊门外买到了一处宅子,不大,但胜在清幽,曹十娘很是满意。 “吴老板回来了,这些是画稿,若没有问题,吴老板说便可让师傅们雕琢起来,慢慢也要往南边港口运去。”吴清远自王承衍口中得知京师的事后,便回了自己府邸继续扮演商人的角色。 有些玉雕是卖给大宋境内,有些便要通过市舶司卖到海外去。 吴清远的“生意”遍布南方,是以每隔几月便要有一支商队将货物运去南方仓库,本来是挺正常一件事,可自京师回来后,曹十娘也不是那么好骗了,哪里会真以为吴清远是个寻常的商人。 不过知道归知道,这些事同自己当真没有什么关系,钱还是照样要赚的,而且知道吴清远是赵德昭的人后,曹十娘同他做生意更是放心,毕竟以赵德昭性子,吃了亏定要讨回来,自己傍着这棵大树,提供玉石然后安安心心数钱就是了。 不过这些,曹十娘自不会同田管事说,她象征性得扫了一眼画稿,点头道:“就照这些来雕便好。” 这边话说完,外头有仆从禀报,说外头有人送礼来了。 “送礼?”田管事面上露出奇怪神色,想着十娘才刚回来,这就有人上门送礼来了? “或许是王知州吧!”曹十娘说着朝外走去,自己帮了公主,也算是帮了他,送些礼给自己也是正常。 “不是王知州遣人送来的,”仆从转身跟在曹十娘身后,继续道:“来人说,他是京师曹将军家的,说是给十娘子送礼来,谢十娘子相护。” 京师曹将军家? 曹十娘闻言脚步没停,想着曹夫人倒也是个实诚人,自己都离开京师了,她还命人将礼送来平江。 那晚自己去曹府其实并没有想太多,一切都是爱屋及乌罢了,所以走得也是干脆,她不想最后被人说是挟恩求报,这样的感情她可不稀罕。 后来自己直接便回了平江府,如今想想,其实还是该去告辞才是。 待走到前院,就见一个兵卒打扮的人站在院中,身后地上放着几口箱笼,见了曹十娘忙行了个军礼。 “不必客气,”曹十娘朝他笑了笑,“麻烦回去同你们夫人说,我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况且也没能帮上什么,受之有愧!” “这些不是夫人送来的,”兵卒看向曹十娘说道:“是我家郎君命小人给十娘子送来。” “你家郎君?曹璨?”曹十娘这才惊讶,“是他让你送来的?他人呢?同殿下一起往北边去了?” 兵卒看向曹十娘的眼神带着中难言的怪异,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的模样,最后也只开口道:“郎君回润州守城了!” “他竟然回润州了?”曹十娘更是奇怪,曹璨这种急于表现自己的性格,怎么都会去北边才对吧! 南边大势已定,只等拿下金陵,他还回来做甚? “既然礼已送到,小人告辞!”兵卒没有留多久,他还得去追自家别扭的郎君,也不知明日能不能追上再一起过江去。 曹十娘看着这几口箱笼,打开后见里头放着锦缎、胭脂、宝石等这些东西,而当她打开最后一口稍小的箱笼时,里面放着的东西让她眼睛一亮。 “盔甲!” 这是一套绛蓝色盔甲,上衣下裳的设定一看便是适合女子所穿,盔甲绛蓝缎为面,水蓝素绸为里,内嵌钢片护体,外嵌鎏金铜钉,以增加耐磨和防护性能,前后胸缀有织金团云花纹,绣工十分规整。 曹璨竟然送了自己这个,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肯为自己花心思,是不是说明 曹十娘看着盔甲,听着自己越跳越快的心脏,脑中似乎绽放出了无数团璀璨焰火。 润州,邹进部种昭衍守着,曹璨回来后也立即去寻他报备。 离开的时候,曹璨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眼下既然回来,种昭衍自然要问个清楚。 毕竟当是听闻殿下带着几千人马是过了江朝京师去的,他这几日提心吊胆、眼皮直跳,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不是什么大事,”曹璨坐在椅子上,“豫王谋反逼宫没成,官家顺便封殿下为太子,官家运筹帷幄,一切好着呢!” 当听到“不是什么大事”时,种昭衍以为是自己想多了,或许就是寻常调兵罢了,又或许金陵有曹将军、潘将军等几个将军,官家召殿下回京也是正常。 不想听到曹璨的后半句话,屋中所有人都是惊掉了下巴。 “逼宫谋逆”、“册封太子”,不管哪件单拎出来就是不得了的大事,在曹璨嘴里怎么就变成了“不是什么大事”了,那什么才算大事? 作为半个亲身经历者,事情平息之后,曹璨在知晓了一切后,也确实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官家早便做好了部署,便是殿下不回京也无碍。 种昭衍激动得站了起来,看向曹璨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说清楚。” 曹璨看着却像是在愣神,种昭衍这问题他压根就没有什么反应。 而在种昭衍看来,曹璨或许是被吓到了还没回过神来,忍不住就唏嘘,除了曹将军,曹家人可都在京师,他担忧也是正常,便算此时已是太平,但多少会有些影响。 可曹璨压根就不在想这件事,他在想曹十娘。 那件盔甲是自己无意间看到的,当下便觉得适合曹十娘,花费了百两买了下来,也不知她喜不喜欢。 “本将看天色也不早了,韬光不若先去休息休息,明日咱们再好好谈谈?” 耳边想来说话声,曹璨回过神来,朝外看了一眼,见天光还亮,奇怪道:“不是还早?不用等明天,种指挥若还有什么想问便问吧,我一并答了就是。” 种昭衍滞了一滞,敢情自己刚才问了一堆问题,他是一个都没听见啊! 不过瞧他神色恢复正常,种昭衍也放了心,让曹璨将京师所发生的一切详详细细说了一遍,听闻殿下还任了殿前都点检,带着龙骑去了北边,不由感慨今后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同殿下并肩作战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四十三章 雁门关 查彦回到金陵的时候已是过了正月十五,金陵秦淮河边的上元灯会本该是个热闹节日,但今年萧瑟冷清,秦淮河边别说旖旎的灯会了,充斥的只有杀气。 曹彬自查彦口中得知事情经过后,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若朝廷当真变了天,南北的战事还不知道会不会继续。 若下令收兵,好不容易打到金陵城下,将士们怕也都有情绪,幸好啊 “传本将之令,两个月内,给本将拿下金陵!”曹彬命人将军令传达四门。 他们十万宋军可还有内廷局的火器,若还这么拖着攻不下金陵,还有什么脸说是中原正统之军? 还有一层原因,辽国豺狼祸患无穷,也要赶紧结束南方战役,回去守卫京师才放心。 金陵城内,一到天黑家家关门闭窗,晚上灯也不敢点,更不敢出门一步,不是怕宋军入城,而是怕自己人。 宋军围城围到现在,虽城池还没破,可城中已然乱了套,一石米的价格涨到了百金都有价无市,药材、野草都拿来充饥。 百姓们白日四处寻觅草根树皮、飞鸟鱼虫,水中浮萍都捞了起来,眼看着就要吃人。 晚上关门闭窗,便是担忧饿狠了的人冲进去虏人去吃。 澄心堂中,短短数月,李煜已是瘦得脱了型,鬓边更是有了银丝,他知道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他看向堂中,陈乔、徐铉二人坐着,看面容也是愁苦万分。 “求和吧,”李煜看向二人,“每年贡银五万两、绢五万匹,求宋军退兵!” 陈乔同徐铉二人对视一眼,心中明白,就这条件,宋军怎么会答应? 他们这次明摆着是灭他们大唐来的。 “只要让大宋保留我大唐宗社,朕...什么都可以答应。”李煜继续道:“你们是朕最信任的人,眼下,也只好拜托二位了!” 徐铉知道这件事一定要有人去做,虽然知道大概率成不了,他见陈乔身子虚弱,坐这么远都能闻到他身上的药味,若让他出城求和 罢了,徐铉站起身,“陛下,臣愿为陛下分忧,求和一事,臣出城同宋军谈。” “好,朕便交给徐卿了!”李煜起身走下堂中,双手握着徐铉的胳膊,满脸都是信任。 徐铉却不敢与李煜对视,他垂着脑袋,“是,臣这便去准备,天明臣便出城!” 待徐铉离开,陈乔看着站在堂中的李煜,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若宋军不应求和,陛下准备如何?” 李煜身子晃了晃,脑中有一瞬间的迷茫,而后想到,自己其实不都准备好了吗? 澄心堂的这些藏品也都托付给了黄保仪,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内心还是会惶恐害怕。 哪个人真的会想死呢? 陈乔见李煜神情,心里没有失望是假的,君王死社稷,到了这个时候,难道要投降了宋国,去做个降臣吗? 陈乔离开了澄心堂,他该去做一些准备了 古北口,噘厮啰领着的万余人马轰轰烈烈得奔驰而来。 寒风呼啸着卷起漫天黄沙,如此大的阵仗让守卫古北口的将士们摩拳擦掌,他们可已是恭候多时了! 守古北口的是彰信军节度使崔彦进,他听赵匡胤之令将内廷局火器送来,到了幽州之后却安排副将将剩下火器逐一送往檀州等城池,自己留在幽州没有离开。 按照他的想法是,辽国定然会通过古北口攻打幽州,曹翰必要守着幽州,古北口怎能没有人率兵抵挡。 曹翰知道他心思,不就是嫌运送个火器没意思,想要立战功吗? 无妨,让他去就是了! 是以,当崔彦进看到辽人果真出现在关口外,兴奋得好似已经得到了官家的封赏。 “给本将杀了这帮契丹贼!” 一声令下,裹挟着霹雳弹的弩箭朝辽人大军飞射而去,炸声响起,烟尘碎石漫天,待一切平息,却见辽军又呼啸着远去。 “这就走了?”崔彦进从未见过如此儿戏的攻城,看着关城上一箱箱的霹雳弹,以及尚未来得及用的突火枪,陷入了沉思。 接下来的几日,古北口关外时不时就有辽兵来骚扰一阵,不过都不似正经攻城,看似忌惮宋军火器威力,可若当真这么忌惮,为何还要来攻? 岂不是矛盾? 崔彦进觉得蹊跷,立即命人将此事告与曹翰,回来的兵卒带回了曹翰的话,“古北口或许是辽国的幌子,声东击西,真正的目标,怕不是这里!” 声东击西? 崔彦进倏地朝西边看去,辽人的目标是...雁门关? 天下九塞,雁门为首! 自赵武灵王建立云中、雁门、代郡,诸多名将在这里书写历史,靖边寺纪念的便是赵国李牧戍边保民的功绩,还有蒙恬自雁门出塞,北击胡,收复河套之地,将匈奴赶到阴山以北,另有卫青、霍去病李广都曾驰骋在雁门古塞内外,多次大败匈奴,立下汗马功劳。 昭君出塞自这里出,宋钦徽二帝北掳也从这里出,它见证了荣耀,也铭记了耻辱! 雁门关这称呼,其实自唐代始,因北方突厥崛起,屡有内犯,大唐驻军于雁门山,于制高点铁裹门设关城,戍卒防守。 这里东西山岩峭拔,中有路,盘旋崎岖,绝顶置关,谓立西径关,亦曰雁门关。 雁门关东走平型关、紫荆关、倒马关、直抵幽燕,连接瀚海;西去轩岗口、宁武关、偏头关至黄河边。 恒山沿代县北境蜿蜒于山巅的内长城,将雁门关、馒头山、草垛山联成一体。 随着山势,城墙南端分别与东西两翼相连,向北则沿着山脊延伸到谷底合围,合围处建有城门,围城以外还有三道大石墙和二十五道小石墙,起到了屏障作用。 不管辽国还是大宋,谁都知道雁门关的重要性,耶律贤想要攻打雁门关,自然也是做足了准备。 领兵的是耶律休哥,他骑在战马上,望着远处连绵群山,铁甲在夕阳下泛着寒光,身后五万大军犹如一条蜿蜒的巨蟒。 “雁门关...”耶律休哥目光冷如冬日白雪,趁着宋过南下,这次出征,定要一雪前耻!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四十四章 顾虑 此次随同耶律休哥一同攻打大宋的是萧挞凛,他自檀州被俘,之后又随辽国使臣返回临潢,看萧皇后病体沉疴,一日不如一日,心中仇恨如野草般疯长。 他自己也便罢了,技不如人就算被杀也是活该,可萧皇后是他们萧氏荣耀,如此聪慧女子本该同陛下一同治理大辽,但是如今 作为萧氏族人,萧挞凛知道要出征宋国后,第一时间便入了宫,同耶律贤表明了自己决心,耶律贤自是允了。 “前方就是雁门关...”萧挞凛看向远方,“严冬,宋人弓弩难用,他们霹雳弹若只有手掷,射程会近许多,将军...” 萧挞凛的意思自然是趁宋人不备,大军即刻攻城,以最快的时间将雁门关拿下,久则生变。 “等探马回来!”耶律休哥说了这几个字,手伸向自己的腰间匕首,刀柄上镶嵌着一颗血红的宝石,这是临行前陛下亲自赐给自己的,并且承诺他说,只要攻下雁门关,大辽北院大王之位,便是自己的了。 前北院大王耶律屋质死在幽州之战中,南院大王耶律挞烈重伤,回去后也被剥了职位,之后陛下并未任命新人。 耶律休哥自然也想要这职位,终于听到陛下说出这话,他发誓,此次南下势在必得。 所以不能急,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萧挞凛见他发话,也就识趣得住了口,萧皇后虽还担着皇后之名,可后宫的话语权实际已经到了完颜妃身上,加之她又有了身孕 听闻萧相改了主意,想要在族中选人入宫分那完颜氏的恩宠,可却被陛下拒绝了,说是他为国事烦忧,后宫无心添人。 可谁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萧氏原本可是大辽继耶律之后的第二姓! “来了!”耶律休哥没有注意萧挞凛在想什么,看着远方一骑飞速而来。 探马停在耶律休哥面前,人翻身而下,半跪于地禀报道:“雁门关守卫森严,雁门道已是关闭不许进出,宋军看上去比往常多了一倍人马,宋军守将郭进亲自登城巡视。” “他们有了准备!”耶律休哥毫不意外,雁门关如此重要之地,便算是宋辽和平时期,也不敢在此大意,更别说如今这特殊时候了。 萧挞凛闻言看向耶律休哥,眼神中透露出焦急,便算宋军有了准备,攻城便更要快速才行,谁知道周围会不会有援军随时前来。 想到这里,萧挞凛朝周围看去,山岩陡峭,干枯的树林中偶尔传来几声鸟鸣,厚厚的雪地下藏着过冬的禽兽,宋军会有埋伏吗? 这个想法似乎是突然从脑中崩现,继而持续扩散开来,萧挞凛拨转马头,朝身后看去,五万大军一眼望不到头,就算有埋伏,宋军要埋伏在哪一段? 再说,他们如今有足够人马埋伏在雁门关吗? 萧挞凛为自己的想法觉得好笑,或许是这几日想得太多,想要立功的心也太过急切了吧! “再探,查清楚雁门关防守薄弱之处!”耶律休哥下令道。 “是!”探马起身上马而去,耶律休哥继而朝萧挞凛道:“先安营!” 萧挞凛传令下去之后,跟着耶律休哥下马朝林子里走去,“将军为何不集中优势兵力进攻雁门关?我们有五万人马,何愁攻不下来?” “宋军已有防备!” “有防备又如何?再说了,哪里就知道一定防备充足,他们还在打江南,京师又有赵光义搅弄,探马回禀的不一定为真,我们看到的,说不定就是宋军想让咱们看到的,好吓退我们!” “你说的也有可能,”耶律休哥点头,“可若不是呢?宋军当真有了防备呢?赵光义或许已经失败了呢?我们不能将希望借托在旁人身上,五万大军...” 耶律休哥朝身后看去,神色肃然,“若这次再败,大辽再难以调动这么多兵将来,此战...必要拿下!” 萧挞凛知道耶律休哥的顾虑,可在他看来,未免太过瞻前顾后,哪有这么多“如果”,兵马已在雁门关下,打就是了! 可耶律休哥是主将,他也不能违命,只盼着探马赶快探查清楚,大军好快速行动才是。 将要入夜的时候,雪又下了起来,耶律休哥没有在营帐中,他站在搭起的瞭望台上看着远处。 雪雾茫茫,视野中只有白色 瞭望台下,萧挞凛全副武装未敢松懈半分,他看了一眼台上不知在想什么的耶律休哥,也将视线投向了远方。 雪下了半个时辰就停了下来,白色的雪地将夜色照得很亮,又一柱香时间,远处传来马蹄声,萧挞凛握着腰间弯刀朝外走了几步,眯着的眼睛看清楚来人服饰,知道是他们探马回来了。 “如何?”没等人下马,萧挞凛便着急开口问道。 耶律休哥也从瞭望台上走了下来,探马朝二人点了点头,咧开嘴说道:“探到了,雁门关左右两侧城防人马较少,宋军只都集中在关口。” “果然如此,”萧挞凛看向耶律休哥,“宋军兵力不足,也只能部署在关口处想要威吓我们罢了,实际上关防空虚,兵马怕真是朝幽州方向去了。” “好,”耶律休哥也不再纠结,下令道:“天明立即出发!” 关城内,站在城墙上的郭进脸上颇是无奈,他身旁站着折家的折御勋的儿子折惟质,这小子自折家军出城后便跟在自己身后喋喋不休,主要还是吐槽。 “杨延昭可以跟着他爹去打契丹人,我怎么就要留在城里,郭巡检,您说句公道话,他们是不是太过分了?还是嫌弃我没本事?” 折惟质气呼呼得拿着长枪,郭进走到东他也走到东,郭进走到西他也走到西,“郭巡检,我自小习武,可不比杨延昭差,他们凭啥不带我去?” 郭进叹了一声,停下脚步道:“杨延昭跟着杨将军出征几次,也有了经验,他们也是担心你,这才让你守在关城内,待你有了作战经验,有你露身手的机会。” “就那两次也算经验?”折惟质撇了撇嘴,“要这么说,我还跟着我爹打过马贼呢,不算经验?” “马贼哪里能同穷凶极恶的契丹士兵比?”郭进不想在同折惟质说这些有的没的,最后板了脸道:“这是殿下的命令,你能不听?” 提到太子殿下,折惟质一张脸就垮了下来,口中却还嘀咕道:“杨延昭不就仗着表姐嫁了殿下嘛,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折家也有好姑娘,等我回去,也让我姐嫁给殿下去!”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四十五章 古北口之战 郭进对折惟质这小子彻底是无了语,他想着折御勋让折御卿将自己儿子带出来,是不是自己也不想看见他,真te么烦人啊! “行了行了,你以为守关就轻松了?”郭进最后拿出将军的气势,指着城墙上防备道:“一丝一毫都不可松懈,要等到杨将军同殿下围住他们才成!” 说起正经事,折惟质也收了几分嬉笑神色,朝郭进一抱拳道:“是,末将遵命,定守好关城!” 郭进哼了一声朝另一边巡视而去,口中轻声道:“末将什么末将,你二叔都还不是呢!” 自然,这话郭进没让折惟质听见,要让他听见还得了,又要纠缠到不知什么时候。 古北口,崔彦进又一次将来犯契丹兵马击退后,心中却是烦躁无比。 便在此时,曹翰派了一队人马前来。 “狄指挥!”崔彦进在曹翰身边有看到这个小将,听闻原先是檀州兵,先前大宋攻打山前七州时,领着汉军反了契丹将,曹翰欣赏他智勇,将他收在了麾下。 “小人见过崔将军!”狄远一个小小指挥,见到同曹翰同样品级的将领,自是恭恭敬敬。 “你家将军让你来做什么?”崔彦进问道。 “回崔将军,曹将军日前收到殿下来信,说攻打古北口果真是契丹幌子,兵马不会太多,是以命小人带人马出关追缴!”狄远说道。 “这种事,本将也可!”崔彦进想着曹翰这是什么意思,是担心自己没这本事? “不敢劳烦将军,”狄远垂首道:“曹将军说,崔将军毕竟还要送火器去山西,古北口,交给小人就好!” 崔彦进听了这话眼睛一亮,心道知我者莫过于曹翰了,古北口这地方既然是幌子,自己确实不想多留,早就后悔了此前决定,可要真这么说了,面子上也过不去。 曹翰怕是猜到了自己想法,这才让狄远前来。 也好,崔彦进心中高兴,点头道:“也罢,你家将军夸你是个人才,想来区区这些契丹人,也不是你的对手,本将还要去山西,这便交与你了!” “是,将军一路保重!”狄远没同崔彦进客气,直接送了客,崔彦进也不在乎,命人收拾了收拾,便带着自己人马撤出关口,朝山西方向而去。 崔彦进离开后,狄远当即命斥候出关探查契丹人动向,再一日,带着数千人马朝契丹营地呼啸而去。 噘厮啰刚准备出发袭扰关口,就见远处黑影,心道不好,全军人马立即列阵迎了上去,可遂即而来的,便是绑着霹雳弹的弩箭。 前锋骑兵被炸得乱了阵型,马匹惊逃四散,噘厮啰心头骇然,知道这计划已经没了用,忙召集自己部后撤。 狄远哪里会给他机会,投放霹雳弹的同时,麾下已是分作两翼包抄了他们,炸响又持续了半个时辰之后,噘厮啰眼前便只剩了刀光剑影,斩马刀砍断了战马前肢,骑兵滚落在地,迎接他们的是宋军手中长刀。 鲜血溅在白色雪地上,起初只是点点红梅,很快,温热的血液融化白雪,蜿蜒而下。 狄远手中一把屈刀,所过之处契丹人犹如麦秆般倒下,可他目光冷峻,仿佛此般杀戮不过是寻常之事。 “撤!”噘厮啰知道眼前这年轻小将不是好对付的,他又只剩了这些人,留在这里拼杀,往后可就真没了东山再起的机会。 狄远听到这声号令,眼神当即锁定在了噘厮啰身上,嘴边慢慢扬起一抹冷笑来。 撤? 今日这里便是他的坟场,他要撤到哪里去? 看着狄远看向自己的目光,噘厮啰心下已觉不好,拍马朝远处奔驰而走,左右亲卫见他离开,不再恋战也跟着飞驰离开。 可这里,不仅有噘厮啰部,还有耶律贤给的三千契丹人马,此时虽只剩不多,但看着主将就这么抛下他们离开,心中又是愤恨又是迷茫。 “拼了!”其中一个契丹将领拿着弯刀继续冲杀,很快被宋军一刀斩落,其余人见此更是不敢上前。 狄远将屈刀横放马背,自背上解下弓箭,冬日弓弦不易拉开,自己这把却不同。 所用弓弦用的是鹿筋,能在低温下保持较好的弹性和韧性,且自己在出发前,又用了羊油涂抹,好让弓弦不会因寒冷而过于僵硬。 此刻,他将箭矢搭上,瞄准噘厮啰的后心,手指松开时,只听“嗡”得一声响,箭矢破空飞向噘厮啰。 所有人的目光在这一刻同时看向了这支箭,面上有期待有惊恐,噘厮啰虽有听到背后破空声,可他已然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刹那间只觉得后心一疼,手中的力道也散了个干净。 “汗王!”左右亲卫见噘厮啰被射中滚落在地,二人对视一眼后,一夹马腹,继续朝着远处策马而去。 “你们...”噘厮啰躺在雪地上,喷涌出的鲜血堵住了他的嘴巴,继而从鼻子、耳朵中流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 宋人为何敢带兵马出关? 马蹄出现在视线中,噘厮啰睁大了眼睛,却只看见马背上模糊身影。 狄远一刀斩下噘厮啰人头,将其挑在刀尖上大喝道:“敌将已死,全军冲锋,将契丹贼一举歼灭!” 随着他的号令,全军士气大振,呼啸着冲向溃不成军的敌人,有契丹人跪在地上投降,妄图留下一条命来。 此前幽州之战时,宋军说了不杀俘虏,这次 没等他想完,腹间传来刺痛,而后眼睁睁看着自己肠子被捅入身体的刀带了出来。 “投降?晚了!”狄远甩去刀尖秽物,脸上是嘲讽又带着怜悯的神情,看躺在地上的契丹尸体,犹如看着蝼蚁。 殿下仁慈不杀俘虏,可自己不是,他在这块土地上看够了杀戮,也受够了契丹贵族对汉军的凌辱。 “一个不留!” 战事结束,原本阴云密布的天空突然露出血色残阳来,狄远用一块敌军身上撕下来的布擦干净刀上血迹,目光扫过尸横遍野的土地,眼神坚毅。 狄远留下些人收拾战场,自己带着胜利的大军踏着染血的土地朝古北口返回,身后将士们嬉笑着谈起这次战功,说着契丹人也不过如此,守着长城关隘,中原腹地可保太平长久。 “还不够!”狄远回头朝北望去,凭他们大宋这位太子殿下的作风,止步长城是不可能的,山后九州,迟早会回到大宋手中。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四十六章 攻守雁门关 “来了!” 雁门关外,黑色如潮水般的契丹大军在离关墙三百步远的地方停下,这个距离,可以保证宋局的弓箭射不到他们。 “上床子弩!”寻常弓箭是射不到,不过床子弩便不同了,雁门这么重要的地方,倒也备着两架! 折惟质脸上已是看不见玩闹神色,十几岁的少年拿着一柄长枪站在郭进身后,看着前方的辽国军马,心中倏地涌现出一股豪迈来。 这才是真正的战役! 战鼓隆隆作响,可契丹人没有动弹,他们只将投石机推了上来。 雁门关这地方,辽国能推上来一台投石机,算他们有本事。 “他们想先把关墙外头的冰给震碎了吧!”折惟质探头朝外看了一眼,这几日夜晚日日在关墙上浇水,冰层结了一层又一层,契丹人就算属蜥蜴的,这么滑的冰面怕也是难。 折惟质猜测得没错,他这话刚说完,脑袋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就被郭进一把领子薅了回来,“不要命了你!” 遂即“轰隆”声响在耳边,郭进面色一白,当即朝外看去,折惟质还没道声谢,也跟着转了脑袋。 “是霹雳弹!” 契丹人投石机中装的是霹雳弹,他们不仅想用霹雳弹震碎冰层,还想直接用霹雳弹炸开关墙。 “这就是霹雳弹?”折惟质只听闻内廷局的霹雳弹如何神勇,眼下这东西确实用来对付他们自己,颇是让人不爽。 “不,不是...”郭进拽着折惟质后退了几步,“没有咱们自己的威力大,想来是契丹人自己鼓捣出来的火器。” 折惟质“啧”了一声,“契丹人这么不要脸?” 郭进脸色却不好看,契丹人的霹雳弹虽然没有他们大宋的威力大,但到底也是火药,若他们数量多的话,持续攻击之下,要将关墙砸出个洞来也不是不可能。 “床子弩好了吗?”郭进催问。 关墙上的一架床子弩上,粗壮的三支箭矢已是装好,十来个兵卒合理转动绞轴,缓缓将箭矢对准了城下。 床子弩威力大,但用起来却是麻烦,发射完一次后再要用,要合十几甚至几十人之力才能操作。 床子弩上的弓箭对准的是城下契丹将士,郭进倏地挥手道:“将弓箭对准他们的投石车!” 折惟质听了眼睛一亮,“对,没了投石车,看他们还怎么投霹雳弹到城墙上!” 床子弩缓缓移动,箭头对准了城下三百步远的投石车。 “放!”随着郭进一声令下,三支箭矢尖啸着飞了出去,“噗噗噗”三声闷响,箭矢精准命中投石机车长臂。 此时的契丹人还在朝里面装着霹雳弹,长臂断裂让弹袋中掉在了地上,炸声响起,没来得及跑远的契丹兵卒当场被炸得断了手脚。 血肉横飞的场景让折惟质打了个冷颤,想着契丹人做的冒牌货尚且都是如此威力,京中内廷局真正的霹雳弹,又该是何种威力? 投石车被床子弩射断,契丹人只好舍了投石车,以最原始的方式朝雁门关发起冲锋。 与此同时,关墙两侧也传来了攻城动静,郭进唇边露出戏谑笑容,“来了,折惟质,去吧,我大宋的雁门关,不许任何一个契丹人过去!” 关城中的人大部分被杨业和赵德昭带走,人马的确是不多,但左右两侧的疏漏也是故意展露给契丹人看的,本以为他们还会再谨慎一些,没想到不过一个晚上,就攻来了。 萧挞凛带兵攻打的是左侧关墙,他手下士卒手持双刀,靴子下紧紧绑着匕首,一个借一个在冰墙上攀爬。 冬日攻城,没有云梯墙梯可用,自然要想别的办法,难道真只能砸开了关门才能进吗? 率先攀墙的这些都是他挑出来身手最是矫健、善于攀爬的兵卒,他们爬上去后,再是普通兵卒,而后自里面将关门打开。 当他们爬至关墙一半之处时,箭雨立即从头顶泻下,一时间惨叫四起,兵卒们犹如一只只刺猬自关墙上滚落下来。 不过也只片刻慌乱,在萧挞凛的命令下,剩余契丹兵卒拉弓放箭,掩护关墙上的兵卒继续往上爬。 顶着箭雨,这些人终于在付出了不少性命后爬上了关墙,不过这也意味着近身搏杀的开始。 最先爬上城墙的契丹兵刚冒了头,眼前便出现一张笑嘻嘻的脸庞,他冷不防就愣了片刻,心想不是打仗吗?这宋人对自己笑这么灿烂是做甚? 战场哪里能分神? 这契丹兵身手矫健,但脑子怕是不好使,折惟质手中长枪刺出,就将人给推了下去。 继而更多的人在关墙上冒出了脑袋,折惟质没再用笑容蛊惑他们,他手中长枪飞舞只看见残影,年纪虽小,一身枪法却是出神入化,爬上关墙的契丹人压根近不了他的身。 准备了多时的宋军手中长刀也毫不留情朝契丹人身上砍去,刀刃卷了边,那就换一把再战。 这场战斗从清晨一直持续到了日暮,萧挞凛不记得自己已是下了多少次命令,关墙外的冰层因为多次攀爬而崩塌了许多,露出砖石的关墙已不能用尖刀攀爬。 远处传来收兵的号角,萧挞凛抿了抿唇,眼神中露出不甘。 “撤!”一声大喝,萧挞凛勒紧马缰,掉头离去。 大营中的气氛算不得好,这日攻关没有讨到什么好处,连投石车都折损了一架。 萧挞凛径直进了耶律休哥的大营,有将领正在禀报战情。 “今日攻城,阵亡兵卒多达三千余人,伤者不算,投石机损毁...” 头一日便死了这么多? 萧挞凛眼神一凝,看向耶律休哥道:“将军,探马消息有误,左右侧关墙压根没有疏漏,是宋军故意。” 耶律休哥点了点头,“本将知道了!” “末将没有推卸责任,左侧关墙宋军备了不少人马,专门等着我们攻去!”萧挞凛道。 “本将没有不信你,也没有要追究你的责任,今日才第一日攻城,急什么?”耶律休哥皱了皱眉头,对于萧挞凛的沉不住气很是不满。 “是。末将知错!”萧挞凛忙拱手认错,继而又问道:“将军可有了办法?” “左右两侧关墙不要再管了,明日集中主力兵马攻正门,雷火弹不是还有吗?给本将都用了,投石机没了,就用手,用弩箭,把关门给本将炸开!”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四十七章 绕后的宋军 “注意守卫,都下去吧!”耶律休哥有些疲惫,本来以为倚仗雷火弹可以让战斗轻松一些,没想到雁门关竟然还备有床子弩,投石机损毁,雷火弹的威力便要减少许多。 今日进攻毫无进展,他们所有的行动好似都在宋军的计算之中,五万人 不,眼下只剩四万七千人,顶多三日,三日之内,一定要拿下雁门关! 第二日的攻城虽然用上了雷火弹,但缺乏投石机,依靠人力投掷的话,需要靠近城墙才行,这便使得契丹兵卒需要面临城墙上箭矢攻击的压力。 有的甚至雷火弹还没脱手,就被宋军一箭丢了命。 若要学宋军绑在弩箭上,契丹人兵器也的确比不了宋军,要能在弩箭上绑雷火弹,这弩不说有床子弩这么大,但也不会是手弩这种,绑在手弩上哪里还有准头,射程也压根不在预期之内。 是以,被耶律休哥寄予厚望的雷火弹,在这一刻突然没了效用,还比不过箭矢攻击。 这日撤军回营,耶律休哥听着麾下攻城指挥的禀报,脾气便有些按耐不住。 “将军,还是从朔州调些攻城器械来吧!”其中一人说道。 “调?现在?”耶律休哥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不说这路有多难走,调用至少也要二十日,你要本将在这里等二十日吗?这二十的粮草何来?” “可如此攻城,咱们这五万人怕也...”另外一个壮着胆子道。 “营中将士们已是...” “已是什么?畏战吗?”耶律休哥听到这话更是怒了,他们契丹的勇士竟然还会畏战,就因为连着两日没有什么成果吗? “传令,两日,两日之内若破不了雁门关,本将砍了你们三人的脑袋,谁要敢后撤一步,待本将回去禀报陛下,诛族!” 三个指挥心头一凛,忙拱手应“是”,快步离开营帐去准备。 萧挞凛仍旧在帐中,虽然他此前说要快速拿下雁门关,可听耶律休哥这番命令,心中却也觉得不妥起来。 此一时彼一时,眼下宋军已是有了准备,他们图个快还有什么用? 就算过了雁门关,关内城池说不准也做好了准备。 适才那人说的是,应当从朔州调攻城器械来,不该再耗损更多兵将了。 “你还有话说?”耶律休哥本以为帐中人都走了,一抬头就见萧挞凛还在,皱着眉头问道。 萧挞凛见他这焦躁神情,最后还是没有开口说什么,躬了躬身便出了大营。 主将既然做了这个决定,那就只能硬拼了! 契丹前锋大营都在准备着明日的攻城,不料半夜时分,营中却突然乱了起来。 耶律休哥听见声响,睁开眼拿了刀就走出帐外,营中火把的光晃动,四周充斥着喊声,却听不清在说什么。 “将军!” 萧挞凛骑着马自后方而来,借着火光,耶律休哥见他脸色阴沉,心道怕不是个好消息。 “什么事?”耶律休哥沉声问道。 “宋军自后方包抄,后军营那边已经打起来了!”萧挞凛道。 后边! 耶律休哥当即朝北边看去,五万多人马的营帐在黑夜中看不到头,可天尽头依稀能看见些许火光。 宋军...他们怎么还有人能分兵? “多少人?”耶律休哥又问。 “只知道个大概,”萧挞凛摇头,“五千人左右!” 五千人? 后营怎么也还有一万多人,宋军带着五千人就敢去偷袭,耶律休哥心头愤怒,“带人速去支援!” “是,末将遵命!”萧挞凛点了自己人马,朝着北边火光之处快速奔驰而去。 袭后军营的是杨业的人马,他早在几日前便从雁门关出来,沿山道到了辽军身后,就等着断辽军的后路。 这夜,杨家军等辽国后军营休息后,一队人便悄悄摸了进去,绕过守夜的士兵后,便分散了开来。 他们早几日便摸清了后军营的布置,最重要的便是粮草库和主将营帐,拿下这两处,此次夜袭便胜利了一半。 这一队人入营后,其中有两三人先靠近了粮草库,他们悄无声息得解决了门口的守卫,一人引燃火折子扔在了粮草上,火焰瞬间吞噬干燥的粮草,朝四周蔓延。 另一小队手中握着匕首,悄悄朝着后营主将营帐摸去,辽国后军营主将睡得不深,可当发现不对劲时,脖颈上已是抵上了冰冷的匕首。 他尚未看清杀他的人是谁,喉咙已是被隔断,血喷溅而出,在营帐上留下一道血色弧线。 此时,粮草库的火光已经惊动了后军营,灭火的兵卒跑来,巡逻的侍卫警惕的看向四周。 “宋军!敌袭!”有人发现了粮草库和主将营帐前的守卫尸体,当即大喊起来,一枚信号弹也长啸着飞上夜空,朝中军和前锋营示警。 终于,马蹄声自营外传来,举着长枪的杨业一脸速杀闯了进来,所过之处无不人仰马翻。 身后五千杨家军训练有素,一队跟随杨业朝北杀去,另外一队则跟着杨延昭朝西冲杀。 契丹人还未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便已是成了杨家枪下亡魂,短短半个时辰,营中已是遍布死尸。 “结阵!结阵!”主将死了,后军营副将出来指挥,他要带着剩余辽军等来中军或者前锋营的援救。 可是直到战斗结束,他们都没有等到一个援军前来! 马蹄阵阵,萧挞凛朝着火光处疾速而去,风带着刺骨寒意扑在脸上,可他此时毫无知觉,脑中只想着快一些赶去。 后军营一万多人马,还有不少粮草都是接下来攻关所急需的,少了任何一个都会对战事有很大影响。 突然,萧挞凛勒马停了下来,他自风中听到了“吱嘎”声,这是弓弦绷紧的声音。 “有埋伏!护卫!”萧挞凛大喝一声,随着他声音出口,两旁灌木丛中无数箭矢朝着他们飞去。 听到萧挞凛这话的骑兵将盾牌护卫在前,可后面没有听到的兵卒们纷纷射落下马,顿时呼号声伴随着马匹的嘶鸣响彻夜空。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四十八章 劫杀 箭矢如雨,萧挞凛被盾牌护在中间,只听到箭矢击打在盾牌上的声音。 这里竟然有埋伏! 萧挞凛自觉大意,若在平时,他该有损警惕,可今日因为攻城之事思虑太过,以至于让他没有防备,只想着要赶紧援救后军营,不能再让大军有所损伤。 领兵的会是谁? 杨业吗? 萧挞凛想起这个杨无敌,心中难免有了焦躁。 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得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上才能突围出去,萧挞凛想着便朝盾牌围成的缝隙中朝外瞥去,可这一眼更是让他心神大乱。 只见两旁灌木中的宋军已是露了身形,而他们手中,俱是拿着一个什么东西作投掷状。 “霹雳弹!”一股凉意猛地蹿上萧挞凛全身,让他忍不住颤栗起来,对上宋军的霹雳弹,他们可还有生路? 不能聚在一起。 “散开!” “放!” 萧挞凛和宋军的命令一同下达,辽军反应慢了半拍,接过便是看着宋军将其手中武器用力扔向了自己。 那东西一落地立即尖啸着旋转起来,绚丽火花犹如焰火,只不过一个绽放在夜空,一个绽放在土地上。 这些,不是霹雳弹,而是飞鼠! 虽是飞鼠,可在此时却也不输于霹雳弹! 没有听到炸响,萧挞凛一口气并没有松多久,就见身旁马匹都已是失了控,跳着躲避脚下火花。 “再放!”宋军中又是一声令下。 萧挞凛努力控制这身下坐骑,朝宋军方向扫了一眼,神情犹如见了鬼一样,“是他!” 虽只见过一面,但萧挞凛立即认出了领兵之人,竟然是宋国的晋王赵德昭,听闻宋国攻打江南,晋王也是一起去了,可怎么会出现在雁门关? 是情报有误,还是江南战事已经结束? 不...不会这么快,江南国实力雄厚,如何会这么快被宋国拿下! 赵光义...输了?还是背叛了他们大辽? 这些念头电光火石间在萧挞凛脑中闪现,可很快他也没有心思再去想这些,飞鼠将辽军阵型全部打乱,不少兵卒更是自马背上被甩了下来,夜黑风高,马匹只看见火光,看不见自己的主人,马蹄用力踏着,有些已是脱缰远去。 宋军“再放”的命令下,箭雨再度袭来,这次没有了盾牌的遮掩,无数辽军被射落下马! 赵德昭这次带兵前来,霹雳弹是由崔彦进转运,可飞鼠这东西,赵德昭让随行将士一人带了两三个在身上以防万一,眼下还真是起了大用。 借由飞鼠损耗了萧挞凛大部分援军,趁他们还没来得及重新列阵,赵德昭看向折御卿,见他所带领的三千折家军拿着斩马刀已是跃跃欲试,立即下令攻杀! “儿郎们,随我杀了契丹贼!”折御卿举刀大喝,继而用刀背在马臀上用力一拍,便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主将一马当先,其余人立即跟上。 “其余人,守好四方,不得放走任何一个辽人!”赵德昭下令。 龙骑是殿前侍卫司骑兵,可以说是大宋最精锐的骑兵之一,有他们扫阵,加上折家军的悍勇,这场劫杀简直就是单方面对辽军的碾压,宋军赢得毫无悬念。 先锋营中,耶律休哥等了许久,也不见来人禀报战况,心下愈发觉得不好,即将天明的时候,他终于等不住,召集剩下人马全力攻关。 “将军,后方尚未知晓情况,若此时攻关,怕是...”其下一将领劝着,眼下这个时候,别说强行攻关了,静观其变都是危险,最好的对策不应该先撤了再说吗? 撤去寰州或是朔州,待形势明朗再看是否继续攻关,顺便还能将攻城器械运来一些,再同临潢调用一些雷火弹,以保万无一失。 “本将此前说了,两日内攻下雁门关,你们是想违抗军令吗?”耶律休哥怒道。 “不敢!”麾下将领内心苦涩,见耶律休哥固执,也只好听令行事。 战鼓敲响,这次,耶律休哥没有观战,他一身铠甲立于军前,看似是要身先士卒。 可今日的雁门关与前几日不同,关门前,郭进带着宋军列阵于前,好似已是等候许久。 见到耶律休哥,郭进唇边一抹嘲讽笑意,“你若撤军,说不定还能留一条狗命,可你执意要侵我大宋疆土,便别怪本将不客气,要你人头领赏了!” 郭进这话让耶律休哥很是愤怒,同时心中不好的预感也更是强烈,宋军主将能带兵迎敌,不是到了强弩之末要拼死一战,便是留有后手有必胜的决心。 眼下宋军看上去,怎么都不像是强弩之末,加之昨夜动静,耶律休哥突然有了悔意。 可眼下再撤已是来不及! “取宋军主将人头者,赏银万两,封爵!” 厚赏之下必有勇夫,眼下,也只能靠利益激起将士们的士气,拿下这一战了。 “愚蠢!”郭进面容丝毫没有因为耶律休哥之令而有所变换,甚至更觉讽刺。 关墙上战鼓愈发密集,鼓点敲在宋军诸人心头,应和着他们心跳,让他们血脉更加偾张,眼中露出想要杀敌立功的急切。 鼓声终于停下,就在这刹那,郭进一声大喝,勒马朝前冲去,身后军队自左右分散,以插入辽军两翼将他们阵型截断。 两军相接,便只剩下单纯的厮杀! 盾牌相撞的闷响代替了鼓声,兵戈相击的金属鸣音震荡,血液喷溅在盔甲上,郭进斩落一个个辽兵,一刀朝耶律休哥挥去。 “铛”,兵刃相接迸出火星,耶律休哥虎口震得生疼,心想这宋军将领力气不输于他们契丹勇士。 二人身下坐骑喷着热气,步子随着主人心意上前后退,他们没有关注身边堆叠的尸体,也没有留意被砍落的断肢残骸,他们心中唯一的念头,便是——杀了他! 关墙上,折惟质依郭进之令守卫,他于高处看着黑银盔甲混在一处,看着两军阵型溃散又重整,看着郭进同耶律休哥碰撞在了一起 时不时,折惟质还朝远处张望,似乎在期盼着什么。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四十九章 大捷 折惟质的期盼,便是夜袭了辽军后营的杨家军和殿下带领的龙骑,他们制定的策略便是夜袭的第二日,郭进出关迎敌,他们也会自辽军后方包围,将他们尽数劫杀。 约定的时间已到,可他们为何还没出现? 折惟质心中的确是有担忧,任何策略在实施前没法确定结果,可能会赢,也可能会发生意外。 天空阴沉,厚厚的云层终于坚持不住,大雪纷纷扬扬又下了起来,击打在雁门关墙上,竟有金铁撞击之声。 折惟质视线慢慢遮蔽,看不清远处情形,这让折惟质更是心焦,恨不得策马前去一探究竟。 他的目光重新投在战场之中,眼见郭进同耶律休哥的动作已是比之前迟缓了些。 再这么下去可不行啊,关城中守军本就不够,就算杨将军同殿下拦截了一部分辽军,可关城下的辽军还是比郭将军带领的兵将要多,时间久了,人数便很关键。 他们为何这么慢,快些回来啊! 郭进铠甲下汗水直流,可甲片缝隙里已是有因寒气而结起的冰碴,这让他很是不适,但他知道,耶律休哥也好不到哪里去。 连续的短兵相接让虎口开裂冒了血,可他毫不在意,甚至对着耶律休哥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耶律休哥心头警惕,继而很快明白了郭进笑容的意思。 他听见了来自地面的震颤! 折惟质看到了远处的黑影,脸上终于露出轻松笑容,“太好了,他们来了!” 来者自然是杨家军同赵德昭人马,他们摧毁辽军后军营,又成功劫杀萧挞凛部,于天明时汇合一处,继而马不停蹄赶回雁门关。 折惟质嫌他们慢,可要知道,这已是用了最快的速度,要换人来,还不一定能这么快! 赵德昭同杨业汇合一处,大军裹挟风雪沙砾,朝着雁门关席卷,他们看到战作一团的宋辽两军,默契得分开,以合围辽军。 “撤!”耶律休哥知道再不撤就来不及了,他们这些人马,定会全部折在雁门关。 “想走?先问问本将手里的刀!”郭进哪里会放弃这等机会,手中长刀挥舞如风,拦住耶律休哥去路。 看到回来的大军,郭进底气更足,浑身热血再度点燃,挥动的胳膊也不觉酸疼,斩下的力度一道比一道更大。 士气,在这种时刻,愈发显得重要起来,甚至能改变战局。 雁门关下雪原,变成了修罗场! 断了腿的战马拖着肠肚狂奔,最后失血力竭轰然倒下,契丹武将的兜鍪滚进血泥,伴随着其中死不瞑目的头颅,已是不用耶律休哥发布撤退的命令,辽军已是溃败而逃。 但此刻能逃到哪里去? 杨家将手中长枪挑破了辽军咽喉,刺入他们胸膛,折家军手中斩马刀已是换成麟角刀,用他们演练的阵型将辽军斩杀刀下,龙骑策马狂奔,箭矢射向妄图逃跑的辽兵。 郭进手中长刀搭在耶律休哥脖颈上的时候,大雪也停了下来。 “人头,留下了!”郭进并没有给耶律休哥开口的机会,手腕翻转间,耶律休哥脖颈间血液喷溅而出。 雁门关——大捷! 留下一部分人打扫战场,赵德昭、杨业、郭进一众将士回了雁门关中,刚进门就见一个人影快速朝他们奔来。 “参见殿下,”折惟质敷衍行了礼,整个人激动难以言表,一双眼睛也不知该看谁,囫囵扫了一圈说道:“我军大胜,雁门关守住了,杨将军定下的着计策可真是厉害!” 杨业笑了笑,身旁一脸血污的杨延昭眼神明亮,目光露出浓厚的骄傲。 “不得无礼!”折御卿见自己侄子手舞足蹈,再见杨延昭一派老成模样,不觉有些丢脸。 郭进“哈哈”笑了几声,“惟质这孩子不错,他这枪法能同杨将军比一比喽!” 这话一说,杨延昭可就不高兴了,折惟质这小子枪法还能同父亲比?先比过自己再说吧! 这般神色就被折惟质看在了眼中,二人以眼神交流着日后定要比个高低,没留意几人已是朝关墙上走去。 暮色四合,天边竟然露出一抹晚霞。 赵德昭看着关下将士将辽军和宋军尸体分开堆放,不由问道:“这些辽军要如何处置?” 郭进没有说话,他转头看向了杨业,意思便是让杨业做主。 “砍下人头,于雁门关三十里处,筑京观!” 雁门关距朔州六十里,三十里正好是中间位置,这京观,便是筑给辽人看的,好震慑警告他们,少打大宋主意。 “好!”郭进当即点头附和这个提议,宋辽边境长期不得安宁,多时辽国侵扰,百姓苦不堪言,此大捷,是该好好震慑辽国。 筑京观在赵德昭心中始终觉得太过残忍,不过他也没有出口反对,仁慈是好事,但对敌人仁慈便不是了。 “官家既然命杨将军为主帅,听将军的便是!”赵德昭说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比不得诸位将军,先去歇息了!” “殿下辛苦!”郭进和杨业可不觉得赵德昭比不了他们,殿下可是从江南先是连日奔袭入京,不仅身体劳累,心中压力也可想而知。 之后又带兵赶来,制定战略后出关劫杀,没有一日得以安歇,是该好好休息几日才是了。 赵德昭好好沐浴了一番,将身上尘土血迹洗干净了方才休息,这一觉睡得深沉,本以为会梦见金戈铁马,谁知一个梦也没有做,待睁开眼时,天光已然大亮。 似乎听到屋中传来动静,门外周威小声禀报一声,说是崔彦进带着火器于辰时抵达了雁门关,听闻战事已经结束,请示殿下可还要再送去太原。 “可有请示了杨将军?”赵德昭起身穿衣,见屋中有水,简单洗漱了之后推开门走出去。 “杨将军此事为殿下负责,还是请殿下意思。”周威道。 “他们此刻在何处?”赵德昭朝外走边问道。 “就在军衙大堂!” 赵德昭点头,吩咐取些朝食来,自己朝着大堂走去。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五十章 打吗 崔彦进紧赶慢赶,终于在半道上追上火器运送的队伍,得知了辽国真正的目的后,带着火器又抓紧朝西山巡检司这儿送,半道上遣人前去打听宋军部署在何处。 送回来的消息,是郭进和杨业以及赵德昭都去了雁门关,崔彦进立即带着火器赶了过去。 他是想着,辽军如此行事,想来这场战役不会是小打小闹,也不会如豫王所言是同他打配合,应该不会很快结束,他还有机会。 崔彦进预料得不错,雁门关外这场攻守的确不是小打小闹,可他估计错了杨业几个的谋略和胆色,结果令他失望至极,无比后悔在古北口耽误的那些时间。 既然边境的危机解除,他运送的这些火器归属如何,还得听赵德昭的吩咐。 “耶律休哥死了?” 大堂中,崔彦进听杨业几个说起雁门关外战役,听到辽国大将耶律休哥竟然被郭进斩杀,心中羡慕嫉妒倏地就涌现了出来。 “多亏了杨将军和殿下劫杀辽军后营!”郭进说着谦虚的话,面上神情却是得意。 是啊,那可是耶律休哥啊! “还有萧挞凛,也被殿下所杀,他同耶律休哥二人人头已是送去城外筑京观,想来耶律贤很快就能知道这个消息了!”杨业笑着道。 还有萧挞凛? 崔彦进在曹翰那里听说过,狄远当初就是萧挞凛麾下汉军,听闻可受了不少冷眼不公。 当真是风水轮流转,一个死了,一个成为了大宋边将! “其实,要我说,这些火器运来,正好趁机打过去,朔州、寰州、应州这三州离雁门关最近,若是能拿下,之后夺回云州也会方便不少。”说话的是郭进,这次大胜让他心中多了些原来没有的想法。 燕云十六州,分山前山后,山前七州最重要的便是幽州,而山后九州,便是云州了。 云州地处山西北部,位于阴山、太行、恒山交汇处,扼守中原通往草原的咽喉要道。 其周边关隘又多,是天然的军事防线,历来便是中原王朝抵御北方骑兵南下的核心屏障,失去云州,中原王朝失去的是战略纵深。 控制云州,中原王朝掌握的便是对草原政权的攻守的主动权,反之则陷入被动。 要拿回云州,朔州、寰州、应州三州必要先攻下,其余几州距离较远,届时围点打援,也不会影响攻取云州。 “暂且不用。”说话声从堂外传来,诸人转头看去,不是赵德昭又是哪个。 他在门外也听到了郭进的话,抬脚走入大堂之后,崔彦进忙起身行礼,“殿下,火器已是送达,古北口遭遇小股辽兵袭扰,不过半路收到消息已是被追缴,听说还有一部分是噘厮啰部人马。” “原来他跑辽国去了...”杨业当初攻打邈川时,最为遗憾的就是没将噘厮啰拿下,眼下听到他的结局,一直惦记的事也便放了下来。 “崔将军一路辛苦!”赵德昭朝崔彦进点了点头。 “殿下为何说不用?朝廷难道不想要山后九州了?”郭进着急追问。 山前七州拿下后,最大的好处便是将长城重新掌握在了自己手中,抵御辽国不再如从前般无所屏障。 难道朝廷觉得如此便可万事无忧了吗? “不是不想,”赵德昭让郭进别急,坐下后说道:“江南还没有打下,朝廷分不出太多兵马攻打辽国,难道要募兵吗?” 赵德昭摇了摇头,“马上春耕了,这个时候募兵不现实,而且朝廷也需要休养生息。” 这话说完,杨业点头附和,“殿下说得是,火器、船只、兵刃、粮草这些已是耗费了不少,继续打,朝廷没有足够的银钱,百姓就得受苦。” 郭进叹了一声,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大宋休养生息,不就是给辽国机会? 他们折损五万人马,大宋若趁势北上,他们也拿不出人马来战,说不定连临潢都可以拿下,将他们赶到草原上去重新游牧,这不是彻底解决了这个心头大患? “再说,此事也不是我等可以决定的,打不打,还要看官家之意。”赵德昭看出郭进的不甘心,将赵匡胤搬了出来。 郭进听到赵德昭这话,也只好点头沉默了下来。 “这些火器...”赵德昭看向郭进继续道:“便先放在西山巡检司吧,待我回去问过官家之意,再同郭将军说。” 危机已解,赵德昭准备回京,他将三千折家军留给杨业,以防辽军拼死挣扎卷土重来。 说话间,厨房的朝食送了来,赵德昭闻到香味,只觉得腹中更饿,“诸位可用了朝食?” 赵德昭觉得自己一个人吃似乎不大好,礼貌性得问了一声,见他们都点头说吃了,这才看向摆在自己面前的早饭来。 一盆蒸饼,也就是馒头,还配了菹菜,也就是腌渍蔬菜,另外还有一盆羊羹,两壶奶酪一壶醋。 一看就不是给一个人吃的量! 赵德昭想着或许他们都不敢同自己同桌而食,毕竟眼下身份是太子了。 “这也太多了,吃过也能再用些,周威,给诸位将军分一分!”赵德昭直接命周威将朝食分了,这才拿起自己面前那份慢慢吃了起来。 杨业他们的确是吃了早饭,但要让吃,还是能吃得下,此刻也不再推辞,各自拿着蒸饼配着菹或者羊羹吃了起来。 崔彦进心中暗叹,虽没赶上大战,但好在赶上了同太子殿下一起用饭,也算没有白走一趟。 赵德昭在雁门关又留了一日,关外风平浪静,第三日带着五千龙骑返京。 金陵城下,徐铉一身白衣走出城门,曹彬命人摆了桌椅,就在城池和军营前见了他。 “求和?”曹彬听到徐铉说出条件,哼道:“我大宋南下难道就问了这些贡银和丝绢?” 徐铉本就没打算宋军能同意,听到曹彬这话也不意外,“不知大宋想要什么条件,才能撤军?” “只要贵国主交出宝册宝印,降表称臣,随本将回京,”曹彬看着徐铉愈发惨白的脸,说道:“便可撤军!”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五十一章 殉国 曹彬这话不就是要灭了他们大唐吗? “百姓何苦?”徐铉叹了一声,“百姓何辜?” 曹彬神色一凛,用金银开道不成,就想着要用道义了吗? “既然你们如此将百姓放在心上,何不为了百姓弃城投降?城中如今粮食可还够?”曹彬神色中透出不屑,“你们江南国朝臣,可有为了百姓捐出口粮来?” 徐铉神情一滞,他出城这一路上在街上已是看到了饿死冻死的尸体,甚至还有野狗啃食过的痕迹。 所以他才想着要用道义说服宋军,可曹彬这话,让他却是感觉羞愧。 “没有?”曹彬冷笑一声,人性哪里经得起考验,城中不管百姓还是官员,都不知道围城还要围多久,可却是知道城中粮食吃一日就少一日,哪里会将自己的粮食拿出来救济他人? “徐大人,回去用这些话奉劝李煜,让他看在百姓艰辛的份上早日归降,官家仁慈,自会厚待于他,还有你们这些旧臣,若有真本事,自也能谋得好差事。” 曹彬说完站起身来,朝徐铉做了个“请”,徐铉整个人看上去颓唐而又沉重,却还不忘同曹彬行礼,之后才慢慢回转入城而去。 王继勋冷眼旁观这一切,人还没走远就嗤了一声,“同他废这么多话做什么?他不是李煜重臣吗?拿下他逼李煜投降,李煜要不降,杀了徐铉,乱他们士气军心,也能早日攻破金陵!” 曹彬冷哼一声,吩咐待徐铉进城后继续进攻,王继勋见曹彬不理会自己,更是觉得自己被轻视,余光见旁边小卒正偷瞧自己,走过去朝着他胸腹用力踹了一脚。 “看什么看?本将也是你能看的?”说罢,见小卒忍痛跪在地上求饶,这才重重哼了一声,集结队伍准备攻城。 话说徐铉刚走进城门,听着厚重城门同火药炸响的声音在耳边同时响起,一股浓烈的悲哀涌上心头。 他朝远处看去,本该繁华的城池如今犹如一座死城,街道上除了往来兵卒将领再看不到一个人影。 “进宫吧!”徐铉上了马车,轱辘声朝着皇宫方向而去。 李煜在澄心堂焦急等待着,陈乔坐在一旁,脑袋始终垂着,不用猜,他也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只有陛下啊,陛下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为宋军会因为这些好处退兵。 “陛下,徐尚书求见!”门外内侍禀报。 “快传!”李煜紧盯着门外,眼神中充满期盼,可当他看到徐铉之后,眼中的光立即黯淡了下来。 “不成吗?”李煜没等徐铉开口,跌坐回椅子上,倏尔自嘲笑了一声,“赵匡胤要的是整个南方...朕早就知道,早就知道...” “陛下...”徐铉缓声开口,“臣出城时所见,饿殍沿街,野犬啃食,惨不忍睹...” 陈乔在听到这话倏地抬头看向徐铉,眼神冷如刀,“徐尚书这话何意?” 徐铉那句“投降”也实在说不出口,长长叹了一声,“臣无用,还请陛下治罪!” 陈乔能猜到徐铉未出口的意思,李煜自然也能猜到,这个念头起来之后,便在脑中逐渐扩散开来。 “徐尚书说得对,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陛下——”陈乔听到李煜口中说出了这话,惊得立即站了起来,“陛下何意?” “这满城生灵,实不该同大唐一同覆灭,这不是他们的错,是我的错!”李煜越说,神情越是坚定,陈乔面色则越是难看。 李煜取了纸笔草拟降书,颤抖着盖上大印,看着自己亲自写下的这些字句,李煜还是忍不住流下眼泪。 祖宗基业最终还是在自己手中...断送 “老师,”李煜拿着降书朝陈乔走近,“明日,就同仲寓出城请降事宜吧!” “自古以来便无不灭之国,投降又有何用?自取其辱罢了,陛下还是让臣去城下背城一战而死的好!” 听了这话,君臣几人俱是怆然,陈乔见李煜不答,颤抖着伸手接了降书,看着李煜这个自己亲手教养长成的君王,内心既是苦涩又是心疼。 君王死社稷,李煜若有担当,值此关头,该自尽殉国,可站在一个父亲、一个老师的角度,陈乔这话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陈乔拿着降书离开了澄心堂,李煜看着他背影,满面泪水,徐铉叹了一声,躬身告退离开。 陈乔没有回府,他出了宫便将降书撕碎扔在了水渠中,继而直接去了政事堂,招来自己亲信官吏,解下朝服上的金带交给他二人。 “大人这是...”二人不解其意,看着金带问道。 “金陵...守不住了...我走之后,请妥善保管我的尸骨!”陈乔说完这话,眼神略过二人朝外看去,天边有黑烟冒起,他心头却多了一股释然轻松。 一切都结束了! 亲信官吏没有劝,他们知道陈乔的骨气,也知道陈乔做下这等决定意味着什么。 他们跪在地上,看着陈乔自缢殉国后,小心将其放下,二人又哭了一场,这才遵着陈乔的话,在政事堂后院挖了一个坑,拆了门板做成简易的棺材,又找来堂中绸布将其裹好放入,只等着日后若有机会,再将其挖出好生安葬。 只是没想到啊,一国宰相,死后却是这般潦草! 李煜哪里知道陈乔自缢殉了大唐,他还等着长子李仲寓同陈乔一起出城请降,直到张洎带着家眷入宫,哭着说陈乔殉国,自己却不能死,才知道这一切,当即心如绞痛,眼泪滚滚而落。 “陛下还活着,等到了开封,需要有人替陛下辩白,臣不能死啊!” 张洎的话让李煜觉得讽刺,不仅因为自己不敢殉国,还因为自己信任的大臣,也不敢殉国。 而张洎这话也说明,金陵城守不住了,他们即将成为宋国降臣! 只有陈乔...只有陈乔啊 城破的时候是在夜晚,这一夜的江宁宛若人间炼狱,王继勋心中有气,入城后担心城内有伏兵,下令麾下入城后四处纵火,熟睡的百姓被喊杀声惊醒,发现自己已是身陷火海。 不肯投降的江南国士兵依旧在坚持巷战,黑夜中的火光、刀光,喊杀声、哭嚎声、惨叫声汇成一片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五十二章 再提妖邪 净德院的宫人们早就准备好了一切,看到远处的火焰同黑烟,诸人明白约定好的时辰已到,她们默念佛号,守在堆积如山的字画卷轴面前。 黄保仪在夜色中推门走入,最后看了一眼澄心堂方向,而后拿起桌上蜡烛,按照李煜之前的嘱咐,毫不犹豫将屋中字画卷轴点燃,片刻后,同净德院的宫人们平静得走入了火海。 巨大的火焰升腾而起时,宋军冲入了宫中。 开封皇宫,赵匡胤处理完一天的政事,正要去慈和殿看看小女儿,听大理寺来人禀报,赵光义要见自己,说是有很重要的事。 赵匡胤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吩咐人准备车架去了大理寺。 赵匡胤想着要见赵光义,心中还是复杂,他此前不见的原因也是怕自己见了之后又要心软,如此,当真是对不起二郎和昭庆他们几个。 “你要同朕说什么?”赵匡胤站在牢外,看着里面的人影问道。 赵光义自失败后就被关在这里,其中只审问了一次,他自然什么都不会说,可架不住有人会说。 自诩忠心的王显以及黎景二人将能说的都说了,甚至包括同辽国的合谋,这两个蠢货,不知道说了之后只会罪加一等吗? 哪里会真的抵罪! 不过既然失败了,说不说也不重要,自己虽然想篡位,但也不希望契丹人占大宋的便宜。 这些日子以来,没了要忧心的事,他倒是吃得下睡得着,除了不能沐浴之外,看着好像还胖了些。 “二哥,”赵光义没有起身,他坐在牢中椅子上抬头看向赵匡胤,“反正我也活不久了,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接下去要说的,你好好听听。” 赵匡胤抿了抿唇,没有反驳他“活不久了”这话,说了个“好”字,仍旧站在牢外看着赵光义。 “二哥,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 “自然是二郎!”赵光义伸长了手脚靠在椅背上,这同他平日的模样大相径庭,“二哥真就不觉得,二郎变化突然——” “妖邪吗?”赵匡胤听了这开头就知道赵光义要说什么,脸色不觉冷硬起来。 “是啊,”赵光义见赵匡胤神色,笑了一声道:“二哥别急,听我说完,我曾在二郎府中安插了不少眼线,他毕竟是二哥长子,我要防一手也是应当。” 赵光义将自己行为说得理所应当,丝毫不在意赵匡胤难看的神色,继续道:“他向来是个庸碌的性子,当初翰林院那些人也都说过,自然,不会说得那么直白,不过二哥想来清楚,二郎于政务没有天赋,后面教了也没什么用。” 赵匡胤不得不承认,赵光义这话没错,在宫学时他便没得到过翰林院那帮老头的称赞,文章策论自己也都看过,平平无奇,多时借鉴古人之言。 “就那日,他突然在殿上说了那么多,我后来找眼线问过,二郎府邸没有来新人,身边也没有接触什么能人异士,好似就突然...鬼上身了!”赵光义紧紧盯着赵匡胤的神色缓缓吐出这几个字来,如愿看到赵匡胤眉头皱了起来。 “另外,他不过二十的人,怎么突然就老成了起来?就说是贺皇后托梦,也说不过去的吧!”赵光义继续道:“而且,他从前同我关系可是不错,怎么那日起就突然生分了许多,不止生分,还挺看不惯我的...” 赵光义想着,自己那会儿除了安插眼线,也没干其他对不起他的事儿啊,他哪里来对自己这么大敌意的? 赵匡胤没有说话,看神情却也有了思索之意。 “二哥,”赵光义叹了一声,“如今的二郎能干的确是好事,可若当真是个孤魂野鬼上身...他可不是我赵家子孙,二哥莫要断送了江山社稷才是啊!” “你说的这些也不过就是猜测,朕为何要信你?”赵匡胤闻言直觉自己被蛊惑,二郎是不是自己儿子,自己还能不知道吗?要真是哪个野鬼上身,又怎么会知晓从前父子间往事,又如何能同四郎兄友弟恭?会当真敬重爱护几个姐姐? 他冷笑道:“你这性子,就是要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他是你亲侄儿,到死都不肯放过他吗?看来,朕的确对你太过仁慈,听你在这里大放厥词!” 说罢,赵匡胤就要离开,赵光义朝前凑了凑,说道:“我有个办法,二哥要不要再听听?” 赵匡胤其实并不想理他,可不知为何,他还是停下了脚步,想着听听也无妨。 “我只说给二哥一个人听!”赵光义扫了一眼,这么多狱卒侍卫内官在,谁知道哪个是二郎的亲信。 “你们都下去!”赵匡胤没犹豫,挥手让他们退下,周井其实想要留下听听豫王会说些什么,他好提前告知太子,可皇帝发了话,他也没有办法,只好带着人退了下去。 直到一盏茶后,赵匡胤才走了出来,神色看不出什么异常来,回到宫里后,便下了旨,豫王勾连外敌谋反,一个月后斩首,没收家资,其家眷贬为庶民。 赵德昭回到京师的时候,便听到了这个消息。 他以为按照皇帝的性子,可能会将赵光义关大理寺一辈子,或者圈禁终身,没想到竟然还真要斩首。 不过也还是仁慈的,至少赵光义他那些儿子都留了命。 赵德昭入宫复了命,禀报雁门关外战事详情,也请示是否要乘胜追击,夺回山后朔州等城池。 “不用!”赵匡胤同样否定了这个提议,“边境还得警惕,辽国没有议和,也没有再派兵,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动作。” “是!”如此的话,杨业还得继续留在山西,直到彻底平息后才能回来,也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赶上延瑛生产。 “没什么事,你便回去歇息吧!”赵匡胤又道。 赵德昭看向赵匡胤,心中奇怪,想着怎么皇帝看上去不大高兴的模样,倏地想起赵光义的下场,猜测大概是因为此事。 他颔首称是,想着还是得留下些空间给赵匡胤,让他自个儿想通了才好。 赵德昭走到殿外,左右看了看,却没见到周井,想打听的心思便彻底歇了,可刚走到宫门外,就见大理寺一个小官等着。 “殿下,豫...赵光义说要见您!” “他?见我?”赵德昭摇头,“可我不想见他!” 赵德昭说完,见这小官面上露出难色,又道:“是你们正卿让你来的?” “是!”小官忙道。 “成,走吧!”都做过牛马,上司的安排完不成的确愁人,赵德昭想着也不过就是跑一趟,也算替原身送一送这位三叔了,往后啊,再也不见!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五十三章 你是谁? “去了?” 垂拱殿中,赵匡胤倏地开口道。 身后,周进正站着,闻言点头,“是,殿下已经过去了,官家您...” 赵匡胤没有开口,他仍旧坐着,神情似乎纠结,片刻后,他还是站起身来,“走吧!” 周井在心中叹了一声,服侍赵匡胤换了身常服,二人没有带任何侍卫,出宫径直朝大理寺走去。 赵德昭走到大理寺时,苏晓恭敬等着,“参见殿下!” “走吧,不是有人要见我嘛!”赵德昭瞥了苏晓一眼,苏晓讪笑一声,转身带路。 大理寺狱最靠里面的一间牢房,赵光义显得很是兴奋,他牢门口过道摆着一张坐榻,旁边小几上已是备好了热茶点心,赵德昭一看这架势,嘿笑一声,“怎么,还准备长谈啊!” 听到赵德昭的声音,赵光义站起身走到牢门口,扒着栏杆喊道:“我的好侄儿,你可终于来了!” 赵德昭打量了几眼赵光义,不明白他为何如此亢奋,难不成关久了关出毛病来了? “你们要是不想死的话,都下去,都走!”赵光义朝苏晓几人说道。 苏晓也没犹豫,立即带着人出了大理寺狱,赵德昭奇怪得看着他们离开,心想到底要说什么要命的事,他们几个就跟逃难似的。 “你那个亲卫,当真要留下?待会要说的可是不得了的大事,涉及皇家秘辛,你当真要留下?”赵光义又看向周威问道。 涉及皇家秘辛? 赵德昭想着难不成要说些什么后宫不能听的丑闻?这么一想,的确不能让周威留下,挥手道:“你也出去,他锁着呢,伤不着我,再说,我身手也比他厉害多了!” 周威应了声“是”,又狠狠瞪了赵光义一眼,才转身离开。 赵德昭坐下后,手背试了试茶盏温度,发现已是有些凉了,嘀咕道:“连个端茶倒水的都不留,到底什么大事啊!” “二郎...”赵光义看向赵德昭,“你不是二郎吧,你到底是谁?” 赵德昭猝不及防听了这话,绕是再有心理准备,手还是抖了抖,几滴茶水溅在手背上。 “嘿,我让人监视你十几年,比你爹还熟悉你,怎么会看不出来你的异样,说,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赵光义喝道。 “三叔你是疯了吗?”赵德昭拿稳茶盏,抬头时神色恢复了镇静,甚至有恰到好处的惊讶。 “我是疯了,自从你占了二郎的身体,你总能提前预知一些事,还有你提出的那些政策,说是从书上看来,可问你,就说看得书太多,不记得是哪一本。” 赵光义紧盯赵德昭神色,叹道:“我都要死了,怎么,你还怕我会同谁说?我说了就有人信?你不知道吧,早就同官家说你是妖邪了,可谁信了?我临死前就想知道一个真相,你告诉我,告诉我!” 赵德昭很想一走了之,这是最恰当的处置,不要理会不要反驳,就当他说的疯话,又有谁能说自己的不是? 可看着毫不知错的赵光义,赵德昭突然就不想走了! 来了大宋这么久,他也彷徨过迷茫过忧惧过,一步步好似都走在刀尖上,好不容易赵光义这个心头大患没了,是该让他知道,他为何会走到这一步! 赵德昭放下茶盏,眼神冷厉看向赵光义,“你说得不错,我的确不是赵德昭...” “我就说,你不是,你不是,你是谁?”赵光义听到这个回答后欣喜若狂,他就知道自己没错,哪里有人会突然间变得聪明博学有胆有识,除非换了个人啊! “三叔你别激动,听我说完!”赵德昭朝他摆了摆手,继续道:“我应该说得更准确一点,我是来自几百年后的赵德昭。” “什么意思?”赵光义听到这回答也是愣了。 “你知道上辈子的我是怎么死的吗?”赵德昭问道。 “不知道!” “是被你呀,我的好三叔,上辈子你篡位成功杀了我爹,如愿做了皇帝,眼里自然是容不下我们几个,先是我,也是我懦弱,跟你出征幽州,被你斥责后自刎死了,还有四郎,他死在了二十三岁,你对外宣称是因为疾病,呵呵,真可笑!” 赵光义完全愣住了,他不明白赵德昭在说些什么,怎么眼下看来,疯的是他这个侄儿? 他到底在说什么? 什么上辈子? 上辈子自己篡位成功,做了大宋皇帝?还出征幽州,幽州不是已经打下了吗? “没了我和四郎,还有一个四叔,你将他贬谪,他忧悸而死,你看,你扫清了我们这几个障碍,你也不算违背了金匮之盟,你便能将皇位顺其自然传给你儿子了?” “你是怎么知道金匮之盟的?你都死了?怎么知道的?”赵光义愣愣问道:“你爹还是赵普说得?” 不,不会,他们不会说,没有意义也没有必要,反而会给他们自己添麻烦! 赵德昭的确不知道金匮之盟的真假,毕竟有些史学家也说了,金匮之盟就是赵光义因自己得位不正而捏造出来的,好平息朝中质疑。 不过眼下听他这么说,赵德昭明白,这怕是真有其事。 “许是因为冤屈太重,我死后没有投胎,就在你身边待着,看你灭了伪汉却毁了太原,对,你此前不也有这个想法?不过被我阻止了,没了长城再没了坚固的太原,你怎么阻止北方铁骑南下,靠你的嘴吗?三叔啊,你当了皇帝之后所有的决策,当真是将大宋一步步推向深渊!” 赵光义张着嘴巴,压根来不及消化自己所听到的话,太原是自己拿下的? “还有呢...”赵德昭冷笑道:“爹灭了江南国,俘虏李煜同小周后入京,你却垂涎小周后美色,爹在的时候你不敢做什么,待你上位,却公然侮辱人妻,李煜愤恨无奈写下词作,你心胸狭隘因此将他毒杀,三叔...” 赵德昭眼神中透露出嘲讽和不耻,朝前凑去说道:“你的气量和格局,同爹比可真是一个地一个天,你自诩中原正统大宋皇帝,做的事情却如地痞流氓,是真不怕遗臭万年啊!” “不,我怎会如此做?你污蔑我,你仗着我什么都不知道,胡编乱造!”赵光义醒悟过来,这臭小子一张嘴谁说得过他,此时更是说些鬼神之事,谁能证明真假。 赵德昭却没想同他论个真假,看着他继续道:“再看你儿子和辽国签订澶渊之盟,每年送给辽国十万岁币二十万匹绢,以财物换和平,当真能换来吗?” 注:赵德昭将正史同野史掺着说,反正赵光义不知道,怎么刺激他怎么来,包括后面剧情也是如此。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五十四章 如此秘密 赵德昭冷笑着继续道:“自然不会,辽国从没想放过大宋,为了抵御辽国,杨家将中,杨业战死,他七个儿子三个战死两个被俘,只剩两个活着,还有曹彬,他被辽将所杀,折家军中,折御勋三十九岁亡,折御卿死在三十八岁,他三个儿子都没有活过四十岁,还有种家...”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他们不是活得好好的吗?跟我有什么关系?”赵光义心中突然有了恐惧,他其实想说赵德昭胡说八道,哪里会有这么玄乎的事,可要这么说不是打自己脸吗? 一开始说妖邪之事的,可是自己啊! “我还没说完呢!”赵德昭站起身来,朝前走了几步,“一直没有鬼差来勾我去地府,我只好飘着继续看了,你猜我看到什么?” “什么?” “澶渊之盟,宋辽互为兄弟之国,”赵德昭又逼近一步,“你的好儿孙庆历年间又自降辈分,同辽国互为叔侄,辽国是叔,大宋为侄...” “你胡说!” “熙宁年间再次自降辈分,辽国为伯,大宋为侄,岁币增加至二十万两,绢三十万匹,这还不够,还将河东部分领土割让给辽国。” “住嘴,这些都是你信口雌黄,你有何证据?又有谁可以证明?” “此后,我大宋驱虎吞狼,联金灭辽,换来的是金国南侵!” 赵德昭压根没理会赵光义的叫嚣,他已是逼到了栏杆前,若不是有栏杆挡着,他说不定便要走进去,站在赵光义面前。 而赵光义脸色发白,看赵德昭的眼神犹如看到了恶鬼,目光中满是恐惧,也压根听不见赵德昭在说什么。 这不是他要的结果,赵德昭到底在说什么?自己上辈子当真做了皇帝?所以自己原本是可以成功的,就是因为他! “你知道我大宋是怎么完蛋的吗?”赵德昭却没想放过他,声音洪亮继续说着。 “因为没有幽云十六州作为屏障,金国南下轻而易举,直抵开封城下,大宋割地赔款,金军退兵,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不过一年,金国再次围困开封,大宋抵抗不力,开封陷落...赵光义你听好——” “什么?” 突如其来的大吼让赵光义抬头看向赵德昭,他的脸庞在昏暗烛火下明灭不定,好似真如鬼魂一般,赵光义忍不住便后退了一步。 可身后已是冰冷墙壁,他还能退到哪里去,他不知道赵德昭接下去会说什么,可他知道一定不是好事,本能得想要抬手捂住耳朵。 “金军俘虏我大宋皇帝、宫妃、皇子、公主、官员、工匠数千人北上,大宋珍宝、典籍、礼器洗劫一空,开封城——毁!” 就算捂住了耳朵,可这些话仍旧钻进了赵光义的耳朵,他不敢置信,好似已经忘了这些事几百年后才会发生,茫然问道:“怎么会俘虏了皇帝?禁军呢?边将呢?” “呵!”赵德昭嗤笑一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你知道这些宫妃和公主北上后都遭遇了什么吗?你知道牵羊礼吗?你知道谷裂而死意味着什么吗?” 赵光义倏地抬起头来,眼神中露出心惊和痛苦,他紧紧盯着赵德昭,妄图从他脸上找出些什么,好证实他所说的这些都是谎言,是赵德昭编出来骗他的。 可没有,他找不到破绽! 所以,二郎说的...竟然都是真的吗? “彼时为靖康年间,所以这段耻辱被称为靖康之耻,有诗人作诗曰: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赵德昭对着赵光义一字一句说着,“侄儿每每午夜梦回,便是辗转难眠痛彻心扉,恨不得立即北伐,将辽、金灭个干净!” 赵光义嘴唇嗫嚅,喉咙口发出嘶哑的声音,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他脑中只有“靖康耻”这几个字,想象着赵德昭所说皇帝妃子公主被俘的场景,这些都是他的儿孙们,听这些话,他如何能不悲愤痛恨? 赵德昭平复了下心绪,继而又道:“所以三叔,你知道我回来后,为何一定要抢这位子了吗?因为我不能让你再杀了爹,杀了我杀了四郎,让大宋重蹈覆辙,让我赵家子孙受此屈辱,我要让大宋成为真正的中原之主,享国祚永昌,开万世太平!” “你...你...”赵光义满脸冷汗,眼睛瞪的如铜铃,看着赵德昭呼哧呼哧得喘不过气来。 他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到底是要驳斥赵德昭此言荒谬,还是该申明大宋在自己手上断不会到如此地步? 若是前一种,不是证明自己说他妖邪也是无稽之谈? 若是后一种,岂不是承认他所言为真? 赵德昭没有再想同赵光义掰扯这些,说完之后,他自己心中也是轻松了不少,秘密藏久了,当真憋得难受。 “三叔想知道的,侄儿都说完了,”赵德昭退后几步,神情带着某种悲悯,无怒无喜开口道:“侄儿不送,三叔...一路走好!” 说罢,赵德昭再不看赵光义一眼,直接离开了大理寺狱,门外,周威也等得心焦,想着不管他们谈论会不会要自己命,殿下再不出来,自己便要去一探究竟了。 好在此时门开了,周威忙朝赵德昭脸上看去,见也看不出什么神情来,默默跟着离开了大理寺。 离开前,赵德昭也仔细观察了一番大理寺,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想着难不成真是自己多心,这赵光义临死前想要知道个真相? 可他这么个无利不起早的性子,死到临头了还会管自己到底是谁? 这也太奇怪了! 不过,把“妖邪”拿出来说,自己也就不怕了,上身这种事,除了穿越还有重生啊! 自己不过就是改了个上身方式,其他都还是差不多的嘛,就算赵光义有什么阴谋,无非就是拿身份说事,自己这种说法,什么不正常的地方,也都能圆了! 赵德昭离开后,苏晓并几个官员、狱卒仍旧站在门外,谁也没有想要进去。 此时里头,除了赵光义,还有两个人在。 大牢对面墙壁上有个暗门,门里是一个小屋子,这是大理寺为了审问犯人特意打造的。 赵德昭同赵光义的对话,赵匡胤听完了全部,包括他身后站着的周井,心头巨震无法回神。 他可真想不到啊,殿下竟然还有这般奇遇,所以他知道的那些事,会的那些东西,都是做鬼的这些年学的吗? 也难怪如此聪慧了,任谁学个几百年,都比常人厉害不知几倍了啊! 周井不禁咽了口口水,原来上辈子的殿下这么惨,官家被杀,他自己同四殿下都被杀,大宋被辽国和那叫什么金国的欺辱,最后更是连皇室都保不住! 自古以来,哪种这种惨事? 周井想到这里,心里又害怕起来,自己听到了这些不该听的,官家不会要灭自己口吧!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五十五章 割了他的舌头! 赵匡胤坐在椅子上,仍旧沉浸在听到那些话语的震颤中。 二郎竟然是还魂之人,他被杀之后因为冤屈飘荡百年,其中有多少苦楚啊! 赵匡胤没有去想大宋的未来,只觉得自己一阵阵心疼,那是自己的亲儿子啊,是同发妻贺氏生的儿子啊! 赵光义杀了自己还不算,还要将自己儿孙杀个干净,赵匡胤从赵德昭短短几句中,听出了其中多少委屈心酸悲哀。 不止二郎,还有四郎,二十三,他竟然才二十三岁便已经 赵光义当真无耻至极、虚伪至极、狠毒至极! 难怪他回魂之后,对自己有所不同,他心中对自己也有孺慕和眷恋,对四郎更是关怀备至,还有昭庆她们 是自己对不起他,才让他受这么多苦! 赵匡胤也不知对不起的是这辈子的赵德昭,还是上辈子的,只觉得心疼得厉害,眼角有泪滴落下,他抬手抹去,这才缓缓起身,周井忙替皇帝打开暗门,随他走了出去。 外面,赵光义犹自愣神,连赵匡胤出来了也没察觉,或者说,他已是忘记了自己的目的,忘记了这块地方还有赵匡胤在。 他此前所出的主意,便是让赵匡胤亲自听一听,在没有旁人的情况下,自己能不能诈出赵德昭的身份。 彼时他想的,就算失败了也无妨,自己仍旧一个死字,可若是成了呢? 就算还是死,可能拉着一个垫背的,还是自己的眼中钉肉中刺,黄泉路上做个伴也不寂寞了! 不想得来的结果完全出乎他的预料,更是让他如坠迷雾,不知身在何处。 赵匡胤看着牢中赵光义,此刻哪还有一点情谊,想起他所做的这些事来,心中更觉痛恨。 适才那些话,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不相信的可能就付之一笑,可若有人信了呢? 如此鬼神之说若传开了,谁知道会不会于二郎有所阻碍。 若再招来些道士和尚之流的,将他魂魄打出来 不行,绝对不行! 赵匡胤看向赵光义,神色狠厉吩咐道:“割了他的舌头!” 周井闻言一凛,知道皇帝不想让这件事再让其他人知道,忙躬身领命,而后又道:“奴婢什么也没听见,官家——” “朕知道,二郎对你有恩!”赵匡胤打断了周井的话,“只不过将来朕若是在外头听到一点儿传言,你——” “不会,奴婢不敢!”周井两腿打颤,着急表达自己忠心。 “去吧!” 听到赵匡胤的声音,赵光义才回过神来,他定定得看着赵匡胤,过来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又是处在一个什么境地。 赵光义猛地朝前扑去,撞在栏杆上后大声道:“官家,二郎胡说八道信口开河,怎么会有这种事?我大宋又怎么会受如此屈辱?三弟错了,臣弟错了,官家,二哥,二郎不是妖邪,他是官家的儿子,自有官家风范,文武有道,合该为太子,为大宋之主,臣弟错了——” 赵光义想明白了,不能再纠结赵德昭是不是妖邪,是,那就证明刚才说的都是真的,那自己当真是万劫不复,除了要赎这辈子的罪,说不定还要赎上辈子的罪,当真冤枉透顶! 只能说他不是妖邪,是自己嫉妒犯了大错! 赵匡胤看着歇斯底里的赵光义,眼神只剩冰冷,他并未开口,转身径直走了出去。 周井起身之际,才发现自己汗湿了衣裳,他见皇帝离开,忙抬头抹了一把,待狱卒进来开了牢门后,才从旁边桌子上找了把刀走了进去。 赵光义仍旧在叫着“官家”,妄图他能开恩饶过自己,此时看见周井手中的刀,疾步后退喝道:“大胆,本王是什么身份,容你在此放肆!” “遵官家旨意,还请豫王配合!”周井示意身后狱卒上前架住赵光义,自己好下手。 “不,放开本王,”赵光义不住挣扎,可是有什么用,他哪里是大理寺狱卒的对手,看着周井手中的刀,他目露惊恐,“别过来,住手,你这个废物奴婢,你敢——” 周井听着聒噪,快步上前直接卸了赵光义的下巴,遂即朝面露惊恐的狱卒道:“架稳了!” “是,是!”对于皇帝身边的内官,狱卒哪里敢不听,立即用更大力气将赵光义束缚得动弹不得。 周井拿刀直接捅进赵光义口中,烛火昏暗,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割,他从来没干过这种事。 只觉得手下的人挣扎得厉害,手上有粘腻潮湿的东西沾了上来,好不容易割完,赵光义已是痛得昏死了过去。 周井丢掉手上的东西,甩着手朝外走去,狱卒看了地上碎肉几眼,将赵光义放在床上,见周井没吩咐喊大夫,便也直接锁了门离开了牢房。 赵匡胤回到宫中后直接去了自己寝宫,他屏退了诸人独自坐在宫中许久。 他脑中全是赵德昭说的那些话,虽然听着玄乎而又荒谬,可赵匡胤却不认为是假的,就他能毫不犹豫顺畅得说出年号,此事大概率便是真的。 这么一想,此前很多事都能有了合理解释,为何二郎对赵光义的提议都会反对,为何他看人眼光这么精准,也能解释他为何一定想要杀了辽国萧皇后,这女人定然不简单 还有霹雳弹那些火器,斩马刀麟角刀这些兵刃,想来也在后世对上北方政权发挥了很大用处,他这才想要制出来。 此外,还有契税、市舶司、银票纸币,这些定然也都是后人的智慧啊 二郎孤孤单单游荡这百来年,竟然还能记住这么许多,回来心中所想,便是要壮大大宋,赵匡胤忍不住又是一阵疼惜。 不过自他话中,南方不用过于担忧,大宋面对的所有威胁,其实都是来自于北方,辽国之后还有个更难对付的金国,不知道他们眼下身在何处,得想写对策才好。 可是这对策自然也不是这么好想的,原先还能有政事堂一起出个主意,可现在又不能满朝廷宣扬二郎是还魂之人。 若是要问二郎他自己,赵匡胤叹了一声,该怎么问才好呢? 赵匡胤坐到日暮时分,方才把殿外站了许久的周井喊进去。 “官家有何旨意?”周井小心翼翼问道。 “去把朕的私库开了,取些珍宝赏赐给太子去,”赵匡胤说完,立即又补上,“还有四殿下,也一并赏赐些去。” 周井躬身,正要出门去,又听赵匡胤说道:“见到太子,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赵匡胤这句叮嘱让周井的冷汗又冒了出来,他忙恭敬回到:“奴婢不敢!” 赵匡胤这才挥手让他离开,周井出了殿门,身上的汗被冷风一吹,忍不住就打了个寒颤,想着今日过后怎么都要往太医院去一趟,让药师给自己抓点御寒的药才好。 赵德芳仍旧住在宫里,周井取了珍宝后先是送到了赵德芳殿中,赵德芳一脸莫名,想着自己也没有做什么啊! “官家高兴,殿下收下就是!”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五十六章 回府 晋王府,眼下该叫太子府了,赵德昭站在府邸大门口,抬头看着已然被工部换了的牌匾,“太子府”这三个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当真是好看啊! 府邸门口多了两樽石狮子,一公一母分列两侧,狮子镇宅驱邪,且在佛教中,佛祖为狮子王、坐的是狮子座,讲经也发出狮子吼般的声音,调伏众生、带来光明。 门口的守卫也是换了人,殿前司拨了一千人专门守卫太子府邸,赵德昭如今作为殿前司都点检,让殿前司的禁军守卫倒也方便。 赵德昭走进大门,甄大带着府中诸人等候在前院,每个人脸上俱是喜气洋洋。 “又不是今日封的太子,怎么了,高兴成这样!”赵德昭调侃了一句,拢了拢大氅朝厅中走去。 “殿下封太子也是匆忙,之后便带兵去了北境,这次回来,定然是该好好贺一贺的。”甄大说道。 “是啊殿下,”甄平跟在身后附和道:“还有小郡主刚出生,也要备个宴才是。” “说的是,”赵德昭笑着点了点头,还有赵惟明入府这件事呢,加起来是该好好贺一贺,“不用叫四司六局的人,就咱们关起门来庆贺一番就是了。” “为何呀?”甄平不解,这么大的喜事,还要关起门来庆贺? 赵德昭走进厅中坐下,看向甄平道:“大理寺关着的那个不日就要问斩,江南战事还未结束,象贤、韬光、圣功他们都不在京师,怪无聊的,就自己家里摆个宴吧!” 甄平听了这话想想也是,同陛下交好的这些个郎君都不在,办宴也不热闹! “那就听殿下的,自家办个小宴简单,明日...后日吧,后日就能备好!”甄大笑得慈祥,在心中算了算该准备哪些东西,想着殿下也刚回来定是辛苦,明日还得歇歇,后日身上疲乏想来就能去大半。 “成,就后日,”赵德昭想了想道:“届时将昭庆几个还有四郎也都叫来。” 甄大应下,带着甄平乐呵呵退下去便开始着手准备,饭菜、戏班子、府邸布置这些可都不是轻省的。 赵德昭说完了事,坐在厅中再度想了想大理寺狱中的事,确定没有什么破绽,这才重新起身朝正院去。 刚穿过月亮门,赵德昭就听见园中孩子的笑闹声,不由也咧开了嘴,快走几步朝声音来处看去,只见安安同赵惟明二人手中一人一个弹弓,朝着树上打去,惊得本就不多的鸟雀尽数逃走了去。 宁平已有三个月,此时给裹得厚厚的,抱在奶娘手中四处张望,口中时不时“啊”一声,也不知在同谁说话。 王七娘和杨延瑛坐在亭子中,但见杨延瑛板着脸,王七娘倒是一脸笑意。 “说什么呢?”赵德昭见没有人瞧见自己,走上前问道。 二人听见声音,俱是惊喜抬头看去,“殿下!” “怎么,不知道我今日回来啊!”赵德昭故作生气道。 不过他是不是生气,这二人还看不出来? 王七娘见状更是笑得开怀,说道:“殿下不是进宫去了吗?妾想着总要再晚一些官家才会放人呢!” “是啊!”杨延瑛附和,“官家没有问问北边战情怎么样?没有留你用饭?” “问了,”赵德昭招呼二人坐下,继续道:“不过也不是多复杂的事,很快就能说明白的。” 赵德昭说完后又撇嘴道:“官家不高兴呢,我猜还是因为三叔谋反一事...”说到这里又叹了一声,“人之常情,要是哪一日四郎这么对我,我也伤心!” “呸呸呸,说什么呢!”杨延瑛当即板了脸,“四殿下最是仰慕殿下,他怎么会做这种事,要被他知道,不知道怎么委屈。” “也是,是我说错了,”赵德昭打了个哈哈,继而看向二人问道:“适才你们说什么呢?” “殿下你来说,七娘刚做完月子,这么冷的天就往外跑,我都说了,我看着那俩小子没事,她就是不放心,万一受寒了可如何是好?待会我就同陶御医说,让他再给你开些苦药来吃!” 王七娘听了这话也不恼,笑着抓了杨延瑛的胳膊,“好妹妹别气,我这不是担心你的身子嘛,你自己算算日子,再有一个月也要生了,还这么不当心。” 赵德昭眼睛朝杨延瑛肚子上瞟去,眼下盔甲是穿不下了,不过似乎比寻常孕妇肚子要小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胎儿小。 会是个女儿吗? 女儿好啊,女儿是贴心小棉袄,赵德昭想着,眼睛就朝奶娘手中的宁平看去,小姑娘黑葡萄一样的眼睛滴溜溜得转,对着赵德昭就露出了一个甜甜得带着口水的笑容来。 赵德昭一颗心当即软成了水一样,朝宁平就伸出手去,“乖女儿,爹抱抱!” 杨延瑛还待控诉,却见赵德昭却跑去抱女儿去了,当即气得扭开了身子,王七娘捂唇笑了几声,哄道:“咱不理他,今夜就让他同宁平睡去!” “王妃可舍不得!”杨延瑛嘟囔道。 “我如何不舍得了?我生宁平的时候可是延瑛你护着我呢,”王七娘煞有其事说了几句,见杨延瑛脸色好看了些,又笑着道:“我就是看今日阳光好,这才要出来走走,下次定不会了,定听陶御医的话,好好休养!” 二人自顾自说着话,杨延瑛本就是个好哄的性子,没多久就笑了出来。 “起风了,透了半日气,也该回屋去了吧!”杨延瑛朝王七娘道。 “行,回去!”王七娘笑着起身,婢女立刻上前扶着二人。 赵德昭将宁平交给奶娘,“你们二人都要注意身子,倒春寒也不能小觑,过几日暖和了就能多走动走动了。” 三人并安安同赵惟明回了院子,饭菜已是备好,诸人净手漱口之后,围坐准备用饭。 杨延瑛问了北方战事,听闻自己父亲同弟弟都立下赫赫战功,脸上露出骄傲神色,之后却放下碗筷叹了一声,“要是我也去就好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五十七章 飞灰烟灭 “有你的机会!”赵德昭说道。 杨延瑛抚了抚自己小腹,看着隆起的肚子又叹了一声。 “姨姨去哪儿?我也要去!”安安高兴道。 “安安去,我也要去!”赵惟明小声道。 “你俩别瞎凑热闹,有你们什么事?”赵德昭看着两兄弟笑得更欢。 一顿饭吃得倒也算其乐融融,用饭刚收了碗筷,外头就有禀报声,说宫里来人送赏赐。 “现在?”赵德昭奇怪,回头朝王七娘同杨延瑛说道:“你们先歇着。” 甄平同甄大准备宴席之事,院外伺候的就只有孙冲和周威,二人见赵德昭出门,立即跟了上去。 “周威你回去便是!”周威跟着自己走南闯北,比自己更是辛苦,这么晚了也该放人回去休息。 “对了,按照规制,太子亲卫要加人,你选几个合适的,然后排成两班,你也不用日日跟着我。”赵德昭停下脚步吩咐周威。 “是!”周威领命后也没有矫情,告退后大步离开了太子府。 孙冲跟着赵德昭朝前院走,缓声道:“小人这几日也学了些功夫的...” “那正好,府里你就替我多看着些,你在府里日久,除了甄大甄平,我最信任的也就是你了。”赵德昭哪里会不知道孙冲的意思,只不过他的功夫如何能同禁军比,他想入亲卫队也通不过周威考核呀! 果然,孙冲听了这话,脸上又笑了起来,当即保证道:“殿下放心,小人定好好护卫府邸!” 一刻钟后,赵德昭走进了前厅。 前厅的地面上林林总总放着十来个箱子,箱盖打开着,眼下已是点了灯,照得这些珍宝更是熠熠生辉。 “这么多?”赵德昭扫了一眼,其中单就珍珠便有好大一盒,想来是南边进贡来的。 还有不少彩宝玉器,更有一套琉璃打制的酒具,一柄不知用什么材质做的扇子,一箱子毛皮,两箱丝绸 “官家心情好了?”赵德昭看向周井问道。 自己从宫里出来时还不见他脸上笑容呢,怎么就半日的功夫...该不会,大理寺狱中...官家就在的吧! 要不然赵光义为何那么亢奋,憋着一肚子坏水没处发泄的样子,还好自己留了点心眼,要不然真着了那小人的道了。 “好...倒也说不上...”周井斟酌着话语慢慢开口,他此刻看着眼前的赵德昭,仿佛是有一种别样的感觉,是他,又不是他,比从前又多了那么些敬畏。 这可是还魂之人啊,大宋能有几个? 不不不,不止大宋,古往今来,东西南北,能有几个? “官家白日想来是因为豫王心绪不佳,后来想起殿下大功,奔波劳碌也该有所赏赐,这才吩咐奴婢前来。”周井说道。 “嗨,官家也是心急。”赵德昭点头算是信了这番话,“明日我入宫亲自谢恩!” “是,那...奴婢便告退了,还得回去服侍官家。”周井恭敬道。 孙冲立即摸出几个银锭塞了过去,周井并不想收,但他从前都是收的,这次若不收,殿下这么聪敏的人,怕也要觉出不对来。 周井拿了银子又谢了一声,从头到尾不敢抬头直视赵德昭的眼睛,在他心里,殿下哪里还仅仅是殿下,他是自己心里的神啊! 周井离开了府邸,孙冲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嘀咕道:“周内官怎么今日感觉怪怪的。” 赵德昭笑了一声,也不好说是被自己吓到了还是惊喜到了,他将一箱子珍珠交给孙冲,“明日送去洛氏商行,做些新鲜玩意儿出来。” 说罢,他又挑拣了些首饰摆件,命孙冲将余下的送入库房登记造册,其余的拿在手中又返回了正院。 杨延瑛带着安安回了凌波院,赵惟明也回了自己院子,王七娘带着宁平住正院。 王七娘倒是提过让安安回正院住,不过安安已是习惯住在凌波院,跟杨延瑛舞刀弄枪得多有意思啊,王七娘也就作罢,想着再过两年就让他单独住个院子去。 推开门,王七娘靠在榻边做着针线,赵德昭走过去想看个仔细,王七娘却是推了他一把,“挡住光了,妾看不清。” 赵德昭往边上让了让,问道:“给宁平做的?” “不是,给延瑛的孩子,”王七娘继续手中针线,“殿下应当也知道她的手艺,她呀...”王七娘笑了笑,“杨家枪无人能敌,不过拿着针就跟拿了刺球一样。” 赵德昭想起杨延瑛此前做给安安的虎头帽,也笑了出来,“那你白日做,或者让她们做去,晚上烛火这么暗,伤眼睛。” “自己做的不一样,也没几针了。” 王七娘说着继续手中的针线,整个人沐浴在烛火下,比起少女时更多了一层母性的柔和来,赵德昭坐在她旁边就静静地看着她。 不远处摇篮中宁平已是熟睡,不知梦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时不时就笑出声来。 这样的日子可真好啊! 李煜的日子并不好,一点儿也不好! 金陵城破了,宋军入城,他从此成为了降臣。 此时他跪在太庙中,身后是小周后、长子李仲寓以及江南国李氏宗族,这是他最后一次祭拜列祖列宗,明日,他便要跟着北上了。 想起前尘往事,如今只觉梦幻如泡影,金陵这座太庙,自己走后也终将会沦为狐鼠巢穴,先祖再无人祭祀。 “四十年来家园,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陛下...”小周后哭得身子瘫软,她今后的日子会如何,她一点儿也不敢想,心中只觉凄凉,怜自己命苦。 若像姐姐那般早早去了,倒也算好了! “爹,该回去了!”李仲寓看着帝后二人,神情倒是冷静,“曹将军只给我们三日时光,还要收拾些行李。” 李煜知道此行无法避免,他又重重磕了三个头,“儿孙不孝!”说罢,他含泪起身走出了太庙,小周后由宫人搀着起身跟在后面,李仲寓跨出大门前,回头又看了一眼。 大唐,便真的就此飞灰烟灭!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五十八章 归虏 看着李煜一行人的有查彦就行,曹彬在城中盯着,攻下这座城后要处理得善后不少,民居损毁,加上粮草调动,以及安抚百姓情绪,这些曹彬都要先管着,后面朝廷才会派人接手。 他这边正忙着,就见潘美走了来,脸上神情很是不好看,曹彬放下笔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潘美看了一眼曹彬没有说话,曹彬呵斥屋中人退下,潘美才哼了一声,道:“曹将军当初为何要荐王继勋随军?他入城后就放火,那瓦官阁都被他给烧了,你当他为何?” “玉佛?”曹彬笑着问道。 潘美倒是愣了愣,“你知道?” 瓦官阁位于凤凰台上,始建于六朝,高达两百四十尺,面江瞰城,地势高旷,其中有三绝,第一绝便是瓦官阁中的玉佛,这可是狮子国(斯里兰卡)国王派僧人历经十多年长途跋涉,不远千里赠送给晋武帝的。 潘美见曹彬神情似毫不意外,气愤的心也平息了些,“里头铜佛还在,不过顾恺之的维摩图也不见了,是烧了还是...” 曹彬意味深长笑了笑,潘美心中当即明白了什么,他走到曹彬身旁,压低了声音问道:“所以他这几日在金陵城中做的那些事你也都知道?” 潘美见曹彬微微点了头,唇边露出笑意,叹了一声直起身子,“你也不同我说一声,我这两日可给他气的,李煜都派人来找了我多少次了,王继勋够胆,手能伸到宫里去!” “都记着呢!”曹彬终于开了口,打仗时因为怕军心不稳不好处置,这打完了还愁没个理由处置不了? 曹彬没有同潘美说清楚,潘美心中有个数,也就不再追问,都是浸淫官场多少年的人了,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东西都归拢好了吗?”曹彬顺势问道。 “差不多装了有十船左右,江南果真人杰地灵,金陵皇宫里的宝贝都快赶上京师的了,这么多东西运回去,官家定高兴。”潘美说道。 “潘将军此前知番禺,眼下金陵无人,本将想着,潘将军辛苦些,先管一管这地方,待官家派了人来接手再回京师或者番禺去。”曹彬说道。 “好,那我就先留下!”潘美也无不可,听了这话痛快点了头。 “虽然李煜下令江南国所有城池归降,但还有在抵抗的,江州、虔州、吉州、袁州这几州最是激烈,也都交给你来调度。”曹彬又说道。 “哼,此前是腾不开手,金陵都攻下了,还怕他们不降?”潘美说道。 “能诏降最好,他们到现在还能守城,也算忠心,若能为大宋所用,不失为更好的结果。” 潘美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但心中却不是曹彬这般想的,这些人要真能诏降,早就降了,也不会他们国主李煜发了政令后还顽固抵抗,哪里是能归降的人。 他们真降了,自己还不敢信呢! 三日期满,满载着战利品以及李氏皇族的船只启航,曹彬同王继勋同李煜他们一艘船以便看管。 几日后过了润州,长江上又汇集了原吴越水师的船只,钱俶随军回京。 又几日,船队抵达汴口,过了这里,就再也看不到原来江南国的疆域了,李煜心中难过,看到岸上有座寺庙,犹豫了片刻,还是着人通禀曹彬,恳求他能登岸礼佛,为江南国百姓祈福。 “让他去!”曹彬直接点了头。 “末将去看着他!”王继勋立即说道。 王继勋在船上这几日也是无聊,趁此机会也想下船透口气,汴口是水运中转港口,江边集市也是热闹得很。 “那就在这歇一日,明日一早发船!”曹彬说道。 有了这话,王继勋便大摇大摆下了船,装模作样同李煜去到寺庙中晃了一圈,遂即便留了人看着,自己则逛去了汴口集市。 这一夜,王继勋没有回船住,第二日清早在曹彬派人去催的时候,才慢悠悠回到了船上,船队继续启航,他们会在一个月后抵达开封,抵达那座在战国时期便与秦都咸阳、楚都郢城、齐都临淄、赵都邯郸齐名的大都城。 起初,因为赵光义谋反,开封城中的气氛还是多了些紧张,街上的摊贩也比往日少了许多,夜间集市更是萧瑟不少。 不过也就个把月时间,百姓瞧着朝廷也没有什么变化,也就放了心,该摆摊赚钱的赚钱,该逛街耍乐的耍乐,仍旧热闹非凡。 赵德昭回京了自该上朝去,不过最近很是太平,各部朝官禀报了些不大不小的事,也就各自散了,赵德昭和赵德芳二人却是留了下来,昨日的赏赐,他们怎么也要谢恩才是。 “谢什么,你们为朝廷尽心尽责,爹还觉得不够呢!”赵匡胤看着自己两儿子目光慈爱,赵德昭猜出了原因,可赵德芳不知道啊,看着赵匡胤这模样,身上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爹,”赵德昭开口道:“眼下儿子做了太子,手头事情也多,我看四郎长进也大,内廷局,不然就交给他管着吧!” 赵德芳听到这话两眼发光,期盼得看向赵匡胤,生怕从他口中听到一个“不”字。 赵匡胤却没有犹豫就点了头,既然二郎说四郎能行,那四郎定然是行的。 他们能兄友弟恭,比自己同赵光义可好上不少啊! “谢谢爹,谢谢二哥,我一定不负所托!”赵德芳立即表态。 “既然是领了差事,也能开府去,”赵匡胤看向赵德芳道:“你自己去工部选个合适的宅子,让他们收拾收拾就住过去吧,再过几年,也要给你配个媳妇!” “儿子才多大啊,还要同二哥多学学呢,可不要娶媳妇!”赵德芳立即摆手,二哥在他这个年纪也没有娶媳妇,到处遛鸟玩儿呢! 赵德昭瞟了他一眼,笑了笑没有说话,继而又朝赵匡胤道:“还有就是李守恩和韩崇训二人,他们这次跟我北上,也是立下不少战功,儿子想着,就放去军中继续历练着。” “好,既然是你选中的人,爹相信你的眼光,放你殿前司还是边军中,你自己斟酌着办吧!”赵匡胤点头道。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五十九章 完颜部 赵德芳总觉得奇怪,怎么今日官家这么好说话,平日怎么都要再啰嗦几句的啊! “爹是想问一问...”赵匡胤斟酌着语言,想着要怎么说才能不让赵德昭听出来自己已经知道了他身份这件事。 “爹想问什么?” “如今南方已平,可北方还有山后九州,辽国未灭,也说不准除了辽国,还有其他游牧民族会崛起,依你看,大宋该如何防备北方才好?”赵匡胤问道。 “雁门关这一战,辽国失去五万人马,他们如果为着将来,短期当是不会再对我大宋有所图谋,毕竟人马拼不过,火器也拼不过,我以为,他们若要谋求发展,怕是会联合草原其他部族。” 赵德昭说的自然是金,不过眼下他们还未建国,在辽国的扶持下,完颜部刚统一了女真各部,还没成什么气候。 “爹也知道,我从前往北边派过探子,一开始真不是为了监视三叔,而是要盯着草原各部的动静...”眼下说这话,赵德昭一点儿也不脸红,赵匡胤想知道的不就是北方的问题吗? 就算二人都是心知肚明,但往外说,总要借个理由,赵德昭朝北边派细作这事也就不用瞒了。 “北方按出虎水(汉语翻译为金)流域生活着一群部族,他们生活艰苦,就算部族首领吃的,也就是糙米饭、腌黄瓜、韭菜野蒜这些,野味家禽倒是不少,都是他们自己打的,这就算是御宴了,部族百姓红白喜事,杀鸡煮酒,也能大摇大摆到部族首领住的地方喊他一起吃饭,沐浴也都是在小河中...” 赵德昭根据从前书上记载的,将完颜部建国前的环境描述了一番,赵德芳听得仔细,想着草原上竟还有如此未开化的部族。 这样的部族有什么可怕的?就跟野人一般! “眼下,完颜部得了辽国支持统一了各部,也是希望能从辽国获取足够的粮食和铁器,我们大宋...也能给啊!”赵德昭笑着道。 “给他们?”赵匡胤有些不乐意,这些贼人可是灭了他们大宋的,还如此欺辱赵家儿孙,为何要同他们交易粮食物资? “既然知道他们在哪儿,何不派兵马直接剿杀?”赵匡胤不满。 这话也是让赵德芳给惊着了,这部族自己从前从未听闻过,眼下更是如蛮荒之人一般,更是从未同他们大宋结怨,官家怎么一开口就要剿杀了他们,戾气未免太大了些。 “爹,打江南国,防备辽国,已是耗费了不少,还有山后九州要夺回,就算要打,也不该是这个时候,也得休养生息一段时日才好。” 再打下去,不被人说穷兵黩武才怪呢! 再说了,金国生活的地方比之辽国更北更远,大宋是有先进的火器和武器,也有足够的人马,可是这么远,包括后勤保障、粮草转运这些,都是问题! “是不用打,”赵德芳插话道:“但也用不着同他们交易粮食啊,让他们扒着辽国去。” “我明白二郎的意思,”赵匡胤继续道:“二郎是想分化他二者之间的关系,让他们联系不至如此紧密。” “没错,我大宋如今可是接连赢了辽国,我们先抛出橄榄枝,何愁他们不接?”赵德昭说道:“况且那探子也说了,这些部族的人最是崇尚中原文化,喜欢儒学。” “喜欢儒学又如何?让他们学了咱们的文化,岂不是更要强大了?”赵德芳不解。 “我看到过一句话:野蛮的征服者总是被那些他们所征服的民族的较高文明所征服,这是一条永恒的历史规律。” “二哥这话好是拗口...”赵德芳皱着眉头,努力理解赵德昭这话的意思。 而看赵匡胤,他低头沉思了片刻,问道:“二郎的意思,他们会因为我儒家文化而自取灭亡?这又是何理?” 历史上有种说法是“金以儒亡”,原先马背上的强族在进入中原后,学习汉人风俗文化,更是贪图享乐以至于逐渐文弱。 南宋时期在一次射箭比试中,两国选手差距更是悬殊,南宋官吏以五十比七的成绩赢下了金国武将,这让彼时的金国皇帝金世宗很是恼火。 后来大清入关后便着重这方面的问题,其八旗子弟不能荒废武学,但最后还是日渐废弛。 “爹,咱们要送什么东西过去,也是咱们说了算的,难道真要送些学问或者技术给他们去发展吗?自然是要送些玩乐之物啊,比如诗词戏曲、绫罗绸缎、出舆入辇、甘脆肥浓,这些裹着糖衣的毒药,难道所有人都能抵抗得了吗?” 完颜部如今可是排斥在农耕文明边缘的部族,对于他们来说,这些单凭感官就能体验到的诱惑,实在是难以抵抗! 英国哲学家穆勒曾说过,不论是自然人还是社会人,追究的终极人生目标都是快乐的最大化,而快乐有质量之差,学会欣赏和享受高质量快乐的人,很难放弃并转而追求低等快乐。 改成老祖宗的话,便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再者说了,老掉牙的一句话,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当然,眼下完颜部还没有城,能不动用兵力就解决问题,那为何要劳民伤财? “二郎是想如何做?”赵匡胤听了这话,也觉得出兵不划算,对付这么一个部族,不如就用二郎说的,自内部让他们腐朽,让他们失去引以为傲的东西。 “派个使臣去谈谈吧,”赵德昭说道:“总要先知道他们的意思!” “好,”赵匡胤点头,“届时,你将这些话写个奏本递到政事堂,就说...是朕让武德司的人打听来的就好。” 对于这种欲盖弥彰的说法,赵德昭也不过一笑置之,武德司便武德司吧,不过说起武德司,赵德昭还真有话说。 “爹,武德司正好也是抓细作的,爹有没有想过,让他们也朝外发展发展,打探些有用的消息回来?”赵德昭笑着道。 “为何这么说?”赵匡胤问道。 “是这样,此次攻下润州城,便是有个姓左的小兵...”赵德昭将这件事简单说了,接着道:“武德司不也有个姓左的,说不定是一家,既然能抓细作,也能做细作。” “我记得,这次谋反,也有个宿卫将军姓左...”赵德芳突然道。 殿中突然静了下来,赵德芳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道:“估计不是一家的,姓左的京师也不少呢!”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六十章 提议 “是不是一家暂且不论,”赵德昭打破了尴尬,朝赵匡胤继续道:“先选一些人,跟着使臣去到完颜部落,还有辽国也要派些人去才好,好在辽国那些城池汉人也多,不打眼。” 最好是一边拉拢完颜部,一边让他们同辽国起争端,削弱他们的同时,大宋自然坐收渔翁之利。 当着,这是最好的结果,若不顺利,那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好,你选几个机灵的人去,朕相信你的眼光!”赵匡胤看向赵德昭的眼神中满是信任,这让赵德昭不免心虚。 说自己眼光准,那只限于在历史上有名有姓的人物,可不是所有人自己都看得准啊! 不过对上赵匡胤这般殷切眼神,赵德昭也只笑了几声便算应了。 “南方也归了大宋,这些城池也都要委派知州,眼下官员怕是不足,你们可有什么想法?”赵匡胤又问。 大宋的冗官冗员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严重的,而是经过太宗、真宗、仁宗逐步加剧,科举规模的激增、恩荫制度的扩张、为加强中央集权而机构叠加,因对外战争调整内部政策,官员数量再一次膨胀。 眼下要用人,一时还真没有那么简单能选出合适的来。 “要不再开一次科举?”赵德芳看着二人小声道:“选些进士填充各府衙,再提拔些官员充任知州刺史?” “那得多久?”赵德昭摇头道:“不若从吴越从前官吏,以及这次江南国中选出来一些,江南国的去吴越,吴越的去江南国,水土风俗都类似,上手也快!” “哈哈哈,二哥这提议怪有趣的,”赵德芳“噗嗤”笑了出来,“那岂不是还要去调两地的档案?也要花不少时日的吧!” “有你二哥在,花不了多少时日!”赵匡胤没来得及多思考便脱口而出,说完才发现不对,他咳了一声,见赵德芳奇怪得看向自己,找补道:“你二哥认识人多,这次勤王,不也将原吴越的范垣也带来了嘛,到时候再从吴越、江南国的大臣们打听打听,便能知道谁合适谁不行了。” “爹说得对!”赵德芳不疑有他,重重点了点头,看向赵德昭的目光中满是崇敬。 赵德昭见赵匡胤神情局促,心中叹了一声,转了话题道:“说到使臣,原先派出去出使高昌的王昭素王博士,可知道到哪儿了?” 王昭苏随伊州陈氏一同出塞,眼下也是过了许久,想来伊州是已经过了,也不知道走到哪儿了,到没到高昌呢! “你一说,好像许多没收到消息了,不过路途遥远,便是用最快的驿马,也要花上不少日子。”赵匡胤道。 “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赵德昭又问。 “一个月前,”赵匡胤从御案上找出一份文书来,“王昭素经过...这名儿也太过奇怪,茅女王子开道族,本想同他们部族交流一番,不想语言不通,最后换了些食水便离开了。” 一个月前,赵德昭点了点头,那的确还不久,这书信送来最快也要数月,总不会刚写完一封就再送一封,官驿也不是开着玩儿的。 “爹,没事我就出宫去了,还有不少事要处理呢!”赵德昭朝赵匡胤道。 赵匡胤倒是想多留他们兄弟些时候,不过江南国刚打下,眼前一堆事要处置,二郎为太子,手头也有不少事,四郎也是,内廷局交给了他,想来比平日更要忙碌了。 “去吧,”赵匡胤慈爱得看向兄弟二人,“事情要做,但身体也要注意...” “知道了爹!” 二人躬身离开,走出垂拱殿后,赵德芳凑到赵德昭身旁,小声道:“二哥,你有没有觉得爹怪怪的,他平日可严厉了,今日竟然没考我课业,还让我注意身体!” 赵德昭一把搂过赵德芳的肩膀,笑道:“爹关心你还不要?是不是上赶着讨骂啊!” “不是不是。”赵德芳只觉得禁锢着自己身体的臂膀很是有力,心想二哥果然是练武的人,自己要什么时候才能练到这样啊! 赵德昭放开赵德芳的肩膀,轻拍了拍道:“此前三叔那件事,你死守内廷局,爹想来也是心疼的,你没发现就是这件事后爹才对你格外慈爱的吗?” “是吗?”赵德芳跟着赵德昭继续朝前走,也没想明白,最后心道:二哥说是便是吧,二哥说的总不会有错。 “二哥,我这些日子同崇仁学骑射,也有了些长进,几日咱们兄弟比试比试?”赵德芳跟上赵德昭的脚步,脸上颇是骄傲。 他这个亲卫果真有两把刷子,比起韩崇训也毫不逊色,而且对上自己这个郡王也没阿谀之态,自己做不好的地方,他竟然也挺严格,也不怕自己责罚他! “成啊,比呗,”赵德昭想着就当陪这个弟弟玩耍了,“后日来我府中参宴,届时比试一场就是!” 兄弟二人就此约下,出了宫门,赵德芳便去了工部,他要寻个离二哥近些的宅子居住,这样串门也是方便。 赵德昭则回了开封府衙,这些日子政务都是通判李景阳在处理,他的能力自己已是熟知,江南国的知州,倒也该有他一席之地。 “知州?”李景阳听闻这消息后很是惊讶,“殿下是觉得下官办事不利?” “当然不是,”这下轮到赵德昭愣了,“你为何会如此想?我见你能力出众,眼下江南也是缺乏能干的官吏管理各州府,这才想到你,你...不愿意?” “既然是殿下安排,下官自然听从。”李景阳也没说自己愿不愿意,行事风格仍旧淡然,这让赵德昭也有些看不懂了。 开封府通判从六品,知州却是五品了,连升两级,这...不好吗? “恩,你若有心仪的州府,提前同我说,这点我还是能做主的。”赵德昭又道。 “不敢,殿下如何安排,下官便去哪里!”李景阳又道。 “那...行吧!”赵德昭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好歹也共事了两年,李景阳的性格当真是冷,也不知什么事才能让他外露些情绪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六十一章 小宴 之后两日,赵德昭自武德司中选了二十来人,选到姓左的那同知时,赵德昭见他仍旧无精打采的模样,忍不住便问是怎么回事。 武德司长官武德使小声道:“左都知因为此前...那事儿心绪不宁,前几日还同下官说要去职呢!” “他这个左,就是...那个左?”赵德昭惊讶,“那怎么还能留在武德司,按理不该一并押入大理寺受审的吗?” 受审不代表有罪,毕竟是一家人,总要查清楚有没有参与。 若就是谋逆的左家,不说牵连丢了命吧,但官职总要有影响的,而且还是武德司都知这种职位。 “左家老太爷走的时候,左家兄弟就分了家,到他们这一辈,其实关系也不算近,算是堂兄弟吧,反正关系也不好,见面都不带点个头的...” “下官也问过官家的意思,官家是说,既然都分家了,那关他何事,该如何便如何,对了...”武德使又道:“润州那个左小五,回来后怕是要治罪,是那一家的,唉,当真是可惜,这要的人才,下官这武德司也要呢!” 赵德昭这才明白了,朝武德使说道:“左都知本殿下要了,选出来的这些人让他们收拾收拾,过几日我来领!” “是!”武德使立即领命,他也没问选这些人是去做什么,反正跟着殿下总不会是坏事。 “我朝律法,谋逆只斩参与之人,不株连九族,左小五,最坏也不过革职,他若有本事,总会寻到出路。”赵德昭又加了一句,左小五的确可惜,若他是左都知家的,这些事也就牵连不上他了。 太子府的小宴并没有保密多久,也不知那些官员都是从谁口中得知的消息,家宴当日,太子府大门前行人络绎不绝。 朝中不少大臣也是很有眼力见,知道是家宴,他们自己便没有上门,让家里仆从小厮带着礼盒,有的贺赵德昭封为太子,有的贺赵德昭喜获千金,有的贺赵德昭凯旋,反正林林总总,将近日来的喜事都拿出来作为了道贺的理由。 甄大甄平二人已是有了经验,一个负责查验贺礼中有无金银,比如有人便在送的玉器中藏了黄金,这些都要退回去,以彰显太子清廉,另外一个便将能收的贺礼登记造册,命人收入库中。 昭庆早早便到了,她今日高兴,这几日她又提了一次要回平江的话,没想到官家竟然就同意了。 “这下好了,你也不用整日愁眉苦脸,”赵德昭笑着看满面红光的昭庆道:“届时我派人护送你回去,咱慢慢走,可别到了平江又下不了地!” “臭小子,取笑谁呢!”昭庆哪里听不出赵德昭话中意思,翻了个白眼转头就同王七娘和杨延瑛说话,“你们平日是不是都受委屈了?放心,若委屈,进宫同母后告状去,谁还治不了他了!” “天地良心啊,我哪敢啊!”赵德昭作双手投降状,惹得几人又娇笑连连。 “二哥,我来了!”人未到,声音就蹿进了屋子,除了赵德芳还有谁。 赵德昭转头朝外看去,便见赵德芳大步走了进来,门外郭崇仁身影一闪而过,门帘放下后便就看不见了。 “什么时候比试?”赵德芳满脑子都是同赵德昭比身手的事,他将背后的弓解下放在桌上,“我连自己的弓都带来了!” 昭庆叹了一声,“四郎,总要先用了饭再说是吧!” “阿姐说的是,先用饭!”赵德昭将弓递还给赵德芳,“宴后我好好陪你玩儿!” “不是玩儿,怎么就是玩儿了呢!”赵德芳听了这话也是不满,不过还是接过了弓,命人拿出去给郭崇仁收着。 家宴举办的地方在花园中一处馆阁中,冬日四面窗户关上便如墙壁,盖上帘子后也不会有冷风吹入,可到了这个时节,四面窗户便都能打开,也能随心意将帘子放下或者收起。 此刻,窗户都开着,四面帘子卷了一面起来,楼阁不远处的平台上有戏班子唱戏的声音悠悠传入,微风将花香送来,真是春日好光景。 兄弟姐妹几人畅快吃着,说说笑笑好不热闹,吃到一半,却听闻周井来了,他来定然带着官家的旨意,几人起身下楼,不想官家是送了些御膳房的点心和酒来。 “爹这几日心情是真好,”延庆也忍不住说道:“我昨日入宫,爹就在母后宫里逗福庆呢。” 一桌人又七嘴八舌说得兴起,唯有赵德昭不语! 宴后,赵德芳又缠着赵德昭比试,一行人想着反正无事,索性一并去瞧瞧。 校场上已是列好了几个靶子,捷豹、西风和踏月也被牵了来。 “怎么将踏月也牵来了,你又不能骑马!”赵德昭看向杨延瑛道。 “不骑,看看也成啊,这几日怪想的呢!”杨延瑛挺着肚子走到踏月旁,伸手摸了摸踏月鬃毛,踏月真许久没见自己主人,弯下脖子不住在杨延瑛脖颈上蹭着,一副依赖眷恋模样。 赵德昭见此也便不管,招呼赵德芳道:“来,就长垛和马射,一次十箭,共二十箭,中多者胜!” 长垛,便是站在原地射箭,马射,顾名思义,骑着马奔跑移动射箭。 “好!”赵德芳拿着弓箭跃跃欲试,心想自己定要让二哥惊叹一把。 先是长垛,二人站在五十步之外灰线上,看着对面竖立的一排箭靶,中心一点红很是醒目。 赵德昭活动了下筋骨,继而从箭筒中抽取六钱之箭,搭于弦上,转头看向同样屏息凝神的赵德芳,笑了笑道:“这便开始了哦!” 赵德芳本是已准备好,突然听到耳边赵德昭的声音,手倏地一松,箭就朝前方飞了出去,他心下立即知道坏了,这一箭怕是要脱靶! 果然,前方数箭的兵卒便举起了旗子,是白色,脱靶! “二哥你干扰我!”赵德芳转头就要控诉,可就见赵德昭松开了手,轻微得一声弓弦震动后,羽箭“嗖”得一声朝箭靶而去。 远处兵卒很快举了旗,绿色! 中靶,但没中靶心! “干扰?你若在战场上,难道敌人还能都消了声等你来射?”赵德昭转头问道。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六十二章 选人 这话,让周围瞧热闹的人都笑了起来,赵德芳虽然也知道赵德昭说的没错,可还是有些生气,他转过头,抿紧了双唇道:“再来!” 赵德芳抽了一支箭,赵德昭这次也不再逗他,几人连续射完,赵德芳中了六箭,赵德昭全中,甚至还有一箭中了靶心。 “殿下还是厉害!”王七娘悄声道。 杨延瑛听了却是撇嘴,“我能比殿下更好!” 王七娘捂唇笑了几声,“你自小就是上战场的,殿下自不能同你比!” 长垛射完便是马射,赵德芳许是因为输了前面的比试,后面愈发焦躁,十支箭才中了四支,看他神情,快是要哭出来一样。 “这里风大,咱们回去!”杨延瑛扯了扯王七娘的衣袖,王七娘也知道这个年纪的少年最是要面子,他们自家兄妹不打紧,自己同延瑛毕竟是嫂嫂,在这里看人笑话也不合适。 二人带着孩子回了正院,校场上便只剩兄妹几个,赵德芳垂头丧气下了马,便是连话都不想说了。 “其实,你短短数月能有如此成绩,已是不错。”赵德昭翻身下了捷豹朝赵德芳道:“你二哥我当初可是日日去禁军营练半日的,你练多久?” 这么一说,赵德芳也想起来了,那会儿二哥刚领了禁军营指挥的职务,当真是日日都要去,原来竟然他自己也要练习,原还以为就是去瞧禁军操练呢! “成了,往后啊,别心骄意满的,沉下心做事,方才能有所成绩。” 赵德芳仍旧闷闷不乐,怏怏点头,“是,知道了!” 宴会到这儿也便结束,对于赵德芳而言并不是很开心,他离开太子府,神情颇是落寞,郭崇仁跟了他一路,到内廷局时终于按耐不住,道:“是属下没用,殿下要是同韩提点学,说不定就不是今日这结果了!” 赵德芳回头,“你这是在安慰我?” “啊,是啊!”郭崇仁点头。 “演得一点儿也不像,”赵德芳重新扭头朝前走着,“你的本事我会不知道?说到底还是我自己懈怠,半桶水晃荡啊!” 郭崇仁也不知道自己如此真诚,四殿下是怎么看出这话违心的。 “那属下可说实话了啊,”郭崇仁抬脚跟上,“殿下您的确心浮气躁,学武哪里是能一蹴而就的,属下让您练马步,您趁属下看不见就偷懒,射箭要求的是稳,手稳下盘也要稳,累是正常的嘛,属下小时候被我爹逼着练的时候也累,可您看,属下如今这功夫,不还得感谢我爹当年逼得好!” 郭崇仁如今想起那段日子,还忍不住打寒颤,爹太凶,娘也袖手旁观,还时不时同韩家、何家、曹家的几个比,当真凶残。 “殿下,属下说真的,您还有得练呢——”郭崇仁说着便停下了脚步,前方赵德芳转头看向自己,眼神充满了怒意和哀怨。 郭崇仁瞬间就闭了嘴,唉,殿下才输了,还输得难看,自己再说这些,不是更打击殿下了嘛! “本殿下要做事了,你在外头等着吧!”赵德芳生硬得说了这一句,进屋“砰”得就关上了门。 郭崇仁叹了一声,转头见其他几个近卫笑脸,怒道:“去去去,还轮得到你们来取笑老子!” 郭崇仁以为赵德芳会就此不练,或者换个老师教他,不想第二日就见他在院中老老实实扎起了马步,伸直的双手上也绑了两块砖石,心道果真是赵家的人,这固执的性情还真都差不多。 不过自此之后,他也是更用心了不少,将自小总结的心得体会倾囊相授,想着哪一日殿下要真能赢了太子殿下便是自己最大的成功了! 赵德昭自是不知道一场小小的比试,同时激起了两人的好胜心来,家宴过后,昭庆便坐着马车在一众护卫簇拥下离开了京师。 几日后,赵德昭从武德司将选出来的二十人领到了殿前司营房,这些人不知赵德昭是什么意思,想着难不成是要让他们入殿前司吧! “我大宋武德司是做什么的,诸位比我清楚,你们也都是武德司中佼佼者,是以,本殿下选你们,也是需要你们做几件事。”赵德昭开门见山,视线从左都知脸上闪过,见他神色比前几日见时好了些,想着当是武德使同他说了些什么。 “太子殿下吩咐,吾等竭尽全力,定当为朝廷效力!”诸人齐声道。 赵德昭“嗯”了一声,而后慢慢将自己要做的事同他们说了,看着他们逐渐凝重的神情,赵德昭说道:“此两件事,危险也是危险,但我想过了,除了你们,大宋怕也难有人可胜任,自然,本殿下不会逼你们,若有想要退出的,现在便可离开!” 赵德昭说完便捧起了茶盏,看着屋中几人环顾以眼神询问,最后,这二十人也没有一个人离开的,这让赵德昭很是满意。 “既然如此,此事便定下,诸位俸禄会涨两成,而后分成两份,一份提前预支给诸位,一份会每月送去诸位家中。”赵德昭又道。 他们接下这任务,今后便不会长在京中,除了他们自己要用的钱,家眷的生活开支也要保证好,也好免去他们在外担忧。 “多谢殿下!”诸人听到薪俸还涨了,心下高兴,见赵德昭安排得也妥善,哪里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好,接下来便是你们选择的时候,去辽国的站左边,去完颜部的靠右边站!”赵德昭又道。 “属下会契丹语,属下去辽国!”有人朝左边跨出了一步。 “这个完颜部从未听过,属下倒是想去见识见识!”有人好奇心重,便朝右边跨出了一步。 最后,倒是有十二个人选择去辽国,八人选择去完颜部,左都知便是这八人之一。 “好,就这么分吧!”赵德昭没有什么意见,选了十二人中官职最大的为首领,让他们收拾收拾后去西山巡检司找何承矩,他会安排他们要做些什么。 虽然原先北边的探子以老马的死亡全军覆没,但赵德昭觉得,这件事还是得交给何承矩来负责,他眼下在北边,也是方便行事。 “至于你们八个,”赵德昭在心中回想,好似姓左的官职最大,“左都知为首,一切安排听他的,朝廷近日会选出使臣,你们随使臣一同去完颜部。” “不用隐藏身份?”左都知好奇问道。 “隐藏?辽国有汉人,完颜部可没有汉人,要怎么隐藏?还不如大大方方得去,细作,不一定是阴谋,也可是阳谋!”赵德昭咧开嘴笑了笑,对接下来要做的事很是兴奋。 “具体要如何做?”左都知并不明白赵德昭的意思,想着阳谋也要有个谋才是,他们去了,然后呢? “届时就会知道了,眼下使臣还没选出来呢!”赵德昭并没打算细说,让他们先去户部支俸禄,回去收拾好行囊等消息。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六十三章 走私 出使完颜部的使臣到底该定谁,赵德昭没有头绪,便想着去政事堂问问薛居正的意思。 不想自己话刚问完,薛居正便拿出几份奏本来递给赵德昭道:“太子殿下来得巧,这几人听闻了此事,写了奏本毛遂自荐,殿下看看。” 赵德昭不免惊讶,他接过这几本奏本翻开,一个是史馆修撰扈蒙,另外一个是殿中侍御史滕中正。 “要说这个扈修撰,一张嘴是真能说,”吕余庆在旁边笑着朝二人道:“那日...豫王将下官等都绑在垂拱殿中,扈修撰将黎景比做狗,将黎景给气得,差点要割了他的舌头,好在滕御史护了一把...” 赵光义逼宫那日,薛居正带着圣旨躲了起来,赵德昭还没赶到,是以他们二人没听到扈蒙是怎么骂黎景的,此刻说与他二人听,赵德昭同薛居正俱是笑了起来。 “扈修撰博学,是个好人选,不过下官担心他这性子...”薛居正还是犹豫。 “那就让滕御史也一起去!”赵德昭说道:“滕御史能劝着一些。” “倒也可!”薛居正点头,这二人在一处,要学问有学问,要圆滑也有圆滑,就是俩人年纪都大了一些,此去草原路途遥远,可别在路上染了病。 这么想着,薛居正也将自己担忧说了出来。 “派个御医跟着吧,再备好些常用的药物...”穿城过镇的不用担心大夫和草药问题,可若是野外行路,还真不放心。 “还得派军士一路护着,同王博士一样才好!”吕余庆说道。 “是,等会儿我去趟枢密院,让李承旨安排!”赵德昭点头。 定下了这二人,也不能就这么让他俩上路,自己还得根据探子“打听”回来的消息再同他们掰扯掰扯,好让他们心里有个准备。 赵德昭正要告辞离开政事堂,就见王祐走了进来,面上神情不是特别好看。 “见过殿下!”王祐停下脚步行礼,“殿下稍慢,有件事要同殿下禀报才是!” “何事?”赵德昭问道。 “是关于市舶司...明州港发现有走私,很是严重。” 吴越纳土归降后,朝廷便将明州定作了大宋第三处市舶司,明州知州李穆兼为市舶使。 起初,赵德昭还担心过李穆没有市舶司的经验,能否将市舶司顺利开办起来,想着或者让番禺调个人去帮忙。 但他委实想多了,也低估了李穆的能力。 明州在吴越国时便有港口,吴越国同辽国的贸易便是走的海路,除此之外还有同新罗、高丽、后百济等国家的往来。 有此基础,李穆在明州设立大宋市舶司还算顺利,赵德昭还考虑将钱塘、台州这些原吴越港口也慢慢恢复,设立大宋市舶司。 算来,几个月前便是第一批海商出海的日子,这么短时间,便已经有走私了? 赵德昭听到“走私”二字才注意王祐担忧的神情中,还隐隐带着愤怒。 “走私?”薛居正也蹙眉道:“怎么不见奏本?” “下官适才去三司寻顺宜(沈义伦的字)说事,这也是他才收到的消息。” “具体是怎么回事,沈大使可有说?”薛居正又问。 “明州外有翁山县,此前便是有海商居住在此,明州、台州、钱塘等都渔民以捕鱼缘由出海,实际便是将货物卖与了这些海商,这些海商再转卖去其他地方...” 吴越国对海商的监管没有像大宋市舶司这么严格,大的海船在港口自会有人验货登记收取税费,但小渔船哪里会有人去查? 监察官吏也不会觉得这些渔船有本事能走到很远的国家去做生意啊? 这些官吏想的没错,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些渔船没打算去到很远的地方,而是就在离海岸不远的翁山县,那里早有海商等着收他们货物,积攒一批后便可远航了。 “去一封公文至翁山,让县令带兵将这些走私海商赶出去,再不能让他们留居!”薛居正说道。 没了走私海商,渔民也就没了买家,自然不会把货物带出去。 “老师,翁山,您可知道有多少岛屿?”赵德昭笑着叹了一声,问道。 “多少?” “一千有余!”赵德昭道。 翁山,现代的名字就是舟山群岛,据统计,舟山群岛有岛屿一千三百九十个,让县令带兵赶人,这要赶到猴年马月去? 赶的时候他们开船躲在海上或者转移,等官兵走了再回去,怕也没人知道! “这...”薛居正当真是不知道翁山县竟然是这么一个县,他转头看了一眼王祐,见他朝自己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无奈神情。 这一次也是李穆巡查明州百姓时,无意间发现的此事,要不是这么难办,他如何会将此事上报朝廷,定然自己着手就解决了。 “既然不能从走私海商这边下手,便从渔民这边呗。”赵德昭说道。 “渔民?”吕余庆闻言满脸不认同,朝赵德昭说道:“沿海城镇有多少渔民,要如何防备?这同去翁山赶走私海商也差不多!” “首先呢,下发政令,发现渔民私自带货出港交易,一旦查实,处以货物价格十倍罚款,同时取消家中子孙科举资格...” 这个时代,科举自然比做生意更能得到认可,若为了钱断送子孙后代的科举前途,想来他们也要好好掂量掂量,值不值得他们铤而走险。 若当真有人不在乎的,那赵德昭也无话可说,人为财死,自然有人为了钱财六亲不认。 “第二,派官兵沿海岸线巡视,起到一个震慑的作用...” “第三,也要在翁山县发布公告,愿意同我大宋正经做生意的,我大宋自是欢迎,过往也可既往不咎,但若还想着赚走私的钱,我大宋定然严惩!” 从前走私赚的是吴越国的钱,同他们没什么关系,不过以后就不一样了,休想从大宋赚走一个铜板的走私货! “好!”薛居正点头,“去年番禺也练了一支巡查水军,便先从他们那里调去明州。” 赵德昭听完叹了一声,想着海军这件事还是得赶紧提上计划了,现在还是对付走私海商,若海上商路繁荣起来,迟早会引来海盗,没有官兵在远海巡逻驱赶可是不行。 若因为海盗影响海贸的进行,朝廷一年得要损失多少银子! 这件事不止赵德昭担心,薛居正几人也留了心,毕竟任何一条商路都不能缺少这些因素,当初河西走廊不也是,唐朝可是在沿线驻扎了不少军队,一边备战屯田,一边保护贸易安全。 得好好想想才是!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六十四章 生存艰难 几日后,朝廷便公布了出使完颜部的人选,便是史馆修撰扈蒙和殿中侍御史滕中正二人。 同时,也定下了护送人选,除了赵德昭挑出来的八个武德司中人外,还有升任侍卫司都虞候的李守恩带马军五百禁军随行,另从太医院拨了个御医,还有若干仆从。 至于韩崇训,他自己不想留在京师,听闻可以自己选,当即表示要去雁门关。 山后九州还没打回来呢,届时要出征,自己在雁门关岂不是便利? 李守恩在京师,还不一定能轮得到呢! 既然如此,赵德昭也没意见,让吏部出了封告身文书,让他自己去雁门关寻郭进,至于去做什么,自然是要听郭进安排,韩崇训当即表示没有问题,拿了文书便兴冲冲出发了。 使臣离京前,赵匡胤在垂拱殿特地举办了一次小宴,除了赵德昭以及政事堂几位重臣之外,扈蒙、滕中正,八名武德司人以及李守恩都被诏进了宫中。 宴席事小,主要的便是要同他们说一说这完颜部大致的情况,免得他们一路抓瞎。 不过赵德昭还没开口呢,扈蒙就先朝赵匡胤提了问题。 “陛下,听闻完颜部同辽国联系紧密,还有一女送入辽国未妃,臣等要如何分化他们?”扈蒙不是不知道分化两国常用的手段,不过听闻这两国已是有了交情,若能多知晓一些情况,也能避开说不该说的和不该做的。 “此事让太子同你们说,早先也都是他派人去打探回来的消息!”赵匡胤直接将皮球踢给了赵德昭。 殿中所有人的目光俱是看向了赵德昭,赵德昭放下酒盏,缓声开口道:“他们的确联系紧密,完颜部依靠辽国才能统一诸部落,而辽国也需要他们作为助力,可是...” “可是”两个字,让殿中诸人更显好奇,殿下到底查到了什么,才看上去如此有信心可以分化他们。 “辽国自诩国力强盛,对他们可算不上好......” 眼下,除了被辽国扶持的完颜部,其他还有各部女真,被辽国划分为生女真和熟女真,这便是辽国所谓的“分而治之”,熟女真被辽国直接统治,生女真有一定自治权,但也需要朝辽国纳贡。 “说起纳贡,辽国可真不管女真各部死活啊...” 辽国将女真视为附庸,每年都要向其索取打量贡赋,毛皮啊、珍珠啊、人参啊这些,其中最多的便是海东青。 “海东青?”李守恩惊讶道:“我听说过,这种猎鹰很是稀有,辽国贵族最是喜欢用他们打猎,原来竟然都是那些部落进贡的?” “对,海东青本就稀有,据说每十万只鹰才会出一只海东青,加上海东青性情凶猛,许多女真人在捕捉海东青时不幸死去,可辽国却是强迫女真每年都要上交不少数量的海东青,使得这些部落民不聊生,很是困苦。” 后来海东青成为濒危动物,也同辽国过度捕捞有关联。 “还有打女真...” “这是何意?便是字面意义上的打女真?”滕中正奇怪道。 “要这么说也成,”赵德昭点头,“其实就是抢劫,辽国会冲进辽国各部强取豪夺,若敢有反抗便是一顿好打,辽国自己将这项活动称之为打女真,并以此为乐。” “呵,蛮夷到底是蛮夷,他们也不想想,他们也是自草原上而来,看来建了城镇,学了我们汉人的东西,骨子里里的野蛮却是一点儿也没有改变!”扈蒙听了这话很少不屑。 赵德昭瞧着他们几个模样,看着倒对女真很是同情了,这可不行,要知道金国后来对大宋也没好到哪儿去,看来是从原来的主人辽国那儿学到了不少。 “所以咱们要保持警惕,同完颜部结交的同时,也不要做了东郭先生,当心反被狼咬一口。”赵德昭说道。 “殿下说的是,下官等自当谨记于心。”扈蒙忙颔首领命。 “还有一点,”赵德昭继续刚才的话题,“为了统治女真各部,辽国都让他们送了质子去临潢,眼下嘛...估计也就只剩完颜部的质子了,完颜部呢,一方面的确需要辽国背后支持,可对于辽国如此欺压,你们以为他心里好受啊!” “下官等明白了!”扈蒙带头起身,朝着赵德昭躬身行礼。 赵匡胤看着几位大臣的神色也很是满意,对赵德昭这个儿子更是满意,虽然对赵德昭此前遭遇很是心疼,想着要补偿他更多东西才好,不过眼下这种时候,觉得有这么一个还魂的儿子,当真犹如天助! 不过很快,赵匡胤便因这个想法而唾弃了自己,他怎能如此想呢? 二郎可是吃了百年的苦头才换来了这些经验学识,自己是他父亲,实不该感到开心才是。 赵德昭瞧见赵匡胤悲喜交加的神色也颇是不解,不懂自己这个爹又想到了些什么,才会让他脸上同时出现这极端的两种情绪,刚自己说的也不会让他有这种反应吧! 赵德昭想着朝扈蒙几人看去,见他们脸上就算有两种情绪,也是愤怒和担忧居多。 愤怒是因为辽国对待女真的各种惨绝人寰的政策,担忧是因为他们此次任务不知会如何。 半个时辰后,小宴结束,扈蒙作为此次主使,带着人便告退离去,明日开始便要收拾些要带去完颜部的物资,除了粮食等吃的外,多是一些看着奢侈,实际会丧志的玩物。 “爹,那儿子也告退了!”赵德昭起身说道。 他这话刚说完,就见外头一个小内官探头探脑的,神情颇是烦恼,周井见了忙走了出去,赵德昭也顺势留了布,想听听到底又出了什么事。 片刻后周井走回殿中,看着神情也是一言难尽。 “又怎么了?”赵匡胤皱眉,想着这事怎么一天天的就没完没了。 “回官家、太子殿下的话,”周井不敢让自己露出哪怕一丝愉悦和幸灾乐祸来,垂着脑袋低声道:“大理寺传话,豫王他...疯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六十五章 疯了?! 赵光义疯了这件事,被苏晓严令不得谈论,而后命人快速报去了宫里。 赵德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不相信,想着赵光义此人狡诈,可别是使什么苦肉计好让官家心软。 他这么一想,抬头朝赵匡胤面上看去,但见他神色看不出什么异常来,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官家,苏正卿问可要让御医去瞧上一瞧。”周井又道。 让御医去看,多少能看出些真假来,赵匡胤却直接拒绝了这个提议,“不必了,疯还是不疯,都改变不了他的罪行。” 皇帝这么说,赵德昭也放了心,他本就准备出宫,想着要不自己去看上一眼。 “不早了,你也回吧!”也不知赵匡胤看没看出赵德昭的心思,他开口说了这么一句,便出了垂拱殿朝后宫方向走去。 赵德昭躬身告退,出了宫门直奔大理寺,赵光义发疯这种好事,自己怎么能错过! 苏晓也是听下面人禀报后,才从府邸重新赶来的大理寺,此时也不知皇帝会不会来,只好在衙门等着,听到外头通传声,见皇帝没来太子来了,紧走几步迎了出去。 “见过太子殿下!”苏晓行完礼起身,陪着赵德昭朝大理寺狱方向走去,边说道:“也是下头狱卒禀报,下官才知晓,说是昨晚便有些不对劲,看着一直在笑,也不知笑些什么。” 赵德昭点了点头,“你们就在外头等着,我一人进去看看。” “是!”苏晓停下脚步,吩咐着狱卒都从里头出来,看着赵德昭走了进去才叹了一声。 “大人叹气做什么?”有狱卒问道。 苏晓摇了摇头,想着豫王可真是不死心啊,舌头都割了说不了话,就想这一出,是想让官家心软饶他死罪不成? 走道昏暗,赵德昭直接走到尽头,看见牢中跪坐着的一团人影。 几日不见,赵光义看上去又潦倒了不少,头发散乱遮住了面庞,看不清底下神色,因为不会说话,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来,也不知在表达什么。 此刻他正将地上稻草往嘴里塞着,嚼几下又吐出来,而后再重新抓一把塞进口中,不远处桌上放着的饭菜却是一动都没有动。 就凭这...也能说赵光义疯了? 赵德昭在心中哂笑一声,靠近牢门道:“三叔,侄儿来看你了。” 牢中的人顿了顿,继而没有理会,继续往嘴里塞着稻草。 “三叔不用费工夫了,爹没有来,也不会来,爹说了,不管你疯不疯,死罪是免不了的,你该庆幸,你几个儿子没有受你牵连,贬为庶民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要不然,早一百多年你就得绝后喽!” 赵德昭说着笑了一声,“三叔若往好处想,这皇帝没做成,你这一脉说不定还不会死绝呢,是不是?” “呜呜呜——”赵光义倏地起身朝大牢栏杆冲来,隔着栏杆将手朝赵德昭用力抓去,赵德昭没有管抓向自己衣襟的手,只看到了赵光义眼眸中的愤怒和不甘,哪里还不明白这疯就是装的。 就说么,赵光义哪有这么容易就疯的! 赵德昭哼笑一声,只用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朝他说道:“三叔还想知道侄儿到底是谁吗?” 赵光义闻言瞳孔剧震,不可思议得看向赵德昭,好似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的身份? 此前不是说过了吗? 难道真是骗自己的? “赵光义,我的确不是你侄儿赵德昭,也不是宋朝人,我来自千年之后...” 赵德昭满意得看着赵光义惊恐的眼神,见他似乎想要抽手后退,忙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继续道:“历史上你的确干掉了你哥做了皇帝,我上次说的那些事也都是真的,赵光义,你要做了皇帝,你会逼疯你自己的儿子,你的子孙会被金国俘虏凌辱,你会绝后!” “呜呜呜——”赵光义用力挣扎着,眼神看向牢门外,希望有人能来救救他,赵德昭今日说的事,怎么比此前还要令人恐惧,千年后的人是什么意思?他到底是人是鬼,是什么东西啊! “知道为何现在我同你说这些吗?”赵德昭用力扯了一把,没有吃饭且虚弱的赵光义哪里能挣脱,一整个撞在了栏杆上,便是脑袋也“砰”一声磕了上来。 “首先,你要死了,就算赵匡胤心软留你一命,我也能有办法弄死你!” 赵德昭神情冷厉,在赵光义看来好似地府索命的冤魂,身子颤抖得更是厉害。 “其二,你疯了,你就算写下来,可疯子的话有谁会信呢?”赵德昭哼道:“赵光义啊,你可真是自作孽,将自己的活路一条条斩得彻彻底底!” 赵德昭说完,倏地放开赵光义的手,猝不及防下,赵光义整个人疾步后退,继而一个不稳跌坐在了地上。 他大张着嘴巴,眼睛也瞪得圆鼓鼓的,喉咙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赵德昭这么看着,觉得他之前就算是装疯,眼下离真疯怕也不远了。 赵光义就这么呆愣愣得坐着,赵德昭看着他瞬间灰败的神情,没再开口,转身离开。 苏晓还在外面等着,见到赵德昭出来,忙说道:“若早一些发现不对,让大夫来诊诊便好了。” “唉,”赵德昭面上露出几丝伤怀来,叹了一声,“三叔他郁结于心,就算请了大夫也是无用,如此疯了,说不定于他反而是件好事,可以轻轻松松、无牵无挂得走了!” “殿下说得极是,待豫王家眷抵京见了他最后一面,也该是上路的日子了!”苏晓又道。 赵德昭点头,“一步错步步错...落到如今这般地步,只盼着三叔他,来生投个好人家吧!” “殿下仁慈!”苏晓垂首面露恭敬。 赵德昭又叹了几声,这才离开了大理寺,苏晓直起身子,刚要吩咐狱卒好生看管,万不要出差错,却见站在身后一个新来的小吏眼含热泪,怪道:“你哭什么?” 小吏躬身道:“殿下这般仁厚心善,小人当真感动,这才控制不住,大人见谅!” 苏晓看他不似做戏,颇有些一言难尽,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准备回府去。 明日得同大理寺丞说一声,这往后往寺里选人啊,还是得选些聪明机灵的,不然,容易被犯人忽悠!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六十六章 再添丁 十日后,赵光义的妻子小妾并几个儿女在禁军的押送下抵达了京师。 那日,符氏如往常一般在府中查看账本,倏地一声响,就见架子上一个瓷瓶倒了下来,在地上裂成无数碎片。 符氏心头便是一阵跳,因为天冷,屋子里门窗都是关着的,屋中点了火盆后,也就留了一条窗缝,可这瓶子笨重,哪里是细弱微风能将它吹落的? 听到动静的婢女忙吩咐人将瓷片打扫了,又命人从库里挑一个差不多的摆上。 看着崭新的瓷瓶,符氏心里却总是不安稳,又几日之后,京师来了人,说豫王谋反,所有家眷都要押送入京。 听到“谋反”两个字,符氏眼前一黑,脑中只剩两个字——“完了”! 府中几个小妾哭天抢地的,对官兵说不关她们的事,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希望能放她们离开王府。 几个孩子没了往日的活泼调皮,赵德崇(赵元佐)是赵光义长子,年纪虽小,但到底是高门大户长大的,往日官兵见了他都得恭敬行礼,哪里会像今日这般不客气。 他见官兵凶狠,第一时间站了出来呵斥,护着几个弟弟妹妹在自己身后。 最后还是符氏发话,请求官兵给些时间,值钱的东西虽不能带,但路上这么长时间,总要带些女人能用的东西,不然路上也是麻烦。 领头的那个看着满院子哭哭啼啼的女人小孩,最后还是点了头,给了她们半日时间收拾些东西,其余都要封起来送入京师充做国库。 半日后,一行人便忧心忡忡走上了去往京师的道路。 朝廷没有下令将他们以同谋身份入京,而是犯人家眷,不用戴着刑具让她们好过了不少。 但到底是娇生惯养惯了的,这一路也是走得艰难,符氏还好,出自武将世家的她身子骨强健一些,可那些小妾就不同了,还有一个任氏本就是要临盆,走了十来日终于还是提前生产。 任氏本就听闻自己在禁军做参将的兄长是豫王同谋而担心受怕,以及没有随行大夫,生产的时候又是在野外路上,任氏最终还是没能熬过去,孩子生出来就是个死胎。 符氏不忍心,还是求了押送官兵,挖了个坑将任氏母子二人草草埋在了这荒郊野外。 几个孩子一路上也沉默了许多,他们似乎知道未来的日子将不会再如从前般无忧无虑、锦衣玉食。 入了京师,符氏几个被安排在一座小院中,着禁军看管,翌日来人传话,可让符氏并几个孩子入大理寺见赵光义,也算是官家开恩了。 符氏好好将自己收拾了一番,正要簪一支簪子时,倏地看着镜中鬓边多了不少的白发,苦笑一声放下了手。 符氏一辈子都没来过官衙,自诩为清清白白,可没成想,这辈子入官衙,竟然是因为谋反如此罪大恶极之事。 她知道枕边人的心思,也觉得没什么不妥,成王败寇,官家这皇位真要说,也没有那么光明正大。 可看到赵光义此刻的模样后,符氏心中悲伤蓦得消散了些,只觉得可笑更多一些。 赵光义傻笑着看向他们,眼神陌生,口中没了舌头,却知道写字,看到符氏及几个孩子后,手指蘸着旁边一滩水迹,在地上写了两个大大的“官家”,写完之后指了指他自己,继而坐端正,期盼得看向栏杆外的几人。 “爹,爹是要见官家吗?母亲,爹是不是有冤屈?爹是不是被诬陷的啊?”赵德崇流下泪来,看向符氏问道。 符氏冷哼一声,低声道:“他哪里是要见官家,他这...心里还想着要做官家呢!” “母亲!”赵听了这话满眼惊恐,转头朝旁边看了几眼,狱卒在不远处说话,应当是没有听见这几句话,这才放了心。 “给你们爹磕头!”符氏又道。 几个孩子闻言哭得更是厉害,却还是听话得跪了下来,而这一举动让赵光义更是兴奋,“呵呵”笑着朝他们抬了抬手。 符氏转过头去不想再看,待孩子们起身后,淡淡道:“走吧!” 赵匡胤自然知道符氏几个回京,但也没有召见她们,见完赵光义后,她们仍旧被送回了小院,命人严加看管,待赵光义行刑之后才能将这些看守撤了。 赵德昭命人送了些吃的喝的过去,在他印象中,这几个堂弟还是不错的,尤其是赵光义的长子赵德崇。 赵德崇是赵光义同原配李氏的儿子,因从小聪明伶俐、又长得像赵光义而深受喜爱,历史上,赵光美被指控同卢多逊密谋造反,赵光美因此被废为涪陵县公,徙居房州,满朝之中,只有赵德崇出面为其申冤。 赵光义不听,赵德崇因此得了“心疾”,也就是疯病,自此断断续续,时好时不好的,赵光义也就将皇位给了赵恒。 不得不说,这父子俩分属两个极端,也是少见。 若不出意外,这辈子这三人的名字不会再有更改,而他们的人生,也会天差地别! 再半个月左右,曹彬率军凯旋,满城又热闹了起来。 南边除了几个城池还在顽抗之外,南方已都属于大宋领土,这如何能不令人兴奋? 大军自八月出发,眼下已是初夏,满打满算也将近八个月的时间,历史上打南唐可是用了两年,不得不说,有了火器相助,给大宋攻城掠地加快了不少速度。 赵匡胤对江南国心中是有不少怨气的,特别是在钱俶归降、江南国顽固抵抗消耗大宋不少兵马粮草之后,赵匡胤对于李煜更是积累了不少怒气。 是以,赵匡胤下令政事堂准备献俘礼,他要让这天下好好看看,同中原之主作对的下场是什么,同时,他也想好了要给这次战争立了功劳的钱俶及其子加封赏。 两相比较,这才有意思! 既然要备献俘礼,政事堂及各部又开始忙碌了起来,赵德昭作为此次礼仪的主官,也是忙得团团转。 首先是露布的撰写。 露布是一种帛制旗子,多是用来传递军事情报,在献俘这个环节,便是将此次大捷详情叙述,而后散示各处,用意便是让大宋子民都能知晓,彰显皇帝英民。 既然是要给人看的,自然是要找文采好的来写,本来说要不就薛相吧,可赵德昭见薛居正眼下乌青,还是将这任务给了旁人。 给的也算是自己人,开封府通判李景阳,赵德昭想着他毕竟也是状元,写个露布也是手到擒来之事。 当然,这在外人眼中,又是太子殿下照顾自己人的做法了,要知道献俘礼本就不多,典礼上的露布更是会入翰林文档流传万世,这妥妥得在皇帝面前长脸啊! 翰林院不少大夫羡慕嫉妒恨,他们好歹是翰林学士,这文采怎么就不能入太子的眼了? 自然,他们也只敢在心中发发牢骚,同时回府写几篇酸文自怨自艾一番。 李景阳接到这个任务却并没思考多久,不过半个时辰就将一篇露布写好呈了上去,政事堂看过之后再送入宫中,赵匡胤心下满意,也就这么发了下去要求多印刷几份张贴起来。 最重要的是献俘礼经过的几个城门、宫门以及场所外都要张贴到,务必让所有俘虏都能看到。 既要办献俘礼,赵匡胤自不能去城外亲迎,命一切事宜由太子主持,赵德昭也只好宫里宫外得跑,连杨延瑛生产都是甄平带着人到处寻他,赵德昭才匆匆忙忙赶了回去。 产房就设在凌波院,赵德昭到得时候,王七娘带着稳婆和陶御医已经在屋中了,里头倒没有什么喊声,只隐约听见几声闷哼传出。 安安和赵惟明也在院子里,他二人还不明白生孩子是怎么回事,只知道府里又要添一个弟弟妹妹,是以脸上没有担忧,只有高兴和期盼。 “你想要弟弟还是妹妹?”赵惟明问道。 “我想要个弟弟,”安安咧开嘴,“弟弟能和我们一起玩儿,长大了还能一起打坏人!” 赵惟明嘟了嘟嘴,“我喜欢妹妹,你看宁平多可爱呀,软乎乎的香香的,还有啊,妹妹也可以打坏人,姨姨就可以!” 安安这么一听,皱着眉头煞有介事得想了想,最后也说道:“你说的也对,这样的话,最好就是弟弟妹妹都有就好了。” 赵德昭在旁边听得忍不住就要笑,便在此时,屋中突然传出一声响亮的啼哭,赵德昭忙大步走去,站在门外问道:“如何了?” “是个小郎君!”里头稳婆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侧妃呢?可还好?”赵德昭又问。 “好,好着呢,奴婢就没见过生这么快的,侧妃身子康健,生下的孩儿也壮呢!”说话间,稳婆将屋门打开,赵德昭探身瞧了一眼,襁褓中的孩子白白胖胖的,果真是壮实。 也亏得延瑛习武才将身子练得强健,若换作七娘,这么胖的孩子怕真容易难产。 安安和赵惟明也凑了上来,看了一眼之后稳婆便重新抱了进去,王七娘走出屋子,笑着说道:“延瑛还需收拾片刻,殿下过会儿再进去,眼下得先派人去宫里禀报一声才是。” “对对对!”赵德昭转头朝孙冲吩咐了一声,刚说完想到也要派人去杨府报一声,可见孙冲已是跑了,只好让周威派人再跑一趟。 “安安这几日同娘住吧,别打扰姨姨了!”王七娘笑着摸了摸安安的脑袋,安安搂住王七娘的胳膊,依恋得蹭了蹭,“安安可以一个人住,惟明也是一个人住的,娘要照顾妹妹,姨姨要照顾弟弟,安安长大了,是哥哥!” 赵德昭同王七娘这么一听,对视一眼笑了起来,赵德昭点头道:“好,既然安安长大了,那就一个人住,安安喜欢住哪里,让人先去收拾收拾,好不好?” 安安点头,本是要再过些日子让他单独住一个院子的,眼下也便顺水推舟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六十七章 献俘礼 安安选了处靠近赵惟明院子的,赵德昭也没有意见,吩咐人去收拾院子,这一晚就让安安住进去。 傍晚时分,宫里来了人,送了不少赏赐,有给杨延瑛的也有给孩子的,不过没有提赐名一事,赵德昭也便知道,这名字得要自己取了。 赵德昭起初还担心杨延瑛会有什么想法,杨延瑛却是觉得正常,太子妃生下的是嫡长子,官家嫡长孙,地位自然不同,得官家赐名那也是应该。 自己不过是侧妃,若官家再赐名,七娘脸上也不好看。 可是给取个什么名字呢? 赵德昭想着是不是得去翻翻书才好,这一夜赵德昭就光想着给三子(次子是养子赵惟明)起名了,直至天明时分,赵德昭倏地从床榻上起身,“赵惟直,就叫赵惟直,希望他这一世能为人正直,坦荡光明!” 翌日一早,杨府折氏就带着慢慢一大车补身的东西到了太子府,赵德昭陪着坐了片刻说了会儿话,也便离开了府邸处理政务去了。 王七娘也带着几个孩子离开,给这对母女说话的空间。 折氏看一眼女儿,再看一眼外孙,一颗心犹如浸在蜜糖中一样,再没有比今日更高兴的日子了。 “阿娘已经写信给你爹了,还有你舅舅他们,他们知道后定然高兴。” “也不知爹要几时才能回来。”杨延瑛说着便叹了一声。 自己生出来的女儿,折氏又怎会不知她在想什么,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你如今是太子侧妃,这身份同从前郡王侧妃可是不能比的,往后啊,你就安安稳稳得待在京师,别一天到晚想着往外跑了。” 杨延瑛一听便瞪了眼睛,“那怎么成?我同殿下可不是这么说的!” “彼时辽国势大,现在可不同,你自己就别想了,不如啊...”折氏看向外孙,“好好教教惟真,让他长大后替兄长守边去!” 杨延瑛收起笑容看向折氏,情绪也渐渐低落下来,“娘想得也太远了些,他才刚出生呢,安安也是个好孩子,他们是亲兄弟...” “是亲兄弟...”折氏没有将话说完,想着早先那事,不也是亲兄弟干出来的? 孩子如今小感情好,这长大后也是说不准,还不如还早早就放出去的好,是表明自己忠心,也不在皇储面前碍眼。 “我会好好教导惟真,不会让他有那般不忠不义之心!”杨延瑛信誓旦旦说道。 皇家的事哪儿说得清呢? 折氏心中想着,口中却也没说,只道:“不瞒你说,你爹已是写好了奏本,待将来打下山后九州之后,便自请守边去了,我怕也得跟着一起去,阿娘就是不放心你...” 折氏的意思杨延瑛明白,太子妃的父亲王浦是个虚有名头的一品大臣,可杨家不同,若在京势大,难免会成为被人攻讦的对象。 “殿下会护着女儿的...”杨延瑛低下头轻声道。 折氏没有立即接话,照这种形势看来,太子殿下定然是未来的官家,届时三宫六院,哪里会只有太子妃和她两个? 不过今日是好日子,折氏也不会去泼冷水,只笑着说了声“是”,虽是担忧,但也期盼殿下能对自家女儿不说衷情,但也能始终如一。 赵德昭并不知晓这些事,又忙碌了几日后,大军终于在这日卯时抵达了开封城外,这是特意算好的时间,如此才能在太阳初升时抵达官家所在的明德楼外。 这日,赵德昭作为大宋太子主持这次献俘礼,除了臣子外,他也顺便将留在京师为质的李从善也一块儿带去了城外,亲自迎接他的兄长。 李从善自听闻大宋攻打大唐后便是死了回去的心,每日谨言慎行,便是连门也不出,盼着赵匡胤不要想起他来。 赵匡胤每日繁忙,也的确没想得起来他,也让他安稳了几个月。 这日听到宋军凯旋,并且带着李煜皇后并一众朝官入京,他心中却感觉轻松了多少。 亡了也罢,李从善无奈叹气,这今日啊就同吴越钱俶一样,都是降臣,都是大宋子民了! 自己的夫人儿女,从此后也能团聚了! 这日,他一身大宋官员装扮,跟着赵德昭站在城门外,遥遥看见宋军走近,睁大着眼睛找寻着李煜及大唐人身影,可乌泱泱的,哪里能看得清楚谁是谁。 曹彬同几个主将下了马,疾走几步朝着赵德昭俯首下拜,“末将,参见太子殿下!” 他们是没有想到,再见面时,赵德昭竟然就换了个身份,成了太子了! 尤其是王继勋,他这一路逍遥得很,加之赵德昭做太子,他这心里也高兴,虽不是自己亲外甥,但却是有合作的,往后这太子殿下说不准还得有用得上自己的地方呢! 几人声音洪亮,便是城中百姓都能听见这番动静,天色虽早,但献俘这种事,他们如何能错过,故个个伸长着脖颈,想要一探究竟。 “免礼!”赵德昭抬了抬手,朝后面扫了一眼,这些将领的身后便是江南国诸人,李煜满脸颓丧,连眼皮子都没抬一抬,身后一个女子掩在他身后,垂着脑袋肩膀耸动,估摸还在哭泣。 赵德昭收回视线,朝着曹彬道:“官家还在明德楼等着,如此,这便开始吧!” “听殿下吩咐!”曹彬领着众人行礼后,朝两侧让开道路,兵士们将李煜、小周后、李仲寓以及江南国大臣们带了上来,除了女眷上了马车外,李煜被赐了马匹,其余人便只能跟着步行入城。 赵德昭朝后打了个手势,便有几个礼官从队列中走出,他们手中捧着白衣纱帽,李煜几人便知是要除服了。 李从善眼下是宋臣的身份,没有人要让他也换衣裳,他也便作不知,倒是李煜抬头瞧了他两眼,之后低下头什么也没说。 诸人在城外临时搭建的棚中换好衣裳,随着赵德昭入城。 御街两旁马步军分列,气势威严,让人不敢直视,身后传来被拼命压抑住的哭声,许又是小周后吧,李煜此刻已是心冷如死灰,恨不得破城那日就死了,也不会受今日这羞辱。 一步错、步步错,国家灭亡,社稷倾覆的悲哀,以及对未知命运的忐忑,此刻就像一张交织的网将李煜重重包裹起来,透不过气。 不知过了多久,阳光照到了诸人身上,城楼上响起晨钟声响,恍惚间,李煜以为听到的是清凉寺的钟声,那是自己为祖父李昇祈福所铸的大钟。 不过很快,身边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将李煜拉回了现实,队列停下,一个大宋礼官站在自己马前,带着礼貌而又疏离,或许还夹杂着些不屑的笑容朝他道:“还请下马!” 李煜忙下得马来,听礼官吩咐跪在地上,身后李仲寓、小周后以及降臣们也都跪了一地。 李煜忍不住想要抬头去看赵匡胤在何处,他也这么做了,只见城楼上,旒冕衮服的赵匡胤已是驾到,一双眼睛也正盯着城楼下的自己,慌得他又连忙低下头来。 赵匡胤的眼神不带任何情绪,好似看的不是敌国之君、是一个忤逆违背了自己多次的江南国主,而是看着一个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人。 他可以听凭自己心意随意处置的...普通人! 自己从一个小兵做起,如今已是这中原之主,而李煜,生来就是帝王贵胄,他可有想到,他们二人的人生轨迹竟然会在今日重合在一起,只不过,一个高高端坐其上,一个,只能诚惶诚恐跪在地上。 曲调高昂的鼓乐响起,明德楼前鸦雀无声,小周后已经停了哭泣,她眼睛红肿得厉害,连眼前砖块上爬过的蚂蚁也看不清了。 她此刻突然想起姐姐大周后来,“晚妆初了明肌雪”、“佳人舞点金钗溜”...想着,嘴角不由露出一丝笑来。 姐姐还是命好,眼下她该是如神仙一般自在,不用在这里受此屈辱。 城楼上传来曹彬的声音,他在同赵匡胤禀报这次战役详情,以及破城之后所见,“陈乔自尽、廖居素自尽、徐锴自尽、廖澄、钟蒨等自尽...” 廖居素竟然也自尽了? 李煜脑中浮现出廖居素的模样,这个刚直的大臣,因为经历三朝,自己即位后将他擢升为琼林光庆使、检校太保、兼管三司,他似乎也劝过自己,不过自己连陈乔的话都没听,又如何会听他的? 还有徐锴,他弟弟死于城破一个月前,彼时他同自己说过,说他弟弟临死前,脸上竟有喜色,说“终于不用成为俘虏了”,难道那个时候,徐锴便也有了死志了吗? “臣等齐驱战士,直取孤城。奸臣无漏于网中,李煜生擒于麾下。千里只氛霾顿息,万家之生聚寻安......” 曹彬还在说着,李煜不由想起走出皇宫时,看到街上随处可见的尸体,以及缕缕青烟腾起的升元阁。 阖城老幼,因自己一人,无端罹此滔天之灾,百死莫辞! 城楼上又安静了下来,曹彬之后,是李景阳开始宣读升州行营擒李煜露布。 升州,便是金陵! 江南国自称大唐,赵匡胤可不认,这是僭越国号,因此连金陵这称呼也不认,仍用唐朝时对南京的称呼:升州。 李煜内心苦涩,自此后宗庙社稷,便真的成了一场空了! 李煜也没听清露布写了什么,很快,城楼上又传来内官尖锐高亢的声音:“圣天子下诏释放李煜等降臣四十五人,赏赐冠带、用具、货币、马鞍......”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六十八章 弹劾 中官读完后,李煜仍旧没动,旁边礼官提醒之后,李煜才麻木得跟着众人一起去掉白衣纱帽,山呼万岁,叩首谢恩。 他想起几日前,他们还在路上的时候,曹彬收到了来自开封的消息,说的便是献俘礼这件事。 他那会儿想到的就是宋国灭南汉时,献俘礼上好要求刘鋹肉袒,还好曹彬同他说,官家仁慈,看他江南同南汉毕竟不一样,江南国还是奉大宋年号,而刘鋹不仅不遵,其对待百姓也是残忍无道。 只不过眼下这仪式,虽没有肉袒,但他仍感觉自己好像光着身子,裸露于阳光之下。 到这里,仪式便算结束,城楼上诸人跟着赵匡胤进了宫中,礼官朝李煜打了个手势,李煜跟着诸人走入明德门,女眷则离开明德楼先去怀信驿贡奉院,在安排住处前,他们便要先住在这里。 李煜及其宗族则在礼官的带领下来到了勤政殿中。 赵匡胤也坐在了御座上,文物百官分列两旁,太子赵德昭站在最前方,待他们入殿后,李煜刚要下意识跪下,礼官眼疾手快扶了一把,笑着道:“不用跪,站着听令便好!” “多谢!”李煜重新站直了身体,朝礼官轻声道了声谢。 “上天之德,本于好生;为君之心,贵乎含垢。自乱离之云瘼,致跨据之相承;谕文告而弗宾,申吊伐而斯在 江南伪主李煜,承奕世之遗基,据偏而窃号。惟乃先父,早荷朝恩,当尔袭位之初,未尝禀命。朕方示以宽大,每为含容 ......尔实为外臣,戾我恩德,比禅与皓,又非其伦。特升拱极之班,赐以列侯之号,式优待遇,尽舍尤违。可光禄大夫、检校太傅、右千牛卫上将军,仍封违命侯。” 这份召令的意思便是说李煜到今日这一步是咎由自取,是他反复的性格所决定,而后强调皇帝的宽容,特升殿宣召,赏赐优厚的待遇。 光禄大夫、检校太傅、右千牛卫上将军这几个头衔都是虚职,在赵匡胤看来,只要他从此后安分,虽不能如从前般锦衣玉食,但让他一辈子衣食无忧却是没问题。 不过“违命侯”,李煜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也只躬身谢了恩。 除了李煜,小周后被封为郑国夫人,李仲寓为神武右厢都指挥使、左千牛卫大将军,其他宗族也都赐了官职。 宗族之后便是降臣,授徐铉为太子率更令,张洎为太子中允,汤悦为太子少詹事。 三人头衔虽都带有“太子”,但也都是虚职,同太子委实没有什么关系,也不用去太子府当差。 至于他们今后能不能用,赵匡胤想着,就让二郎自个儿决定好了,反正他心里应当是清楚,自己就不要添乱了! 赐了官职,而后再是宅邸,从前说过的礼贤宅自然是没他的份了,已经给了钱俶居住,赐给李煜的便是一座位于乾明门外的宅邸。 乾明门不近汴水,除了一座临山傍水的太清观外,这里热闹远远不及内城。 宅邸是赐下了,但工部还得修整修整,是以李煜出宫后也还是回了怀信驿中。 至于其他降臣,楼务店新造的一批宅子刚落成,拎包入住不成问题。 接下来便是对这次战役的封赏,除了赵德昭,曹彬、潘美、王继勋、钱俶等人都领了赏赐。 之后,赵匡胤定下翌日举办宴会,今日献俘礼并朝会也便结束了。 官员陆陆续续离开勤政殿出皇宫,赵德昭想着也终于可以回府好好陪伴妻儿,不想刚走到宫门口,还未来得及上马,就听身后传来禀报声。 一个小内侍跑到赵德昭面前,喘了几口之后说道:“殿下且慢,官家宣您去垂拱殿。” 赵德昭叹了一声,将马缰绳重新递给孙冲,而后转身折回。 “可知道是什么事?”赵德昭朝小内侍问道。 小内侍跟在赵德昭身后,听到这话忙加紧几步,小声道:“奴婢不知,奴婢在殿外伺候的。” “还有谁在垂拱殿?”赵德昭又问。 小内侍立即道:“薛相、曹枢密,潘将军、王将军都在。” 赵德昭听到这几个名字,心中便有了数,点了点头快步朝垂拱殿走去。 刚走到门口,就听殿中“啪嗒”一声,遂即传来赵匡胤一声怒吼,“王继勋啊王继勋,你将朕的命令都当做耳旁风了是吧,是仗着王皇后以为朕不敢杀你?” 赵德昭跨出去的脚便收了回来,他站在殿外,就听王继勋为自己辩解,无非是什么事急从权,江南国百姓反抗得厉害,这才下令放火以防万一等等。 “官家,彼时城中正是深夜,百姓多在屋中,便是李煜听闻城破后也亲自出宫奉表投降。”这是曹彬的声音,他这话便是驳斥王继勋说谎了。 “进来!”里头传来赵匡胤的声音,赵德昭这才目不斜视走到殿中,躬身行了礼。 赵德昭进去后,王继勋似乎看到救命稻草一般,立即朝赵德昭道:“太子殿下,末将并未草菅人命,您得为末将做主啊!” 赵德昭扫了那几人一眼,“啊?”了一声,露出个无奈的笑来,说道:“城破的时候,我也不在金陵,我如何能知道?” 赵德昭可是纳闷,赵匡胤也应当这个事才对,怎么还把自己叫回来? “官家容禀,”潘美这个时候开口说道:“城中最先起火的是瓦官阁,火灭了之后,玉佛不知所踪。” “你什么意思?”王继勋立即跳了起来,“你说是本将为了拿这玉佛才放了火掩人耳目?” 潘美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又道:“李煜已降,王继勋带人入宫后继续放火,好在曹将军及时赶到,若不是如此,升州宫城中名贵典藏字画,怕都要付之一炬。” 赵德昭听到这儿,忍不住就“啧”了一声,自己当初走得急,没来得及关照曹彬,李煜收藏的名家字画以及数不胜数的典籍可不能让他们自己给烧了,多少瑰宝便是在这次战役中失传,可眼下听到他们这话,想来还是被烧了不少。 “你啧什么?”赵匡胤听到这话不由问道。 “臣突然想到一件事,”说着,赵德昭看向曹彬,“可知金陵宫中净德院着火没?” “下官赶去的时候火势已大,火灭后在其中发现五六十具焦尸,以及一堆黑灰,里头有些未烧尽的,多是书画字册。”曹彬说道。 薛居正听了这些话,脸上露出可惜之色,江南本就文气重,多少绝版的书籍只在江南有,而李昇、李璟、李煜三代都喜收藏,皇宫中藏品不知凡几。 “那可不是臣烧的,是他们自己!”王继勋当即开口就道。 这话出口,王继勋自己也知道不好,刚要找补,就见赵匡胤脸上已是呈现磅礴怒意。 “官家,还有这些...”曹彬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两三份奏本递给赵匡胤,王继勋在一旁很想上手抢来,看看又是哪个不要命的弹劾自己。 “仗势欺人,随意打骂兵卒,欺男霸女,吃人——”赵匡胤看着这几份奏本上的罪行,直到看到熟悉的两个字跳入眼帘,抬头看向王继勋的眼神仿佛要喷火一般。 “臣...臣...” 都说女人是水做的,江南的女子想来更是水灵。 王继勋本以为此事做的隐秘,他入宫后放火除了要搜刮一些宝物,更是要制造混乱,好让自己亲卫捉一两个宫里鲜嫩的宫女来尝尝味道。 此事应当没人发现,曹彬又是怎么知道的? 曹彬不知道,不过狗改不了吃屎,其他罪名都有证据,唯独吃人没有,也难以保留证据,就算加进去,王继勋就算要辩驳也是没有办法。 这些罪名单拎出来都难以让皇帝下定决心狠狠处置王继勋,可若要是叠加在一起,再加上政事堂、枢密院以及太子殿下共同请求,皇帝总不会再放过他了。 他总该为自己曾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或早,或晚! “来人,将王继勋押入大理寺,着刑部一并审理!”赵匡胤怒道。 “官家,都是他们诬陷臣,臣没有做过这些!”就在勤政殿,自己还受了封赏,怎的没半个时辰,自己就是阶下囚了? 王继勋的喊冤并没有动摇赵匡胤此次的决心,王继勋很快被拖了下去。 赵德昭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不想外头又有脚步声传来,他转头看去,见是钱俶、丁德裕以及邹进走了来。 他们又是怎么回事? 赵德昭在他们几人面上溜了一圈,看到邹进是见他神情也是疑惑着,而反观钱俶,面上却隐有怒色,想来便是同钱俶有关了。 赵匡胤见他们来了,从案上又拿起一封奏本来,递给周井道:“你来念念!” 周井忙伸手接过,翻开之后抬眸瞟了眼丁德裕,而后才开口道:“臣淄州知州范正辞谨奏:为弹劾左卫将军、知潞州丁德裕贪暴害民、渎职枉法事,伏乞圣鉴事...” 赵德昭听到写这弹劾奏本的人竟然是淄州知州范正辞,不由更是好奇,到底要弹劾他什么?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六十九章 水军将领 他竖起耳朵听下去,先是介绍丁德裕生平,说他本就以武将擢升,但此后恃功骄横,虐民蠢政,比如假称修筑城墙实为贪墨,比如修筑自己的宅邸皆以军资购置。 后面又提到当初辽人扰边的时候,丁德裕畏战,反诬潞州乡民通敌,纵兵屠戮石岭村,老幼二百人枉死,而这件事有幸存者,若皇帝需要,可着人入京问询。 “伏请官家,速罢丁德裕本兼各职,械送御史台鞫审;敕三司使彻查潞州钱粮亏空,追赃补国;昭雪冤案,抚恤石岭村遗孤。” 周井读到这儿,再看丁德裕的眼神已是有了鄙夷,他撇了撇嘴,听皇帝没有喊停,继续念道:“臣闻《尚书》有云:‘树德务滋,除恶务本’。今丁德裕负国害民,若不明正典刑,何以儆效尤、安天下?臣以蝼蚁之躯,冒死上达天听,倘有半字虚妄,甘受磔刑!谨奏。” 周井读完后,将奏本合上重新放在赵匡胤身前案上,丁德裕已是两股战战,“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可没有王继勋同官家的这层关系,他有今日,完全便是官家提拔,所有身家性命全系在官家身上。 不过赵匡胤还没有开口,钱俶拱手上前说道:“官家,臣有事启奏!” 听钱俶说话,跪在地上的丁德裕立即察觉不好,膝行几步大哭认罪,“官家,臣知错,臣辜负官家厚恩,臣甘愿受罚!” 赵匡胤板着脸没有看丁德裕,而是朝钱俶点了点头,“你说!” “是,臣率军攻打常州城,丁监军急功好利,未等援军前来便命大军攻城,是以最后城虽攻下,但死伤无数,入城后,更是纵军抢掠,要不是邹将军及时赶到制止,常州百姓怕还要遭难!” 邹进听到自己名字,明白钱俶的意思,可他不知该不该开口,余光就瞧赵德昭方向看了一眼。 赵德昭捕捉到邹进询问眼神,轻轻点了点头,邹进便有了数,躬身道:“官家,臣可为钱将军作证,臣抵达常州城下时,所见俱是我大宋官兵尸首,相比于不战而降的润州...” 邹进叹了一声,看样子很是为常州百姓痛心。 赵德昭在旁边瞧着,心想所为近墨者黑,邹进原本可是板板正正一人,如今倒也会做戏了! “什么大宋官兵,那些都是他们吴越的兵马,钱俶他就是心痛损失了他自己的兵马,这才要中伤臣啊,”丁德裕指着钱俶喊冤,“官家明察,钱俶对大宋仍有不臣之心。” “丁监军说错了,”钱俶正色道:“吴越早已归降大宋,眼下不论是本将,还是原吴越兵马,都是大宋百姓、大宋军卒,便算是丁建军领的那些,若他们有这些不必要的死伤,本将也一样心痛!” 赵德昭听明白了,原来丁德裕是让钱俶的兵马攻城,他自己摘取胜利果实,难怪钱俶会发怒了! 呵,钱俶虽然是降臣,但毕竟曾经也是“主”,丁德裕该不会还以为自己是为了官家着想吧! “太子意下如何?”赵德昭正想着,就听赵匡胤问自己意见。 “我竟然不知,丁监军心中,竟然还有吴越和大宋之分,怕也是如此,攻打常州时才会罔顾百姓性命,因为他也未曾将他们看做大宋子民,”赵德昭肃了神色,继续道:“暂且不管常州战事,但范知州所弹劾的,丁监军都已是认罪,自然该好好查一查才是。” 钱俶本还忧心赵德昭不会为自己说话,但听到这话,心下不由大定,看向赵德昭的眼神多了几分感激。 “既然如此,”赵匡胤看向薛居正,“收丁德裕入大理寺,命三司赴潞州调查奏本所言之事。” “是,臣遵命!”薛居正回道。 “行了行了,都回吧!”赵匡胤捏了捏眉心,江南国战事刚结束就出了这种事,也是心烦得很。 出了殿门,这几人中赵德昭身份最高,都是默默得跟在他的身后,赵德昭却要同他们说话,只好停下脚步。 “殿下,下官还有陪同大理寺查证王将军一案,便先告退了!”曹彬同查彦朝赵德昭行了礼,二人便离开了垂拱殿出宫去了。 王继勋私底下藏起来的宝物他们可都知道在哪,还得先做做样子找一找,最后才能让人去取出来送交大理寺才好。 以及王继勋在码头欺男霸女的恶行,也该让他们准备准备入京来了。 “两位将军辛苦!”赵德昭同曹彬对了一个眼神,对方什么意思也便知道了。 这一次,王继勋休想活着从大理寺中出来! 曹彬和查彦离开后,剩下几人看向赵德昭,也不知他是要同哪个说话。 “钱将军,”赵德昭却是朝钱俶开口,“此前明州走私一事,钱将军可有所耳闻?” 钱俶听到“明州走私”,心中多少有了数,苦笑一声道:“此前是有发生,不过海商在翁山县,实在不好捉拿,当时吴越水军也去了几次,都是空手而返。” “是,的确可恶!”赵德昭点头。 “殿下可是有什么办法?”钱俶问道。 “办法另外再说,我这次是想问问你,可有什么水军将领推荐一二?眼下海商贸易发展起来,海面上的护卫总要跟上,不然,这时日一久,那些海盗闻着味儿就要来抢我大宋商船了!” 钱俶明白了,他们吴越多是沿海州城,内陆水军是一方面,海面上的水军比起大宋来自然更胜一筹。 他们自己来组建,还不如就让有经验的来。 “水军将领?”薛居正笑了笑,“吴越最好的水军将领当为钱将军的父亲钱镠了罢,是以钱将军也有乃父之风!” “不敢!”钱俶知道自己作为降臣,赵匡胤不会让自己统领水师,太子能问一句让原吴越国的将领来,已是对自己的信任了。 “不着急,”赵德昭见钱俶面上似有为难之色连忙说道:“用以作战的海船还得让船厂打造起来,钱将军若有什么建议,也可同我们提一提。” “是!”钱俶立即颔首。 “本殿下同邹将军还有事,诸位请。” 看着钱俶和薛居正离开,邹进也很好奇殿下会同自己说什么,二人缓步朝宫外走去,走到宫门口时赵德昭才又重新开口问道:“范正辞怎么会弹劾丁德裕?这件事同钱俶有没有关系?” 邹进仔细想了想,他接到返京的命令后,留种昭衍和曹璨守城,而后便同钱俶大军汇合,渡江返京。 这一路上,他也没见钱俶同哪个联系紧密,多是沉默寡言,再者说了,范正辞是宋臣,同钱俶也没有交集。 “末将以为此事同钱俶无关,想来正好得知范正辞弹劾丁德裕,这才一并同官家禀报了罢!”邹进说道。 赵德昭一想也是,钱俶想来没这么神通广大,联合宋臣弹劾丁德裕,他是降臣,明哲保身最是要紧,若他作为前吴越国主联合宋臣,被官家知晓后,不光是他自己,原吴越大臣在大宋怕更难以立足。 “行,我知道了,”赵德昭点了点头,遂即笑着道:“这次你怕是又要再升一升,下面几个指挥的位子,你自己早做安排。” 邹进听了这话,脸上露出欣喜,忙朝着赵德昭拱手道:“多谢殿下提携。” 赵德昭摇头笑道:“是你们自己有本事,给我长脸呢!待他们几个回京,定要好好痛饮几杯才是!” 大宋君臣其乐融融,为着立国以来统一南方这件盛事欢欣鼓舞,江南国的降臣就不用了,除了得了职位的几个稍加安心外,多的是惴惴不安,生怕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驿馆中,韩家父子将屋门关了起来,韩匡嗣脸上露出焦急神色,朝韩德让说道:“官家也没给咱们父子有安排职位,是不是赵德昭给忘了?还是从前说的不作数?” 韩德让忙瞪了一眼,继而警惕得扫向门外,“咱们已经入了大宋,爹你说话小心着些,”韩德让说着叹了一声,“说不定是人太多,咱们在江南时也不是为相做宰的,自然是要等些日子,爹若不放心,过几日我递封帖子去太子府。” “好,此事宜早不宜迟,最好啊,将咱们先外放去州府的官,省得在开封看别人白眼。”韩匡嗣说道。 “是,孩儿明白!”韩德让也是这个意思,虽然做官离皇帝越近越好,能得到更多升迁的机会,可他心里对赵德昭这个人总是犯怵,觉得还是尽量远离他的好。 隔着几间屋子,李从善搂着两个孩子,推开屋门走了出来,他神色看着很是哀伤,两个孩子也在不断抽泣。 “爹,我们去哪儿啊?”其中一个较大的男孩擦了擦眼泪,抬头看向李从善问道。 “回...”李从善很想说“家”这个字,可眼下夫人没了,孩子没有了母亲,他的家又在哪儿呢? 李从善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走吧,今后,咱们就在这里生活了!” 李从善高兴而来,想着只要一家团聚,在哪里活着不是活呢? 可不想自李煜口中听闻自己夫人因为忧思而亡,一颗心犹如浸泡在了黄连中。 忧思而亡...自己留在开封的这些日子,她该是有多无助多忐忑,她那会儿也不知道,有生之年到底还有没有再见的时候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七十章 貌合神离 接下来几日,随着审查的进行,大理寺很快将王继勋同丁德裕这两件案情奏本递交到了赵匡胤御案上,同奏本一起的,还有从金陵——眼下该称之为江宁府了——带来的玉佛。 玉佛自瓦官阁被王继勋带出后,便一直藏匿在江宁城中,同玉佛一起藏匿的,还有王继勋借宫中大火命麾下抢掠的珍宝。 王继勋本是想着过些日子再运去洛阳,若他今后回京师任职,那就再从洛阳运去开封就是。 可他完全没有想到,他的所作所为,竟然都清晰得落在了别人眼中,同时也包括他其他所有恶行,彼时以为没人会在意,眼下一笔笔开始清算。 除了王继勋自己,参与这次劫掠的麾下也都被捉了出来,他们没有资格入大理寺,全部投入了刑部审查,这么一查,不少人为了推卸自己罪责,将事都推到了王继勋头上。 丁德裕的罪行便更是容易了,他自己都已是认罪,待石岭村证人的证言到了京师,一切也都明朗了。 最后一步,便是等朝廷下旨,看到底给他二人判何种罪名。 只是这两人在大理寺中怎么都想不明白,他们到底做了什么天妒人怨的事,在凯旋领赏的这个时候居然会有人跳出来弹劾。 王继勋不明白的是,当初他写奏本要同去江南,枢密院曹彬也是点了头的,难不成是担心自己威胁到他的地位,这才想了这一出? 只可惜太子那会儿不在金陵,要不然也能为自己说话。 想到太子,王继勋有了主意,他虽然人在大牢,但到底还没有宣判,想着托人给太子托个话,怎么都要让他给自己说话才好。 至于丁德裕,他能想到的得罪的人只有钱俶,可钱俶又如何能同范正辞勾连呢? “圣功丁忧的日子也快到了,老师可有想过给他安排个什么职位?” 忙完了江南国的事,赵德昭也是空闲了几日,这日便去政事堂找薛居正说说话,作为他的其中一个学生,也该关心一下自己同学的归期了。 薛居正闻言笑了起来,看向赵德昭道:“殿下是不是已经有主意了?是想让他去江南做一城知州?” 做两年知州,便能回京里,按照他的才学,入六部或者进三司、枢密院也都没问题。 赵德昭听了这话却是摇头道:“我本来倒也是这么想的,不过现在我有了别的想法...” “哦?殿下是有什么想法?”薛居正兴趣问道。 “我想让他直接来我太子府,”赵德昭说道:“老师觉得如何?” 宋朝太子府属官同前朝不同,唐朝设有詹事府,专门管理东宫事,可到了宋朝,赵德昭还是第一个太子,没有詹事府,而太子属官也多为虚职,赵德昭自然也想安排自己信得过的人来协助自己。 “太子府...少詹事...”薛居正想了一圈,太子詹事三品,于吕蒙正而言太过,少詹事的品级对他而言便是正好。 少詹事和少詹事也有不同,官家封的是虚职,可赵德昭给的,就是差事,是给太子做事的官吏。 赵德昭听薛居正觉得自己这意见可行,心中更是高兴,“今年秋闱后便可召他回京了。” “说起秋闱,”吕余庆在旁边听到这话,朝他们二人说道:“这次王参政家大郎似乎也要下场,没瞧他最近憔悴得很嘛,下官前几日问他,他说每晚盯着大郎写文章呢!” “他呀...”薛居正笑着摇了摇头,“他家大郎这般勤奋,天资也是不错,有何可担心的。” “对了,”吕余庆说着又问道:“此次秋闱可要加殿试?” 薛居正听了这问题,也转头看向赵德昭,要知道,前次殿试便是因为太子殿下提议才加的,可这次要不要加,也不知朝廷的意思。 赵德昭也不清楚赵匡胤的想法,上次是因为状元人选有争议才加的殿试,这次就不一定了。 “届时问了官家再定!”赵德昭说道。 正说着,外面一个小吏快步走来,似乎没有看见坐在一旁的赵德昭,将手中文书直接递给了薛居正,“薛相,北方来的消息。” 一听是北边的消息,诸人俱是凝神,薛居正将文书打开,快速浏览之后将文书递给赵德昭,“此前枢密院的消息,说辽军大败之后便再没有了动作,没有增兵,也没有求和的消息,好像这一战就跟没打了一样...” 赵德昭低头看着手上文书,上面写着辽国的几个消息,第一个,萧绰萧皇后,病故。 对于萧绰的身体拖了这么久才熬不住,赵德昭的确是有些惊讶,想着这女人果真是不简单。 第二个消息,其实也同第一个有些关联,萧绰死后,耶律贤力排众议,将完颜妃升为贵妃,虽不是皇后,但后宫皇后凤玺交给她来掌管。 也就是说,虽然看在萧家的面子上,耶律贤没有将完颜妃封为皇后,但实际上完颜的地位已经形同皇后。 更重要的是,完颜生下了一个小皇子,也是耶律贤唯一的一个儿子。 “不对,他还有个儿子,虽然不是亲生的!”赵德昭突然拍了一下自己大腿,想起留在京中为质的耶律贤过继来的儿子。 薛居正、吕余庆二人还在说着辽国内的这些突发事件,不想听到赵德昭说了句“他的儿子”,都是聪明人,立即明白了赵德昭的意思。 “殿下是想...”薛居正看向赵德昭问道:“将耶律鸿德送回去?” 赵德昭笑道:“眼下这个时候合适吗?还是过些日子再送回去?” “不用这么着急,再等几日吧!” 辽国,耶律贤正在完颜妃的宫里,新生的婴儿躺在摇篮中,已是香甜入睡。 夏日的晚风轻轻吹拂,让这座宫殿充满了安详和宁静,可殿中耶律贤和完颜妃两人脸上都没有什么笑意。 “除非陛下立郑哥为太子,不然,我父兄不会出兵。”完颜妃脸上露出一抹为难,说完这话就低下了头,她夹在中间也很是为难。 夫君要让自己说服父兄出兵助大辽夺回山前七州,父兄又说要让陛下立下太子才行。 她也知道,完颜虽然收复女真其他部落,但也需要靠大辽支撑才行。 况且完颜部兵马也不多,这次出兵相助若损耗过大,谁知道草原上哪家会趁势而起,这宫中,也会再多一个女人。 有她这完颜贵妃,便会有下一个贵妃,甚至皇贵妃,更甚至 只有将太子名号立下,完颜部才能放心。 耶律贤叹了一声,“你也看到了,朕本想封你为后,可朝堂上...眼下实不是立太子的好时候...” 耶律贤说着瞄了一眼完颜妃,见她不为所动,继续道:“你放心,朕只有这一个孩子,将来百年之后,不是他还能有谁?” 完颜妃抬起头的时候,眼眶中隐有热泪,“陛下,您说的这些妾都明白,只是父兄之意,妾也着实难为。” “爱妃不如去信再劝一番,若你父兄点头,朕保证,将来太子之位,只能是咱们的郑哥。”耶律贤伸手握着完颜妃的手,语气温柔说道。 “好,”完颜妃点头,“妾便再劝一劝。” “辛苦爱妃!”耶律贤笑着在完颜妃额头上轻吻,而后借口忙政事,起身离开了宫殿。 在他走出宫门的瞬间,带着笑的脸当即板了起来,朝身边跟随的心腹侍卫吩咐道:“大妃送出去了吗?” “按照陛下的吩咐,已经送出城外青山观,臣安排了人时刻盯着,陛下放心!”侍卫说道。 “好,务必让她平安生下这个孩子,不得将这个消息泄露出去,你知道朕的意思。”耶律贤神情很是严肃。 侍卫颔首领命,“陛下放心!” 大妃是渤海国人,渤海国国姓为大,在完颜妃生下孩子后,大妃也诊出有孕,但耶律贤吩咐她族人上书,阻止皇帝封贵妃此事。 借此,耶律贤斥责贬职,大妃顺势求情,也被牵连送出宫去。 但实际上,所有这一切都是障眼法,不过为了能让大妃生下孩儿。 毕竟雁门关外大战,使得大辽元气大伤,女真时必须要联合的人,不然,他们哪里能再夺回山前七州,有了长城这道阻碍,如何成就中原霸业。 但完颜这部却也不得不防,此消彼长之下,他也担心完颜部将来把矛头对准他们大辽。 殿中,耶律贤一走,完颜妃哪里还有楚楚可怜之色,她脸上泪水早已抹干净,脸上一副倨傲神情,起身走到妆台前将发髻上的首饰一件件除下。 贴身婢女将其余服侍的人都遣出殿去,遂即走到完颜妃身后,替她卸妆整理头发,看着镜中的人笑着道:“娘娘生了孩子后,还是如此明艳动人,难怪陛下许诺给郑哥太子之位。” 完颜妃哼笑一声,“逢场作戏罢了,陛下要有得选,定然是希望太子出自萧氏。” 说完,朝外头瞄了一眼,轻声问道:“陛下今夜去哪儿了?” 婢女附身道:“陛下去前殿处理政务了,今夜没有宣任何人。” 完颜妃点了点头,这才又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起身沐浴去。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七十一章 走私商 翁山县一千多个岛屿大大小小错落分布在海面上,有些岛屿上荒无人烟,一涨潮怕只能站一个人,有的岛屿设置了村落,但也人烟稀少。 只有翁山县本岛周围几个岛屿还算繁荣一些,但这繁荣也只是比较出来的,翁山县百姓以打鱼为生,除此之外只有一个盐场。 明州会有人定期上岛收海产和海盐,这里的百姓日子虽没有十分富足,但也算衣食无忧。 这里的岛上还生活着一群人,他们有着大海船,在各个岛屿之间安居流窜,百姓们起初还担忧他们会为祸自家,不过时日长了见他们也就偶尔同他们买些日常用具,也便安心了不少。 再之后,也就习惯了他们的存在。 这些人,便是走私的海商了,自明州去日本国、高丽,翁山县都是途径之地,他们会从渔民手中收取货物卖去日本国、高丽或者朝南去天竺(印度)、蒲甘(缅甸)、注辇(朱罗王朝)。 也会或者直接在翁山就把交易做了,相当于从中间拦截各国海船。 有些是被走私商强行拦下的,有些,则是明知道他们是走私商人,但也愿意同他们合作,货物都差不多,但能节省一大笔关税,何乐而不为呢? 这些走私商中最大的一家姓林,单名一个立字。 他们在这里已是多年,这几日正该有一批渔船来他们这儿交货,可同约定好的时间已是过了十来日,却还不见他们人影,眼看着高丽的海商便要来了,到时没有货交出去,高丽商人可就要去明州港同别人做生意了。 林立站在海边一处简陋港口上,此刻天气说不得好,阴沉沉的乌云压在海面上,波涛汹涌,浪卷着浪一层层拍打在礁石上,林立此刻的神情看着同此刻的天气差不了多少。 很快,海面出现了一个黑点,这个黑点随着好浪起起伏伏,看着好似随时会被风浪撕碎在海中。 林立变换了个姿势,看着黑点在眼前逐渐放大,继而一艘完整的船只慢慢靠近港口。 船还未停稳,就见上头一个男人跳下海中,踩着海浪“唰唰”几步便到了林立面前,“大哥,不好了,明州那里出了告示,你看!” 说完,男人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告示递给林立,身后另外一个黝黑的大汉从踏板上缓步而下,走到林立面前说道:“除了明州,翁山那里也有告示,我们出发的时候,听说翁山县衙要出动衙役在附近巡逻,说要驱赶...” 最后几个字虽然没有说出,但他们都明白翁山县要驱赶的是谁。 “翁山县衙不用去管,总共就十来个人,还比不上咱们一艘船的...”林立看完了手中告示,而后撕成碎片抛在海中,“就是怕明州那里,不知道会不会派兵来,咱们得早做打算才好。” “他们要来,咱们也不怕,打就是了!”最先下船的男人气呼呼道。 “打?”那什么打?说得轻松。 林立转身离开海边,“通知下去,让他们每五日换个岛,这里一千多个岛呢,朝廷的人马要找,也得给我先兜几圈再说。” “知道了大哥!”那男人也不再争辩,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事实上,他也就这么一说罢了,朝廷可是有火器的,真硬碰硬,不对,只能说他们就是鸡蛋,朝廷才是硬的那一方。 “可这样一来,高丽那边怎么说?”黝黑汉子问道。 “既然渔船过不来,派两艘船去泉州采买,这次多花点银子也没事,让陈鳖带人去海上等高丽人,先过了这次再说,我就不信朝廷找不到咱们,还会一直这么找下去!”林立将事情一件件吩咐下去。 可实际上,他们围着这些小岛换落脚地方,明州或者其他地方也没有来朝廷的人马,翁山的衙役倒是来了,只不过靠他们这些人,也就做做样子罢了。 朝廷对于走私商的对策,不过就是限制渔民出海,以及对于他们加重惩罚,从而断绝走私商的货物通道罢了。 按照林立的吩咐,黝黑大汉带着两艘船前去泉州港,他们没有出海行商的资格,所有行事俱是隐蔽,对外说是将货物通过海路运去北方。 眼下,山前七州被大宋收回来之后,不少行商也都这么做,林立的人想着总不会就盯着他们吧。 不巧,他们选的是泉州,泉州这地方有个人才,他对市舶司的政务可能不是特别娴熟,但社交绝对无人可及。 这人便是薛居正的儿子薛惟吉,自从他来了泉州市舶司之后,除了日常工作,他多在外头游走,没几日便同泉州港附近的百姓、商贩混了个脸熟。 时日久了之后,薛惟吉对泉州有哪些行商,哪些是做境内贸易的,哪些是做海外贸易的,以及对留居在泉州的一些外国行商都熟悉了不少,甚至还跟着他们学了几句蕃话,日子过得逍遥又自在。 是以,林立的人在泉州没几日,薛惟吉便注意到了他们,他见这些人行为鬼祟,便命市舶司几个小吏偷偷跟着他们,几日下来,的确发现了些不寻常的。 “薛大人,他们几个下榻在港口这家客舍中,行事很是低调,不过小人跟了几日发现,他们的货物都装上船了,但船没有停在港口那儿,而且那两艘海船比得上出海行商的了,看着不像是在近海航行的。” 薛惟吉一听,这可不是正经做生意的人啊,要不然遮遮掩掩的做什么呢? 可自己是市舶司的人,只要一出衙门,同自己打招呼的人不知多少,若自己直接出面查他们,怕是不行。 不过这也难不倒薛惟吉,他不过想了片刻,就出门去到泉州为外商划定的居住区,找到了一个名为苦奈儿的商人,同他关上门商议了一番之后,屋门打开,二人笑得颇是不寻常。 翌日,黝黑大汉再次出门,今日他们要再采买些玉器,对于雕刻精良的这些玉制品,高丽人也很是喜欢,若是可以,他们甚至想去平江府采买。 泉州府最大的玉器作坊,黝黑大汉带着人正在挑拣玉器,这里的从玉器摆件到首饰都有,材料有上好的和田玉,也有次一些的玉料,价格也是天差地别。 黝黑大汉看重一个玉葫芦,正要伸手去拿,旁边一人却是比他更快,遂即耳边响起生疏的官话,“这个我要了!” 大汉转头看去,见是一个外商,咽下口中争执,本着职业习惯笑着道:“好眼光,这玉葫芦雕工精湛,光泽润莹,是上品,另外啊,葫芦在我中原也有福禄的说法。” 外商笑着点头,“那可太好了,我就是想买些新奇的东西回去给我小女儿。” 大汉见外商搭话,更是凑近了道:“你也是来大宋做生意的?” “对,我是我们狮子国最大的商人,这次来你们宋国果真大开眼界,”外商伸出手道:“我叫苦奈儿,你也是大宋商人吗?可有想过去我狮子国行商?” 大汉一听这话两眼发光,可四周都是人,他也不好立即点头,朝苦奈儿道:“行商之事,不如换个安静的地方详谈?” 二人换了一家茶馆,选了个清净的雅间,苦奈儿开口问道:“你们主要走哪条路线?” “眼下去高丽、日本国比较多,蒲甘也去过几次,狮子国正准备着呢,今日遇到您可真是命运的安排啊!”大汉说道。 “你们有多少艘船?”苦奈儿皱了皱眉,“我们狮子国国王喜欢你们大宋的衣服和茶叶,还有瓷器,价格呢?” “都是平底海船,三四十艘,至于价格,得看你们要什么品种、等级以及数量了!”大汉说道。 “衣服自然是要绸缎的,茶叶嘛,听说你们这儿最好的有玉叶常青、白露、云脚、踟溪茶,都是要最好等级的,数量也不会少就是了,”苦奈儿笑了笑,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你是老板吗?价格你能做主?” “实不相瞒,我们老板不在泉州,至于价格嘛...”大汉无奈笑了一声,见苦奈儿报出不少好茶品种,也确定了他合作的诚心,开口道:“不知您要在泉州留几日,可否多等几日,我也好同我们老板说明此事。” 狮子国本就在他们计划中,此次来泉州运气可真太好了! “总要有三四个月才离开!”苦奈儿说道。 听到还有三四个月,大汉立即点头,“好,不知在哪儿可找到贵客?” 苦奈儿报了一家客舍的地址后,大汉客气了几句,快速离开了茶楼,着人往翁山县通知林立去。 在他离开后,雅间墙壁上突然“咔哒”一声,一闪隐藏的门打开,薛惟吉从里头走了出来,看了一眼窗外,见大汉背影消失在街角,便在苦奈儿对面坐下。 “果然是走私商!”薛惟吉哼了一声。 “这次可要好好谢谢我!”苦奈儿笑着伸出手。 薛惟吉叹了一声,“行,你们同市舶司的蹴鞠赛我同意了,我回去后就同我们大人禀明,一定让他点头答应此事。” 薛惟吉回了市舶司,同范敏提了蹴鞠赛一事,也同他说明了为何自己会同意这件事。 “我本想今日就把人拿下,后来听他说他们老板不在泉州,就先没动!”薛惟吉说道。 泉州知州兼管市舶司的范旻听闻之后,不想欠狮子国的人人情,也便点了头,而后才道:“先不打草惊蛇,你同苦奈儿熟,让他再跟那些人虚以委蛇,本官这里会立即上报朝廷。” “是,下官遵命!”薛惟吉难得露出几分正经神色,拱手领命后命人将这消息递给苦奈儿。 苦奈儿听闻明州知府点头了蹴鞠赛,笑呵呵得同意了薛惟吉的话。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七十二章 泉州的消息 开封,给李煜的宅子在半个月后整修完毕,李煜便带着小周后及另外几个妃子,还有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李仲寓住进了这座宅中。 宅邸中的仆从婢女有几个是自江南带去的,也有不少是赵匡胤从宫里派过去服侍,李煜一家到达宅邸的时候,宅子大门开着,隐约能看见里头仆从打扫的身影。 李煜走进大门,四处打量了一下,见园中挖了一方池塘,粗粗堆了几块石头于其中,池水甚浅。 简陋的池塘让李煜不由想起江南国宫殿,宫苑中他命人凿池一顷,池中叠石,像三神山,号小蓬莱,又在宫城东北角上建了望月台。 他在望月台上同大周后、小周后吟诗作对,渡过了那么多欢乐的日子,可如今就只剩回忆陪伴他了。 李煜颇是丧气,他没再看池子一眼,径自朝后面走去,走到一半停下脚步朝院中仆从问道:“可有酒?” 仆从点头,吃食这些早都是备好了的,太子殿下还特意吩咐过,日常生活用具、吃食服饰这些,万不能短缺,不然显得他们大宋小家子气,让人笑话。 “有!”仆从点了头,放下手中活计便去拿酒给李煜。 小周后见他要了酒独自离去,心中也很是忧虑,想着今后这宅子大大小小的事,可都得自己来安排做主了。 可自己哪里有做过这些事,她在闺阁中时父母捧着,入了宫之后有国主疼爱,如今 李煜一家人得要许久才能重新适应在开封的日子了,此刻的赵德昭坐在自家太子府中,收到了韩匡嗣父子的帖子。 不过如今韩匡嗣的名字因为避讳皇帝的名字,改成了韩邝嗣,看来是下定决心要做大宋的官了。 “殿下可要回?”孙冲朝赵德昭问道,若要见他们,得备好时间才是。 “不必。”赵德昭将帖子随手放在一边,不过他还真是忘了这一对父子的事。 翌日,赵德昭散朝后便同赵匡胤说起了韩家父子的官职问题,赵匡胤直接问道:“二郎以为什么职位合适?” 赵德昭早就料到皇帝会把球踢回给自己,笑了笑说道:“韩邝嗣医术高超,至于其他...” 赵德昭摇了摇头,韩匡嗣在辽国能担大任,无非就是靠着皇帝的宠信,可真要说他有什么本事...还真没有! “不如就先让他去太医院吧,发挥他的所长也不算埋没人才!”赵德昭觉得让一个医术高超的人从政,不仅不能让他学以致用,更有可能害了他自己。 “他儿子呢?”赵匡胤又问道。 赵德昭想了片刻,韩德让的确有本事,可为人太过钻营,自己并不是很喜欢他。 “要不,先让他去太常寺吧,”赵德昭最后道:“等过几年看情况再说。” 太常寺掌管礼乐、祭祀礼仪,以及郊庙、社稷、坛遗、陵寝等事务,不是特别重要的地方,但好歹在诸多降臣里头,是个得了差遣而不是虚职的人了,怎么也说得过去。 “好,二郎若觉得合适,便如此办吧!”赵匡胤点头算是同意了赵德昭的提议。 赵德昭出宫后便直接去了吏部,将韩邝嗣父子的官职确定后出告身文书,便命人送了过去。 他这刚从吏部出来,便见有快马朝着政事堂疾驰而去,赵德昭回府的脚步滞了滞,上马就朝着政事堂方向追了过去。 赵德昭走进政事堂正堂的时候,送消息的信兵刚从里面退出来,见到赵德昭拱手行礼。 “哪里的消息?”赵德昭问道。 “回殿下的话,是泉州的消息!”信兵说道。 赵德昭点了点头,越过信兵走进了大堂中。 看见赵德昭,薛居正、吕余庆以及王祐立即站起身来,“殿下来得正好,泉州范旻派人八百里加急,说是在泉州发现了走私海商,不过不知道是不是翁山县的那几个。” 赵德昭朝他们摆了摆手,从薛居正手中接过信件,一目十行看完,知道了事情始末之后笑着道:“惟吉这小子不错啊,老师,我就说他行的吧,眼下在泉州可是大展身手,连走私商都被他找着了。” 薛居正闻言笑着摇了摇头,“他呀,也算是歪打正着。”话是不屑,但语气中莫名透着一股骄傲来。 “殿下看,既然已经发现了走私商,是不是将他们一网打尽?”吕余庆问道。 “范知州说走私商寻他们头目去了,待那走私头子现身...擒贼先擒王,”赵德昭说着,补充道:“不过速度得快着些,最好是能再送些火器过去,万一他们要逃,也不能让他们逃去翁山再躲藏起来,找起来实在麻烦。” “昨日吏部上了一封奏本,殿下看看。”王祐说着,突然从案上翻找出一份奏本来递给赵德昭。 赵德昭奇怪,说着走私商的事呢,关吏部什么事。 不想他翻开一看,原来是个叫陈谦的江南国将领上的自陈奏本,也不知从哪里听到朝廷需要水军将领,他便毛遂自荐了。 “想来是从原吴越国旧臣听来的消息,这不重要,”薛居正看向赵德昭,“陈谦是陈诲胞弟,陈诲可是江南国有名的水军将领,若他还在,定然比陈谦更合适,只可惜...” 可惜陈诲死了,陈谦虽比不上他兄长,但眼下找不出第二个人来,赵德昭觉得试一试倒也无妨。 赵德昭收起这封自荐奏本,决定待会便去见一见他,若合适,就让他赶紧带着火器去泉州拿走私商去。 “对了,还有一事。”薛居正见赵德昭要走,开口把人拦了下来。 “老师还有何事?”赵德昭重新坐了下来。 “此事是平江府递来的,不过不仅仅关系到平江府。”薛居正叹了一声,看上去颇是愁苦。 赵德昭也难得在薛居正的脸上看到他有这般神色,感觉事情不一般。 “平江府素来是江南繁华之地,可繁华也有繁华的问题,王知州自上任之后兢兢业业,听闻每十日便亲自巡查村镇市井,又在户房翻了不少旧档,发现了一个问题。” 薛居正将王承衍夹在奏本中的一份数据找了出来,上面详细统计了这十年以来江南人口、田亩、粮食产量以及赋税数据。 赵德昭拿到手,乍看这些数据都是呈上升态势,很符合江南繁华的表面。 可是细看,赵德昭便发现了其中问题,这些数据的确是上升,但却属于边际递增减少,也就是总量是增长,但增长的幅度却是减小,在江南,这不正常。 田亩数量增加,在没有遇到特别大的天灾人祸的情况下,以及水利、耕种条件愈发好的形势下,粮食产量和赋税应当是同田亩数量增加保持一致。 照这个趋势下去,不出几年光景,粮食产量或许就会要出现负增长了,这可不是好消息。 赵德昭忍不住“啧”了一声,不得不说,王承衍可真是个人才啊,娶了公主做了驸马,不出意外的话一辈子荣华富贵是不愁了,竟然还亲自走访乡舍,这番呕心泣血为国为民,正是大宋需要的官员! “江南这地方商贸繁荣,各种行业也都比其他地方要兴盛许多,就说手工业,平江府匠人多,玉雕、核雕、木工,还有丝绸,光这个丝绸行业就能衍生出生丝啊茧啊这些,又是靠运河...” 王祐叹了一声接着薛居正的话道:“沿运河又能发展出多少行业,行商多,茶馆业也能兴盛,还有船业、码头商帮等,商业发展得好啊,能提供的活计也多,给的工钱也多,这本该种田的一看,给人帮活的工钱就能养家糊口,说不定还有余钱,谁还乐意辛辛苦苦种地。” 说不定种地交了赋税,最后还不够一家人吃喝的,这么一比较,傻子才会留下继续种地,长此以往,田地定然是要荒废,如此一来,登记在册的田亩数是多的,可实际却没人种,或者将田地卖给豪绅或者官员。 豪绅但凡家中有中了举人的,名下田地便不用赋税,官员便更不用说了,所以这赋税也会日益减少,于朝廷很是不利。 赵德昭自然明白,除了手工业发展带来的工作选择对土地的冲击外,其实更重要的是大宋对于土地不抑兼并政策的影响。 土地问题永远是各个王朝最基本的问题,若能解决好土地问题,王朝也会存在得更久一些,解决不好,那最后王朝情况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百姓没了立身之本,没了吃喝,自然就要闹,闹大了就成了贼成了匪,朝廷有了内乱,便会有外敌,王朝也就走到了末路。 除非,这个时候朝廷能快速解决土地兼并的问题,让百姓重新安居乐业,内乱平息,才有精力对付外敌。 只可惜,土地兼并到后面要解决难于登天,因为要面对的可不仅仅只是土地,还有拥有大部分土地的豪强和官员,皇帝若强行要解决,说不定还没有将内乱平息,大臣们就能将皇帝给解决了。 难啊! 赵德昭也是没想到,他这个大宋第一任太子,大宋建国才多久啊,就要开始面对土地兼并带来的问题了。 他何德何能,金手指开再大,一时也想不出解决的办法来啊! 唯一好的是,就算最后没有办法采用强制手段,以大宋初年的兵力国力,当不至于引发太大的动乱。 “此事...还得慎重考虑,先把奏本递给官家吧!”赵德昭最后道。 “好,下官待会便进宫,将这几份奏本送去给官家。”薛居正看向赵德昭,“殿下可要一同去?” “我便不去了。”赵德昭站起身来,事情自己都知道了,暂时也没好的办法,去了也没用,再说他还得去见那个叫陈谦的呢! 吕余庆还有政务,王祐又曾经负责大宋财物,薛居正便同王祐二人入宫去见皇帝,赵德昭则去了楼务店特意为江南国官员造的一片宅子附近,而后选了处茶馆,命周威将陈谦找来。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七十三章 安排 陈谦其实并没有期待自己的奏本能被大宋朝廷看到,他们战败,谁会用战败国的将领去做事呢? 同陈谦住在一个宅子里的是张洎,原先在江南国时,二人地位可谓悬殊,一个是李煜面前的宠臣,一个是不在京师的水师参将,品级上就不知差了多少。 李谦回京述职,见到张洎还得先行礼,在路上遇到对方车架,也得下马避让以示尊敬。 可大宋安排住处才不会管他们原来是什么关系或者官职,也不会一人一座宅邸,京师哪来这么多闲置的土地造房子,再说了,就算有,楼务店也需要时间,原吴越国立了功绩的将官们总要先安排得。 是以,江南国降臣的居处,按照名册两至三人一座宅子便足矣。 原本天差地别的二人,现在可谓抬头不见低头见,彼时陈谦还有些不适宜,但住了十来日后,发现张洎足不出户,只家中仆妇进进出出忙碌,也就习惯了。 午时刚过,陈谦照旧在院中打拳,职位虽还没有,但身手功夫不能落下。 打完最后一招,门外响起声音,老仆忙去开门,见是佩刀的人,点头哈腰得将人迎了进来。 “陈谦陈将军可在?”太子亲卫扫了一眼院落,看向陈谦问道。 “在下便是,敢问...”陈谦心中莫名多了份期待,抬脚迎了过去。 “太子殿下要见您!”亲卫说道。 陈谦立即笑着应下,刚要跟着亲卫出门,突然见自己穿着,又笑着道了声歉,“对不住,容在下换件衣裳!” 便在此时,张洎住的那间屋子房门打开,可也没见有人走出来,陈谦暗自笑了笑,换了衣裳就跟着亲卫走了出去。 人走后,张洎才从屋子里现身,若熟悉他的人在这里,便会发现他比起在江南时消瘦了不少,脸颊都已是凹陷了下去,眼神看着也很是无神。 亲卫同陈谦的话他都听见了,其实他刚才很想出门问一声,他是太子中允,虽然只是个虚职,但也占着个“太子”二字,赵德昭若有事,也能找自己是不是? 若他也像陈谦那样写封自荐奏本,是不是也能得个差遣职务,而不是只拿俸禄,整日却无所事事? 长此以往,定然要被大宋朝廷所丢弃的吧! 张洎怎么想的,赵德昭不会知道,而且也不会想要知道,这个在李煜面前只会阿谀奉承,对南唐没有忠诚的人,赵德昭才不会将他放在自己太子府中。 赵德昭在见了陈谦之后,问了些水战方面的问题,同时也同他说明此次任务是在海上,同寻常江河上的可不一样。 “其实,我寻原吴越将领更为合适,只可惜啊...”吴越国优秀的水军将领大多出自室,眼下能用的怕也只剩下钱俶一人,可钱俶 要用他的话,得让官家同意,眼下不过就是驱赶走私商,倒也不至于大动干戈。 “是,殿下放心,下官定会将走私商全部拿下!”陈谦雄心壮志、拍着胸脯保证道。 “好,我会让内廷局备好火器,准备好后立即出发!”赵德昭最后吩咐道。 陈谦喜笑颜开,这次任务若是完成,待回来定然能被授予实职,这将是他新的开始。 赵德昭见完人便回了太子府,他准备好好想一想土地兼并这事要怎么温柔得解决。 人刚到太子府门口,就见邹进下马,正要同门房递帖子求见。 “不用递了,随我进去吧!”赵德昭叫住邹进,“有事?” 邹进点头,跟上赵德昭的脚步朝堂中走去,“此前说过提拔几个下属,末将拟了几个,给殿下过目。” 二人走进大堂,邹进取出自己拟的名册递给赵德昭,眼下自己升为都虞候,下面有四个指挥使,按照级别以及这次功勋,种昭衍、吕良、段宏自然都提了一级,另外一个名字倒是让赵德昭露出了几分惊讶。 “李二狗?”赵德昭看到这个名字,笑着问道:“主要是让我看这个吧,你要不提,我还真要忘了。” “殿下事忙,李二狗不过是降兵,殿下忘了也是平常,”邹进没看出赵德昭的意思来,又道:“他自入了末将麾下后,作战英勇,不论是沙州那次,以及后来去了江南国,立下不少功劳,末将也命人查过,李二狗为人仗义,也没有不良嗜好,是个能重用的。” “你自己做主就是。”赵德昭将名册递还给邹进,“你拿去给吏部换告身,今后这种事不用来问我。” 今后若还有这种事,邹进自然还得来问,不过眼下他是放了心,得了赵德昭的话后带着名册便离开了太子府。 今日回府还早,赵德昭起身便去了后院,天气回暖后,池子中的锦鲤也活跃了不少,几个孩子趴在池边,拿着糕点逗锦鲤玩儿,时不时一阵阵笑声传来。 王七娘不放心,让仆妇几个多看这些,可别让他们一不小心就掉下了池子里去。 “在玩儿呢?”赵德昭走到孩子们旁边看了几眼,继而走向王七娘,搂着她肩膀问道:“延瑛呢,怎么今日没陪着你?” 王七娘闻言叹了一声,“她呀,快要同殿下一般忙了,妾也见不着她人。” “她这是去哪儿了?”赵德昭好笑问道。 “吃过午饭便出门了,应当去操练了吧!”王七娘无奈摇头道。 杨延瑛出了月子后就不像个做母亲的人,赵惟真让奶娘和仆妇带着,自己不是在凌波院中带着安安练枪,就是去操练杨家女兵。 “她不是才出了月子?”赵德昭很少惊讶,都是女人,怎么生个孩子就这么不同? 七娘得好好养着,延瑛生龙活虎就不像刚生了孩子! 不过赵德昭不是传统男性,有着现代灵魂的他自然不会阻碍一个事业女性想要上进的心。 陪着妻儿用了晚饭,赵德昭便去了书房,翻阅了书架上所有书籍,试图从里面找出所有同土地治理相关的信息,天明时分,写下的资料已经厚厚一沓,他又抽了一个时辰做了梳理,终于抑制不住困意趴在案上睡了过去。 赵德昭不是自己醒的,而是被敲门声吵醒的,门外孙冲小心翼翼禀报,说宫里来了人,官家问殿下今日为何没有上朝。 “上朝?”赵德昭一下子醒了过来,看了一眼屋角的滴漏,竟然已经巳时末了。 赵德昭揉了揉凌乱的发髻,打开书房门朝孙冲道:“去回一声,我收拾收拾就进宫,陪官家用膳!” 孙冲得了吩咐去传话,仆从拿着洗漱用品进屋给赵德昭梳洗更衣,赵德昭连朝食也没用,骑着马慢悠悠得朝宫里而去。 朝会反正都错过了,也用不着这么急。 “殿下,殿下且慢啊殿下!” 御街上一个人影突然冲了出来拦在赵德昭马前,好在赵德昭骑得慢反应也快,要不然可真要撞上去造成交通事故了! “找死啊!”饶是赵德昭一向好脾气,也忍不住生了气破口大骂起来。 “下官冒昧,殿下赎罪!”来人忙拱手行礼,但还是没有让开。 身后亲卫俱是上前想要把人拦下,只听那人大喊道:“殿下,下官只想同殿下说一句话,就一句话的功夫!” 赵德昭安抚了着捷豹,听他自称“下官”,这才看向眼前这人,才发现是穿着太常寺官袍的韩德让,挥手让亲卫退下后问道:“怎么是你?有事?” 赵德昭仍旧没有下马,居高临下看着韩德让说道:“本殿下着急入宫,你若是有事,晚些再来寻本殿下!” “不敢打扰殿下,下官只想请求殿下,可否给家父换个去处。”韩德让走上前几步问道。 “韩大人擅长医术,他去太医院正是学以所用,有何不可?”赵德昭皱眉,拨转马匹就想绕开韩德让。 可韩德让随着马匹动作也移动了脚步,“殿下,当初您可不是这么说的,下官可是——” “本殿下答应了你什么?”赵德昭眼神中透露出厌恶,“本殿下答应你会饶你们父子一命,也会让你们在大宋有安身立命之处,怎么?本殿下是没有做到吗?” “可我父亲在辽国时位比副相——” “那就让他回辽国去,本殿下不会拦着,若需要,本殿下还可安排人护送一程!” 赵德昭哼笑一声,勒紧马缰继续朝前,韩德让见赵德昭当真不在意自己是否拦在马前,下意识就退开了几步,便见赵德昭策马离去决绝的身影。 实际上,韩德让给赵德昭送了好几封帖子,可每一封都是石沉大海毫无音讯,韩德让便知道,赵德昭不想见自己,对于他想请求的事,想来也不会同意。 但他不甘心,难道忙了一场,最后一个去太医院,一个就在太常寺了?这算什么? 过河拆桥? 虽不甘心,此刻的韩德让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既然太子这条路走不通,他便只能走别的路了。 赵德昭入了垂拱殿,本以为只他一人,没想到政事堂几个以及三司使沈义伦也在。 “来了?”赵匡胤仔细扫了赵德昭几眼,见他精神还不错,也不像是生病,担忧了一早上的心便放了下来,但也奇怪,一向勤勉的他怎的今日就没来朝会。 赵德昭瞧出皇帝神色,开口解释道:“臣昨夜没睡,今早便睡过了头,耽误了朝会,官家赎罪!” “怎的昨夜没睡?是出了什么事?”赵匡胤关心问道。 赵德昭笑着摇头,“官家放心,臣不过就是在书房多看了会儿书,不是什么大事。” 听了这话,赵匡胤瞪了一眼,“你老劝朕要注意身体,可你自个儿呢?大晚上的什么书这么好看,都不用睡觉?你是要成仙哪!” 说完这话,赵匡胤不由想到赵德昭眼下是还魂之人,“成仙”二字也不大吉利,偏头“呸”了一声,悄声道“勿怪勿怪”。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七十四章 土地兼并 实际上,赵匡胤自得知赵德昭是还魂之人后,除了疼惜之外,更添了几分忧虑担心,忧虑的是他也怕哪一日,这魂魄还是会离体而去,那时,他又该如何是好? 为此,他在偌大的书库中翻了不少怪力乱神的书册,却只在志怪小说上瞧见几句关于还魂之人的话。 可是话本子,哪里能信的,赵匡胤思虑下,又去了司天监找苗守信,让他瞧星象可有什么变化? 苗守信不知道皇帝为何又想着要夜观星象,最近也没有大事发生,对殿下威胁最大的豫王不日也要处斩。 苗守信认真观了会儿星,也没看出星象上有何不对的地方,便如实同赵匡胤说了。 赵匡胤委婉问起关于那颗位于东宫的星如何,话里话外的意思是问能否长久? 听赵匡胤的语气,也不像是对太子有不满,反而是忧虑多一些,苗守信抬头,见东宫星明亮不晦暗,周围也并无遮挡阻碍,看着好得很呢! 听到苗守信的回复,赵匡胤心绪总算平稳了些,他可真是怕啊,怕他这失而复得的儿子,又离自己而去。 殿中人见皇帝自言自语奇怪得很,交换了个眼神询问,却也不知道是为何,赵德昭大概是知道赵匡胤为何如此,心中多了几分愧疚,得想个办法,让官家不要如此担忧才好。 “听薛相说,你已是知道王承衍提的那封奏本了?”赵匡胤重新端坐,看向赵德昭问道。 赵德昭点头,从袖中掏出写了一整夜的文书,“是,这也是臣昨夜没睡的缘由,臣翻阅了不少书籍,就是想看看是否有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殿下辛苦!”薛居正几人听到赵德昭这话,又见他手中厚厚一份文书,想着殿下果真是贤明之主,他们是拍马也不及啊! 赵匡胤忙让周井将文书给他拿来,严重露出赞许和疼惜来,“国事是要紧,但身子更是要紧。” “臣知道,也不会日日如此,官家放心!”赵德昭将文书交给周井,周井恭敬接过,整个人仿佛拜神一般虔诚,手中托着的也好似不是文书,而是什么神仙的仙器一般。 文书转到赵匡胤手上,看模样这么厚一本,是要看个一刻钟左右才行的了。 王祐最先沉不住气,他靠近赵德昭,小声问道:“殿下可否同下官说说,殿下到底是有了什么办法?” “其实也没有想出办法来,”赵德昭坦诚道:“只不过就是将先贤对于土地治理的法子整理了一下,而后根据已有的状况,提了一点建议罢了!” “先贤的法子?”薛居正也凑了过来,“下官知晓的,也就只有汉武帝、光武帝,以及王莽时期的政策,殿下可还有别的?” 汉武帝刘彻想要改变土地兼并的问题,六亲不认任用酷吏,偷税的直接抄家,全力打击豪强,打击土地兼并,实行推恩令,把土地层层分割。 再例如王莽暴风骤雨式得改革土地制度,其内容是土地全部充公不得私人买卖。 再说光武帝刘秀,他是属于“自己革自己的命”,征讨数十年后裁撤四百余县,精简数万官员,解放奴婢,重新丈量土地。 所有这些本质上都是为了解决土地兼并的问题,但最后呢,强势如汉武帝刘彻都遭到了抵制,而王莽推进太急促,得罪的阶层太多,最后人死政熄。 赵德昭看着诸位大臣期盼的眼神,脸上露出些愁苦为难来,摇头叹道:“暂未想到十全十美的办法,不过就是同官家提了些建议,也不知能用不能用。” “是何建议?”沈义伦追问道。 说话的当口,赵匡胤大致浏览了一遍文书,张口道:“二郎对于土地兼并的理解,太正确不过。” “官家可否给臣等也看一看.?”薛居正很是好奇,朝皇帝说道。 赵匡胤让周井又拿给薛居正几人,遂即朝赵德昭到:“可世代都是如此,二郎难不成是要取消这些政令?” “土地是百姓安身立命之所在,也是朝廷主要的税收来源,可是土地就这么多,税收却不一定了...” 赵德昭让周井取来白纸,又将桌案搬在殿中,而后在纸上写写画画道:“北魏至唐时实行均田制,咱们以一个村子为例,这个村子有十户人家,有一百亩地,该交的税是这么多,而后其中一户人家考中了功名,按照朝廷律法,可以少交税或者不交税,所以这个村庄土地没变,但税收已经变成了这些...” “之后,这户人家官越做越大,买了村里人其他人的田地,又赁他们租种土地,但也不用交税,最后这村里的税收就剩这些了......” 赵德昭原本画的圈子很大,随着一笔笔划去,最后只剩了原先的两成左右。 “我们大宋对于土地却是不抑兼并,最后土地就都集中到了朝臣和豪强手中,问题岂不是会更严重?”赵德昭最后说道。 “你说的这些朕也知道,不过我大宋不是按照人头收税,而是按照田亩数收税,土地在谁手中,不影响税收多少...”赵匡胤看向赵德昭又道:“如今土地虽集中在少数人手中,也算是为国守财。” “官家说的是...” 赵德昭点头,不抑兼并的确是顺应了大宋发展,毕竟接了唐末五代这个烂摊子,土地崩坏,流民增加,土地多集中在大地主手中,这些流民最后成为佃农,也算是保障了他们的正常生活。 土地在少部分人手中,也能更合理得分配,而土地的结构改革,也促进了工商业的发展,增长了商业税收。 “只是大地主、豪强、官员这些比起升斗小民来,权势总要大一些,他们可利用多种手段隐瞒土地逃避赋税,势必会影响一部分土地税收入...” 说到这儿,王祐第一个点了头,这一点他深有感触,从前负责三司时,也曾为此烦恼过。 “另外,会导致贫富加剧严重,届时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社会矛盾激化导致社会动荡,便会引起农民起义频发,宋朝时王小波、李顺起义,不就是如此来的? “你继续说......”赵匡胤本来还不觉得什么,现在听着也觉得有些问题。 “佃农受雇于人,资本家嘛惯会会剥削的——” “资本家是何意?”沈义伦听着低声朝王祐问道。 “本官也不知,大概...就是指那些地主豪强。”王祐小声回道。 “长此以往,佃农缺乏生产积极性,农业方面的技术自然不会有所进步,另外,土地是最稳定的财富形式,行商、官员等也多会用于购买土地,而非投资在工商业上——” 会阻碍资本主义萌芽的啊! 提到“行商、官员会购买土地”,殿中几个大臣脸上俱是有了几分心虚,朝廷不抑兼并,他们购买土地作为族产也很正常,哪里能想到还会有这种影响呢? 今后看来还是不...少买一些吧,就跟殿下说的,可以将银子用在旁的上。 沈义伦本就清廉,眼下想的是赵德昭的话,个人是如此,朝廷的银子是不是也应当如此,多的银钱该发展些别的行业? “那二郎的意思该如何解决?”赵匡胤听出了几分意思,朝赵德昭问道。 赵德昭可不敢说自己有解决问题,就算放在现代,也没有说能百分之百解决这个问题的。 “彻底解决的话...”赵德昭摇了摇头,“不过臣有几个提议,咱们慢慢来,一步步来,至少不要让问题更严重下去。” “臣看这文书上有写,”薛居正将手中文书朝后快速翻了几页,仔细看着其中一条说道:“殿下是要重新丈量土地?” “对,这是第一步,总要将地主豪绅隐匿的土地资产给查清楚了吧!”赵德昭笑着道,如此一来又能给三司增加一些收入,才打了两仗,国库又少了许多。 “第二步呢?”赵匡胤忍不住问道。 “田地的用途朝廷得定好了,不能说不种便不种任其荒废,也不能用粮田用作别的,比如盖庄子宅邸等,这也是为了稳定粮食收成。” 薛居正看着手上文书,问道:“殿下,这社仓又是何意?” 赵德昭朝诸人道:“粮食对朝廷、对百姓至关重要,谷贱伤农,贵了也是一样,所以臣提议,恢复常平仓制度,丰年收购粮食,灾年低价出售,平抑物价,常平仓是朝廷管理,社仓是同常平仓一样的用处,只不过设置在乡镇,让地方士绅或者官员主导,民间参与的粮食储备...” 常平仓毕竟规模大,数量有限,若遇到灾荒,从常平仓调粮周转时间长,若是社仓,则一定程度上解决了常平仓覆盖不足的问题。 社仓最初提议的人是朱熹,赵德昭其实一开始并没有想起来这个政策,也是在书房翻阅书籍时看到常平仓才想起来的。 想起来后,赵德昭也详细写了运作模式和管理制度,初期由朝廷或者富户借粮,后续由社仓自行积累。 管理方面,便交给当地官员、士绅和村民共同监督,当然,朝廷定期也会派御史去各地查账,以防官商勾结。 “殿下这提议可行,”薛居正立即道:“常平仓是该恢复,至于社仓也如殿下所言,能够在灾年缓解常平仓的不足。” “对,”沈义伦点头,“如此也给朝廷减了负担,是个好主意。” “朕记得你从前写过一个笔记,上面都是你从书中得来的想法,”赵匡胤眼下自然知道这些想法真实来源了,不过他不能明说啊,“上面有些对于农民的借贷,似乎是叫...青苗法?朕以为,倒是能同社仓一并推行。”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七十五章 全新的青苗法 “青苗法?这又是何意?”薛居正翻了好几遍文书,也没在上面啊找到“青苗法”这三个字来。 他当然找不到,赵德昭又没有写上去。 闻言,赵德昭朝薛居正几人解释道:“是这样,此前开封下辖祥符县有个案子闹到了开封,当初我在江南国,是李景阳李通判处置的...” 事情其实很简单,一户贫民同村里豪强借了钱用作耕种,借了一百文,约定收成后还两百文,用这钱买了种子修了农具,不想最后歉收,交了税后连本金都还不出来。 别说要还了,要不再借点,怕是这日子都过不下去。 一个要钱,一个还不出,豪强最后命人闯入那户人家,让他要么把地偿还给他,要么就卖儿鬻女。 贫农央求再宽限些日子,可再宽限,这利滚利,贫农一辈子也还不上,豪强不同意,这就动了手。 贫农被打伤,家中能抢走的都被抢走,贫农又没钱延医请药,最后伤重不治。 一对儿女上告到祥符县,祥符县县令听闻这个案子后,第一时间将案情递到了开封。 李景阳最后的处置结果,打伤人需豪强负责,命他赔了些银子,至于贫农欠的钱,人既然已经死了,这笔债务也就没有欠债人,就此勾销。 豪强本还担忧让他来偿命,闻言立即答应,哪里还敢提什么“父债子偿”? “民间借贷利息大致都是倍息,如此高额的利息实在难以偿还,而一旦还不出,借贷人便要收房子收地,甚至要人卖儿鬻女来还债,长此以往岂不是激化社会矛盾?” 倍息,便是100%的利息,也就是俗称的高利贷,当然好的一点是,还贷不一定用现金,任何等价之物皆可,比如鸡鸭牛羊,或者种出来的粮食庄稼。 说是这么说,但真到了还不出钱这一步,等价之物怕也是难以拿出的。 “如此一来,富者日富,贫者日贫,青苗法,便是朝廷出面,借给贫农用以正常农业生产的钱,利息定得低些,贫农有能力偿还即可。” “臣以为不妥...”赵德昭这话刚说完,王祐便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王祐有今日,离不开赵德昭的举荐,今日却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赵德昭的提议。 赵德昭却是不以为然,若举荐了王祐之后,他事事依照自己心意,那才是看走了眼呢! “王参政有何高见?”沈义伦开口问道。 “臣以为,诸如祥符县这案子也是少数,民间豪强士绅也少有逼人性命之事,更有多的允许借新还旧,也允许各种实物来抵偿,更有善者最后也会焚券市义,若朝廷介入,所行定然有借贷、抵押、偿还日期等方面的限定,臣以为,反而于贫农不利。” 焚券市义便是免了这笔贷款,有自然是有的,但哪里会有这么多,不然豪强士绅这些资产都是老天爷看他们善良赏赐给他们的吗? “王参政说的有道理,并不是所有豪绅都会干这种事,但私营高息借贷,也不普遍都是救助、慈善的行为,有句话是这么说的...”赵德昭笑得平和,看向王祐道:“一只黑天鹅足以证明天鹅不都是白色的,何况,黑天鹅远不止一只。” 赵德昭说完看向赵匡胤,“贫民从富民那里借钱度过青黄不接的时期,收获后未必能偿还,不得不利滚利,越欠越多,苦不堪言,等到发生歉收、灾荒或者其他天灾时,富民不肯借钱,贫民就只有抛荒逃亡这条路,人多了,乱子也就多了...” 王祐皱着眉头没有再说话,沈义伦看了他一眼笑着道:“王参政且慢说这些,殿下都还没说明具体政令,稍安勿躁。” 薛居正闻言后朝赵德昭道:“不知殿下对于王参政适才说的借贷、抵押以及偿还之法,可有了安排?” 赵德昭点头,既然想到了这个,又如何能不思虑彻底? 青苗法是王安石变法中很重要的一点,不仅在施行当时,以至于后人评论时也都多有争执。 有人说好,也有人说不合适,赵德昭此刻提出的青苗法,便是取优去弊之后的青苗法,当然,也不能说完全避开弊端,但在眼下当也适用。 “贫农借贷金额都小,利息按借贷年限来定,半年免息,一年两分,两年以上四分利,可分期还,钱从常平仓以及社仓出,优先以钱币偿还,若无钱币,可通融收取等价实物......” “抵押同样以田产、房屋为先,若无则用其他实物代替...” “借贷之后若需延长借贷年限也可,去府衙提交说明,审核之后即可,不管是提前还是延后,申请之日起便按照新的利息来算,不收额外手续费用......” 在传统农业中,风险和危机是常态,人们比喻小农的处境,常说他们站在齐脖深的河水中,稍有风浪就有灭顶之灾。 在危机时刻,借贷未必能正常发挥作用,温情脉脉、你情我愿的借贷关系,可能骤然变成为冷酷无情、你死我活的博弈。 赵德昭将青苗法同现代小农贷款相结合,想出了适合目前大宋的对于贫农的贷款方案,如此,贫农不用借高利贷,朝廷也能有额外的收入,对于农业也能有一定程度的发展,更利于社会稳定。 当初王安石在青苗法上的失败,一部分原因是朝廷定的利息虽然相比于民间倍息少许多,但也仍旧要两分利半年,也就是40%的利息。 此外,强行制定还钱日期,也明确指定要用现金偿还,比起民间借贷来确实不够灵活。 “恕臣直言,”王祐看向赵匡胤,这话实际却是对赵德昭说,“朝廷所借青苗钱利息低,可无知之民所想却不是殿下这般,他们或许只看到了低利息从而趋之若鹜,殿下,”王祐转向赵德昭,面上露出浓重之色,“可不要轻视人性啊!” 王祐担忧的不是没有道理,赵德昭也明白他话中之意,本来倍息的高利贷,如今在朝廷手中最少能免息,定然有人以“不借白不借”的心态借钱。 钱是借出去了,若最后收不回来,贫民还跑了,朝廷反而是一场空。 人性贪婪,利于苟得,他们甚至不会清楚自身偏好效用和预算约束,也不会追求效用或福利最大化,根本不会明白自己的经济条件、借贷和奢侈的利害关系。 “王参政果真是我大宋能臣,一语中的。”赵德昭对于王祐的话却没有表现出惊讶,也没有因此愁苦,殿中诸人见他神情,心中知道殿下定然早就想到了这一点。 “官家容禀,王参政所说臣也有想法,青苗法如同契税、市舶司等新政,自不会一推行便是全境大范围,定是要寻一处州城为试点...” 王安石变法失败的一个原因,便在于他做的太急太快,将一系列新政一股脑儿得大范围推行,自然是要出问题的。 赵德昭有了前人经验,当然不会一蹴而就,而是徐徐图之。 “在推行之前,可派人调查州城贫民情况,包括最近几年的收入、支出、欠债、家庭资产等,衡量其偿还能力之后,再开始试行,若有无偿还能力之贫民,自不会借贷,臣以为,直接用朝廷救济政策反而妥当了。” “若是只先试行,倒是可尝试一番看看效果。”赵匡胤对于赵德昭提出的建议自然不会反对,这可都是后人的经验,定都是有用的。 王祐此刻也没再说法,想着既然只在一州试点,那便先试试吧,若有差错也来得及修改收回。 “便就在祥符县吧!”赵德昭想着多少也近一点,若有事能及时得到消息,也能及时补救。 “可,”赵匡胤点头,看向沈义伦道:“沈卿负责三司,便由你统筹调度,至于常平仓和社仓,王卿,你来负责。” 二人躬身领命,又听赵匡胤道:“若有疑问,你们可直接询问太子,不必事事同朕说。” 赵德昭忙躬身应下,这事自然是离不得自己的,执行起来也不知要有多少事呢! “如此便去吧!”赵匡胤朝其余人挥了挥手,又朝赵德昭笑着道:“二郎留下,陪朕用膳!” “臣等告退!”薛居正同王祐几人退出垂拱殿,走出殿门时就听王祐重重叹了一声。 “怎么?还觉得殿下这提议不成?”沈义伦转头问道。 王祐点了点头,遂即又摇了摇头,“本官也不知,殿下这心是好的,只不过这借贷可不比检校库,检校库多是放给行商,他们多少有些资产,不至于让检校库亏空,可是贫民...” “先做了再说吧!”沈义伦也知道王祐是在担心什么,但若是什么都不做,又如何知道这法子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垂拱殿后殿,赵德昭陪同赵匡胤坐在桌旁,看着桌上愈发绿的菜色,忍不住笑道:“爹如今是一点儿荤腥也不沾了?” “二郎不是你说的,要让爹吃素一些,这才能身子康健?”赵匡胤夹了一筷子蔬菜放入口中,嚼了几下很快咽了下去。 “那倒也不至于一点儿荤腥也不能沾,”赵德昭笑着唤来宫女,“让御膳房做几道荤腥来,不要太过油腻!” 宫人领命离开,赵德昭回头就见赵匡胤笑得见牙不见眼。 “就算爹不吃,儿子也要吃的嘛!” 父子二人这边气氛正好,周井却是绕过屏风走到二人面前,看了一眼赵德昭后,朝赵匡胤禀报道:“官家,天水郡公在外头...跪着。”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七十六章 求情 天水郡公赵光美,赵匡胤的四弟,赵德昭的四叔,眼下在垂拱殿外跪着,自然是要为赵光义求情了。 而且,这也不是赵光美跪的第一日,这已经是第三日。 前两日赵匡胤都没有理会,跪了半个时辰,就让禁军把他给拖出去了,没想到竟然他还敢来,平日也不见他有这份胆子。 “不用管他!”赵匡胤沉了脸色,吩咐着若半个时辰后没有走,照旧让禁军给拖出去。 “别呀!”赵德昭也猜到了赵光美的来意,对于这个四叔他没什么不满,甚至对他的结局也有不少叹息,他知道赵匡胤不见赵光美是为了自己,不想听别人求情免得心软。 “爹,既然四叔都来了,让他一块儿进来吃饭。”赵德昭放下筷子说道。 “咱们父子好不容易吃顿饭——” “爹,好歹是四叔!” 赵德昭朝周井眨了眨眼睛,周井又看向赵匡胤,赵匡胤叹了一声,摆手道:“去去去,把那混蛋给朕叫进来。” “是,奴婢遵命!”周井心想如今的太子殿下可真厉害,简单劝一劝,就能将官家劝得回心转意。 赵光美听到官家竟然让他入殿的消息,一时也有些呆愣,他本就是已经做好了跪半个时辰被拖出去的准备了。 “多谢周内官!”赵光美缓慢起身,活动了下膝盖双腿,而后慢慢走进了垂拱殿中。 “参见官家、参见太子!”赵光美绕到后殿,见桌旁除了官家外,还有太子也在,这才明白让自己入殿的事,怕是太子提议的。 赵匡胤扫了一眼赵光美没有出声理会,倒是赵德昭笑着道:“四叔坐下一块儿吃些吧!” 赵光美没有动弹,眼神朝赵匡胤瞟去。 赵匡胤哼了一声,勉为其难开口道:“要还没吃,就坐下吧!” 赵光美闻言立即躬身,周井见状也忙让宫人添了一副碗筷,赵光美坐下后,看了一眼桌上菜色,又疑惑得偷偷朝赵匡胤瞟去。 官家什么时候吃这么素了? 往日桌上就算有蔬菜,官家怕也不夹一筷子的! 不过很快,宫人又端来了两盘菜,一盘鸭肉一盘羊肉,才让赵光美找回了原先陪赵匡胤吃饭的感觉。 三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好似赵光美刚才没有跪在殿外,就是如往常一般进宫似的。 虽然都没有开口说话,但三人在心中想的却是都不少。 赵德昭猜出了赵光美所求何事,他这个天水郡王在朝中并不如赵光义,担任的多是虚职,领着俸禄混日子罢了,有一日却听闻三哥要造二哥的反,三哥失败要被二哥砍头,不管心里怎么想,总是要进宫求一求情,表达一下兄弟之情的。 于赵光美而言,他得知这个消息后心中很是恐惧,便如平静无波的池水中被扔了一块巨石进去,让他做什么事都有些心不在焉手忙脚乱起来。 虽然赵光义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但他心中仍旧不希望三哥去死。 况且,自赵匡胤登基做了皇帝后,赵光美同赵光义走得更近一些,对于自己的侄儿赵德崇也甚是喜爱,赵德崇还这么小,他也不忍心看着赵光义就这么被斩首。 眼看着一餐饭就要用完,赵光美放下筷子,看向赵匡胤开口道:“官家...二哥,三哥一时鬼迷心窍,他现在都已经疯了,您就——” “啪——”赵匡胤将手中筷子用力拍在桌上,习武之人力气本就大,加上赵匡胤心中有气,手上更是用了十分力气,震得桌上碗碟都跳了跳。 赵德昭正要夹一块羊肉,眼看着肉跳出了盘子落在桌上,他跟着叹了一声,放下筷子朝兄弟二人看去。 “你若是要求请,就给朕滚出去!”赵匡胤气道。 “二哥,他是我三哥啊,咱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难道你忘了吗?他都已经疯了,给他个宅子圈禁起来不行吗?还有德崇他们几个孩子呢?他们这么小——” “滚!” 赵匡胤起身,脸上怒意磅礴,赵光美站了起来,继而一掀衣摆跪在了冰冷的地砖上,“臣,还请官家开恩!” 赵匡胤见他竟然如此冥顽不灵,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就朝殿外走了出去,周井看看赵匡胤,又朝赵德昭看去,见他同自己使眼色,忙快步跟着赵匡胤离开了宫殿。 皇帝走了之后,赵光美仍旧跪着,看着很有不答应誓不罢休的意思,赵德昭重新拿起筷子,盘子中拨弄了几下,夹了一块肥瘦相间的羊肉放入口中。 不得不说,御膳房做的菜真不如樊楼,这么一想,也的确好久没去樊楼喝酒了! 赵德昭咽下口中羊肉,看着赵光美道:“爹都走了,四叔跪给谁看?” 赵光美没有抬头,片刻后吭道:“豫王也是太子三叔,殿下当真不为你三叔求情吗?” “我为何要为他求情?”赵德昭奇怪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的确是做了大逆不道之事,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四叔也该知晓才是。” “可他毕竟是我赵家人,是你爹的弟弟,是你的叔叔!”赵光美神情颇是激动,也终于抬头朝赵德昭看去,只是这眼神很是鄙夷,好似下旨要砍了赵光义脑袋的是赵德昭。 “四叔,豫王是你哥,难道我爹就不是你哥了?德崇是你侄儿,难道我和德芳就不是你侄儿了?”赵德昭收了笑,脸上也露出几分薄怒来。 “当然是,”赵光美挺了挺身子,“殿下这是何意?” “那你知道豫王谋反要做什么吗?”赵德昭问道。 赵德昭这么一问,赵光美脸上出现一抹不自然来,语气也支吾道:“豫王想做官家,让官家退位。” “你觉得我爹是什么脾气?”赵德昭又问,“我爹定然不会同意,你猜,你三哥会做什么?” “可豫王不是没有得逞吗?官家也好好的,难道就不能——” “当然不能!”赵德昭斩钉截铁道,对于赵光美这番略带茶言茶语的话也很是不屑,“我怎么觉得,豫王是你哥,官家就不是你哥了呢?四叔这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吧!”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七十七章 细则 赵德昭起身蹲在赵光美面前,“四叔,豫王对官家可没有什么兄弟之情,他就是奔着取官家命去的,若他得逞,你难道也会像今日这般,为官家同豫王讨个公道,要一个兄弟之情吗?难道也会让豫王看在都是赵家人的份上,放过我,放过德芳?你可会?” “我自然——” “不,你不会!”赵德昭摇头,“你知道豫王的脾气,官家看着严厉,可对你们再仁慈不过,豫王看着和善,实际就是个笑面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捅你一刀,是不是?” “殿下,你怎能如此说长辈?”赵光美听了这话很是不满,当然他心中也有了动摇。 二郎说得不错,他之所以敢来垂拱殿跪着,便是因为知道官家不会拿他怎么样。 可换成是三哥呢? “君臣君臣,我是晚辈,可我首先是大宋的太子,我如何说不得了?” 赵德昭冷笑一声,看着赵光美还是叹了一声,缓了语气道:“四叔,眼下我有耐心同你说这些,也是为着我爹,我不想他失去了一个兄弟,再同另一个离心,你也别只想着豫王一个兄长,让另外一个兄长对你寒了心!” 赵光美知道赵德昭说得对,可心中仍然觉得不该是这样,他颓然跪坐在地上,喃喃道:“可是德崇他们几个......” “官家没有牵涉到他们,这已是网开一面,眼下他们是庶人身份,今后他们想做什么都可以,若有本事,再考科举就是了,四叔若不舍,接济他们也无不可。” “当真没有办法了吗?”赵光美苦笑一声,“为何我们兄弟几个会走到这一步?” “这个问题,你得去问豫王!”赵德昭站起身看向殿外,高耸宫墙上琉璃瓦在阳光下反射耀眼的光芒。 这光芒不仅遮蔽双眼,也遮蔽了人的内心,久而久之,或许只有厚重的贪婪和对权势的渴望,才能冲破这层光芒冒了头。 赵德昭绕过屏风朝殿外走去,却见殿门处明黄的衣角一闪而过。 “这老头!”赵德昭笑了笑,而后在原地站了片刻,才重新抬脚朝外走去。 赵光美在一刻钟之后离开了垂拱殿,之后几日也没有再入宫跪求,只是愈发勤快得买些吃食玩具衣裳送去赵德崇几个临时的居处。 常平仓、社仓以及青苗法定下后,赵德昭几乎日日要去政事堂报到。 对于常平仓,依照唐时的规矩办就可以,社仓依照常平仓,不过由官办变成民办官督,这些倒不用赵德昭操心过问。 他要盯着的便是青苗法的试点施行了。 首先是要安排人去祥符县对贫民的信息进行调查,沈义伦从三司选了不少人去做这件事,又让户部郎中刘保勋负责堪合记录。 “这些事怕需要花上半年时间!”沈义伦说道。 “不用着急,慢工出细活。”赵德昭看着手中文书,这是他们几个一起定下的具体执行方案,根据自己当日所说将利息、时限、还款等一条条都拟订了细则。 “是,社仓眼下开始筹备,到一切准备好估摸也要不少时日。”王祐一手拿着算盘,一盘看着手中几张纸,边记边说道。 他已是安排户部人手开始丈量豪绅地主的土地,首先便是从京师周围开始,这几日有数据陆陆续续报到户部,户部整理之后又提交给政事堂。 王祐此时在算的,便是查出来的豪绅隐匿的田产所漏缴的赋税,自然,有些田产从何时开始隐匿已是查证不清,王祐便以十年为期限追缴。 起初,赵德昭听闻后觉得是不是追的日子太长了,王祐却道:“不过就是威慑罢了,若豪绅地主能主动上报隐匿田产,便按照他们自己所报时限来追缴,要是还打算欺瞒朝廷的,那就按照十年!” 赵德昭瞬间明白了王祐的做法,一来,若豪绅主动申报,也给朝廷减轻了工作量,毕竟眼下要做的事的确很多。 二来,若朝廷自己丈量,定然是能将所隐匿的田产查得清清楚楚,可如此一来,怕也会起乱子,若让豪绅自己申报,他们定然还会再瞒下一些,只要不是太过分,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水至清则无鱼,放在这里也同样适用,还是为了一个求稳。 赵德昭看着王祐熟练得拨着算盘,心想他哪里像个参知政事,像个商人更让人信服一些。 “王参政算得如何了?”赵德昭见他算得起劲,忍不住开口问道。 “本来下官还想着社仓今年的粮食和钱要从哪里借,去年和今年花在战事上可花了不少,市舶司的税各地转运使还没运来,茶马司倒是运来了一些,不过不够,不过眼下倒是好了...” 王祐笑着看向诸人,“光开封附近这些州县隐匿的田产可就有不少,追缴的赋税完全能够用作社仓首年的储备。” “还是殿下的主意好!”薛居正笑着点了点头。 “是...”王祐此刻也没有那么抗拒赵德昭的青苗法,继续道:“追缴的赋税能用钱,也能用粮抵,如何?” “我觉得行!”赵德昭第一个表态道。 太子说了行,加上这也不是什么重要问题,屋中几人俱是点头同意,王祐见此便在细则上加了这一条,想着不日便可安排人去收税了。 “对了,圣功的事下官已是让礼部出了文书,想来再有两个月他便可以回来开封,届时去吏部直接领了告身,便能去太子府任职,殿下也不用如此忙碌,事事躬亲!”薛居正笑着朝赵德昭说道。 “如此甚好!”赵德昭说完又长叹一声,转而看向王祐道:“王懿今年秋闱之后,不如也来太子府帮我,王参政看是行不行?” 王懿是王祐长子,今年下场考进士,在赵德昭看来,除非王祐知道自己儿子必能考中,不然不会让他下场。 所以,不管是出自这个缘由,还是赵德昭本身知晓王家父子的学识本事,他也确定王懿今年必中。 王旦还小,先把王懿薅过来用一下,应当...不过分吧!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七十八章 蹴鞠赛 王祐拨算盘的手顿时停了,抬头吃惊看向赵德昭,他是没想到,自家懿儿还没有考上进士呢,殿下就能将主意打到他身上去。 王祐也想过,王懿若考中进士,能进翰林院跟着那帮翰林们再学习几年也好,若是翰林院不成,做个县令历练历练也成。 太子府,自己倒真没想过。 王祐见赵德昭低头看手上文书,想着或许适才那话不过就是说笑罢了,遂也不再提,笑了笑重又拨起了算盘。 灵州城忘忧酒铺。 靠近西北地界,城中多有异域之人,这酒铺也不例外,卖酒的酒娘们穿着薄纱衣裙,拎着酒篮穿梭在堂间,明媚的笑声宛若银铃,外头行人路过总要好奇张望一眼。 而后一件雅间窗子打开,隐约可见里头晃动着人影,倏尔,一个脑袋从窗户上探出来,朝着楼下一个酒娘喊道:“再来一坛玉露,快着些!” 楼下一个酒娘听见了,笑着应了一声,拎着裙角就上了楼来,待走到屋中,扫了屋中一眼,而后直接坐在其中一个男子身边,打开酒封给他倒上。 “曹将军,你可好几日没来了。” 这人正是曹十七,他挪了挪身子,拿起酒盏喝了一口,“你身上用的什么呀?这味道也太呛人了!” 酒娘撇了撇嘴站起身子,放下酒坛拿起桌上的钱转身朝门外走去,“这可是大食来的香露,不懂风情。” 酒娘离开屋子后,屋中另外一个人才爆发出阵阵笑声来,“曹将军,不懂风情!” 最后几个字拖长了音调,嘲讽之意十足! “我可是有妻室的人,”曹十七哼笑一声,又道:“倒是你,也到说亲的年纪了,怎么?你窦家有没有打算给你配个好娘子?” 窦说闻言叹了一声,“我也想啊,可谁家姑娘愿意来这灵州。” “我现在倒觉得灵州不错。”曹十七给自己倒了一盏酒。 “对了,今日冯府又有人去了洛氏商铺,待了有半个时辰才走,我以茶马司副使身份去探了探口风,商铺掌柜神情话语都是闪烁,看来是有鬼了!”窦说拿起一块羊排,啃了个满口留油。 “又去了?”曹十七皱了皱眉头,“上个月回鹘人来榷场时,冯府的人还偷摸见了几次,我总觉得这事不简单。” “洛家不是同殿下交好吗?要不问问殿下?”窦说问道。 “什么都要问殿下,要我们有什么用?”曹十七“嗤”了一声,“这事得查明后再禀报,你让茶马司再好好探探洛氏商铺,掌柜套不出话来,就问小厮仆从,或者再用些别的手段,这你不是在行吗?” “我怎么在行了?”窦说瞪了眼睛,遂即摆了摆手,“罢罢罢,我同守信也学了一些,我去试试。” 泉州,一场蹴鞠比赛正如火如荼得进行。 比赛双方是大宋府衙同外国行商,说是府衙,但其实以民间自建的球队球员为主,再从泉州官员中选出几个有实力的,这便组成了一支球队。 外国行商的构成则复杂多了,以狮子国人居多,还有三佛齐、真腊几个国家行商中选出来的人。 大宋的蹴鞠和现代的足球可不一样,它有两种玩法,一种叫“白打”,看重的是观赏性和技巧性,不设球门,双方以头、肩、背、膝、脚顶球,表演各种高难度的动作而不能让球落地,技高一筹者胜。 相当于是表演赛! 另外一种叫作筑球,更强调对抗性,对垒的双方身着不同颜色球衣,各十余人,以将球踢进对方球门为进攻目标,进球多者为胜。 球不是藤球也不是实心球,而是以十二瓣硝制过得软牛皮来缝合,如此缝合出来的球便十分圆了,而且牛皮也比较有弹性。 今日便是对抗赛,以一个时辰为限,谁进球多便算赢了,彩头也是城中商会共同筹集的,有瓷器、绸缎、珠玉、香料等,满满五箱子放在球场旁边。 旁边牛皮大鼓震天响,随着一球入门,场边响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记录员也将牌子从二翻到了三。 “又追平了!今日是怎么回事,会不会踢啊,这可不仅关系彩头,更是关系到我大宋威名啊!” 说话的是薛惟吉,他这次没有下场,可坐在场边整个人焦躁得不行,范旻笑着瞧了他一眼,说道:“你若脚痒,便下场去踢就是了!” “我就算了,”薛惟吉朝旁边看了一眼,嘀咕道:“还有正事在呢!” 范旻欣慰得点了点头,“知道便好。” 说话的当口,场边又爆发出一声喝彩,是大宋这边的球员用了一招鸳鸯拐,牛皮鞠顺着膝弯滚上脊背,继而一个鹞子翻身,朱红蹴鞠化作流星直扑球门。 “好球!”薛惟吉拊掌大赞,看着自家得分领先,脸上洋溢出得意神色来。 狮子国球队长就是苦奈儿,他听见薛惟吉的喝彩声,抬头朝场边瞪了一眼,撸了撸衣袖,朝后打了个手势,蕃人球员瞬间变换了阵型,蹴鞠在他们脚下灵活穿梭,很快就到了门前。 所有人屏息凝神,宋人暗自祈祷这一球可千万别进,蕃人们神情激动,用各种语言大喊着什么。 “这也太吵了!”林立站在场边看着比赛,他对这种运动不是很有兴趣,这几日来了泉州,本是收到消息后来谈同狮子国的生意的,可不是来看比赛的。 “大哥别急,”大汉兴奋得看着场中说道:“狮子国行商就在场中呢,咱们总有有些诚意是不是,之后谈价格也好谈一些。” 林立站得有些腿酸,换了个姿势道:“好好好,不过还有多久才能结束?” “快了,”大汉快速瞄了一眼计时滴漏,“一刻都不到了。” 林立“嗯”了一声,双手抱胸看了几眼场中,觉得实在无聊,便朝府衙看台看去。 知府高坐台上看得目不转睛,旁边坐着几个年轻官吏,其中一个却也在左顾右盼,看样子也对此种活动感到无趣。 林立移开目光,却同一个人官差眼神相对,而对方却颇是慌张的转开了视线,装作没看见他一样。 有问题?!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七十九章 抓人 林立是走私商,对于环境更是敏锐,察觉到了不对劲之后,他便没再关注场上赛况。 今日蹴鞠赛是泉州府衙发起,不限观赛人员,怕人多引起事故,便命衙役官差在球场外守卫。 眼下这么一看,官差好像也太多了些,而且他们站位...林立面上逐渐凝重,可都把守在路口,哪里像是防备场中事故? “我们的人都在哪?”林立将视线转回,低声朝旁边之人问道。 “我们的人?”大汉奇怪,却也答道:“三儿他们十来个去瓦舍听曲了,还有小五小六带着人留在船上看着。” “有人盯着咱们...” 林立一说完,大汉便要转头去看,林立立即捏了他一把,“看比赛...” “谁盯着咱们?”大汉哪里还能看进去比赛,整个人都崩了起来,“是官府?他们怎么知道咱们——” “除了苦奈儿,还有没有人知道咱们的事?”林立问道。 “我...”大汉苦思冥想着自己自来了泉州后的行踪,最后摇头道:“只同这个苦奈儿说起过,大哥怀疑是他——” “要你说的没错,那就只能是他了,”林立余光看了周边几眼,想着比赛尚未结束,官差就算要拿人也不会是这个时候,“你悄悄的,别露端倪,去瓦舍把三儿他们几个叫回船上去,然后别再回来,去船上等我!” “这怎么行?大哥先走,我留在这儿。”大汉说道。 “哼,他们盯的就是我,我一动谁也走不了,你快去,到了船上若我没回去,你们先走回翁山鹿角岛。” 大汉见林立坚持,只好点了头,扯了一个僵硬的笑容离开人群朝瓦舍走去。 他这边一动,官差们忙紧张了起来,其中一个朝范旻所在地方看去,范旻也是看见大汉离开,可林立却没动,便朝着官差轻轻摇了摇头。 “怕是不好!”范旻皱了眉头,朝薛惟吉道:“走私头子怕是察觉不对劲了,眼下比赛还没结束,港口那边也不知布置好没有,不好冒然拿人。” 薛惟吉也看到了那边动静,又看了一眼滴漏,说道:“我下去跟苦奈儿说,得踢时间长一些先打平,然后加赛!范知州,让陈将军直接去海上盯着。” 范旻点头,“行,先这么办!” 薛惟吉换上大宋球服,活动了手脚后走到场边,苦奈儿朝着他挑了挑眉,笑道:“哟,这就坐不住了?怕输啊!” 薛惟吉没有去看林立所在方向,而是朝着苦奈儿喊道:“总不能在我大宋地界,让你们太过嚣张,传到京师还不被笑话死!” “传到开封才好呢,”苦奈儿踩着球道:“听说你们开封的齐云社很是厉害,我也想同他们比试比试。” 说到齐云社,薛惟吉心中便一阵抽痛,这可是他一辈子的遗憾了。 “你连我们这儿都赢不了,还想去同齐云社较量,苦奈儿,你想得也太美了!” 二人说着便凑到了一起,薛惟吉低声快速道:“结束前打平,加时,走私商估计察觉到了。” 苦奈儿皱了皱眉,“不应该啊,他们怎么发现的?” “我不知道,现在三比四,我让你们进一球,懂?”薛惟吉说道。 “哼,让?你也太小瞧我们了!”苦奈儿不乐意听这话,嘟囔了一声。 “大局为重,大不了事成我将你功劳报上去,同你约齐云社踢球总行了吧!”薛惟吉道。 “好,一言为定!”这次,苦奈儿没有再多说什么,二人分开时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哨声响起,比赛继续。 两队接下来的比赛很是焦灼,在蕃商进了一球打成平手后,便准备加时赛。 场边一片嘘声,说着怎么在大宋地盘上还能输给蕃人,当真是丢脸。 不过也有人高兴的,这比赛当真激烈,加时赛还能再多看片刻。 林立却是有些站不住,心中算着时辰,他得确保手下到了港口才能离开。 港口仍旧繁忙,陈谦盯着海面上几艘商船,等着衙门递来动手的消息。 不想消息是等来了,却得知计划有变,走私商许是察觉到了端倪,已是有了行动,让他直接去海面拦截。 “好,本将知道了!”陈谦带着人上了港口一艘商船,登船之际,便见十来个人装作镇定到了港口,坐上一艘小船朝着海面停靠的大船而去。 那些人此时见有大船离港,很是紧张了一阵,见这船队擦着他们的船朝远处行去,才又放了心。 “准备准备,被发现了!”大汉上了船便着急下了命令,旗语传到其他几艘船上,也都升了风帆随时预备启航。 “大哥呢?不等大哥了?”船上留守的小五问道。 “是啊,大哥还没上船,不能就这么走吧!”小六也紧接着说道。 “这是大哥的命令,”大汉摆摆手,“等一刻钟,要大哥还不来,去翁山鹿角岛等大哥。” 鹿角岛便如鹿角形状,分叉多洞穴也多,船只进去后易躲藏。 听他这么说,船上之人便知道林立已是有了打算,再说他们也了解林立的本事,要拖着他们一伙人还真是个累赘呢! “既然如此,就等一刻钟!” 加时赛就没有约定谁赢谁输了,给陈谦争取的时间已到,输赢就各凭本事。 比赛最后一刻,薛惟吉绕过对方球员凌空一脚,球直入球门,大宋以一分赢了这场比赛。 不过薛惟吉在踢入球之后没有同队员一起欢呼庆祝,而是朝场外振臂一呼,“动手!” 便在此时,林立一个后退钻进了熙攘的人群中。 范旻在台上急得直跺脚,“太着急了,眼下人这么多,怎么抓!” 薛惟吉眼睛紧紧盯着林立,已是跟着跑了出去,范旻见了更是着急,这可是薛相独子,有个三长两短的可怎么同薛相交代? 哦,还有太子,人可是殿下推荐来的泉州市舶司啊,“快快,快跟着!” 林立身手很是灵活,在岸上也犹如游鱼一般滑腻不沾手,官差早就封锁了路口,可也不知道他怎么走的,愣是没让人拦下他。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八十章 都是圈套 只要到了港口就好! 林立脚步匆匆,他自小就在海边长大,凫水是个中好手,停在海面上的船只到海岸的距离也是他早算好了,他完全能游到船边。 只要甩掉跟着自己的那些人就有机会! 傍晚的泉州城很是热闹,又有看球赛的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林立隐在其中也很是不起眼,在一处死角躲了片刻,再走出去时,那个烦人的官吏已不见了踪影。 林立在心中哼了一声,自己做这门生意的,躲官差驾轻就熟,便算在岸上也是一样,哪里能让人这么容易就抓着的。 他仔细朝周围看了看,见官差茫然找着人,哼笑一声拐入小路,翻过院墙顺道取走晾在院中的衣裳,再次出现在街上时,已然换了一副装扮。 可他到了港口却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此时的港口已然不在热闹,官差将港口围了起来,包括蕃商、大宋行商、码头工以及所有人都被拦在了外面。 林立立即朝海面看去,海面的船只全都不见了踪影,便是自己那几艘船也不在来之前的地方。 “走了?”林立皱了皱眉,若是船已经离开,他便得想其他办法离开泉州去翁山县,这也不难,只消沿着海岸走走,有渔村的地方便有船,只要是船,不论大小,他都能给划到鹿角岛去。 林立刚想转身离开,倏地却见远处的海面一道黑烟冒起,他眯眼看着,心中莫得有不好的预感。 这预感让他离开的脚步又停了下来,隐藏一处石柱后面朝港口看去。 渐渐的,海面上又有船只驶来,约莫有二十来艘的模样,“怎么会——” 林立待看清船只后,眼神蓦地迸发出惊讶来,他看见这二十来艘的海船中,竟然有他的船在其中。 船很快靠了岸,官差推搡着绑起来的百来个来个人走下了船,这百来个人,不是林立手下那些走私商又是哪个? “林老板?”正当林立看着港口上的情形想着对策时,却听身后有人喊了他的名字。 林立心道不好,旋身时肘尖已撞向对方喉结,却触及到冰冷铁鳞,遂即一个矮身翻滚离开对方的攻击范围,冰冷的刀尖贴着自己发髻在柱子上留下一道深刻的痕迹。 林立不想缠斗,这对他没有好处,反正港口人多,他还能逃。 可当他转身想要朝人堆里钻去时,却愕然发现周围哪里还有普通百姓,围着自己的,都是穿着百姓衣裳的官差,甚至连几个蕃商都拿着刀对着自己,脸上闪烁着异样兴奋的光芒。 这是一个布置完备的圈套,不仅仅是在球场,还有码头这里,甚至海上。 “苦奈儿,你这个骗子,老子咒你不得好死!”远处传来大汉的叫骂声,很快又是一阵痛呼,想来是被揍了。 “哎哟,跑得可真是快!”薛惟吉气喘吁吁得挤了过来,缓了缓气息后朝林立道:“果真是属泥鳅的,太滑了,我还真怕你跑了!” “还不是被你们堵到了!”林立也不再抵抗,站直了身子看向眼前年轻官吏哼道。 “你要不往港口跑,说不定就能逃了!”薛惟吉笑了笑,继而又看了一眼海上,见到海面黑烟,不由露出几分心疼,“陈将军这是把船给炸了?太可惜了吧,一艘船可值好多钱呢!” “炸的是我的船,又不是你们朝廷的!”林立还没说心疼呢,这小官倒先替自己心疼上了。 “话不是这么说,缴获了不就是朝廷的了?”薛惟吉笑着道。 “也没有办法,朝廷的霹雳弹威力愈发大了不少,再说了,陈将军也是第一次用朝廷的霹雳弹,没有掌握好力道!”旁边一官差解释道。 “也是,”薛惟吉点了点头,继而一挥手,“既然抓着了,就跟本官回去吧,朝廷急着要人呢!” 林立束手就擒,同百来手下一起被绑着关进了泉州府衙,明日一早,他们便要押送入京,由朝廷审理走私案。 泉州府衙中,薛惟吉心中的大石也终于落下,整个人轻松得很,无视范旻板着的脸庞,在屋中上窜下跳犹如一只皮猴子。 “这可是大功啊,范知州,你说我爹知道后会不会夸我一句,你是不知道,我从前在京师的时候,他老骂我不务正业,丢了他的脸,嘿嘿,要说还是殿下有眼光...”薛惟吉已开始幻想自己父亲对同僚吹嘘自己的神情了,越想心情越是激动。 范旻可知道薛相是什么人,就算儿子得了天大的功劳,也不会朝外头得意炫耀哪怕一句,甚至还要自谦,可能会说“运气”、“还得再历练历练”这种话。 不过范旻没有说破,他朝薛惟吉摆了摆手,佯怒道:“既然都已经安排布置好了,你就不该跟着去,走私犯都是心狠手辣之人,他们手上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命,万一拿你为质,你待如何?” 薛惟吉听了不以为意,“我是朝廷命官,要真拿我为质,当然是先抓人了?” 范旻被这说辞堵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也只叹了一声,“罢了,年轻人血气方刚无可厚非,但行事还得谨慎小心才好。” “是,多谢范知州关心,下次不会了!”薛惟吉笑着道。 “还有下次——” “下官约了苦奈儿,先走了!”薛惟吉朝范旻摆了摆手,继而转身像阵风一般刮了出去。 薛惟吉本来以为要去蕃商居住地才能看到苦奈儿,不想刚走出大门,就见苦奈儿朝着他迎面走来。 这片刻功夫,已是沐了浴更了衣,哪像自己啊,还散发着阵阵汗味和海腥味。 “我正要去找你,”薛惟吉迎向苦奈儿,“这次你协助官府立了大功,明日我会一起将犯人押往京师,到时候会替你去齐云社说蹴鞠赛的事儿。” 苦奈儿点头,“那就太好了,我等着你的好消息,不过我现在来不是说这件事,我同走私商打交道的时候,还从他们口中知道了一件事,好像他们还有一波人,去海路拦高丽商人的船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八十一章 威逼利诱 “最近他们没有货物,怕高丽人不同他们做生意,想把人先拦下,然后从泉州买了东西再去同高丽人做生意。”苦奈儿简单解释道。 “你怎么不早说!”薛惟吉本以为将这些走私商一网打尽了,不想尽然还有一波人留在外头,要是放任不管,很快又能聚起一帮人来继续干走私的事儿。 “我忘了,”苦奈儿耸了耸肩膀,“不是忙着抓走私头子嘛!” “唉,行吧,我去同知州说!”薛惟吉立功的欣喜瞬间一扫而空,想着竟然还有漏网之鱼,被父亲知道了,说不定又要训斥自己思量不周等等。 薛惟吉转身走进府衙,范旻见他又回转来,且脸色难看了许多,生怕是犯人那儿出了什么问题,忙问道:“怎么了这是?” 薛惟吉简单将苦奈儿同他说的告知了范旻,遂即问道:“知州以为该怎么办才好?” 范旻没有多加思量,命人把陈谦喊来,为今之计,便是让陈谦带着人出海去把剩下的人给抓回来。 “路线呢?”薛惟吉又问。 “抓回来的那些人中总有知道的,就允许他们戴罪立功,届时会上报朝廷请求宽大处理。”范旻说道。 “好,我去牢里!”薛惟吉不敢再拖,也不知另一波人情况如何,得问出地点后赶紧出发才是。 “大哥,是我们没用!”牢中,大汉一脸悔恨,要不是自己轻信了苦奈儿那个蕃人,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你说,我们会不会被砍头啊!”小五皱巴着脸,手中拨弄着地上稻草,微微颤动的手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惧。 林立看了他一眼,继而道:“不会,所有事都是我下的决定,要砍头也是砍我的头,你们不过听我的话,朝廷不会杀了你们。” 自然,林立其实心中并不确定,只不过是安慰他们罢了,不过他也打算好了,他们跟了自己多年,小五小六年纪也还小,真到了那一刻,自己就把所有罪责揽下来。 若如此还不能换他们一条活路,翁山县几个岛上仓库里的东西,就都交代了给了朝廷买他们的命! “哐当”,外头传来巨大声响,继而伴随着叮铃哐啷的钥匙声和急促的脚步声,一道熟悉的声音自外头传来,“他们关在哪里?快带本官过去!” “薛大人慢着些,牢里又黑又滑,别摔着了!”狱卒谄媚的声音紧随其后。 “别啰嗦,他们在哪儿——” 话音落,林立就看见了那年轻的官吏停在了关押他们的牢门口,“这位大人有何贵干?” “我问你,你们是不是还有人在海上准备拦截高丽人?”薛惟吉不打算兜圈子,直接朝林立问道。 林立听了这话,偏头看了一眼大汉,见他羞愧得垂下了脑袋,知道是从他口中出去的了。 “是!”林立点头承认。 “告诉本官具体地点!”薛惟吉看着他们冷声道。 “这位大人是在开玩笑吗?”林立斜了一眼,“我为何要告诉你?” “本官没同你开玩笑,若你能说,本官自会同朝廷禀明,允尔等将功赎罪,若不说,本官这大牢严刑拷打器具也多,你们百来个人,一个个拷打下去,总有会说的人,本官不过是不想浪费时间!” 林立闻言脸上也沉了下去,这小官说得不错,就算他们这几人不说,谁能保证抓回来的人都能不说的? 只要官差再诈一诈骗一骗,自有昏了头的想要保命和盘托出。 不过,他说他能向朝廷禀命,给自己这些人求情? “你不过是个小小市舶司官吏,我为何要信你?我们是说了,最后还是被砍了头,岂不是亏大发了!”林立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他们能写下个白纸黑字的,想来朝廷也不会如此无赖不认账。 “你这小贼,竟然说我家大人是小小市舶司官吏,哼,你可知我家大人父亲是哪个?师兄又是哪个?”旁边狱卒听了林立这话,第一个跳出来说话,脸上满是不屑。 “是哪个?”林立也站起了身子,拍了拍身上草屑,“愿闻其详!” 狱卒“嗤”了一声,说道:“我家大人是大宋宰相之子,知道了?那也便该知道,薛相的学生是哪个了吧!” 林立常年在海上,但朝廷大事也是时刻关注,闻言又朝薛惟吉看去,没想到这年轻官吏的爹竟然是薛居正,这么说来,他师兄,一个是先前状元吕蒙正,一个就是当今太子殿下! 真会投胎,生来就是富贵命! “知道了?现在可能相信本官说的话了?”薛惟吉在狱卒说完后重新开口道。 “大哥,真的要说?”大汉颇是不愿,想着能逃一些是一些,要是朝廷不讲信义,不是白白送人头? 林立其实也是在赌,牢里和外头的都是自己兄弟,舍哪一边都不好,不过若是两边都能保下呢? 这次就算自己不说,但朝廷如此严防死守之下,他们定也做不成生意。 陈鳖那人又是个没脑子的,早晚得撞到朝廷刀尖上来。 “我还有一个要求,或者说,请求!”林立又道。 “你说!” “我们走私,也就是没给朝廷缴税,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事我们从来没干过,这些小子跟着我,都是听我命令行事,我也愿意将岛上财产送给朝廷,换我这些兄弟一条活路!” 林立说完,牢里三儿小五小六等人俱是感动莫名,眼泪汪汪得看着林立,他们很想说个“不”,但对于生命的渴望战胜了所谓的兄弟义气。 只在心中感叹一句,到底是老大,他们是如何也比不上大哥的胆色和胸襟的。 “本官无法答应你,”薛惟吉正色道:“就算本官答应你,你怕也很难相信,不过本官可以同殿下说明此事,殿下为人本官最是清楚,若你们的确没有为祸百姓,自然不会有性命之忧!” 薛惟吉说完“哦”了一声又补充道:“另外,你们钱财不是送给朝廷,不过是将这些年没缴的税补齐罢了!” “年龄不大,官威倒是不小,”林立嘀咕了一句,想着果真是宰相的儿子,这些东西还真是骨子里就会的,想罢,他看向薛惟吉,点头道:“好,我告诉你地点!”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八十二章 行刑 因为还漏了一批人,本打算翌日押送走私犯回京的陈谦和薛惟吉,便也只能先顾抓另一波人了。 “不行,你不能去!”知府衙门中,范旻难得的对薛惟吉发了脾气,整张脸涨得通红,朝薛惟吉怒道:“这是陈将军的事,你去添什么乱?” “怎么就是添乱了?”薛惟吉不服,“还是我昨日去牢中威逼利诱,才让他们说了地点,要不是我——” “小祖宗,你就让我好好做这个知府吧,你要是有什么事,我这官也就到头了!”范旻叹道。 薛惟吉可不吃这一套,他哼了一声,“范知州是不信任陈将军,还是不信任下官,还是...不信任太子殿下?” “这同太子怎么又扯上关系了?”范旻不解。 “范知州您想啊,”薛惟吉振振有词,“陈将军是太子殿下选来剿走私商的,下官是太子殿下推荐了入泉州市舶司的,就是您这知州,也跟殿下脱不了关系,殿下如此信任我等,我们如何能因为自身安危,就不敢为朝廷效力呢?” “你这——” “范知州,您老别想着我爹是宰相就担心这担心那的,他都不操心您操心什么,就这么定了,时间赶得及,下官得赶紧去港口,陈将军还等着下官呢!”薛惟吉叽里咕噜说了一通,也没等范旻有所反应,转身就跑了出去。 范旻还沉浸在他那些狗屁不通的逻辑中,见他跑了,也只好作罢,只盼着他能平平安安得回来,别一个不小心栽海里去喂了鱼。 港口预备的是走私商的船,船上桅杆挂的旗上还写着“林”字,一看就是想麻痹对方,好攻个出其不意。 薛惟吉上了船,除了陈谦,还有从泉州海商中募来的星师,擅长的便是看星板寻找方向、航线。 “根据他们所给地点,若顺利,也就两三日,可若不顺,遇上大风大浪,也得十来日才成。”星师说道。 “好,那便赶紧启航吧!” 这日的京师很是热闹,许多百姓都涌到宣德门外看行刑,看上去一片乌泱泱的黑色脑袋,这可是大宋建立以来最大的案子,除了豫王赵光义,还有朝廷不少大臣也都要斩首示众。 这些人,往日可都见不着,眼下一个个跪在地上别看有多落魄。 自在大牢中见了最后一面,赵匡胤没有再见过他一面,赵德昭自然也不会去给自己添堵,反倒是赵光美在那日听了赵德昭的话后,也歇了跪求赵匡胤能网开一面的心,不过还是会关照大理寺的人在赵光义人生的最后阶段多照顾照顾,大理寺的狱卒收了钱,自然一切好说。 符氏带着几个孩子站在最前头,看着跪在地上浑浑噩噩,时哭时笑的赵光义,心中只觉得悲戚,几个孩子心中恐惧异常,拽着身旁仆妇的衣裳不松手。 随着日头逐渐升高,监斩台上也有了动静,符氏看了一眼,继而朝几个孩子道:“再给你们父亲磕个头!” 赵德崇眼泪滚滚落下,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赵光义方向磕了三个响头,额头瞬间破了皮,流下殷红血滴,“爹—” 赵德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喊了一声便嚎啕大哭起来,其他几个见兄长哭得伤心,虽然懵懂但也跟着大哭起来。 “案犯赵光义、黎景、左闻...勾结外敌、谋危社稷、图逆朝廷,罪同十恶之首,宗室谋逆,罪加一等...依《宋刑统》,当处斩刑,以正国法......”罪状读完,行刑台上的刽子手擦了手中大刀 赵光义恍惚间灵台似恢复了片刻清明,他抬头看着天空,白晃晃的日光下,他似乎瞧见了小时候的他们兄弟几人,笑着围在一起,说将来要在这乱世中成就一番事业 终究还是...赵光义闭上了眼睛,眼角一滴泪尚未落地,便混合了血水融进了囚衣之中。 几个孩子被仆妇搂在怀里捂住了眼睛,符氏却是紧紧盯着场中,最后一抹血光落下,她才闭了闭眼,吩咐着等人散后,将尸首收拾了埋去城外准备好的墓地中。 这也算是官家开恩了,诸如黎景他们几个,便下旨不允家人为其收尸,只能一卷草席裹了扔乱葬岗去。 赵德昭坐在沿街酒楼中,自穿越以来压在他心上最大的一块石头终于被丢弃,自此之后,于皇位威胁最大的赵光义将不再存于世,历史的长河流出支岔,朝着另一个方向滚滚而去。 外头的喧闹渐渐散去,赵德昭低头看着茶盏中自己的倒影,倏地轻笑一声。 其实赵光义早就不是自己的威胁了,他为今考虑更多的,是大宋的未来。 谋逆大案随着案犯人头落地而宣告结束,而江南地界上留守的各将领们,在朝廷任命了新的知州刺史县令等官员后,除了留在升州府维稳的潘美,其余人便陆陆续续返回开封。 曹璨回京的时候,多带了一个人回来,直接上了赵德昭的门。 “你们这是...”赵德昭看着站在眼前,眉眼满意幸福的曹璨和曹十娘二人,心下了然。 女追男隔层纱,曹十娘真行,这就把人给追到手了! “恭喜啦!”赵德昭朝二人说着,可眼睛却是瞟想曹十娘,便见曹十娘朝自己得意得挑了挑眉。 “说吧,要我做什么?”赵德昭这话是朝曹璨问的,二人就算在一起,也该先回他们曹府才是,臭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再者说曹十娘可不是臭媳妇,那是曹夫人认下的儿媳妇。 “曹郎是担心我的身份,”曹十娘开口解释,“殿下以为,官家可能同意我二人婚事?” “现在想到这茬了?”赵德昭瞥了二人几眼,“我可不知官家想法,不过官家最忌重臣结亲了,你们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二人一听便急了,曹璨上前几步说道:“殿下,那你可得帮帮我们,除了你,放眼京师也找不到第二个能让官家点头的了。” “诶,可别...”赵德昭忙退了几步,“这么大帽子我戴不了,你们自己想想办法,或者去宫里同官家请求吧!” “殿下你也太不讲义气了,”曹十娘闻言垮了脸,“曹郎不是殿下至交?赚了我的银子也就罢了,如何这点忙也帮不了?” “难道我给你找的不是最好的玉匠?难道你没赚着银子?若是如此,那我可要通知吴清远,同你们曹家的合作,便罢了吧!” “别呀,殿下我知错了,”曹十娘不过发发牢骚,闻言忙认了错,拉着曹璨道:“成,我们自个儿想办法!” “殿下何必拿他们取笑,白白让他二人着急。”王七娘从屋外走了进来笑着摇了摇头。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八十三章 求和 “两个傻子,”赵德昭牵起王七娘的手坐下,“曹元忠是归义军节度使不假,可曹十娘不过庶女,眼下又是做起了生意,官家会忌惮什么?忌惮曹彬同曹元忠联合反朝廷?” 王七娘捂唇一笑,“殿下当真乱说,当局者迷,他们也是看重彼此,这才担忧。” 想当初就算是官家下旨赐婚,自己在没有正式嫁给殿下之前,不也还日夜担忧么? “怎么来前院寻我了?”赵德昭转了话题问道。 “后面几个小子吵得妾头疼,这才来寻殿下清净清净,”王七娘叹了一声,“延瑛不回来吧,妾甚是无聊,可她回来了吧,几个小子缠着他刷枪练武的,你也知道延瑛这个性子,可不就吵成一团了。” “走,咱们也去瞧瞧!”赵德昭自然知道王七娘不会嫌孩子们吵闹,怕是以为自己忙公事忙到忘了时间,这才亲自前来。 后院立了一个箭靶,杨延瑛亲手给几个孩子做了弓和箭,箭镞俱是用软布包着,就算射偏了也不会伤到人。 赵惟明有心疾,但偶尔锻炼一下也是必需,在陶御医的指点下,杨延瑛也让他每日在外活动片刻。 不过安安就不同了,他可是正经同延瑛学骑射,看这架势倒是有模有样,只不知射出去的箭准头如何了。 赵德昭站在不远处,见安安将手中小弓拉动,瞄准片刻后,手指一松,箭便朝着十步外的箭靶飞了过去。 箭挨着了箭靶,继而落在了地上。 “不错呀,能射到箭靶了!”虽然只十步,不过对于安安这个孩子而言,已是很好的成绩。 不过在杨延瑛眼中,显然是不够的,她刚要说话,便见不远处站着的赵德昭和王七娘,“行了,晚些再练吧!” 杨延瑛拍了拍安安的肩膀,遂即朝着赵德昭方向走了过去,“殿下,七娘。” “怎么,看你神情,似乎还不满意?”赵德昭扫了一眼站在后面的安安,见他手中摆动着弓,似乎因为没有得到杨延瑛的夸奖而很是闷闷不乐。 “殿下觉得好吗?”杨延瑛不解,这种水平放在自己小时候,别说训斥了,便是再加一个时辰马步都是有可能的,要不然,射弓时如何能站稳,射出去的弓箭又如何能命中目标? 赵德昭并没有说好或者不好,他见杨延瑛随着一副严厉神情,但眉梢却是透着一股喜意,不由问道:“怎么看你挺高兴的,是有什么好事?” “殿下不知道吗?”杨延瑛闻言更是奇怪,“我爹要回来了啊!” “杨将军要回京了?官家的意思?”赵德昭的确不知,他这几日没往枢密院去,也没去政事堂,就在开封府衙中忙着。 李景阳还是去了江南,做了润州知州,新的通判还没下来,他便只等多亲力亲为一些了。 “对,”杨延瑛点头,“我昨日回府时碰见了曹将军,他同我说的,契丹送来了求和书!” 契丹求和了? 赵德昭心想耶律贤到底识时务,打不过就求和,不过也都是表面,暗地里定然是积攒力气准备再战呢! 不过好在有了长城关隘和山前七州为屏障,契丹兵马也无法如从前一般顺利南下驰骋,劫掠大宋城池和百姓,他们只要有动静,各关隘一早便会留意。 想要如从前般肆无忌惮攻打大宋,难了! 耶律贤不得不求和,这两年同宋廷交手频频失利,更是失去大片城池,如今连耶律休哥和萧挞凛都被砍了头筑了京观,而好不容易试验出来的火药,在宋国面前却是毫无用武之地。 这种种加在一起,让耶律贤觉得自己好似是跳梁小丑。 可他不甘心啊,宋国害死了他的皇后,夺走了他的城池,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可除了缺乏能征善战的将领,更是缺少兵卒,完颜部又以各种借口不肯出兵,求和...是他们唯一能做的。 卧薪尝胆,这是中原人特别鼓舞人心的一个故事,耶律贤觉得,他也可以! 假以时日,别说是夺回山前七州,便是攻入宋国都城开封,将他们领土尽数归于大辽,都不再是空想。 此外,耶律贤也准备派使臣出使完颜部,若有必要,换一个听话的勃极烈来做首领也不是不行。 “陛下要派人出使,去就是了,我完颜部可不是从前的完颜部了。”完颜妃听到这消息却是不在意,皇帝的意思她心中明白,不过是觉得通过自己传话没用,所以让心腹之人去威逼利诱罢了! “娘娘就不担心?”陪嫁过来的婢女对此很是不解,在她心中,大辽是大国,他们亲自去部落,勃极烈难道还敢不听? “不用担心,”完颜妃朝婢女安抚得笑了笑,“完颜部虽无法同辽国抗衡,可完颜部能倚靠的,却也不止辽国这一棵大树!” 完颜妃说完,笑着拿起妆台上一支金钗,这钗是前几日同其他物品一起送来给自己的,因多是女儿家所用之物,耶律贤也不会细看。 他不知道的是,其中一支,钗环却是能卸下,里头卷着一张纸条,上面所写的消息,却是让自己震惊不已。 强大如宋国都派了使臣去他们完颜部交好,他们何必再巴着辽国? 从前“打女真”的情景仍旧历历在目,多少族人因辽国恶行家破人亡,耶律贤可以不在乎,但自己可不能忘记! 按出虎水发源于长白山余脉张广才岭,流经松嫩平原,最终注入松花江。 这里森林茂密,河流纵横,冬季严寒又漫长,夏季短暂而湿润,若不在意物资的丰富性,倒也是个居住的好地方。 眼下已是初夏,不过这块地方温度仍旧如春日,甚至早晚还有些凉意,纳葛里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原先女真人住在帐篷里,这些年才开始筑了城池,说叫城池,但就是中原的村落,称为纳葛里。 完颜部的人这几日很是快活,自从中原人来了之后,他们见到了不少新奇的东西,今日勃极烈让人通知,说是中原人要给他们唱戏听。 唱戏是什么,他们不知道,不过照前几日来看,定然好玩,是以,纳葛里的人们一早就拖家带口的,到勃极烈屋子门口席地而坐等了起来。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八十四章 礼物 勃极烈屋子门口空旷的土地上已是搭建起了简单的台子,周围用木头制成栏杆,有中原人在台上忙碌,花花绿绿的布匹挂在栏杆上作为装饰,又有不知用什么做的马匹、树木、花朵等胡乱堆放在一起。 “不是说下晌才开始,他们这么早来做什么?”使团带来的是开封象棚顶尖的戏班,除了会演各种杂戏之外,还能唱小曲、演歌舞。 前几日的傀儡戏可让这帮人开了眼,虽然互相听不懂在说什么,但杂戏这种东西倒也没有说书、讲诨话来得注重语音,所以听不懂光看也能看得有趣。 “无妨,咱们布置咱们的,他们看他们的。”戏班班主叹了一声,丝毫没有因为被追捧喜欢而感到有些许安慰。 当处朝廷张贴告示说要招募戏班虽使臣出使他国,他一个激动就报了名,想着出使他国嘛无非周边这些小国,就算远一些,说不定还能坐船去高丽、倭国。 没成想选上后才告知是去极北之地的部落。 悔啊,就算打出了知名度,这地方今后也不会再来,赚钱就不要想了。 “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戏班班主回头看了一眼勃极烈的屋子,摇头道:“不知道,得看这几位大人的意思。” 这几位大人,便是出使完颜部的扈蒙以及滕中正了,此刻他们作为完颜部的贵兵坐在完颜勃极烈的屋中,面前放着的是他们这儿最好的奶茶同羊肉,以及不知什么做的几个青饼。 说是奶茶,奶用的是羊奶,茶确不是他们中原人的茶,而是这森林中野生野长的不知道什么植物的叶子。 还在其中放了些干果子和粗盐,据说只有部落首领和一些贵族,才有资格喝。 但于扈蒙而言,味道实在奇怪,他礼貌喝了一口便放下了碗没再动,反而滕中正,起先也觉得奇怪,不过连喝了几口之后,却有些放不下了,这种奇怪的味道还挺对他口味的。 除了他们,还有一个略通中原话的女真人作翻译,将双方的话一字一句转述清楚,这几日他压力可也很大,生怕自己转述有误,引起了双方误会。 是以,他得空就跑去同随行的中原人说话,原本他的中原话若只能看懂话本子的话,眼下已是连一些典籍都能看懂一些了,可谓进步神速。 “诸位贵客可真是来得太好了,我这儿正想着要去中原拜访你们皇帝呢!”勃极烈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身材魁梧,手臂粗壮,手指上套着一个银色戒指,戒指上还交错着好几道深痕。 “那可真是巧了!”扈蒙笑了一声,眼神满是真诚,“若勃极烈得空,我大宋很是欢迎诸位来我中原。” 二人知道对于这话,听听便罢了,勃极烈也没想要去中原,一来太远,二来如今也还是受辽国掣肘,他要真敢朝中原踏出一步,下一刻契丹兵马就要来“打女真”了。 但眼下不一样,是中原人自己上了门来,这就不能怪自己了。 扈蒙也知道勃极烈不会去,他心底也并不想女真人去,从殿下叙述中,以及他这次亲来这片地方,他始终保持着警惕。 中原是农耕社会,要将田舍郎训练成军队需要费上一番功夫,可这里的人不同,他们出生后的摇篮便挂在马背上,随着父母亲驰骋在草原密林中。 待长大一些,他们便用一根绳索系在马背上,三四岁就能拉弓射箭,从小跟着狩猎学到的骑射功夫融入他们骨髓,这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他们生来就是战士,殿下说得不错,若放任女真人强大,他们会成为比契丹更有威胁的存在。 “贵客带来的这些礼物果真是好极了,我们部落的人都很喜欢啊,那个...今后你们皇帝有没有说怎么卖啊?我们这里也没有你们中原的钱,可不可以用我们的东西来换?”勃极烈想起昨夜给勃堇(相当于大妃)的那匹布,披在她身上可真是美妙极了。 不过自己手粗不能碰,一碰就把那丝都勾了出来,可把勃堇心疼坏了。 这就是中原人的丝绸啊,像流水一样顺滑,那些丝线,在月光下竟然像天上的星星在闪烁一样。 礼物是贵重,也少,如果今后能一直有便就好了。 “我国陛下的意思,可选一地为榷场,固定时日开放,我国陛下也是希望能用贵部落的人参、毛皮、野物这些来换。当然,若有其他等价之物也是可以的。”扈蒙说道。 听到这话,勃极烈当真高兴极了,不过他也懂一个道理,无缘无故的中原人干什么要千里迢迢的跑来买他们的东西? 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此时,屋外响起了喝彩声,是今日的杂戏开始了,勃极烈转头看了一眼屋外,日光下完颜部诸人脸上洋溢着喜悦兴奋的神情,尤其是孩子们,他们拍着小手,时而噘着嘴随着中原人的乐器一起吹起了口哨。 勃极烈转回脑袋,看向扈蒙道:“其实我大概能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来找我们,是因为辽国吧!” 扈蒙同滕中正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知道完颜部的勃极烈既然能做上部落首领之位,又能倚靠辽国收服诸多女真部落,定然是有他的本事。 骑射功夫是一部分,对于政治的敏感自然也是重要的一部分。 “不瞒勃极烈,的确是...”对于草原上这些直来直往的人,扈蒙也不会像同朝臣一样同勃极烈绕着弯说话,也容易引起双方误会,毕竟语言还得靠人翻译呢! 扈蒙点了点头后继续道:“我们大宋同辽国结下世代之仇,在中原动乱之际,他们趁机掠夺人口、金银,还有城池,眼下中原在我大宋治理下,已是稳定,被他们夺取的城池我们也重新打了回来,可狼子野心之辈,哪里会这么容易放弃?” 扈蒙说着的时候,勃极烈也不住点头,对于辽国的狼子野心,他们感受不比中原人差啊,这些年在他们的治理下,多少东西就这么被他们抢走。 尤其是海东青,原先森林高山上总能看到不少,可眼下呢?要找到一只只能祈求萨满保佑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八十五章 劝说 “我们也知道,贵部落饱受辽国摧残,既然如此,为何不反抗呢?难道要一直受他们统治吗?要将这片山林、草原上的所有出产的东西都奉到耶律的手中吗?契丹人难道就能满足?难道就能放过你们?” 扈蒙颇是苦口婆心,面上也多是对女真人的怜悯,这番神态,让中间做翻译的女真人都露出了些痛恨和哀伤来。 要知道,他玛玛(祖父)被辽国人所杀,当时阿玛(父亲)还小,幸而被部落中其他人轮流收养,才长大成人结婚生子,可额莫(母亲)刚生下自己,阿玛就因为辽国要求抓海东青从悬崖摔下死了。 他翻译了中原人的话后看着勃极烈,见他皱眉不知在想什么,突然一个冲动开口道:“勃极烈,贵客多的没错,辽国不把我们当人看,我们不反抗,就一直是他们的奴隶,勃极烈,部落的人不想做奴隶!” “住口!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勃极烈转头训斥了一句,话语激烈,可语气却并不严厉,部落中人怎么想,自己怎么会不知道? 可光靠他们这些人,怎么反抗? 自从把女儿送去辽国,这两年的日子才稍稍好了些,更是在她劝说请求下,辽国教授了他们耕田种地,不过产出也不多。 勃极烈知道,耕地要工具,可工具都要用铁打造,就算有铁,他们也不会,这些不都得靠女儿一点点从辽国那儿学回来吗? 中原人会种地,种出来的庄稼比辽国还要好,也有很多辽国没有的农具,这些东西,可比这次送来的精美的丝绸、精致的茶具、还有香甜的点心,以及画着栩栩如生图片的书册要有用多了。 这小子完全不懂该怎么同中原人讲条件,哪有人一提就答应了的,显得他们部落也太好说话了,这样一来,岂不是要被他们看轻? 对于完颜部自己在说什么,扈蒙假装不在意,转过头看了一眼屋外。 不知戏演到哪里,外头看戏的人脸上都露出一副悲伤神情,有的孩子甚至擦起了眼泪,在脸上留下黑乎乎的手指印来。 怎么今日是演悲剧来的? “顾客,”勃极烈缓和了语气,笑着朝扈蒙说道:“辽国虽然对我们说不上好,但也说不上坏,原先我们这里可没有田地,你看现在,”他指着外面继续道:“现在外面可有了地了,种出粮食来了,可远远不够啊,收下来的粮食连留种子都不够的,还指望辽国送过来...” 说着,勃极烈重重叹了一口气,“可是,要是榷场中可以交换粮食的种子,还有一些农具...” 扈蒙明白了勃极烈的意思,粮食和农具这些其实不是什么大问题,就算他们大宋拒绝,他们也能从辽国那里得来,不过就是时间久一点罢了。 “这...粮食和铁器都是朝廷重要之物,我不敢随意答应,还请见谅!”扈蒙没有立即应下,看勃极烈脸上露出失望之色,又补充道:“不过我们可命人送信回去,只不过要在贵部落多逗留些日子了!” “这有什么要紧的,”勃极烈听闻有得商量,立即露出笑容来,“最好等到冬日,到时候我们会打捞塔娜,你们也带些回去给你们皇帝,算作我们回礼了!” 塔娜就是东珠,产自草原上这些河流中,开采时间便是在冬日,厚厚的冰层下面,便藏着珍贵而又稀有的珍宝。 “冬天采珠?”扈蒙听了这话后却是皱了眉头,“那得多冷?何况还要破开冰层去采,可危险?若是危险便不必了,我们官家和殿下都是宅心仁厚之人,若知道那珠子是这么来的,定然也不会喜欢。” 勃极烈听了这话却是愣了,要知道,东珠和海东青一样,也都是辽国要求他们进贡的宝物,而且从来不会嫌多,只会嫌少,更不会关心会不会有危险。 可他听到了什么? 中原的皇帝竟然因为采珠危险而不要这等稀罕之物? “你们...不要东珠?” 扈蒙点了点头,义正言辞道:“若是危险就罢了,我们大宋也不缺这些珍珠宝石的,多谢勃极烈好意。” 勃极烈麻木得点着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扈蒙见今日也谈得差不多,便躬身告辞道:“我等这便回去写信告知朝廷粮食和农具一事。” “好,好!”勃极烈起身相送,看着几人走进不远处一间屋子时,才回头朝翻译说道:“他们刚才说的真的是那个意思吗?因为采塔娜太危险,所以不要了?” “是的,贵客是这么说的,就是这个意思!”翻译擦了擦通红的眼睛点头道。 勃极烈朝翻译挥了挥手,在他离开后,勃堇从后面走出来,坐在勃极烈身边说道:“我看可以,总不会比现在差了!前几日女儿传来的信,耶律贤要让咱们出兵帮他们打中原呢,哼,他们这么多人都打败了,还要咱们送命去!” “是啊!” “你也知道,辽国只要能利用就利用,才不会管咱们死活,吐蕃那个部落不也是这样?连首领都死了!反正我不同意你出兵的!”勃堇哼道。 “我也不想,”勃极烈叹了一声,突然想到什么说道:“前几日不是抓到一只海东青,送给他们行不行?” “他们会要?”勃堇蹙眉,“不是说危险的东西不要吗?” “这已经是抓回来了,还有什么危险不危险的,你看他们送个信要费多少功夫?以后回了中原再要通消息要这么办?这海东青送他们,就当以后传信用,不然可麻烦!”勃极烈说完就让人把海东青送去贵客住的屋子里。 “我是觉得,贵客既然不要塔娜,咱们就送个别的珍宝给他们!” 勃堇也不管海东青,笑着在勃极烈耳边说了一句,勃极烈闻言喃喃道:“再送一个出去......” 扈蒙没有立即答应粮食之事,一方面是不想让完颜部觉得得来太过容易,另一方面,也是给李守恩时间,趁这段时间好好观察观察女真部落的地形以及武力,就算今后真要敌对,也能早做准备。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八十六章 瓮中捉鳖 海上微微起了风浪,老鳖抬头看了眼天空,见东边有乌云慢慢飘了来,皱了眉头,心中也多了几分不安。 明明这几日天气都是不错,怎么高丽人马上要来了,这天反而是变了。 可别有什么大风浪,要不然得赶紧找个地方避一避才好。 “来了!”忽然,瞭望台上传来喊声,上头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朝老鳖挥手喊道:“我看了高丽船了!” “打旗语!”老鳖扬声喊道。 少年拿起旗子朝东边挥舞,很快,对方也传来了信号,半个时辰后,一队约莫十来艘船慢慢停在了不远处。 “走,跟我过去!”老鳖带着几人换上小船,迎着愈大的风浪靠近高丽人的海船,上了船之后,同他们做生意的高丽商人金大敏已经在甲板上等着了。 “怎么在这儿等我们?林老板可一起来了?”金大敏见上船的是林立的手下,面露不悦问道。 怎么? 现在是觉得自己这些人不入他的眼了?竟然自己都不出面,让手下跟自己谈生意? 而且不是在翁山吗?怎么直接到海上把他们这些船给拦下来了? “金掌柜有所不知,实在是事出有因,”老鳖陪笑着躬了躬身,“大宋朝廷不知怎么了,突然又不让做海贸生意,原先做生意的海商还都补了税,少的几百两,多的千两都有,近海查得严,咱们翁山附近也多是朝廷的官船,我家大哥这才派人让我来通知金掌柜一声。” 金大敏闻言奇怪,“原先不都好好的?怎么突然不让做了?” “吴越都没啦,明州成了大宋的了,今年初大宋又收了江南国,现在整个南方都是大宋领土啦,他们打仗耗银子,其实就是想让商人多交点钱,我觉得吧,朝廷怕是缺银子呢!” 老鳖这些话也是出发前同林立他们商量好的,就是担心他们没来得及赶过去,高丽人等不及之下会去明州,那他们就算采购到了货物,不也是打了水漂? 金大敏听了这话并没有怀疑,他在高丽也听说了宋国这几年的战事,不是同北边打就是同南边打,他们皇帝也真不怕把国家打穷了。 看吧,现在领土是有了,可钱都打没了,哎,苦的还不是百姓的日子? 尤其是他们做些生意,更难! 原先他们同林立做生意,偶尔也会去明州港走一圈以掩人耳目,眼下怕是不能贸然前去,得打听清楚了大宋的海贸政策才好。 “金掌柜,您看眼下快要起风浪了,不如先到猫儿岛去避一避?”老鳖见金大敏似信了自己的话,忙又道。 金大敏看了眼愈发阴沉的天空点了点头,猫儿岛他知道,就在这附近,船行过去也就小半个时辰的时间。 “你就待我这船上吧,赶紧启程要紧!”金大敏朝老鳖说了一声,继而吩咐自己船员打旗语通知下去,船队逆着风浪朝着猫儿岛航行过去,老鳖的船队紧随其后。 “不过金掌柜放心,我家老大有办法,说不定很快就能带着货物同我们汇合。”老鳖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来,好让金大敏也不至于太过担心。 金大敏点了点头,没看到货物前说什么都是没用,还是去了猫儿岛,等风浪过了之后再说。 小半个时辰的行程,走到一半时暴雨就开始下了起来,夏季的海面上最怕的就是这种雷暴,说不定还会刮起龙卷风,轻而易举就能把他们的船只卷起撕碎。 “快些!”金大敏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面上露出几分凝重,让仆从赶紧传话去。 他们一行人已经入了船舱,摇晃的船只让他们有些发晕,明明是白日,可天色昏暗如夜晚,船舱中已是点起了蜡烛。 “掌柜,猫儿岛到了,不过...”片刻之后,外头一个船员站在门边禀报,“岸边有船!” 猫儿岛是座无人岛,它的存在最大的用处或许就是让航行在海上的船靠岸躲避风浪,这个时候有船也不奇怪。 可不知为何,老鳖心中却一个咯噔,他忙站起身来,“我去看看,说不定是我大哥的船!” 说完,也没等金大敏有什么反应,就这么冲进了暴雨之中。 船晃得厉害,老鳖用力扶着船舷才站稳了身子,脖子朝前倾去,努力在暴雨中睁大双眼看向海边的船只。 到底是什么人? 是大哥的船? 还是 “船头旗上的字,好像...是林吧!”身旁高丽船员也努力看去,倏地拍着老鳖的胳膊大喊道:“是你们老板的船!” 老鳖抹了一把脸上雨水,待看清旗上“林”字,以及认出那几艘的确是他们自己的海船后,脸上终于露出轻松的笑容来。 “对,对,就是我们老大的船,我就说大哥有办法!”老鳖笑着吩咐船员靠岸,继而转身跑回船舱,“金掌柜,我大哥已经到猫儿岛了,怕也是遇到了风浪才去躲避的,真是缘分啊!” 金大敏朝老鳖扔过去一块巾帕,点头道:“先擦擦,都湿透了,你大哥既然来了,咱们也不急,等风浪过后才谈生意的事。” “好嘞!”老鳖浑身上下都被暴雨浇了个湿透,此刻一块帕子也是不顶用,想着还是得回自己船上换了衣裳才好。 金大敏和老鳖的船很快靠了岸,暴雨中也看不清船上都是什么人,老鳖下了金大敏的船,直接朝着林立船上奔去。 船上冷冷清清,没有看见什么人,想来都在船舱中躲雨,老鳖没有多想,直接朝着林立船舱跑去。 “大哥,我把高丽人带来了,你们买到了多少货—” 话音还没落,眼前的舱门打开,眼前却是几个陌生面孔,一个个兴奋得看着自己,好像就等着自己来。 老鳖后背冒气凉意,没有多想就后退转身朝外跑去。 坏了,大哥出事了! 刚才空无一人的甲板上,现在不知从哪里冒出了几十个人,手中拿着刀,身上穿着的是,官兵的衣服! “给本将拿下!”船舱中陈谦走了出来,后面跟着薛惟吉。 他们的确是遇到了风浪临时决定靠岸躲避,不过没多久便发现了海面上驶过来的船,一看船头也是个“林”字,想着这不是正撞上了?还省得跑海上去找他们呢! 陈谦没有多想便开始了布置,一部分官兵离开船藏在岛上,要对方不上船,那就他们上船擒拿。 一部分人藏在自己这艘船上防备,要是他们上自己这艘船,那便直接拿人了。 老鳖退无可退,看着朝自己围过来的官兵,心中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跳海! 自己能憋气,可以潜到海中游到另一边再上岛藏匿起来,等官兵走了之后再想办法。 他们能开着大哥的船来这里,说明大哥已经被他们拿住了,自己不过是个小喽啰,官兵也犯不着为了抓自己大动干戈。 他这么想着,眼睛就朝船舷便瞄了一眼,脚尖也移动了些许,朝向了船舷。 薛惟吉时刻盯着老鳖,这小动作也被他看在眼中,立即大喊道:“快,他想跳海!别让他跑了!” 薛惟吉一喊,老鳖就动了,不过他没跑几步,只听“嗖”得一声,一支箭冲破暴雨,直接射入了他的肩膀,老鳖一个趔趄,“扑通”跪在了甲板上。 冰凉的刀刃贴在自己脖颈上,肩膀传来的剧痛让他没敢再动,也动不了了。 “关起来!”陈谦的命令传来,“所有人,一并拿下!” “陈将军真是厉害!”薛惟吉见识到陈谦的箭法,不顾大雨淋湿身体,上前朝着陈谦比了个大拇指。 “还要多靠薛大人提醒,多亏了你发现他的动向!”陈谦转头笑道。 “也没有...”薛惟吉想着这就是自己平日爱踢蹴鞠而练出来的功夫了,球场上很多情况不能靠说,得靠看,看那些细枝末节的小动作,来猜对方球员的心思,或者自己球员的动作。 基本功!都是基本功! 暴雨和风浪成为了最好的掩饰,老鳖带的人以及高丽人压根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待反应过来,他们已是被朝廷的官兵重重包围起来。 “我是高丽人,是正经商人啊,来这避雨的,我们什么都没干啊!”金大敏在这里看见中原人的官兵,起先也是惊讶,其次便是以为林立的人出卖了自己,好叫中原官兵收他们的税。 可很快,金大敏便明白这些官兵怕都是冲着林立的人来的。 金大敏同林立做了那么久的生意,对于他的货物是怎么来的?为何便宜了不少,难道还不清楚? 自己不也就是贪这一份便宜才同他合作吗! 可现在,生意还没做成,中原官兵就没法对他们怎么样,就算要自己补一笔税银,补就是了! 金大敏直接从他自己的船上被带了来,浑身也是湿透着,而陈谦同薛惟吉,已是换好了干净衣裳坐在船舱中,桌上也摆了热茶点心,看着是轻松自在得很。 这趟任务着实顺利,连霹雳弹都没用上,这些海船还能完完整整给带回去,对了,还有一个高丽人。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八十七章 押送回京 高丽人金大敏瑟瑟发抖,从头发丝到脚都在滴水,他被中原官兵从自己船上押了过来,内心惴惴,一个劲得解释自己同林立的人并不认识,只是凑巧在猫儿岛躲避风浪罢了。 “可是林立的人不是这么说的,他们说这个叫老鳖的,就是专程来海上等你,好同你做生意,先前也是如此啊!”薛惟吉皱了皱眉头,面上露出些许疑惑来。 陈谦偏头看了一眼这个年轻的官吏,想着薛相的儿子同他父亲可一点也不一样,若眼下换作是薛相来审,定然一身正气,不会是这番故作不知。 “先前在下也不知道这姓林的是走私商,我要是知道,定不会同他们往来,大人明鉴,在下当真不敢啊!”金大敏仍是狡辩,反正他们也没有证据,自己不推个干净,难道还要揽上身吗? “大人,找到了账簿!”此刻,门外走来一个小吏,手中拿着的正是从金大敏船上找到的账簿和购货记录。 金大敏在看到这些时,脸上当即露出一抹灰败,不过很快恢复了神色,垂着脑袋开始想新的对策。 薛惟吉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接过账簿和记录之后翻了翻,哼笑着道:“龙泉青瓷,你从明州买单件在1两银子,可在同林立的账簿却写着,只要五百文,还有这里,影青瓷在明州港单件最低也要三十五两,可在林立这儿,单件最低竟然只要十两银...还有越绫、越罗这些绸缎,相差也不少啊...” “哼,差距这么大,你一个做生意的,会不明白其中问题在哪儿?当我们木大(俚语:呆笨如木头)?” 金大敏身上的水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了,他苦笑着看向二人,终于承认道:“我等小民做些生意也不容易,能省一些就省一些了,如今在下也是后悔不及,还望两位大人原谅小民,如果要补税额,我补!” “你承认便好了,至于如何处置,自有我大宋律法来定!”薛惟吉笑着朝旁边挥了挥手,自有小吏将记录的口供拿给金大敏,看着他签字画押后才收了起来。 “等风暴停了便回泉州,也要赶紧把人都押送去京师了!”陈谦看了一眼外头渐渐平息的风暴,海面上波浪已是小了许多,西边天空的云层中也有金光溢出,给乌云镶上了一层金边,煞是好看。 一行人自猫儿岛回泉州港,接上林立等众人之后,便直接朝开封而去。 老鳖在密闭的船舱中见到了林立和诸人,同自己猜想的一样,他们已经被朝廷捉拿。 “大哥,咱们以后怎么办?”老鳖起先还有些怨怪林立,他同高丽人碰头的地方定然是林立他们告诉的朝廷,这也太不讲义气了。 不过当他得知林立的苦衷后,很快释然,都是兄弟,总不能厚此薄彼,再说了,他们一起去京师也不见得一定会死,顶多流放劳役。 做苦工嘛,这有什么难的,他们这一帮人都是这么过来,要不然也会去翁山县做走私商了。 “姓薛的小官说当今太子是个仁厚心善的,他会酌情处理,也会替我们同皇帝求情。”林立想着,好歹翁山县仓库里放着不少好东西呢,这些都给了朝廷,扣掉该补的税费,剩下的买他们这些人的命也是足够了。 “哎,当官的哪里有实话,我就怕啊,他们过河拆桥,杀鸡儆猴呢!”大汉在旁边叹了一声,也不是他丧气,他们这些人算什么?顶多就是几只虱子。 薛相的儿子、太子、皇帝都是什么人? 那是在天上的人,哪里会在意他们几只虱子呢! 大汉这话出口,船舱中所有人不由都露出了颓然神情,小五小六年级小,看着都快被吓出眼泪来了。 “吃饭!”船舱外面传来声响,舱门打开后,一盆米饭、一大碗汤并几个馒头胡饼一块放在了地上,官兵看了里头一眼在心中默数,见人数对得上,关了舱门继续守在外面。 “先吃饭吧!”离舱门最近的三儿把食物拿到林立面前,林立拿了一个胡饼啃了起来,其余几人将食物分了,所有心事,但不得不说,这汤水的味道确是极为鲜美。 “这是梅鱼做的丸子,难怪这么鲜!”三儿吃了一个丸子,用勺子在盆中捣了捣,见里头还有不少,不由啧啧道:“这些当官的还能给咱们吃梅鱼丸子,应该能信。” “怎么几个丸子就能把你给收买了呢!”大汉哼道。 “你这话就不对了,说到底还是你自己大意,相信了那什么狮子国商人才让咱们落到这番田地,怎么现在还说起我来了?大哥不怪你,可不代表咱几个对你没意见!一路上叽叽歪歪尽说些丧气的话,你是要大家伙都被砍了脑袋才满意吗?” “你有脸说我?那日要不是你们几个看戏的看戏,睡女人的睡女人,至于逃不了吗?我和大哥不去找你们,说不定也不会被抓!”大汉气道。 “够了—”林立怒瞪二人,“要说错,都有错,我知道你们心里害怕,放心,我林立说到做到,带你们走私是我一人的主意,放心,我是主谋,要砍也是砍我的脑袋,牵连不到你们!” 林立这话说完,胡饼也不吃了,扔回到盘子中走到一边闭了眼睛假寐,大汉和三儿互相瞪了一眼,却也不再开口。 鲜美的鱼丸汤孤零零得放在地上,放凉了之后散发出些许腥味,再没有人去尝一口。 几日后,一行人下了船换步行,又走了半个来月才终于在八月初抵达开封城下。 晨钟自城墙上传来,城门开启,在城门外排队入城的百姓们挑着担子背着包裹准备入城。 这两个月来因为快要秋闱,各地来赶考的学生又多了不少,城外偏僻的客舍也都住满了学生,很多人找不到地方住,便去寻道馆寺庙,赁间禅房来住。 “走吧,不用排队,得走偏门!”他们是犯人,自不能由正门入城,旁边小吏领着他们走到偏门,递交了批文查验后,一行人才入了城。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八十八章 跳脚的御史台 “先去府司西狱,什么时候官家或者殿下要见你们了再说!”陈谦完成了太子交代的任务,心中很是雀跃,这些犯人除了高丽商人暂押朝廷驿馆看管外,其余走私商俱先入开封府大牢中。 这个时辰,赵德昭正在宫中早朝。 前几日回京的杨业同是也带来了辽国的赔偿,五百万两白银,一百万两黄金,另加五百战马,五百毛皮、三只海东青、一百颗东珠。 “海东青?”此前从赵德昭口中得知海东青真正来历的政事堂几人,听闻赔偿后不由冷笑,“他们可真会借花献佛,也不知给了我朝三只海东青,是不是又要问完颜部再多要三十只来做补偿了!” “他们给就收着!”赵德昭笑着朝赵匡胤道:“眼下巴不得契丹人再去压榨完颜部呢,好让他们打开眼看看清楚,到底要依靠谁才有出路!” 赵匡胤点头,“不用理会,这三只海东青送去玉津园,选会训鹰的人调教!” “五百两银一百两金倒也不少,这些钱...”赵德昭想着,“不若就分给各州镇,让他们修建城池、加固各处隘口,我看啊,辽国这也就是想麻痹我朝,他们定不会轻易放弃攻打山前七州。” “可!”赵匡胤点头,看向曹彬问道:“此事便交给曹卿了,对了,朕先前也记得,灵州此前递上一份修建城池的书册来,说是一个守城将写的,你们找出来看看,若得用,多印几份送去各州,让他们自己参照着来!” 曹十七按照赵德昭的提议加固灵州城池,当初功劳是给了冯继业,不过皇帝此刻却没提姓冯的,这番态度看在旁人眼中,心中也都有了想法。 彼时南北都未平,这些边将也需好生安抚以防生乱,不过现在南方都在大宋手中,北方也能太平一段时日,西北这些将领若要生事,朝廷也不会怕了他们! 说完辽国的事,御史右中丞江程踌躇了片刻,这才站了出来,开口道:“官家,臣有事禀奏!” 赵德昭见是江程有话说,倒也惊讶了一阵,自从前姚恒案之后,江程很是低调了一阵,朝堂上可没再见他出来说什么话,怎么今日又转性了?还是真要什么要紧的事禀报? “官家,臣此前收到几封弹劾,弹劾的是...”江程眼睛瞟了一眼沈义伦,看模样很是为难。 “弹劾本官?”沈义伦看到了这一眼,走出队中朝江程问道:“可是弹劾本官丈量田地一事?” 他负责的丈量田地可得罪了不少人,做了之后也才发现其中关系错综复杂,就跟丝线球一样,有时候压根理不清。 理不清的时候怎么办? 那就拿剪子剪啊! 可动了剪刀,那帮牛鬼蛇神全都跳了出来,别说御史台了,弹劾到政事堂的都有,王祐已是给自己看了不少。 “正是,不过...”江程看向沈义伦又道:“只是今日下官并不是要弹劾沈大使,而是正要同官家禀奏,臣知道,沈大使为人清正,这些弹劾定然不实,但积毁销骨,若是弹劾多了,于沈大使名声有碍,也不利于青苗法的施行。” “江御史所言,不知何意?”赵德昭看向江程问道。 “臣是觉得,不若就让御史台参与其中,若监察御史在旁,也好过这些诽谤中伤沈大使。” “官家,臣以为江御史所言甚是,御史台若能在旁监察,相信这种声音会再少一些。”说话的是御史大夫李铸,他本是御史左中丞,同御史右中丞江程一向不和,后来升任御史大夫,同江程仍旧不和。 此刻见他竟然会同意江程的提议,赵德昭不由挑了挑眉毛,很是讶异。 “多谢两位大人关心,”沈义伦开口道:“臣行得直坐得正,所做皆为朝廷,无半点私心,他们要弹劾便弹劾罢了,臣有所有账簿以及田地资料,可证明臣问心无愧!” “话也不是这么说,沈大使是做大事的人,何必被这些宵小乱了方寸,误了朝廷大事?”江程笑着道:“再说了,御史台本就是行监察之职,参与也是合情合理!” “好啊!”赵德昭见沈义伦还待拒绝,率先开口说道:“那便选几个御史一起核查就好了!” 沈义伦有些不愿,他知道这些御史为何要参与,还不是想借参与的便利隐匿名下田产,好逃过补税这个问题吗? “既然如此,御史台就选十人辅助三司,莫要让这些言论寒了我朝忠臣之心!”赵匡胤说道。 李铸同江程心满意足得退了下去,今日再没别的事要禀奏,朝会就这么散了。 赵德昭出宫准备回府衙,沈义伦追了几步把人拦下说道:“殿下,为何要同意御史台提议?下官最近查的豪绅下的田产,经查证隐匿的那些,却都挂在几个官吏名下,御史台定然听到了什么,这才—” “我知道。”赵德昭还能不知御史台打的什么主意,他们想要参与,定然是想借参与的便利做手脚,好让隐匿的田产不被查出来罢了! “殿下既然知道,为何要要点头?”沈义伦又道。 “你以为,殿下知道,官家还能不知道?”王祐同薛居正走来,他二人脸上一点也看不出什么神情来,反而带着些笑意。 “你不是还说找不到源头吗?这不就送上门来了,届时你就等着,谁做手脚,谁就有隐匿田产,还用得辛辛苦苦去翻档案查证的?” “哎,”沈义伦摇了摇头,“今日是御史台,明日怕别的衙门也都要跳出来了,不查不知道,就是京师周围,原来都有这么多朝廷官员隐匿田产,当真如此放任不管,今后朝廷赋税哪来?” “所以,要杀鸡儆猴,御史台的人先跳出来,咱们就杀御史台的鸡,看看谁还敢跳出来!”赵德昭说道。 “也只能先这么办了!”沈义伦总觉得心里不安,若是豪绅倒还好,可查得越久,便越是心惊,可想而知,远离京师那些州城,他们隐匿的田产怕也是个巨大的数字。 “不用担心,凡事有官家和我在,沈大使大胆放手去做!”赵德昭明白沈义伦的担忧,不仅仅是对于这些不法官员的行为而愤慨,也有对自身的忧虑。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八十九章 求情 自古以来,面对牵涉诸多官员的这种政策,一旦他们联合起来弹劾自己,皇帝不得不慎重考虑,以免影响朝政稳定。 如今,他正是这个走在刀尖上的人! 沈义伦不怕死,可也不想死,更不想死得憋屈! 不过,赵德昭这番话让沈义伦胸中的热忱重新燃了起来,他朝赵德昭拱手,“多谢太子殿下,是下官想岔了,此事关乎社稷,下官定竭尽全力!” “好,我自相信以沈大使!”赵德昭伸手虚扶了一把。 几人离开了宫殿,赵德昭在府衙门口见到了等着自己的陈谦,“我就想着你们也快到了,咦,惟吉呢?不是说一起回京了吗?” “回殿下的话,薛大人见殿下还未出宫,便先回府一趟,晚些就过来。”陈谦说道。 “无妨,他也离家好久,是该回去看看!”赵德昭招呼陈谦入府,又问道:“人都抓回来了?” “是,已是押入大牢,高丽商人金大敏在官驿,殿下什么时候见?” “我见他做什么?”赵德昭嗤笑一声,“我看了你的奏本,金大敏明知林立是走私商,为了逃税同他们合作,这种海商我们大宋要了干嘛?” “殿下的意思是...”陈谦想了想,“就赶他走?” “根据搜查到的账簿补税,补完之后赶他走,今后再不许他同我朝贸易!”赵德昭说着命人将林立同金大敏的账簿一同送去户部,让他们对照核查金大敏该补多少税收。 “这些不用你管了,”赵德昭入了屋子之后看向陈谦,“这次你做得很好,之后的职位,你自己可有想过?” 陈谦心中立即激荡起来,不过还是隐忍着说道:“下官听凭殿下吩咐。” 赵德昭点了点头,“好,那你回去等我消息吧!” “啊?”陈谦下意识出声,他原以为赵德昭已是想好要给自己什么职位,但看样子殿下似乎并未考虑妥当,这让他心中多少有些失望。 “是,下官遵命!”不过,陈谦立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低头拱手告退。 赵德昭笑了一声,倏地听到外头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继而是薛惟吉的声音,“陈将军这就走啦?那您慢走,我去见殿下!” 这咋呼的,忍不住替他口渴! 赵德昭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就见薛惟吉进了屋子,“下官见过殿下!” “回去了?”赵德昭看着穿着鲜亮的薛惟吉问道。 “是,回去换了身衣裳,然后去了趟齐云社!”薛惟吉坐在赵德昭下首,脸上露出一副讨好的神情来。 “干嘛这副模样,怪吓人的!”赵德昭放下茶盏,“要本殿下帮你做什么?” “还是殿下聪明!”薛惟吉夸了一句,而后将自己答应了苦奈儿这事同赵德昭说了,“殿下,齐云社的人说,他们不同蕃人踢,说蕃人没有资格!可我这不是答应了苦奈儿嘛,他好歹也帮咱们抓着了人,这...不大好是吧!” “那是你答应的事,找到我头上来做什么?”赵德昭靠在椅背上,戏谑看向薛惟吉道。 “殿下—”薛惟吉拖长了调子,这声音让赵德昭不禁起了鸡皮疙瘩,“殿下可要帮帮我才好,要不然我可不敢回泉州去了,苦奈儿定然找我麻烦!” “这话稀奇了,他不过是来大宋行商的商人,你可是市舶司官员,你还能怕了他?要找你麻烦,驱逐我大宋去!” “殿下这可不成,”薛惟吉忙道:“是,他是行商我是官员,可若我大宋人都是如此做派,长此以往,还有谁能同我们来往?这些蕃人可也有用得很,殿下万不能如此做!” 赵德昭闻言笑了几声,“好了好了,这事我记下了,改日我让人去齐云社商议此事,定给你个满意的答复!” 薛惟吉面上终于轻松了下来,“有殿下这话我就放心了,苦奈儿还瞧不起我大宋的蹴鞠呢,齐云社出马,定要他对我大宋蹴鞠瞠目结舌,顶礼膜拜才行!” “你去了泉州就没再读书吗?这成语用的...” “嘿嘿,殿下勿怪,下官会好好读书的!”薛惟吉说道。 对于薛惟吉这保证,赵德昭也不会当回事,有些人天生是读书的料,有些人却不是,但在其他地方却能一展所长,他也不至于逼迫薛惟吉能用功读书别给大宋官员丢脸。 “殿下,还有那些走私商,”薛惟吉说回正事,“姓林的走私头子说他愿意把翁山县仓库中的所有钱财宝物都给朝廷,只要放过他手下一条命,所有罪责他来承担!” “哦?倒是讲义气,他那库里有多少钱财宝物?”赵德昭问道。 “我们去海上抓人时,范知州去涵到了明州,知州李穆会根据我们提供的地点带人去核查库房,这几日应当就有消息了!”薛惟吉道。 “他们这些人除了走私,还有过其他恶行没?” “查过,人命应当是没有,林立对他们明令禁止不许伤人性命,不过手下人多,有些人难免有偷鸡摸狗、欺男霸女的行当。”薛惟吉道。 “这事我知道了,我会同官家禀报,不过明州外还走私昌盛,这次若不处理好,也无法震慑其他走私商,这你也得知道。”若就因为上交了财产而对他们轻轻放过,不足以震慑他人。 “是,下官明白!”薛惟吉点了点头。 “若他们走私货物中不涉及朝廷禁止的东西,比如盐、茶、矾、铜钱等,顶多就是流放,不会涉及死刑!” 盐、茶、矾、铜钱、马匹这些都是朝廷专营的东西,对于这些东西的走私处罚极重,私贩盐满三十斤以上便会处死。 茶也是如此,私贩茶价值五贯以上者,流放,十贯便要处死。 矾也是一样,根据数量定罪,轻者杖刑,重者流放或者走私。 而对于铜钱和马匹则更为严格,大宋严禁铜钱外流,而马匹更是重要战略物资,私贩马匹至敌国通常就是处死。 “这些应当是没有的...”薛惟吉说道:“他们账簿中多的就是绸缎和瓷器,以及书籍、玉器、漆器、蜜饯等。” “那你放心,死刑定然不会,顶多就是个流放罢了!” 有了赵德昭这话,薛惟吉也放了心,二人聊了几句,薛惟吉便告辞离开,午饭时间,他得陪他好久不见的爹一起用个午饭,增加些父子感情才是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九十章 和亲 府衙没什么事,赵德昭便回了太子府,进了正院便见院中多了两架木马,安安坐在一架上,手中拿着一把小剑,惟明坐在另外一架上,手中也拿着一把小剑。 小剑是木头做的,拿在手中很是威武,两个男孩口中发出“呼喝”声,摇晃着装作杀敌模样。 廊下王七娘和杨延瑛笑看着,宁平和惟真两个孩子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两个哥哥,时不时手舞足蹈一下,似乎也想加入进去。 “哪来的木马?”赵德昭走进院子,两个孩子听到他的声音,立即“勒马”停下,而后欢快地朝赵德昭跑来。 “爹爹!” “爹爹你回来啦!” 安安直接扑进了赵德昭怀中,惟明停在两步远的地方,笑吟吟地看着赵德昭,举起手中的小剑道:“爹爹,新的!” 赵德昭仔细看了那剑,虽是木头做的,但无论剑柄还是剑身,线条流畅精致,若开刃,同一般的铁剑也没什么区别了。 “谁做的?你们杨姨?”赵德昭抬头看向杨延瑛。 “不是我,我可做不了这么好,这是我爹做的!”杨延瑛笑着指向那两架木马,“这也是我爹做了送来的!” “杨将军有这般手艺?”赵德昭放下安安走上前去,走近了发现,木马用的料子同这剑应该出自同一种木料,上头还留有木材本身的纹理,外头只上了一层清漆,没有异味,摸着也没有毛刺扎手。 他以为杨业只会做些军械,比如弓箭啊,刀啊这种,不想他连木马都能做。 “那可不!”杨延瑛很是骄傲,“我爹说了,等宁安和惟直大一些,他再做两架来。” “等他们大一些能骑了,安安和惟明也用不着这木马,正好给弟弟妹妹用,哪里劳烦杨将军再做?”王七娘在旁笑着道。 “就是,男孩子能有多少长性,今日喜欢这个,明日喜欢那个的。”赵德昭说完这话后,却没听见回应,抬头看向王七娘和杨延瑛,见她二人俱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向自己,突然明白她们在想什么。 “我说的是东西,喜欢的东西、爱好,不是人!哎呀,你们真是...”赵德昭抚额,一时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才好。 “殿下就算再接一个妹妹回来也无妨,太子府这么大,许多院子空着呢!”王七娘抱着宁安,摸了摸她的小脸蛋,笑着朝赵德昭说道。 “王妃说得是,府里还有一个侧妃的位置空着,别说还有良媛六个,承徽、昭训、奉仪等位子。”杨延瑛也开口道。 “我今日是做了什么惹了你俩了?怎么说话夹枪带棍的呢!”赵德昭很是不解。 “没啊!”王七娘笑着摇头。 “嗯,没啊,挺好的!”杨延瑛也道。 二人说完,抱着宁安、惟直就进了屋子,赵德昭一头雾水,低头朝安安问道:“你娘怎么了?” 安安摇头,“我也不知道啊!” 赵德昭转头看向赵惟明,赵惟明轻声道:“杨将军说,辽国要和亲!” “什么?和亲?”赵德昭总算明白王七娘他们为何是这般模样了,敢情是担心和亲对象是自己啊! 不过这件事,怎的朝会上没听杨将军说起? “同娘亲说一声,爹府衙有事,晚些回来!”赵德昭不弄清楚这件事,这日子怕安宁不了。 眼下这个时辰还没到下衙的时候,赵德昭直接去枢密院,杨业正同曹彬说话,见赵德昭前来,二人忙起身行礼。 “殿下怎么现在来了?”曹彬问道。 “来寻杨将军问个事,”赵德昭看向杨业,“我今日怎么听闻辽国要求和亲?是真是假?怎的之前没说?” “求和书上写了此事,不过官家还没答复,是以没说,怎么—”杨业说着似乎明白了什么,拱手道:“今日也是下官说漏了嘴,对不住殿下。” “官家没答复,是答应还是不答应?”赵德昭皱了眉头。 说实话,他可不想要个契丹的枕边人,什么时候被捅了一刀都不知道,睡个觉都提心吊胆的,这日子有什么过头。 “殿下可在?”正说着,就见外面响起声音,只见一个小内侍走了进来,看见赵德昭后立即躬身道:“殿下,官家传召。” “现在?”已是傍晚时分,这个时候怎么会传自己入宫? 总不会要自己陪着用膳吧! 赵德昭离开枢密院入了宫去,垂拱殿中薛居正也在。 “来了?”赵匡胤抬头看着赵德昭的目光同往日不大一样,似乎带着些担忧犹豫,总之很是奇怪。 “发生了什么事?”赵德昭迷茫问道。 “你先看看这个!”赵匡胤拿起一封信函,周井立即接过递给赵德昭。 “扈修撰来的消息?” 扈蒙递来的消息定然关于完颜部,也不知是有什么问题需要来信让朝廷拿主意。 赵德昭翻开之后,看了几行便不可置信得抬头,“也要和亲?” “也?还有谁?”赵匡胤一时没有明白过来,遂即“哦”了一声,“你说的是辽国吧,爹不会答应让辽国人来和亲,不过完颜部,爹拿不定主意,你帮爹想想?” “想什么想?”赵德昭不可思议问道:“爹是觉得放一个完颜部的女人在身边就可以的了?” “爹仔细想过,完颜部眼下势力微弱,若要让他们完全倚靠我大宋,照他们看来,送个人来大宋是最稳妥的办法,他们眼下不敢对咱们做什么!”赵匡胤说得很是笃定。 “儿子不要!”赵德昭一口回绝。 “爹没说给你啊!”赵匡胤奇怪得看向赵德昭,“你没看仔细吗?他们说送公主入宫啊!” “入宫?”赵德昭低头又朝信函看去,果真见和亲后面还写了几行字—完颜部请求送勃极烈女儿入宫为妃,同大宋结永世之好。 “爹就是想问问你,辽国的女人不行,完颜部的女人入宫做个后妃,应当没问题吧!”赵匡胤如此担忧的原因,便是怕让赵德昭发现自己其实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所以才小心试探。 另外,也是担忧若太过泄露天机,于他魂魄是不是不大好。 这一切在薛居正眼中就不一样了,他怎么看都觉得皇帝太过看重太子的意见,这是好事,但也不全是好事。 官家可是...皇帝啊,就算太子殿下聪慧机智,但哪里什么都听太子殿下的,何况还是这种和亲纳妃之事。 赵德昭放下信函,露出一抹稍许尴尬的笑容,“应当...没问题吧!”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九十一章 处置 出宫的路上,赵德昭仍旧有些懵,和亲竟然和到了赵匡胤的头上,自己还真是过于自负了! 说到底,大宋如今的皇帝还是赵匡胤,辽国和完颜部的人自是要送一个女人去最有权势的人身边才有用。 “殿下,怎么看您这样子有些失落呢?”周井跟在赵德昭身后送他出宫,“若您想要纳这个完颜部的公主,想来官家也会点头。” 周井最是明白这父子俩,眼下看赵德昭一路上话也没有,想当然地以为他这是不高兴了。 “浑说什么?”赵德昭回过神来,“我可不要!” “是!”周井听他这话也便没有多说什么,只想着或许殿下不喜欢异族人,若要纳侧妃,还得从京师闺阁中选女娘。 想想太子妃,那可是京师有名的名门闺秀,兼之秀外慧中,再说侧妃,那也是赫赫有名的杨家女将。 这一文一武的,什么样的女娘还能被殿下瞧在眼中? 怕是难喽! 赵德昭回了太子府便同王七娘和杨延瑛说了和亲真相,二人听了也是惊讶,“是官家纳妃?” “是啊,”赵德昭好笑得瞥着她们,“这下总明白了吧,可惜冤枉得我啊,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呢!” 王七娘和杨延瑛见赵德昭做出一副委屈姿态,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好好,是我们误会了殿下,殿下也该体谅妾,妾也是担忧殿下,辽国的人进了府还能有什么好?定然是细作,到时搅得府里不得安生,还不是殿下受罪!” “就是啊,陶御医可说了,七娘还得好好调理身体,府里还有安安、惟明几个孩子,你就放心?”杨延瑛也道。 “是是是,所以这不是我一听闻就去宫里了嘛!”赵德昭剥了个橘子掰开,递给王七娘和杨延瑛一人一半,笑着道:“行了,眼下事情清楚了,可别再疑神疑鬼的了。” “哪个疑神疑鬼了,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没有和亲,府里进人也是迟早的事,你如今可是太子!”杨延瑛接过橘子放入口中,她其实没有王七娘想得那么多,自己也是侧妃,何必去操心太子府进人的事。 只不过涉及到契丹人,自己才有些不爽罢了,自己手上不知沾了多少契丹人的血,府里多个契丹女人,保不齐哪一日就能打个天翻地覆,她可不保证自己会留手。 和亲一事告一段落,赵德昭也不去管赵匡胤最后答应还是不答应。 过几日后,明州知州李穆送来了消息,已是将林立藏在翁山县岛屿上的金银珍宝统计完毕,不日也会装车送来。 统计下来的结果让赵德昭不由咋舌,光是金银加起来就有六百万两,再加上其他珠玉古玩,价值怕是得有个七八百万。 这可就一家走私商,所有加起来也不过就一百多人的走私商啊! 这日朝会,便说起了如何处置他们的事来。 薛惟吉因为全程参与了此事,故他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市舶司提点,但也获许上了朝会,先是将走私案原委、以及抓捕过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朝堂上的薛惟吉神色板正,完全没了长待市井沾染的一股子痞气,诸多官员听着看着,眼神便不由朝薛居正瞟了过去。 原先还以为薛相过继的这个儿子是个纨绔,可眼下看着,薛相当真是大才,虽不是亲生,但这一板一眼的架势,以及出众的口才,加上果断的形式风格,说出去不是薛相的儿子,有谁相信? “臣以为,林立也算将功赎罪,死罪当可免!”薛惟吉最后朝赵匡胤说道。 “臣以为不可!” 朝堂上提出一个提议,有人说好,自然有人说不好,说不好的人也不一定认为不好,大多数是想体现自己的忠心,也让皇帝知道,自己不是领了俸禄不做事。 说话的是刑部一个官员,此刻他挺直了胸膛,义正言辞道:“我大宋市舶司开办不久,便有走私商敢在大宋地界行如此违法勾当,定然要狠狠惩治才好,要不然,不止翁山县,附近海域的走私商可要愈发猖狂起来了!” “这话是没错,”户部有官员站了出来说道:“只是林立将全部身家交出,若我大宋还是将其斩首示众,岂不是显得我大宋毫无胸襟?再者说,他们从前在翁山走私,彼时可不算我大宋境内。” “难道仅仅罚没财产便好?若是如此且看着吧,这些走私商要知道最坏的结果就是罚没资产不会危及性命的话,他们行事定然愈发猖獗。” 财帛动人心,古往今来都是一样。 《资本论》中有写,当利润达到10%时,便有人蠢蠢欲动;当利润达到50%时,有人铤而走险;当利润达到100%时,他们敢于践踏人间一切法律;而当利润达到300%时,甚至连上绞刑架都毫不畏惧。 赵德昭不得不承认,户部这官员说的也有道理,若是轻轻放过这些走私商,沿海观望的那些人定然不再担忧朝廷威势,走私行为只会愈来愈烈。 “官家,臣也以为需从重处理!走私头子该斩首以儆效尤才好!”又有人站出来附和道。 “官家,臣以为斩首的确处罚太过,不若按照罪责大小,主要几个领头的流放就是了,其余杖刑、刺配、编管和羁管都可嘛!”薛惟吉才不管这些人的说法,他反正是答应了林立的,要最后还是个斩首,自己当真好没面子。 况且在自己看来,他们也的确犯不上斩首这么严重。 薛惟吉说完,朝着薛居正看了一眼,见他垂着手一动不动,丝毫没有替自己说话的意思,撅了撅嘴转头朝赵德昭看去,赵德昭回了他一个微笑,隐在衣袖中的手还朝自己比了个大拇指。 可同薛居正一样,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薛惟吉不由有些气闷,想着就算他们不帮自己,他也能保下林立的命来。 “翁山县、以及明州、泉州沿海还有多少走私商,可有查过?”赵匡胤缓声开口看向薛惟吉问道。 薛惟吉眨了眨眼睛,有多少走私商自己可不清楚,这也没法查去啊? 大的诸如林立这种还能好打听一些,可还有不少小的,就做些零散买卖,连艘像样的船都没有。 还有码头上,看到外商来就自荐上船卖自家货物的,虽说朝廷明令禁止,可真说要禁到一个没有也是不可能,沿海不少百姓靠卖些自家产的小东西补贴家用,只要不过分,他们市舶司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去多管。 要说走私,这些算不算?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九十二章 黑名单 “查清楚了再来商议处置问题,眼下说这些,为时过早!”赵匡胤朝薛惟吉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都不用说了。 薛惟吉有些不明白皇帝的意思,他又朝赵德昭看去,见对方朝着自己耸了耸肩,只好应了一声退回了队列之中。 “官家,那高丽商人金大敏如何处置?”问话的是个礼部的官员,金大敏作为高丽商人滞留鸿胪寺下同文馆,这件事可要处理好了,番禺、泉州、明州等所有港口的外商可都等着看结果呢! “这高丽商人,就让他补全从前的税费后,放归回高丽去就是,再遣书一封给高丽国王,让他们自个儿处置去吧!”鸿胪寺少卿站出来说道。 “你们也忒区别对待了,怎么林立要处死,金大敏就罚钱放回去便罢?都是走私,怎么想的!” 薛惟吉听了他们的话当即表示了不满,他这个年纪最是藏不住事,又不想活了两辈子的赵德昭成熟,哪管自己还站在朝堂上,有意见当场就提,他可不习惯带回去生闷气。 赵匡胤听他这话,唇角微微上扬,又瞟了一眼薛相,见他目光正朝自己看来,对上视线后不由朝自己躬了躬身。 看来处理正是政事游刃有余的薛相,对自己这个儿子也很是头疼,想来从前没少为此烦恼。 赵匡胤又看向站在队伍前头的赵德昭,越看越是顺眼,还是自己儿子懂事,不用自己操心! 殿中大臣完全不知道皇帝的心思飘到了别处,还在讨论着对于金大敏的处置。 “金大敏又不是我大宋百姓,自然要区别对待!”礼部官员朝薛惟吉道。 “你们这话也是错了,当初成立市舶司时,在番禺、泉州都有划了外商住地,也都立下规矩,外商犯法也看《宋刑统》,不正说明只要在我大宋地界犯了事,所受惩处要看我大宋律法的?”薛惟吉说道。 “忘了同诸位说,”赵德昭转头朝这几人道:“我已是定好了金大敏的处置,补缴欠的税费后驱逐出境,并且将其姓名商行写上我大宋黑名单,自此大宋不再同其贸易。” “黑名单?什么是黑名单?”有官员听见这新鲜词汇不由问道。 “便是一个名册,上头记录禁止、限制或者特别关注的行商、组织等,朝廷市舶司可以取消同他们的合作,或者在某些条件下允许合作,或者给予一定惩罚...” 赵德昭简单解释了一下黑名单后继续道:“比如这个金大敏,市舶司将不会再同他合作,也可定一个时限,如五年,五年后将其放出黑名单再继续合作。” “有了黑名单,是不是有白名单?”又有人问道。 “可以有,”赵德昭点头后看向赵匡胤,“官家,臣以为对于遵从大宋律法,且诚信经营的外商,便可写入白名单,还能享受一定程度的税费优惠,如此可激励外商更加遵守我朝律法规定。” “殿下这是什么脑子,怎么又想出了个稀奇点子!”薛惟吉听了不住嘀咕,也忘了同大臣争执的事。 “臣以为殿下提的这个白名单、黑名单的,好是好,可臣也担忧,实行之后怕是会带来特权问题,监管怕是更要严格才是!”沈义伦最近查土地隐匿想了不少问题,特权必然会带来贪腐。 黑、白名单也是一样,所有外商都不会想要进黑名单,也都会想进白名单,而这权力在谁手中,定会面临外商行贿、官商勾结等不法行为。 便如这土地问题也是一样,最早的时候,朝廷允许秀才、举人免田税就是为了让他们能够专心读书,更是激励百姓读书报效朝廷。 可后来呢?百姓为了逃税,将土地挂靠在秀才、举人名下,每年只需交一定的租子,剩下的便全是自己的。 损失的...都是朝廷啊! “沈大使说的有理,”赵德昭笑着朝沈义伦点了点头,不愧是朝廷重臣,能立即想到这个问题,“若要实行,定然得将监管制度也一并设立,我想着,便就让市舶司下督税局来办,每年再随机查探一番也就是了!” “不若,先选一地试行,”王祐说道:“眼下港口众多,从中选一处来尝试,若可行,再行推广。” 所有新政都是这么来的,如果不行,取消容易,影响也小。 “不如就下泉州港试行?”薛惟吉笑吟吟道:“正好这次走私是在泉州港发现的,官家,就交给臣来试行吧,臣能保证绝不会有沈大使的特权问题,您就是不相信臣,也该相信臣的父亲吧!” 薛居正此刻,恨不得一棒子打在薛惟吉背上,这臭小子,正经模样竟不能给自己维持到朝会结束,简直丢脸。 朝堂中不少大臣对此番言论已是笑了起来,赵匡胤唇角又弯了其来,看薛惟吉不像看自己的大臣,而像看子侄一般。 “好,既然惟吉打了包票,朕就将此事先交给你去做,二郎也算是你兄长,你若有不明白的,自个儿去问他!”赵匡胤道。 “是,多谢官家!”薛惟吉一口应下,遂即目光瞟向赵德昭,得意得朝着他咧开了嘴巴。 “若无事就散了吧!” 皇帝下了令,殿中大臣便离开大殿,赵德昭却看向钱俶,“钱将军且慢走!” 钱俶秉持不参与朝廷大事的原则,上朝时从不多嘴,眼下见太子开口要自己留下,也便停下了脚步,不知他有何时同自己说。 赵匡胤也是奇怪,问道:“你这是有什么事?” “臣的确有个提议,不过需要钱将军配合。”赵德昭躬身道:“眼下江南尽归大宋,沿海港口也愈发多了起来,出海的行商以及来我大宋的外商也会越来越多,臣以为,近海的护卫定要筹备起来才好。” 赵匡胤看了一眼钱俶,问道:“你是想让钱将军来负责此事?” 钱俶一听这话,心中大骇,立即躬身拒绝,“臣绠短汲深、力有不逮,怕有负殿下重托,耽误了朝廷大事。”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九十三章 训练海军 这不是虚职,是真的涉及兵权,他一个降臣,哪里能碰这些? 赵德昭看向钱俶,笑着问道:“是不能,还是不敢?” 钱俶腰躬得更低了,心中想着,凭殿下聪敏,如何能不知自己心意,是不能,也是不敢。 “官家,”赵德昭见钱俶不答,又朝赵匡胤道:“我大宋从前只有水军,可海军不同,面临的环境也好、船只也好、战术也好都很不一样,臣想来想去,也只有让钱将军来为大宋训练海军,才能真正有所效用,钱将军既然已是我大宋的人,如此人才为何放着不用?岂不是浪费?” “官家,臣—” 钱俶又要拒绝,赵匡胤却是朝他抬了手,打断了他的话,朝赵德昭问道:“你信他?” 钱俶额头上的汗都快要滴下来了,当着自己的面问这话,这对父子可真有意思,也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臣信!”赵德昭掷地有声。 赵匡胤看着赵德昭笃定的神情,转而笑着看向钱俶,慢慢开口道:“文德啊,自朕登基,你们吴越便一向恭谨,也在大宋出兵时多次派兵助朕,这些,朕都看在眼里。” “此为臣应当之事!”钱俶说道。 “朕将礼贤宅给你居住,想来已是表明了朕的心意,礼贤礼贤,文德是为朕之贤臣,可为何如今不为朕分忧了呢?” “官家,臣...的确力有不逮,官家见谅!”钱俶也曾经是皇帝,他自然明白帝皇心术,赵匡胤这番话听听就好,当初要李煜决心大一点动作快一点,眼下住在礼贤宅的就不是自己了。 训练海军这种事自己自然是会做的,钱家宗室中多是擅长水战之人,更出过海战将领。 会做,就能做吗? 这个职位一旦接下,朝中有多少眼红的人会在背后搞小动作,但凡出一点差错,或者为人利用让皇帝疑了心,自己就是个万劫不复。 杨业有女儿可以嫁给太子为侧妃,自己可没有女儿能嫁,就算有,他也不会这么做。 眼下虽看着太子地位稳固,可皇位的事不到最后一刻哪里说得准,自己不过吴越降臣,站哪边都是一样。 “也不用钱将军现在便应下,回去考虑几日就是!”赵德昭见赵匡胤板起了脸,忙开口打圆场。 赵匡胤对着自己是慈父,可对着外人,可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啊! 钱俶领命退出宫殿,赵匡胤一甩衣袖,哼道:“朕都这么说话了,他竟然不领情?二郎就非得他不行,换个人来!” “找不出来啊,”赵德昭叹气,“江南国也是没有海的,陈洪进的漳泉您也知道,就那么点地方,南汉倒是有,不过杀的也不剩几个了,我反正觉得钱俶合适。” 赵匡胤如此想了片刻,也承认赵德昭说得不错,“罢了罢了,你自去劝,若能劝成,朕就应下。” 赵德昭点了头,刚要告退离开,又听赵匡胤问道:“曹家那小子的事,你可知道?” “韬光吗?他和曹十娘的婚事?”赵德昭问道。 “前两日曹枢密同爹讨旨意来了,”赵匡胤说着“嘿”了一声,“没想到啊,这俩姓曹的结了亲家,也不知道曹元忠是个什么想法?” 赵德昭听赵匡胤这话的语气,这么都有一股幸灾乐祸,“爹准了?” “有什么不准的?爹还赏了曹家那小子一个都尉的名头。”赵匡胤笑着道。 都尉是虚职,也就是听上去好听,曹十娘好歹也是曹元忠的女儿,嫁给中原曹家,曹粲的官职太低,好像的确说不过去。 “那他俩可安心了,此前担心爹不允呢!” 赵德昭将他们来找自己的事说与赵匡胤,赵匡胤闻言哼了几声,“平日看曹家这小子机灵,怎么碰到这事儿就犯了蠢,这曹十娘也是,不是做买卖吗?就这脑子能赚着钱?” 赵德昭觉得自家爹舔一舔嘴唇就能把自己给毒死了,在他心里,怕只有自家孩子才是最好的,尤其是安安! 说到安安,赵德昭又显摆了一番他的射箭技术,赵匡胤一听果真欢喜,连声要让赵德昭将安安送进宫来住几日。 “好,我把宁平一起送来,陪陪福庆。”赵德昭点头应下,遂即便告退离宫。 赵德昭刚走到宫门口,就见薛惟吉低着头踢着路上小石子,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等我啊!”赵德昭走上前去。 薛惟吉听见声音将石子踢开,上前问道:“林立的事,刚殿下为何不说话?此前不说了会酌情处理吗?” “你这是专程等在这儿质问我呐!”赵德昭上了捷豹,慢悠悠朝着开封府衙而去。 薛惟吉也上了自己的马,一夹马腹挤开周威紧跟上去,“没有质问,下官哪里敢。” 薛惟吉撇了撇嘴,继续道:“我就是想问问殿下,官家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要去查清有多少走私商做什么?要怎么查?怎么才算是走私?卖给外商一些土产算不算?” “官家这是在帮你呢!”赵德昭叹了一声,晃悠道:“走私商之间不说相处友好吧,定然都是有联系的,你们抓回来个林立,就没想过让林立再给你们提供点线索,物尽其用,人也一样,人家说斩首,你就说流放,我都替你急!” “殿下你怎么早不同我说?”薛惟吉听了这话嚷道:“官家定会觉得我蠢笨了!” “什么都要我说?回了泉州是不是还要来问我啊?你不是挺机灵的吗?”赵德昭拍了拍薛惟吉的肩膀,“不用急,人在牢里我也会命人审,你呢,趁早回泉州去,将官家交代的也好好查一查!” “好,我知道了,那齐云社呢?殿下,这事总得靠你了,我回去前能敲定不?”薛惟吉一脸期盼着急。 “好好好,我怕了你了,”赵德昭回头招呼周威,“你去一趟,就说本殿下打算办一场宋外蹴鞠友谊赛,他们齐云社必得替我大宋争光,若赢下比赛,本殿下赏他们一个要求!” 周威得令自去传话,有赵德昭出马,齐云社定不会拒绝,薛惟吉也放了心,当即勒马准备回府收拾行李。 “啧,用完就走,也不说请我吃个饭!”赵德昭看着薛惟吉策马的背影失笑,想起第一次见他时的情景,也忍不住感叹当初的纨绔,也慢慢长大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九十四章 突火枪的演示 曹粲最近有些忙碌,因为他在准备成亲的事,曹十娘娘家在沙州,二人婚约由朝廷信兵一路送到了沙州,曹元忠看到旨意后两眼一黑,不是气的,是被吓到了。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女儿这么能耐呢,给自己找了个大宋枢密使嫡长子为夫婿。 石氏却是真心为女儿高兴,嫁人嘛,除了要嫁高门大户之外,最重要的还是得合自己心意,能嫁一个自己喜欢,同时又心悦自己的,这可不就是天大的缘分? 只可惜,原先说了让新郎嫁来沙州,可官家这旨意的意思,女儿还是得嫁去中原。 别的什么都好,就是太远了,自己要是思念女儿,便是写信都要好久! 想到这儿,石氏忍不住又有些惆怅起来。 “石姨娘,该吃药了!”便在此时,仆妇将一碗黑色的药端了来,熟悉的苦味让伤心的石氏立即喜笑颜开。 对了,自己腹中还多了个小崽子呢,不怕女儿不在身边,显得自己孤孤单单的。 曹十娘成亲自不能从沙州出嫁,这千里迢迢的,哪是成亲啊,变成和亲了。 曹彬便在开封另外置了一处小宅,不大,也就两进的院子,房契落在曹十娘名下,便算是她娘家,届时出阁便从这里出。 曹十娘不是个贪便宜的人,给自家的信就说了嫁妆得丰厚一些,不能让未来夫家看轻了自己。 这信又让曹元忠重重叹了一口气,真没看到谁家姑娘这么不要脸,同自己娘家讨丰厚嫁妆的。 不过不用曹十娘说,曹元忠也定时要准备得丰厚些,要不然,是表示自己对这份亲事不满意吗? 准备好嫁妆,曹元忠自己不好离开沙州,便命曹延禄这个兄长把嫁妆送去开封,顺便送妹出嫁。 石氏虽然有了身孕,但女儿出嫁不能不去,便也跟着队伍一同朝开封而去。 宅子中的曹十娘看着未来夫家送来的聘礼,以及定制的凤冠霞帔,只觉得心里面像种了一片花圃,此时都盛放出来。 “不成,万一爹准备少了,我可没面子!”曹十娘看着满满一屋子的聘礼,觉得不能输给曹粲。 想着,她朝管事说道:“去平江府,让陆师傅雕一对交颈鸳鸯、一对双鱼对杯、一对玉梳对装、一对同心锁,再一对喜鹊登梅,用上好的玉料!” 加上自己准备的这些,就算爹准备得少,也应该是够了! 管事一边在心中算着这些玉器的价值,一边吩咐小厮去传话。 “高匠人如今跟着陆师傅学了不少时日,手艺也是不错,何必劳烦陆师傅呢。”算完账的管事笑声道。 “怎么?还怕我付不起请陆师傅的钱?”曹十娘撇了撇嘴,“高彩那个手艺还有得练呢,要做嫁妆自然得是最好的!这可是本姑娘一辈子的大事!” 管事点头连连称“是”,“婚期定在来年春日,这些时日按照规矩,十娘子可不能同曹郎君见面。” “什么?”曹十娘哪里懂这些,闻言不满道:“那得多久啊,曹郎君见不着我,怕是得无聊得很吧!” 曹粲一点儿也没有无聊,他眼下陪着赵德昭在内廷局,内廷局今日新造改进了一批突火枪,正演示给赵德昭看呢。 一同的除了曹粲,还有赵德芳,以及跟着杨业一起回京的折惟质以及杨延昭。 折御卿回了府州,侄子却不愿回去,杨业就将人带着回了开封,说正好让他同杨延昭一起读书练枪,有个玩伴兼比试对象,说不定进步还能快一些。 男孩子嘛,都爱比来比去的,这不奇怪。 折御卿也就做了主,自己带着哲家军回了府州,折惟质屁颠屁颠得来了开封。 今日看突火枪的演示,也是杨延昭从杨业口中得知,于是拉着折惟质一早等在了内廷局门口,见着赵德昭一口甜甜的“姐夫”,赵德昭敌不过糖衣炮弹的攻击,顺手将他俩带了进来。 还是在内廷局后头的河边,匠人们已是立起了二十个靶子,持枪的禁军站成一排,在黄虎的指挥下,开枪打向靶子。 “哇!”头一次看见枪支这种东西的折惟质瞬间被迷住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若可以,他都想自己上手试试。 “换弓!”在突火枪射击结束之后,另外十块靶子前,手持弓箭的禁军已是准备就绪。 他们这些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在禁军中属于骑射功夫最好的几人,赵德芳亲卫首领兼骑射老师郭崇仁也是其中之一。 曹粲同何承矩也在其中。 “要不打个赌?”杨延昭朝折惟质轻声道。 “赌什么?” “赌火枪赢,还是弓箭赢!”杨延昭说道。 “这还用赌?当然是火枪啦!”折惟质轻呼出声。 “我可不这么看,我赌弓箭!”杨延昭道。 “好,要我赢了,请我去樊楼!”折惟质笑得犹如只馋嘴狐狸,樊楼的饭菜可真好吃,小曲也好听,只可惜他叔父没给自己多少钱,去个一次就能把钱都用了。 “成!要我赢了...” “如何?” “欠着,我还没想好,开始了,快看!”杨延昭紧盯着禁军动作,在黄虎令下,他们手指松开,弓上箭矢快如流星般朝箭靶飞去。 箭箭命中,且都是靶心,足见这十人功力深厚。 “走,去看看!”赵德昭说完就朝这些箭靶走去,先是看了火枪射击的靶子,十个靶子,有八个子窠命中,另外两个在离靶子十步左右距离被找到。 箭靶这边,十支箭矢深深扎入靶中,有几支甚至穿透了箭靶,在背面露出箭镞来。 “郭兄,好本事!”曹粲看了箭靶一眼,朝郭崇仁点头说道。 “哪里,小时候听我家老头子天天将你同何兄挂在耳边,不抓紧练习,可是要挨揍的!”郭崇仁说道。 曹粲、何承矩二人听了这充满怨念的话,对视一眼不由失笑,曹粲朝着郭崇仁拱了拱手道:“那可真是对不住,你今日可回府同你爹好好炫耀一番,不用挨揍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炫耀什么?”郭崇仁低声哼了一句。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九十五章 隔壁家的小孩 郭崇仁也知道自己刚才那话很没道理,可今日借着这机会比试了一番,见自己略胜一筹,觉得心中多年的郁气总算吐了出来。 吐了也就好了,这事儿也就翻篇儿了! “好,开始连射!”赵德昭没听这几人的对话,同黄虎围着箭靶走了一圈之后,命人换了靶子,继续试验。 这次是同时开枪射箭,约定以十息为限,也就差不多是一分钟的时间,看哪边命中靶子的多。 比试继续开始,一声令下之后,耳边枪声、箭声交替响起,赵德昭、赵德芳以及黄虎站在旁边仔细看着,神情很是严肃。 折惟质也拉了脸,他知道自己是输定了。 突火枪竟然输给了弓箭,怎么会呢? 内廷局造出来的霹雳弹不是很厉害的吗?照理说突火枪也不会差啊! 十息之后,压根不用去箭靶看结果,大家都知道谁输谁赢。 突火枪发射一次,便要从枪口填入子窠,再用通条压实,十息的时间最多的打了三发,剩下的多在一到两发之间。 这还是其次,就算填入了子窠,也不是次次都能打准,从膛管射出来的子窠飞行轨迹很是不稳定,好的能中靶子,还有不少打偏了的。 可看弓箭这边就不一样了,十息的时间,这些弓箭手射出的箭就没有少于十支的,曹璨更是射出了十二支箭,且箭箭在靶心上,以至于他的靶心被射成了一个黑洞来。 此刻他得意得朝着郭崇仁挑了挑眉,咧嘴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 “器小(幼稚不成熟)!”郭崇仁翻了个白眼,嘟囔道。 “找时间一起喝酒呗,”曹璨收起弓箭后走向郭崇仁,“我请你!” 郭崇仁朝赵德芳的方向看了一眼,遂即道:“我得护卫四殿下,怕是没这么多闲工夫喝酒!” 这话夹枪带棒的,不过曹璨也不恼,且最近心情正好着呢,听他这话笑了笑继续道:“你也不是十二时辰都要护卫,总有空闲的时候,我俩凑你时间!” 这话是把何承矩也拉进去了,何承矩正摆弄弓箭,听了这话抬头一笑,“这几日京师人多得很,各地学子都来了,要喝酒趁早,不然就只能借殿下的博雅了!” “要用博雅?”赵德昭听到最后一句话,朝曹璨点头道:“你们要用便用,不用同我说,我这几日忙得很,不会去樊楼。” 赵德芳其实挺想去的,可他如今负责了内廷局,总不能让二哥在这儿做事,自己跑去喝酒,也只好叹了一声,看向郭崇仁道:“你去同他们喝酒便是,我今日怕得很晚走,要是太晚了,我就去太子府,有周将军他们,无碍的。” “听听,四殿下都让你去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曹璨说道。 郭崇仁又看了一眼赵德芳,见他同太子几人专心得说着什么,也便点了头,“好,容我回去换件衣裳。” 没了禁军的事,他们告退后离开内廷局,杨延昭也拉着折惟质准备回杨府去,折惟质叹了一声又一声,始终想不明白怎么火药就输给了弓箭。 “别想了,想破头你也想不明白,还得靠太子殿下去想,回吧,爹定然等着问结果呢!” 郭崇仁回了府邸,换了一身风流倜傥的常服后刚走到前院,就见自己父亲郭守文走进大门。 父子二人视线相对片刻后,郭崇仁熟练地拔腿就要跑,郭守文抄起门边的木棒便追了过去。 “臭小子,穿地得跟花孔雀似的又要去哪里?你不是答应老子不再去那种腌臜地方了吗?你敢骗老子,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郭崇仁跑的时候已经觉得不对,自己不是去秦楼楚馆啊,今儿是正经八百同老头口中的隔壁家的小孩去喝酒,自己跑这么跑。 只怪平日挨揍多了,见了人下意识就要跑! 可郭崇仁知道,眼下自己要是停下,定然少不了挨上一棍,想着,他手脚麻利得蹿上了树,大声喊道:“曹家大郎还有何家大郎约儿子喝酒,是在樊楼,我没想去那地方,我都答应你相看女娘了,说话算话!” 郭守文听了这话,冷哼一声,一脚踩在石头,一个旋身便要追上树来,郭崇仁暗叹自家老头一把年纪了精力还这么旺盛,真不好对付。 赶明儿应该让他抬两房小妾,别老盯着自己! “你想糊弄你老子?曹家大郎还能同你喝酒?他都快成亲了还同你这小子喝酒?你不是讨厌他俩,会答应才怪!” “我说真的!” “你不用当差?是不是欺负四殿下了?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郭崇仁从树上跃下,又跳上围墙,喊道:“那是四殿下,我敢欺负?我不怕官家砍我脑袋啊,爹,你要不信你去问太子殿下和四殿下,我先走了,约好的时辰不能迟到!” 郭崇仁不想再同老头啰嗦,从围墙上朝外跳去,贴身小厮早就将马牵在外头,只听一阵马蹄声远去,片刻功夫便跑远了。 “去,给我看看是不是真去了樊楼?”郭守文被自家儿子骗了不知多少回,这次虽然听着靠谱,但到底还是担心他同几个纨绔混在一起去喝花酒。 “是!”府中仆从闻言立即撒腿跑了出去,先去樊楼,樊楼若没有大郎君的人,他常去的那几个地方,还有常点的那几个花娘小倌,自己也都知道。 郭崇仁到樊楼的时候天已擦黑,樊楼门前花团锦簇烛火辉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来了?” 郭崇仁正将马交给樊楼伙计,就听身后熟悉的讨厌的声音,回头一看果真是曹璨,“你今日做东,怎来得比我还晚!” 听这牢骚,曹璨也就笑笑,“这不是婚事要准备得东西多,临出门的时候,我娘又拉着我唠叨了好久,说不能去烟花之地,不然被十娘知道会伤人心!” 郭崇仁冷眼看着,虽说是抱怨,可怎么都有股炫耀的意味。 “恭喜!”郭崇仁不咸不淡说道。 曹璨嘿嘿笑了两声,“到时你也来喝杯喜酒!” 郭崇仁点头算是应下,二人并肩往里走的时候,曹璨还在喋喋不休,“你如今是四殿下的亲卫,往后要说亲的人定然多的是。” “你对旁人的私事一向如此热衷?” 郭崇仁不想提这档子事,曹璨也识趣得没再多说,走到博雅时,见何承矩已是坐在了里面。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九十六章 契丹人也来了 “正则倒是早啊!”曹璨笑嘻嘻坐在他对面,又看他衣裳没换,问道:“怎么就穿这一身便来了?” “晚些还要去营里,就不换了,麻烦!”何承矩朝郭崇仁点了点头,“你这身不错,永年(郭崇仁字)若是去考进士,想来一个探花也是顺手的事了!” 郭崇仁朝何承矩拱了拱手,笑道:“我家老头子要听到你这话,怕是得笑掉大牙,我自小就不爱读书,别说进士了,秀才都怕是考不到。” “永年你不知道,正则能文能武,小时候我爹也经常拿我同他比,还有象贤更是,出口成章的本事我自愧弗如,可也没办法啊,我不喜欢读书,我就喜欢骑射,我骑射就能比过他俩!”曹璨笑嘻嘻道。 何承矩笑得无奈,自象贤去了番禺之后,只要自己在京中,曹璨找自己的次数也多了起来,一来二去,混得倒比原来熟多了。 郭崇仁听了曹璨这话,想着原来隔壁家的小孩也还有隔壁家的小孩,不过他这脾气倒是好,被这么比较着,还能同人家相处如此融洽。 这么一想,郭崇仁倒觉得自己有些小肚鸡肠! 几人说说笑笑用了饭,将近亥时,曹璨拉着两人说要去瓦舍听戏继续喝,何承矩将他手甩开,“我得回营中,不奉陪了!” “永年,咱俩去!”曹璨转向郭崇仁,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他的脸上。 郭崇仁嫌恶地皱了皱眉,将他搭在自己肩膀的手臂拽开,“我也不去了,这么晚回府,我家老头定然又得唠叨,下次吧,下次我做东!” “扫兴!”曹璨叹了一声,遂即又笑了起来,“成,那就下次,下次等殿下空一些,一起喝!” 何承矩看着明显喝大了的曹璨,唤来曹璨小厮,吩咐好好照顾着将人送回去,这才朝郭崇仁拱手道:“韬光高兴了便会这样,永年别见怪!” “不会,也挺好的!”郭崇仁说完便也告辞,不过他并未如他所言回府去,而是牵着马慢慢晃悠到了内廷局外,着人去问了一声四殿下可还在,得到的消息是已经随太子离开,他才点头,离开内廷局回了郭府。 郭守文既然知道他的去处,自然也不会管他几时回府,反正同曹家大郎同何家大郎在一起,自不会去那不好的地方,他也放心。 内廷局,赵德昭带着赵德芳虽然离开,但黄虎以及其他人还在,一个个愁眉苦脸的,看着很是焦躁。 这日的演示完全暴露出了突火枪的问题来,一个是力道不足导致射程近,也容易不稳导致子窠没到射程便落于地面。 其二便是操作方面实在繁琐,十息的时间,箭矢可射十来箭,可突火枪最多也就射出三颗子窠,若当真对上敌方骑兵,他们一旦冲锋,突火枪队当即就能给冲散。 还不如弓箭手来得有用! 这些问题,就算太子殿下没有说明,黄虎也看得清楚明白,眼下就是要解决这两个问题。 可要说解决,哪里会是这么容易的? 当时光从飞火棍造出突火枪都花了多少时日,费了多少材料才做成。 虽然殿下说了不急,但黄虎哪里能不急的。 眼下,内廷局也从江南招募了不少能工巧匠,有这些匠人的加入,希望能多些巧思才好。 黄虎在内廷局几年,如今已有了几分官威,此刻看着坐在堂中惶恐的这些匠人,咳了一声道:“虽然殿下说了慢慢来,但真要慢也是不成的,这几日最要紧的还是材料。” 眼下枪管用的是竹子,殿下提议最好是用铁或者铜,这也得试验看哪个好了才成。 “是,小人明白!”匠人忙都起身说道。 “先回去歇着吧,明日咱就好好干,本官就不信了,还造不出一把好用的突火枪了!”黄虎其实也是个不认输的性格,要不然也不会自己造出飞鼠这种玩意儿来赚钱。 况且如今又有太子殿下为靠山,担心什么? 放手去做便是! 同一片月光下,睡不着的不仅是开封的这些贵人,还有按出虎水旁的宋人使者,扈蒙、滕中正、李守仁,以及武德司的人。 无他,只是因为今日辽国也来了使臣。 想起白日那场面,别提有多尴尬,看辽国时辰神情,怕也是见到了面才知道他们大宋来了人。 习惯差点让他们双方都拔了刀,好在勃极烈端了酒来,劝说彼此勿动干戈。 不过虽然没打起来,但气氛紧张是绝对的。 “使臣出使定然会提前知会,勃极烈定然心中有数,可却不说,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扈蒙看了一眼屋外,辽国使臣安排在离他们不远的屋子旁,眼下定也和他们一样,围坐在一起商议对策呢! “还能打什么主意?就是想让我们彼此双方都看看,他们完颜部有多受欢迎呗!”滕中正没有扈蒙这么义忿填膺,脸上还带着笑意。 “也不知怎会这么巧,咱们来了也没几日,契丹人就跟着来了,”左都知看向李守恩,头脑中突然冒出个想法来,“会不会是完颜部有人给辽国通风报信去了?” “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眼下说这些也是没用,人既然来了便来了,我大宋如今还会怕了他们不成?”滕中正见诸人俱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笑着安抚道:“日用(扈蒙的字)你也是,同他们生什么气?” 扈蒙闻言不禁点头,“普光说的是,不用想这么多,明日该如何还是如何,眼下着急的该是契丹人,是他们离不开完颜部,不是我们大宋巴着完颜部!” “正是!”诸人笑着应和。 “各自回去歇着吧,这让契丹人看去,还以为咱们是怕了他们呢!” 李守恩说完起身,正要告辞离去,却突然听见外面传来敲门声,几人对视一眼,“现在这个时候,是谁?” “我去看看!”李守恩朝门口走去,木头搭建的简易房屋有很大的缝隙,从里头便能看清门外情形。 “是仆散!”李守恩说着就把门打开,给他们做翻译的完颜青年闪神入了屋子,见这些宋人都在,愣了片刻后才学着中原人的礼仪团团作了一圈揖,遂即才开口道:“我刚在契丹人房子外,他们说要把你们赶出这里!”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九十七章 言语相攻 辽国人早将女真部落视为自己奴隶资产,如今看着竟然有别人觊觎自己的财产,不生气才是奇怪。 名为仆散的翻译早就对契丹人不满,自从辽国使者来了之后,他整个人便是紧绷的,同时心里也担忧得很,生怕勃极烈又听契丹人的命令,是以暗地里一直盯着他们。 女真打猎的血统刻在骨子里,夜晚来临,他潜伏在门外,小心得偷听契丹人说话,这不就听到了些有用的东西。 “可听清楚了?他们打算怎么做?”李守恩朝仆散拱了拱手表示感谢。 “他们会去见勃极烈,具体要怎么做,我也不知道,他们商议的时候声音太轻了,隔着木头...”仆散说着不好意思得挠了挠脑袋,他的耳朵也太不中用了,怎么关键时刻就听不清了呢? 扈蒙看着懊恼的年轻人不由笑了起来,“你又不是顺风耳,能听到这些已经不错了,多谢你告诉我们!” “顺风耳是什么?”仆散抬头看向扈蒙,他这几日看宋人的杂戏也学到了许多好玩有趣的事,原来中原人有这么多故事,使者说的顺风耳,是不是也是其中之一? “哪日空了同你说,”扈蒙说道:“今日天晚了,你也早些回去歇息,明日我们会去见勃极烈的!” “好,我走了!”仆散爽快点头,自门缝中朝外看了一眼,继而轻轻打开门一溜烟跑入了夜色之中,他还得去训海东青,可不能闲着。 “扈大人想怎么做,我等一定从命!”李守恩手搭在腰间,拇指在刀柄上摩挲着。 其余八个武德司人俱是站了起来,一瞬间充满了杀气。 “不忙,若有必要,本官自会下令,”扈蒙朝他们挥了挥手,“今日你们也都回去吧,明日去见勃极烈,本官也想看看这些个契丹人要怎么赶走我等!”扈蒙哼道。 听扈蒙这话,滕中正也站起身来,笑着道:“想来勃极烈也看着我们同契丹人呢,今晚都警醒些吧,咱们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好,我今日就留在这儿保护两位大人,左都知,其余人交给你们武德司!” “是,属下领命!”左都知点头应下。 勃极烈屋中没有烛火,可里头的人却也醒着,勃极烈站在窗口看着时辰居住地屋子方向,见烛火一盏盏灭了,嘟囔道:“还真心平气和睡下了?” “那你想他们打起来?”勃堇倚靠在墙边,实在也看不得他这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契丹人是你放出去的消息?” “怎么可能?我是疯了吗?”勃极烈见外头果真没了动静,走回床榻边躺下,伸手又把慢慢走来的勃堇捞在自己怀中,揉捏着巴掌中的柔软,哼道:“咱们部落里看来也没有一条心,自有那些想去跪着做狗的。” “知道是谁?”勃堇一把抓住在自己身上作乱的手,坐起身来问道:“背叛了部落的人可不能留着!” “放心,我有分寸!”勃极烈说完翻了个身把勃堇压在身下,“要送走两个女儿,你得再给我生两个才行!” “现在什么时候,你还有这心思,你也是狗!” 勃极烈能做部落首领,武力值是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勃堇怎会是他对手,挣扎了几下见他来真格的,索性就随他去了。 翌日天还没亮,扈蒙同滕中正便收拾好了自己走出屋外,正巧看见契丹人同样推开了屋门,数目相对,双方俱是当做没看见对方一般朝勃极烈屋子走去。 “宋人不是最守礼?哼,也不过如此!”当先契丹人用中原官话大声说着。 扈蒙一甩衣袖,说道:“那也得看行礼的对象,咱们大宋可不会对畜生行礼!” “你说什么?” 契丹人一定这话便朝扈蒙他们围了过来,李守恩当先一步站在扈蒙身前,将刀横放身前,睥睨道:“要动手吗?求之不得!” 这话说完,武德司几人连同随行侍卫们立即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走来。 契丹人也不甘落后,眼看着双方剑拔弩张各不相让,随时都可能打起来,契丹使臣中一个汉臣立即上前低声道:“大人...冷静,现在不是动粗的时候...消消气...” “哼,大事要紧,本使不同你们计较!”契丹人也知道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有了台阶他就下,后退一步重新朝着勃极烈屋子走去。 勃极烈正在用早饭,还是粗糙的饼子和味道奇怪的奶茶,他吃得津津有味,见大宋使臣和契丹使臣都来了他这里,忙吩咐着人再去准备些吃的来,一边让他们落座,同时又让人去叫仆散。 不过回话的人说仆散不在,叫了另外一个略通中原话的人来,诸人也不以为意,反正只要传话清楚就没问题。 “这么早...昨晚睡得还好?我这里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不周,招待不周...”勃极烈闲来也听了杂戏,学了几句中原话,眼下正好派上用场,说着的时候面上还很是得意。 扈蒙看了一眼那些吃食,心想的确是招待不周,这么些日子也没发现自己从来不吃那些,不知是故意还是当真拿不出别的食物。 “同猪狗同寝,怎么能睡得好?”契丹人率先开口,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直朝扈蒙他们这儿瞟来。 “咦?尔等契丹竟能同猪狗言语相通?想必平日没少切磋,难怪如此熟稔!”滕中正哈哈一笑,丝毫没有被他们这话激怒。 反观契丹人,听了滕中正的话却是气得脸色铁青,他们讽刺自己与猪狗同类,当真可恶。 “哎,此言差矣,”扈蒙转头朝滕中正道:“猪狗虽贱,却忠勇护主,倒是有些虎狼之辈,今日结盟,明日反噬,才真叫人寝食难安啊!” 这两人一唱一和,不仅说契丹人与猪狗同类,更是提醒勃极烈,契丹人最是擅长出尔反尔,要继续听他们的,同他们结盟的话,还是掂量自己才好,别有用的时候称兄道弟,利用完了便露出獠牙,何必呢! “南朝人果然都是牙尖嘴利,勃极烈,你可别被他们骗了,这些南朝人才最是会出尔反尔之人!”契丹人终于露出了自己真实目的,怎能看着女真站到宋人那一头去,这要如何攻打宋国。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九十八章 冲突 契丹人压根不管扈蒙几个在场,朝勃极烈说道:“你可考虑清楚,你能收归女真这些部落,可都是因为有我们大辽陛下为依仗!” 勃极烈笑了笑,“是是是,我都知道,只是我们部落日子也是艰苦,这种子...” “放心,陛下说了,自然是能给你们的!” “还有农具......”勃极烈为难道。 “自然一起给你们了!”契丹人皱了皱眉头。 勃极烈等着宋人开口,可契丹人说了这么多,就是不见宋人使者说话,不应该为了拉拢他们,也能给他们种子农具,甚至教授他们种植经验和技术吗? 宋人种地的技术可要比辽国人好得多呢吧! “哼,要是识相,还是赶紧回你们的南边去,按出虎水不是你们肖想的地方!”契丹人见这个时候宋人使臣一句话也没有,忍不住就得意起来。 没等扈蒙开口,外头突然传来吵嚷声,紧接着一个完颜部小孩跑进了屋子,叽里咕噜朝着勃极烈说了一通,在座所有人除了大宋使者外,所有人“腾”得站起身来,勃极烈脸上更是露出凝重神色,而看契丹人,看向勃极烈的神情带着恼怒,朝着勃极烈说了几句话。 对于契丹语,扈蒙还能听懂些,此刻也随着站了起来,朝滕中正轻声道:“仆散杀了契丹人。” “他有这么大胆子?”滕中正想着,今日找他翻译不在,难道就是同契丹人在一起。 也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才会让他动手杀人。 他们几个见契丹人、女真人都匆匆离开屋子,也赶紧跟了上去,一群人策马朝着纳葛里外而去。 诸人停在了一条河边,还没等马停下,勃极烈就翻身而下,动作潇洒自如,不愧是马背上的民族,这姿态让扈蒙几人又是惊叹不已。 河边,三五个契丹人将仆散围在中间,地上躺着一个满是血污的没了气息的契丹人,脖子上一条细痕,鲜血从伤口流淌入草地上,又流入了河水。 “怎么回事?仆散,是你杀了人?”勃极烈大步朝仆散走去,见他手中拿着匕首,匕首上犹有血迹,不用问都能看出是他动的手,“你为什么要杀他?” “贱奴,怎敢杀我大辽使节?谁给你的胆子?”契丹使臣策马冲到仆散身前,怒气冲冲朝他吼道。 旁边几个契丹人立即应和,“杀了他,他竟敢同我们抢海东青,杀了他!” 扈蒙这才看见,尸体旁边还有一只受了重伤的海东青,此刻缩在草地上,雪白羽毛也染上了血污。 勃极烈一眼就认出,这只海东青便是他打算送给宋国的那只,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纳葛里训鹰,他们几个看见了就问我讨要,我不给,他们就想强夺,我带着海东青跑了出来,可他们人多...” 仆散昨夜就没有睡,他本就是训海东青的一把好手,勃极烈把鹰交给他,便是想让他训好后,在宋国使臣离开时送给他们。 不想被契丹人看见了,勃极烈也恼怒这群人将女真的东西都当做是自己,看到什么都要抢。 看着受伤的海东青,勃极烈也是心痛不已,此前已是随国书送了几只入宋,这只想着训好了直接让使臣带回去,也是用作今后通信用,如此一来,也不知还能不能用了。 “哼,看上你的鹰是你的福气,你没有跪着奉上,竟然还拒绝,贱奴,该死!” 勃极烈见契丹人一口一个贱奴,心中也是愤怒,他看了一眼宋人,见他们站在后面没有什么反应,也只好按捺下心中怒意,上前道:“使节见谅,是仆散不懂事,我代他道歉,到时再捕几只送与诸位。” “勃极烈,是他们抢东西,凭什么还要再捕海东青给他们?”仆散听了这话当即不满,委屈得眼睛都红了起来。 扈蒙摇了摇头,这些契丹强盗实在不讲道理,从前抢他们大宋的东西,如今来抢女真的东西。 “我好想记得,这是给我们的海东青,你们契丹抢的是我大宋的东西,强盗还有理了?”扈蒙走上前去,看了眼地上恹恹的海东青,朝契丹人说道:“你们伤了我大宋的鹰,打算怎么赔偿?” 契丹人听到这海东青是给大宋的更是来了气,勃极烈不是每年都说海东青稀少珍贵,捕不到了吗? 怎么南朝人一来就能送的? 还有这些南朝人,竟然口出狂言要赔偿,不会是自己听错了吧? “赔偿,”扈蒙看向勃极烈,“若按照市价,海东青价值几何?” 勃极烈见宋人掺和了进来,终于多了几分底气,可他也不知道能卖多少,他们一向是作为贡品送给辽国的。 扈蒙见他不知道,笑着继续说道:“在我大宋,若是普通猎鹰,价值约十至二十贯钱,若是普通海东青,价值百贯左右,可要是海东青中的极品,有价无市啊!” 滕中正点头,看着地上海东青叹道:“看这只玉爪玉嘴,想来若是开价,怕要千贯了!” “我们大宋也不是气量狭小的人,谁伤了这海东青,谁跪下同它道个歉,若它原谅你,这事便这么过去了!”扈蒙道。 让契丹人对着禽兽下跪道歉,这是说他们连禽兽都不如啊,仆散听懂了这话,没忍住笑了出来,契丹人见此更是气得脸庞通红,拔了刀朝扈蒙几个道:“别以为我们真怕了你,要是现在离开,我们大人有大量,不同你们追究,要还掺和我大辽和家奴之事,便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当着宋人的面被称为“家奴”,勃极烈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使节莫要欺人太甚!” “尔等家奴忘了是怎么有现在的好日子的?当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我回去定要同陛下禀报,尔等竟同宋人勾结!” “好日子?你们瞎了眼吗?我们过的是什么好日子?要你们来过行不行?”仆散气道。 “大胆!”契丹人早就看这一心帮着宋人的小子不顺眼,手中弯刀当即朝着仆散脑袋砍去。 仆散手中只有匕首,拔刀已是不及,只能抬手硬挡,可预料当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他抬头看去,只见一柄长刀架在自己脑袋上,李守恩手执长刀朝扈蒙看去。 扈蒙叹了口气,轻轻点了头。 www.4e54.icu。m.4e54.icu 第五百九十九章 不足的人手 拿着弯刀的契丹人只看见李守恩微微扬了扬唇角,下一秒,手上一轻,对面这个宋人不知用的什么步伐,转眼就到了自己身后。 咦? 不对,自己怎么 契丹人后知后觉,抬手摸了一把脖颈,熟悉的黏腻感缠绕指尖,是自己的血吗? 怎么会 “你们竟敢动手?”旁边的契丹人见宋国使臣当真杀了他们的人,惊讶之余也不管别的,纷纷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扈蒙和滕中正被武德司八人护卫起来,只要敢近身,就要做好留下命来的准备。 大宋使团人多,除了李守恩以及武德司八人,还有五百禁军,彼时无事时规规矩矩得待在纳葛里,此刻眼见着起了冲突,还能坐得住? 契丹人一看情势不对,哪里还继续打,当即放了狠话策马就逃。 “追吗?”李守恩又看向扈蒙。 “追什么追,咱们是来做客的,又不是来打仗的!”扈蒙还留着人回去给耶律贤报信呢,没有这几个契丹人添油加醋,难不成等自己这行人离开,再看辽国和完颜部蜜里调油吗? “是!”在李守恩命令下,禁军又回了纳葛里,而训练有素的大宋禁军,也让勃极烈开了眼。 “勃极烈,咱们回去接着商议?”扈蒙笑嘻嘻得朝勃极烈说着,好似刚才的厮杀就是戏台子上演的一出戏罢了。 勃极烈慌忙点头,“好,好,是该再好好谈谈!” 逃出来的契丹人也有十来个,此刻见后面没有追兵,也放慢了速度,开始思考回去之后要如何撇清自己的责任。 这次是奉命前来拉拢女真,可他们在女真面前骄傲跋扈惯了,再者一去就看到有宋人在,哪里能忍得住脾气? 好了,眼下事情搞砸了,女真还能站在他们大辽这儿? “女真野蛮难训,必须尽早剿灭,至于那些南朝人...哼,他们暗中勾结女真,迟早要付出代价!” “可回去后要怎么同陛下交代?” 其中一个契丹人想了片刻后,眼睛一亮说道:“就说女真受南朝人指使,刺杀辽使,届时陛下定然震怒,还有我们什么事?” “你说的对,这件事是女真和南朝人挑起的,我等一直低声下气相求,是他们不领情率先动手杀人,对...就是这样!” 几人相视一笑,越想越是可行,定下来对策便又着急赶路,他们得尽快回到临潢,同陛下禀报这件事的始末。 按出虎水旁,宋国使臣已经回了纳葛里去休息,勃极烈看着部落里的人将尸体收拾起来埋了,神情略微凝重,仆散捧着受了伤的海东青站在他身旁大气也不敢出。 “现在哑巴了?刚才不是挺横的?连契丹人也敢杀,我平日还真是小看你了!”勃极烈背着手说道。 仆散低了低头,小声道:“是他们先动的手!” “他们先动的手?”勃极烈回过神看向仆散,“你一向小心,是年轻人里面最好的猎手,我把海东青交给你训就是看重你的耐心和细心,你明知道纳葛里有契丹人,你就这么放心大胆地训鹰?” 仆散听了这话,立即半跪于地,“勃极烈,我...我...我就是不想部落再听他们的话,当他们的奴隶!” 此刻,听到这边动静的女真其他人也都停下了动作看了过来,就是纳葛里的人听说了这件事后,都陆陆续续来了不少。 “勃极烈,仆散说得对,我们不能再继续被他们欺负,契丹人不会有善心,他们只会更加严酷得对待我们,海东青捕完了、塔娜也没有了之后,他们又会要什么呢?”部落里一个年长的人慢慢走了过来,岁月在他脸上刻下沟壑,留下满是智慧的纹路。 “宋人...真的能相信吗?”勃极烈看着这老人,叹了一声,“会不会是赶走了狼,又来了虎?” “萨满天神的意思,该是改变的时候了!”老人拍了拍勃极烈的肩膀,又伸手将跪在地上的仆散拉了起来,“你是好孩子,不过下次做事前,也该想想整个部落,逞一时之气是成不了大事的,这一点,那些宋人就值得你多学习!” 仆散微微点头,“是我的错!” “我知道,今日这事之后,只怕契丹真的会派兵来攻打部落,除了依靠宋国能帮我们之外,也该做好准备了,这一战,将会决定我们的生死!” 勃极烈没有责怪仆散,他其实心中清楚得很,部落的人不会一直接受契丹人的欺压,迟早会有这一日的,只不过比他预料中更早一些。 “我会再去请求宋人帮助我们!”勃极烈最后又看了一眼仆散,继而上马朝着纳葛里回转而去。 仆散站在原地看着勃极烈身影消失,有些落寞得朝老人问道:“我真的做错了吗?” “不,你没有错,错的是契丹人,萨满天神会保佑你!”老人将一个虎牙吊坠挂在仆散的脖子上,“去吧,你同那些南边来的人交好,勃极烈也需要你传话!” “是!”仆散朝老人行了女真的礼,抱着海东青上马追着勃极烈而去。 老人佝偻的身子在草原上看着很是瘦小,他双手交握在前,喃喃自语着什么。 勃极烈回了纳葛里之后立即命人设宴,自然,这宴会其实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就是多了些肉食罢了。 而后着人去请宋国使臣赴宴,这次可真要好好商议结盟的事了。 “我们也不能久留于此,”扈蒙说道:“不知道辽国是否真的会派兵讨伐女真,什么时候来,派多少人来,我们得尽快离开,另外...” 扈蒙看向李守恩,“派个人回去将此事禀报给官家!” “是!”李守恩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立即唤了个禁军来,细细嘱咐了一番,就让他即刻出发。 正说着的时候,外头有人来请,“各位贵客,勃极烈请各位前去赴宴!” “走吧,也该有个结果了!”扈蒙朝来人点了点头表示知道,而后起身整理了衣裳,同滕中正几人一同朝外走去。 开封城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这两年收归江南领土之后,赵匡胤觉得原来的科考规模定然是不够的,是以决定今年“扩招”,好充实南方各州县。 “扩招”的决定一下,今年入京的考生比往年多了三成左右,街道上随处可见赴京赶考的学生,三五一堆,或是喝酒,或是诗会,好不潇洒。 当然也有平民家的子弟,赴京赶考本就要花费不少银钱,眼下来了京师,过个眼瘾就好,也不会吃喝玩乐将家资耗尽。 人多必然会乱,各种各样斗嘴斗殴的事也层出不穷,巡检司好几次着人来报开封府,说实在管不过来,要赵德昭增派人手。 京师巡检司做的便是日常巡逻、缉捕的事,新上任的京都巡检使刘遇更不敢出错,他因功升京都巡检使,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还怎么得官家和太子信任。 可人也不能凭空变出来,刘遇自然是要去找开封府衙的,毕竟开封府也有管辖开封治安的职责在。 赵德昭先是派了府衙胥吏衙役帮着巡检司一起巡逻,可没几日发现还是不够。 城内就这么点地方,能住的都住下了,找不着地方的只能去城外,因此,郊外人也多了起来。 人多就有买卖,不少做买卖的人将临时铺子支在了城外,大宋律法可没说不能这么干。 如此一来,为了维持治安,巡检司要巡逻的范围更是大了不少,就算一人配上一匹马,一天下来也是跑得够呛。 “对了,还有一个地方的人能调!”赵德昭突然想了起来,忙命人招来何承矩,同他说了刘遇的难题后,说道:“武学的人不如先借用一下,也算是历练了。” 或者说,实习! 第一届武学也招了有百人不到,眼下正是派用场的时候,何承矩也觉得可行,纸上谈兵终是不够,怎么都要看看一年下来的实力究竟如何。 如此定下后,赵德昭便让何承矩带着刘遇去武学领人,顺便也要嘱咐在巡逻或者缉拿时的注意事项,万不可凭自己喜好来,更重要的是要听令,便如在军中一样。 赵德昭自己没去武学,一来武学本就交给何承矩来管的,眼下他去了自己也放心。 二来,是他自己这儿也有事。 大牢里关着的林立几人倒也老实,没怎么用刑就将知道的吐了个干净。 赵德昭看着手上这些供词,翁山县这么多岛屿上,林立这个走私商竟然还不是最大的,最大的一个姓李,不仅在翁山县有自己的据点,在倭国、琉球都有房舍,要遇上点事,直接能带着人离开翁山县,朝廷要派兵也是艰难。 更重要的是,这姓李的很受倭国外戚藤原家礼遇,竟然在倭国混了个不大不小的官,若大宋要捉拿这人,倭国怕是会横插一脚,严重的更可能会引发冲突。 除了这姓李的,还有三四家规模同林立差不多的,各自占了几个小岛为据点做贸易。 此外,平湖也有不少干走私的,不过自漳泉纳土归宋之后,平湖许多走私商要么洗手不干,规规矩矩做起了正经生意,要么就去了明州、台州附近。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赵德昭真不知道海面上竟然有这么都走私商,若要统计,朝廷得损失几百万两的税费吧! 赵德昭收好这些供词,想了片刻后便让人去请钱俶、李煜二人,“就说本殿下约他们喝酒!” PS:宋代因为台湾未被纳入行政管辖,中原对其了解有限,多依赖商人、渔民口述。《宋史.外国传》《诸蕃志》提到的“琉求”可能包括台湾岛或者琉球群岛,但具体所指存在争议。 除此外,宋代也有文献将“毗舍耶”(菲律宾群岛某部族)包含台湾南部(如兰屿、绿岛一带),但同样没有确凿证据证明宋代人将台湾全岛称为毗舍耶。 文中琉球代指台湾。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零章 盗匪作乱 太子府邸东院的听雨阁中,赵德昭命人好好布置了一番,吩咐厨房备了些江南菜色。 这个时节胖螃蟹也上了市,虽然不甚肥美,但将其制成蟹酿橙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钱俶和李煜相继抵达,二人神色都说不上好。 李煜是因为还没适应降臣的身份,在自己府中日日抑郁寡欢,酒也喝得愈发多了起来,眼下这个时候,虽重新沐浴更衣,但走近了仍能闻到身上酒气。 钱俶则是知晓赵德昭约自己前来的目的,心中想着要如何推脱才好。 “都坐吧,不用客气!”赵德昭笑着朝二人伸了伸手,朝孙冲使了个眼色,孙冲当即吩咐仆从上菜。 乐曲声不知从哪里远远飘了来,咿咿呀呀的,仔细听倒能听出些吴侬软语的味道来,钱俶和李煜一时竟也入了神,面上不自觉露出几分恍然来。 片刻后,婢女在他们二人面前将菜摆上,第一道菜便是金陵炙鸭,这是江南国宫廷名菜,皮脆肉嫩,也就是后来烤鸭的雏形。 另外一道蜜渍豆腐,这是用蜂蜜或者糖浆腌制的甜味豆腐,江南喜甜,不管是宫廷还是民间,都对甜食有所偏好。 蟹酿橙便是吴越名菜了,蟹肉填入橙子中蒸制,酸甜鲜美。 以及越式脍鱼,鱼是淡水鱼,切成薄片,但酱料用的是越地特色的梅子酱和茱萸酱,同北边吃法不同。 除了菜品外,上的酒更极富江南特色,一壶金陵春,用糯米酿造,酒液清冽。 另一壶绍兴黄酒,这也是江南名酒之一,同样以糯米酿造,口感醇厚,吴越未归降大宋时,这酒便已是江南贡酒之一,随漕运北上,在开封流行。 钱俶和李煜二人见了自己面前这些菜品和酒水,刚入府时的不快已是消散了大半,感怀于太子的真诚相待,也是因为许久没有享用过家乡风味。 二人动了碗筷,熟悉的味觉顷刻间在脑海中掀起巨浪,将他们带回到从前的时光,钱俶尚且能克制一二,反观李煜,竟然已是热泪盈眶。 赵德昭看着他们缓和下来的脸庞,心中很是满意。 有人说,味觉比起记忆来,更能让人印象深刻,《礼记》中也有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便是将味觉与本能需求绑定。 这第一步,便是要让这二位放松警惕,这才能好好谈话。 此刻,外面应景地下起雨来,阁外池子中的荷花已然凋零,剩下枯荷没有清理,当真应了那句“留得枯荷听雨声”。 噼噼啪啪的雨点子同曲声混在一起,却让意境更是萧索,赵德昭又朝孙冲打了个手势,而后就见外头曲声陡然一变,从江南小调变成了破阵乐。 钱俶和李煜二人神情一变,同时抬头看向赵德昭。 赵德昭只当不察,笑着朝他二人道:“二位来我京师,我还未曾好好招待,本想是去樊楼的,不过想了想,还是来我府邸最能显我心意,不知今日这些菜,可合二位口味?” 钱俶和李煜忙拱手道:“多谢殿下费心,下官感激不尽!” 赵德昭摆了摆手,转头朝李煜道:“我大宋什么酒水都有,你要我们便能给,可是过度饮酒于身体有碍,你还得多为妻儿考虑,日子总是要过的,何况我大宋并为苛待江南百姓,这一点,钱将军能作证。” 钱俶闻言点头,大宋的确一视同仁,这次科举更是扩大了名额,好能有充实的官员能去江南上任,不至于战事之后就乱了民生。 甚至对于因战争而损害大的地方,朝廷也下令减免税赋,好让民生恢复如初。 “是,官家和太子殿下心系百姓,无论南北俱是妥帖,下官也感激官家和殿下。”钱俶说道。 “是啊,不管是江南国、还是吴越国,朝廷各项政策没有偏倚,契税也好、商贸也罢,慈幼局和惠民药局俱是如此,包括市舶司,无论哪个港口采用的商税也都没有偏差...” 钱俶听到赵德昭说起“市舶司”,知道接下来就是今日的目的了,他想着拒绝的说辞,又听赵德昭继续说道:“林立可是说了不少,翁山县这些岛屿上,竟然有十几家走私商,势力大的还勾结倭国,做了倭国的官...” “倭国?”李煜闻言说道:“我此前听过从倭国回来的高僧说起过,倭国沿海还有不少盗匪,专做打劫商船、客船的事,他们此去宣扬佛法,便有同伴为倭国盗匪所杀。” 李煜信佛,是以江南国上下佛寺众多,佛寺多了和尚也多,其中不乏有得道高僧,这些高僧最热衷的便是出海宣扬佛法,同当初鉴真一般。 不是所有和尚都能东渡回来,有的死在海浪风暴之中,有的死在倭国沿海海盗刀下,回来的这些,李煜自然要请他们入宫宣讲,也是从他们口中听闻了倭国沿海海盗猖獗之事。 “倭国离我朝也远着,且我如今大宋威震海内,倭国盗匪不敢在我朝沿海捣乱,殿下放心!”钱俶神情自若说道。 从前吴越没有归降大宋时,倭国这些盗匪都没敢在吴越沿海作乱,何况如今都已是大宋领土,他们哪里来的胆子? “鸟为食亡,人为财死,眼下或许是因为他们还没有看到劫掠带来的利益,要哪一日,我大宋这些港口商贸更是繁盛,海上往来商船比现在翻了几倍,可大宋又没有海面巡逻护卫之军时,钱将军不妨想想,届时,他们可还会不会来?” 市舶司开办才多久,番禺、泉州等几个港口还没有那么多的商贸往来,可以后呢?当海贸日渐成熟后,这些港口将会给大宋每年带来几百万两的收入。 多少满载着金银珠宝、瓷器丝绸的商船穿行于海上,往来于各国之间,没有成本的劫掠所带来的100%的利润,便会激起这些海盗的贪婪,何况在没有大宋军事威胁的基础上,更为让不止倭国的海盗们趋之若鹜。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零一章 千古一词 “海盗盛行之下,他们有一日会否不满足于打劫商船,而想着劫掠大宋沿海城镇?越地可有不少城镇靠海,更有无数渔民靠海生存,若是没有一直强健的海军,真到了那一日,为了减少损失,朝廷怕只能关停市舶司,同时也禁止渔民出海了,这两项政策,说到底,伤的可都是百姓利益啊!”赵德昭叹了一声摇头道。 “殿下说的是,财帛动人心,盗匪如何会讲道理,届时为了抢更多财物,保不齐就会盯上城镇了!”李煜现在自然明白赵德昭的意图,说不出是什么原因,他就想帮着赵德昭说话,也好看看钱俶会是什么反应。 他和钱俶素来有怨,若能看到他做自己不想做的事,也是无趣日子中一点有趣的事了。 “还有甚者,”赵德昭朝李煜点了点头,继续道:“便是有恶人为了劫掠而假扮倭寇,对自己同胞下手,只要能有利益,一旦开了头,这事便愈发会严重。” 大明倭寇不就是如此? 为何明朝禁海,海盗是其中一个缘由,另外便是海商武装集团同倭寇联合,控制沿海贸易,侵扰沿海地区。 禁海的确在一定程度上保障了政治稳定,可沿海的百姓呢?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可海禁渔民不得出海捕鱼,他们靠什么活命,被迫卖地成为佃农或者流民,或者为求生计,加入走私、海盗队伍,最后能有什么好下场。 几日前,赵德昭在府衙中便一直在想,到底如何才能让钱俶答应自己的请求,由他来训练一支大宋海军。 若只是从走私商这个角度来说的话,其实钱俶并不会特别有感触,走私商在意的是钱,他们很少会伤及人命,且多隐藏在翁山县,平日同寻常百姓也没什么区别。 看林立这一些人就知道了。 赵德昭便想着,钱俶看重的是什么,功名利禄他都曾经有,若看重也不会主动归降大宋。 而他主动归降大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想让吴越百姓免于战乱,他是真正将百姓放在心上的。 想通了这一点,赵德昭闭塞的脑子突然便通了,当看到林立的口供之后,赵德昭便想到了可以从这方面入手劝说。 钱俶听了这番话眉头皱了许久,最后说道:“这些不过都是殿下凭空想象而来...” “你能保证一定不会发生吗?”赵德昭看着钱俶道。 钱俶没有立即说话,他内心开始纠结起来,这不是个好现象,他担心自己当真会被太子说服。 但如果太子殿下说的这些真会发生,受苦的定然是沿海城镇多的他的吴越百姓们! 钱俶紧闭着嘴巴,内心十分煎熬。 “只可惜我没有钱将军这等本事,百无一用是书生啊!”李煜叹了一声,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钱俶闻言抬眸看向二人,倏地开口道:“殿下若要下官答应也可,不过有个前提。” “是什么?”听说可以谈,赵德昭立即兴奋了起来。 “听闻李重光于词道上一绝,不如请殿下同李重光作一首词来,若殿下赢,下官便答应了殿下!”钱俶道。 “什么?你让我同殿下比作词?”李煜当即坐直了身子,哂笑一声道:“你就不怕我故意输给殿下?” 钱俶点头,“再加一个条件,不得故意输给殿下,所作词得符合往日水准,我只是能看出你有没有认真对待的。”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李煜哂笑一声。 “好,我答应了!”二人争执时,赵德昭开口应了下来,朝李煜道:“钟山隐士不必谦让,也不一定我就能输!” 钟山隐士是李煜入宋后自封的称号,钟山便是如今所居之地,隐士也有他自己心境,赵德昭直接以此来称呼他,这让李煜也有些惊讶,他虽自封钟山隐士,可也没多少人知道。 赵德昭说得一派坦然且自信,心中却是虚得很,为了能让钱俶接下这职务,今日看来怎么都要弄虚作假一把了! 李煜见赵德昭就这么应了下来,惊讶的同时不免为其担心,他可是听说太子殿下不擅诗文,当真要同自己比试? 自己虽不能说是古往今来第一人,可比起殿下 “以何为题?”李煜想着还是得不留痕迹地相让,好让钱俶难受一番。 “无题!”钱俶觉得自己已然提了个过分的要求,若再拟定题目,殿下怕得更为艰难。 “好。” 李煜点头应下,赵德昭吩咐人将桌上碗碟酒盏撤去,又捧来笔墨纸砚后,便就开始作词。 正确地说,赵德昭是开始在脑海中回忆学过的词来。 九年制义务教育的好处在此刻体现出来,要不是当初为了应付考试死记硬背且默写多遍,眼下怕是脑中空空。 余光中,李煜已是开始下笔,且看他面容愁苦哀伤,想来定然是写故国之词。 “殿下...?”钱俶见赵德昭环首四顾,手上的笔甚至一滴墨也没蘸,不由开口催促了一声,看李煜那儿,都快写完了。 “好饭不怕晚,莫急!”赵德昭朝钱俶笑了一声,继而心下有了决定,反正决定抄袭了,那就抄首古今绝唱来。 李煜率先写完,吹了吹墨迹之后,便抬头朝赵德昭看去,此刻才倏然想起,自己是要相让的,可写着写着,淋漓情感便收不住。 也不知殿下写了什么,万不能太差才好。 很快,赵德昭也停了笔,钱俶开口道:“殿下当真让下官一人来评判?若有偏颇,殿下勿要责怪才好!” “无妨,既然是请你来为朝廷做事,自然要你心甘情愿才好,请吧!”赵德昭笑着道。 见赵德昭一副坦然自若神情,钱俶也是好奇得很,不过按照完成次序,他还是先走向了李煜。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响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好词!”赵德昭当即抚掌大赞,继而回忆当初的课堂笔记说道:“上阙写尽梦醒之痛,雨潺潺象征阴雨不断,春意阑珊又指国运终结......” 苦厄当真是艺术的导师,李煜没有入宋成为俘虏,没有这番经历,哪里能写出这首词作来,当还在金陵写那些“车如流水马如龙”、“春殿嫔娥鱼贯列”、“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呢! 李煜听着赵德昭这番分析,不禁怀疑自己当真是这个意思吗?片刻后热泪盈眶,他还担心这词会犯了忌讳,不想殿下竟然如此欣赏。 来了开封后,今日当真是难得的好日!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零二章 质子...该回去了 钱俶听着赵德昭一番分析,想着难道外头传言殿下不擅诗文都是假的?说得头头是道的,比起李煜来更像原作者。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戛然而止,余味无穷,血泪之作的巅峰收笔,神秀也!”赵德昭不住点头,满是热忱和赞赏。 “殿下谬赞,下官不敢当!”李煜内心极为满足,回去后定要同小周后好好说说今日这事。 “殿下...”钱俶走向赵德昭,生怕他二人一来一往得再互赞一个时辰。 “给!”赵德昭爽快得将桌上的词递给钱俶。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倒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看到这儿,钱俶抬眸看了一眼赵德昭,这词气势磅礴,当真是他写的? 此刻,听了上半阙的李煜也忍不住走到钱俶身边低头看去,眼睛圆睁射出光来,“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穿、拍、卷这三字力透纸背,实在精妙!” 钱俶点头,继续看下半阙,“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飞灰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殿下,这当真是你写的?”李煜脸上犹有震惊神色,殿下有这本事,哪里需要自己相让? “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人生如梦...”钱俶却不知在想什么,这个人显得空荡荡的,目光看着虚空,人在这阁中,却又觉得离他们很远。 赵德昭也不打扰他,苏轼被贬黄州时作下这首词,借周瑜少年得志反衬自身壮志难酬,钱俶于他有何不同? 不过一个是官,一个是君罢了! 可苏轼最后以豁达超脱化解悲愤,赵德昭希望钱俶和李煜也能如此。 故国已去,多想无益,既然入了宋,便该好好考虑自身。 “我从未见过如此豪迈词作,如此一看,竟显得我有些...”小家子气了 李煜叹息着摇头,他也怀疑这词不是殿下所作,可古往今来,却没有这等豪迈,抒写意气之词,当真是开创了先河。 “多谢殿下。”钱俶放下手中词作,朝着赵德昭深深一揖,“殿下所托之事,下官应下了,请殿下放心,下官定能训练出一支锐不可当之海军来!” “多谢钱将军!”赵德昭忙拱手回礼。 有了他这话,赵德昭便放心了,今日宴会也没有白设。 更要多谢东坡居士,没有他这旷世奇作,自己也不会这么容易就打动钱俶。 李煜听他二人对话,才明白赵德昭让钱俶做的是什么,此刻他听了这话,内心不由怅然若失。 钱俶能为大宋所用,可自己呢,当真要在钟山做一辈子隐士吗? 这事定下后,赵德昭很快入宫同赵匡胤禀明,而后择选合适的人入海军,钱俶便带着他们返回明州,他准备在明州海域进行海军的练兵。 又几日,朝廷命吕余庆负责此次秋闱,吕余庆收拾收拾行李,便住进贡院,同翰林院、礼部几个官员开始负责拟题,同时,赵匡胤也下旨,往后每届科举都设殿试,前三甲皆由皇帝选定。 这消息一出,赶考的学生们俱是兴奋了起来,这就说明只要上了榜,便能入宫参见殿试,对于他们中的许多人而言,这此入宫或许便是一辈子唯一的一次。 殿试的题目由皇帝来定,当然赵匡胤也召了赵德昭、薛居正几人入宫商议,先拟好几个题目,最后从里头择其一。 正商议之时,殿外有内侍躬身走来,周井忙沿着墙壁走出去,从内侍手中接过信报。 “何事?”赵匡胤瞧见了周井手中的东西,朝他伸出手去。 殿中其余人也停下了话头,抬头朝皇帝看去,“哪里来的?”赵德昭问道。 “辽国!”赵匡胤看完信报上所写之后,看向赵德昭问道:“朕记得辽国质子,叫什么耶律鸿德?这两年来如何?” “面上看着吃吃喝喝玩玩,同京师纨绔没多大区别,不过私底下...”赵德昭笑了笑,“臣命人盯着,发现他同京师的辽国探子联系上了,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那几个探子如今将辽国的消息递送给他,送回去的消息也多是耶律鸿德让他们写的。” “这便有趣了,”赵匡胤露出一抹笑来,而后将信报递给赵德昭:“辽国发生了大事,耶律鸿德,是时候送回去了!” 信报上所写的关于辽国宫廷一件大事。 秋分过后没几日的一个夜晚,仍旧在批阅奏本的耶律贤突发恶疾,当即昏倒在桌案上,还在内侍发现及时,立即唤来太医诊治。 第二日一早,耶律贤便没有上朝,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大臣们各自揣测,耶律和萧家几个老臣便要入宫探视,却被宫廷禁军全部挡了出去。 三日后,朝堂中便有人提了立太子的奏本,如今的皇帝只有一个儿子,除了同完颜妃生的这个耶律郑哥,再没有合适人选。 何况,若立耶律郑哥为太子,完颜部定然能死心塌地追随辽国,这于宋辽之间的对峙是一大助力。 这个提议自然有人反对,不过反对的人数也比从前少了不少,大家都明白,皇帝要一病不起,没有继承人的情况下,辽国免不了一场内乱。 这个时候内乱不是好事,宋国虎视眈眈,完颜部也非入从前般恭敬,最重要的事,得稳定人心啊! “辽国大妃也有了身孕?”送去辽国的探子很有一番手段,不仅打听到了宫廷中事,竟还打听到被送出宫的渤海大妃也有了身孕,恐怕将她罚出宫外不过就是幌子,生怕在宫里被哪个害了。 “看来耶律贤是想让渤海大妃的儿子继承皇位,”薛居正了解了事情之后说道:“如此的话,耶律贤也并不信任完颜部,生怕自己打下的天下最后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正是,”赵匡胤点头,“所以耶律鸿德该回去了,等到合适的时候,山后七州,也该回我大宋手中!” 诸人闻言眼睛一亮,看来官家已是有了打算,若完颜部能站到大宋这边,拿下山后七州便是手到擒来之时。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零三章 病重?下毒? 出了宫后,赵德昭命人将耶律鸿德传去府衙偏厅。 赵德昭很少见耶律鸿德,只是从侍卫口中得知他的一些消息,如今看着眼前更像宋人的青年,赵德昭颇是恍然。 耶律鸿德梳着宋人的发髻,穿着宋人的儒衫,连脸庞看着都比从前温和了不少,哪里还是那个在街市上蛮不讲理的少年人。 “见过殿下,”耶律鸿德朝赵德昭拱手一揖,举手投足间很有风度翩翩的感觉,起身之际又问,“许久不见殿下,殿下愈发风流倜傥!” 见面就塞一粒糖,赵德昭多少明白为何京师的辽国探子能为他所用了。 赵德昭笑了笑让他坐下,而后问道:“你来京师也有两年了罢!” “两年八个月了,”耶律鸿德说这话的时候微微蹙了眉,“倒是感觉在京师住了许久,临潢的事,反而渐渐不记得了。” 赵德昭抿了一口茶,若不知道他同辽国的联系有多紧密,自己还真被他这副模样骗过去了。 “今日我入宫去同官家聊了几句,官家的意思是,你来我京师也有些日子,定然想念亲人,是以特准你回去一段时日...” 赵德昭说到这儿轻叹一声,“只是看你如今在我大宋也好的很,也不知你愿不愿意了...” 耶律鸿德没想到还真能有回去的一日,他本还计划着,过几日便要去宫里请求让他回去,若宋国朝廷不准,他怎么都得想个办法逃出去。 好在这两年他打通了不少关节,只要宋国不调用禁军,他就能出开封,一路掩人耳目回到临潢去。 耶律鸿德心中自然激动异常,勉励按下后,才开口道:“多谢殿下关怀,我离家甚久,不能在父皇膝下尽孝,是为人子的不是,多谢殿下予以机会!” “好,既然如此,你便回去收拾收拾,届时我也会命人送你到雁门关外,过了关后,便是你自己要走的路了!” 赵德昭的话很有深意,耶律鸿德此刻还兴奋着,自没有想明白是什么意思,可等到他回府冷静下来,才惊觉有什么问题。 宋人只送他到雁门关,他回去之后谁又能保证他再回宋国呢? 他们不只是让自己回去些日子,而是放自己回临潢去。 这是为何? 耶律鸿德立即唤来人去寻城内探子,可仆从回禀没有找到人,许是外出办事去了,已是留了话,稍晚些便会联络。 可是耶律鸿德直到出发离开开封也没有收到探子的消息。 他也只好先安慰自己,让自己回临潢,或许是宋国大发慈悲,又或许是宋国当真发现留着自己没有什么大用。 这些探子已是被武德司抓了回去,放他们在外头晃悠了这么久,眼下也确实没什么用,这些探子直到进了大牢看到同伴一个不差之后,才恍然明白,原来自己一直活动在宋国朝廷的眼皮子底下。 所以他们传给耶律鸿德的消息,也是宋国放任的缘由? 细思极恐,这几人忽然觉得自己仿若光裸着身子一般,被宋国看了个透彻。 辽国,耶律贤躺在床上,想起了故去的萧绰,彼时她也同现在的自己,虚弱无力,甚至都没法起身,更不要说临朝听政了。 他歪了歪头,见帐帘外有个身影坐在案头,拿着笔在写着什么,身旁的摇篮中传来婴儿咿咿呀呀的学语声。 “郑哥...”耶律贤张开嘴巴发出了低微嘶哑的声音,没有人听见,就算有人听见了也没人来回应他。 过了不知多久,帘外的人似乎写完了,叫来人将信送出去,而后朝着耶律贤走过去。 掀开帐帘后,完颜妃的容颜出现在耶律贤面前,耶律贤歪了歪头,最后闭上了眼睛,好似一眼都不想看见完颜妃。 完颜妃也不在意他这姿态,如今也用不着演了,他们二人相看两厌心中都是清楚。 “陛下还不点头吗?”完颜妃坐在床旁的凳子上,看向耶律贤道:“只要郑哥做了太子,我完颜部定然听新帝号令,所有完颜的兵马都会相助大辽,别说山前九州,就是中原的土地,假以时日定唾手可得。” 耶律贤没有动作,可是紧握的颤抖的拳头暴露了他心中所想,他拒绝。 完颜妃哼笑一声,“该不会陛下还在等着大妃的消息吧...” 这话一出,耶律贤当即睁开了眼睛,目光中满是惊骇和担忧,完颜妃见此弯了弯唇角,“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 “你,你把她...怎么了?”耶律贤惊怒的声音自喉咙口冲出,断断续续说完,却再没了力气,胸口急剧起伏着,好似随时要断气一般。 “挡郑哥路的人,我自然不会留着,”完颜妃好似在说一件很是寻常的事,见耶律贤喘得透不过气,弯下腰伸手在他胸口抚了抚,“不过大妃还活着,我没有杀她!” 这话的意思,想来孩子是没有保住,耶律贤眼角划过一滴泪,心酸的同时更是后悔,当初为了联盟完颜部,答应了他们送女入宫,送来的,竟然是个蛇蝎。 “我...我...我的身体...”耶律贤又开口道。 话没有说完,完颜妃便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手停在耶律贤的心口不满道:“我虽然不喜欢你,可也没有狠毒到要毒杀你...“ 完颜妃叹了一声,解释道:“你的身子是你自己的原因,太医说你少时忧虑,底子本就薄弱,当初有韩匡嗣替你保养,可他不在后,太医院中的人便束手无策,只能根据他从前留下的脉案方子开药,加上你劳碌过度,自然是熬不住的。” 耶律贤听到这话终于松了一口气,只要完颜没有想杀自己,那就勉强还有些夫妻情分。 大妃的孩子没有保住,除了郑哥,还能有谁呢? 罢了罢了,耶律贤苦笑一声,轻声开口道:“传...萧相吧!” 完颜妃脸上露出喜意,她知道,耶律贤松口了,在没了第二个继承人的情况下,太子之位,未来的大辽皇帝,就只能是自己的儿子—耶律郑哥!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零四章 最后的判决 赵匡胤将越地海军封为金山海军,钱俶任金山海军提督,同时提了陈谦为提举,协理钱俶管理庶务,其余将领也在钱俶以及各方的举荐下渐渐填了人进去。 海军训练需要一定时日,可翁山县的走私商却是亟待解决,赵德昭禀明了赵匡胤后,便下令明州、泉州两地水军先根据林立口供,先行前往翁山县,能抓几个便是几个。 至于林立一行人的处置 翁山县几个仓库的东西陆续抵达了开封,除了金银充实国库之外,一些国内外的珍宝也让主人大开眼界,说实话,有些东西的成色比起正经市舶司的行商来还要好。 按照他们的说法,少交一笔税,同样的价格自然能买到更好的东西了,这些他们都准备先囤着,若有需要再拿出来交易。 除了上交的金银货物,加上提供了不少走私商的信息,赵匡胤念在他们将功折罪的份上,死罪是免了,不过活罪难逃,林立判处流放岭南,其余几个根据在团伙中的重要性,或是杖刑、或是苦役。 “刺配?”赵德昭看着送来的文书,林立除流放之外,需要先在脸上刺青“犯林立流放岭南”这几个字。 “是,还请殿下用印!”刑法也需要赵德昭用了府衙大印后才能生效。 赵德昭看着文书上几个字,遂即取笔重新书写了一份,说道:“改小刺,走私属盗,刺于耳后。” 如此只要不仔细看,同正常人无异。 只要是刺配流放就好,也没说大刺还是小刺,刑房典吏接了改过用了印的文书后便退了下去,今日便要刺好字,明日一早便要出城。 林立走出牢门的时候,诸人眼中俱是痛惜,老大这张脸不说有开封这些公子哥好看,但也属于周正的,在这张脸上刺字,多可惜! 林立本人却不在乎,甚至还笑了笑,这才跟着狱卒走出了牢外。 “老大流放岭南,就他一个人,我反正领了刑就自由了,我还是要跟着老大!”小五低声开口,说完看了一眼小六。 小六接受到他的目光,说道:“你看我作甚?我当然也会去,他是我们老大,当初从海里头把咱俩救了的,咱俩这条命就是老大的,他去哪儿,我也去哪儿。” 三儿听他们这话,叹了一声道:“我倒也想,不过我被罚去沙门做苦役两年,要去,也得两年后再去寻你们!” 大汉和老鳖对视一眼,他们罚得更重,是去宾州做苦役,而且一去就是五年。 宾州偏远且环境恶劣,那地方连稻米都种不出来,还不知道五年后有没有命在呢! “等会儿老大回来,你们可别盯着他脸看!”三儿说道。 “知道,我们又不傻!”几人没好气地应和了一句。 几人说了一阵,就听外头传来脚步声,抬头就见林立走了回来,他们刚想着回避目光,不想一个个却都朝他脸上看去。 “老大,没刺吗?”大汉打量了几遍,想着难道是自己眼神不好?还是去了没有刺上? 其余几人眼神也俱是透露着好奇,林立笑着拨开发髻,露出耳后一个小小的刺青,“狱卒说殿下将大刺改成小刺,不用刺在脸上。” “太子殿下?他有这么好心?”三儿撇了撇嘴,“不是又要老大去做什么吧!我们给的够多了!” 等于是得罪了翁山县所有走私商,反正今后翁山县是肯定回不去的,沿海的城镇也是少去为妙,说不定遇上个故人能被追着打三里地。 “眼下咱们可没什么利用价值了,咱们还有什么可失去的?怕什么?”林立将头发收拾好,看向牢中的诸人。 “以后咱兄弟就此别过,这辈子是我林立对不住你们,下辈子一定偿还!”说罢,林立朝众人拱了拱手。 听了他这话,其余人很是心酸,小五想要开口说他的打算,小六眼疾手快地将他拽住,朝着他摇了摇头。 现在说,老大定然不准他们跟着的,还不如先斩后奏。 小五咽回了喉咙口的话,沉默着擦了擦眼眶。 这一晚,狱卒送来算是丰盛的晚饭,当然不是同他们从前在翁山县的时候比。 “看上去好像吃断头饭一样!”汉子看着盘子中的烧鸡嘀咕道。 三儿“啧”了一声,不满道:“不会说话就别说!” “什么断头饭,这是殿下特意吩咐了给你们准备的,说是...散伙饭!”外头狱卒又从蓝中拿出一壶酒,哼了一声:“也不知殿下对你们这么好心做什么?要我说,就几个馒头几个胡饼也够不错的了!” “要你多话?殿下的吩咐照办就是!”另外一个狱卒瞪了一眼,将最后一道点心放在地上,这才起身走了出去。 “不会是...有毒吧!”大汉看着美食不敢下筷子,他们进了这牢中后都没见过这位太子,他凭啥对他们这般好? 事出反常必有妖,大汉拿着筷子闻着香味默默流口水,旁边三儿用手直接掰了一个鸡腿送入口中,“你不吃我吃,我来替你们试试毒!” 林立见此笑着摇了摇头,给自己倒了一盏酒饮下,大汉紧盯着二人,可见他们什么反应也没有,这才放下心来。 这一晚,牢中的气氛很是低迷,既是怀念从前的好日子,也有对未来的担忧。 一夜未眠。 凌晨时分,狱卒陆陆续续将他们提了出去,一行人朝着不同方向上路。 杖刑的几个也领了罚,而后便要休息几日才能走动,小五小六找了个破庙养伤,想着顶多五日,不,三日后就出城追老大去。 林立的案件结束后,赵德昭也抽空给薛惟吉去了信,告知他最后结果,也好让他放心,他没有失信于人。 薛惟吉的回信除了表达感谢外,还问及蹴鞠赛的事。 “官家说待科举放榜,便在承德门外举办这场蹴鞠赛,让苦奈儿几个做好准备。”赵德昭在信中写下,而后将一份文书公函随信一并寄出。 文书公函是给外商的,他们留居在大宋,只能在限定范围内活动,不可私自离开居住地。 要前来开封,自然是要朝廷出具的文书,他们才能一路畅行。 薛惟吉收到这份信时一蹦三丈高,立即跑去范旻处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当真答应了?“范旻也没想到朝廷还真能答应下来,想着果然朝中有人好办事,无奈笑了笑,又朝薛惟吉道:“还有三四个月时间,也不用太过着急!” “好,我这就去同苦奈儿说!”薛惟吉得了范旻的话,又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也没个长进,冒冒失失的。”范旻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叹了一声,遂即拿起手边文书继续处理起来。 马上冬日季风要起,大宋的行商也是时候出海,这几日申请文书日渐多了起来,户房也是忙着收凭证银子。 还有司天监出版的版牵星术也不够了,得让朝廷再补一些来 苦奈儿得知了消息后,利用一个月时间在泉州选了十五个蹴鞠功夫最好的蕃人,这才拿着文书北上。 薛惟吉站在码头,突然才感慨这场自己也很期盼的蹴鞠赛竟然无缘亲见,早知道让殿下也给自己一份文书了。 可惜啊,作为在职官吏,朝廷不发话,自己就是不能离开泉州。 薛惟吉很是惆怅,转头却突然想到了好办法,他又写信回去,从前一起玩耍的小伙伴在京师,让他去画院请画师将那日赛事画下来不就好了? 几个月的路程,林立终于在新年时走到了肇庆府,押送他的官员递交了押解文书之后便准备返回,岭南这地方潮湿闷热,就算眼下是冬季,这里也没有冬季的样子。 开封该是下雪了吧! “且慢!”接收文书的官吏打开看了一眼,继而笑着朝押解官兵道:“朝廷来的文书,林立需押解去番禺。” “番禺?”押解官兵拿回自己的文书,指着上面一行小字道:“没错啊,这上头就这么写的!” “就是有改了嘛!又不是我诓你!”官吏将一份文书递过去,“你看看地点,再看看时间!” 押解官员看这文书果真有开封府衙大印,时间是在他们启程之后的半个月,这才递了回去,叹道:“成,好在番禺离肇庆也不远,多走几日就多走几日!” 官吏笑着命人取来一篮水果,“劳烦了,这些路上吃,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押解官兵也不奇怪,怎么说自己都是京师的官,番禺这边常年见不到朝廷大官,巴结巴结也是正常。 押解官兵接了果篮,见里头果真有好几种稀奇的果子,还有不少只夏日才能在开封见着,也是达官贵人也吃得起,没成想岭南这地方随便就是一篮子。 “多谢!”押解官兵道了谢,出门带着等在院子里的林立离开,“走吧,去番禺!” “大人怎么就去番禺了?”两个少年一个替押解官兵拎篮子,一个殷勤得递上水壶,他可看见了,他进了屋子后就没喝水,说了那么多话该是渴了。 这两人便是小五小六,他们果真在杖刑后三日就一瘸一拐得追出了城,十日后追上了他们。 自此后便犹如小厮般殷勤伺候着,任劳任怨任打任骂,林立也让他们赶紧离开,去过自己的日子去,可这俩就是不肯。 押解官也被他俩这股韧劲感动,只要不妨碍公务,也就随他们去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零五章 有一年春闱 “朝廷下的命令,管那么多做什么,走吧!”押解官从篮子里取了一个橘子递给小五,什么话也没说抬步走去。 橘子给了小五,小五当即笑得开心,三两下剥了皮,分了一囊塞进林立口中,“老大,怎么样?甜吗?” “甜!”林立点了点头,“你们也吃!” 看着小六咽了咽口水,小五这才给了他两囊,自己一囊也没吃,全部喂给了林立。 出了肇庆后,押解官名两个兵卒将林立脖子上的枷锁解下,小六立即接了过去扛在肩膀上。 这枷比起衙门里戴的要轻不少,可长久戴着也实在吃不消,肩膀脊背还会磨破出血,自然不会时时刻刻都戴着,要不然地方还没到,人就给磨死在路上了。 从肇庆去往番禺,坐马车只需两日,可步行就得六七日,好不容易看到番禺城门,几人俱是松了一口气,想着这次总算不用再换地方了吧。 “番禺如今也算繁盛,说是流放,实际上比沙门、宾州可要好多了,你啊,真是运气好!”押解官命人将枷锁再度戴上后,才到城门提交押解文书。 “来了?去市舶司吧!”城门官吏扫了一眼文书之后说道。 “市舶司?”这次当真惊讶了,怎么还把人送去市舶司呢? 市舶司能有什么苦役做? 不该是上山种树下海捕鱼或者去盐场晒盐吗? 几人心中怀揣着各种猜测,入城朝市舶司而去。 “人交给我们就是了,劳烦你辛苦一趟!”番禺市舶司提举王贻孙朝押解官点了点头,继而看向站在堂中的林立,“我收到殿下来信,说你原始走私商,我知道你心下疑惑,不过殿下既然要你来此,定然是有他的考量,不过你放心,不会是坏事!” 押解官此刻内心是翻腾的,他从太子妃兄长,也是太子殿下好友的市舶司提举口中听明白了一件事,这林立来这里不会是罚做苦役,而是殿下需要他来做什么。 若是如此,此人今后该不会 好在这一路上自己没有苛待他,今后他发达了,也不至于报复到自己身上。 “多谢!”林立见押解官准备离开,戴着枷锁也躬了躬身。 “不敢不敢,职责所在!”不知什么时候,押解官出口的话也客气了不少。 他离开市舶司,走到府衙就见冲过来两人,“大人,我家老大没事吗?” “大人,可知道我家老大要去做什么?” 押解官看着这二人,和善的笑了笑,“放心吧,不会是坏事,你们再等等,晚些应该就知道了!” 说完,他见这二人一路风尘仆仆,衣衫也破了不少,看着比刚见面时也瘦了不少,他从怀中掏出几个碎银递过去,“往后你们得在番禺生活,有些银子傍身也好!” “不成,怎么能拿大人的钱!”小五忙摆手。 小六眼珠子转了一圈,伸手接过碎银,又抱拳道:“我们兄弟替我家老大谢谢大人相助!” 小五转头就瞪了一眼,小六却是面容不变,押解官笑了笑便同几个兵卒离开回转开封。 “你拿他钱做什么?”小五等人走了之后骂道:“我们有手有脚,自己可以赚!” “你看他态度同之前可大大不一样,老大定然有个好去处,所以他才想要巴结咱们。”小六说道。 小五狐疑朝市舶司门内看了一眼,“真的?” “不信咱们就等着!”小六拉着小五走到市舶司府衙门口对面一棵大树下,问道旁边传来香味,见是透明的吃食,一问名为肠粉,反正有碎银,也就买了一份,同小五分着垫了垫肚子。 府衙中,林立身上的枷锁已经去了,王贻孙给他解了疑惑,“番禺是大宋所有市舶司中最早的一个,最近查账时也发现有所问题,你既然原先干走私的,想来比我们都要了解走私,本官需要你助番禺市舶司找出这其中的走私商。” “若找不出来?可会有罚?”林立问道。 王贻孙摇了摇头,“殿下的意思,你本是十年流放,找不出来不罚,但找出一家,视情况给你减流放年限,若做得好,本官这市舶司,也可提供吏员身份。” 吏不是官,但比起民来可也高了一级,林立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这般奇遇,这太子殿下当真有趣! “好,我答应你!”林立丝毫没有犹豫点头应下。 “不过你的住处仍是配所,去吧,明日一早来官衙点卯!”王贻孙朝他挥了挥手。 “小人告退!” 林立出了门就看到蹲在树下的小五小六,将这番事告诉他们之后,小六笑着道:“果真如此!”说完他将剩下的碎银递给林立,“老大收着,我和小五去寻事情做,这些老大留着傍身!” 林立没同他们客气,对自己不离不弃的这俩小子,今后,就是自己弟弟了! 新年过后,春闱正式拉开了序幕。 一早,贡院前就挤满了人,赵德昭也找了个街边酒楼二楼靠窗的位置远远看着,想着等会儿去礼部看看今年科举士子都有哪些,说不定有自己熟悉的也说不定。 “殿下,是王参政。”孙冲站在赵德昭身侧,居高临下一眼就看见了贡院门口的王家人。 赵德昭定睛看去,只见一个约莫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提着考篮同王祐说着话,还有两个少年人站在王祐左右,想来该是王祐的次子王旦和三子王旭。 “也不知王旦什么时候参加科举...”赵德昭看着挺立如松的王旦,十几岁的年纪一副老成模样,但奇怪的是也不违和,王旭则更为活泼一些,正笑着同王懿说什么。 门口人多,也说不了几句话,经过查验之后,王懿便走进了贡院,父子三人又站了片刻,便在门口分开。 王祐应当去了政事堂,王旦和王旭兄弟俩坐上马车,朝着太学方向而去。 “果真勤勉。”要是自己,遇上家里人科举这么大日子,哪里还有心思读书工作啊。 “诶,殿下,怎么吵起来了?”孙冲指着贡院不远处说道。 赵德昭朝那个地方看去,果真见几个人推推搡搡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你去看看怎么回事?要没大事让他们赶紧离开,今日科考,怎好在这地方吵闹!”赵德昭懒得下楼,吩咐周威去处理。 周威领命而去,赵德昭远远看着,那几人见了周威,许是被他一身武将服制震慑,结伴的几人很快散了,剩下一个三十左右的男子,见他也挎着考篮,对着周威作揖之后,才朝着贡院门口而去。 “也是来科举的?”赵德昭问道。 “是,听他们争执的内容来看,这人从前在江南国中了进士的,不知是不是因为来了开封没有授官,这才想着重新科考。”周威道。 “官家对没有授官的江南国一些大臣保留其文士身份,也没有说不允他们科考,考就考吧,若有真才实学,总能出人头地,”赵德昭说着又问,“另外几人是谁?” “是北方学子的家眷吧!”周威道。 赵德昭点了点头,估计他们担心南方文士抢了他们名额,毕竟南方人的文化水平的确要比北方的高一些(没有地域歧视,勿喷,可以看看明朝著名的南北榜案件)。 直到贡院门口没了人,赵德昭这才起身慢悠悠朝着礼部而去,礼部的官吏得知太子来看看今年科考名单,立即给捧了出来。 赵德昭看着厚厚的名册,想着赵匡胤定下扩招这政策后,参加科举的人数可比从前多了五倍有余。 赵德昭快速翻了翻,还真在里头看到了熟悉的名字,除了王懿外,还有在外游历了两年的李沆,没想到今年也准备下场。 除了这二人之外,还有后汉时符离县令向瑀之子向敏中,不过按照史料记载,此时他爹娘应该都已过世,只剩他一人居住在开封,想来也是听闻朝廷扩招的消息,所以才想着要下场一试。 此外,赵德昭还看到了一个名字—安守亮。 安德裕的儿子,紧跟着父亲的脚步来了开封参加科举,不知这次,他可否能保住状元之位。 江南国的文士中,赵德昭没看到几个熟悉的名字,不过本来也是,与他而言,南唐他熟悉的几个人,不过就是李煜、大小周后,顶多再加林仁肇、皇甫继勋、韩熙载这几个有名的。 赵德昭翻了一遍后将名册还给了礼部,什么话也没留下就带着人离开了,礼部官员不由纳闷,殿下真的只是来看看名册? 会试需要四日,考完最后一日,礼部同翰林院的官员们便开始糊名,找来几个太学的学生把卷子誊写下来,由于今年人数实在多,没等全部誊写完,阅卷的官员们便把先誊写好的拿来审阅。 “今年的诗文尤其好!” “虽糊了名,但还是能看出是南方学子啊!” PS:史料记载,宋朝没有收复南唐时,参加省试的在800—1000人,收复南唐后如开宝八年,省试人数达到5300人,录取人数为31人。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零六章 接连弹劾 所有卷子批阅结束还得些时日,在这期间,朝堂却是不太平。 起先是户部一个官吏被弹劾私德败坏,不止狎妓酗酒,喝醉了还容易动手,更甚者对其父母破口大骂。 经核查后确有此事,户部这个小官也就被罢了官贬了职,着回去反省思过。 这本是一件小事,事情的发生也并未引起多大注意,不过之后,又有官员被弹劾包括礼仪失范、僭越礼制、玩物职守、行政失误、滥用职权、贪赃受贿等罪名。 大多数都能查证,但也有一些年代过于久远,朝廷申饬了两句也便罢了。 更不寻常的是,被弹劾的这些官吏都是参与了户部和三司的重新田地丈量一事,渐渐的,政事堂也回过味来了。 “就是有人想阻挠此事进行,你看,眼下还有人愿意参与此事吗?重新选的那些人,不是找这个借口,就是找那个借口,就算让他们参与,能查出什么来?”沈义伦很是气愤,自己无私德之亏,于公事上也无半点不正,御史台那些人动不了他,就想出了这一招来。 “京师这一地尚且都核查不好,又如何谈其他州县,哎,此事当真不易...”王祐摇了摇头,又看着手中核查过后的一叠文书道:“看,这些田地多在几个老臣下面,他们可都是当初随官家有征战开拓之功的,现在怎么办?” 屋中几人都沉默了下来,眼睛却是偷偷朝赵德昭看去,从散了朝到走进政事堂这大堂,太子殿下就没有开口说一句话,看样子也是头疼得很。 赵德昭确实头疼,眼下他知道自己办错了事,不是说重新丈量田地是错,而是选错了试点。 怎么能选京师呢? 这里有多少高官重臣,有多少勋贵子弟,他们又有多少连结,一环套着一环的,那会儿就该寻个远些的地方为试点,想来也不会有眼下这么麻烦。 可事情已经做了,出了问题最重要的还是得找解决办法。 “给我看看!”赵德昭朝王祐伸出手去,将一叠厚厚的文书翻开查看,在心中默默记下了一串名字,而后将文书还给王祐,便起身离开政事堂。 诸人见赵德昭不发一言,不由面面相觑,想着点子极多的殿下都不知道如何破局,看来此事却是难办。 “不管怎样,就算还剩本官一人,该查,还是得继续查,”沈义伦见诸人神情颓唐,大声说道:“他们有本事,就来弹劾本官!” “是,若连我等都畏畏缩缩,官家可还有能用之臣?”王祐见沈义伦如此,也起身振臂一呼。 赵德昭回了开封府衙,刚取了纸笔写了几个名字,就听外头传来禀报声,“殿下,吕大人回来了!” “吕大人?”赵德昭脑子懵了片刻,遂即反应过来说的是吕蒙正,忙惊喜起身朝外迎去,“快叫他进来。” 府衙门房哪里不知道这位吕蒙正同殿下关系,听了消息后已是让他入内,一路送到了前厅门前,赵德昭刚走出就见到了站在院中的吕蒙正。 “圣功,真的是你?不是说要放了榜才回京?怎么这就回来了?”赵德昭走近后仔细端详,人是瘦了不少,可看着精神却是极好,面色红润,自洛阳来开封这一路也没受累。 “听老师说了些事,就先回来了,阿绾一个月后同母亲一起回来。”吕蒙正说着同赵德昭走入屋中,“今后就都住在京师了,洛阳那里,会留人照看父亲的几个妾室。” 吕夫人自然是要同儿子媳妇在一处的,洛阳于她不过就是个伤心地,留着做什么? 不过宅子不会卖,吕龟图还有几个妾室会在那里终老,庶子庶女也仍旧在洛阳生活,今后如何,只待看他们自己了。 “那太好了,”赵德昭没坐主位,反是和吕蒙正同座一边,又问:“老师同你说了什么?田地之事?” 除了这个,赵德昭也想不出能让吕蒙正提前回京的理由来。 “对,”吕蒙正点头,“殿下可有想出什么办法来了?” “有一些头绪,都还没完全想清楚怎么去做!”赵德昭说着,起身走向案头拿起适才写的纸,又坐回去放在他和吕蒙正中间,“主要是这几家,我想的是选一两家,若全部以暴力手段,影响怕是太大,况且,禁军中不少子弟都是出自这些世家。” 吕蒙正看着这几个人名,倏而指着其中一家道:“我记得,这钱家大房和二房之间,当初为了争恩荫的资格,闹得不是很愉快,不知眼下是不是有所缓和。” 卫尉寺正钱为之有两个儿子,为了争他们父亲一个恩荫的官职,差点大打出手,本说要分家,但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不了了之。 “至于御史大夫李铸,他自己本人倒是谨言慎行。”毕竟是御史,自己不正,如何能弹劾他人? 吕蒙正笑了一声,继续道”不过...我记得他儿子在外面养着一房外室,就在青林书院边上,我从前抄书换钱时见过他。”吕蒙正抬起头看向赵德昭,“殿下不如从他们俩家身上找找办法!” 赵德昭笑着看向吕蒙正,“我本还要命人去一个个查,圣功可真是帮了我大忙,省下我不少功夫。” 吕蒙正笑着摇了摇头,“殿下若需要我,我自是全力以赴。” “好,我也不同你客气,想来老师也同你说过,你既然为我太子府少詹事,我也给你在府中备了一处院子,你先回去歇息,我这边准备妥当就回去,今晚叫上韬光他们给你接风!” 吕蒙正也不客气,起身道:“我先去老师那边,晚些就回去!” “好!” 二人说完分别,赵德昭看着吕蒙正离开后,命周威叫武德司使王仁瞻前来,有些事该让他们出马了。 王仁瞻到了府衙后,赵德昭命人上了茶,先是夸了一通从武德司挑出来的二十人立下的功绩,除了从辽国送回来的消息外,还有在完颜部的一行人。 “辽国自己乱了起来,也没功夫去找完颜部的麻烦,我大宋同他们打成协议,已是在回来的路上,想来不日也该到了...”赵德昭端起茶盏,笑着道:“王大人培养的武德司人的确堪当大任,不愧都是官家看重的人啊!” 王仁瞻忙垂首说不敢,既然搬出了官家,他自是知道为了什么事,立即道:“殿下放心,田地一事,下官已是吩咐了武德司众人,谁家要敢隐瞒田产,我王仁瞻第一个不放过他,按武德司规矩仗五十,而后逐出武德司,永不录用!” 武德司本就听命皇帝,和殿前司也没多大区别,不过一个护卫皇宫,一个护卫开封顺便监视城内探子罢了。 既然武德司表达了忠心,赵德昭也的确并未在王祐的名单上看到武德司人的名字,也点了头,遂即说道:“本殿下正因为相信你,这才让你来,圈出来的这两家,你派人好好查查。” “查什么?”王仁瞻有些莫名,“查田产吗?” “田产自有沈大使查,不用你,就查些别的,能查出多少查多少,丈量田亩这事能不能顺利进行下去,可就看王大人的了!” 赵德昭这么一说,王仁瞻立即领会了意思,做暗探可是他们武德司最为拿手的事。 “是,下官领命!” 这日之后十来日之间,清查田亩人手一下子就缺了不少,沈义伦就带着十来个坚持下去的户部以及三司官吏自己丈量,而上到官家、太子,下到其余官员,也都对此没有再说什么做什么。 御史台以及被牵连的众多官员心里便活泛起来,想着果然还得大家拧成一股绳来,看,朝廷这下不是没辙了吗? 毕竟这么多事,都要他们来做的,朝廷每人了谁来做事? 御史台,御史大夫李铸坐在上首,下面是御史右中丞江程以及新上任的御史左中丞刘能。 要说这三人的关系,可比缠了的线头还要复杂,李铸为御史左中丞时同江程为了上位和互相倾轧,之后李铸站对了位置升了御史大夫。 如今,新上任的御史左中丞还是同江程不和,因此牢牢巴着李铸,希望他哪日高升之后可再提携自己一把。 可刘能又是个圆滑的人,知道朝廷多变,今日风头大盛之人,来日说不定就会被拽下马,巴着李铸的同时,也不忘和江程搞好关系,混了一个左右逢源。 李铸呢,此刻因为田亩一事而同他们站在一起,可实际上也不过就是利用罢了。 “咱们还要继续弹劾吗?”刘能看向他们二人问道。 “只剩那三瓜俩枣,弹劾不弹劾的也不打紧了,靠他们,能查出多少来?咱么也来得及做手脚。”江程在一旁说道。 “他们有何污点,查,还是得继续查,只要官家不下令停止这件事,咱们就还得继续。” 李铸抿了一口茶看向二人,“不过不用那么急,如今可是咱们的人手多过他们了!” “大人说的是,”刘能笑着点头,“太子殿下到底还是年轻,做事情啊,太想当然!” 李铸看了一眼刘能,摇头道:“你若是轻看了咱们这位太子,下一个吃亏的人就是你了,不可掉以轻心!” “是,下官省得,派人盯着呢!”刘能忙道。 “嗯!”李铸点了点头,挥手让他们继续做事去,遂即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他这几日眼皮子跳得厉害,总觉得事情太过顺利了。 依他们这位太子殿下的脾气,谁要给他委屈了,他定然能百倍千倍得还回来,可这几日当真没见他有什么动作,是不是太奇怪了? “放榜了,大人,这是今年省试名次!” 定下殿试后,省试就只排名,殿试之后由官家定前三甲,是为状元、榜眼、探花。 李铸接过名册打开,第一名是李沆、第二是一个叫乐史的,正要再继续往下看,就听外头有个仆从匆忙跑来的脚步声。 “还有没有规矩—”李铸抬头一看,却见是自家儿子的贴身小厮,立即起身问道:“怎么了?” “老爷,郎君同人打起来了!” PS:虽然就一章,但字数和之前两章加起来没有多大出入哦!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零七章 拿了把柄 “说起来,李铸的儿子李学同养的这个外室可真是个人物,住着李家的宅子,花着李家的银子,还给自己养了个玉面小郎君,哎哟,殿下你是没瞧见,李学同捉奸在床时,那外室的肚兜还挂在玉面小郎君的腰上(respect)...哈哈哈,可怜他对那外室比对自己发妻还要上心百倍,没成想头上戴了这么大一顶绿帽!” 王仁瞻坐在开封府衙偏厅之中,兴致勃勃地将那日情形描述给赵德昭听。 自他得了赵德昭吩咐后便立即着人去查,李铸只有这一个儿子,想着他得继承李家,对他很是严格,不止在读书这一条上,更是在平日衣食住行、乃至婚姻大事都要他来把关。 选的这个儿媳妇也是名门闺秀,好听叫知书达理,不好听就叫死板,行事非常有李铸的风范,李学同常说自己妻子怕不是是李铸的亲生女儿,自己是哪儿捡来的。 这大逆不道之言自是要换一顿打,加之李学同之妻对他管得也是多,他这自十来岁就没熄过的叛逆之心更旺盛了起来。 于是,便找了一处清幽的宅子,将自己在秦楼楚馆一个老相好安置了进去,闲来便要去得一番安慰,好重新找回一些作为男人的威武霸气来。 当然,这也是他自己以为的。 “那外室别看长得清秀,可骂起人来可真是污秽不可入耳,”王仁瞻继续道:“王学同这厮打起人来不手软,那玉面小郎君不是他对手,外室一看就急了,破口大骂说要不是李学同又短又细三分钟热度,她哪里会去找别人,说李学同怎么不想想他自己的问题!” 赵德昭听了这话,口中含着的茶差点就喷了出来,这女人胆子也够大的,以后可好,李学同这小子不止被人嘲笑戴绿帽,还要背上一个“没用”的名头。 “然后李学同恼羞成怒了?”赵德昭问道。 “那可不,是个男人都受不了这话吧!”王仁瞻说得兴起,早忘了坐在对面的是太子殿下,说话间也更是随意了起来,“他拿了屋里一个瓷瓶就敲在了玉面小郎君脑袋上,随后用碎瓷片割了外室的喉咙。” “人现在怎么样?”赵德昭问道。 “武德司的都盯着呢,见他动手就将他拿下了,好在瓷片不是特别锋利,他气头上手抖没用多大力气,那外室活是活了,不过脖颈这疤挺丑,以后嗓子也坏了。” 王仁瞻想起外室那张脸,觉得很是可惜,“至于那男的,只是敲晕过去了,醒来后就闹着要报官,说他是盐铁司使家的人,本来不想闹大就是怕出丑,眼下差点被人害了命,怎么都要讨个公道!” 赵德昭听了这话皱了皱眉,“盐铁司?三司的人?” “也不算吧,”王仁瞻嗤了一声,“盐铁司使家远方亲戚,借着他家威势混吃混喝罢了。” “李学同现在在哪儿?”赵德昭问道。 “李学同恩荫了个侍奉官,也算是官员,眼下关在大理寺。”王仁瞻道。 赵德昭点了点头,“李铸眼下该着急了,虽说那俩人没死,不过也算是个杀人未遂,本殿下就看看御史台有没有人敢弹劾他们上官一个治家不严!” 若有,自己不介意提携他一把! “还有卫尉寺正钱为之这一家,下官也命人去查了,殿下别说,还真给查出来一些事,殿下过目。”王仁瞻此刻恢复了些正经神色,将一份文书恭敬递了过去。 卫尉寺是九寺之一,最初设置的时候负责的是皇宫和皇帝的安全、依仗与武器管理,以及在特殊场合包括大祭祀、大朝会等活动中的布置和武器调配。 虽然宋朝建立以后,宫门戍卫这些已经不用卫尉寺管,他们所需要负责的便是仪仗和武器保管。 这个武器还是专指仪仗队的武器,而不是宫廷禁军守卫的武器。 削减了一大部分职能之后,卫尉寺看着是九寺之一,实际上里子早就空了,没权也没势,没权没势的结果就是没钱。 “下官查到这个钱为之可是个不缺钱的主,钱夫人当初陪嫁也并不多,家中只置了两家铺子,生意还行但也赚不了这么多钱...”王仁瞻凑过去,指着文书后面一行字道:“卖铁器,这可是杀头的罪,而且是卖给敌国!” 这些东西,王仁瞻也是费了不少力气才能查到,除了早先偷偷卖去南汉的,还有同吴越商人合伙将生铁伪装正常货物出海,卖给高丽去的,也有一部分北上,到了辽国手中。 要认真算,这可是谋逆大罪,李学同那点子事同这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查到的先给大理寺卿,接下来就是他们的事了,你们武德司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别太张扬!” “是,下官明白!”王仁瞻立即颔首,这些事虽然是殿下让他们去查的,可不能让大家都知道,而最后也只能通过大理寺公布案情,一切功劳归于大理寺。 不过王仁瞻不是短视的人,他知道眼下得了殿下的信任,与今后仕途会有多大助益。 “行了,本殿下还得入宫参加鹿鸣宴,这几日辛苦,请兄弟们喝酒!”赵德昭从腰间摸出几片金叶子递给王仁瞻。 “下官不敢,这些都是武德司职责!”王仁瞻忙退后几步。 赵德昭不跟他客气,将金叶子塞进王仁瞻腰间,“正好鹿鸣宴选出了今年的进士,朝廷啊,也该换些新鲜血液了!” 看着赵德昭离开的背影,王仁瞻隔着腰带摸到里头的金叶子,忍不住“啧”了一声,“丢了西瓜捡了芝麻,这些人啊,还是太小看殿下了!” 说罢,吹着口哨迈步走了出去,今晚上叫上兄弟们,可得好好放松一下。 三日前,殿试结束,经过考评后,选出了此次春闱的前三甲,状元为安守亮,榜眼为乐史,探花为向敏中。 王祐之子王懿排在第九位,李沆在十位。 能在五千余人中脱颖而出,已经是件特别了不起的事了,更何况排在前十。 王祐虽然捋着胡子说“侥幸”,可谁都能看清他眼中的得意之色,为其担忧了十来日的心终于可定了。 今日鹿鸣宴,新科进士俱在宫中紫宸殿饮宴,再过几日等吏部授了官,他们就是大宋真正的官员了。 赵德昭没跟吏部客气,他直接点了李沆和王懿二人入太子府,一个为左春坊左庶子,负责文书起草和礼仪安排,一个为右春坊右庶子,负责太子府人事考核与财务支出。 李沆为左,王懿为右,这二人的官职便这么定了下来。 安守亮为状元,直接入了翰林院。 向敏中授了吉州通判,去地方历练一番。 特别的是这个乐史,赵德昭看到他的那一刻,便认出他便是开考那日在贡院门外被人拦下的那个江南国文士,古代考进士可不是容易的事,但也不足为奇。 难得是他竟然能一枝二春,两朝折桂。 因他这份特别的履历,赵匡胤也很是看重,点名他为著作佐郎,这个官职比状元还要高几级,不过状元并没有话说,若因乐史这个身份,朝廷直接给他赐官也是可以的。 今日的鹿鸣宴除了吟诗作对,交流一下从前读书的经验和文章,更多的是谈起了李学同这桩沸沸扬扬的案子(另一桩涉及过大,没有公开)。 在一些人还津津乐道这桩案子的娱乐性时,政治嗅觉灵敏的已经猜到了这案子同田亩有关,所以在赵德昭走入殿中的时候,讨论的声音刹那间低了下来。 赵德昭只做不知,走到自己位子坐下之后,抬眸同在场唯一的熟人李沆点了点头,刹那,那些似有似无的目光又聚焦在了李沆身上。 不过很快,赵匡胤也入了殿,命宫人赐了酒,又说了些勉励之话之后,便将宴会交给了赵德昭主持,自己自回了寝宫中去。 “不用拘束,”赵德昭见他们一个个神情紧绷得厉害,笑着端了酒盏抬了抬,“诸位怀瑾握瑜,经明行修,他日或为股肱之臣,或许邦家之祯。” “多谢殿下!”诸人见此都是端了酒盏,脸上洋溢着即将为大宋官员的热忱,有着初入官场最纯粹的心。 赵德昭见他们饮了杯中酒,示意宫人给自己又倒了一盏,继续道:“孤今日也有三事相期:一,愿诸生永葆此日之心,不以青紫易素节;二,望尔等既登仕版,当以天下百姓为先;三,更期文章经济两相济,勿效空谈清议之流。圣天子垂拱求贤若渴,诸君其勉之!且看鹿鸣宴上,再话桑弧蓬矢之志!” 状元安守亮闻言后出列,作揖后顿首道:“草茅贱士,谬蒙殿下垂训,今闻殿下以桑弧蓬矢之命、稷契皋陶之期相敕,敢不惕厉于心?某等虽材质驽钝,愿秉圣贤之教,忠孝之节,他日若列朝,必以百姓之念为先,以报君父天地之恩!” 说完,安守亮再拜,身后诸人跟着拜谢,这一套流程才算正式结束,赵德昭饮了杯盏中的酒水,遂即也离开了紫宸殿。 还是让他们自个儿好好聊聊吧,不管是官家还是自己在这儿,总是让他们觉得拘束。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零八章 回京的使者 李学同被京师当做了笑柄,李家人这几日出门都怕人认出来,尤其是李学同正妻,知晓此事后更是连院门都不出了。 李铸在家骂了两日后,最后还是没忍住,收拾了些东西,上了王溥的门。 “齐物啊,这次你可得再帮帮我,我那不争气的小畜生,这次可把我们李家的脸都丢尽了,可他毕竟是我唯一的儿子!”李铸皱眉摇了摇头,满心都是难言的苦涩,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当真是不让自己好过啊! 本来,李铸也以为此事不过就是偶然,可当他听闻了钱为之的事情后,瞬间就转了弯来。 这定然就是政事堂、或者说是殿下的反击了! 想明白了的李铸第一时间去了政事堂,不过政事堂中,王祐和沈义伦在外丈量田地,忙得已是多日未归。 薛居正也没见到,听闻同完颜部回来的使者进宫去了。 只一个吕余庆在政事堂中,可见他有什么用?李铸简单说了几句便告辞离开了。 政事堂的人见不到,那就直接去求见殿下吧,李铸想着大不了认个错,而后老老实实配合清查隐匿的田亩就好了。 不想他递了帖子后,最后还是没等来太子殿下的召见,李铸这才明白,自己这次是真得罪了太子了。 王溥看着李铸也是忍不住叹气,“你糊涂啊,当初我助你升御史大夫,殿下也是出了力的,眼下可倒是好,朝廷这么大的事,你竟然第一个跳出来使绊子,我都没脸去见殿下!” 王溥对于李铸此种过河拆桥的行为也很是看不上,更是担心此事影响了殿下对他们王家的看法。 王家一向清正,大郎如今可还在番禺市舶司任着职位,七娘又是太子妃,自己就算了,本就是闲臣一个,可若对他二人有影响,自己当真是要同李铸割袍断义了。 “哎,是,是我糊涂,可...”李铸深深叹了一口气,现在再说什么也是无用,当初是自己贪心,况又不是自己人如此。 “此事,我没法帮你,”王溥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学同的确是做了不该做的事,此事不是构陷...” 李铸听了王溥这话着急站了起身,“你是太子岳丈,你若能替我上门解释一二,就说我愿意配合三司核查,御史台所有御史也都愿意,可行?” 在李铸说完了这话之后,王溥抬头看向他的目光却是充满了嫌恶,“你为何变成了这样?我们是朝廷命官,配合朝廷政令的施行本就是该行之责,如何到了你这里,就成了可以与殿下谈判的筹码了?” 王溥将茶盏端起,收回目光缓声道:“你回去吧,此事,恕本官帮不了你!” 这话已是表明了立场,李铸也在其中听到了明显的疏离之意,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最后也只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了王府。 王溥看着李铸身影,内心很是怅然,曾经的挚友因为权势钱财迷失本心,当初推他一把做上御史大夫,如今看来,竟然似是害了他一般。 “哎—”王溥内心颇不是滋味,想了片刻后,回了书房,提笔将今日之事写下,命人送去给王贻孙。 两个儿子都不在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这日,李铸又去了一趟大理寺,可照旧没让他入内,大理寺丞还算给面子出来见了他,却也只说还在案子还在审理,上面有令,不能让人接近。 李铸站在大理寺门口,看着门口的獬豸雕像,仿佛这两块冰冷的石头,也在用不屑眼神嘲笑自己。 此刻的垂拱殿却是其乐融融景象。 扈蒙和滕中正一行人顺利返回大宋,同时带回了完颜部勃极烈上贡的不少土产,灰鼠皮便有一千张,兔皮也有百张,十来张狐皮,甚至还有一张虎皮。 且这些皮子很是完整,一眼就能看出射杀这些畜生时,猎手的功夫有多惊人。 除此外,还有不少人参,虽扈蒙说了不要东珠,不过还是给了百来颗表达敬意。 “还有这只海东青,”李守恩将身旁笼子中的雪白色海东青提到殿中,“这只已是训练好的,完颜勃极烈说往后有消息可用它来送信,会快许多!” “当真?这可是太好了!”赵德昭闻言立即走上前仔细端详,见这只海东青翅膀上似乎有一块受了伤,奇怪道:“完颜部送了一只受伤的海东青?” 扈蒙闻言,立即将这只海东青的来历,以及受伤的详情解释了一遍,赵德昭这才明白,笑着道:“看来是同我大宋有缘分,没叫契丹人抢了去!” “二郎既然这么喜欢,你便带回去养着罢,”赵匡胤见赵德昭神情,笑着说道:“反正朕的玉津园也有好几只。” “多谢官家,那臣就不客气了!”赵德昭丝毫没有客气,自己提着笨重的笼子走回了座位上,笼子中的海东青也歪着脑袋,一双锐利的鹰眼打量着眼前这人。 “臣此次不负官家所托,此次出使完颜部,勃极烈不仅答应,往后若辽国攻打我朝,他们不会相助辽国,同时也希望我朝能同他们开展贸易往来。” 扈蒙说着,取出一份文书递了上去,“这是他们需要的东西,另一半是他们可以提供给我大宋的物产。” 赵匡胤同赵德昭一看文书上所写的东西,父子二人的眼睛都亮了,不止有毛皮人参这些,完颜部还能提供马匹和生铁。 “扈大人当真厉害,竟然能让完颜部同我大宋交易马匹和生铁?你们是如何说的?”不怪赵德昭惊讶,这个时候,战马和生铁无疑是战争资源,等闲不会交易。 “殿下谬赞,”扈蒙躬身,继而道:“眼下辽国内乱暂时无暇顾及他们,可一旦稳定了朝政,完颜部便会成为契丹人的刀下亡魂,他们如今可巴望咱们呢!” “此外,他们需要我大宋提供粮种和农耕工具,这是他们急缺的东西!”滕中正说道。 对于大宋带过去的丝绸、戏本子、茶叶这些,完颜部虽然也表现出了浓厚兴趣,但经过契丹使臣一事后,勃极烈首先需要的,还是种子和工具,这也是扈蒙敢开口要战马和生铁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官家,勃极烈的二女儿如今住在鸿胪寺驿馆...”和亲这件事也是赵匡胤点了头的,眼下人随着使臣团已经到了。 赵匡胤只点了头,“选个合适的日子送入宫来便是!” PS:根据《宋刑统》,杀人未遂的惩罚其实带有很大的主观性,具体来说,如果图谋杀人但未造成伤害,将判徒刑三年;如果已经造成伤害,则判处绞刑;如果已经杀人,则判处斩首。 但古代强调“以罪论罪”,根据犯罪行为的性质、情节和后果来裁定刑法,在杀人未遂的案件中,官衙会综合考虑犯人的主观恶性、杀人手段、造成的后果以及社会评价因素来量刑、 此外,古代法律也注重“德主刑辅”,即在实施刑罚的同时,也会对犯罪分子进行道德教育和感化。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零九章 辽国变故 几日后,完颜部的小公主就被送入了宫,赵德昭出宫时正好遇见,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大宋的服饰和首饰让她看上去同这座皇宫有些格格不入。 不过,赵德昭想着,很快她就会适应了。 御史台在李铸的命令下,开始全力配合三司和政事堂的田亩清查,不再有官员被莫名其妙得弹劾。 三司盐铁司使家的远房亲戚,那个玉面小郎君本咬着李学同不松口,定要朝廷给个说法,可不知为何,突然就改了口,说当时也是言辞无状,激怒了他,自己也愿意接受李家的赔偿和道歉,便就不追究了! 再者,看在李学同悔过态度良好,苏晓最后给判了杖五十,流徙一年的刑法。 当然,最后如何执行,便又是另外一桩事了。 钱为之私卖铁器一事由大理寺上报给了赵匡胤,赵匡胤勃然大怒,亲自下令将涉案人等全部斩首、以儆效尤。 这两件事,朝堂上的人也看明白了,这一局又是殿下赢了,于是,见风使舵的朝臣们又拐着弯想要参与田亩清查之中,可眼下不一样了,朝廷春闱刚结束,哪里会缺人? 从新科进士中选了十来个交由户部和三司,被选中的自是喜不自胜,刚考中进士就有这么大差事,待此事结束,可不就平添了一份政绩? 天降的好事! 朝堂中有人欢喜有人愁,赵德昭可就管不了那么多了,此刻的他正看着潜伏在辽国的武德司人送来的信。 不得不说,耶律鸿德在开封的这两年,的确没有白白浪费光阴。 完颜妃本是胜券在握,以为有了萧思温作保的立太子圣旨,她的儿子耶律郑哥就能顺利做成太子,待耶律贤咽气,便是顺理成章的皇帝。 她如今也想清楚了,完颜部将不会再是她的依靠,这个世界上能依靠的,唯有自己。 第一步,便是要让自己儿子为辽国皇帝,她便是摄政的太后,她就不信,自己本事,难道还比不上萧绰? 可就在这日宣读圣旨时,耶律鸿德突然带着人马出现在宫中,打了一个完颜妃措手不及。 虽然她手握圣旨,可毕竟她姓完颜,耶律鸿德虽然是耶律贤过继的养子,可他身上没有异族的血脉。 辽国这些皇帝本就没有父子相承,兄弟、叔侄也多得很,再者,立一个成年人为太子,还是立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孩童为太子于辽国更有利,殿中所有人俱是看得清楚分明。 萧思温第一个站出来说耶律贤的这份圣旨是无奈之下所写,可不做数,丞相都发话了,其余人更不会为完颜妃说话。 这场变动没费多大周折便有了结果,完颜妃被拿下,耶律郑哥作为皇帝血脉,交由宫中妃子抚养。 而太子,便落在了耶律鸿德头上,对此结果,耶律贤也再说不出一个不字,因为就在宫变发生时,他...死了! 自小生活在惊惧和胆颤之中,耶律贤身体本就不好,加上做了皇帝之后,想要中兴辽国,是以宵衣旰食、夙夜匪懈,让他身体更是虚弱。 加之萧绰的离世,对宋作战的接连失败,更让他心中愁苦,身心的双重压力和打击,终于在这一刻,耶律贤撑不下去了。 耶律鸿德刚做了太子没两个时辰,直接就是辽国实际的皇帝,这番变故让他又惊又喜,可对着名义上的父亲,他不能表现出一点来,甚至还得哭得伤心欲绝。 耶律贤归葬之后,耶律鸿德登基为帝。 然后他以为的掌权并没有顺利到来,辽国面对曾经是宋国质子的耶律鸿德没有多少尊敬,此前的拥护也不过是无奈之下的二选一罢了。 面对的第一个问题,便是选后。 萧家是不二人选,历来如此,没有人有异议,可耶律鸿德却是不愿,他想同大宋结亲,求娶宋国永庆公主为后。 萧家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换皇帝可以,皇后永远只能姓萧,甚至言语暗示,若新皇不愿,他们也有办法再换一个皇帝。 不过耶律家也有点头的,毕竟完颜部已是送了公主去宋国,难道眼看着完颜部和宋国结秦晋之好,看着他们联合来对付他们大辽吗? “若要结亲,我大辽也有公主,也可送去宋国和亲,何必要娶一个中原人来做我大辽的皇后?”萧姓朝臣说道。 “是啊,陛下您想,从前出使宋国时,萧后也曾委婉提起要宋国公主入我大辽,他们可是想也没想便拒绝了,这次再提,他们同意也就罢了,如果再次拒绝,我大辽的脸往哪儿搁?也有损陛下您的颜面啊!”有朝臣附和。 “朕意已决,萧家人可为皇贵妃,但皇后,只能是大宋永庆公主!” 耶律鸿德想得很清楚,他们大辽送过去公主没什么用,两国交战时,该怎么打还是会怎么打,难道辽国的将士会考虑到身在宋国的公主有无性命之忧吗? 可耶律鸿德以为,宋国会! 但凡有一丝顾虑,战事便会有截然不同的结果,反正娶宋国公主而已,对自己又没什么损失。 几个朝臣没有想到,新皇屁股还没坐稳,架子倒是挺大,如此嚣张气焰,总要让他知道厉害才好。 于是接下来的时日中,争权夺利、各方制衡的局面愈发乱了起来,像样的政令没有几条,全都是政敌之间的相互倾轧,尤其是耶律鸿德的生父那边,更是仗着自己儿子做了皇帝而作威作福起来,甚至要求让耶律鸿德封自己为太上皇,搬去宫里来住。 好在耶律鸿德也不是脑子不清楚的人,当即拒绝了这个提议,说还不是时候,为了安抚生父,又赐了不少值钱宝贝,甚至将耶律贤身边服侍的妃子送给了自己生父消遣。 赵德昭看完情报,心情不由大好,刚准备起身回府去,不想就见王仁瞻走了来。 赵德昭叹了一声,重新坐了回去,“看来不是好事!” 王仁瞻笑了笑,随后收了神色,说道:“也说不准,就是这几日巡城的时候,发现洛氏商铺好几日都没开门了,门框上都积了一层灰,下官觉着蹊跷,就破门进去看了看,里头货物倒是还在,可一个人都没有!” “洛氏商铺关了?”赵德昭闻言一惊,自己没听说啊,洛晟给自己的信中,更是没有提及此事,他还想着拿几颗东珠去,让洛氏商铺给自己做几个首饰出来呢! “洛氏毕竟是党项人开的铺子,他们突然走了,下官觉得不妥,这才来同殿下禀报一声,若殿下知道内情倒也罢了,可如今...”王仁瞻这么多年武德司使不是白干的,开封城中多少异族行商进进出出的,突然有一天招呼不打就走,这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命人去查,你这几日在城中多盯着异族行商,看还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若有行为鬼祟之人,立即拿下!”赵德昭吩咐道。 王仁瞻应下后离开了府衙,赵德昭没有耽搁,立即唤来何承矩,同他说明此事后,又道:“你派人往西边去,暗地里查下党项人可有什么不妥之处,另外去信曹十七,灵州是我大宋同党项人的榷场,若有问题,他那里应该能察觉一二。” “此前春闱,军事学院那几个学生中也有几个表现上佳的,末将提议,可安排几个脸生的去灵州。”何承矩说道。 “好,你去安排便是,但得快一些!” “是,末将这便去!”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一十章 不寻常的灵州 夏州,春夏的风沙格外大些,城中看着也是黄蒙蒙一片,路上行人俱是用布巾蒙着脸庞低头走路,生怕风中的沙尘吹入口鼻,继而咳嗽不止。 节度使府邸,阴暗的地牢中倒是让里头的人免受了风沙之苦,不过久不见天日,也是憋闷得难受。 其中一间牢房里,一个消瘦人影蜷缩着躺在地上,面前放着送来的饭菜,这些饭菜还算丰盛可口,每隔几日甚至还有果子和酒水,没有哪个囚犯会有如此待遇。 他睁着木木的眼睛,盯着虚空也不知在想什么。 耳边传来铁门关合声音,继而熟悉的脚步声停在外面,这人始终没有起身,也没有转头,甚至连分个眼神过去都没有,好似就是一个木头人般动也不动。 “洛晟!”外面响起声音,李光睿威严的身影在烛光下投下一片阴影,他看着木讷的洛晟,脸上露出明显的怒意。 “你要记得,你是党项人,不是宋人,赵德昭给了你点好处,你就要做他的奴隶了吗?” 洛晟微不可察的扯了扯嘴角,缓缓从地上坐起,瞬间的晕眩让他闭了闭眼睛,同时开口道:“我只是个商人,你们要打还是要和,同我没关系!” “没关系?”李光睿哼了一声,“那你为何要将那日的事,写信去开封?” “我只是写给掌柜,让他们把铺子撤回来罢了!”洛晟说道。 “你们洛氏商行如今发展这么大,开封的铺子日进斗金也不为过,还有出海的海船,突然说走就走,赵德昭定会起疑,你真是有颗七窍玲珑心,便是想以此反常行为暗示他们,哼...”李光睿目光沉沉,“要不是我作保,你早就被他们杀死了,我救你回夏州,你却想走?” “我不过是想去宥州马场罢了!”洛晟说道。 李光睿看着他倔强模样,冷笑道:“这件事有个结果之前,我不会让你离开这里的。” “你还是要去灵州?”洛晟终于抬头看向李光睿,“将军,宋国如今正值强盛,连辽国都不是宋国对手,你们又怎么会觉得能从他们手上讨着好?” 李光睿正要离开的脚步停下,看着洛晟缓声开口,“因为我们都不会就这么看宋国强大,强大到之后再也无法动他分毫,河套地区对宋国重要,对我们也同样重要,这块地方,我们要牢牢掌握在手中,甚至,还要更多!” 灵州,夕阳的血色染在城墙之上,窦说进城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他已经好几日没见到曹十七了,今日本该是他当值的,可本该是他站立的地方,却是换了别人。 窦说低下头走入城中,他只觉落在身上的视线很多很杂,他加快脚步,走入茶马司大门的时候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吕端见他这副气喘吁吁模样,奇怪道:“后头有人撵你不成?着什么急?” 窦说走到桌旁伸手倒了杯水,又朝门外看去,府衙大门将视线拦截在外,院中只几个扫洒仆从忙碌,没有一个朝他们这个方向看来。 “大人,今日还是不见曹十七。”窦说呈现凝重神色,这太不寻常了。 曹十七曾同自己说起冯继业宴请回鹘商人一事,之后他们又见过几次,曹十七始终觉得冯继业似乎在图谋什么,可这几日,人直接就不见了。 “此事定然同冯继业有关!”窦说肯定道。 吕端抬眸给了窦说一个警告的眼神,“隔墙有耳,你便算怀疑,也不该就这么说出来。” 窦说“哦”了一声,而后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道:冯继业回鹘。 吕端皱了皱眉,这两个月来回鹘商人的确有些多,但他只以为是因为殿下此前同回鹘定下的协议导致,并未多心。 可此刻,他心中也多了几分不安,“你明日出城就朝延州去,彰武军节度使焦继勋在那里,他跟随官家多年,不会有二心,若灵州真有事,能依靠的,只有他了!” “大人你呢?”窦说闻言着急问道:“大人跟我一起走!” “开什么玩笑,”吕端摇头,“本官要和你一起走,你还走得了吗?” “那我也不走!”窦说赌气道。 吕端抬手就在窦说头上拍了一巴掌,“你不走,咱们这些人都要完蛋,这个时候不要做无用的意气之争,对了,你同魏大人的妹妹不是走得近,你明日带着她一起,就说去游春!” 窦说听到魏咸信的妹妹,脸庞微微泛了红,嘟囔道:“我怎么就同她走得近了,再说带着她赶路也累赘!” “此事就这么定了,你赶紧去!”吕端不耐烦他这副磨磨唧唧的模样,大手一挥就送了客。 窦说走出茶马司大门,适才的眼神已是少了许多,他装作不在意,自去灵州刺史门上递了帖子,约魏咸信之妹明日出城赏春。 魏咸信对于窦说,或者说窦家门第自是满意,很快命人传话应下此事,窦说这才安心回了住处。 这些眼睛将看到的很快报去了冯继业府中,冯继业正在屋中发脾气,只听瓷器碎裂的声音响在门上,遂即有骂声传出,“都找了这么多日,还没找到吗?” “小人沿着典农河找了许久,没有找到,他摔到河里,那河水这么急,肯定是没命了!” “没看到尸体之前,别跟本将说没命,继续给本将找,找不到本将也让你们去河里喂鱼!” “是是是,小人这就去!” 屋门打开,苦着脸的几个兵卒走出,门外侯着的人走了进去,禀报道:“将军,窦家那小子明日同魏家娘子出城赏春。” 冯继业倒茶的手顿了顿,说道:“赏春?哼,一个个都当本将傻,盯紧了,要有别的动作,那就让他们永远都别回来了!” “是!” 翌日,魏家的马车在城门处同窦说汇合之后,便朝着郊外行去,马车中坐着个少女,此刻的她却是百无聊赖,撑着下巴嘟囔道:“兄长也真是的,如今这个时节都快夏日了,哪里还要赏春?明明是他自己看中窦家权势,要不然他自己娶个窦家娘子回来便好了,何苦把我推出去...” 说完,还不忘瞥了一眼车外,虽然被车帘挡着,她什么也看不清。 “娘子小声些,别被窦家郎君给听到了,”旁边坐着的婢女却是担心,“婢子瞧着,窦家郎君也挺好的,娘子你要不—” 话还没说完,车子一个摇晃停了下来,魏娘子奇怪,朝外问道:“怎么不走了?” 外头传来窦说声音,“魏娘子对不住,今日还是不要赏春了,你先回城去吧!” 魏娘子听了这话,还以为是自己适才说的话给他听去了,立即打开车门,探出个脑袋说道:“既然是答应了你的事,我自然是要做到的,何况来都来了,我现在回去,兄长定又要烦个不停!” 窦说本是觉得,自己要做的事太过危险,再带着魏娘子,岂不是置人家于险境? 此等掩护定不能用,还是另想办法再说吧! 不想此刻听到魏娘子的话,恍惚了一瞬才明白过来,人家这意思,是压根没想应自己的约,是被魏咸信逼着出来的啊! 再一想自己身份,窦说不由便笑了一声,罢了,既然人家对自己没意思,还是趁早让她们回城,免得真牵连了她。 况且,自出城后那些眼睛还在,带着魏娘子去延州,更是困难。 他倏地板了脸,朝着魏娘子大喝道:“你既然无心同我交好,为何还要答应同我出门,如今出了门又推三阻四,说些伤人的话,怎么,我窦家门第还配不上你们魏家了?你真当我窦家好欺负?” 魏娘子没想到窦说会突然发怒,况且虽已是出了城,可离城门也不远,这人来人往的,眼下已是有人停了脚步朝他们这边张望。 魏娘子跟随兄长在这灵州,也不同开封那些女娘一般纤弱,此刻听了这话,撸了袖子就要跳下车来,“窦家很了不起吗?了不起的都是你长辈,你算什么?不过仗着窦家余荫,我还就跟你说,我就是瞧不上你!” 后头婢女早已吓傻,可还是及时拽住了自家姑娘,免得在这里闹出更大的笑话来。 窦说哼了一声“泼妇”,继而突然拍马朝着远处狂奔而去! “给我追!”魏娘子实在气不过,朝着车夫指着窦说离去的方向道。 “不追了娘子,不追了,咱们回去,回去后同郎君说,让郎君给娘子做主!”婢女赶紧朝车夫道:“还不快回城!” 就在这个时候,魏娘子突然看见从两侧突然有两骑追着窦说去了,马车旁不知什么时候也多了个人,“见过魏娘子,不知魏娘子可知,窦郎君往何处去了?” 魏娘子心中直觉不对,想起往日窦说总是言笑晏晏,彬彬有礼的模样,从未有过这么大脾气。 今日这通怒火实在蹊跷,她心中虽是奇怪,但仍旧维持着发怒时的模样,朝那人道:“我如何知道,我同他可没有关系!” 说罢,她转身钻进马车,怒气冲冲的声音继而扬出,“还不回去,留着给人看笑话吗?” 车旁的人让开了道,他们全程看着,魏家这娘子不像是演的,何况,眼下也不是时候把魏家牵扯进来,反正有人跟了上去,自己先回去禀报节度使吧!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一十一章 追杀 天空一阵轰鸣,不知什么时候,原本的晴空万里已是被乌云所遮蔽,很快,倾盆下雨落了下来,将这方天地笼罩在茫茫雨雾之中。 马鞭抽在臀部的闷响被暴雨吞没,窦说伏在鞍上,能清晰听见自己牙齿相撞的咯咯声。 “嗖—”箭矢破空声从耳后掠过,钉入前方地面时,尾羽犹震颤着。 他们要自己的命! 窦说心中更是凛然,催动马匹更快朝前飞奔。 好在他利用茶马司的便利,此次出城备了一匹蒙古马,这马耐力极好,可饶是如此,喘息也越来越重。 不行,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追上! 窦说摸向马背上挂着的箭袋,从里面抽出支雕翎箭,马镫将自己身躯固定在马背上,窦说转身便射。 他也不指望能射中,只盼着这箭能让他们速度减弱一些,好给自己争取时间。 只可惜,他低估了这两人的实力。 其中一人只微微偏了头便躲过了箭矢,他们速度丝毫未降,窦说甚至能看见他们唇角边扬起的不屑冷笑。 “趴下!”突然,窦说听到雨中传来一声熟悉的大喝,本能让他瞬间伏倒在马背上,继而迎面而来一支箭矢冲破雨幕,“唰”得一声直朝窦说身后而去。 这支箭比起窦说那轻飘飘的一支箭来,力道可是大多了,暴雨也未能让它轨迹有丝毫偏差。 “噗嗤”一声,箭矢正中其中一人咽喉,他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人就从马上栽了下去,可脚被马镫绊着,导致整个人被马拖在了地上。 马匹并未减速,在它身后拖出一道蜿蜒血迹来,他身旁之人见此,心头惊惧不已,不知这箭从何而来,恐慌之下,不免减了些速度。 可想到冯继业的脾气,这人咬了咬牙,朝着马臀挥了一鞭子再度紧追了上去。 “嗖—”,泛着银光的箭镞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眼前,这人突然意识到,无论他追不追下去,射箭之人并没有打算放过自己。 眼前的雨幕带上了血色,这人滚落马下时,终于看见了从草坡下遥遥站起来的人影。 就算不看这人面容,他也认得! 曹十七,他竟然...没有死! 窦说终于停下了马,看着站在草坡上,湿透了的衣衫看着破破烂烂,也不知这些日子他经历了什么。 二人看着彼此,突然都笑了起来。 “我可又救了你一命,你说就你这身手,难不成还以为能逃过冯继业的人?”曹十七走向窦说,拍了拍他胯下马匹,见它唇角泛了血沫,不由心疼,“如此良驹,只怕得养一阵了!” 窦说翻身下马,长时间策马让他双腿止不住的发软,一个没站稳便跪在了地上。 曹十七一看,大笑道:“你倒也不用行如此大礼!” 窦说白了他一眼,拽着马鞍站了起来,“你这些日子去哪儿了?城里越发不对劲,吕大人让我去延州请焦节度使。” 曹十七收了笑意,说道:“冯继业知道我发现了他的事,定饶不过我,我本想命人送信回开封,可还没等我有所行动,他派的人便来了...” 冯继业知道曹十七的本事,事前假传曹十七之令,将他麾下全部调走,曹十七孤身一人敌不过只能逃出城外,可追兵实在太多,曹十七伤重之下,选择跳入典农河求生。 “所以你刚从河里头上来?漂了这么久啊...”窦说忍不住感叹。 “窦家长辈知道你脑子这么不好使吗?”曹十七颇是无语,“我会些凫水本事,后来上了岸,找了个地方养了几日,有了力气才想找个城镇打听一下灵州情形,这不就遇上你了!” “不过我也真佩服你,跳河里还能把弓箭带着,要我啊,定然就丢干净了!”窦说感叹道。 “我们禁军总要留个防身的在身边,不过...刀丢了...”曹十七说着皱了眉,禁军武器都有定数,一般佩刀是不能丢的,就算在战场上砍得卷韧或者磨损,也要收回武器库修整,然后再还给他们。 除非是断得实在无法修,那也要把断刀拿回去换把新的。 窦说看他发愁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殿下要知道你为的是什么才丢了刀,只怕会赏你把更好的!” 二人在雨中说了几句,窦说才重新上马,“我还是得去延州,你呢?” “我回灵州盯着,若有异,也好及时应对!”曹十七决定偷偷潜回去,最好是能同麾下取得联系,再定后续如何办。 “好—”窦说骑在马上,又看了一眼曹十七,开口道:“若可以,你替我同魏娘子说声对不住吧!” 曹十七没有问为什么,只点了点头道声“好”,又道:“那你也帮我个忙,这个...”曹十七说着解下腰间玉佩,“你哪日回开封,帮我带给我夫人!” “好,我先替你保管,但你最好是能自己给她!”窦说接过玉佩收在怀中,“兄弟,我走了!” “去吧,保重!” “保重,后会...有期!” “河套这块地方,对我大宋十分重要,不下于燕云十六州...” 枢密院中,曹彬看着正堂中间舆图,面上神情很是凝重,“这里南接关中,北控大漠,是我朝抵御西域各组的天然防线。” “曹枢密说得不错,另外,河套水草丰美,本是培育战马资源绝佳的牧场,可眼下却多控制在党项人手中,原本,我们同洛氏合作,从宥州马场培育战马,可洛氏突然失去踪迹,要是...明年的战马便是个问题...”说话的是赵德昭,他察觉到事情的不寻常之后,便派人联络灵州。 但眼下还未有任何消息 洛晟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连他洛阳的宅邸中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连着商铺中的掌柜也一同没了踪影。 “除了这一点,河套对我大宋商业的发展也不容忽视,若这块地区不在我大宋掌控之中,商队便会受党项盘剥,我大宋商队便需要另辟商路...” 历史上便是因为西夏占据河套,大宋不得已开辟了青唐吐蕃商路,加之河套的吉兰泰盐池被西夏垄断,大宋百姓被迫买高价青白盐,而西夏则用池盐换取宋朝铁器,壮大军备。 赵德昭想到这儿,突然明白了过来,“河套对我大宋重要,对党项人也同样重要,所以他们不希望看到我大宋收复西域,只要占领河套,除了灵州这几个边城,还有归义军,同大宋就又断了!” 赵德昭说着指着舆图上的黄河继续道:“黄河‘几’字形顶端的狼山、大青山构成天然屏障,党项人既可南取农耕区粮秣,又可北退草原避祸。” 曹彬随着赵德昭的手指看去,继而目光凝在一点,“灵州,控制黄河青铜峡等于掌控河套西大门,他们该不会是想...” 二人对视一眼,已是猜到了党项人的意图,加之灵州的不寻常,让二人更是凝重。 “得禀报官家,不管是我们猜测还是...总要有所准备,若党项人真有这胆子,我担心参与的部族不会少。”曹彬最后道。 “报—” 一信兵急急跑入枢密院中,赵德昭心头一凛,本能觉得应该是灵州的消息。 “延州来的,是窦说,”赵德昭看向曹彬,“窦说怀疑,冯继业联合党项,控制灵州!” “即刻进宫!” 赵匡胤听闻二人禀报之事后,立即招来政事堂和兵部诸人,将此事说与众人听后,所有人皆是紧张起来,不过也有人不相信党项人会有这么大胆子,且窦说传回的消息,也多是猜测,并没有实质的证据证明冯继业有谋反嫌疑。 “官家,冯将军的家眷都在京师,他这么做,对自己可没好处啊!”有人说到。 “家眷?他送家眷入京,说不定就是想要我大宋放松警惕,再说了,女人可以再找,儿子可以再生,有什么大不了的!”其中一个官吏哼了一声,对冯继业会被京师家眷牵绊的可能表露了不屑。 “不管此事到底如何,咱们总该防备着,灵州万不能失!”薛居正拱手说道。 “臣请战!”曹彬作为枢密使,带兵平叛是分内之职。 赵匡胤没有犹豫,“好,你先带两万人马前去防备,若李光睿当真有不臣之心,朕不介意让他连夏州都住不下去!” “是!臣遵旨!”曹彬当即颔首。 诸人又商议了片刻方才从宫中离开,赵德昭追上曹彬脚步,说道:“曹枢密,若党项同回鹘联合,归义军那边...” 曹彬停下脚步,“殿下的意思,是要归义军出兵?” “对,而且我想着,要是回鹘真参与进来,别说党项人的夏州这五州之地,就是回鹘待的凉州,咱么也一块儿收回来,河西走廊才真正打通,成我大宋之地!”赵德昭笑着看向曹彬,“我反而觉得,他们先动手,不算坏事!” 曹彬明白赵德昭的意思,点头后道:“好,下官回去后同曹十娘说明此事,想来归义军不会拒绝。” 赵德昭点头,“内廷局那边,我会让四郎准备好,曹将军放心!”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一十二章 驿站的晚上 这日夜间,便有两人四骑出城朝着沙州而去,自是曹十娘和曹璨二人。 还有几日本是他们成亲的日子,却不想横生枝节,曹十娘听了曹彬一席话之后,毫不犹豫便同意回去禀报自己父亲,“党项和回鹘控制了河套地区,我们沙州就是孤城,相信我爹不会看着不管!” 再者说了,回鹘同他们归义军仇怨已深,从前因为殿下同回鹘缔结了一份约定,他们也不好再求朝廷给他们做主。 可眼下若回鹘当真自不量力,他们归义军不介意从后头捅他们一刀。 “成亲可以晚些日子,是不是?”曹十娘转头看向曹璨,二人眼波流转,视线犹如粘成实质。 “我陪你去!” 曹璨哪里放心曹十娘独自上路,曹彬本也有这个意思,不过还没等自己提,自家臭小子便开了口。 于是二人便快速收拾了行装,连夜离开了开封。 另一边,赵德昭出了宫直接去了内廷局,吩咐赵德芳准备好飞鼠、霹雳弹等火器,又问黄虎道:“突火枪可有什么进展。” 黄虎惭愧得摇了摇头,“下官无能,还没有进展。” 赵德昭知道改进火器不容易,也不责怪,说道:“无妨,库里还有多少突火枪,先让禁军带着去,就算效果一般,威吓一下也是好的。” “是,下官遵命!”黄虎立即点头前去准备。 赵德昭刚回到自己府邸时,却见杨延瑛姐弟俩急匆匆从院里出来,后面传来王七娘的声音,“快拦下他们!” 赵德昭忙伸手将杨延瑛拽住,杨延昭见此只得停下了脚步,一脸忧虑得抬头看向杨延瑛。 “这么晚了,你们做什么去?” 赵德昭这边刚说完,王七娘就从后头追了上来,见到是赵德昭把人拦下了,总算放了心。 “殿下你回来得正好,延瑛说她要去府州。” “去府州做什么?”赵德昭问道。 “殿下,是这样的,”杨延昭忙开口道:“折惟质留了一封书信就走了,说回府州打党项人去了,我心里着急,这才来找阿姐讨个主意。” “你爹回府说的?”赵德昭一听便知道,定是杨业回府时说了灵州发生的事,才让折惟质听去了。 折家居于府谷,北防辽国,西防党项,况且折家同党项也有仇怨,难怪折惟质听闻后就要走。 “他一个小孩子上路我不放心,定是要追他去的,殿下放心,我将他送到府州就回来,绝不多待!”杨延瑛诚挚得看向赵德昭保证道。 “对,我和阿姐一起去,到了府州就回来!”杨延昭也像模像样点头道。 “你去了,惟真不管了?”王七娘指着身后跟着的三个孩子,安安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突然姨姨就要走? 赵惟明睁着大眼睛看向院中几个大人,一只手紧紧拽着安安。 赵惟真被抱在乳母怀中,许是察觉到现场紧张的气氛,嘴巴一撇一撇的,看似马上要哭出来一般。 “我知道你想什么,”赵德昭笑着看向杨延瑛,“你虽然是我太子府侧妃,不过我始终认为,你首先得是你自己,去吧,注意安全!” 杨延瑛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殿下,你...当真许我去?” 她回头看了一眼,王七娘脸上虽是不赞同,但还是担忧神情更多,安安突然明白了什么,一边走向杨延瑛一边说道:“姨姨放心,我会照顾好弟弟,我也会每日练习射箭,不会偷懒!” “我也是!”赵惟明立即上前跟着点头。 杨延瑛眼眶湿红,抿唇笑了一下,回头重新看向赵德昭,拱手行礼个武将之礼,“多谢殿下!” “好了,既然殿下许你去了,能不能先收拾收拾再走!”王七娘在后头嗔怪道。 “得快些,折惟质这小子骑术可不错!”杨延瑛嘿嘿笑了几声,又快步返回凌波院,简单收拾了几件衣裳、带上干粮之后跨上踏月,同杨延昭离开太子府急急追赶折惟质去了。 “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王七娘站在院中,心中仍旧担忧着,转头瞟了一眼赵德昭,说道:“朝廷这么多将领,非得她去,殿下就不心疼的?” 赵德昭笑着将王七娘揽在怀中,“不是不心疼,只不过她有她的志向,此前因为有孕,她又想在府中照顾你们,这才没法去雁门关,这次再拘着她,你瞧着,她定会偷跑出去!” “还不是殿下你惯的!”王七娘哼道,“也就只殿下你纵着,她才能有这般胆子!” “好好好,是我的错,”赵德昭揽着王七娘回转,“我给你赔不是还不成嘛,今晚...你想怎样我都依你。” “殿下,孩子们都看着呢!”王七娘见赵德昭越说越不像话,忙轻拍一下嗔道。 赵德昭“嗯?”了一声,回身道:“哪有孩子?他们不是都回院子去了吗?你自己看!” 果然,这几个有眼色的早就在一溜烟跑了回去,哪里还能看见他们人影。 距离灵州不远处的一间驿站中,自高昌回来的使臣王昭素正在屋中写这一路所见,准备回京后便要编纂成西行游记。 便在此时,窗外突然传来“咯噔”一声,王昭素抬头看向窗户,就见窗户自外头被打开,继而一个人影“扑通”摔了进来。 “哎哟!”王昭素被唬了一跳,匆忙起身打翻砚台,砚台落地“砰”得一声响。 “你是什么人?进我这屋子来做什么?”王昭素见人摔在地上后没了动静,不由大着胆子上前几步问道。 “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门外传来赵昌言的声音,王昭素立即开门放人进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见一个人翻了进来,你去看看他怎么了,进来后就不动了,可别是死了!” 赵昌言凝了眉,手握着刀朝地上那人走去,只见他身上衣衫似被什么利器划破,血迹干涸变成了黑色,也不知多久前受的伤。 他小心拨开覆面的蓬乱头发,仔细看清面容后倏地回头朝王昭素道:“是灵州的曹将军!” “那个叫曹十七的?”听到是曹十七,王昭素也走了上前,“他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赵昌言放下刀,将曹十七扶起放在床上,“还得等他醒来才能问了,下官先替他处理伤口。” “好!”王昭素站在旁边片刻后,将窗子关紧,又走出门外唤来仆从道:“劳烦取些热水来,放在门口就成,另外,厨房还有粥食吗?劳烦给煮些来!” 说完,王昭素拿了个银锞子放在仆从手中,仆从本是不情愿的,大晚上的厨房都熄了灶火,哪里还特地烧水煮粥啊,不过看了手中银锞子,若去外头买,别说一碗粥了,就是一袋米都能买得。 “大人稍等,小人这就去让厨房煮来!”看在钱的份上,仆从立即跑去厨房,要没人,他也能自己煮。 热水先烧好抬了上来,按照王昭素的吩咐放在房门口,赵昌言将水提了进去,稍稍给曹十七擦洗之后便上了药。 脱了衣服才看清,他身上什么伤都有,青青紫紫的淤伤,以及刀伤,还有似被什么蹭破的皮肉伤,肩膀处甚至还有一处箭伤。 箭头应当是被他自己拔去了,里头也有药粉痕迹,不过应当是粗略处理了下,眼下已是发了脓。 “他是灵州守城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王昭素皱着眉头,看着赵昌言将箭伤周围腐肉剜去,直到新鲜的血液流出来后才算好,随后重新敷上药粉,用干净白布巴扎好。 赵昌言摸了摸额头上的汗,摇头道:“不知道,灵州...我先去禀报父亲。” “好!我来照顾他!”王昭素点头。 今日是赵叡亲自在外值守,见到赵昌言出门,奇怪道:“大晚上不出门出来作甚?天一亮还得赶路,再有两日就能到灵州了!” 赵昌言刚要将刚才的事说了,突然见不远处有火光闪动,父子二人转头看去,见一队十来人策马在驿站门口停下,而后呼喝着就要进门。 “你们做什么?莫要打扰我家大人休息!” 使臣护卫站出来将人拦下,赵叡和赵昌言也走上前去,仔细看那些人竟然都是兵士打扮。 “本将赵叡,护卫王昭素王博士出使高昌返回开封,不知诸位此刻前来所为何事?”赵叡拱手问道。 领头一人闻言回了一礼,“奉灵州冯节度使之命,捉拿案犯,我们沿着踪迹来此,还请诸位行个方便,让我们进去搜查一番。” “案犯?我们护卫在此,可没见到有人前来!” “王博士是官家钦点使臣,若案犯进了驿站,王博士有什么损伤,你们也不好对官家交代,不如让我们进去搜查,要是没有,你我都是放心!” 赵叡皱了皱眉头,这个时辰,王博士定然是休息了,他年事已高,若把他吵醒 可这些人说的也对,要那什么案犯当真潜进去了,王博士有个什么事,自己的确无法交代。 睡眠不足同性命比起来,可不值一提了。 要不 就在此时,赵昌言突然大声喝道:“你们说抓案犯就抓案犯,这件驿站我们围的水泄不通,哪里会有什么犯人?王博士是官家和太子钦点,他老人家年纪大,受不得惊扰,不然诸位还是等一等,等天亮了咱们启程,你们再进去找吧!” “岂有此理,抓案犯岂能如此儿戏?你们要不让开,我们可就强闯了!”领头那人见着小子嚣张,不由也冒了火,在灵州这块地界上,还没有人敢跟自己这么叫板。 曹十七算一个,所以他马上就要死了! 这个,也是迟早的事! 赵昌言一向稳重守礼,哪里会突然如此,赵叡心中明白了什么,朝领头那人道:“对不住,王博士这一路辛劳,睡眠实在艰难,不如请诸位稍等一等,我先去看一眼,若王博士尚未休息,诸位就搜查,如何?” 领头哪里会等,朝后面一挥手,喝道:“给我搜!” “你敢!”赵昌言拔出刀来,刀尖直接对上那人。 “吵什么吵,吵得老夫一个字都写不下去了,有完没完了!”便在这时,二楼一间房门推开,王昭素走出房门朝下头嚷嚷,“查,让他们查,查了赶紧滚!” 王昭素发了话,赵昌言将刀“铛”一声归鞘,同赵叡一起让开了路,冷眼看着这十来人在驿站中大肆搜查起来。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一十三章 夜半杀人 驿站并不大,能藏人的地方无非是仓库、厨房、马厩,以及驿站房间之内。 驿丞听到动静后也都跑了来,紧张得看着这些兵士们将驿站搅得一团乱,连存放过冬白菜的地窖也都没放过,自然是一无所获。 最后,这些人将目光瞄向了十来个房间,这些房间有十人一间的大通铺,也有一人一间的豪华套房。 使团护卫住的便是大通铺,王昭素是一个人,赵叡、赵昌言父子二人一间房。 眼看他们就要直奔房间而去,赵昌言又挡在他们面前,道:“我们也都是禁军护卫,随身携带私人物品总不能被这么乱翻吧,若有丢失,到时可说不清。” “那你想如何?” “不如何,只希望你们搜查屋子的时候别翻太乱,不然我们也不是吃素的!”赵昌言冷着脸说道。 这些兵士听到“禁军”二字已是有了计较,再看赵昌言这副嚣张模样,若他们当真惹怒了这些人,别最后没找到曹十七,真起了冲突于双方都讨不到好。 眼下还是以冯将军大事为重,这口气便先忍了! “好!”领头这人转身道:“手都轻些,别弄坏了诸位贵人的东西,咱们赔不起!” 这话阴阳怪气,不过赵昌言也没再多说什么,他也懂见好就收,让开了路让他们去搜。 转身之际余光瞄了一眼楼上,王昭素已经不在走廊上,屋门也开着,似乎就等着这些人去搜查。 一间间屋子搜过去,仍旧一无所获,领头这人脸上隐约有了不耐,他跑上楼,站在王昭素房门口朝里看去,说是驿站最好的房间,不过也就用屏风隔了一下,一边用作起居之处,一边放了床用作休息之处。 不过此刻屋中颇是不寻常,王昭素坐在桌前,面前放着一个火盆,他正将桌上一叠纸一张张扔进去烧着。 领头这人忙一个箭步上前,抓起尚未投入火盆中的纸张拿来一看,却见上头俱是写着几个部族的风貌水土,“这是...” “怎么?你喜欢?你喜欢你就拿去看就是了,何必要抢?”王昭素端起桌上凉透了的粥靠在椅子上,“老夫是觉得写得不行,非常不行,越看越是生气,还不如全烧了个干净,待回去后重新写来!” 王昭素好似真的十分生气,说着话脸上的胡子都翘了起来,领头这人将纸放下,“我不爱看书,这些还是还给王博士!” 王昭素闻言“哼”了一声,“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不要只想着以武定天下,这天下还是得读书人来定!” 领头这人没理会王昭素这番言论,再度朝屋中巡视,床上被子铺得平平得,一看就不曾躺了人,他朝床边走去,矮下身子朝床底看去,黑漆漆一片,什么都没有。 衣柜、浴桶、房梁,哪里都搜查了,曹十七要真在这里,定然已是被翻了出来,可他们一无所获,只能说他不在这儿。 方圆百里,只这一处有人烟,他想活命,定是往这儿来,难道是自己想错了? “看够了没有?还有完没完啦!”王昭素见这人定在屋中不走,忍不住将碗“砰”得一声放在桌上,“我这屋子一眼望到底,你们说是搜人,可别是搜别的,是不是要老夫将行礼全部摊出来给你们看啊!” “王博士,这么晚了,还吃宵夜?”这人始终觉得蹊跷,按常理来讲,翰林院这帮迂腐的老头自是讲究过午不食,便算晚饭正常用,但入了夜再不会吃东西了。 而且又是在外面,驿站的厨房定是晚饭后便熄了灶火的,他这碗粥当真是给自己用的? 有了一个疑点,便会有别的疑点出现,这人再度看向火盆,里头还有烟冒出,熏得整个屋子都弥漫着一股呛人的味道。 “王博士不觉得这烟呛人吗?” 说着,他慢慢走向窗户,果真见王昭素整个人都紧张起来,“不呛啊,开了窗子太冷,本官身子弱,受不得风!” 欲盖弥彰! 便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马匹嘶鸣之声,这人立即跑到窗口推开窗子,探出身子朝下看去。 “什么—”的确有一匹马朝着远方跑去,可马背上空空如也,什么人也没有。 不好! 这人后脖颈倏地一凛,只觉得身上汗毛全部竖了起来,直觉让他想把身子收回屋中去,可此刻的他不敢动。 因为他的脖颈上,搭着一把冰冷的匕首。 “曹...曹十七,你竟然躲在上面,小看你了!”这人妄图拖延时间,好想出办法来逃脱桎梏,他知道曹十七受了重伤,坚持不了太长时间。 “你若能降了冯将军,冯将军定然会重用你,你放心!”这人又道。 曹十七“哼”了一声,这么长时间藏在窗外屋檐下,他的确有些支撑不住,所以也并不想耗费力气同这人废话什么。 他手腕一翻一转,匕首便就朝这人脖颈刺去,领头这人心道不好,立即偏头躲避,只觉得脖子上一阵刺痛,到底还是划破了。 他手掌捂住伤口,整个身子收回屋中,拔腿就要朝外跑去,便听到外面刀戈声四起,竟然已是动了手,他们怎么敢的! 他站在屋中朝外看去,自己带的十来个人节节败退,丝毫不是他们对手。 不行,不能出去! 这人反手就关了门,回头就见王昭素站在桌子边上看着自己。 “对不住了!”他抬步朝王昭素奔去,只要拿他做人质,这些禁军护卫忌惮之下,自己总是能逃出去的。 不想还没近到他身,只闻破空声朝自己面庞而来,他退了一步,一柄匕首擦着他的鼻尖飞过,转头一看,曹十七已经进了屋子。 “受死!”曹十七胸腹间烧得厉害,可他万不能让救了自己的王昭素因自己而有所损伤。 匕首插入屏风时,曹十七已是忍下喉头恶心朝那人奔了过去。 长刀出鞘,逼得曹十七急停了脚步朝旁边躲避,余光瞧见火盆,当即用脚跟勾起,滚烫的灰烬泼向那人面门,铜灯被踢翻的蓖麻油在地面蜿蜒成火蛇。 那人急退撞上楹柱,震落梁间用来驱虫的苍术药包,曹十七当即扯断麻绳缠住刀柄,绞杀技的力道让长刀脱手扎进屏风。 王昭素看着气息奄奄的曹十七竟还能爆发出如此力量而惊叹不已,恍然之后连忙跑着将门打开,“赵将军快来!” 楼下大抵已是快结束了,赵昌言本就准备上楼,此刻听到呼唤,立即三步并作两步,踏了几级楼梯便翻越上了二楼走廊。 屋中二人已是缠斗在一起,曹十七抱着那人撞上柏木床沿,顺势掰住他拇指反关节下压,一边又伸手戳他脖颈间伤口,瞬间惨叫声直上房梁,在斗室间震落簌簌灰尘。 赵昌言看得目瞪口呆,不知曹十七竟然有如此凶残的手法,看样子,他快要将整只手都伸进那人脖颈中去,掏出他的经脉也是能的。 “你愣着做什么?快去帮忙啊!”王昭素见赵昌言还在看着,急得都要跳脚骂人。 赵昌言立即上前,此时的曹十七目光涣散,整个人好似魔怔了一般,不过凭着本能将人牢牢禁锢,口中念叨“去死!去死!” 而那领头之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曹将军,人死了,放手!”赵昌言将戳在那人脖颈里的曹十七的手用力抽出来,霎时血喷溅而出,曹十七的手更是鲜血淋漓。 压着大拇指的另一只手松开后,只见那人拇指已是连根断了,仅皮肉相连,弯折的指尖耷拉下来,看着很是诡异。 “我去叫大夫!”赵叡见曹十七浑浑噩噩的模样,担忧怕是要不好,立即下楼去将使团中的大夫找来。 楼下的护卫们忙着处理尸体,驿丞面色苍白,不知该如何是好。 赵叡请大夫去到二楼王昭素房间,自己则对着驿丞说道:“眼下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你还是先找地方避一避得好,待过段时间风波平息了再回!” 驿丞“啊?”了一声,“下官如何能擅离职守,这不成的啊,上头怪罪起来,我这...” “我们自会同朝廷禀明,你放心,现下情况不明,还是不要留在此地!” 赵叡说完返身上楼,屋中赵昌言和王昭素站在门外,见了赵叡叹了一声,“大夫说他本就伤重,适才更是用尽最后力气了,也不知能不能救回来...” 赵叡点了点头,“灵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咱们不能往那里去了,先...去伊州吧,或许陈将军知道些什么。” “好,本官也是这么想的,待天明就往伊州去。”王昭素目光沉沉,看着门内,心中充满了忧虑。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一十四章 勾连 眼前都是黑雾,看不见天光也看不见人影,除了自己脚步声,听不到哪怕一丝风声。 这是在哪儿? 曹十七茫茫然朝前走着,倏地想起什么,低头看了眼自己双手,手指干净没有血污,他奇怪得皱了皱眉,低头看向自己身躯,光滑整洁的衣袍服帖穿着,一丝伤也没有。 曹十七苦笑了一声,遂即负手在后,继续朝前走去。 “谁让你来这儿的?”前方出现一个人影,满面怒容看向曹十七。 “祖父!”曹十七听到这声音,却是面露欣喜快步奔了过去,可却发现怎么都到不了他的面前,虽看不清眼前这人的面容,可祖父身形,这声音犹如刻在骨子中,如何都是忘不了。 只因为自小时起,自己不论读书还是习武,都是祖父亲自教导。 后来祖父年事渐高,终于一场风寒带走了他。 “祖父,我是死了吗?”曹十七觉得还能见到祖父,死了就死了,也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 “混账东西,死什么死,给老夫回去!”祖父声音带着震怒,指着曹十七骂道。 “怎么回去?我也不懂啊!祖父,这几年你还好吗?孙儿很想你!”曹十七又朝前走了几步,带着笑说道。 “你父母尚在,你如何敢死,是为大不孝,”祖父没有回答曹十七的话,继而朝他一挥手,喝道:“十七,回去!” “咳...咳咳...”好痛啊 铺天盖地的痛如同潮水向自己般席卷而来,死了还好呢,死了不会这么疼了! “醒了?”耳边传来声音,曹十七缓缓睁开眼睛,入目是王昭素担忧的面庞,看到这张布满沟壑的脸,曹十七倏地想起自己祖父来,真的是他送自己回来的吗? “多...多谢—” “省点力气,你也救了本官,清了!”王昭素说完看向坐在对面的大夫,问道:“他醒了是不是就没性命之忧了?能好起来的吧?” 大夫搭着曹十七的手腕仔细诊了诊,遂即点头,“郎君命真硬,寻常人要这么重的伤,怕是早见阎王去了,哎,这是先人保佑啊,这条命算是保住了,今后好好调养就成!” 先人保佑吗? 曹十七唇角扬起,突然又忍不住“嘶”了一声,这才发现自己躺在马车上,神情急切道:“咱们要去哪儿?不能去灵州,冯继业要—” “不去灵州,我们朝伊州去!”王昭素打断了曹十七的话说道:“你已经昏睡了三天,再有几日我们便能到伊州了。” 大夫诊了脉,又给曹十七换了药之后便下了马车,留给他们说话的时间。 王昭素这才问道:“灵州到底发生了何事?” 想到自己看到的一切,曹十七神色不由冷冽起来,眼眶却是泛了红,“冯继业勾连回鹘、党项,要...谋反!” 这一路上,王昭素同赵叡父子也是探讨过无数次,没想到还是从曹十七口中听到最不愿意听到的结果。 那日,曹十七同窦说分别,偷偷潜进城中,想要同自己麾下取得联系,看看能否将危机化解,却不想听到的,是他们都已被杀,整整三百人啊,就被冯继业下令杀害,曹十七如何不恨。 心绪不稳之下,这才又被发现,杀出包围逃出城外,这才意外遇上了使团,也算自己又捡回了一条命。 可这仇,无论如何也是要报的! 车中沉默了片刻后,曹十七突然又问,“那日在驿站,王博士为何救我?就...相信我?” “与其说信曹将军你,倒不如说信殿下吧,殿下看重的人,想来要比冯继业的人要值得信任一些。”王昭素说道。 “多谢!” 王昭素“哼”了一声,“只可惜本官好不容易写的游记,就因为替你遮掩都给烧了,哎,本官年纪大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回忆起来那些风貌。” 替曹十七擦拭伤口的布巾,以及沾了血的帕子,为了不让那人搜查到,便都烧了,可平白无故烧东西的确惹人怀疑,情急之下,王昭素只能忍痛将自己手稿拿去烧。 这心啊,犹如滴血一般 马车轱辘着向前,朝伊州而去,而灵州,已是另一副模样。 城门紧闭,不许任何人进出,百姓们很是恐慌,不知发生了何事,同时,这几日城中的回鹘人和党项人也愈发多了起来,这让他们心中又添一层忧虑。 冯继业府邸地牢之中,茶马司吕端、刺史府魏咸信兄妹,以及一众官员都被关押在此。 地牢昏暗无光,也不知过了几日,更不知外面情况如何,魏咸信长吁短叹,不时看一眼吕端。 “你有话就说,看我作甚啊!”吕端不耐说道。 魏咸信又叹了一声,“你们发现冯继业不对劲,就该同我说,也好有个防备,现在好了,全被关进来了,怎么办?” “窦说不是求援去了吗?等他带人回来!”吕端说道。 “窦说应该带着五娘一起跑的,哎,他怎么就自个儿跑了呢?”魏咸信很是不满。 吕端抬眸瞄了一眼,“那小子就是不想让你家妹子置于险境,你以为冯继业能看着他跑?” “吕大人说的是,兄长,窦说带着我更跑不了,真就一点生机也无,我们就等着吧!”五娘关在对面牢房,听见他们对话后开口道。 吕端换了个姿势,昏暗中面色仍旧凝重,“冯继业这个叛徒,朝廷哪里对不住他了,他到底想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这么大事也不同我们通个气?眼下怎么办?”李光睿一拍桌子怒道:“跑了一个守城将生死不知,现在又跑掉一个茶马司的,咱们还没准备好,怎么办?” 冯继业板着脸道:“人我已经安排去追了,曹十七的麾下本将也全部杀了,他受了重伤,跑不掉...” 说着,他睨了一眼李光睿,“节度使也别光说我,你不也没看住姓洛的。” 李光睿闻言心中涌起不满,刚要开口,对面坐着的回鹘塔塔统叶护开口道:“两位,这个时候就被吵了,还是想想如何应对吧,如果宋国真派兵前来,冯节度使,你准备怎么办?抵死不认?还是...” 回鹘虽然同大宋签订了协议,可他们仍旧觉得不放心,河套这块地方对谁都重要,眼下大宋已是收复了南方,辽国也没精力同大宋纠缠,大宋会不会就 所以,趁着他们对河套这块地方掌控不牢的时候主动出击,联合几方势力将大宋脚步逼停在灵州,如此一来,他们回鹘也能顺势好好收拾归义军,将瓜州、沙州夺来。 冯继业看了坐着的李光睿同塔塔统,哼道:“都到这一步了,当然是打,不过可说好了,今后灵州、肃州可就是我一个人的,沙州、瓜州我不管,你们自去分。” “放心,没人同你抢!”塔塔统说完后,不经然同李光睿对了个眼神,二人心照不宣移开视线,塔塔统继续道:“既然打,那就好好商议怎么打,党项、我回鹘,再加你灵州的兵力,害怕打不过他们?” “好,也要夺亏了曹十七,他此前将我灵州修筑得更是稳固,不怕朝廷兵马!”冯继业冷笑一声。 三人商议了半日后,李光睿同塔塔统骑马离开灵州,自去城外布置,冯继业也命自己将领加筑城墙,做好守城准备。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一十五章 宋蕃蹴鞠赛 延州城,窦说已是急如锅上蚂蚁,可焦继勋却怎么都不同意出兵。 “口说无凭,这些不过都是猜测,你让本将如何能发兵?”焦继勋心里也不好受,“本将已是命人前去探查,若当真有问题再发兵可行?” “来不及了焦将军,”窦说来回走着,“有什么事我来担这责任,觉不连累您,可以吗?” 焦继勋连连摇头,“没有朝廷的命令,本将可不敢妄动!” 正说着,就听外头来了禀报,说是前去探查的人回来了。 “如何?”窦说快步迎了出去,“灵州怎么样了?” 窦说焦虑得整个人都快要站不住,只盼着他能带回点消息,好让焦继勋相信自己从而出兵。 “回将军的话,灵州戒严,说是有人勾连辽国,担忧有辽军来袭!” “他们胡说!”窦说当即怒了,“冯继业他自己勾结党项人和回鹘人要造反,现在却还要诬陷曹十七,焦将军,你相信我,我说的才是真的。” 焦继勋叹了一声,挥手让信兵离开,安抚道:“窦郎君,不是我不信你,可没有朝廷的旨意,我真不能带兵出城,朝廷怪罪下来,严重的就是个谋逆大罪,我担待不起啊!” “好!”窦说看他主意已定,也不再劝说,“我自己回去!” “你—”焦继勋伸手阻止,要是窦说所言为真,那他现在回灵州岂不是羊入虎口,这可是窦稱的儿子,虽不是亲子,但也是窦家族人,还是个被朝廷看重的。 不行,不能让他离开,反正信件已是送去了朝廷,等到朝廷旨意来了才能放他走。 “将军,外头有人求见!” 便在此时,屋中的二人又听到侍卫禀报,焦继勋一边扯着窦说不让他走,一边问道:“何人?” “曹枢密之子,曹璨!” 窦说听到来人的名字,眼泪都要流下来,“朝廷来人了,快,快放开我,曹郎君来了,一定是有朝廷的旨意!” 焦继勋放开窦说,随着窦说朝外走去,迎面见到走入府中的曹璨和曹十娘二人,一路风尘的二人脸上已现疲态,神色间也满是忧虑和凝重。 “曹郎君,是不是殿下让你们来的?朝廷怎么说?可以发兵灵州了吗?曹十七还在灵州!” 曹璨拍了拍窦说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慌张,继而走向焦继勋,拱手道:“见过焦将军,朝廷有旨,命曹枢密带兵前往灵州,大军还在路上,请焦将军先行一步,我们要赶路去沙州请援军!” 说完,曹璨出示随身携带的文书,焦继勋看了之后也没了疑问,“好,本将这便点兵!” 窦说长长舒了一口气,遂即又道:“我跟焦将军一起回去!” 曹璨和曹十娘说完之后便要走,焦继勋命人给他们准备吃食以及换马匹,自己则去了军营点兵。 翌日一早,焦继勋带一千骑兵先行去往灵州,窦说紧随其后,剩余五千步骑在其副将带领之下随粮草军需一同前往。 与此同时,开封城中却在举办一场蹴鞠赛,便是大宋齐云社同蕃商之间的较量了。 明德门前广场上已是布置好了场地,开阔之处也贴心得留了地方给要贩卖食水的小贩,凉棚搭好,在其中安置了桌椅,自然,凉棚中的座位都是留给城中百姓的。 至于皇帝大臣们,则在明德楼城门之上观看整场比赛。 大宋整个朝代,蹴鞠都是受欢迎的运动,更别说这是一场从未有过的宋蕃友谊赛,热忱程度用万人空巷比喻也不为过。 另还有一块地方,赵德昭命人给大宋画院的画师们准备着,他们将自己最好的绘画工具取了来,会于今日,通过不同角度的观察,将这场比赛完完整整得画下来。 且这几人分工明确,除了画蹴鞠选手,还有皇帝、大臣、贵人、小贩、百姓、甚至于建筑都会画下来。 这可是殿下吩咐的,且也说了,今后若有类似赛事,不管是蹴鞠也好,马球也罢,都可以画下来。 也不知殿下如此要求是为什么,不过他们听就是了。 赵德昭是从薛惟吉的信中得到的灵感,这场比赛可以说引起了大宋百姓的关注,可有不少人因为各种原因而无法亲见,若能有画给记录下来,就如同后世的连环画一般,岂不是妙哉? 之后再印制成画册,说不定还能再赚上一笔,若施行效果不错,之后大宋画院便可单独开设一门生意,若能再加些创新的内容,想来比起市面上的画本子要受人欢迎。 不过这都是后话,首先要画的,就是今日这场比赛。 早在赛前,双方已是对比赛规则进行了沟通,此刻双方俱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蕃商来到开封后,已是被这座繁华的城市所震撼,想着自己所居泉州,以为已是开阔无比,不想来了京师才知道,竟还有比泉州更为繁盛之地。 乱花渐入迷人眼,开封的美食、衣服、技艺、娱乐便如千百种的花儿,迷了他们眼睛。 好在苦奈儿还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在诸人玩乐了两日后,及时将他们拽回了正道上,要不然,这比赛还没踢呢,已是要被大宋攻破了心防。 “齐云社是大宋最好的蹴鞠队,咱们可要拿出真本事来,别丢脸!”苦奈儿最不愿意在薛惟吉面前丢脸,他的技术比薛惟吉要好得多,可那小子每次输给自己,就总拿齐云社出来说道。 这次要是能赢了齐云社,回去也好在他面前炫耀炫耀,想来他今后也再无法吹嘘齐云社有多厉害了。 “二哥,这些蕃商个子好高,齐云社不会输给他们吧!”赵德芳趴在城墙上朝下看去,两队站在一起,明显看出蕃商身体优势来,不担心也是假的。 “蹴鞠又不是比个子,还没踢呢你就担心上了,要不别看,结束我告诉你!”赵德昭笑着道。 “不要,我自己看,齐云社一定能赢!”赵德芳身子朝前探着,身后郭崇仁见他这模样,就差拎着他衣领给拽回来了。 蹴鞠有什么好看的,二十来个人抢一个球,还不如看场戏来得轻松自在。 城楼下哨声响起,赵德昭看了几眼,蕃商队一开始便来势汹汹,蹴鞠在他们脚下如流星般穿梭,这些人的脚法大开大合,几步不用停球,全是一脚传递,速度之快令人目不暇接。 “拦住他!”赵德芳比起球员还要激动,朝着下方大喊,但为时已晚,苦奈儿一个假动作晃过两名齐云社队员,抬脚怒射,球如离弦之箭直入网窝。 “好!”苦奈儿故意用中原话大声喊着,蕃商队的人欢呼雀跃,场边观众则是一片嘘声。 这可是齐云社啊,在自家地盘上、这么快就丢了一个球,官家还在上头看着呢,这也太丢人了吧! 可看齐云社那儿,一行人脸上却看不出懊丧神情,好似刚才丢了球的不是他们一般。 赵德昭一见心中就有了数,这大抵就是试探对方踢球风格罢了,毕竟从前没有比过更没见过。 “放心吧,输不了!”赵德昭安抚赵德芳,继续看着场下比赛。 再次开球后,齐云社突然改变了策略,他们不再与蕃商拼速度,而是以精准的短传控制节奏。 齐云社队长高远一个“燕归巢”将球停在脚尖,又一招“金钩倒挂”传给球员章程,章程不负众望,以一招“蝴蝶穿花”连过两人,轻轻一挑,球越过蕃商球员入网。 “好!”这次轮到宋朝百姓喝彩了,这才是齐云社的本事! 苦奈儿也不住点头,传言大宋最强蹴鞠队齐云社,果真名不虚传啊! 接下来的比赛愈发激烈,赵德芳回头同赵德昭说话时,却见他目光涣散,看似在瞧比赛,可整个人神思不知飞到哪儿去了。 他又偏头看了一眼赵匡胤,官家唇角勉强有笑意,可一看就知道,官家心思也都不在这场比赛上。 他倏地恍然,父皇同二哥,定然是在忧虑灵州之事啊! 他从城墙边坐回座位上,朝赵德昭问道:“二哥,是不是灵州又有什么消息?” 赵德昭回过神来,摇头道:“没有,只是不知灵州如何,这才担心!” 听赵德昭这么一说,这场赛事,赵德芳也没了心情,他叹了一声,倏地起身道:“昨日黄虎同几个匠人探讨改进突火枪到了深夜,今日说要重新画图纸,邢敦也改进了机关,二哥,我想回去看看。” “当真不看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赵德昭虽然欣慰,但却不会过于苛责,听了这话反复确认,“也就半个多时辰的事了,看完吧!” 赵德芳摇头,“二哥不用劝我,顶多晚些看画院的画就好!” “好,”赵德昭听他这话,也笑着站起身来,“既然如此,二哥同你一起去!” 兄弟二人的离开自然被赵匡胤看了去,待他知晓他们是往内廷局去,不由长叹一声,想着自己虽只有两个儿子,可他们当真争气,只盼着大宋四海安定,他也好早日卸了这担子,交给他们一个海晏河清的大宋啊!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一十六章 突火枪的改进 内廷局中东作坊大堂中,邢敦坐在桌前,手边摊着一堆图纸,手中拿着炭笔仍旧不停在画,倏地又皱了眉头揉去手下纸张,换了一张重新写画。 旁边站着黄虎,他同几个匠人正在商量硝石配比,想着将子窠中火药若能更精纯些,说不准力道会更大。 还有几人不参与突火枪的改进,在另一边想着如何改进霹雳弹,“铁壳铸厚三分,装药增五成,定能...” 便在此时,就见邢敦拍了桌子站起身来,“用精铁为管,铸得薄了必炸,铸得厚了举不动,况且...”他烦躁得揉了一把发髻,本是乱如鸟窝的头发看上去更是像炸毛的猫一样。 “况且锻铁不是捏泥人,三尺长的铁管,要多少匠人捶打多少时日?” 赵德昭走进屋中的时候听到的便是这么一句,看着邢敦这幅模样,他便知道这些人定然承担了不少压力。 “我记得青唐羌人已用铜管喷射火油,不如用铜试一试?”赵德昭想起后世大炮都有用铜的,如果铁不行,先用铜试一试呢? “殿下?”邢敦看见来人,忙朝赵德昭兄弟二人行礼,而后苦着脸道:“铜软易铸,可铜管连射三发必然变形...” 赵德昭于这些方面的确不懂,他只知道后世是有青铜大炮,可到底是怎么铸造的,或者其中添加了其他什么,他是一点建议也给不了。 “诸位大人,用饭了!”门外仆从端来饭菜,屋中人多,装饭的盆换了一个小木桶,连同菜一起放在旁边桌上。 “先吃饭吧,吃完饭再想!”赵德昭朝他们招呼一声,“也不能真就废寝忘食了!” 几人谢恩,放下手中物什,洗手之后走到饭桌旁坐下,可端了饭碗还是唉声叹气,脸上都是苦涩。 邢敦吃着吃着,目光却突然被桌上的饭桶吸引住了,手中动作也停了下来,口中也不再咀嚼,突然福至心灵,指着饭桶说道:“那我们以铜为里,铁为箍,就像这个饭桶,用铁圈箍住木条!” 黄虎也跳了起来,“妙啊!铜导热快,铁抗压强,分段铸造,再以热套之法箍紧...” 赵德昭站在旁边没有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不过也没有打断,赵德芳却是连连点头,“这想法不错,可以先试打一支出来。” 几个匠人已是无心吃饭,邢敦转回到桌前重新画图纸,这次不再烦躁,刷刷几下之后,枪管的样子跃然于纸上,他舍弃了传统的整体铸造,改为三尺长的分段式结构。 铜管内径一寸,外缠螺旋铁线,每间隔五寸加一道铸铁箍,画到直发机关时,他突然想起师父曾教给他的东西,在尾巴又添加了个可开合的铜盖。 另一边,黄虎几个终于定了硝石的新配比,这样改过后,火药燃速应该能快三成。 赵德昭看他们突然该换了模样,朝赵德芳道:“我会禀明官家,铸造铜铁自军库中取,再调二十名军匠来协助。” “多谢二哥,”赵德芳笑着道:“还是二哥厉害,能让这么厉害的人齐聚在内廷局里,要不然,哪里能想着制造出这种东西来,对了,二哥的点子更重要!” 赵德昭笑着捏了捏赵德芳的脸颊,“小马屁精,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 赵德芳拍下赵德昭的手,嘟囔道:“二哥,在外头呢!” 这小孩儿觉得自己在下属面前,自己这么做让他没面子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内廷局中的人忙碌得很,没功夫注意他们,倒是郭崇仁,眼神中露出些戏谑,见到赵德昭看去的目光,忙移开了视线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 赵德芳留在内廷局督造,赵德昭则在傍晚时分离开,走出大门的时候,迎面就是欢腾的喧嚣。 “齐云社赢了?”赵德昭看着百姓笑得灿烂的脸庞,猜出来定然是大宋赢了蕃商,才能让他们如此得意。 “走,去画院!” 画院的画师们还在做最后的润色,不限于给画加上些颜色,百姓神情、铺子名号这些,纯属于艺术创作。 “只加了些无关紧要的,其余按殿下吩咐,完全是照着赛事来画。”画师将一叠画纸捧到赵德昭面前。 前面几副同自己看到的场景一样,蕃商先进一球,而后是齐云社高远扳回一球。 后面的比赛赵德昭没有看到,不过看手上这叠画册,那场精彩的赛事仿佛从纸上跳了下来,清晰呈现在自己面前。 高远同队员的配合默契无间,传球时机、力道皆是精准,最后比赛以大宋进五球,蕃商进两球结束。 最后一张图片,是官家赏赐双方的场面,可以看出场边彩旗招展,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微笑,蕃商虽然输了,但他们却也没有多少气恼神情,对着官家赏赐很是恭敬。 “不错!”赵德昭将画纸放回桌上,“修改润色好之后,做成画册给我看看,若可行,再试着多印几分。” “印刷?”画师们闻言目露惊讶,要知道印画同印书可不一样,这其中颜色的把握,还有人物的刻画都不容易,且这画里少说几十个人物,要怎么刻印? “若只朱墨套印,或许可行。”旁边另一个画师说道。 朱墨套印,便是雕刻两套版,分别刷朱砂和墨,定位采用“角线”对齐技术,这样印下来的图片就有了两种颜色。 若要将这些画上所有颜色都原封不动印下来,便要用到多色套印,麻烦是麻烦了一点,但赵德昭以为,已经掌握了双色套印的大宋,再加几个颜色也不会太难。 “我来想想办法,你们就先把这一套做成画册吧!”赵德昭说道。 对于太子殿下的办法,画院的画师们觉得应该不是假话,毕竟太子好似懂的的确很多。 他们颔首领命,拿着自己那部分继续修改润色。 赵德昭回了自己府邸,回忆着套色技术的细节,将其一点点写下。 自己记忆中,宋朝的套色技术比起西方彩色印刷可是先进了三百年,南宋《织锦图》已是有了七色套印,经显微镜检测发现每平方厘米有十五个套印定位点,更别说还有其他先进颜料创新、纸张创新、胶黏剂创新。 自己虽不全都记得,但写下来,总有人会明白! 翌日午时,赵德芳派去的人找到赵德昭,禀报说改进的突火枪制好,赵德昭放下手头事物便去了内廷局。 试验场上,百步外立着披甲的草人,铁皮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邢敦将枪架在土垒上,黄虎亲自填入配好的火药子窠。 “都退后!”邢敦这次打算自己上,他穿着盔甲兜鍪,跪在枪旁,火绳在他指尖簌簌发抖。 引信燃尽的刹那,天地间爆开一声霹雳,邢敦被后坐力掀翻在地,只见一道赤红贯空而过,草人的铁甲“锵”得迸出火花。 远处的侍卫上前查看草人,过后兴奋跑来,大声嚷道:“打中了,穿透了铁甲!” “成了!”旁边紧张等待结果的匠人们欢呼雀跃,而爬起来的邢敦则盯着手中的枪管,第三道铁箍处裂开了发丝细的缝。 “这是...”黄虎也注意到了邢敦的目光,上前查看后笑容凝聚在了脸上。 “这是淬火不够...”赵德昭上前看到细缝,这个自己懂啊,从前在《武经总要》上看到过淬火这一段,当时不明白还特地查了别的资料来研究。 “试试分段淬火,先整体加热至黄白色(九百度),铜管部分快速入十成的盐水冷却,铁箍部分,延迟三息后入豆油冷却,接口处,用湿布包裹实现梯度冷却,然后回火处理,碳火烘烤两个时辰,最后用蜂蜡密封表面。” 自己记得,淬火改进后的突火枪可使得枪管抗爆压能力提高三倍,使用寿命延长至五十发以上,重量也能减轻两成。 邢敦仔细听着赵德昭这话,目光越来越亮,直觉告诉他,只要按照殿下这淬火法子来做,定然能成! “好,那就再来一次,这次一定能成!” PS:考古证据显示,南宋后期兵器硬度检测结果的标准差比北宋减少37%,证明淬火技术却是取得了显著进步,这些改进完全可以在宋代现有技术体系内实现,不需要超越时代的发明,但需要工匠对材料性能有更深入的经验认知。 PS2:宋朝的套色印刷技术代表着当时世界最先进的彩色印刷工艺,其精密程度直到十七世纪欧洲才被超越,日本现存最古老套色印刷品《无准师范像》(1214年)直接模仿南宋技术。 高丽王超(12世纪)引进“拱花笺”技术,欧洲最早的套色印刷《美因茨诗篇》(1457年),比中国晚300年,直到17世纪荷兰才出现类似饾版(木刻水印)的技术。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一十七章 对阵 又两日之后,内廷局终于改进出了令人满意的突火枪,赵德昭禀报赵光胤,且演示了一遍后,赵匡胤当即下令命军器局协同内廷局铸造。 赵德昭趁着打制突火枪的这些时日,从殿前司挑选出了五百人来,成立了突火枪营,等突火枪全部打制完毕,赵德昭便想着带他们前往灵州去。 “朕便知道你待不住,”赵匡胤听了赵德昭的想法也不过笑了笑,改进后的突火枪的确是难得的利器,摆着不用也是浪费,“不过得小心着些!” “儿子明白!”赵德昭应道。 焦继勋的兵马抵达灵州城下时正值午时,阳光热烈,晒得人身上直冒汗,焦继勋骑在马上,看着城墙上戒严的灵州兵卒,骂了句娘。 这冯继业吃了熊心豹子胆,还真敢勾结异族谋反。 眼前这灵州,城墙似乎比记忆中更加高大,城垛上刀光闪烁,显然已严阵以待。 “焦将军,怎么办?”窦说跟在焦继勋身后,看着高耸的城墙和紧闭的城门很是着急。 不知道吕端吕大人有没有事,也不知道魏刺史他们怎么样了,可别有什么闪失才好。 焦继勋没有立即回答,他摘下兜鍪,露出被边关风沙磨砺出的刚毅面容,四十出头的年纪,鬓角已见斑白,但那双眼睛仍旧锐利如鹰隼。 他望着城头飘扬的“冯”字大旗,心中五味杂陈。 冯继业,从前也是并肩杀过敌的同袍,不想今日竟成为了敌人。 想罢,焦继勋拍了拍窦说,“待会你不要跟着我,躲后头去。” 窦说也不知他要怎样,点了点头就朝退去,他身形本就比边军小一些,隐藏其中也难以被发现。 焦继勋勒马上前,身旁一名旗官也在射程外停下,而后朝着城墙上高声喊道:“彰武军节度使焦将军奉旨前来,请灵州节度使冯将军出城相见。” 冯继业便就在城墙上,此刻听到声音,从城墙上探出身子,即使隔着距离,焦继勋也能认出那魁梧的人影,正是冯继业。 “焦兄,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冯继业的声音洪亮如钟,在空旷的城下回荡。 焦继勋闻言,策马上前了几步,笑着仰头喊道:“冯兄啊,你这是做什么?你也是朝廷大将,朝廷、官家待你不薄,本将奉命前来,冯兄关闭城门,莫非真要坐实谋反之名?” 城墙上传来一阵大笑,“朝廷带我不薄?焦兄,你可敢赌?若朝廷平定南北,咱们这些边将,迟早也会成为卸了磨的驴,到时候什么节度使,什么将军,呵—” “那也不是你谋反的理由,”焦继勋继续道:“更甚,你也不能联合党项、回鹘,这是引狼入室啊!” 城墙上沉默了片刻,当冯继业再次开口时,声音低沉了许多,“焦兄,城外风沙大,不如进城一叙?你我兄弟多年未见,正好把酒言欢!” 旗官立即靠近,小声道:“将军不可,小心有诈!” 焦继勋微微颔首,他又不傻,如此请君入瓮之计难道还会信吗? “冯兄若真有诚意,便开城门出来相见,这样躲在城中,算什么英雄好汉?” 便在此时,变故陡升,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从右侧传来,焦继勋猛得转头,只见数百穿着皮甲的骑兵正从沙丘后冲出,阳光下,他们头上的辫子和弯刀闪烁着寒光。 “是党项骑兵!”旗官惊呼道。 “列阵!”焦继勋大喝一声,迅速戴上兜鍪,训练有素的彰武军骑兵立即变换队形,形成防御圆阵。 城墙上,冯继业的声音再度响起,“焦兄,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入城,我们可同谋大事!” “冯继业,你勾结外族,背叛大宋,今日我焦继勋同你恩断义绝!”焦继勋拔出长刀指向城头,此刻,党项骑兵已经冲到百步之内,箭矢呼啸而来,宋军举起盾牌,叮叮当当的撞击声不绝于耳。 “季明,你率三百骑兵拦住党项人,其余人随我撤到那片高地!”焦继勋迅速下令。 “将军,冯继业在城头看着,我们若退,岂不是示弱?”副将季明说道。 “今日绝非决战之时,冯继业早有准备,灵州城内必然有重兵,此番只不过打探虚实,等大军前来!”焦继勋说道。 季明点头,率部迎向党项骑兵,兵戈之声霎时响彻天地之间,焦继勋神情凝重,是他太过于轻敌。 便在此时,北边沙尘又起,是一支回鹘骑兵从侧翼包抄而来。 “不好,我们被包围了!”季明大喊道。 焦继勋环顾四周,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前有灵州坚城,左右两侧都有敌军夹击,他这一千骑兵已陷入绝境。 “收缩列阵,弓箭手准备!”焦继勋高声命令,同时握紧了手中长刀,“窦说,跟进我!” 窦说也已经将刀紧紧握在手上,可颤抖的双手显露心中情绪,“吕大人,还有魏刺史他们...” “放心,冯继业凡事都会留一条后路,他们应当还不会有事!”焦继勋安慰了一句。 “没死就好,朝廷大军来了,他们就没事的!”窦说点头,只要没死就还有希望,还有曹十七,没见到他的尸体,他说不定还活着。 “杀!” 彰武军同党项骑兵、回鹘骑兵杀到一处,冯继业站在城墙上看着,心中很是得意,焦继勋望向以兄弟之情打动自己,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哪还有什么兄弟之情,不过就是同僚罢了! 区区千人,就用不着灵州城兵马相助了! 冯继业的得意并没有维持多久,便在他以为这场战事胜负已定的时候,西北方向突然传来马蹄声,紧接着,便是黑压压的骑兵。 一面绣着“折”字的大旗在沙尘中若隐若现! “是折家军!”城墙上有兵卒惊讶喊着,为什么折家军也来了? 一支约两千人的精锐骑兵如利剑般插入党项人和回鹘人联军侧翼,为首的将领银甲白袍,手持长枪,所过之处党项人纷纷落马。 “折御卿!”焦继勋认出了折家年轻的将领,心中既惊又喜,同时,也看到折御卿身侧另外几人,一个面容秀丽,一看便是女儿身。 折家女将? 没听闻折家这一代有女将啊!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一十八章 解围 不过眼下不是考量这些的时候,焦继勋将目光移到党项同回鹘联军上,有了折家军的加入,彰武军士气大盛。 折家军来势凶猛,党项骑兵阵型大乱,焦继勋抓住战机,立即下令道:“全军出击!与折家军合军一处!” 两支宋军前后夹击,党项骑兵同回鹘骑兵很快溃不成军,丢下百余具尸体仓皇朝灵州城门逃窜。 城门打开,残军涌入城中,城门再次关闭。 冯继业收留敌军入城,便就真坐实了谋逆罪名! 战事结束,两支宋军在离灵州不远找了个易守难攻之地安营扎寨。 折御卿带着人去到焦继勋面前,抱拳行礼道:“见过焦将军,折某奉家兄之命前来助阵!” “幸好你们及时赶到,要不然啊,本将这一千骑兵,怕是得折在这儿了!”焦继勋叹道。 “哪里是幸好,我们察觉党项人和回鹘人的踪迹,早就埋伏在附近了,就等着将他们一网打尽呢!”便在此时,折御卿身后一个小将说道。 “延昭,不得无礼!”旁边女将喝道。 “延昭?”焦继勋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忽而想起杨业家的儿子可不就是叫杨延昭?且杨家折家关系匪浅,杨延昭在折家也是正常。 若是如此...焦继勋看向杨延昭身旁女将,突然明白过来,忙行礼道:“下官见过太子侧妃!” 杨延瑛见焦继勋认出了自己身份,只好摆手还了礼道:“战场上没有太子侧妃,焦将军不必在意。” “是!”焦继勋闻言直起身来,又感叹了几句后方才重新朝折御卿道:“不管如何,你们总归是救了本将,也救了彰武军骑兵,救命之恩,总要谢过!” 折御卿爽朗一笑,“焦将军客气了,家父在时常教导我们兄弟,边关将领当同气连枝,共御外敌,延瑛他们姐弟日夜兼程来府州告知灵州之事,家兄立即命我等前来了。” 焦继勋点头,心中却也想着,府州折家军同党项素来有仇怨,此次出兵,怕也有私心。 不过不管如何,解了他们彰武军之围也是事实,接下去攻打灵州,也要依靠他们。 灵州城中,冯继业脸色阴沉,看着进入城中的党项和回鹘将领质问道:“不是说万无一失?怎么就被打得屁滚尿流?要不是本将给你们开城门,你们怕是得要全军覆没!” 两族将领灰头土脸坐在屋中,对于冯继业的责骂虽然心有怨怼,但作战不利也的确是他们的问题,这点否认不了。 罢了,看在他最后还是让他们进了城的份上,两个将领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选择忍了下来。 冯继业发泄了一通不满之后,当下还是解决问题最为重要,便问道:“接下来怎么说?大军什么时候能到?” 这次骑兵对阵不过都是试探罢了,重要的还在后面,党项和回鹘大军加起来也能有个五六万之众,对上朝廷军队也有一战之力。 “已是出发了!”党项将领朝冯继业说道:“再有两三日能到灵州城下!” 回鹘将领也开口说道:“叶护大人说他会亲自率领大军切断宋军粮道,断了他们后续补给,再分兵汇合城下,请将军放心!” 冯继业听到这两个消息心中才好受了些,挥手让他们退下,“既然如此,两位便回去休息休息,接下来,还有好一场恶战要打!” 二人起身告辞,走出府门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板了脸啐了一口,党项领兵的这人便是李光信,不过此刻,他终于用回了自己本来的姓氏拓拔。 他从前哪里受过这份屈辱,低声骂道:“姓冯的自己没本事,还有脸来说咱,要我看,咱们党项和你们回鹘,就不该联合了他!” 拓拔信最是不喜中原人,觉得他们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眼下虽说是联合,说不定哪一日又翻脸不认人,帮着宋国来打他们。 回鹘将领年纪稍长些,对于党项和回鹘最终的目的他很清楚,看着眼前浮躁的年轻人,他也不过笑了笑,继而附和着他同仇敌忾了两句,最后又劝道:“眼下我们还都在灵州城内,就先忍着,待我俩家打退宋军,再收拾灵州不迟!” 拓拔信这才点头,“你说的是,走吧,折了这么多人马,总要去讨些补偿才好!” 说是讨补偿,不过就是抢罢了。 不过拓拔信也不敢太过嚣张,只命心腹在城中几家铺子“赊”了些东西,不限于金银珠宝、绸缎布锦这些。 侍卫将此事报给冯继业的时候,他虽然生气,但思虑过后还是摆了手,“随他去,但给本将看紧了,不能惹出大乱子来!” “是!” 狂风卷着黄沙呼啸而过,天地间一片混沌。 曹璨眯着眼睛,勉强辨认前方那个模糊的旗帜。 他和曹十娘率领一万归义军自沙州出发,不想却被困在这该死的沙暴中一日一夜,不知灵州那里战况如何,他们要快些赶去才好。 可这么大的沙暴,若盲目前进只会更找不打方向,曹璨想了片刻后,下令道:“传令下去,全军停止前进,就地扎营!” 归义军的准女婿、又是枢密使的儿子,还是太子殿下密友,这些身份让归义军毫不犹豫地便听从了他的命令,反而曹十娘忍不住吃味。 “归义军还真都听你的!”曹十娘轻叹一声,她本还想着,父兄留守沙州、瓜州,这支队伍的领兵权,怎么都要交给自己,不想父亲却是交到了曹璨手上。 虽说是自己夫婿与有荣焉,但曹十娘还是忍不住感怀一番。 “将军!”便在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名斥候跌跌撞撞冲过来,大声喊道:“前方五里地发现军队,不知是哪方人马!” 曹璨和曹十娘当即问道:“有多少人?” “五千人左右!”斥候抹了一把脸上沙尘,“看似也是迷了方向,在休整之中。” “带路,我去看看!”曹璨转头朝曹十娘道:“你留在这儿等我回来!” 曹十娘点头,“小心!” 曹璨跟着斥候朝来处奔去,沙尘仍旧很大,隐在沙丘后的他们能看见前方黑影,以及其中马背上一面旗帜。 “陈...”曹璨努力辨认后嘀咕道:“难道是伊州陈氏?” “走,回去!”曹璨立即返回,将自己发现的告知曹十娘,“冯继业叛乱,定然会联络周边部族,伊州才同朝廷交好没有多久,也不知这支队伍是哪一方的,要是冯继业盟友,咱们现在就得把他们拦下!” “要怎么试探?”曹十娘问道。 曹璨抿了抿唇,继而说道:“我带两千人马装做迷路同他们相遇,若他们要打,你带领剩下的人马包抄。”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一十九章 伏击 曹璨手中握紧长刀,身后弓箭手也都将弓箭放在了马背上,只等一声令下,便可用最快的时间挽弓搭箭射向对方。 他们快速接近伊州军,对方也发现了他们踪迹,拿着兵刃严阵以待。 “前方是哪位将军的人马?我们是沙州归义军!”曹璨勒马停下,朝对方大声喊道。 前方阵中走出一名黑甲将领,身后跟着十几名亲兵,那将领约莫四十岁年纪,面容刚毅,腰间佩剑显示他汉人将领的身份。 “本将乃伊州防御陈汉伦,你们当真是归义军?”对方声音洪亮,带着几分质疑。 曹璨闻言,亲自策马上前,“陈将军,在下曹璨,带领归义军前往灵州驰援。” 曹璨说着,一双眼睛紧盯着陈汉伦,见他面容坦荡,不似作伪,心下警惕也去了大半。 陈汉伦听到是曹璨,立即露出欣喜,“你就是曹枢密使的儿子曹璨?太子殿下密友?娶了曹元忠女儿的那个?今日倒是见着真人了!” 曹璨神情不由僵硬,抬手抱拳,“正是在下!” “好好好,曹将军可跟我们说了不少殿下的事,其中有不少同曹小将军相关,曹小将军同曹娘子的故事,更是一段佳话啊...” 曹璨咳了一声,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看不出来眼前这魁梧刚硬的汉子,对这些倒是感兴趣。 果真人不可貌相! 等等,曹将军? “还有哪个曹将军?”曹璨问道。 “哦,你不知道啊,是灵州原来的守城将曹十七,他身受重伤,被王博士一行人救下,随他们一同到了伊州,我们节度使这才知道灵州发生的事,忙让我带着人马就出来了,哎,我们一心归附朝廷,总算遇见一件能出力的事,这次党项和回鹘可是瞎了眼,竟然敢背叛朝廷,看他们有什么好果子吃...” 这人是个自来熟啊! 曹璨腹诽着,而且一说起话来喋喋不休,不打断他似乎就没个结束的时候。 “那个...陈将军,”曹璨出声打断,“既然都是为了灵州,不如合兵一处?” “好啊,等风沙停了,咱们好好合计合计。” 半个时辰后,黄沙终于平静了下来,曹璨、曹十娘同陈汉伦坐在一起,商议如何助朝廷大军攻下灵州一事。 “朝廷已经派了彰武军前去,曹枢密也会带着人马赶去灵州,要本将说,咱们要不换个地方打?”陈汉伦看向曹璨二人道。 “换个地方?换哪里?” “凉州!”陈汉伦看向曹十娘,“你们归义军受回鹘欺辱多年,我们伊州也同样如此,他们同冯继业勾结出兵,凉州的兵马必定不足,打下它,不仅能为灵州减轻压力,还能报多年欺压之仇!” 曹璨看了一眼曹十娘,见她目光闪烁,看似很是意动。 “陈将军有多少人马?”曹璨问道。 “四千人马,还有三百轻骑在后方策应,”陈汉伦说着顿了顿,“曹十七曹将军会再带五百人,不过他应该直接去灵州,就不算他了吧!” “好,加上我们归义军就是一万五左右,可以一试!”曹璨道。 “凉州城墙高厚,就算守军不多,强攻也非易事,况且所处灵州的回鹘大军一旦回援,我们将腹背受敌!”曹十娘却是冷静下来,朝他们二人道。 “曹娘子果然是女中豪杰,虎父无犬女啊,”陈汉伦笑着夸了一句,而后展开一张羊皮舆图,指着上面继续道:“凉州和灵州之间有条河谷,回鹘回援必定经过那里,届时...” “妙计!”曹璨抚掌赞道:“等回鹘渡河渡到一半时,我们便趁机攻之。” “好,就这么办!”曹十娘也点了头,“如何分兵?” “本将带兵攻打凉州,你们带人埋伏河谷!”陈汉伦道:“二位意下如何?” “好!”曹璨和曹十娘点头应下,三人又商议了些细节,拂晓时分各自带兵离去。 黎明前的葫芦谷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中,彰武军五千主力正在谷地狭窄的小道上急速行进。 副将陆泰不断催促队伍加快速度,距离灵州只有半日路程了。 “传令下去,全军戒备!”看着越来越近的谷口,陆泰心中稍有不安,党项、回鹘联军若要半路设伏,这里是最合适的地方。 亲兵刚要传令,前方突然响起一阵尖锐的哨声,那是斥候发出的警报。 几乎在同一瞬间,山崖两侧亮起无数火把,将整个山谷照得如同白昼,箭矢如暴雨般倾泻而下,彰武军前排士兵顿时倒下一片。 “圆阵!盾墙!”陆泰声如雷霆,战马人立而起。 训练有素的彰武军迅速收缩队形,外围士兵举起盾牌组成防御圈,内层的弓箭手开始向山崖上还击,但敌人占据地利,箭矢大多徒劳得钉在岩壁上。 “大人,是回鹘主力,”身旁校尉指着山崖上出现的金狼大旗喊道:“是回鹘叶护塔塔统!” 陆泰啐了一口,环顾四周,迅速判断形势,“中埋伏了,前队变后队,向谷口突围!” 那里地势开阔,利于大军展开。 彰武军开始有序后撤,但谷口突然杀出一支重甲骑兵,彻底封死了退路。 “抢占那块高地!”陆泰当机立断,指向不远处一块凸起的岩石平台,“弓箭手占据制高点,长枪队守住斜坡!” 军队刚在高地站稳脚跟,回鹘军的第一波冲锋便到了,重甲骑兵如潮水般涌上斜坡,与彰武军长枪阵撞在一起,金属碰撞声和惨叫声响彻山谷。 陆泰亲自站在第一线,眼中闪烁着凶狠的光芒,他手持一把陌刀,每次挥砍都有一名回鹘骑兵落马。 鲜血很快浸透了他的战袍,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将军,我们被包围了!”亲兵焦急禀报,“至少两万敌军!” 陆泰抹了把脸上血水,喝道:“派三队死士,分不同方向突围!” 战斗从黎明持续到正午,彰武军的伤亡不断增加,但高地依然牢牢掌控在他们手中。 回鹘军暂时退却重整队形,山谷中难得出现了短暂的平静。 “轻点人数,伤了的兄弟们赶紧救治!”陆泰喘着粗气下令,“收集箭矢,敌人的也要!” 说罢,陆泰望向谷口方向,那里密密麻麻全是回鹘军队,他知道,下一波攻击可能就是决战。 “没想到这次联军竟然这么狠,看样子是一点退路都不留,彻底同朝廷撕破脸...”陆泰面色凝重,焦将军向来已经到了灵州,眼下不知是什么情况。 他们才一千人马,对上联军占据的灵州,要怎么才能攻城? 正午的阳光直射谷底,热浪蒸腾着血腥味,回鹘军中突然鼓声大作,一支黑甲军缓缓朝前,回鹘大军又要开始进攻了。 陆泰握紧陌刀,准备最后的死战,身旁彰武军士兵们神情坚毅,准备就算打不赢,也要多拉几个垫背的同下黄泉。 可突然,回鹘黑甲军停下了脚步,陆泰凝眉看去,只见他们后方不知因为什么而喧闹起来,周围的回鹘将领也都露出了惊讶神色。 很快,黑甲军撤了,回鹘大军也慢慢有了撤退迹象。 “他们撤了?他们撤了!”彰武军兵士欢呼起来。 可陆泰并没有因此轻松,“不,他们只是分兵,塔塔统不会全部撤回,定会留人在这里对付我们,不可大意。” 正如他所料,约五千回鹘军留了下来,其余人马在塔塔统带领下急速朝西移动。 “全军准备,”陆泰翻身上马,“这或许就是我们最好的机会,传本将命令,骑兵在前,步兵在后,集中冲击东北方向!” 在陆泰命令下,彰武军迅速变换阵型,所有还能战斗的士兵们都拿起了武器,可就在回鹘即将发动进攻时,山谷外突然响起一阵炸响。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二十章 突火枪初登场 这声炸响再是熟悉不过,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动作朝来处看去,只见谷口处出现一队人马,慢慢朝着他们而来。 “是朝廷的人?”校尉脸上露出欣喜,可过后却又皱了眉头,“好似才几百人,就算是先军也太少了!” 回鹘人在受了惊吓后,再看竟然不过数百人,顿时放松下来,“我去拦下他们!” 其中一个指挥领着千余人朝谷口而去,其余人仍旧围着高地发起攻击。 陆泰挥下陌刀,不管来多少人,总之他们要赶紧离开这片山谷才行了。 可他刀尚未碰到回鹘人脖颈,耳边就传来“砰砰”几声响,陆泰转头去看,却见来的那支队伍手中不知拿的什么武器,还没近回鹘人的身,那武器中便射出不知什么东西,瞬间便将回鹘人打落下马。 “那是什么?”陆泰惊奇地看着这一幕,朝廷又研制出了什么武器来? 难怪只用这数百人来救援,要是数万人,每人手中都拿着这武器的话 陆泰忍不住热血沸腾起来,别说回鹘适才两万人马,就是翻倍都能尽数剿灭。 回鹘军此刻更觉惊恐,他们本想着不过数百人罢了,能有多大用处呢? 可还没近身,甚至还没到一射之地,他们竟然就被那武器给杀了? 这支队伍,便是赵德昭带来的突火枪队! 日夜赶制出了五百支突火枪后,赵德昭便带着选出来的人马日夜兼程赶往灵州,遇到曹彬的时候忍不住让他们开了开眼,但为了节省子窠,只打了几发就继续赶路了。 大军紧随其后,想来还有五六日也能抵达灵州城下。 “不自量力!”赵德昭朝高地上死守的彰武军看了一眼,见到满地尸首时更是恼怒,下令道:“尽数绞杀!” “杀!”突火枪队第一次摸到枪时别提有多兴奋了,现在第一次用此上阵杀敌,这些殿前司的士兵们怀揣着满腔热血,只等着赵德昭下令。 “杀!” 他们拿着突火枪追赶着回鹘人,回鹘人被突火枪吓得已是失了神智,没法近身,只能射箭,可射出去的箭都没了准头,很快溃不成军。 “追!”陆泰才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此时形势逆转,必定要将他们全数斩杀了才能泄心头之恨。 山谷中的战事在突火枪队的加入下很快结束,陆浑身是血的陆泰朝赵德昭走去,抱拳道:“在下陆泰,不知这位将军如何称呼?” “将军?这是太子殿下!”周威策马上前说道。 “太子?”陆泰闻言当即半跪于地,“末将失礼,末将见过太子殿下!” “不用多礼,快起身,”赵德昭抬了抬手,又看他这一身染血模样,问道:“受伤了?可还好?” 陆泰站起身来,无所谓得看了看自己身上血迹,“都是皮外伤,不碍事。” 说着这话,眼睛却是不住瞄向赵德昭身后兵士手上拿着的武器拿,赵德昭瞧见他眼神,拿过一杆突火枪道:“这是内廷局最新研制的突火枪,内含火药,射程三百步,比起弓箭来要远一些,但力道比弓箭要大。” 陆泰眼睛中的渴望闪得都快比得上此刻的日头,可赵德昭将突火枪放好,说道:“突火枪威力大,但也危险,若使用不当,恐会危及自身。” “是,末将明白!”陆泰垂下眼眸,心中很是可惜,心想等这次战役结束,怎么都要让焦将军同朝廷讨一把来玩。 赵德昭朝陆泰身后看去,下令道:“休整一个时辰,还能动的继续朝灵州去,伤重的留在此地修养,曹枢密率领的大军很快会到。” “是,末将遵命!”陆泰传令下去,很快军帐搭建起来,军医带着人救治伤员,轻点还能走动的人马和还能用的军需。 一个时辰之后,赵德昭带着突火枪队同彰武军继续朝着灵州城下赶去。 塔塔统收到的正是来自回鹘王景琼的军令,景琼自己坐镇甘州无法离开,纥密王子驻守在凉州,伊州趁机攻打凉州,凉州城兵马不足,景琼情急之下,便让塔塔统分兵去救。 “这个废物,守个凉州都守不好!”塔塔统对纥密不满已久,可纥密是景琼最喜欢的儿子,要是能选,他定不会去救这么个废物。 凉州墙高城坚,便算他们打完灵州这一战,凉州也不一定能被攻破。 不过,纥密守城的情况下,还真就不一定了! 此刻已快傍晚,塔塔统的意思是日夜兼程,赶紧解了凉州的围,好再赶回灵州去立功,也不能什么都让党项人做了,日后要分功劳也没有理由。 “叶护大人,前方是黑水河谷,地势险要,是否先派斥候仔细查探?”副将驱马上前,朝塔塔统说道。 塔塔统冷笑一声,金狼头盔下的眼睛眯成两条细缝,“宋国哪里还有人马会埋伏在黑水河谷?再说,凉州急报,就算他们得知此事,也没有那么快赶来!” 副将欲言又止,他知晓塔塔统叶护心切着急,开口又劝,塔塔统却是不耐,“我们一万多人马,还怕谁来拦着不成!” “是!”副将低头领命。 “你看,河水只到马腿,骑马便能过河,长生天护佑我们!”塔塔统看着前方说道。 大军前锋已进入黑水河谷,塔塔统抬头看了眼两侧陡峭的山崖,本能得感觉到一丝不安。 这地形却是适合埋伏...但遂即他又嗤笑自己的多虑,就算有埋伏又如何,宋国哪里能这么快派兵前来拦截。 “传令,全军加速通过!”塔塔统高举马鞭,金甲在夕阳下闪闪发光,“第一个抵达凉州的勇士,赏百金,女奴十人!” 士兵们发出欢呼声,眼中冒出贪婪的精光,队伍速度明显加快,塔塔统得意得捋了捋胡须。 驾驭这些草原狼,就要用最原始的欲望,金钱、女人和杀戮,便可激起他们心中血性。 当金狼王纛完全进入河谷中部时,异变陡生。 一支火箭不知从何处射来,钉在他前方十步远的沙地上,塔塔统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数百支火箭突然从两侧山崖呼啸而下。 “有埋伏!”副将的警告声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呼喊声中。 在他们脚下,本是平坦的沙地突然便成火海,隐藏在地下的火油罐被点燃,烈焰如巨兽般吞噬了他的亲卫队。 战马嘶鸣着人立而起,将背上的骑兵甩入火海,身着皮甲的士兵瞬间变成火球,惨叫着四处狂奔。 塔塔统稳住心神朝后看去,见入口已是被封,他突然想到埋伏彰武军时也是如此,风水轮流转,没想到这么快,落入觳中便成了他们。 “稳住,朝前冲!”塔塔统拔刀砍翻一个撞向自己的火人,眼下要活命,只能强行冲出河谷去。 可就在此时,一阵闷雷般的轰隆声从河谷上游传来,塔塔统转头看去,浑黄的洪水如巨墙般压来,水面上还漂浮着燃烧的草木。 “长生天...”塔塔统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 突如其来的洪水冲散了回鹘军的阵型,塔塔统死死抱住马脖子才没被冲走,金狼大纛却已经被冲倒。 塔塔统挣扎着爬上一块凸起的岩石时,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无数宋军从两侧山崖俯冲而下,喊杀声震天动地。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二十一章 风水轮流转 “是归义军,他们是归义军!”塔塔统听到周围士兵大喊,他转头看去,凭借多年同归义军打交道的经验下,发现他们正是沙州归义军。 “果真是宋国养的好狗,这就忍不住跳出来了!”塔塔统咬牙切齿,心底发誓这次事了,之后定要踏破沙州,斩尽所有归义军。 “叶护大人快走!”副将带着几十名亲兵杀出一条血路,副将的左臂已经不翼而飞,断口处血肉模糊。 塔塔统被亲兵架上马,他环顾四周,自己引以为傲的大军已经七零八落,最精锐的亲兵在火海中挣扎,被洪水冲散,而谷口处,黑压压的归义军正碾过溃逃的回鹘勇士。 “叶护快走!”耳边传来副将急切却虚弱的喊声。 “嗖!”就在此时,一支箭瞄准塔塔统的咽喉射来,副将突然转身,用自己身躯挡在塔塔统身前,箭矢深深插入副将的胸膛。 “带...叶护大人...走!”副将喷出一口血,手却牢牢抓着塔塔统的盔甲,“换,金甲...换...” 副将话没有说完便断了气,塔塔统看着跟随自己多年的副将没了生息,却也只能机械的率着残部朝东突围,一支流箭擦过他的脸颊,温热的血流进脖颈。 小半个时辰后,他们终于冲出了河谷,进入一片芦苇丛生的沼泽,追兵的喊杀声渐渐远去,塔塔统身边只剩下二十来人,个个带伤。 “下马!”塔塔统声音嘶哑,翻身下马后脱去身上金甲扔在沼泽中,一个亲兵立即将身上皮甲脱去给塔塔统换上,这样一来,塔塔统同普通回鹘士兵一样不再显眼,自不会成为归义军的箭靶子。 塔塔统又摘下金狼头盔,手指却不受控制得颤抖,多少年了,自他成为叶护之后,何曾如此狼狈过? 沼泽的臭水没过膝盖,蚂蟥和蚊虫蜂拥而至,塔塔统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昂贵的靴子早已不知去向。 夜幕临近时,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小土丘休息,塔塔统清点人数,只剩十一人,他望着西方燃烧的晚霞,那里有他一万多大军的尸骨,有他引以为傲的金狼大纛,更有他作为回鹘大叶护的尊严。 “归义军...沙州...好啊...好...”塔塔统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仿佛要将他们嚼碎,“我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叶护,我们接下来去哪儿?”一个亲兵问道。 “灵州,攻打凉州定然是宋军计策,凉州不会有事,灵州还有兵马,我要让宋军知道,惹怒本叶护的下场!” 亲民们面面相觑,但没人敢反对,塔塔统从泥水中站起,指向东方,“收集残部,去灵州!” 十一人在沼泽中蹒跚前进,塔塔统的脑海中已经开始构思复仇计划,他仿佛已经看到沙州城头的火光,听到归义军的惨叫,闻到鲜血浸透土地的腥香 “将军,没追上!”河谷中,回来的士兵朝曹璨禀报,“不过找到了这些!” 士兵将沾满了泥土的金甲和金头盔放在曹璨面前,“想来塔塔统换了普通兵卒盔甲,好逃脱追捕!” “继续搜索!”曹璨吩咐了一声,士兵领命而去。 看着眼前放着的金甲和金头盔,曹璨脑中突然有了个主意,他转头看向曹十娘,二人对视一笑,“还得同陈将军商议,配合之后才好行事。” “好,我这便写信,如此一来,拿下凉州怕是不难了!” “还是夫君计策好,塔塔统这么多人马,竟然毫无招架之力,咱们归义军大胜!”曹十娘笑着挽了曹璨的手说道。 曹璨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还没成亲呢,你就叫...再说在外头,都看着呢!” 曹十娘丝毫不在意,她性格本就如此,再说了,他们已是换了庚帖过了定,就差一个礼节和洞房罢了,叫声夫君又怎么了。 “不过,我还担心会来不及,在河谷上游筑临时堤坝蓄水不够,会冲不垮回鹘大军,不过还好,想来因为昨夜下了雨的缘故。” “那边说明老天还是庇护我们大宋的!” 曹璨指挥着归义军将散落的回鹘皮甲、兵器等一一收集起来,之后在河谷中又找到了金狼大纛,这于他们的计划更是有利。 “对了,军中有谁会说回鹘语的?”曹璨问道。 曹十娘笑了一声,“那可多了去了,我们同回鹘有仇怨,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学他们语言便是最要紧的事。” “那可太好了,我本还以为要费些周折,没想到竟然能如此顺畅!” “咱们休息一晚,天明后就去凉州!” 凉州西城墙下,尸骸堆积如山,陈汉伦抹了把脸上的血和汗,手中横刀已是砍出数个缺口。 他已是第三次率军攻上城头,又被守军拼死击退,凉州守将虽然是纥密这个废物,但手底下将军却不是蠢货。 绳梯全部用完了,他们无法再登城,要入城,只能走城门。 回鹘城墙上守将浑末也是一身伤,这些宋军不知从哪儿来的,发什么疯来攻打凉州,城中的兵马调了一半去灵州,也不知援军何时才能来。 “将军,快看,是金狼王纛,是叶护大人来了!”突然,城头上一个士兵指着远方喊道。 浑末抬头,果真见远方地平线处出现一支大军,金狼大旗在阳光下分外刺眼。 “他们正以战斗形式向伊州军后方逼近!”士兵兴奋喊道。 陈汉伦也发现了后方的大军,他高声喊道:“快撤!撤!” 号角吹响,城下的伊州军立即从城门处撤退,尚未集结完毕便朝着南方撤去,城墙上的回鹘士兵爆发出欢呼声,紧接着,城门竟然打开了。 城门中一支骑兵朝着撤退的伊州军而去,妄图阻拦他们的脚步,在他们看来,这支宋军完蛋了! 可是,远处的回鹘大军始终保持着战斗队形,却没有追着宋军而去,而是直向城门冲击,离得近了,才发现那穿着金甲、戴着金头盔的哪里是塔塔统叶护,是一个年轻的宋人! “不好,中计了!” 可此刻为时已晚,撤退的伊州军再度回转,这次,轮到他们阻拦回鹘骑兵的路线了。 凉州守军忙要关闭城门,曹十娘一马当先冲入城中,带着刺的软鞭已化作短刀,将迎来的守门官斩于马下。 “归义军入城!降者不杀!”曹十娘清亮的声音在城门洞中回荡。 精心挑选的三百余名会说回鹘话的归义军士兵齐声高呼,“归义军入城!降者不杀!”声浪在城墙间震荡,守军顿时大乱。 穿着金甲的曹璨入城后便将身上金甲给脱了,刚甩落在地,倏地迎面一阵风,曹璨当即低头,手上一阵巨震。 虎口处竟然崩裂了,他朝前看去,拿着斧头的回鹘将军怒视着自己,“塔塔统叶护在哪里?你为何有金狼王旗和金甲?” 曹璨冷笑一声,“自然是死了,不然还能从哪里来?” “找死!”这人便是城墙上的浑末,他为自己的错误懊恼不已,便要亲自斩杀了归义军这小将才能弥补一二。 曹璨抽刀退后,浑末用斧尖挑起地上一截断矛,突然向曹璨面门掷来,曹璨偏头的瞬间,斧头已带着风声拦腰而至。 曹璨举刀格挡,金铁交鸣声震得城砖簌簌落灰。 曹璨借势后跃三步,靴跟碾碎半块带血的城砖,甬道两侧的火把将两人影子投在墙上,扭曲如搏斗的巨兽。 曹璨看了一眼墙壁,倏地发现对面回鹘人左腿微跛,腿脚处似有鲜血流下。 “将军的斧法,”曹璨倏地靠近浑末,嘲讽道:“像娘们儿挤羊奶般绵软。” 浑末瞳孔骤缩,斧头暴起劈砍时,曹璨突然反握长刀,“唰”得一声刺向浑末胸腹。 刀锋入肉三寸,却卡在了锁子甲之中。 浑末狞笑着抓住曹璨持刀的手腕,骨裂声清晰可闻,剧痛中曹璨抬腿踢向对方伤腿,在浑末闷哼弯腰时,染血的左手拔出腰间匕首,自下而上捅入浑末胡须覆盖着的咽喉。 鲜血喷溅,浑末手中斧头落地!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二十二章 各路消息 党项的两万大军在银州防御使李光俨的带领下直赴灵州,在城下被埋伏已久的焦继勋和折家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但他们人马众多,焦继勋和折家军占了便宜也不恋战,很快又带兵撤退离开。 吃了闷亏的李光俨满脸郁气入了城,径直去了冯继业的府衙。 “你说什么?凉州被宋军破了?”城中回鹘将领听了这消息,惊怒站起身来,“纥密王子呢?他如何了?” 李光俨在路上收到了这个消息,他是党项人,对回鹘丢了一个城池的事并没有太大感想,只觉得塔塔统过于自大,竟然为探明前路便敢过河谷,被埋伏也是活该。 还让人捡去了他的金甲,扮作他的模样堂而皇之闯入城去,什么金狼勇士,也不过如此。 李光俨眼中嘲讽神色一闪而过,继而朝回鹘将领道:“纥密王子被杀,凉州军民已是被宋军控制,哦多了,这次领兵去的是归义军。” “归义军!”这几个字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这将领心中愤恨,“来日定要踏破他们城头,杀尽沙州人!” “放心,届时本将定会助你!”冯继业只想将人先安抚下来,心里却是觉得烦闷,回鹘塔塔统叶护率领大军被归义军打败,还丢了重要的凉州,这对他们可不是好消息。 “报—”外面信兵快步走了进来,“回鹘叶护大人命人送来给冯将军。” 冯继业还没开口,回鹘将领脸上露出惊喜,立即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一把拿过信兵手上信报拆开就看。 信兵偷瞄了一眼冯继业,见他脸色铁青,忙躬身退了下去,这些人胆子大,却实在不懂礼数。 信报说了是个冯将军的,那回鹘人竟自说自话就抢了过去。 还有这城中...适才一路走来,家家户户紧闭门窗,商铺也都关了门,米粮商铺更是受府衙命令,将其粮食都上缴到了府库中。 城中百姓虽闭门不出,可那些回鹘人、党项人却时不时闹些乱子出来,不是抢了这家人的金银,就是劫了那家的姑娘,闹得城中人心惶惶。 可冯将军,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南城门城墙处,一行四五人站在阴影中,将手中钱袋小心递给面前站着的兵卒,“小人只有这么多了,还请大人行行好,让我们出城去吧!” 对面站着的是个指挥,他掂了掂钱袋,啐了一口道:“就这些?分给弟兄们连杯水酒都买不到,寒碜谁呢?” 说着寒碜,却也没见他将钱袋还回去,领头的男人卑躬屈膝,搓着手道:“大人行行好,这是小人能拿出的所有银子了!” 他们是城中百姓,冯继业反得太过突然,等他们反应过来,城门关闭,已是逃不出去。 听闻前几日有富商买通了南城门守将,一家老小这才出城逃命去,他便也想如法炮制,可他拿出了所有银钱,却不知守城将看不上。 “那是你闺女?”指挥将钱袋收好,目光却瞄上男人身后一个垂着头的小姑娘,看着二八年华,姿容不算倾城,但也秀色可餐。 “大人,小人闺女已是定了亲...” 指挥哼了一声,“让她陪我一个时辰,我就放你们出城!” 一个时辰,足够干想干的事了! 指挥眼中闪烁着贪婪神色,这话却让女子惨白了脸,摇着头看向自己父亲。 “大人...”男子朝后退了几步,转头看了眼自己闺女,这是自小宠大的女儿,哪里舍得让她饲了眼前这头狼。 “罢了,咱们回去吧,这城不出了,只要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就好!”男子叹了一声,心中做了最坏的打算。 “哼,这里也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真当是你们自己家门口吗?”指挥哪里肯放过他们,命身后两侍卫将那姑娘拖过来。 “我们不出城了,大人您这是强抢民女啊!”这对夫妻大惊失色,上前阻止士兵的抢人行为。 姑娘身旁一个仆妇一个婢女,也是满脸惊慌得护在姑娘身前。 “砰—”男子哪里会是从军人的对手,很快就被甩到了一边,头碰在石头上,瞬间流下血来。 “爹爹—”姑娘见此便要上前去扶,士兵又推开女子母亲,轻松拽开仆妇和婢女,就把姑娘拎到了指挥面前。 “大人饶命,饶了她吧,我们还有些钱,都给大人!”夫妻二人哭着跪在地上哀求,眼见着指挥将自家闺女拖进了城墙下一间屋子。 “啊—这是什么世道啊,天杀的—” “指挥,守城之际行这等事怕是不好,传到将军耳中,恐是要治罪吧!”便在此时,一个身着轻甲的年轻守将从城墙上走下,推开屋门朝指挥说道。 指挥刚将外袍脱了,此刻见屋门突然打开,门口站着还是自己最看不顺眼的那个人,兴致一下子便没了。 传到将军耳中? 只要他不说,这里哪个有胆子敢去传这话? 前几日富商出城不也是如此,交了银子之后将他貌美小妾给自己玩了一个时辰,这才出得这城去。 将军知道了这件事吗? 不过他要是真将事情禀报上去,自己没准真要受罚,毕竟最近的军情就没一个好消息,将军这几日心情可想而知。 他悻悻从姑娘身上下来,姑娘立即缩到床角,用被子将自己整个人包了起来。 “好,算你厉害!”指挥甩手出了门,门外夫妻立即进了屋子,女子朝着床上的女儿扑了过去,男子跪在地上磕头。 “多谢这位大人救命之恩,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小将摇了摇头,说道:“城外并不安全,回鹘人和党项人在城外布置了人马,你们出去不一定能活命,还是留在城中,多少也能保几日安全!” 几日之后,便也说不准了! 男人又磕了一个头,抹去脸上水光道:“多谢将军,我们不出城了,我们回家去!” 一行人搀扶着离开了城门,小将看着他们身影走远,重新走上城墙,眉宇间尽是疲惫和忧愁。 灵州啊,怎么成了这样 夜幕降临,荒原上一片寂寥,焦继勋和折家军军营驻地外,迎来了一队人马。 “殿下,您怎么来了?”折御卿看到赵德昭亲自领兵前来,立即笑了起来,可看到赵德昭身后人马并不多,且其中不少都穿着彰武军的服饰,不由奇怪。 “是殿下救了末将!”陆泰当即朝焦继勋将那日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尤其对赵德昭这支突火枪队的赞叹更是连绵不绝,说的时候脸上兴奋之情掩饰都掩饰不住。 “突火枪队?”焦继勋朝赵德昭谢过之后,便朝着他们手中拿着的长管型武器看去。 “殿下,这东西真能在三百步外杀人,比起弓箭射程还要远?”焦继勋问道。 “何止是远,它能打穿盔甲!”陆泰是亲眼见到突火枪威力的,恨不能亲自给焦继勋演示一下。 赵德昭笑了笑:“的确是,不过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走吧,接下来该怎么做,我也要听听你们的想法!” 赵德昭朝着营中最大的一顶帐篷走去,还没走到,身后传来马蹄声,一个斥候从马背上翻身而下,没有瞧见焦继勋身前的赵德昭,朝焦继勋径直而去,“将军,刚收到的消息!” 焦继勋接了刚要打开,倏地收回手,转身递给赵德昭,“太子殿下请过目!” 赵德昭点了点头,接过军报就朝帐篷中走去,坐下后拆开一看,脸上立即露出笑意,“是曹十七,他没事,他明日就能抵达灵州。” “曹十七没死?”营帐外一个声音传来,继而窦说跑了进来,他刚才听说太子殿下来了灵州,立即从自己帐中跑了出来,刚到大帐门口就听到了曹十七的消息,悬了多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窦说?你也在?”赵德昭笑着看向许久不见的窦说,见他身量长了不少,人瘦了也显憔悴,想来为曹十七的失联而忧心不已。 “见过殿下,”窦说行了礼,继续道:“曹十七没事就太好了!” “是,他去了伊州,会带五百人马前来,让我们等等他!”信中没有说具体的事,但赵德昭猜测,曹十七必定有重要的事要同他们说。 “既然如此,那便等他明日到了再谈!”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二十三章 灵州人质 翌日天明时分,塔塔统带着几千残兵也到了灵州,晌午时分,曹彬率领的朝廷大军抵达,留东门不动,其余三门俱是派了人围了起来。 攻城的器械在城外慢慢组建起来,曹彬本以为能在灵州城外见到曹璨,可到了之后只看到了彰武军和赵德昭的突火枪队,不见曹璨人影。 难不成归义军没有出兵? “曹将军!”曹彬作为此次战役主帅,也没功夫多想曹璨在哪里,他见到赵德昭之后,便同他商议起了如何攻下灵州。 “我此前让曹十七修筑边防,灵州城是第一座重修过的边城,不仅加固了外城,还重修了瓮城,就算有霹雳弹强攻,外城许是容易,但到了瓮城...”赵德昭叹了一声,从未想过从前用来防御异族的高厚城墙,眼下成了阻碍自己步伐的利器。 曹彬点头,记得当初因为修筑城墙一事,官家还特地赏赐了冯继业,同时让灵州修撰城防图册派到山前七州。 当时图册修撰好之后也送了一份来开封,自己作为枢密院官吏自然是能查看,彼时也可为之惊叹过。 城墙采用“丁顺交错”砌法,砖缝用糯米灰浆,如此城墙更为坚固,羊马墙高约一丈五,瓮城砌了三座,门道设千斤闸。 此外,城墙上还开了悬眼,便是斜孔,可从中倾倒金汁,而马面和垛口可形成交叉攻击,配合瓮城—羊马墙实现多重防御。 殿下说得对啊,就算有霹雳弹、突火枪,攻破了城门之后也难以突破瓮城,就算能,损失怕也惨重。 “那就围着,灵州粮草用完了之后,看他们投不投降!”陆泰哼了一声道。 “反的是冯继业,灵州城中百姓可不都是叛贼,如此做,是要让百姓寒心吗?”焦继勋没让赵德昭和曹彬有开口的机会,立即转头训斥了陆泰一句。 今日是灵州反了,朝廷不管城中百姓,他日又哪个城池反了,有前车之鉴,想来城中百姓官吏会第一时间站在反贼一方。 “那要怎么办?”陆泰皱了眉嘀咕道。 “曹十七让我们等他,或许他有什么主意...” “殿下,将军,灵州城墙有动静!” 一个斥候在门外禀报,帐中几人闻言立即起身朝外走去,曹彬走到外面朝城墙方向看去,“灵州怎么了?不会准备出城迎击吧!” “殿下你看,是...” 不用走上瞭望塔,他们便看见一排十几人被推在了城墙上,窦说朝前走了几步,认出其中一个是吕端,另外还有魏咸信,便是连他妹妹五娘也被推了上去。 “这狗贼是要拿城中官吏的性命做要挟!”陆泰当即跳了起来,火冒三丈握紧了陌刀,肢解在刀柄上收紧,青筋暴起。 他早就听闻冯继业凶残,竟连自己兄长都能残杀,眼下为了自己,这些同他毫不相关的朝廷官吏们,他岂能放过? “牵我的马来!”赵德昭朝周威道。 “殿下是要...”周围诸人闻言满脸惊色。 “我去同他谈谈!” “殿下不可!”曹彬拦在赵德昭身前,“要去,也该是本将去!” 赵德昭看了曹彬半晌,遂即点头,“好,将军小心!” 曹彬上了自己坐骑,带着三五亲卫朝城墙下而去,离城墙百步远之处停了下来。 “冯继业,”曹彬声如洪钟,“你身为朝廷钦封节度使,却挟持同僚对抗天兵,可知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城楼上传来一声狂笑,继而一个身着铠甲的魁梧身影出现在城垛后,不是冯继业又是哪个? “曹将军好大的官威啊!”冯继业讥诮道:“这些官员可是站在本将这一边的!” 这话纯属无稽之谈,茶马司吕端听完这话就翻了个白眼,神情很是不屑。 曹彬捕捉到了这小动作,继续道:“冯将军若开城投降,本将可保你性命!何必拉着全城官员陪葬?” “少废话,”冯继业听了这话板了脸色,一把抓了身旁吕端,将他半个身子压在城墙外,“一个个都想让本将投降,做你们的春秋大梦,若敢攻城,本将就把这些人一个个扔下去!” 吕端面色惨白,却强撑着喊道:“曹将军不必顾虑下官,冯继业残暴不仁,回鹘党项在城中枉顾百姓死活—” 话未说完,冯继业一记耳光将他打翻在地,“果真是朝廷的好狗!” 曹彬见此,知道冯继业不会听劝,神情更是凝重,“冯将军好自为之!” 说罢,曹彬拨转马头返回营中。 城墙上,被捆绑的官员们看着曹彬无功而返,个个面色惨白,有的人已是站立不稳。 吕端脸颊高高肿起,吐出一个带血的牙齿,其他官员不忍去看,魏咸信见此,更是担心自己妹妹魏五娘。 “当初就不该带着你一起来灵州,你若在京师便好了!”魏咸信嘟嘟囔囔,想着要是京师的长辈听闻了他们的消息,该是多伤心啊。 五娘自小聪明,深受宠爱,他赴灵州上任,五娘缠着要一起来,家里人拗不过,只好让她跟随。 自己死了就死了,还有两个兄长可以代为尽孝,可五娘要是死在灵州,父亲怕是会受不住啊 “怕什么!”魏五娘眼睛盯着远方宋军大营,“死就死,五娘不怕,冯继业贼子拿咱们要挟朝廷,他就是怂蛋软货,要不然他凭本事和朝廷打呀!” “五娘你不要说这种话,一个姑娘家,以后嫁不出去!”魏咸信习惯性地训斥道,说完突然意识到眼下处境,又叹了一声,还以后呢,怕是连明日都没有了。 “魏家的女儿果然胆子大,”冯继业站在城墙上也听到了这话,“不过你这激将法同本将没用,你要是再多嘴,第一个把你丢下去,你看,这城墙多高啊,摔下去脑浆崩裂,四肢俱断,啧啧啧,那样可就不好看了...” 魏五娘到底还是个姑娘,听了这话想象了一下自己摔下去的模样,心肝胆都颤了一下,哼了一声转过头不说话了。 曹彬回到中军帐,朝赵德昭说道:“冯继业拿全城官吏为质,这一战,只怕不好打!” 从前打辽国也好,打江南也罢,还从未遇到过此种进退两难的情形。 “冯继业如此做,明显是要逼我们担了屠杀朝廷命官的责任,若真如此,就算攻下灵州,朝廷在西北的威望也会一落千丈。”赵德昭说道。 陆泰一拳砸在案几上,“难道任由这叛贼嚣张?朝廷数万大军,还怕他一个灵州不成?” “但也拖不得,”曹彬继续道:“回鹘、党项说不定还有后招,速速拿回灵州,才无后顾之忧...” 才能好好收拾这俩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等曹十七,”赵德昭想了片刻后道:“他从前为灵州守将,此前传信让我们等他来,说不定他会有办法。” 曹十七在天明十分抵达,赵德昭听见声音出到帐外,见到他的时候,曹十七整个人快要脱了力。 “让他在伊州休息他也不听,非得自己带着人马来灵州。”这是随他一同前来的赵昌言同赵德昭抱怨的话,遂即也将他们为何会在伊州这件事同赵德昭解释了清楚。 “伊州在陈将军带领下去了凉州,想来很快能有消息!”赵昌言又道。 “伊州军去了凉州?”赵德昭听了这话后,意识到怕就是如此,围攻彰武军的回鹘大军才突然在葫芦谷撤退,这是回援去了。 “末将如何能安心待在伊州等消息,灵州闹成这样,末将...有罪!”曹十七朝着灵州方向看了一眼,泛了鱼肚白的天边,云霞渐渐染上橘色,新的一日就要来了。 可灵州城中的百姓,他们又会是以何种心情来面对新的一天。 又有多少百姓,会再也看不见明日的太阳! 他应该更警醒一些,在发现了冯继业的异常之后便赶紧告知朝廷,而不是同窦说二人坚持自己去查探证据。 “走,去见曹将军!”赵德昭没有为此多说什么,命人去传焦继勋等人,自己则带着曹十七去了曹彬帐中。 很快有人送来了热茶和点心,曹十七和赵昌言填了肚子,休息了一刻钟之后,多少也缓了过来。 “说罢,要我们等你,你是有什么主意?”曹彬当先开口问道。 曹十七朝曹彬拱了拱手,说道:“灵州城是末将修筑,彼时也留了个心眼,修了一条密道,当初考虑的是可从密道运送粮草,不至于被敌军围困。” 他也是从密道进城打算同麾下取得联系,可看到的却是他们被残杀了的尸体,出城时因为被发现了踪迹,不好再由密道出,只得拼死突围出城,这才身负重伤。 不过也好,至少这条密道没有被冯继业发现,也才能给此次攻打灵州留了一线生机。 诸人有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赵德昭立即问道:“城中可有多少人知道这条密道?” 曹十七摇了摇头,“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被冯继业杀了!” 赵昌言闻言很是同情地看了一眼曹十七,自己带出来的兄弟被冯继业尽数杀死,换做是自己,只要留着一口气,也要报仇。 “冯继业拿灵州官吏为质,就算有密道,也不能大张旗鼓行事,”曹彬蜷起手指点了点桌面,“要先保证他们安全才好。” “末将愿意入城,”曹十七立即道:“我从密道进去,冯继业不得人心,且性格多疑,我可以进城策反,就算策反不了...” “攻心为上!”赵德昭和曹彬对视一眼,觉得这的确是眼下最好的方法。 “末将愿意同曹将军一起去,”赵昌言立即请求道:“曹将军此前受伤,身体还未大好...” “好,赵昌言、曹十七,你二人挑三十人走密道入城,优先营救灵州官吏,而后再行策反一事,若成,递消息出来,咱们再商议个对策!”赵德昭说道。 “是,末将遵命!”曹十七和赵昌言拱手领命,此刻的曹十七,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坚毅神色。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二十四章 人心浮动 深夜,西城城门处突然起了动静,一小队人马试图在夜色掩盖下攀爬入城,不过好在被城墙上巡逻的守兵发现。 骚乱过后,城墙又恢复了寂静。 “哼,就几十个人也想上得城墙?真当咱们灵州是吃素的!”守将啐了一口,看着朝远方离去的朝廷人马嘲讽骂道。 “都警醒着些,谁知道他们还不会再来一次!”守将说完后,环顾了一圈走下了城墙。 冯将军用城中官吏为质,这些朝廷人马投鼠忌器,不敢大肆攻城,在自己看来,端的是妇人之仁。 而在南门一处荒废宅院中,一口水缸的盖子突然动了一下,从地下露出一双眼睛,他警惕地朝院中扫了一眼,见院中还是原来模样,掀开盖子之后钻了出来。 “都出来吧,小声些!”曹十七朝缸里小声喊道,继而一个个人便从中露了出来。 “我先走一步,你们天亮才出门!”曹十七同赵昌言点了点头,带了几个人便打开院门走了出去。 “好!你千万小心!”赵昌言的任务是扰乱人心,现在大晚上的外面也没多少人,还是在这院子里歇息片刻。 曹十七在灵州这两年,也不是只同自己麾下混在一起,也结识了几个武将,能投自己脾性的,自然多是忠厚之辈。 曹十七觉得,眼下这种情况,他们或许会是突破口。 天亮了之后,灵州这些人质晚上收押回去,白天继续推上城墙展示给朝廷人马看。 城外军营没有什么动静,攻城器械当初是怎么带来的,眼下仍旧放在原地未动。 除了巡逻的兵卒在营中走动,其余人马皆是安静得很,这番景象,落在灵州城眼中,自是得意非常。 可这得意并没有持续多久,城中这几日也不平静,有一日早上发现酒肆中死了两个回鹘人,一查说是同党项人起了冲突,被党项人给杀了的。 下晌的时候,党项人在接头公然调戏良家女子,被巡逻官兵呵止之后恼羞成怒,当街拔刀将那官兵砍成重伤,这件事又被传得沸沸扬扬,可最后也没见冯继业如何处置了那党项人。 此事,让城中原灵州守将们很是不满,私心觉得他们灵州虽然同党项、回鹘联盟,但也不至于如此讨好低声下气。 守将的不满传到了冯继业的耳中,他自是又发了一通脾气,觉得他们也太不懂眼下形势,而后觉得守将的不满或许会影响大战,于是更换了几个抱怨最重的守将职务。 这番动作更是人心惶惶,很多人觉得就算冯继业真占了灵州,今后怕也没有汉人将领的份,甚至想着,届时会不会灵州成了党项或者回鹘的灵州。 如此一来,人心浮动 第六日晚间,赵德昭收到自城中递出来的消息,冯继业关押人质的地方已经找到,明日子时,大军攻城分散城中注意力,他们会在城中将人质先行救出。 “曹十七还说了,他已成功策反南门守将,届时会打开南门,大军可从那儿入城!” 等待六日的煎熬在这一刻终于烟消云散,曹彬长舒一口气,点头道:“好,明日我带人攻打西门吸引灵州守军,焦将军,你带领彰武军自南门入城,冯继业...要活的!” “是!”焦继勋道。 这日夜晚,冯继业登上城墙,远远看着城外连绵的军营篝火,像无数只野兽的眼睛,在河岸中冷冷得盯着自己。 夜风呼啸,吹得他铠甲下的单衣冰凉,冯继业联想起这几日流言,心中莫名有了一丝烦躁。 “将军,夜深了,该歇息了!”亲兵小心翼翼靠近说道。 冯继业冷哼一声,“歇息?曹彬的大军就在城外,你让本将怎么歇息?” 亲兵不敢再言,低头退远了些许。 冯继业继续看向远方,一连六七日,朝廷大军只一日夜间妄图攀爬上墙之外,其余皆没有任何动静,想来还是忌惮城中那些官吏。 冯继业安慰了自己一番,这才转身走下城墙,穿过街道时,见一家酒肆仍亮着灯火,里面传来放肆的笑声和粗狂的歌声,是党项人。 “哈哈哈,现在这情形可太好了,回鹘丢了凉州,纥密死了,塔塔统带着几万人马现在就剩了一千多,回鹘气数已尽,今后西北可就是咱们党项的了。” “那是,冯继业这厮,现在怕是吓得睡不着觉了吧,城外这么多大军,到时要打不过,咱们还有地方去,他能去哪儿?” “还不是怕死,要换做我们党项人,早就杀出城去,砍下曹彬的脑袋了!” 冯继业站在街道上,拳头捏得咯吱作响,这些党项人,平日在他面前尚且收敛一些,不想在他背后竟如此嚣张。 他手扶上腰间长刀,心中有股冲动拔刀砍了他们这帮狂妄之徒,但最后只是阴沉着脸离开。 现在城中人心浮动,若再激起党项人和回鹘人的反抗,内外交困之下,灵州必破。 回到府邸,冯继业一脚踹开书房的门,想起刚才听到那些话,心中愈发焦躁,一拳砸在多宝柜上,瓶瓶罐罐瞬间碎了一地。 门外正好有亲兵走来,见到这一幕立即缩了脖子。 “又有什么事?”冯继业见了人问道。 “将军,刚有人来报,说北门的守将王焕,昨夜曾秘密派人出城...” “你确定?”冯继业迷了眼睛。 “只是传言,尚未查实,小人请问将军,可要派人去查?” “查?”冯继业朝门口走了两步,眼中杀意毕现,“不用查了,传本将命令,即刻拿下王焕,斩首示众!” “将军,若是误杀忠良,会不会...” “忠良?这世上哪有什么忠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杀了!” 亲兵不敢再劝,只得低头称是,很快,南门守将王焕以“通敌”之罪斩首,头颅悬挂在城墙上,鲜血滴了一夜。 消息回禀给冯继业,冯继业却并无半点安稳,他总觉得,灵州城就像一张紧绷的弓,随时都会崩断! 而城外,曹彬大军,正静静等待着那一刻。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二十五章 破城 子时时分,城中突然喧闹起来,冯继业走出书房朝外看去,只见南方的天空火光冲天。 “将军,粮草走水!”亲兵匆匆跑来禀报,灵州本就被围困,粮草可是关乎城中多少人的性命,这一烧,接下来灵州要怎么守? “报—”又有新兵跑来,“将军,曹彬攻城了!” 这么巧? 冯继业捏紧了拳头,城中有奸细,这一招是要让他们自乱阵脚。 “慌什么?本将还没死呢!”冯继业大步朝前走,又道:“把人质押上城墙,曹彬要真敢攻城,就给本将把人扔下去!” “是!”亲兵转身就走,跑去府衙大牢把人质提出来。 可当亲兵抵达牢房时,看到的是横七竖八倒着的狱卒,牢房里头空荡荡的,里面哪里还有人,连一根头发丝也没有了。 “怎么会...” 一行十几个人已是通过小院的水缸,自密道出了灵州城,吕端一边走一边感叹,年轻人的脑子就是好使啊,要换做他来修城墙,哪里会想到修一条密道的。 可多亏了曹十七这一出,要不然他们这下场定然凄惨,摔死就算了,不知能不能留个全尸。 密道外有人接应,接到了人立即返回了大营之中,曹十七却再度返回密道,他这仇可还没报呢! 曹十七带着十几人返回了府衙大牢,冯继业听闻人质被救走,定然会忍不住想来看一看的吧! 他这人多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果不其然,曹十七在府衙中没等多久,便看到了一身怒意的冯继业,他瞅准时机,从遮蔽处朝冯继业冲去。 曹十七的刀锋在火光中划出一道锋芒,直劈冯继业面门,二人身后亲兵也战在一处。 “铛—” 冯继业横刀格挡,火星四溅,他看清面前的人后,狞笑一声,“曹十七?你命真大,竟然还没有死,这几日城中的事,都是你搞出来的?” 曹十七冷眼看着眼前之人,心中仇恨更是浓烈,“是,我要亲手杀了你,为我兄弟报仇!” “杀我?有本事来啊!”冯继业说完这话,手中猛然发力,刀刃顺着曹十七刀身一绞,曹十七虎口剧震,长刀险些脱手。 “你不过就是个守门将,得朝廷几分青眼罢了,也敢在本将面前叫嚣!本将杀辽人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呢!” 曹十七咬牙不语,左肩的旧伤隐隐作痛,赵昌言说得对,他这伤本就没有大好,使不上力让他的刀势也慢了几分。 冯继业看准破绽,长刀猛然横扫,曹十七急退,刀刃仍旧在他胸前划开了一道口子。 “咳—”曹十七踉跄几步,刀尖拄地才稳住身形。 “去死吧!”冯继业大步逼近,长刀高举,刀刃映着火光,血色中照出曹十七的双眼,让他看见了眼中满含的不甘。 “嗖—” 就在此时,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直取冯继业咽喉,冯继业仓促侧头,箭矢擦着他的脖颈而过,带出一丝血痕。 “曹十七,你真不要命了!”赵昌言手持硬弓,从街角急奔而来。 冯继业抹了一把脖子上的血,眼中凶光大盛,“又来一个送死的!” 赵昌言手中长刀如龙,直刺冯继业心口,冯继业挥刀格挡,却不想曹十七竟强撑起身,一刀横斩他下盘。 “嗤—” 刀锋划过冯继业大腿,鲜血喷涌,冯继业怒吼一声,长刀猛然下劈,赵昌言手中长刀一挑,“铿”得一声,硬生生架住这一击。 “南门破了,大军入城了!”远处传来人们喊声。 冯继业浑身一震,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慌乱。 “冯继业,你大势已去!”赵昌言嗤笑一声道。 “怎么会?”冯继业看着他们二人,“是你们搞得鬼!” “对,却也不对,”曹十七冷声道:“要不是你凶残多疑,失了军心民心,也不至于让我们从内攻破!” 冯继业狂吼一声,长刀疯狂挥舞,一时竟逼得二人连连后退,但他腿上伤口血流如注,脚步已是开始踉跄。 曹十七看准时机猛扑而上,一刀刺入冯继业肋下,冯继业吃痛下突然爆发出了最后的狠厉,反手一拳砸在曹十七背上,将他打趴在了地上。 赵昌言趁机一刀突刺,刀尖贯穿冯继业肩膀,冯继业踉跄后退,撞在州衙前的石狮上,长刀“当啷”落地。 “将军,西门和北门都被攻破了,我们...败了!” 远处传来新兵喊声,冯继业喘着粗气,看了看血流如注的伤口,又看向远处越来越近的火把长龙,他很想问一句党项人和回鹘人去哪儿了。 但问了又有什么用呢? 他们本就同自己不是一条心,眼下城破了,还能为守灵州死战到底吗? 不会的,定然已是寻了机会逃出去了! 冯继业想着,猛得拔出腰间短刀,赵昌言以为他要拼命,急忙举刀戒备,却见冯继业反手刺向自己咽喉,竟是要自尽! “休想!”赵昌言当即挥刀,刀尖击落冯继业手中短刀,正好远处彰武军也到了,见此立即将人绑了起来。 “别让他死了!”赵昌言朝来人说道。 带队的正好是陆泰,闻言朝赵昌言拱了拱手,“小将军好身手,竟能单枪匹马将冯继业拿下,少年英雄,敬佩敬佩!” 赵昌言拱手还礼,“不是单枪匹马,是我同曹十七一起拿的人!” 陆泰看了眼倒在地上的曹十七,忍不住关怀道:“曹小将军可还好?这得赶紧瞧个大夫才好吧!” 赵昌言心中生气,觉得曹十七为了报仇也太不爱惜自己身体,他那一众黄泉下的兄弟看见他如此糟践,难道会安心不成? 可他也确实不能不管,只好叹了一声,弯腰将他扶了起来,“还能走?药都带着吧,外头不用管了,曹将军和殿下都在,你先管好你自己身体吧!” 话说完,远远就传来一声哭腔,“曹十七!” 二人停下脚步转头去看,就见窦说骑着一匹马急速赶来,“你怎么又回去了,吓死我了,好了好了,你赶紧歇歇吧,我可不想回京师给你报丧啊!” 赵昌言看着哭哭啼啼的窦说,叹了一声,唤来俩亲兵让他们扶好人,朝窦说道:“交给你照顾了!” “哦哦,好...”窦说点了点头,刚要问他去哪儿,就见赵昌言骑着马已经跑远了去。 “到底是武将,身手真好!”窦说自顾自感叹了一句,这才吩咐着赶紧把曹十七扶进去休息上药。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二十六章 收拾他们! 冯继业已被擒下,城中兵卒自然投了降,曹彬接管了灵州,救出的人质也再度返回城中。 魏咸信作为灵州刺史,虽然受了惊吓,但败坏多日的民生还得靠他来恢复,他也不得不赶紧调整好硬着头皮上了衙门。 茶马司本是为了同西域各族交易才建立的,如今最大的两个合作方反了朝廷,茶马司倒也用不着重新开衙,茶马司的人手都被魏咸信收去调配。 城外,拓拔信和李光俨的人马分开,一个回夏州,一个回银州,他们纵然人马众多,同回鹘合并或许还能同宋军一战,可眼下情景,何必呢? “将军,你看前面!” 拓拔信的人马在灵州城外被彰武军和折家军击败,所带不过残兵,不多也有不多的好处,就是回城速度快。 可令他不解的是,这才出城没多久,怎么就被宋军给追到了前头? 不,他们是特地在这里等着他们的。 “就这么点人,这是看不起谁呢!”拓拔信年轻气盛,见对方不过五六百人,自己可有两千人马,心中多有不忿。 拓拔信朝后一挥手,前排骑兵立即弯弓搭箭,只待一声令下就要射箭冲锋,可就在这时,对面人马倏地分作两队,一队手中拿着长管形的不知什么东西,黑漆漆得洞口对准了他们。 “那是什么?”拓拔信眉头一蹙,本能感觉到了危险,“上盾!” 拓拔信的话音刚落,耳边连绵的“砰砰”之声不绝于耳,拓拔信被亲卫护在中间,可很快发现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了下去。 “这怎么可能!”拓拔信看着地上被击穿了的盾牌,眼中满是震惊。 半个时辰后,拓拔信被捆着扔到了赵德昭面前,他却是听周威禀报满脸都是可惜。 “爆了五支,不能再用了,还有七支有了裂缝,许是长时间使用的缘故!” “看来回去还得再改进。”赵德昭看着面前报废的突火枪,“这些数据你记录好,报废的突火枪也要带回去研究。” “是,末将遵命!” 说完了话,赵德昭才看向拓拔信,“李光信?我还以为是李光睿亲自来灵州呢!” “本将拓拔信,不是李光信!”拓拔信大声道。 赵德昭笑了一声,“拓拔信便拓拔信,你姓不姓李同我有什么关系,我大宋又不姓李!” 拓拔信被这一句顶得脸庞通红,可却不知如何反驳,最后啐一口,道:“不过就是拿回了灵州罢了,有什么了不起,你们还是想一想,为什么你们宋国的官要反?” “不过就是贪心不足蛇吞象,还有就是你们这帮狼子野心的在旁煽风点火罢了...”赵德昭低头看向拓拔信,哼道:“想来我大宋对你们够客气的了,茶马司建在灵州,就是方便你们商贸往来,大宋的茶叶、丝绸、瓷器等东西,你们需要的我们就提供,怎么你们还不知足?” 拓拔信“呸”了一声,“只不过是暂时罢了,你们打完辽国打南方,不也不知足?总有一日,定会瞄准西北,我们总不能等着挨打吧!” 拓拔信哂笑一声,继续道:“不过就是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废话那么多做什么?” “啪!”脸颊传来疼痛,周威用力一巴掌把人扇下地上,“敢对殿下无礼,该死!” “原来你就是太子赵德昭?一副假仁假义的模样,我呸!”拓拔信爬起来挺直身子,看向赵德昭的眼中满是不屑。 “原来你竟然认为本殿下假仁假义啊...”赵德昭听了这话笑了一声,似乎在思索什么,过后道:“那你得留着命好好瞧瞧,看清楚本殿下对你们党项人,是不是假仁假义了!” 拓拔信从这番话中听出某种意图,忍不住怒道:“你想做什么?” 赵德昭走近拓拔信,伸手捏住拓拔信下巴说道:“做什么?你们党项联合冯继业谋反,该不会以为朝廷只要拿回灵州,就能既往不咎了吧,既然你们不愿意安生过日子,那就只能...” “你们敢?” “等着瞧啊!”赵德昭松开手,朝周威道:“回灵州,接下来该同曹将军商量商量,如何收拾党项和回鹘了!” 回到灵州城,赵德昭便听闻彰武军将妄图从东门逃出去的塔塔统给擒了下来,虽然这次塔塔统早早换了普通兵卒的戎服铠甲,但仍旧没有逃过焦继勋的眼睛。 异族将领押入大牢,其余尽数在灵州城外斩了,也是大宋向西北各部族表明了态度,若有敢冒犯大宋者,定斩不饶! “对了殿下,归义军原来同伊州军一起攻下了凉州,这是刚来的战报!” 赵德昭打开战报,上面详细记载了曹璨率领的归义军同陈汉伦率领的伊州军是如何伏击塔塔统大军,又捡了他的装扮诈骗凉州开了城门。 “果真是他能想出来的主意!”赵德昭看完之后笑着朝曹彬道:“虎父无犬子,韬光这功可不小!” 曹彬心中得意,面上却还只能绷住,捋了捋胡子正色道:“都是小伎俩罢了,当不得殿下夸!” “曹枢密这话可错了,兵不血刃拿下凉州,这哪里是小伎俩,令郎可是深得真传,不愧是曹枢密之子!”焦继勋笑着说道。 赵德昭同焦继勋都夸赞了之后,其余官吏更是开口,将曹璨夸的天上有地上无,堂中一时热闹得很。 “既然凉州拿下,是否要趁机拿下甘州?” 这话是焦继勋问的,回鹘已然受到重创,况且他们联合大宋将领谋反,也该想到会有什么后果。 “本将正要说此事。”曹彬看向赵德昭,“本将以为,一举拿下甘州,夏州、银州、绥州、宥州、静州,如此一来,中原通往西域之通道才算通畅,河西才算是真正掌控在我大宋手中。” 如此说来,就是要把回鹘和党项都灭了啊! “殿下以为如何?”曹彬这话本就是同赵德昭说的,说完见赵德昭低头不语,想着难不成是不同意。 大宋都被欺负到这份上了,难道还要放纵回鹘、党项不成? 这次若还能放过他们,会将他们胆子喂得更肥,今后还不知又要惹出什么乱子来。 “甚好!”赵德昭知道曹彬是误会了自己意思,点头附和道:“甘州、夏州、银州三地最为要紧,拿下这三州,其余不攻自破了...” 夏州和银州是河套两大战略要地,夏州位于无定河上游,控制此地可威胁党项腹地,银州控制无定河下游,是党项人东进河东的跳板,一旦宋军占领银州,可威胁党项盐州,切断党项经济命脉,也就是青白盐的交易。 赵德昭起身走到曹彬面前,看着他桌案上的羊皮图纸,指向凉州、甘州方向道:“凉州既然已经被我大宋控制,攻下甘州也不是难事。”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二十七章 哪个方案? 说不难也就是相对而言,若凉州还在回鹘手中,那攻击甘州,宋军面临的便有可能是两面夹击、腹背受敌。 不考虑凉州会拖后腿的前提下,攻袭甘州便会简单一些。 “但是,重要的还是粮草后勤问题...”赵德昭手指在甘州和凉州之间划了一道线,“凉州至甘州三百里,灵州至甘州五百里,沿途多为荒漠、戈壁,缺乏稳定的水源。” 除了水源还有粮食,行军每人每日需两至三斤粮食,一万人的军队每天需两至三万斤,也就是二十石左右,若行军三十日,仅粮食就需六百石以上,还不包括马匹草料。 且运送粮草还需车马,载重有限且速度慢,是以历史上中原王朝多次攻打甘州,虽也有短时间内控制了城池的,但最后多少有因为补给困难而未能深入。 “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曹彬指向党项人所在的五州之地,说道:“我们攻打回鹘,还得提防党项人会不会从中截断粮道。” 这是个现实的问题,回鹘、党项虽也不是亲如一家,草原民族没有谁和谁会做到如此地步,但眼下他们却是唇亡齿寒。 聪明的做法,在大宋重新夺回灵州之后,他们更要联合,防止大宋各个击破,将河西掌控在手中。 “所以,我们还得分兵防备党项...”焦继勋看着舆图,神情颇是凝重。 赵昌言听这些将军商议军情,想着殿下说攻下甘州简单,可听听哪里简单了,明明艰难得很啊! “如此,便要提前囤粮,灵州、凉州作为战役中转站,囤积粮草、军械,在此处...”赵德昭指着一座山道:“在删丹山建立军寨,作为进军甘州的前哨站,缩短补给线...” 除此外,河西走廊多沙地,骆驼比牛马更适应,且单峰驼可载重三至四百斤,适合戈壁行军。 自灵州往甘州一路上也有不少绿洲,可用来作为据点或许水源和存量。 “可若如此,至少得提前个一年才成吧!”陆泰听了这番话后说道:“那是回鹘怕都缓过来了,说不定还能联络其他部族做好充分准备,还有辽国...” 陆泰这话在座的人都明白,眼下辽国忙于内乱无暇顾及他们,可一年半载之后呢? 若辽国解决内患,说不准对于回鹘党项之流,又能再横插一脚,届时就算粮草准备齐全了又如何? 说不定要面对更多的敌人! “还有一个办法,”赵德昭闻言继续道:“虽然冒险了些,但后勤问题或许就不会是个问题。” “什么办法?”曹彬问道。 赵德昭看向堂中诸人说道:“效仿霍去病千里奔袭,不带过多辎重,每人配双马,带十日干粮,快速攻袭甘州!” “此法是不是太过冒险!”曹彬皱眉,“若是攻不下甘州,没了粮食的情况下,这支大军便会...” “是,曹枢密说得没错,今日既然诸位都在,可一起商议个决定出来,是千里奔袭速战速决好,还是先行粮草,待囤够了粮草之后,再图甘州!” 赵德昭取了桌上纸张撕成几份,“将各自所想写下,而后再做统计!” 省得因为人情世故而做了违背自己内心的选择! 屋中七个人,为了不至于平票,赵德昭让周威也写下他心中所想,写完后打开一看。 四人选择千里奔袭,三人选择囤粮。 “既然如此,那就速速定下方略,尽早出发!”曹彬的意思,自然是他率兵前去,彰武军留在灵州戒备。 “我带突火枪队防备党项人,他们不会让我们如此轻松抵达甘州!”赵德昭说道。 “是!” 刺史府大厅,魏咸信坐在堂中,手边放着一堆文书,这是要他处理的灵州的事务。 可他眼睛却是盯着外面院子,他亲爱的妹妹五娘和窦家那郎君正在院中说话。 瞧两人扭扭捏捏的模样,也不知道在说什么话! “五娘对不住,那日我说的都不是真心,冯继业的人盯着我,我不敢带着你一起走!”窦说小心翼翼看着魏五娘,见她低着脑袋,也看不清脸上是什么神色。 “那日我出城后就遇到了追杀,冯继业的人差点把我杀了,还好曹十七将我救下,我才能去到延州...五娘,你是个很好的姑娘,我确实...确实...” 窦说脸上一阵热,想说的话就在嘴边,却说不出口,真怕说出口后,听到的是自己不愿听的回应。 窦说叹了一口气,见魏五娘还是垂着脑袋,心中更绝挫败,看来那日的事情,将他和五娘之间的可能也断了。 “罢了,”窦说语气寥落,“我不会勉强你,回鹘和党项谋反,想必朝廷对茶马司也会有另外的安排,我们说不定很快就要离开灵州,今后...” “你要走?”魏五娘听到这话后倏地抬头,看向窦说问道。 窦说突然听到魏五娘开口,“啊?”了一声,“对...吕大人是这么说的,毕竟和他们榷场要关了,茶马司说不定要换地方!” “所以你要回京?和京师小娘子成亲了?”魏五娘又道。 窦说忙摇头,“我...我...我没有啊,家里没说要给我说亲,”说完这话才觉不对,“我自然还是想和你...就是...你愿意跟我回京吗?” 魏五娘哼了一声,“婚姻大事,自然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谁家好人能私定终身?你若当真钟意我,自该请人上门,问我做什么?” 窦说站在原地,头脑一片空白,魏五娘的这几句话从左边耳朵飘进去,又从右边耳朵飘了出来。 这话什么意思? 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笨!”魏五娘看窦说呆愣模样,又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哎,五娘你...”窦说想要问个清楚,可见魏五娘已是快步走过院落不见了身影,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你平日不是挺机灵的吗?怎么今日如此不开窍,五娘的意思就是让你回京请示父母,而后上门提亲,懂?” 说话的是魏咸信,他手中拿着文书,整个人靠在门上,上下打量了窦说一番,叹道:“你这头脑,五娘嫁给你可要操碎了心!” 说完后,又自顾自嘀咕道:“不过笨点也好,不会欺负人!” 窦说脑中只剩了“提亲”二字,一时嘴角咧开不能自已,听到上头传来的嘲笑声后才朝着魏咸信躬身作揖,“多谢魏大人,下官这便写信回去禀报父母,魏大人放心,下官今后一定会好好对待五娘,不会让她受委屈!” “嗯!”魏咸信纡尊降贵得回了一个字,他自然觉得五娘值得更好的人,窦说虽是窦家人,但比起曹十七、赵昌言这些年轻二郎来,还是过于稚嫩了些。 不过谁都是这么走过来的,自己也曾稚嫩过,经历多了,自然会变得成熟。 只要他心中有五娘,能将五娘安危放在心上,能一心一意对她,这便足够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二十八章 所谓成长 入了夜的灵州城恢复了寂静,经过一场不算大战的攻城战之后,城中百姓仍旧惶恐。 但白日府衙出了公告,家中缺米粮的,可根据家中人口去府衙领一些,也让因为党项、回鹘而有损的商行去登记领赔偿等,有了这些措施,百姓的心才渐渐安定了不少。 “如此一来,灵州府衙的银钱怕也不大够,需要朝廷拨一些,还有最近的常平仓也要调用些。”魏咸信来给赵德昭禀报公务时,对所需的银钱和米粮做了统计。 经过多日围城,尤其是让回鹘和党项军队入城之后,城中所耗更是添了不少。 “我会同朝廷禀明此事,”赵德昭接过文书仔细看完,而后取出自己小印盖上,“朝廷会助灵州渡过这次难关,但这些...总该从党项和回鹘身上讨回来,哪有这么便宜他们的道理!” 魏咸信拱手称“是”,“这次多亏了曹十七曹小将军,要不是他貌死报信,灵州怕真就危矣。” 魏咸信已是从窦说那里听闻了所有事,不由感慨曹十七年纪轻轻便能有如此胆魄,在被冯继业追杀的时候,还能潜入城中打探消息,被重伤后还能逃出去,最后竟然带着伊州军来援。 曹十七最早的时候,可是太子殿下麾下将领,这以后啊...前途不可限量 魏咸信禀报完公务便离开了,赵德昭派人将文书送去开封,而后便听到门外有声音。 他抬头看去,却见曹十七拄着根拐杖朝他走了来,整个人脸色仍旧苍白无血色,虚弱得好似要乘风而去一般。 赵德昭立即站起身迎过去,“大夫说你这身子至少得养个月余,外伤十来处,内伤也重,你怎么还起身了?” 曹十七将拐扔到一边,撩了袍子就要跪下,赵德昭预判到了他的动作,一个箭步走到他身前扶住了他的胳膊,“你这是做什么?” “殿下,”曹十七神情羞愧,眼睛也通红一片,嘶哑的声音中带着哽咽,“末将自负,发觉城中异动未及时禀报,灵州无妄之灾,是末将之过!” “说什么胡话?”赵德昭对曹十七什么罪责都往自己身上揽的行为很是恼怒,用力将他扶正,而后把他带到一旁,按在了座位上。 “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就算换了是我,也未必能有你这般,不必妄自菲薄,这番你是立了大功,我会据实同朝廷禀报,放心!” 曹十七闻言却是摇了摇头,眼泪夺眶而出,堂堂七尺男儿,按理说有泪不轻弹,可曹十七不知这些日子他到底流了多少泪,只要想起躺在血泊中的那些兄弟们,他便心如刀绞。 “末将不敢居功,只是死去的那些兄弟...他们都还有父母妻儿,是我对不住他们...殿下...”曹十七觉得自己无用极了,就算他活着带回了伊州军又如何? 他们再也不会睁开眼,重新回到他们家中,看不到家人期盼的眼神,听不到一句关怀的话 赵德昭用力拍了拍曹十七的肩膀,低声道:“我能做的,便是会给他们家人足够的抚恤,灵州城也会记住他们。” 多说无益,那些是同曹十七朝夕相处、并肩作战的兄弟,如今尽数死在冯继业刀下,只剩他一个人,这种痛苦他无法感同身受。 但这何尝不是一种成长呢? 不过这成长的代价太大,大到或许会改变一个人,比如曹十七,曾经的他性格跳脱,经过这一次后,他变得比原来沉稳,相信将来无论做任何决定,都会思虑更多,不会贸然行事。 “你若还想做大宋的将军,这就该回去歇着,将身体养好,”赵德昭看着曹十七垂着的脑袋,眉头一蹙,继续道:“当然,若你没有这个念头,我也愿意成全—” “不!”曹十七猛得看向赵德昭,“曹十七永远是大宋的将军,殿下要末将做什么,末将绝无二话!” 赵德昭为自己的顾虑多了丝愧疚,缓和了语气点了点头,“好!” 曹十七说完后站起身来,赵德昭忙唤了周威来,“将十七送回屋中,让人好好照顾着。” 周威对曹十七也是敬佩得很,他从赵昌言那里听说了他们在驿站相遇的经过,在心中已是做了千万次演算,若是自己,他又会如何做?能不能从冯继业的手底下逃出去。 最后的结果是,难! 殿下挑人的眼光果然是极好的,京师武有邹将军、种将军、何将军几个,文有吕状元、王提举他们 想到这儿,周威突然回过神来,自己不也是殿下的人吗? 周威将自己安慰好了,送了曹十七回屋休息之后,更是精神百倍得回到了赵德昭身边,作为殿下亲卫,他可定要尽心尽力,拼上自己性命,也不能让旁人伤殿下一根毫毛。 赵德昭不知周威去了一趟,回来怎么就跟打了鸡血一样亢奋,不过他没时间想这些,明日一早曹彬就要领兵急行甘州,在灵州没用上的霹雳弹便都要用在甘州了,但愿此行顺利。 他自己也要带着突火枪队提防党项,他们若不来还好,若是来了,就不想让着再回去! 夏州,李光睿收到了灵州城破,以及大宋攻打甘州的消息,脸色阴沉得就要滴下水来。 “如今这个形势...不如避其锋芒,不要再掺和了,修书给大宋朝廷,请罪、上贡,不要再消耗兵力了!” 说话的是野利和将军,早在李光睿决定联合回鹘同冯继业一起反叛时,他便不同意,党项实力不够,应该韬光养惠,积攒更多实力之后慢慢蚕食周边。 “难道现在送求和书去,宋国就能准了?”李光睿摇头,“既然走了这一步,后悔已经来不及了,硬着头皮也要继续走下去。” “不若这样,”另一位将军没藏庞说道:“我们趁宋国攻打甘州,将回鹘其余部落占了,扩大咱们自己实力。” 野利和闻言哼了一声,“趁火打劫也要看是什么时候,眼下已是同大宋结怨,还要在他们攻打回鹘时插一脚,真不怕死的不够快吗?” 一番话,让没藏庞脸色青白交加,他讪讪笑了笑,“是末将失言!” 野利和转头看向李光睿,继续道:“首领想怎么做?” “回鹘不能灭,”李光睿没有多想,“回鹘一旦没了,宋国就会将我们当做靶子,出兵切断宋军后路,也要让他们知道,我们党项也不是好惹的。” 野利和听到李光睿这番决定,心中只剩无奈,不过也只能领命,起身告退后自去准备。 没藏庞见野利和离开,故作忧虑叹道:“将军殚精竭虑,末将看着也很是忧心,不若这样,末将之女懂得一些按摩之法,不若让她为将军解解乏?” 李光睿抬眸扫向没藏庞,眼神一时冷厉如刀,不过一瞬后便移开了目光。 没藏庞本以为李光睿会拒绝,不想几息后便听他淡淡道:“好,那就劳烦了!” 没藏庞喜笑颜开,朝身边人使了个眼色,片刻后,便有一个女子走入屋中,没藏庞以眼神示意她好好服侍,而后告退离开。 女子亦步亦趋跟着李光睿到了后院屋中,她知道,过了今夜,她便是这府中的人,是...李光睿的人了! PS:隋唐时太医署设“按摩博士”,“按摩”成为官方医学分类,《唐六典》载按摩科治“风、寒、暑、湿、饥、饱、劳、逸”八疾。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二十九章 伏击 野利和带着党项人马去抄宋军后路的时候,赵德昭已是同突火枪队出了灵州城。 斥候朝四面散去,他们要确定党项是否出兵,若是出兵,他们又会走哪一条路。 自然,党项人也会有斥候前来。 在这种时候,便是瞧哪一方有本事了。 烈日将沙砾烤出蜃气,宋军斥候夏六指的皮甲烫得能烙饼。 夏六指名字叫夏靖,六指只不过是他的诨号,之所以有这个诨号,便是因为他生下来一只手就有六根手指,祖父觉得不详要砍了多余的那根,好在母亲拼死拦了下来。 多一根手指怎么了,又不是多只嘴巴能多吃他夏家一口饭,老人家见此也便作罢,不过自此对这个孙儿便不甚喜爱便是。 六指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从而对自己更为严格,夏练三伏冬练三久,最后入得禁军斥候营,心中所愿便是要多多立功,立大功,让祖父再也没有话说。 他此刻伏在红柳丛中,盯着三丈外那滩反常的水渍。 七月戈壁的晨露早该被蒸干,这分明是党项人用骆驼尿布的陷阱。 蝎子从眼前爬过,夏六指纹丝未动,直到一片沙枣叶在无风时突然翻转,他袖中的腕刺才稍稍出鞘半寸。 三十步外那丛骆驼刺微微颤动,叶片缝隙间闪过一线冷光。 夏六指眼睛眯了眯,党项人手中的弯刀暴露了其藏身之处。 党项斥候的后背已与砂地同色,他口中含着芦管,透过滚烫的沙砾监视宋军斥候,汗水滑进眼眶的瞬间,他突然看见宋军斥候突然暴起,身上衣袍卷着沙尘扑向右侧。 三支毒箭接连朝夏六指射去,却只在沙地上戳出滋滋作响的墨绿毒烟。 党项斥候知道自己暴露了藏身之处,立即从沙地中滚出,刀风顺着他的脊背劈向沙地,刀刃将阳光聚着灼目光斑,党项斥候的眼睛瞬间刺痛。 他闭眼的同时,反手劈出弯刀防在身前,却突然左腿一疼。 “宋狗狡诈!”他看着腿上一支铁蒺藜箭,箭镞入肉的痛苦让他忍不住皱了眉头。 便在此时,一阵闷雷传来,夏季的雨说下便下,豆大的雨点砸在滚烫砂地上腾起白雾。 趁此时机,党项斥候滚向旁边岩穴,伤口流出的血在雨中晕开,竟然微微发了紫。 “箭上有毒!” 夏六指哼笑一声,说道:“就准你们党项用毒,我们就不能用毒了?” 何况,这毒还是从内廷局而来,是此前殿下制作毒飞鼠时用过的,不过涂在箭上量少,致死怕是不能,只能让他行动迟缓罢了。 不过这也足够! 党项斥候头一阵阵发晕,他知道必得要速战速决,杀了那个宋人,不然他们大军路线安排便会经他透露给宋军,将军定下的抄了宋军后路的计策,便再无用处。 说不定,还会落入宋军的陷阱之中。 他撕下身上衣袍,快速将伤口扎进,而后握紧弯刀,猛得从岩穴后跃了出来。 “噗嗤!” 迎接他的却是宋人的尖刀,喉咙直接捅穿,鲜血喷溅而出。 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短短片刻功夫,灼热的阳光又重新照耀出来。 夏六指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汗水,确认党项人死透了,这才上前在他身上翻找起来,可惜只找到一块铭牌,上面用党项文字写了个“野利”二字。 “原来是野利和率军!”夏六指收起铭牌,看了一眼地上死尸,而后快速挖了个沙坑,将他推了进去,流沙很快将他掩埋。 夏六指又清扫了现场,保证看不出任何痕迹之后,转身朝着来处奔去。 野利和的大军没有等到斥候回来,心中便感到了不安,可再派出去的其他斥候却没有发现什么,没有宋军的踪迹,也没有那斥候的尸体。 “再探的话,怕是会赶不及!”野利和副将担忧道。 “本将也知道...”野利和看着前方沙碶,转头又看向自己大军,这次将三千重甲军尽数带出,想来就算宋军有提防,也不一定敌得过他们。 将军曾说过,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筹谋都没有作用! 野利和想罢,下令道:“继续前行!” 一个时辰后,重甲军的马蹄声将鹰嘴涧的鸟雀惊飞,野利和心脏猛得跳了一下,看向四周见没有其他动静,才重新催马前进。 三千重甲很快走到了鹰嘴涧中间,诸人也更是小心翼翼,可他们并未在两边崖壁上看到有宋军埋伏的迹象。 没有岩石、没有箭雨,没有声音 不,不对,有声音! 野利和抬手让大军停下,仔细聆听着那细小的“咔哒”声。 是什么? 不过还未等他想明白,平地倏地起了炸响,野利和朝后看去,眼前便是一只断臂飞过面前,撞向崖壁后掉落。 “啊—” “我的胳膊—” “我的腿—” 到处都是呼喊声,血肉交杂,不知是谁的腿配了谁的胳膊,也不知是谁的眼睛看见了谁的耳朵。 马匹的哀鸣同样瘆人,青骢马拖着挂满了肠子的肚腹狂奔,蹄铁上粘着的火棉仍在燃烧。 其中一匹马跑向崖壁时,倏地蹄下又是一阵炸响,瞬间将它掀翻在地,抽搐着直到没了生息。 穿着重甲有什么用? 还不是被炸得只剩了碎肉! “地下埋了东西!”野利和不敢妄动,可也不能不动,他看了眼四周,继而又道:“下马,朝崖壁上攀!” 宋军总不能将这些火药埋进石头里去吧! 赵德昭的确是没这个本事,不过在看到党项人行为后,笑着下令道:“放!” 绑着霹雳弹的弩箭朝着他们射去,山石崩裂,哀嚎的党项人再度滚落山崖,还在山崖下的党项人见此,早已萌生退意,后军变前军,朝着鹰嘴涧入口退了出去。 “突火枪!射!” 党项人尚且没有听懂“突火枪”是什么东西后,便见鹰嘴涧入口处站了几排宋军,堵住了去处。 而在他们手中,俱是拿着一支长管,黑黢黢的洞口对准了他们。 在发射命令下达之后,第一排宋军扣动了扳机,这些刻着螺旋凹槽的铜管,让子窠在空中高速旋转,他们的重甲不堪一击,直接被这些子窠洞穿,在崖壁上迸出朵朵血花。 没有打中的铅弹在岩壁间反弹成跳蛋效应,即便躲在凸岩后的士兵也被流弹击中。 第一排士兵发射后便蹲下安装子窠,由第二排士兵接力,如此反复,涧口火力凶猛,也让党项人失了撤退的信心。 “将军,怎么办?”副将捂着被打中的胳膊露出惶恐,他们尚且没有动手,便已是死伤过半,将士们身上的重甲压根抵挡不住宋军的火药,反而因为太过笨重成为了逃跑的桎梏。 “杀出去!” 野利和没再看涧口,虽然前方或许还埋有炸药,但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冲!”野利和举起弯刀,策马鹰嘴涧出口狂奔而去,涧中党项将士见此,也纷纷调转方向,朝着唯一的生路冲去。 “再射!” 谁知,让人恐惧的号令再度响起,只见鹰嘴涧出口处,拿着管状武器的宋军再度出现在视线之中 正午骄阳下,野利和握着半截断刀跪在血泊中,他的重甲已是崩坏,里面的锁子甲嵌着十一枚子窠,最致命的那颗葱护心镜边缘射入,永远得留在了他的体内。 血腥的山谷中,赵德昭踢开滚到自己脚下的狼牙吊坠,心中只觉得可惜了。 要不是任务紧急,他倒也想将这计划再完善完善,看看是否有什么办法能让这些战马活着回到灵州。 不过经过这一战,赵德昭对于突火枪的改进又有了新的想法,待回了开封之后,定要再完善完善!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三十章 千里奔袭 此时最煎熬的,除了坐镇甘州的景琼,还能是谁呢? 他万万想不到的是,为了守住河西,反而是将凉州丢了,这笔账,他如今却没了算的对象。 灵州被宋军收回,冯继业定然死罪难逃,可恨当初自己听了他的话生了贪欲,真就应了同他合作。 纥密死在了凉州,连回鹘的金狼勇士塔塔统也生死不明 “可汗,我甘州城墙坚固,且无论从凉州还是灵州过来,相距甚远,朝廷就算发兵,也定耗时良久,这些日子,咱们定要囤积粮草、军械,好好准备守城。”镇守甘州的将领阿都督宽慰道。 “说得不错,可汗,只要能撑到冬日,宋国定然撤军,他们也耗不起如此长久长距离的作战,待到那时,我们甘州就能守住,只要守住甘州,夺回凉州也便指日可待了!”指挥使赵党誓点头附和。 两位将军的话让景琼的心稍稍安定了下来,眼下也只能如此了,难道真的投降吗? “好,那便随本汗一起守城,守住甘州!”景琼猛得一拍桌子,眼中透露出必胜的决绝来。 屋中正壮志成成,一心抵御宋军好渡过危机,此刻屋外,一个回鹘兵卒苍白着脸色走来,声音颤抖禀报道:“可汗,城外...” 景琼见他神情,心中当即有了不好的预感,说出口的话带了些不自知的惶恐来。 “宋军攻来了!距城池不足三十里!”兵卒禀报道。 “怎么会这么快?”景琼不敢置信,“多少人马?” “至少一万人马!” 景琼抬起头看向屋外,摇头道:“不可能,一万人马,可需不少粮草...会不会看错了,是党项援军?” “可汗,是宋军,不会错的!”他看得分明,那旗帜上写的就是“宋”字,又怎么可能是党项? 再说党项,他们眼下怕是泥菩萨过江,哪里还有分兵前来救他们甘州呢? “既然来了,就没有怕的道理,可汗—”阿都督拱手,“末将愿拼死守城!” “末将也是!”赵党誓说道。 事情已然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景琼心中纵然有万般后悔,此刻也是晚了,就算他眼下投降,大宋也不会再信任他分毫,从前好不容易打成的和平终于在此刻全然崩溃。 他本还期望着宋国能放过他们,原来当真是妄想。 试问赵匡胤此等人物,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 别说赵匡胤了,就是宋国那个太子赵德昭,别看外表总是笑得和善,可真有什么事,他就是心狠手辣的人物。 草原上的狼崽子,也就是这般模样了! 他平定心绪,手中握着自己佩刀青唐雀,这是一把玉柄弯刀,玉是沙州上好的和田玉,抬头看向诸将正色道:“好,本可汗便同诸将一同守甘州!” 曹彬却没有给回鹘人太多的抵抗时间,他们效仿霍去病千里奔袭,要的就是趁回鹘不备迅速攻城,以战养战,不然所有人马,都会死在甘州城下。 这不是他同殿下要的结果。 宋军距离城池两百步的时候停了下来,甘州城墙上守军已是挽弓搭箭,便要趁他们再进一步时发动攻击,可不想却见宋军手持弩箭,所有弩箭对准的不是城墙,而是...城门! 弩箭破城? 异想天开! 回鹘人脑海中刚冒出这个念头,就见数百支弩箭齐齐射向城门处,很快炸开连环火云。 “竖纛!”曹彬大声喝道,话音落,掌旗官挥动小旗,可他身后竖起的,不是代表着宋军的帅旗,而是三百面帮着霹雳弹的巨大纸鸢。 纸鸢飞过城墙,朝着城中飞去,城墙上不知哪个兵卒瞧见这一幕,绷紧的箭矢就朝其中一只射过去。 纸鸢落地时伴随着炸响,惊得城中百姓惊呼连连,纸鸢燃烧着落在城中一座佛塔上,木质的佛塔很快被点燃,火星落在塔中,供奉的火油被点燃 “不要射!”城墙上守将看到这一幕立即喝止,可不射箭又有什么用,纸鸢飞入城中总要落地,落地后的霹雳弹总会爆炸。 霎时,城中炸声四起,火焰伴随着黑烟也在各处升腾起来 回鹘人尚且不知如何应对这些纸鸢,第二轮射向城门的霹雳弹已是将城门破开,曹彬率领的先锋骑兵踏着灼热的铁汁冲入城中。 瓮城四面的箭矢再度对准了宋军,可曹彬脸上毫无惧意,厚盾将其护在中间,只听“乒铃乓啷”的箭矢击打在盾上的声音,同时,手持弩箭的宋军再度将霹雳弹送到了瓮城闸门下。 第二道门顺利破开时,城墙上的回鹘兵已是惨白无血色。 景琼也没有想到,宋军竟然凭这火器集中攻击,生生将城门炸了开来。 “随本汗守城,杀!” 景琼眼见着城门被破,城中哀嚎四起,心中愤怒也被激了起来,举起弯刀下了城墙。 巷战一触即发! 回鹘兵仰仗弯刀之利扑来,却见宋军弃马跃上屋顶,手中弩箭精准射穿回鹘兵的咽喉。 曹彬亲率二百陌刀手沿朱雀大街平推,刀锋不砍人专劈檐角,坍塌的建筑将巷战变成围猎场。 景琼可汗带着亲兵追赶而上,在长街尽头列阵阻拦他们脚步,战马不安得刨着前蹄,喷出阵阵白气。 两军之间的长街上啊,散落着被霹雳弹炸碎的城防器械,燃烧的檑木仍在噼啪作响,黑烟盘旋上升,遮蔽了半片天空。 “杀—” 两军轰然相撞,刀光剑影中,鲜血泼洒在斑驳的墙砖上。 曹彬策马直冲敌阵,长槊如龙,一记横扫,两名回鹘骑兵应声落马,景琼见状,怒喝一声,举起弯刀迎上。 两匹战马嘶鸣着交错而过,槊、刀相击,铮然爆出一串刺目的火花。 狂风骤起,卷着沙尘扑打在士兵们的铁甲上,发出细密的敲击声,曹彬眯起眼睛,长槊一抖,直刺景琼咽喉。 景琼侧身避过,反手一刀刺向曹彬战马,曹彬猛拽缰绳,战马人立而起。 二人战至酣处,槊影刀芒交织,周围的厮杀声逐渐远去。 景琼刀法凌厉,瞅准曹彬破绽,一刀擦着曹彬的肩甲划过,带出一丝血痕,曹彬不退反进,长槊如泰山压顶,重重砸在景琼弯刀上,玉质刀柄霎时碎裂成几段。 “还打吗?识相的话速速投降!”曹彬举着长槊对准景琼咽喉。 景琼看了眼地上的断了的弯刀,又看着满目疮痍的甘州城,地上横七竖八当着回鹘兵卒的尸体,佛塔寺庙仍在燃烧,耳边到处是哭喊声 他闭上眼睛,沉默良久后,朝后轻轻挥了挥手,身后染血的亲兵见此,手中兵刃接连落地。 曹彬收回长槊,看着暮色慢慢降临甘州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三十一章 要人 消息传到夏州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宋军竟然只用了一日便破了甘州城门! “霹雳弹...”李光睿神情紧绷,不敢想象宋军若带着霹雳弹来攻打他夏州,他又能否抵挡得住。 “怎么办?”没藏庞瞄了一眼李光睿,嘀咕道:“连野利和将军都丧身在了鹰嘴涧,我们...将军,还是求和吧!” 提到野利和,李光睿的眼神又黯了黯,他怎么都没想到,三千重甲军,竟然全军覆没! 还是霹雳弹,宋军的火药武器,当真是所向披靡! “将军,城外有动静!” 说什么来什么,城墙小兵跑来报信,李光睿神色当即便不好看了,站在屋中的没藏庞更是身子颤抖了一下,转头就问,“是宋军?他们来攻打夏州了?” 若当真如此,还是赶紧跑的好! “不是,自称宋使,来要人的!”小兵说道。 没藏庞一口气松了出来,“不会把话说完整吗?吞吞吐吐!”说罢,他转头看向李光睿,“将军,既然是来使,说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能谈!” 李光睿点头,起身朝外走去,“本将亲自去迎!” 夏州城外百来人,领头那个李光睿也认识,竟然是原茶马司官吏窦说,也不知他怎么突然成了宋使,还跑来夏州要人。 要什么人? 他夏州是抓了什么宋人了吗? 腹诽归腹诽,为了党项一族能休养生息,以图后计,李光睿还是命人打开了城门,亲自出城迎窦说他们入城。 窦说脸上一拍安然之色,仿佛来夏州就是回家一样,可他自己知道心里有多慌。 不过有赵昌言在,窦说朝后微微瞄了一眼,殿下说要来夏州要人时,赵昌言便主动请缨,他武技也不差。 但其实还是因为大宋实力强盛,一场甘州之战定然会让党项人投鼠忌器,殿下说了,党项人若要做点什么,就得想想甘州的下场! “窦大人!” 李光睿下了马,朝窦说拱了拱手,“不知窦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窦说收回视线看向李光睿,淡声道:“你们夏州有一商人,此前在我灵州茶马司偷盗烧瓷之技,还请李节度使将人犯交出,莫要包庇了好!” 李光睿闻言一愣,下意识开口道:“何人敢偷盗朝廷烧瓷之技?大人请说,本将定严惩不贷!” “李节度使的意思,就在城外谈?城中难不成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窦说眼睛瞟向城中问道。 李光睿自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他不是担心宋人不敢进城吗?倒没有想到他们胆子这么大,在这节骨眼上还就带着这么点人来夏州! 不过也是,想那冯继业扣了灵州官吏为质,最后怎么着?人质毫发无伤,灵州被宋国夺回! 对了,会不会有诈? 李光睿此刻反而担忧起来,沉默片刻后却见窦说身后小将嘲讽不屑的眼神,心头怒意陡生。 就这么些人,就算让他们进城又如何? “窦大人说笑了,请!”李光睿重新上马,领着诸人回到夏州城中。 夏州兵卒队列两边,看着一行人穿过城门,他们面上带着好奇,也有露出怒气的,更多的则是有几分惊恐。 窦说摸了摸自己的脸庞,想着有那么可怕吗? 自己不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那也能夸得上一句和善亲切,要是曹彬亲自来夏州,岂不是要吓破他们胆子? “请坐,上茶!”回到府邸,李光睿立即命人准备茶歇点心,继而笑着说道:“夏州比不得开封,甚至比不上灵州,没有什么可以招待的,诸位贵客不要嫌弃。” 窦说“嗯”了一声,竟是连句客气话都没说,“是啊,所以朝廷开办茶马司,便是为了方便你们五州百姓,不说茶叶丝绸这些,榷场交易的多是中原百姓生活之物,哎,可惜啊...” 一番话,屋中诸人面色青白交加,李光睿更是忍了又忍,才没拍案而起,指着窦说骂。 茶马司的确给了党项不少便利之物,可不也是为了换他们的战马吗? 两厢公平贸易,他们有何立场高高在上! 李光睿不想纠缠这个问题,又问,“诸位前来要的那个人,是叫什么名字?本将这便派人去拿来!” 然后赶紧走吧,看着实在糟心! “此人,李节度使也认识,便是洛氏商行的老板,洛晟,许是他听到了风声,害怕朝廷治罪,竟然就带着人跑了,开封的铺子也关了门,呵,节度使大人可不要因为情分,而包庇了他啊!”窦说说道。 听到“洛晟”这个名字,李光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哪里是“拿人”,分明就是“救人”。 还用了如此蹩脚的理由,不是笃定他们夏州眼下不敢同朝廷作对吗? 是...为了五州百姓,为了党项基业,李光睿的确不敢。 可若说要把洛晟交出去,他也实在不情愿。 洛氏商行可是夏州最大富商,如今一大半产业都在洛晟手上,没了他,洛氏其他子弟怕是没有这个本事将这些产业发扬光大。 没了洛家,又哪里来的赋税? 李光睿本就想着,等战事结束,洛晟也就不用去中原了,便好好经营,他能给予的方便,他定会给予。 只要洛氏还是夏州的洛氏,是党项人的洛氏! “怎么?李节度使可有什么为难?”窦说见李光睿沉思不说话,又问道。 李光睿回神,朝窦说笑道:“洛氏是夏州人,他犯了错,本将已是惩治了他,如今就关在大牢呢,就不劳朝廷费心了,当然,他偷盗的烧瓷之技,本将定不敢用,朝廷若要什么补偿,也尽管开口!” 窦说哼笑一声,“人是在我大宋犯的事,自然该我大宋来决断,朝廷惩治好了,才能轮到你们夏州,李节度使是想本末倒置不成?” 好一个本末倒置! 李光睿心中怄了一口气,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他也这个年纪了,竟然被几个小辈口出狂言,还真是没脸! “其实...洛晟受不住刑,已经...死了!”李光睿想着,人死了总没办法了吧! “死了?尸体何在?朝廷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窦说咄咄相逼。 死了才怪,这么一个金疙瘩,你舍得他死? “已经埋了!” “埋在何处?” “城外乱葬岗!” “好,带我们去挖尸!” “这要如何去寻?” “总是你们夏州的人去埋的尸,怎么,不会连埋尸的人都一起死了吧!”窦说语带讥讽。 李光睿捏紧了茶盏,片刻后道:“好,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本将安排人将尸体送回来,不知...”李光睿看向窦说,“窦大人可要同去?” “不必了,你们带回来便是!”窦说才不想白跑一趟,说完之后便站起身,离开了李光睿府邸。 “看清楚了吗?”出了府后,窦说忙问赵昌言,“会不会关在他府里哪个地方?” 赵昌言摇头,“太大了,而且守卫森严,不好就这么搜寻。” “那要怎么办?难道还真带尸体回去啊,我可不相信洛晟死了!殿下还要用他呢!” 二人进了招待使臣的官舍后,窦说继续道:“我有个办法,就是容易打草惊蛇。” “你说!”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三十二章 人...找到了 “今日这饭菜还不错!” 客舍中,窦说捧着饭碗吃得津津有味,见赵昌言从楼上下来,伸手朝他招呼了一声。 “我劝你还是少吃些...”赵昌言看着桌上油腻荤腥,又道:“最好别吃了!” “为何?”窦说没有放下饭碗,“我还没吃饱呢!不吃饱怎么做事!” 赵昌言扶额,不知该如何劝说,想了片刻也就算了,有些事旁人劝没用,还得经历了才成。 “走吧,该去府衙领人了!”赵昌言又道。 窦说这才放下碗饭,接了仆从的杯盏漱了口,又净面净手之后才站起身来。 赵昌言看着他这做派,心想果真是世家大族的做派! 窦说上了马车,赵昌言带领众人跟随在后,其实府衙离官舍不远,就算用走的,也不过半刻钟左右。 可窦说觉得,他既然是宋使,那还得要些排场的! 府衙前已是有人等候,窦说下了车后便皱了皱鼻子,风中传来一股隐约的臭味,这味道描述不出,好像是什么腐败的味道。 他朝四周看了看,想着难不成有人将坏了的吃食扔在这路上了? 可也不对啊,这可是李光睿府邸前,何人有这么大胆子在他门口乱扔东西? “你闻见什么没?”等赵昌言上前,窦说低声问道。 “臭味!”赵昌言点头道。 “看来不是我鼻子出问题,的确是有味道,哎,李光睿管理夏州也不成啊,竟然...不对啊,怎么感觉越来越臭了!”窦说朝院中走去,只觉得鼻尖臭味更是浓郁起来。 赵昌言转头看他,想了片刻最后还是道:“应当是尸臭,窦大人还是做好准备吧!” 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 窦说刚想开口细问,不想刚穿过第二扇门,那呛人的味道猛得朝鼻子里钻去,窦说整张脸皱了起来,嘴巴也张不开了,胃中一阵翻腾,他踉跄后退几步,喉结上下滚动,终于转头“哇”得将饭菜尽数吐了出来。 “对不住,来人,取水来!”等候在院中的李光睿面上也是极力忍受,见窦说直接吐了,心中不免得意,而后立即让人送来净面之物。 趁院子乱了起来,赵昌言朝身后点了点头,只见一人悄然退去,很快消失在眼前。 窦说吐一通也好,就当是给他们行动提供遮掩了。 “呕—”窦说吃下去的晚饭已是吐干净了,可胃中还是翻腾不已,竟是连酸水也一并吐了个干净。 自他长到现在,可从未如此狼狈! 窦说倏地想起官舍中赵昌言同自己说的那番话,恍然他定然预料到了眼下这番处境。 该死的,竟然没有同自己说明,要不然也不会在李光睿面前出这般大丑! 好不容易止住,窦说擦干净口水鼻涕眼泪,用帕子将口鼻遮住,朝李光睿道:“李节度使该不会是想说,这具尸体便是我们要得人吧!” 李光睿命人将覆盖尸体的白布稍稍掀开,露出象征身份的几件配饰,点头道:“是洛晟不错,当初他便是穿着这身衣裳回的夏州,窦大人请看,虽然尸身受不热天气腐坏严重,但这些东西总能作数!” 窦说看了一眼那几件玉器,哼笑一声道:“你们夏州衙役倒是清廉,这几件玉器若是拿去卖,不说千两银,百两总能有的,他们竟不拿,这可稀罕!” 试问,乱葬岗上的那些尸体身上,除了破衣烂衫之外,哪里还能留有值钱的东西? 就是一个铜板也能给搜出来了,不是衙役,便是乞儿流民,过了数月还能完好留存在身上,奇观也! 李光睿这才意识到,自己或许是多次一举了,不过事情已然做了,也只好硬着头皮演到底。 “毕竟是洛家的,就算拿了也不敢卖,还不如就不拿了...” 这番解释有些无力,窦说却没再说什么,也也没肯承认这便是洛晟,他脸色苍白站在院中,也不知在想什么。 李光睿以为此事应当就能糊弄过去,毕竟宋人也没有证据说明这尸体不是洛晟,可就在此时,西北角突然冒出一缕黑烟,继而有人大喊道:“走水了,地牢走水了!” “哦?李节度使这儿竟然还有地牢?也不知关的是什么人?不过不管是什么人,人命关天,救火要紧,来人,你们都去帮忙,务必要将地牢所有人犯安全救出!”窦说压根没给李光睿开口的机会,直接转身吩咐道。 赵昌言领命,带着人直奔地牢方向。 “窦大人好意本将心领,不过救火危险,还是我们自己来...”李光睿面色很是难看,他就算用脚趾头猜,也知道这莫名其妙的火定然用他们有关系。 他们是不是早知道人在哪儿了? 狡诈的宋人! 府中的兵卒衙役俱是涌向了地牢方向,妄图拦住赵昌言的人,可他们早就查探好了方向,压根就没给党项兵卒追上的机会。 到了地牢前,他们更是强势得推开狱卒,一头闯了进去。 李光睿见此,知道说什么也没了用,脸色铁青得站在地牢门外。 赵昌言将洛晟带出时,窦说也刚好走到,他吐了一场,身子不免有些疲弱,连脚都是软的。 此刻见了人,笑着道:“哎哟,洛大老板,原来你没死啊!那院中那尸体是何人?” “不管是什么人,你没死就成,随我们回京受审!”赵昌言放开了洛晟的胳膊,大义凌然道。 在地牢待了数月的洛晟明显没有适应外面的天色,即便眼下暮色并不会刺痛他的双眼。 洛晟出得地牢后压根没有看李光睿一眼,此刻听了赵昌言的话,朝他躬身行礼,虚弱着道:“是,罪民认罚!” “好,好,既然拿了人,那便该回去了!”窦说看向李光睿,“李节度使,后面的事,我大宋会处置,届时定会有文书传来,节度使放心,若洛老板是冤枉的,我们也会还他一个公道!” “走吧!”窦说说完,一振衣袖,便要离开府邸。 李光睿见洛晟始终低着头,不由动了气,他是夏州人,如今却跟宋人勾结,眼里可还有他这个节度使? 想当初他能从洛家家主手中拿到应得的产业,自己难道没有出力吗? 他倒好,心里是只记着宋人的恩了? 养不熟的白眼狼! 既然留不住,那也不能能宋人拿去! 李光睿想着,眼中逐渐浮现杀意,不过很快隐没,他笑着道:“眼下天色已晚,赶夜路不甚安全,不如明日一早再走?” 李光睿并没有解释为何人在地牢,仿佛外头院中的尸体压根就没存在过一样。 窦说看向赵昌言,赵昌言立即道:“不必了,夜路是走习惯了的,殿下还急着拿人回京,就不耽搁了!” “是啊,殿下还等着咱们呢,怕再不走,殿下要亲自前来接人了!”窦说是笑着说这话的,可听在李光睿耳中便是明晃晃的威胁。 要是不放人,太子殿下带兵前来炸了夏州城,到时候别说是人了,连城一起接回去! 李光睿心中立即想到了甘州,若宋人用火药对付他们五州,下场会比甘州好吗? “既然如此,诸位慢行!”李光睿没再坚持,忍着心头怒气看着他们大摇大摆得离开了府邸。 从始至终,洛晟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三十三章 娇生惯养的世家子 是夜,一行人便宿在了野外沙碶,田野岑寂,远处传来驼铃声,同风声应和,好似呜咽。 银河倾泻而下,横绝穹庐,如白练悬空,碎星如沙熠熠生辉。 如此璀璨夜色,若有闲情逸致,当真该好好欣赏一番才不算辜负,只不过这行人神情皆是紧绷,尤其是护卫,个个手不离刀柄,一有风吹草动便环首四顾。 窦说坐在篝火旁,小声朝赵昌言问道:“你说李光睿会不会派人追来?我们要不连夜赶路吧,我心里慌得很!” 赵昌言将烤好的野物递给窦说,却见他摆手拒绝,想来白日那一场刺激还没消下去,“多少吃点,这一路就喝了些水,这样下去身体可吃不消!” 窦说闻见腥膻味,胃里不适感觉好似又翻涌了上来,“不行,我怕吃了会吐。” “吐归吐,吃还是要吃的!”赵昌言又朝前递了递。 窦说最后还是接了过来,不过总觉得赵昌言这话哪里不会,好似曾经在家里时,叔父对怀孕的小婶这么说过。 “他没这个胆子!”赵昌言又道。 窦说“嗯?”了一声,似乎不明白赵昌言在说什么,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他是对自己上一句话的回答。 “诸位放心,节度使他不会派人追来的,此刻,估计是在写悔过书,要命人送去开封了...”坐在不远处的洛晟低声道。 这还是他从出城到现在说的第一句话,窦说闻言后并未追究原因,洛晟和李光睿熟悉,他既然这么说了,便不会有假。 不过该提防还是得提防着些,毕竟人最是复杂,说不准孤注一掷拼个你死我活也说不定。 毕竟他们把人带出来的手段让李光睿很是光火! “你在地牢这么久,多吃点补补!”窦说走过去将赵昌言塞给他的食物又塞进了洛晟的手中。 “多谢!”洛晟点头,整个人看着很是颓唐。 今后到底是党项人,还是宋人? 虽腰缠万贯,但洛晟此刻觉得自己好似无根的浮萍,他转头朝夏州方向看去,自是什么都看不见的。 他其实心中清楚,按李光睿的脾气,若他们真在夏州住一晚再走,说不定会是他人生的最后一个晚上 窦说叹了一声,走到赵昌言身边坐下,又低声道:“我大宋能做生意的也有不少,殿下何必非要他?” 赵昌言转头奇怪道:“你同殿下这么熟,竟然连这都没看明白?” “啊?你明白?”窦说问道。 赵昌言手上还烤着一个沙鼠,举起看了一眼,转头塞给窦说道:“殿下是个念旧情的人,洛老板想来应该给殿下赚了不少银子,这人在夏州不知是生是死,殿下总要过问...” 窦说拿着沙鼠没敢下嘴,听赵昌言再道:“就算洛老板还是好好的在夏州经营他的生意,但党项五州,迟早是要...届时殿下再要把人接出来,比眼下更是麻烦!” “你说的有道理,”窦说点头,而后将沙鼠塞回给赵昌言,“赵小将军多谢了,不过我真吃不下,你是武将,你得多吃些,天色不早,我先歇息了!” 说完,窦说忙不迭闭上眼睛,和衣躺在铺了毡毯的沙碶上,真怕赵昌言将那沙鼠再塞还给他。 赵昌言低头看了眼树枝上的沙鼠,剥了皮的这东西看着的确丑了些,可加了自己秘制调料的食物,味道可一点也不糟糕,他们此前去高昌,一路上上遇到过没有粮食的险境,还不是靠沙碶里这些野物才平安度过去的? 到底是世家二郎,没有过过苦日子,不过也是如此,没有口福喽! 赵昌言咬了一口,沙鼠没什么肉,三两下便吃干净了,而后他站起身来,吩咐护卫警惕着些。 灵州城,赵德昭终于在忙完一系列事之后见到了杨延瑛和折御卿。 折家人在历史上便是防备党项的忠臣良将,虽然目前因为粮草的问题,赵德昭和曹彬都没有接连攻打党项人的准备,但也是迟早的事。 是以,赵德昭同折御卿说了这番打算,折御卿便明白回府州后便要准备起来了。 至于杨延瑛,赵德昭见到她时,她满面红光,眼睛璀璨如星辰,兴奋得说着她是如何同小舅一同合围党项、回鹘联军,救下彰武军先锋骑兵一事。 赵德昭也只是笑着听她说,之后问道:“如今战事结束,可能跟我回京了?” 杨延瑛闻言问道:“党项真要再等两年?我还想留在这儿,同小舅一起打夏州呢!” 赵德昭叹了一声,“该回去了,惟直该想娘亲了!” 说起自己儿子,杨延瑛脸上也露出思念来,遂即点头道:“是该回去,这么些日子,也不知惟直还认不认得我。” 杨延瑛要回京,曹璨同曹十娘也自该回去成婚,曹彬留了人马在甘州、凉州维稳,回京后朝廷自会派人前来接管。 至于曹十七,他自请留在灵州,这也是赵德昭所料到的。 “十七,既然你留在灵州,我便将囤积粮草一事交给你,之后的日子里,朝廷会陆续有粮草来,为后面攻打五州做准备!”赵德昭朝曹十七说道。 曹十七点头领命,“殿下放心,末将定好好守着灵州,再不会有此种事情发生。” 赵德昭拍了拍他的肩膀,“具体安排,待我回京后自有文书递来,你照着做就是!” “是!”曹十七颔首。 而后,伊州陈氏也将王昭素一行人送到了灵州,待窦说他们带着洛晟返回灵州之后,赵德昭便同彰武军一起朝京师方向而去。 窦说也同赵德昭一起走了,关于茶马司得有个人回去聆听圣意,本该是吕端的,不过窦说同他争取来了这个机会,他还得回京禀报迎娶魏五娘的事儿呢! 吕端识相,便让他去了! 彰武军到了延州便停下回城,赵德昭一行人则继续东行,一个月之后回到了开封。 彼时开封已是入秋,进城这日飘着小雨,天气骤然冷了下来。 “今年怎的冷这么早?”赵德昭皱了眉头,天灾在古代不是好事,将会对粮食、能源、民生等一系列造成连锁反应。 “秋分露重,冬至袄破,今年...明年日子怕是都不好过...”王昭素掀开车帘时听见了这话,此刻也忧心同样的事。 “先入宫吧!”赵德昭吩咐赵昌言将洛晟送回去,洛家在京师的宅子、铺子都还在,住处不成问题,也该让他自己思量一下今后的路。 曹彬、王昭素、窦说、赵昌言等人随赵德昭入了宫中,赵匡胤早已知晓战况,见到他们之后自是封赏了一番。 特别是因此事耽搁了婚事的曹璨同曹十娘二人,赵匡胤又赏赐了不少金玉之物,更是赐曹十娘县主之名,以嘉奖归义军对朝廷的忠诚。 至于甘州、凉州驻城人选,也要让吏部和政事堂一同商议了再说。 王昭素也禀报了此次西行出使的结果,“高昌回鹘早已盼着同我大宋交好,此为国书,高昌回鹘自称西州外甥(高昌也称西州),并对我朝纳贡,只盼我大宋能同高昌贸易往来,好让丝绸古道重复兴盛。” 国书上写着纳贡的产物,比如玉鞍、硇砂(硝酸钾、用于火药)、骆驼等。 “高昌地宜白麦、青稞...佛寺五十余所,皆唐朝时所赐额...”王昭素将自己详细记录的呈上,这些都会成为珍贵的资料流传于世。 当然,他私底下还写了不少有趣的话本,想着待殿下得闲,好再让戏班子编写成戏才好。 赵德昭此前是不知高昌要同大宋交易什么的,眼下听到“硇砂”二字,当即朝赵匡胤道:“官家,硇砂于火药提炼有益,可否将其交给内廷局?” “哦?怎么说?” 硇砂可是火药中关键的氧化剂,提供燃烧所需的氧,其纯度直接影响火药燃烧速度与爆炸威力。 中原硇砂多采自山西、四川的天然矿床,其杂质多,导致火药易吸潮,燃爆不稳定。 而高昌的硇砂利用当地高温蒸发水分,析出高纯度硝酸钾晶体,史料记载”白霜覆盆,扫而聚之“,纯度可达80%。 赵德昭立即道:“臣从书册上得知,高昌硇砂能提升火药燃烧速度,故想要来一试!” “王卿,此次高昌送来硇砂可有多少?”赵匡胤问道。 王昭素忙道:“二十囊!” 二十囊,便是两百斤,用来改进试验足够了! PS:高昌硇砂使得火药爆速从早期100-200米/秒提升至300米/秒以上(现代黑火药400米/秒) 敦煌遗书载西夏边军笔记:“宋人火药,综河西梅雨,燃如常时。”说明稳定性提高。 火箭射程倍增,从30丈增加至50丈。 PS2:啊啊啊啊—我好像一直把杨延瑛的儿子搞错了名字,他应该叫赵惟直,不是惟真,啊啊啊,脑子不好了!对不起读者大大们,再错自罚三杯!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三十四章 硇砂 “若能学会高昌对硇砂的提炼技术便更好了!”赵德昭说着看向王昭素,“王博士可知晓他们是如何提炼的?” 王昭素听了这话,拿出随身另外一本册子,“唰唰”翻了几页,“下官出使时见过他们作坊,随手记了一些,也不知殿下是否能看明白!” 王昭素在高昌时看见什么稀罕的便记,一本册子上拉拉杂杂的记了不少东西,很多都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应当是还没有整理过。 翻开的这一页上写着几行字,“矿石溶于热水,用粗麻布过滤除去泥沙、石膏等杂物”、“静置沉淀半日”、“浅池蒸发”、“捞出表层盐晶”、“至溶液黏稠,形成白色针状物”、“再次溶于水,重复步骤” “大致明白,不过还得试一下,况且,高昌可用阳光暴晒,我们这儿或许不成,还得用别的方法。” 记得《天工开物》中有写过“火煎代晒”、“灰淋提纯”等方法改良,克服气候劣势,使高昌硇砂技术得以嫁接。 “法无常法,因势而变,你自去尝试便是!”赵匡胤点头道。 “多谢官家!”赵德昭说完又朝王昭素行了一礼,“王博士这一页,借与我誊写。” “不必,殿下拿去便是!”王昭素可不懂这些,当初写了不知多少,真正能用到自己话本子中的,也就占了两成左右。 “茶马司...”赵匡胤没有多想,“还是先在灵州,没了回鹘、党项,伊州、沙州、瓜州乃至于高昌,都可同朝廷贸易往来,甚至王卿沿途遇到的那些部落,只要不做损害我大宋利益之事,亦可!” “是,臣遵命!”有了这话,窦说也知道该如何办了,待回了灵州之后,便要将此公告沿河西走廊散播出去,好吸引更多西域商人前来。 事情说完,曹彬等人便出了宫,只赵德昭被留了下来。 “战报所言,二郎你领的这支突火枪队,很是立了大功,可有受伤?”赵匡胤恢复到父亲角色,上下打量了赵德昭问道。 赵德昭笑着摇头,“突火枪射程远,他们还没到跟前呢就都死了,哪有机会伤着儿子。” 赵匡胤知道就算他有受伤,只要不严重,也不会同自己说,也便算了,“朕已让户部筹备粮草,慢慢运至灵州,曹十七此次立下大功,他可有说要什么赏赐?” “他...”赵德昭叹了一声,将他一系列遭遇同赵匡胤详细说了,这些在战报中不会太过详尽,同时也提了被冯继业杀害的灵州将士,“抚恤定不能少的,但钱是一回事,儿子想着,可否在灵州立一块碑,好让后人缅怀,也激励大宋将士们!” “这事,你看着办就是,”赵匡胤点头,“另,灵州防御使这位子,便给他吧,朕记得他已经成婚了?” “是!”赵德昭点头。 “既如此,便封其夫人为硕人,赏金三百,银五百,赐冠帔、翟衣、花钗,岁赐绢二十匹。”赵匡胤道。 一般而言,防御使为从五品,其夫人便算有诰命也只能封为令人,而皇帝因曹十七战功,破格晋封其为硕人,也是对曹十七的嘉奖。 “臣代曹十七,多谢官家厚恩!”赵德昭立即俯身下拜,朝赵匡胤说道。 “忠心于大宋之人,朕自不会亏待!”赵匡胤抬了抬手,继而又道:“行了,你也回吧,明日进宫来陪朕用膳!” 赵德昭却是没有离开,“儿子还有事。” “怎么?灵州还有什么事要禀报的?” “不是灵州,”赵德昭说道:“儿子这一路走来,只觉得今年天气冷得早了些,所以担忧今冬会不会更冷,一来百姓过冬会否艰难,二来,也怕影响粮食收成。” “朕已是让司天监测算了,你先回吧!”赵匡胤道。 “是,儿子告退!”既然赵匡胤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政事堂想来会有所应对,他便先不管了,回府要紧! 杨延瑛比赵德昭先一步回府,刚要去给王七娘问安,府中所有孩子们都来了。 安安、赵惟明两个小子围着杨延瑛,尤其是安安,非要杨延瑛同他讲灵州的战事。 宁平和惟直抱在乳娘怀中,嗯嗯啊啊的仿佛在附和他们的话,杨延瑛将宁平接过抱在怀中,一边朝院里走去一边看向三个小子笑着道:“好,好,我讲!” “你可别将他们宠坏了,”屋中传来声音,王七娘迎面朝他们走来,“杨姨才刚回府,你们就缠着她,是不是该让杨姨好好休息才是?” 安安闻言立即点头,“是,孩儿知错,这便回去!” 赵惟明也点头,兄弟二人这就要朝着屋外走去,还是杨延瑛把人拉住,朝王七娘道:“无妨,哪里能累着我了。” 兄弟二人一听眼睛又亮堂起来,索性赖着不走了。 杨延瑛同王七娘寒暄了几句,话题便渐渐引到了灵州战事上,几个孩子耳朵竖了起来,一个个听得入了神,恨不得能亲临战场才好。 “也只有你了,能有这般胆子!”王七娘感慨道。 “这你便错了,曹枢密儿子的未婚妻,就是那归义军头头的女儿叫曹十娘的,她也厉害着呢,这次破凉州城,就是她和曹家郎君一起破的,不输男儿!”杨延瑛感慨道。 “是是是,你们都厉害!”王七娘捂唇笑了一声,再看杨延瑛身上还穿着回城轻甲,说道:“一路风尘,你也是,同我讲什么规矩礼节,赶紧回去沐浴歇息!” “那可不成,你是太子妃,该讲的规矩还是得讲,要不然传出去,对殿下也不好!”杨延瑛可知道那些御史,说不定又会弹劾个治家不严什么的。 杨延瑛回院沐浴更衣,刚入到浴桶,小棠便拿着一个瓷瓶走了进来。 “这是什么?”杨延瑛靠在浴桶上,看着瓷瓶问道。 “王妃命人送来的花露,说是她兄长带回来的。” “王大人回京了?”杨延瑛问道。 “听说是,各地市舶司的金银货物已是随转运回了京师,要过了年才回番禺。”小棠回道。 花露香味浓郁,倒入水中逐渐变淡,鼻尖萦绕着茉莉花的味道,杨延瑛闭上眼睛,想着小棠的话。 朝廷又多了一笔钱,想来对付党项,总是够了的,也不知到时,殿下还允不允自己去了! PS:火煎法:将矿石溶解后,用铁锅或陶瓷小火慢熬(避免焦化),蒸发水分至溶液浓缩。 保持溶液温度在80-100度(硝酸钾析出最佳区间),通过观察液面起泡判断浓度(黏稠起泡时停火)。 灰淋法:将粗制硝酸钾与草木灰(含碳酸钾)混合,加水过滤,利用钾离子竞争吸附除去钠离子(类似《天工开物》提硝法) 二次溶解后慢冷结晶,纯度可达85%以上。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三十五章 防秋寒策 回京的赵德昭并没有闲着,翌日便重新上了朝会,赵匡胤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自是又嘉奖一番,而后命吏部同政事堂一起商议甘州、凉州的驻军和主官人员。 这两州的管理同南方各州还不同,甘州、凉州在河西,自古便是异族混居之地,回鹘人占了之后,城中最多的便是回鹘各部,此外也有党项人、沙州、西州、瓜州也有不少,汉人反而是更少的。 眼下回鹘被灭,但朝廷不会动回鹘的百姓,留在甘州、凉州的回鹘人、党项人是最担忧的,想着大宋朝廷会不会因为这场战事而将他们驱逐出城。 故,朝廷要选的主官,定要有一定治理异族人的经验才成。 说完此事,参政王祐禀报了一件事,这件事便是昨日赵德昭同赵匡胤提起的,关于今年气候异常之处。 王祐提起的,便是来自各州送往京师的奏本,其中不少便提到了今年入秋后气温比往年低了不少,也因此担忧会影响粮食的收成,以及明年的春耕。 气候异常对于农业影响而言尤其大,秋冷提前导致霜冻也提前,未成熟的作物直接会被冻死,叶片枯黄、籽粒不饱满,造成减产甚至绝收。 秋日如此冷,一旦降雪,积雪覆盖未成熟的农田,容易导致麦穗霉变。 粮食影响民生,更何况他们还得准备着同党项的战役。 王祐刚说完,司天监陈鄂出列附和道:“臣遵官家之令,夜观星象,见大火西流、虹藏不见,天狼星芒角刺星宿,实乃不祥之兆,预示寒潮将至。” 陈鄂这话刚说完,殿中窃窃私语之声便响了起来。 一方面,若寒潮提前降临,不止粮食、民生有很大的影响,更重要的事,朝廷刚在河西打了一张,立即便有天灾,若有心人蛊惑,民间怕是会有流言。 赵匡胤想来也是想到了这一点,神情很是难看。 “为今之计,还是应当尽快预防之策,”薛居正开口,“臣看这天气,不久便会有雪,还是应当发布召令,让农户将粮食提前收割,也好都被风雪败坏。” “但是...”沈义伦蹙眉,面上满是担忧,“朝廷发布的政令,百姓也不一定就能听的,提前收粮损耗过大,农户怕是不舍!” “不错,”赵德昭抬头看向赵匡胤,“官家,臣以为,还得让农户心中安稳,才能同意将粮食都收了。” “好在此前所说的常平仓、义仓也都筹建起来,不若这次,便先开仓,也好稳定民心。”沈义伦又道。 “可!”赵匡胤点头,转而又朝王祐道:“另,受灾严重之地,免赋税徭役,这件事,你们政事堂拟个奏本来提。” 薛居正立即颔首应下,朝会结束后,散去的大臣们仍旧忧心忡忡,赵德昭则跟着薛居正直接回了政事堂去。 他还有些想法要同薛居正同几位参政聊一聊。 “民间有老话说:‘秋分露重,冬至袄破’,今冬怕是难过了啊...”薛居正长叹一声,手上捧着茶盏,却始终没有往口中去。 堂中其余几人也是面露忧心之色,赵德昭环顾一周,继而笑着道:“诸位先不要如此忧心,还在咱们应对得早,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吧,”说着,他示意小吏磨墨,“咱们就先定个名字,《防秋寒策》如何?今后若有同类事,也可直接拿来参考。” “殿下说得极是,便先这么办!”薛居正、吕余庆、王祐等几人颔首道。 有了赵德昭这话,事情的商议也顺畅起来,首先便是常平仓、义仓如何保障民生了。 “常平减价粜陈粟,让百姓得以购贮薪碳,同时高价籴新粟,也好让行商将米粮运至寒区。” “还得让百姓自己多贮存些防寒冻的粮食,萝卜、蔓青之余...” “眼下甘州、凉州既然已经是我大宋的,发布召令,将河西牛毛、太行山麻等,交由流民织夹毛麻布,以工代赈,壮丁日得褐一领,老弱日得碳十斤...” “再者,命各窑减烧瓷器,若有不听令者,加征三成煤炭税,直到寒潮过后解除...” “下官听闻河西蹬羚羊耐寒,不若就让河西边军饲养,每卒三头,寒袭时可取肉充军粮,便算是之后攻打党项,也可取其来用。” “在河西牧场之监牧,可驱马南渡洮水,至岷山山谷避风,免战马冻毙...” 林林总总也说了不少,小吏一一记下,这些政策,有些是当即可以用,有些则来不及,但眼下既然编写《防秋寒策》,总要都写进去才算完整。 “还有一个更为重要之处,”赵德昭看向诸人,“寒潮来临更是要提防伤寒,各地惠民药局之中,药材要准备充分,还得让太医署写一份百姓可以自己熬煮的御寒汤方来才好。” 伤寒容易传染,若起了疫病便更是严重,是以,便要从源头控制伤寒病症。 各地药铺、惠民药局、游方郎中、坐堂大夫,或者是官署大夫,都要将此事放在心上。 除了预防,诊治也同样重要,不过这便无法写在《防秋寒策》中,毕竟百姓也不会给自己看病。 “成了,诸位再商议一番,届时联同奏本一同递给官家!”赵德昭商议完大事,起身离开政事堂。 刚到府衙,便听闻有人求见。 “何人?”去河西这么久,赵德昭总要将离开这些日子的文书都过一遍,眼下虽不用自己亲力亲为,但总不能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 “是翰林画院的大人!”小吏禀报道。 说起画院,赵德昭才想起还有这件事。 此前宋蕃蹴鞠赛时,他忙着在内廷局改进突火枪事宜,而后又匆忙带着禁军前往河西,画院这事早被他抛诸脑后,如今想来,的确可以抽手提一提。 “进来!” 很快,大堂外便走来三人,为首的年纪不大,却是瘦骨嶙峋,穿在身上的官袍松松垮垮。 不过确实精神矍铄,一双眼睛更是锐利,赵德昭仿若看到的不是画家,而是山上白鹤。 如此想着,或许用鹤骨松姿来形容更为贴切。 此人便是自后蜀来宋的黄居寀。 黄居寀本不是宋人,他生于成都,其父为西蜀画派宗室黄筌,家族以工笔花鸟画闻名,世称“黄家富贵”风格。 他自幼便随父亲习画,继承黄筌工笔重彩技法,在后蜀时任翰林待诏,负责宫廷壁画与屏风创作,作品多绘于殿廷、宫闱。 后蜀灭亡,他随黄筌入开封,继续任大宋翰林图画院待诏,黄筌去世后,他成为了画院核心人物。 是以,这本蹴鞠赛画册他随没有参与,但因为是图画院首官,故而此次带着画师前来献画。 他身后另两个画师,一个便是善于建筑的郭忠恕,另一个便是擅长画人物的王齐翰。 宋时建筑画称之为界画,界画作为随着山水画发展而派生的一科,主要描绘与山水中有关的亭台楼阁、舟船车舆,《圣朝名画评》称赞其界画为“一时之绝”,列为“神品”。 不过“神品”的主人郭忠恕却不大高兴,他从未想过以画入仕途,后周时曾经做过博士、做过参军,但因为好饮酒而误事遭贬谪,如今却做了图画院的画师。 而这个王齐翰,却也不是宋人,而是江南国的宫廷画家,入宋后便做了图画院的画师,因擅长人物画而被选中,作为此次画册的画师之一。 “下官见过太子殿下!”几人行礼后,黄居寀便将手中整理好的画册恭敬递上,“蹴鞠图已是完成,还请殿下过目,若有哪里不合适的,下官命他们修改便好。”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三十六章 饾版套色法 如此多的画师合力完成的蹴鞠图自然没有什么不妥,相反,赵德昭翻开图册的时候,便被一幅幅生动的图片吸引住了。 第一张画可以说交代了这本图册产生的背景,用的是一个仰视的角度。 承天门城墙上是一众文武百官,皇帝自然在正中间,左手边一个清俊的男子带着一抹微笑朝下注视,不是自己又是哪个。 画的角度在某种程度上,能反应出看画人的心理,俯视多为怜爱珍惜,仰视,透露的更多的是崇拜和尊敬。 果然是宫廷画师,这便带出了些政治色彩。 赵德昭笑了笑继续往下翻看,后面一副画的便是大宋齐云社同蕃商蹴鞠队了,之后按部就班得将这次蹴鞠赛完整给画了下来。 那日的比赛,赵德昭看到一半就走了,虽早已知晓比赛结果,但此刻再看,心中仍旧澎湃,对这些画师的技艺也佩服万分。 “很好!”赵德昭合上画册,抬头对上的便是黄居寀眼中的担忧之色,此刻听到殿下的肯定,这股担忧立即消散。 任务完成,他们这几人躬身告退正准备回去。 “且慢!”赵德昭放下画册开口,画师当即停下脚步,疑惑得看向赵德昭。 “此前同诸位说的事,诸位可还记得?”赵德昭看向几人,见他们脸上露出为难来,继续道:“这图册印刷之事,可行否?” 赵德昭这话刚说完,黄居寀就摇了头,“殿下明鉴,如今印刷只有双套色,可这图册上不说上百种颜色,几十种总是有的,套色法印刷画册,这...” 无稽之谈嘛! “就算是公使库,如今也不过只能用两种颜色,况且还需制版,这本画册如此多房屋、人物,制版也要花费不少时日...”王齐翰说道。 “我这儿有个办法,说不定可行...”赵德昭想着或许的确太过于苛责他们,便将自己早已总结的饾版套色技术取了出来递过去,“你们看看。” 黄居寀心想原来殿下已是有了准备,那还问他们做什么? 不过他也好奇殿下的法子到底是什么,画册上这么多颜色,当真能用印刷的方法绘制出来? “分版如拼图?”黄居寀等几人凑在一起,入目便是纸上写的这五个字。 “对,先将画作按颜色拆解,一色一版,比如说画册中这朵牡丹吧,”赵德昭重新翻开画册,指着第一张图片中的一朵牡丹花道:“朱砂版印红色花瓣,石绿版印绿叶,赭石版印老枝...多者可达数十版,如饾饤小食,故称为‘饾版’。” 黄居寀几人连连点头,在他妈印象中,印刷画册自然是整块一起,竟不知还能分开印制,如此一来,的确是比整块方便,出了差错也不用整块重新制作。 “还有这套色,或者说叠色更为合适,”赵德昭继续道:“印时先浅后深,淡墨勾轮廓,再逐次叠加深色,如需渐变,则以浓淡颜料反复轻刷,仿若水墨晕染...” “殿下此术虽巧,但分版、套印极耗工时,若印一张画尚可,可这是一本画册啊...”黄居寀说道。 “是啊,得多久才能将饾版全都备好,非经年累月不可了!” 赵德昭想着他们说的也有道理,他低头看了一眼至少二十张的画册,遂即苦笑着道:“罢罢罢,若有试行,用蹴鞠图的确困难了些,不若这样,你们回画院中先选幅色彩、构图简单的来,而后让公使库的匠人按照此法试着做一做。” 升级打怪还得循序渐进,若是一上来就是打大BOSS,不死才怪! 如此,便从简单的开始吧! 黄居寀这才拿着饾版套色技法退了下去,赵德昭见他们离开,再度翻开蹴鞠赛,而后命人将这画册快马加鞭送去泉州。 薛惟吉那小子定然是等急了! 王贻孙回京,曹璨又要成婚,赵德昭便以此为由,在樊楼定了席面,除了他二人,赵德昭又叫上了太子府当差的吕蒙正、王懿、李沆,以及何承矩、石保吉、李守恩、邹进、种昭衍、窦说几个,窦说还将赵昌言也带上了。 赵昌言还是第一次参加殿下举办的宴会,在屋中选了半日衣裳,挑来挑去,最后还是选了最不容易出错的武将官服。 他穿着这一身出现在樊楼博雅院时,屋中本是谈笑风声的诸人俱是沉默了下来。 “你要不说是来赴宴的,我还以为赵兄是来议事呢!”穿着常服的窦说第一个站了起来,笑着朝赵昌言走去,“殿下还没没到,赵兄就坐我旁边吧!” 赵昌言点了点头,又朝屋中诸人行过礼,跟着窦说走去坐下。 “听闻赵兄此次在灵州也是立了大功?”何承矩看出赵昌言些微的不自然,朝他搭话道。 赵昌言忙拱手称“不敢”,“身为禁军,本就是职责所在,当不得大功!” “话可不是这么说,”曹璨立即笑着道:“要不是你把曹十七救下,就算灵州夺回怕也是一场惨胜,今日就没这一场宴会了,说不定,殿下还得办一场吊唁—” “休得胡言!”说话的是王贻孙,他凝眉看向曹璨,面上满是责怪,这么些日子不见,这人说话还是如此跳脱,丝毫没有个忌讳的。 “都要成亲的人了,你就不能说点好的!”窦说撇了撇嘴道。 曹璨自知失言,举起酒盏朝诸人转了一圈,“是我的错,我自罚三杯!” 说完干脆利落得饮了三杯酒,继而又笑着朝赵昌言道:“不过没想到你年纪轻轻,本事却不小,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都到了?是我来迟了!” 诸人一听这声音,立即起身转向门外,只见赵德昭脱去斗篷,露出月白襕衫,外罩淡黄色纱罗半臂,腰间蹀躞带上悬一枚羊脂玉双鱼佩。 不同于在战场的威严,此刻的赵德昭浑身散发出一股儒士的风韵来。 太子府属官吕蒙正同王懿、李沆三人跟在他身后一同走来,俱是抬着手同屋中诸人作了一圈揖。 “下官(末将)参见太子殿下!” “殿下今日这身,倒似白乐天诗里‘青袍似春草’了。”王贻孙含笑看着赵德昭,指着赵德昭衣摆上若隐若现的泥金卷草纹说道。 赵德昭走到上首坐下,拿过仆从斟的密云龙茶,举手投足间露出袖口牙色中单的罗缘,“象贤不仅文采好,这眼睛也变毒了?果真是在番禺见多识广,这衣裳可不就是用番禺送来的绸缎做的?远看如素,近看方见暗纹。” 诸人俱是看向赵德昭袖口,赵德昭见此哈哈一笑,“今日见者有份,番禺可是送了不少来!” “多谢殿下!”曹璨笑着拱手,诸人见此也纷纷行礼道谢。 赵德昭摆了摆手,这才问道:“你们适才在说什么呢?我还没进院就听到你们笑声了!” 窦说刚准备开口,哪知就听曹璨急急起身说道:“说赵小将军很有本事呢,不知他今后有什么打算!” 王贻孙看着迫不及待开口的曹璨,哪里不知道他是怕在场的谁将他此前那番话告知给殿下,怕挨骂嘛! 不过想起曹十娘那性子来,王贻孙忍不住为曹璨的将来忧心,这小子怕是在下头的那一个喽! 赵德昭听了曹璨这话也没有多想,在上首坐下后饶有兴致得看向赵昌言,“我也想知道,仲谟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三十七章 早熟种、耐寒稻 若赵昌言只是护卫王昭素出使高昌,功劳虽有但也不会这么大,但他们却能在返程途中恰好遇上灵州之变,又恰好在驿站救下曹十七,这只能说这便是赵昌言的机遇。 赵昌言回京后并没有过多考虑这个问题,他觉得自己年纪尚轻,或许还得在禁军中再历练两年,哪里是自己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的。 可是父亲却似乎对此有不同的看法,殿下问的这个问题,父亲前几日也问过他。 当时他也惊讶,不解道:“爹可是听说了什么?” 按理说,父亲官位还不至于能打听到朝堂或者是枢密院的消息。 “并未,”赵叡失笑,“只是为父觉得,你在灵州这一站,朝中定有人注意你,若你有想做的想去的地方,便趁此好好周旋绸缪!” 彼时他觉得父亲完全是想得过多,朝堂中都是什么人,枢密院中又都是什么人? 还有跟随殿下的那些将军们,不知比自己强上多少倍,何时能轮得到自己了? 不想今日窦说便差人送了信,说要带他去赴太子殿下在樊楼的宴。 起初他还担心,太子殿下没有邀请他,他自己上门岂是不知礼数,太过冒失,不想父亲得知却劝说他前去。 “殿下此人礼贤下士,是个不拘泥规制的,再说你们同在灵州并肩作战,放心去,殿下定不会怪罪!” 若是可以,赵叡还想去呢,奈何自己年纪已大,融不进他们年轻人的圈子。 想到这儿,赵昌言起身朝赵德昭拱手道:“殿下容禀,末将想去河西,不论哪个州城都可,只愿为我大宋守西北门户。” 屋中这些都是什么人,武将世家出身的就不下于五个,哪里听不出他想去河西做什么。 曹璨当先笑道:“赵小将军是羡慕十七?也准备着去打党项人?不瞒你说,我们可都有此准备呢,你可莫想着捷足先登啊!” “是啊,我们届时定也要去的!”邹进和种昭衍也开口说道。 这些人的话半是打趣半是真,赵昌言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赵德昭见此摆手让他坐下,朝另外几人道:“你们都想去,那得看本事,不是说说就成的!” 倒不是赵德昭质疑他们这几人的本事,不过将来的事也说不准,他可不给自己挖坑。 诸人也都明白,打着哈哈就将这场面糊弄过去了,屋门打开,樊楼仆从将饭菜酒水端来,门缝间冷风吹拂进来,让窦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小哥,劳烦再加一个炭盆,入了夜愈发得冷了!”窦说朝仆从道。 仆从应下退出去,门关上后,窦说才摩挲着自己臂膀,嘀咕道:“去年这个时节,好似还不用点火盆呢,怎地今年竟然已经要用上碳火了,我今日出府的时候,就听官家吩咐着要去多采买些备着。” “昨夜睡觉时我也觉得冷,还以为是窗户没关紧,起来一看都关好了,后来让人给拿了一床丝绵被,这才觉得好些。”石保吉附和道。 冷的其实不是石保吉,而是延庆公主,女儿家当真是水做的,天一冷便结成了冰,摸上去都凉丝丝的,得抱着才能捂暖了。 “哎,朝廷也正为此事发愁呢!”赵德昭叹了一声,“前几日在政事堂,薛相同几位参政拟出了个防秋寒策,官家过目后已是印了下发至各州城,只不过不知效果如何...” “重要的还是明年春耕...”王懿是王祐长子,这几日在家中听得最多的便是父亲心忧明年春耕,农事轻忽不得,一不小心,便会影响朝政啊! “不若选些耐寒的种子,明年春日若还是严寒,便改种耐寒种。”吕蒙正开口说道。 “说起这个,下官在番禺时倒见过,”王贻孙被吕蒙正这么一提醒也想起了自己在番禺时的所见所闻,“岭南有一年三熟的寒稻,十月种,正月熟,也不知能否适用于北方。” “与其猜测,不若试试,”王懿看向吕蒙正,“但即便可行,今年怕是赶不及。” 试验、收成都需要时间,问题又绕了回来,明年的春耕该如何办? “殿下,下官游历时却也见过,说不定能成。”入屋之后一直沉默着的李沆此时开口,屋中所有人转头看去,眼中俱是闪烁着好奇。 “你说!” “下官在一处村落中,曾见过农户用腊月雪水浸种三日,说是可促种子早发,还有的,待种子种下后,可用马粪覆种,地暖早苗。” 浸种催发,是为了提高种子耐寒性,而马粪覆种,则类似于现代地膜原理,将温度保存下来。 “既然有农户如此做,想来是有效的,此事就交与你,务必尽快试验得出结果,若成,明年春耕时便以此来推行。”赵德昭朝李沆说道。 而后,赵德昭又看向王贻孙,“至于耐寒稻、或者其他耐寒的粮食,还有速成粮食,都可些奏本送到政事堂,便算今年用不上,说不准将来能用,早做些准备,也不至于将来遇上后手忙脚乱。” “是,下官遵命!”李沆同王贻孙齐齐拱手领命,同时下决心今夜回去便先从典籍中找找,看是否能从书中找到些有用的信息。 殿下不是经常能从书中找到好用的点子吗? 说不定他们也行呢! “好了,今日是宴会,先不说这些,韬光过几日便要成亲了,先恭祝韬光了!”赵德昭笑着放下茶盏,换了酒盏朝着曹璨遥遥举起。 曹璨立即将自己酒盏倒满,笑着道:“多谢殿下,不过就算成了亲,我们夫妻二人也能为殿下出战,届时党项五州,殿下可别忘了末将夫妻呀!” “哟,还没行礼呢这就‘夫妻’了,啧啧...”石保吉在旁边忍不住笑了起来,换得曹璨一个白眼,乐得他当即自斟自饮了一杯。 赵德昭也是扶额,“我可管不着,届时你问你爹去!” 曹璨父亲可是枢密使曹彬,届时他这个儿子带不带去河西,难不成求求自己爹还难了? 屋中说笑了一阵,气氛也重新活跃了起来,直到子时,宴会方才散去。 回了府邸的王贻孙没有洗漱安歇,而是去了书房翻找典籍,整整一个晚上下来,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被他从书中找到了些有用的。 “急麦...红秃麦...黄穆谷、白日粟...还有这时...抢种之策...”王贻孙誊写完,这才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些欣慰之色来。 王贻孙夫人一早便熬了羹汤,送去书房时便见王贻孙眼下两团乌青,看着甚是憔悴,不由心疼坏了。 “殿下又没让你这么快就给他,你何苦非要折腾自己,”说着,她将羹汤递上,“我一早熬的,你快些喝。” 王贻孙接过瓷碗,笑着道:“如何能不急?早一日整理好,便可早一日解百姓之急,你是不知啊,我自去了番禺,这一路往返数次,看到的百姓可并未都如京师这般,一辈子靠田地过日子的可不少呢,若当真让他们没了收成,这可...哎...” 王贻孙端着这碗热汤,脸上不由露出些悲悯之色,有些农户甚至一辈子都没有出过村落,从早到晚便是侍弄土地,这是他们的命啊! 而就在此时,王贻孙突然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他同韬光在殿下府中,彼时,殿下甚至还不是郡王,只是一个有着虚衔的防御使。 那一夜,他们为了是否应该以战止战而争执不休,自己当时想着,大宋应当休养生息,百姓才能更好的生活,可殿下同自己有着完全相反的观点。 不将辽人赶出长城以北,就算休养生息,也迟早要遭到辽国的铁骑。 此刻的自己,好似突然明白了什么。 若辽国仍旧占据燕云十六州,那么当朝廷遭遇如此秋寒之际,想来还要再分神应对辽国,若辽国南侵,百姓便是雪上加霜! PS:急麦,也称红秃麦,北方:《禾谱》中记载:“秋分早,霜降迟,寒露种麦正当时”,在公历9月下旬到10月上旬播种; 南方:《陈旉农书》记载:“八月种麦,四月熟”,可延至农历十月。 特点:生长期约180天,较常麦(220天)早熟40天。 PS2:《吴门事类》早稻:“社日浸种,谷雨插秧”,江淮地区公历3月下旬至4月初。 《宋会要》占城稻:“清明播种,立秋前刈”,生长期仅60-90天。 特点:耐寒早熟,南宋后推广至长江流域,防秋寒。 PS3:百日粟:《齐民要术》“芒种急种,白露即收”,公历6月上旬,生长期约100天,抗寒避霜。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三十八章 选驸马 王贻孙整理好了这些资料,翌日待赵德昭散了朝,便带着去了开封府衙,不想赵德昭还没有出宫。 赵德昭在宫中陪赵匡胤用膳。 垂拱殿偏殿除了他们父子二人,赵德芳也在,如今作为内廷局新任提举,自然也有了上朝资格。 三人围桌而坐,看着御膳房菜肴一道道摆上桌来,荤腥不过两三道,多是菜蔬以及汤点,同原来油腻的大鱼大肉相比,不知变了多少。 赵德芳悄悄朝赵德昭比了个大拇指,心想还是二哥厉害,竟然真将嗜好荤腥的父皇口味给改变了过来。 不想这小动作被赵匡胤瞧见,笑着轻拍他的脑袋,斥道:“同你二哥比划什么?当你爹眼神不好使?” 赵德芳立即讪笑着摸了摸自己脑袋,开口道:“儿子就想说二哥厉害,从前也不是没有太医建议爹食清淡些...” 赵匡胤闻言点头,“爹也没有想到,总说多吃荤腥身子才能好,你看看那些吃不起肉的穷人,面黄肌肉,身子如何能够康健?” “过犹不及,任何事都一样,爹只是没转过这个弯来罢了,”赵德昭笑了笑,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在赵匡胤碗中,“爹,吃酥鱼。” 桌上这道胶东酥鱼,也称为骨酥鱼,传入宫中后被赵匡胤颁旨御封,从此改了名字称为“圣旨骨酥鱼”,可见赵匡胤对其的喜爱。 虽是荤腥,但却有健脾开胃、补虚养身之效,而鲫鱼又益气健脾,有降低胆固醇、治疗高血压、动脉硬化,非常适合肥胖者食用。 所以,赵德昭见赵匡胤戒了油腻荤腥,喜食这道酥鱼,自是看在眼里,乐在心里。 他去太医院问过院正,赵匡胤如今阴阳相济、气血冲和;五脏调达,六腑通利;经脉周流,形神合一,故能起居有常,劳作不倦,邪不可干,是为平也。 简单来说,就是赵匡胤如今健康得很! “四郎,硇砂可用起来了?”赵德昭又看向赵德芳问道。 说起这个,赵德芳可来劲了,“已经给黄虎试验了,他一拿到那些硇砂便激动不已,当是看出不同来,这几日我没见着他面,内廷局的人说他同几个匠人一直在试验,说今后这霹雳弹,还有水中霹雳弹,威力都能再增强不少!” 赵匡胤含笑听着,继而道:“威力大,危险也大,可得当心着些!” 赵德芳满脸孺慕连连点头,“儿子晓得,爹放心就是了!” “不过我还有一个想法,”赵德昭继续道:“关于突火枪,我想着在枪管上装一个刺刀,若子窠用完,还能直接用刺刀来拼杀,如何?” 赵德昭闻言,手中筷子也忍不住放了下来,“装刺刀?是直接焊接在枪管上吗?如此一来,会不会影响子窠的发射?” “我倒是觉得可行,”赵匡胤听着兄弟二人的话突然开口,“不过倒也不用焊接固定在枪管上,朴刀你们知道吧,刀头与木柄可分离,刀头可以单独作为短刀使用,要是安装在一起,就变成长柄大刀。” 不得不说,赵匡胤的军事嗅觉真的比赵德芳高了好几层,赵德昭知道用分离安装这个方法,不过就是站在先人的肩膀上,是上帝视角。 可是赵匡胤,却在自己刚提出这个问题时,便有了标准答案。 “爹说的对,”赵德昭立即附和,“分离得好,不会因为子窠发射时的高温影响刺刀的使用,也不会因为安装影响子窠的射击,你到时候同他们说一说,我想啊,他们一定知道怎么来做!” “行了行了,这些话以后在朝会上说,或者写奏本去政事堂,好不容吃顿饭,还说些政事,爹虽然是皇帝,但也不想耳中听到的都是这些。” 赵匡胤看着二人,见他们笑着点头,继续道:“其实,今日是有一件事想同你们聊聊,听听你们的看法。” 兄弟二人来了行去,齐声问道:“是什么事?” “关于永庆,”赵匡胤道:“昭庆和延庆也都出嫁了,永庆也到了年纪,你们在外走动的多,有没有留意谁家有好儿郎的?” 原来是这个事啊! “永庆可有说过,想要个什么样的郎君?文臣还是武将?又或者说不要哪种的?”赵德昭朝赵匡胤问道。 “皇后倒是问过,不过永庆的意思是听我们的,一说就害羞,问就是摇头,哎,这心思啊,可比她两个姐姐难猜多了!”赵匡胤对于永庆这个女儿其实也是疼爱。 虽不同昭庆、延庆两位是出自贺氏,性格也怯懦一些,不过到底是自己女儿,是赵家骨血,又是大宋公主,怎么也该配个好郎君才是。 至于需不需要用公主来拉拢朝臣,原先赵匡胤倒也有这种心思,不过眼下看着赵德昭他们兄弟俩,委实觉得没有此种必要。 “不若这样,”赵德昭说道:“让翰林画院的画师将京师适龄的、且作风清正的郎君画画像,再配上人物小传来,送入宫先给永庆挑选,待选中了,再安排永庆见一见,如何?” “会不会太草率了?”赵匡胤蹙眉说道。 这还草率? 在赵德昭看来,如此选驸马已是繁琐,其实更好的是像昭庆、延庆那样,提了合适之人再相看一番便好。 赵匡胤沉思了片刻,继而道:“近日,朝中因为灵州叛乱、秋寒这两件事,气氛很是沉闷,我本就想着要不办个宴会,或者外出行猎,好让大家伙提起些劲来...不若这样...选出合适的儿郎十人来,而后让他们入宫进行六艺的考核...” “爹这主意甚好,那就这么办!”兄弟二人齐齐点头道,好久没有热闹的事了,朝堂死气沉沉的,也正好借此来活跃一下气氛,届时也让永庆自己来选个符合她心意的夫婿来。 午膳用完,兄弟二人告退离宫,一个前往内廷局研制突火枪加刺刀一事,一个回府衙继续处理秋寒政事。 刚到门口,就听说王贻孙来了,已是等了许久,若殿下再不来,怕就要离开。 看着王贻孙递给自己的这些耐寒稻和早熟种,赵德昭失笑,“昨日宴会散都将近子时,你整理了这么多,难不成一夜未睡?” 王贻孙无所谓得笑笑,“下官所能做的,同殿下比起来不值一提,能早些找到方法,这心里啊,也早日安定。” “好,我会交代下去,不辜负象贤这番苦心!”赵德昭合上册子,又轻轻拍了拍封面,“这几年在番禺可还顺心?”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故人所言诚不欺我,下官这几年在番禺所见所想,可比在京师要多不少...” 说完,王贻孙不知想到什么,笑出声来,“殿下可还记得那走私头子?” “姓林的那个?”赵德昭自然记得,当初可是自己让他去的番禺。 “对,”王贻孙点头,“他来了番禺后,当真是帮了下官不少忙,原先下官真不知道,原来看似平静的番禺,竟然也有不少走私商,或是扮作游历书生,或是扮作渔夫村民,还有会那么两句蕃语的,竟然就扮作蕃人...” 王贻孙叹了一口气,“林立慧眼如炬,帮着市舶司将这些人都查了出来,番禺今年光查抄这些人的资产,便有两百多万白银,可见朝廷损失。” “倒是个人才了!”赵德昭点头,当初将他发放去番禺,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不过也没想到,这姓林的当真能发挥如此巨大的作用。 看来啊,待他刑满,可收编至市舶司好好用起来。 “你在番禺也满三年,番禺市舶司各项运转已是成熟,而泉州,还是范知州兼管市舶司,总有力有不逮之处...” 赵德昭看向王贻孙,王贻孙心头一动,已是明白赵德昭的意思,看来是想让自己去泉州任市舶司提举,好将范旻从繁政中解放出来。 “下官自是听从殿下差遣的!”王贻孙道。 何况,泉州还比番禺离京师更近一些,今后回京也就更快了。 “我所担心的,是你离开之后,石熙载可能承担起重任来?”赵德昭问道。 王贻孙当即道:“殿下放心,石同知在番禺兢兢业业,克己奉公,下官离开后,他定能担负起番禺市舶司重任,不过...若陛下不放心,不若从朝中再选人去担任提举一职,也可!” 王贻孙清楚,石熙载当初可是赵光义的人,赵光义头七那夜,他还曾见石熙载偷偷给赵光义烧纸,这事,他没同殿下提起。 也并未觉得是什么大事! 毕竟人都死了,石熙载这行为,也算得上有情有义! 人活在这世上,若是对自己有提拔之恩的旧主死了,而丝毫没有悲痛之情,也只能说是个狼心狗肺的无情之人罢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三十九章 如此驸马 《防秋寒策》很快被公使库印出多份,朝各处州府分发而去,同时,各地常平仓、义仓也陆续开放,百姓们见了朝廷决心,虽不舍,但也将粮食提前收割。 进入冬季之后,天气虽冷,但好在朝廷准备充足,倒也能熬得下去。 朝廷也从各家子弟中择选了十个优秀郎君,入宫经过一番君子六艺的考核之后,永庆的驸马也定了下来。 本想着给永庆定一个文臣或者武将,不想看了全程的永庆,最后选了一个令诸人都想不到的人。 范中正,翰林画院的一个画师! 赵匡胤便有些不愿意,觉得一个小小画师,如何能配得上大宋公主,可永庆自己喜欢,她也难得一次同赵匡胤有了分歧。 慈和殿中,此刻的赵匡胤板着脸,皇后叹着气不敢多言,昭庆和延庆也蹙着眉头,她们看来,自己妹妹就该配个更好的,如同自己的夫婿一般。 “女儿觉得范郎君很好,他性情宽厚,女儿嫁过去也不会受委屈。”永庆低声道。 赵德昭闻言,问道:“就只是因为不想受委屈?若是如此,那十个人里头哪个敢给你委屈,二哥定拆了他的骨头给你出气,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你得想清楚了!” 永庆抬头朝赵德昭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赵德昭却发现一抹羞红满满爬上了她的脸颊,心中顿明,看来“不想受委屈”是托词,她怕是真瞧上了范中正这个画师。 “爹,我也看过范中正的画,说实话,他的画还挺有气势,眼下虽是稍加稚嫩,但今后,他定会成为一代大家!”赵德昭说这话毫不心虚,因为他没有说谎! 范中正因为其性情宽厚豁达,时人呼之“范宽”,这也是他后来被称为“范宽”的原因。 历史上,他可是同李成、郭熙并称“北宋山水画三大家”,且独创“雨点皴”(芝麻皴),表现山石质感。 米芾赞其“山水丛丛如恒岱,远山多正面,这落有势”,而元代赵孟頫,明代唐寅等均受其技法启发。 这样一个书画大家,赵德昭觉得,还是能配得上大宋公主的! 赵匡胤却只以为赵德昭毫无原则得偏宠妹妹,“哼”了一声表达不满。 成为大家又如何,还不就是个画师! 赵德昭见赵匡胤这模样,朝昭庆和延庆二人使了个眼色,昭庆瞪了一眼过去,再看永庆这副闷闷不乐的模样,到底还是不忍心。 不说门第,大宋如今青年才俊可不少,刚出使回京的赵昌言就不错,对了,四郎身边姓郭的那个亲卫也是个合适人选,若不喜武将,灵州的魏咸信也可考虑一二。 就是如今在泉州的薛相之子薛惟吉也不错啊,虽跳脱了些,但去泉州两年,不也成长了许多? 再退一步,司天监的苗守信,官职为不大也不重要,但胜在是爹故人之子,且于观星上确有一番本事,说脾性,那也绝对是个宽厚的,人长得也不错 可偏偏感情这种事,只凭自己心意,但对了眼,门第、容貌、才能这些,统统不是考虑的缘由。 想到这儿,昭庆朝赵匡胤道:“爹,女儿也看过范中正的画,当真是极好的,尤其是那副《江山永固图》,画的便是太行山景,长城内外,皆属我大宋气象...” 赵匡胤眼皮子动了动,《江山永固图》原来是他画的? 当初翰林画院拿给自己看的时候,可并未提及画师是哪个,自己还以为同那蹴鞠图一样,是翰林画院通力合作之作。 若是如此,倒是个能以画彰显盛世的人才。 赵德昭见赵匡胤神情松动,朝昭庆笑了笑,转头再接再励道:“爹,您也不想永庆郁郁寡欢,都是我大宋公主了,便是配谁都可以,一品官可以,布衣也可以,今后的日子是她自己过的,不是过给谁看,个中酸甜苦辣,也只她自己知晓,若是不合心意,这漫长的一生,您...忍心吗?” “官家,二郎他们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大宋的公主选个什么样的没有,可偏偏便是位画师,足以证明官家爱才惜才之心,彰显官家通变之智。”此时,皇后也终于开口劝道。 “你们一个个的,倒是朕不通情达理了?若我还是不应,你们又当如何?”赵匡胤哼道。 “若爹不应,那也没办法啊,”赵德昭叹了一声,“只好多为永庆备些嫁妆,今后要是夫君不合心意,那便多花些银钱,给自己找些乐子...” “胡闹!”赵匡胤一甩衣袖,这大逆不道之话也就二郎这臭小子敢说了。 “容朕再想想吧!”赵匡胤没有立即应下,但总算没再坚持。 赵匡胤板着脸离开后,永庆才勉强露出笑容来,朝殿中诸人福了福,“多谢母后、兄长、姐姐为我求情...” “都是一家人,谢什么!”皇后摆了摆手,“不过官家固执,若最后他仍旧不同意,永庆啊,你也别太过伤心,选上来的其他几个儿郎,我看着也都不错,你也可再看看,别太早下定论。” 赵德昭对皇后这番话也是赞同,“对,选驸马一事不用急,多看看多想想,日久见人心,事关终身,不可儿戏。” 永庆“嗯”了一声,垂下眼睑并未再多说什么,昭庆、延庆对视了一眼,目光中透出几分了然。 二郎、四郎或许不知,可她们姐妹却是了解永庆脾气,看着软软和和的,却是个极有主意的,一旦下定决心,怕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皇帝这一想便想了两个多月,曹璨同曹十娘的婚期也便到了。 赵德昭一早便命人送了贺礼过去,一个雕漆百子奁,象征多子多福,一个定窑白瓷枕,上头刻着并蒂莲花,象征同床共梦。 其余的还有汝窑青瓷对碗、水晶合卺杯、十八子珍珠璎珞,银鎏金双喜茶匙,一床鸳鸯缂丝合欢被 每一件拿出来都是价值不菲的精品,曹彬见着这么多贵重贺礼,连连感叹太子殿下出手大方。 而前来道贺的宾客们,也看出了曹家大郎在殿下心中是何地位了! 赵德昭在仪式结束后抵达,喝了三杯酒水之后便离开了曹府,他眼下身份不便,此种场合反而会让宾客不自在。 婚礼过后便是腊月,天气一下冷得厉害,雪断断续续下了好几日,各地都报有流民冻毙的消息,赵匡胤发布政令,各地寺庙、道观等场所对流民开放,每日限定口粮由朝廷供给。 但若是查出有户籍之百姓冒充流民骗取朝廷赈灾粮食,罚没资产,处以流放之刑。 同时,也下令各地瓷器官窑暂停生产,民间官窑若要继续烧瓷,需上缴三成“烧瓷税”,直到严寒过去。 这也是为了节省煤炭,好优先供给百姓取暖之用。 令人忧愁的新年过后,突然有消息传来,说完颜部派使臣前来觐见大宋皇帝,人已是到了关口,只等朝廷下令,他们便可入长城,经幽州、涿州等城池抵达京师。 “完颜部要来京师?辽国知道吗?”有人说道。 “怎么,你是担忧辽国知道后攻打完颜部,还是担忧他们攻打我大宋?”赵匡胤听了这话,淡淡扫了一眼说话的大臣,那人当即垂首不敢多言。 “礼尚往来也是应当,既然咱们的使臣能去他们的地方,他们要来,咱们也得好生招待着,不然传出去,可又要被说我大宋不知礼数了!”赵匡胤看向礼部,“这件事便交给你们,上心些,好好展现我大宋天朝上国之盛!”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四十章 党项的准备 命令下发,长城守关兵将放行,完颜部一队人马约百来骑兴致勃勃顶着风雪朝开封而去。 与此同时,夏州李光睿也派了几人朝着辽国出发,不过比起完颜部,他们更是掩人耳目,生怕大宋知晓。 自灵州一战后,李光睿写下认罪书送去开封,同时也送了不少贡品已展现诚意,大宋朝廷收下后,同夏州使臣说了一句“好自为之”。 之后,盯着大宋的党项探子陆陆续续探回了不少消息,比如灵州城防已是由曹十七全面接手,京师又调了两千禁军于灵州,同时还有粮草。 这些粮草不是一次性运过来的,而是分了十几次,或是水路,或是陆路,抵达灵州后,便换了驼队继续西行入沙漠,一支去凉州,一支往甘州。 同时,归义军、伊州军也愈发活跃起来,生怕运粮队伍遭受突然袭击,而党项五州城池外也多了不少眼睛,但凡有军队出入城池,总有人马不远不近跟着。 李光睿知道,大宋对他们已有戒心,等他们粮草准备完毕,便是开战的时候。 可他岂能坐以待毙,眼下甘州回鹘已是覆灭,高昌回鹘也对大宋称臣,便算没有,他们太过遥远,且还有个归义军在中间拦着,起不到什么太大作用。 最好的联盟者,只剩下辽国! 眼下只有同辽国合作,才有机会打败大宋! 李光睿也不会将希望全部寄托在辽国身上,毕竟这几年,辽国也没从大宋身上讨到什么便宜,反而是接连失地,眼下更是连皇帝都换了人做。 若他们换了对策,同大宋重修旧好也不是不可能。 李光睿觉得,还是得发展自身实力才是最重要的事。 其一,便学着大宋研究火器,经过这几战他也看清了,若有火器,不管是攻城还是城池防御,都有着巨大的效果。 是以,夏州火器司便在这个时候成立起来,且偷偷派人散消息,说夏州愿意以重金聘请火药匠人,若能制成,给予世代爵位。 爵位这东西,一般而言只有皇帝能给,他一个节度使给出这种承诺,可见其野心。 在李光睿看来,眼下既已同大宋撕破脸,称帝是迟早的事,不过自然不能是现在。 其二,李光睿也有火器研制不出来的心理预备,毕竟若是简单,辽国也不至于被大宋追着打了。 若火器还是不成,他便只能转而研究如何防备火器,城池自然要修整,尤其是最薄弱的城门,李光睿吩咐着所有城门外套上精铁皮。 至于城墙,也命人全部加厚,同时命五州建造瓮城,夏州更是建造了三座瓮城,给自己留有足够余地。 增加重骑兵数量,且由原来的单层铠甲,再在里面穿一件锁子甲,脑袋上除了兜鍪之外,更是配置了铁质面甲,最大可能减少火器或者箭矢对他们的损伤。 在兵器上,重骑兵配备长柄刀,专克步兵与轻骑兵,同时,再配短刀,以近身格斗用。 另外,还配备了射程较远的反曲弓,可用做长距离进攻。 所有这些铁器都用冷锻技术,这种技术很大的一个优点是打造出来的铁甲或者铁器轻于热锻造的铁器,虽然轻,但却坚硬。 故重甲骑兵穿戴于身,也不会觉得沉重,机动性也不会低。 至此,李光睿能做的已是都做了,剩下的便只剩等待。 辽国临潢,耶律鸿德最终还是没能娶大宋公主为后,眼下坐上后位的,仍旧是萧氏。 而为一个皇后,朝中很是动荡了一番。 萧思温仍旧为相,且地位稳固,除了萧绰外,他的另外两个女儿也在临潢中有一席之地。 嫁给耶律璟胞弟,也是齐王罨撒葛的长女萧胡辇,因其善骑射而时常跟着齐王南征北战,参与各种军机谋划,显出杰出的军事才华。 可齐王却觉得委屈,因为他本该是坐上皇位的那个才对,他没有谋反,却郁郁寡欢、抑郁成疾而亡。 为了安抚齐王这一派系,当初耶律贤同萧绰追封齐王为“皇太叔”,萧胡辇便成为了“皇太妃”。 不过她并未因此留在临潢,而是接管丈夫的权利和兵马,镇守西北。 不过最近这女将军也有流言传了回来,说她纳了一个奴隶出身的马夫为夫。 听上去着实荒唐,朝堂中虽有提出不满,也有不少非议,但耶律鸿德并未多管,连她爹都没说话,他有什么好说的。 男欢女爱,最是正常不过。 萧思温次女萧夷懒就不同了,她嫁给了赵王耶律喜隐,夫妻二人很是合拍,当然,若赵王不心心念念想着谋反就好了。 耶律鸿德很是不解,这赵王在穆宗朝便谋反,到了景宗时继续谋反,却不知为何,那俩皇帝都没杀他。 他担心啊...自己无权无势的坐上这个位子,赵王,怕是还得反 耶律休哥死后,耶律贤并没有任命新的南北院大王,直到他死,这两个位置也是空悬着,直到耶律鸿德上位,朝堂中便暗流涌动,不管是耶律还是萧氏,都盯了上来。 朝堂分作好几派,选后这件事便当做了他们可以利用的砝码,大宋公主是他们一致否定的,而后变着法将自己族中女子推荐入宫,好给自己换一个大王回来。 最后,还是萧思温同萧讨古联合,将南院大王抓在了手中,为了平衡利益,北院大王这位子兜兜绕绕的,最后到了耶律奚底手上。 朝政算是平稳了下来,平稳之后便要开始算账,第一个要算的,便是北境女真,也就是完颜部的人。 “彼时没有空出手来收拾他们,眼下可要让他们瞧瞧,到底谁才是他们的主人!”萧讨古迫不及待想要出兵,一来为了立威,二来也是想从完颜部身上抢些好处。 攻打宋国他们或许还要再商议商议,可攻打完颜部,就像家训自家养的不听话的狗,还有什么好想的。 “天气严寒,朕看各州百姓生活艰难,此时还要兴兵,怕是不好吧!” 没想到,皇帝却是第一个反对的,说完之后又道:“朕想着,父皇从政宽和,想来也不希望在这个时候兴兵,让百姓日子更是艰难,不若暂缓出兵,且朕看着,九州汉民赋税过重,又遇上此等天灾...朕欲减免三成,以彰仁政。” 殿中霎时安静,不多久一个汉臣上前一步,说道:“陛下仁厚,然国库空虚,去年攻打雁门关失利...” “你是汉臣...”耶律鸿德的口吻多少带了些嘲讽。 这汉臣丝毫不觉,反而躬身道:“臣一心只为大辽!” “好一个只为大辽,”耶律鸿德板了脸,“可朕查过账册,去年盐铁之利...” “陛下!”萧讨古洪亮的声音打断了他,“北境女真蠢动,边军缺饷三月,将士怨声载道,若减赋税,臣恐军心不稳。” 耶律鸿德握紧了龙椅扶手,看了眼站在朝中的亲生父亲,见他朝着自己摇了摇头,最后还是缓了声色,“既然如此,那便再议,不过出兵完颜部一事,朕也得再想想。” 便是在这个时候,辽国送来了谋求联合的消息。 “宋国如今兵强马壮,火器又是无人能敌,还是避其锋芒为好!”耶律鸿德在开封待了几年,他还是觉得,得先让国力发展强盛之后,再考虑征讨之事。 “如此好时机,陛下为何要拒绝?”还是萧讨古,他作为新上任的南院大王,又是老臣,似乎觉得小皇帝的每一个决策都是不对的,他定要依照自己多年经验来为小皇帝指正方向。 “难道还要再折损人马进去吗?连耶律休哥大将军都战死在雁门关外!”耶律鸿德也是有脾气的,自己的提议一而再再而三被否定,声音也大了几分。 “那是他轻敌,是他没本事!”萧讨古哼了一声,“再说我们大辽同党项联合,怎么看都是有胜算,难道陛下要等着大宋灭了党项之后,再决定如何自保?届时可就真的孤立无援了!” “这事...也不用着急下结论,”萧思温此时上前,慢慢开口道:“咱们出不出兵都可,重要的是,党项能给我们什么?或者说,我们能从这次联盟中得到什么。” 诸人再度安静下来,心中却是盘算,党项已然到了危急时刻,眼下主动权,可是掌握在他们手中! “对,先谈,总不能白白让咱们出兵!”萧讨古瞬间改了说辞,符合萧思温的话道。 耶律鸿德闻言作罢,朝萧思温道:“如此,便托付给萧相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四十一章 使臣入京 虽是立了春,北风仍旧如刀,但在完颜部的人看来,这已算得上温和。 完颜部的使臣踏雪南下,穿过长城后终于抵达宋境。 使臣名为乌古论,是勃极烈亲自选出的人,仆散也在使臣队中,他不仅要给使臣做翻译,更重要的是,他想去大宋看看,还有许久不见的好朋友! 他们骑在马上,呼出的白气凝结成霜,挂在髭须上,乌古论眯眼望向远处,开封的轮廓已隐约可见,如一头巨兽匍匐在灰蒙蒙的天穹之下。 三日前,他们渡过封冻的黄河,车马踏冰而过时,冰面发出闷雷般的轰鸣。 过了黄河,景象骤变。 官道两旁竟有农人冒雪耕作,他们裹着破旧的棉袄,弯腰在田间掘土,冻裂的手指扒开积雪,露出底下青绿的冬麦。 乌古论愕然,在他们那里,此时只有饿狼在雪原刨食。 随行的宋人笑着解释道:“这是朝廷特意针对寒灾而想出的办法,江南传来的二麦法,冬种春收。” 宋人的农业果真要比辽国更精进一些的,乌古论在心中想着。 越近开封,官道越是宽阔,两旁有戴着毡帽的厢军拿着铁锹铲雪,好让道路能够畅通。 接近暮色时,他们也到了开封城下。 城墙上亮起灯火,仆散看着千百盏琉璃风灯高悬,将垛口映得雪亮,他们这一路走来,便是在曾经的辽国南京幽州城,都未见此种情形。 “大人你看,”仆散指着城墙,“砖缝里有铜钉!” “这是为了防止敌军攀爬所嵌!”乌古论朝仆散解释了一句,同时心想若真有敌军攻打这座城池,怕是白日做梦了。 入城之后,使团下榻的官驿紧挨着樊楼,乌古论推开雕花木窗,看着外头仍旧热闹的景象,仆散在旁嘀咕道:“都说开封不夜城,樊楼炭盆昼夜不熄,便是三更天,亦有热腾腾的羊羔酒、荔枝膏叫卖。” “大人可想去领略一番?刚那宋人留了银子,说是给咱们用的。”仆散道。 乌古论笑着摇了摇头,“我便不去了,你们年轻人可以去玩玩,不过切记身份,不可惹麻烦。” 仆散点头,“好,我给大人带羊羔酒!” 仆散说完转身便走了,乌古论刚要关窗,突然听到整齐脚步声,一队骑兵铁甲结霜,却昂首挺胸巡夜。 乌古论看向他们通身装备,留意脚上皮靴,靴底似乎钉着铜钉,踏在青石板上铿锵如战鼓。 远处焰火轰隆炸响蹿上天空,砰然开出绚烂的花朵,乌古论满目瞠然,眼底的色彩敲击在他的心头。 这便是大宋的火药! 他们竟然还用如此昂贵之物做观赏之用! 关上窗后,外头的纷闹仍旧传到屋中,而躺在被褥上的乌古论则是辗转难眠。 他想起了按出虎水旁的部族来,还没有建城池的时候,他们围着兽皮帐篷,用血雪块擦洗带血的弯刀。 孩子们分食半生不熟的獐子肉,油脂滴在雪地上滋滋作响。 而此刻这屋子中,银碳炉中飘出龙脑香的青烟。 他突然攒紧被角,他意识到这一路走来所见到的,或许不是宋人想给他们看的,那些冬麦,彻夜不灭的灯火,巡夜士兵脚底的铜钉,夜空上的焰火,这都是宋人骨子里的习惯,与他们而言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这是一个多么强大可怕的敌人啊! 或者,这是一个多么可靠的盟友啊! 乌古论不知道的事,这一切其实也不全是习惯,赵德昭在其中可下了不少功夫。 比如在他们行进的路上安排几个种麦的农夫,比如官道上扫雪的厢军,以及城墙上辉煌的琉璃风灯,还有故意安排在樊楼旁的驿馆,从楼下经过的格外整齐精神的巡夜兵卒,还有不要钱一样燃放的烟花 他要让完颜部的人除了看到大宋繁荣,更重要的是武力的强盛和城池的坚固,若哪一日他们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或许今日这番情景,能拖住他们的脚步。 翌日下晌,使臣团便入了宫中,同去的还有所带贡品,东珠有一盒,海东青也有两只,虽然大宋说了不要,但他们完颜部自然是要拿出最珍惜之物,方才显诚意。 接见完之后将近傍晚,赵匡胤直接赐宴。 殿中燃起鎏金宫灯,角落的铜鹤口中有青烟袅袅升起,散发出清幽香味。 宽阔殿中摆放着十几张矮几,每张矮几后都跪坐着一个宋臣,大殿尽头高台,大宋皇帝高坐御座,在他左前方摆着一张桌子,那是大宋太子的位置。 给他们安排的位置是在左手第三个,前面坐着大宋的丞相薛居正,以及大宋枢密使曹彬。 如此安排,既彰显了大宋对他们的看重,又不僭越大宋重臣的位次。 宴会正式开始,一队队宫女手捧鎏金食盒鱼贯而入,在每位宾客前摆上精致点的瓷盘。 乌古论看着面前精巧的餐具,不禁皱眉,在草原上,他们可不会用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来吃饭,要么是用刀割肉,要们就用木碗盛汤。 “这道菜是莲花鸭签...” 坐在他旁边的曹彬见乌古论没有动作,只盯着面前的盘子瞧,以为他不知是何菜色,小声解释,“是用鸭肉切成莲花状放在翠绿的荷叶上,旁边点缀几片金黄色的菊花,不过最近天寒,这荷叶便用了芭蕉叶代替,菊花倒是真的,贵客尝尝。” 曹彬说着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鸭肉送入口中,乌古论学着他的样子,拿起面前两根细长的木棍,试图夹起一块鸭肉,却屡屡失败。 “噗嗤—”不远处传来一声轻笑,乌古论抬头,看到对面有年轻官员正掩口而笑,不觉恼怒。 “啊,是我错了,”笑的人正是窦说,他作为茶马司的代表前来赴宴,此刻朝乌古论拱了拱手,继而拿起筷子戳起一块鸭肉吞入口中,“好吃!” 不会夹,那便用戳的,乌古论见旁人也并未对这年轻官员的行为有所斥责,也将两根棍子合并,戳起了一块鸭肉来。 “是朕疏忽了,”便在此时,赵匡胤开口道:“贵客远道而来,不习惯我朝饮食也是常理,来人,给贵客换上手抓的炙肉。” 很快,宫女端着食盒又进入殿中,在使臣图案面前摆上手抓烤肉,同时,一头烤全羊也被抬入殿中,有庖丁站在冒着香气的羊前切割肉块,继而送到各人面前盘中。 随着宴会的进行,一道道精致的菜肴不断呈上,水晶肴肉,蟹酿橙,三脆羹,每一道菜的味道都是乌古论从未品尝过的鲜美。 最后,宫女端上一盘活灵活现的牡丹花,可入口却是鱼肉的鲜香,乌古论这才知道,这是一道被雕刻成牡丹花的鱼鲊。 酒过三巡,殿中气氛也渐渐热络起来,赵匡胤询问起完颜部的风土人情,乌古论通过仆散的翻译作答,当谈到他们在按出虎水旁狩猎的勇士时,不禁豪气顿生,声音也洪亮起来。 “皇帝陛下,我族男儿自幼骑马射箭,十岁便能猎熊,若得大宋支持,必能为陛下守御北疆!” 这一举动在宴席上十分突兀,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乌古论的身上,就算要提这事,也不该是在宴会上,且守御北疆?他们完颜部是俯首称臣?疆土尽归大宋? 乌古论这才发现自己失礼了,端着酒盏的他有些为难起来。 “完颜勇士果然豪爽,本殿下与贵客共饮此杯!”说话的是赵德昭,他端起酒盏朝乌古论遥遥举了举,继而一饮而尽。 “既然贵客说部族勇士擅骑射,不如这样,过几日来一场比试如何?”赵德昭饮完酒水说道。 “是个好主意!”赵匡胤点头表示赞同,“那便两日后,我大宋同完颜部之间,来一场勇士的较量!” 乌古论闻言很是高兴,又敬了皇帝和太子各一杯酒,这才坐下,已是想着要如何来应对同大宋武将的比试了。 他有信心,若是骑射,大宋这些武将定然不会是他们对手,但他们此行前来可不是为了给大宋难堪,如此的话,势必要输一输才好了。 宴会持续到深夜,当最后一道甜点蜜渍雕花呈上时,乌古论已是学会了使用筷子,虽仍不熟练,但至少能夹起食物了。 更让他惊喜的是,皇帝特意命人将早先那只白色的海东青带了来,仆散见到自己训练的海东青,更是激动万分,伸出手臂同它玩了好一会儿。 这只训练有素的海东青自是引起满朝文武的连连惊叹。 “贵使所献之物,朕甚喜之,这海东青,真乃神禽也!”赵匡胤赞道。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四十二章 给点面子 皇帝说完这话后,乌古论脸上有一瞬间的怔愣和担忧,这抹担忧自是被赵德昭看在眼中。 “贵客无需多思,我大宋不会让你们强行上贡海东青,此禽稀少,不该绝了它们的生存。” 乌古论不由朝赵德昭看去,这位年轻的大宋太子所说的话的确是太对了,要不是辽国强行让他们捕捉海东青,他们才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抓捕,以至于如今按出虎水旁的海东青都近灭绝。 要是大宋也同辽国一般要求他们,他们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两日后便是大宋同完颜部约定的比试的日子,地点设在宫中集英殿的广场上。 乌古论带着人进宫时,便瞧见广场上的靶子,两侧分别列着几十名身着锦衣的侍卫,另外一边还安排了一支乐队。 很快,皇帝和太子也带着人走了来,见人到齐后,才有官员出列解释规则。 “箭靶上有九个银碟,一个银碟得一分,所射银碟也归选手所有,最后得银碟多的一方获胜,获胜者赏赐金银、表锻、鞍马等!” 规则简单,就是比射的银碟多,且武器不限于弓箭还是手弩,哪个顺手用哪个。 大宋和完颜部各派出三名选手比试。 完颜部那边,仆散也在列,另外两个看着人高马大,用的弓也非同寻常。 大宋这儿全派了年轻小将,曹彬的说法是他要是上场,怎么都有欺负人的感觉,于是便让自己儿子上场。 曹璨当仁不让,另外还有何承矩,最后一个却让人惊讶,竟然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杨延昭。 “殿下该让我上场才是,延昭的骑射不如我!”杨延瑛也跟了来,她先带着安安、惟明、惟直几个去了慈和店,而后才赶了过来,此刻站在赵德昭身后嘀咕道。 “好歹原来是客,也不能太不给他们面子了,你上场赢了他们,我怕他们后面都羞于出门!”赵德昭回道。 这话安抚好了杨延瑛,她也便笑着不再说话。 乌古论却是面色不虞,指着杨延昭道:“皇帝陛下当真派他上场,我们赢了也胜之不武!” “哈哈哈,”赵匡胤笑着指向赵德昭,“是朕这儿子要他上,不过你可别小看了他,他可是无敌将军杨业之子,自小跟着他爹上战场,莫要轻敌啊!” 杨延昭上前朝乌古论几人拱了拱手,“诸位贵客莫要瞧不上我,比试一番再说!” “原来是杨无敌之子,”乌古论知道杨延昭身份后,哪里还敢瞧不上,笑着道:“用你们中原人的话来说,就是英雄出少年,失敬...失敬...” 礼官这时上前,“原来是客,贵客先请!” 乌古论也不客气,朝仆散三人一摆手,道:“你们去吧,切记我此前交代的话。” 这话是用女真语说的,在场宋人都听不明白,不过想着就是些勉励之语吧! 仆散第一个上场,这个整日笑呵呵的青年拿到了弓箭,整个人气势便不同了,只见他弯弓搭箭,手指勾住弓弦慢慢绷紧,眼睛锐利得盯着靶子上的银盘,继而松手。 弓弦“嗡”得一声飞射而出,远处传来“叮”得一声,箭矢穿透银盘,本是挂在箭靶上的银盘眼下被牢牢钉在上面。 仆散脸上露出笑容,继续取箭,“叮叮”声接连响起,银盘一个个被穿透,箭无虚发,不禁让人感叹女真人骑射功夫果真厉害。 最后一箭,仆散正瞄准银盘,耳边却传来一声轻咳,他立即想起乌古论的话,箭头不留痕迹得朝旁边移动了一丝,箭矢出去时便失了准头,最后“遗憾”擦着银盘射在靶上。 “哎,真是可惜啊!”乌古论脸上露出惋惜神色,站在旁边的赵德昭等人看着他们拙劣的演技,想着这辈子经历的最难过的事,好不容易才将笑意压下去。 九个银盘,仆散一共射穿八个,侍卫将他射中的银盘取下来递给他,第二个勇士便上场了。 第二第三个完颜部的人同仆散如出一辙,都是射穿了八个银盘,却在第九个时“失”了准头,遗憾以八个银盘收场。 “好,接下来就看咱们的了!” 曹璨昂首挺胸上了场,手中拿着的是他惯用的那张重弓,乌古论一瞧这架势,心便提了起来。 不会是唬人的吧! 曹璨当即用用他娴熟且精准的箭法,给乌古论上了一课,千万别对不确定的事提早下定论! 九个银盘顺利收入囊中,乌古论脸也红了起来,仆散几个更是尴尬不已,他们还想着给宋人留点面子,却不想他们压根没有想给自己留面子。 第二个上场的是何承矩,他闲庭信步上了场,仿佛不是来比试,而是在逛园子。 他选的也是弓箭,一搭上箭,军人的气质展露无遗,一看便是手上沾了血的。 乌古论眼睛眯了眯,出使他们完颜部的李守恩将军,同这位小将当真是没法比了。 九个银碟,同样收入囊中,何承矩下场时还朝着乌古论几人方向拱了拱手,说了句“承让”。 不懂中原礼仪的乌古论听了翻译,脸上更是青白一阵,他还以为这话是对他们故意相让的讽刺,心中顿时悔恨万分。 早知道便不让了! 最后是杨延昭,他选的是一把手弩,看着比弓箭小巧些,但力道却丝毫不逊于弓箭。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杨延瑛也握紧了拳头,紧紧盯着杨延昭的动作。 “怎么,你担心?”赵德昭偏头问道。 “他最后一个上场,定会有些心焦,”杨延瑛仍旧盯着杨延昭,“你说他能得几个?” 这话刚问出口,杨延昭手中的弩箭便朝靶子射出去,最后稳稳扎在了靶子上。 “没...没中?”杨延瑛一把拉住了赵德昭的胳膊,瞪大了眼睛,“不应该啊,就这么点距离,他怎么会不中?” 杨延瑛朝不远处的杨业看去,却见他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不中是件特别平常的事。 赵德昭没有作声,却是在看见了杨延昭唇边一抹笑意之后,对他不中的原因了然于胸。 这小子年纪小,情商倒是高! 反正最后算的是总银碟数,他少射一个,也算给了完颜部些面子! 第二箭,杨延昭瞄准了射出去的那支弩箭,便见箭镞飞射而出,而后劈开前一支箭矢,狠狠扎在了箭靶上。 没中银盘,但是很准,也证明了他的实力! 至此,杨延瑛也看明白了,她松开手,哼道:“这小子长本事了!” 剩下七箭,杨延昭没再放水,快准狠得将七个银盘钉在了箭靶上,是以,最后的成绩便是大宋二十五箭比完颜部的二十四箭。 “好好好,一箭之差,三位小将好本事啊!”乌古论抚掌大赞,他知道就算他们三位勇士全力以赴,估计也是同大宋打个平手。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四十三章 离间 完颜部来大宋出使的目的并不是要同他们一较高下,故输了便是输了,他们也并未要求要再继续比试。 射箭之后,乌古论带着人离开了皇宫,朝廷安排了礼部的官员带着他们在京师逛一逛,主要去的地方,自然还是瓦舍。 赵德昭没有出宫,他跟着赵匡胤去了垂拱殿,一同前往的还有政事堂和枢密院各官员。 “武德司在辽国传回来的消息,”赵德昭面色凝重,取出一张纸递给赵匡胤,“他们或许会攻打完颜部。” 或许,也就是说目前暂未定下,但在赵德昭看来,这也是迟早的事,女真各部被辽国看做家奴,如今家奴打了他们一巴掌,还投靠了主人的敌人,为了一口气,他们也不会坐视不管。 “完颜部前来出使,好像并没有提及此事...”曹彬说道。 “他们心中定是有数的,不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来了,”薛居正看向曹彬,“辽国有人盯着他们,他们定然也有人盯着辽国,耶律鸿德即位,需要做一件事来立威,攻打完颜部让他们重新臣服于辽国,是最为合适之事。” 赵德昭张了张口,很想说其实并不是耶律鸿德想打,他这个新上任的辽国皇帝一点也不想打仗,想打的另有其人。 不过想到他在辽国犹如牵线木偶般的处境,他还是没有说出口,反正不管是谁的主意也好,这场争斗是免不了的。 “如今完颜部朝我大宋俯首臣服,也愿意为我大宋镇守北疆,辽国闹事,我大宋岂能不理?”枢密承旨李继隆开口道。 赵德昭看向李继隆,笑着问道:“那你的意思,便是要出兵帮他们一把喽?” 这话让殿中诸人都朝赵德昭看来,对他这番态度多少有不同的想法。 有几人听说过,殿下此前就不喜欢完颜部,虽此前出使,但送去的礼物也都是没什么用处的,殿下更是说过,要让这些奢侈之物消磨完颜部的血性。 可眼下看来,完颜部如今生存艰难,说不定就要被辽国给灭了,还谈什么以后? 他们如今对大宋称臣,大宋北疆便多了一道门户,有何不可? “殿下,下官以为,可以一试!”李继隆道。 “试?”赵德昭不以为然,“军国大事岂能用试来谈?” 殿中,只有赵匡胤面色如常,他缓缓开口道:“太子的意思朕明白,完颜部如今的勃极烈对大宋臣服,眼下也求着大宋帮他们对付辽国,可对付完之后呢?北边没有掣肘,完颜部便会壮大,之后的勃极烈,难道还有一如既往对我大宋忠臣?万一...养虎为患...” “是,臣便是此意!”赵德昭如何会全心全意相信完颜部,他们眼下的忠诚,也不过是需要大宋对付辽国罢了。 “二郎以为,该如何做?”赵匡胤借着问道。 “官家,臣以为,此事暂且当不知,待辽国同完颜部真打起来,咱们再缓慢出兵。”赵德昭说道。 出兵还是要出的,但不能太快,得让辽国消耗完颜部的实力,大宋再出兵相助。 如此也说得过去,完颜部居于按出虎水旁,离开封路途遥远,便算用海东青传信,可毕竟军队不能飞过去,粮草也不能飞过去。 他们更无法指责大宋拖延时间! 李继隆看着赵德昭心绪翻飞,都说太子殿下一肚子坏水,他本来还不信,今日算是见识到了,真是把人卖了人家还得谢谢你! “还有一事,”赵德昭继续道:“李光睿派了人去辽国,要求联合。” “党项竟敢—”曹彬闻言当即大怒,他们当初勾结回鹘、灵州谋反,这笔账可还欠着呢,如今有勾结辽国去了,真以为他们大宋不敢拿他们怎么样吗? 赵德昭看向曹彬,朝他摆了摆手道:“曹枢密息怒,李光睿也不是傻的,咱们运送粮草去河西也没避着他,他如何会猜不出咱们想做什么?总不能就让他坐以待毙吧,能理解!” “理解个—”曹彬紧急收回最后一个字,脸憋得通红,最后“哼”了一声,“只不过眼下粮草、军需等尚未准备完毕,若他们联合辽国后率先攻击,如何办?” 杨业坐在曹彬身旁,他脑海中此刻是一张完整的西北舆图,自东是幽州、涿州等山前七州,过了长城便是完颜部所在,再朝西,是辽国,太行山后是尚未收回的九州之地,再北面,就是党项人五州 “就算他们联合,也不会立即有所动作...”杨业倏地开口,“党项便不说了,他们在灵州一战中折损过大,不管是军队、军需还是攻城器械,都并不充足,除非他们也效仿霍去病千里奔袭,不过他们面对的是大宋城池,怕也不会如此不自量力。” “杨将军说得是,”曹彬点头,“辽国也是一样,若是攻打完颜部,他们或许不用准备什么,可若要发兵南下,光是长城关口,哼,也不怕重蹈覆辙。” 这么一合计,其实就是看谁能最快做好作战准备了! “官家,臣有话想说!”赵德昭转向赵匡胤,抬手道。 赵匡胤见赵德昭神情严肃,心中隐约有猜测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想来便是要趁此机会一举收回山后九州了。 只是如此的话,战线拉得太长,同时对付党项和辽国,这影响便太大了,若是短时间无法结束战争,大宋百姓民生,怕是又要 赵德昭看着赵匡胤神情,便知官家已是知晓自己的想法。 父子二人眼神相对,赵匡胤在赵德昭充满自信的眼中看出了点别的,遂即开口,“你是还有后招?” 父子二人如同打哑谜一样的话语,让殿中诸人不明所以,俱是一头雾水得看向他们,恨不得打断他们的话好好问个清楚。 不过毕竟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太子,他们也只好先忍下。 “武德司的人还有消息送来说...” 听到这话,殿中诸人忍不住就在心中腹诽,殿下能不能一次将话全部讲完,这一会儿一个消息的,脑子都乱了。 “萧思温另外两个女儿,长女在辽国北境同一个马奴私通...” “听闻萧思温长女夫婿已死,辽国可没守节这一说,重新嫁人也并不会有问题。”李继隆说道。 “光是如此的确不会有问题,如果因为喜欢一个奴隶,而让他做了将军呢?”赵德昭看向李继隆,“这消息如今还被瞒着,可总有瞒不住的时候...” 辽国贵族本就无法忍受萧氏之女同一个奴隶私通,何况还因为私情将他擢升为将军,让那些拼死杀敌才能往上升一升的将士们情何以堪? 定是要处置了这奴隶的。 而萧胡辇这脾气最是受不得委屈,自己好不容易喜欢的男人若是被处置了,可想她会做出什么蠢事来! “殿下是想要...离间他们?”李继隆蹙眉,忽而又道:“可辽国如今也是缺可用之人,若是不做什么呢?” 李继隆问得很有道理,历史上萧胡辇喜欢的这奴隶,是被萧绰命人打杀了的,她作为辽国皇后,如何能忍受自己的姐姐同奴隶有私? 要是在有个子嗣,那可真是贻笑大方。 可眼下萧绰已死,耶律鸿德会去管这事? 还真不好说! “就算辽国朝中没有管,我大宋也可替他管一管嘛!”赵德昭双手一摊,反正辽国北境离临潢也远,来回互通个消息也要不少时日,武德司的人足够时间做手脚了。 “除了萧思温这长女,次女也可利用一番!”赵德昭又继续道。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四十四章 出行 殿中诸人对了个眼神,心中忍不住为萧思温点了个蜡烛,最小最能干的女儿死了,死在殿下手中。 如今,长女和次女也被殿下惦记上了,他这一辈子的为了权势的筹谋,可算成了个笑话了。 “次女萧夷懒嫁的赵王,他可是个有野心的主,从前萧绰在的时候,她姐姐多少也顾忌一些,规劝赵王三思,眼下萧绰死了,赵王谋反是必定的事,只是不知会在何时,我想着,也可做些手脚,让辽国更乱一些。” 赵德昭笑得像只狐狸,若有尾巴,怕是得得意得摇上一摇,赵匡胤听了他这谋划,也没有什么意见,反正这儿子知道的比自己多,他想做什么,自己定是要支持的。 “如此,这两件事便还是交给你,若此次大胜,武德司诸人回京后,朕重重有赏!”赵匡胤说道。 皇帝发了话,这件事便定了下来,但殿中诸人却还是没有完全明白皇帝父子两个到底要做什么,怎么突然就要让辽国内乱了。 还是赵德昭,同他们解释了大宋可趁此时机收回山后九州,因考虑战线、规模的问题,这才想让辽国内部先乱起来。 毕竟想要打破一个球,可以是从外部,也可以是从内部! 具体如何部署,这便需要再好好商议才行了。 朝会散后,赵德昭去慈和殿接回杨延瑛和几个孩子,回了府邸后,杨延瑛却是缠着他,敏锐的她总觉得今日殿下不对劲,好像在憋什么大招。 “没有没有,我们就在殿中商议了下对完颜部的安排,你也知道,他们此次就是奉表称臣,那咱们总要有个态度,对吧!”赵德昭苦笑不得,可适才在殿中所言,对外还不能透露,便算是枕边人也不成。 倒不是怕她们会泄露出去,只是担忧会不小心说漏了嘴,这京师中辽国探子可也不少,万一让他们听了去,所做一切便都打了水漂了。 杨延瑛怀疑得瞥了赵德昭一眼,见他神情坦然,也只好先相信了他这话。 晚上,雪又下了起来,街上摊贩也早早收拾,准备回家去。 一个人沿着墙根疾步前行,走到汴河码头,谨慎查看周围动静后,一个闪身便进了一间仓库。 他径直朝里面走,到一片货架后,一个身着黑衣的人坐在草垛上,把玩着手中的匕首。 “来了!”那人没有抬头,只微微颔首,“我让你做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回大人,太子府戒备森严,小郡王的院落更是比其他院子多了十名侍卫值守,要从府里掳人,怕是不行啊!” 黑衣人手中动作停止,语气森严,“若是做不成,那我也只能用你的人头来祭我大辽了。” 那人立即跪在地上,“大人恕罪,小人想想办法,对...对了,王妃每月都会去大相国寺,会带着小郡王一起去,虽然随行护卫也多,但只要离了府邸,总有机会...” 黑衣人这才转过身去,气窗投下的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落下一片阴影,“这是西域迷香,只需一滴便可让壮汉昏睡半日,拿去!” 那人伸出双手,颤抖得接过这瓶迷香,“是...小人遵命...” “此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只有拿下小郡王,才能逼迫大宋皇帝和太子拒绝完颜部的请求,我大辽的狗,岂能吃别人的食!” 说完,他又朝面前这人道:“届时,我会安排人藏在暗处,你放心去做!” “是!” “天气这么冷,还要去大相国寺吗?”赵德昭看着忙碌的婢女,和将手抄经文收拾在匣子里的王七娘,神情颇是担忧。 “若因为天气严寒而不去,哪里谈得上心诚?妾同延瑛能平安诞下孩儿,也盼着他们能平安健康,不过就是去上个香罢了,殿下放心!” 赵德昭点点头,拉过安安的手道:“你可要好好照顾娘亲,知道吗?” “儿子知道,爹放心就是!”安安挺起胸膛,用力拍了拍保证道。 “儿子也会!”赵惟明站在安安身后,朝赵德昭说道。 “好,都是好孩子!”赵德昭说完吩咐周威,“你今日亲自带人跟去。” 说不上为什么,赵德昭总觉得有股不安心,若是可以,他还想自己一起去,不过今日要去枢密院商议对辽、党项的部署安排,暂且也离不了。 “用不着周将军,”这时,杨延瑛从外头走了来,“我虽然不知道你不放心什么,但我同去,殿下总该放心了吧!” “你不是要回杨家?”赵德昭笑着问道。 “殿下也知道我回去是为了什么事,不过想来爹也不会告诉我什么,算了,不回了,还是同七娘去大相国寺的好,说不准,你们不告诉我的事,佛祖会告诉我呢!”杨延瑛挽起王七娘的胳膊,面露些许无奈,倒是让王七娘捂唇笑了起来。 赵德昭见她这模样,不由笑叹了一声,“行,注意安全!” 准备妥当后,一行人并三十来个护卫离开太子府,朝大相国寺而去。 王七娘坐在车中,她此前每月都去,也没有什么事,也不知他们在担心什么。 不过殿下和延瑛也是好心,王七娘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马车中,王七娘看着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两孩子,问道:“今日进了寺后可别胡闹,若再同上次那般烧了树,娘可不饶你们!” 安安转头一笑,“娘亲放心,再也不敢了!” 烧树其实也是不小心的,安安朝赵惟明挤了个眼睛,“今日不玩火,咱们去打鸟!” 王七娘同杨延瑛入了寺后便在大殿礼佛,两个孩子愁眉苦脸得跪在蒲团上,没多久便挤眉弄眼开始做鬼脸。 不过也守着规矩,直到礼佛结束才跟着站起身来。 “走,用了斋饭便该回去了!” 两个小孩惦记着玩,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跑了,王七娘刚要说话,已是吃完了半碗饭的杨延瑛站起身来,“我去看着他们,难得出府的,也别太紧着了,我去,七娘你慢慢吃!” “也吃得太快了!”王七娘看着自己碗中还没动的米饭,慢慢动起了筷子。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四十五章 发病 斋堂中一个杂役站在墙角,远远看着桌边,侍卫那儿已是都下了药,太子妃也吃了,侧妃 他目光一凝,待看清杨延瑛碗中已是只剩一半米饭,唇角才浮现一丝笑意。 女将又如何,吃下这西域迷药,还是只有晕过去的份。 太子妃进香,这庙宇自然没有其他人,安安和赵惟明跑去了花园,地上仍有积雪,他们斗篷被雪水打湿也不在乎,朝着鸟鸣声方向而去。 “那儿有!”安安指着不远处一棵大树,从腰间锦袋中取出一把弹弓、一颗琉璃珠,瞄准枝头的鸟儿便松了手。 鸟儿扑扇了几下翅膀,飞到了旁边树枝上。 “哎呀,没中。”安安懊恼着又取一颗玻璃珠,朝着大树走近了几步。 安安已经走到了树下,他抬头看着枝头的鸟,弹弓对准了它的翅膀。 “安安,快回来!”突然,赵惟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安安转身就朝赵惟明跑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听他的语气想来也是紧急。 安安很信任赵惟明,所以他不会问为什么,也不会转头四顾去看发生了什么。 “小郡王跑什么,小人是听王妃吩咐,接两位小殿下回斋堂的。” 从树后走出一个杂役,一脸和善得朝安安和赵惟明走去。 “我们认识路,自己会回去!”安安走到赵惟明身前,朝杂役大声喝道:“你退下吧!” 杂役没有退下,而是继续朝他们走去,“两位殿下莫要乱跑,若要被坏人抓去就不好了!” “不对劲,”安安朝赵惟明低声道:“你去叫人,我来拖住他!” “不,你走,我来拖住他!”赵惟明立即摇头。 安安看了眼赵惟明,而后放声大喊起来,“来人啊,快来人啊—”既然不肯走,那就只有将人引来,他们出来,应该会有侍卫在附近才是。 杂役却一点也不见惊慌,安安见此心中了然,庙中怕是出事了。 心头浮上一丝恐惧,他想起阿娘和杨姨还在斋堂,她们会不会 “别怕,我觉得他们是冲咱们来的,娘亲她们不会有事...”赵惟明安慰道。 “嗯!”安安应了一声,很快冷静下来,他抬起手,弹弓对准了杂役。 “小郡王,这弹弓可伤不了人啊,你—啊—” 杂役这话刚说完,便觉脑门一疼,他抬手,赫然发现已是流了血。 “臭小子!”杂役再也维持不住伪善的笑容,大步朝安安他们追去。 安安没有转身逃跑,而是重新取了琉璃珠,再次对准了朝他而来的杂役,心中也想起杨延瑛交给他的那些话。 此时,赵惟明也从安安身后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块地上捡的石头,他是绝对不会让这个人伤害到安安的。 “啊—”很快,更惨烈的叫声响起,杂役痛得忍不住蹲下身来,一只眼睛中汩汩冒出鲜血,琉璃珠打中了他的眼睛,这个孩子,竟然用弹弓打中了他的眼睛! “安安快跑!”赵惟明见此,忙将手中石头朝杂役砸了过去,也没管砸没砸中,牵起安安的手就朝远处跑去。 赵惟明身体不好,力气也没有安安大,这块石头轻飘飘落在雪地上,并未对杂役造成什么伤害。 但杂役感受到了浓浓的侮辱! 他心中涌起愤怒,看着血色中奔逃的身影,忍着痛站起身朝他们追了过去。 突然,一柄刀横在了他的面前,杂役一个急停,惊诧得看向眼前拿着刀的女将。 “你...你怎么...” “没有被迷晕?”杨延瑛眼神清亮,笑着用刀背拍了拍杂役的脸,“因为我们没吃你下了药的饭菜啊!” 赵德昭前往枢密院的路上仍旧心绪不宁,他很少会出现这种情况,实在忍不住,吩咐周威带人去大相国寺,不管是香、还是吃的喝的,都要检查仔细。 同时,留意大相国寺有无陌生人,且特意吩咐了隐秘行事。 果然,他的担忧成了真,不想今日还真有人准备算计他的妻儿。 “这几个,是你们的同伙吧!”杨延瑛一抬手,被绑着的几个人被推到杂役的面前。 “契丹人?”杨延瑛手中长刀朝他们胳膊划去,衣袖破裂,露出皮肤上狼头图腾。 “带回去交给殿下吧!”杨延瑛没有问什么,吩咐侍卫将人带回去,而后才走到安安和赵惟明面前,“有没有受伤?” 安安摇了摇头,他是第一次直面危机,此时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我没事,还好杨姨来得及时...”安安拍着自己的胸口,转头却见赵惟明惨白着脸,嘴唇却是紫得厉害,一副呼吸不过来的样子,忙转身扶住赵惟明,“你怎么了?杨姨,快来看看惟明!” 一辆马车在杨延瑛的护卫下快速朝太子府而去,其余侍卫护送太子妃和小郡王二人自大相国寺回转。 王七娘坐在车中,看着安安通红的眼睛,叹了一声,“是阿娘的错,早知道会这样,便不该让他跟着你去。” “所以,你们早知道会有坏人来吗?为...为什么...不早点出现,这样惟明就不会...有事了...”一开口,安安就忍不住抽噎起来。 “一来,我们不知道还有没有同伙,想要试探一下,二来,你杨姨也说这是考验你的一个好机会...” 王七娘一开始是反对的,哪有做母亲的会将自己孩子置于险境,可杨延瑛却说,安安作为小郡王,深得殿下和官家疼爱,这些事,他迟早都要面对,该让他成长了。 “我们的确没有想到惟明会如此严重,是娘的错...”王七娘此时也是后悔,赵惟明陪伴安安长大,二人感情深厚便是嫡亲的手足,安安伤心也是在所难免。 “娘答应你,不会让惟明有事的...” 杨延瑛抱着脸色惨白的赵惟明下了马车,冲进府邸时陶御医已是收到了消息等着,见了人不由皱眉,“这是怎么弄的?” 杨延瑛一脸懊恼,抿着唇不说话,进了院子,才道:“受了惊讶,没有皮外伤,陶御医快救他!” 陶御医已是伸手诊脉,寸口脉沉细涩,左寸尤弱,似有似无,关脉弦细,尺脉沉迟...越诊,陶御医面色越是难看,而后去到桌边,写下方子后交给杨延瑛,“按方抓药,立即煎了送来。” 杨延瑛接下,吩咐仆从立即取药去,转头见陶御医已经拉上了门帘,见她似要进屋,解释道:“下官扎几针,还请侧妃在外等候。” 杨延瑛连连点头,见门帘拉上后,才叹了一声站在门口,片刻后又吩咐小棠,“你去吩咐厨房熬一碗桂圆红枣粥来,陶御医此前说过,桂圆红枣粥对惟明的身子有好处!” 小棠担忧得看了一眼杨延瑛,“嗯”了一声离开院子。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四十六章 抓人 “怎么样了?” 杨延瑛木木得站在门外等候,倏地听见熟悉的声音,她抬头看去,便见赵德昭大步朝自己走来,眼神中满是担忧。 “殿下!”杨延瑛朝前走了几步,赵德昭刚想伸手扶住她,杨延瑛却是半跪在了地上。 “殿下,延瑛没用,没有保护好惟明。” 赵德昭将她搀起,叹道:“怎么就是你的错了?”说罢,他朝紧闭的屋门看了一眼,“陶御医在里面?” 杨延瑛点了点头,“我害怕,如果惟明有什么事,我...” “相信陶御医的医术,惟明定不会有事。” 赵惟明虽是领养的孩子,可他懂事知礼,又护着弟弟妹妹,这次在大相国寺,他身手虽比不上安安,却还能想着保护他。 何况,他们朝夕相处日久,总是有感情的,安安又当他亲兄弟,若他...安安该有多伤心 “爹,惟明他死了吗?”正想着,就听院外带着哭声的询问响起,安安一下马车便疾跑而来,他知道惟明身体不好,刚看他脸色白得就跟雪一样,整个人动也不动,他害怕极了。 害怕惟明就这么死掉! 他听人说,人如果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他不想让惟明死! “不要瞎说,”赵德昭蹲下身子搂住安安,“陶御医会有办法的,惟明福大命大,不会有事!” 安安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点了点头,而后看向赵德昭道:“爹要杀了那些坏人,他想骗我们跟他走,就是他,惟明才会发病!” 赵德昭站起身,转头问向杨延瑛,“人在哪儿?” 太子府不设大牢,因为赵德昭觉得府邸是家,不希望将人犯放在家中,是以,周威把人带回来后便关在了太子府一间空屋中, 在赵德昭来之前,周威已是审了一轮。 当赵德昭走到这屋子时,看到的便是鲜血淋漓的几个犯人。 “殿下,他们是契丹人!”周威同契丹人打过交道,便算没看到他们身上刺青,周威还是能从他们的行为和语言习惯中分辨出他们的真实身份。 “契丹人!”赵德昭闻言怒道:“我们还没找你们,你们倒是先找上来了,是嫌自己命太长?” 赵德昭拿起桌上匕首,在伪装成寺庙杂役的契丹人身前蹲下,“妄图掳我孩儿,谁给你的胆子!” 说罢,他手中匕首猛得扎向那人大腿,嘶声叫喊声立即响彻耳边,“说,是谁命令你们的,耶律鸿德?还是萧思温!” “竟敢直呼我大辽皇帝名讳,你...你...” 赵德昭见他嘴硬,手下力气更是大了几分,鲜血如泉涌,契丹人脸色更是白了几分。 “不说也罢...”赵德昭倏地抬手拔出匕首,鲜血喷溅而出,几个血点子溅上赵德昭的银貂斗篷,可他丝毫不在意,把玩着匕首转头看向缩在角落的另外几人。 “你们看清楚,这就是他不说的下场!”赵德昭站起身来,朝周威吩咐道:“凌迟会不会,将他上衣脱了,一刀一刀得割,对了,先将他舌头割了,他现在想说,本殿下也不听!” 周威自到了赵德昭身边后,从未见过他动这么大怒,立即接过赵德昭手中匕首,点头道:“是,末将遵命!” 第一刀,便割了这人舌头,满嘴血污混着口水流下,那人痛昏过去,遂即再被刀割之疼痛醒。 恍惚之间,只以为自己身在地狱,面前所见,大概是哪一殿的阎王。 “我说,我说...”旁边一人看着这生不如死的场景,跪在地上磕头道:“不是陛下,也不是萧相的吩咐,是...是...耶律侦侯的吩咐,让绑了小郡王,而后...而后威胁宋国,不要相助完颜部...” 断断续续说完这些话,被割了舌头的契丹人已是进气少出气多,耳边嗡嗡得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可模糊得看见同伴跪在地上磕头,嘴巴一张一合。 是已经和盆托出了吧! 这种软骨头,怎么会是我大辽勇士? “殿下,他死了!”周威才割了十几刀,就见刀下之人已是断了气。 赵德昭看了眼地上血肉,“啧”了一声不满道:“割太厚了,下次割薄一点,也让他们死太痛快了些!” “是!”周威垂首,想着十几刀也不少了,律法中凌迟最少八刀,最多二十四刀,自己割得不差不多么! 当然,周威不知道,后世的凌迟多达上千刀,还得分几日行刑,是以眼下这些,在赵德昭眼中便有些不够看。 不过他要的消息也知道了。 “把王仁瞻给我叫来!”赵德昭看了眼自己沾了血的手,又道:“去打盆水来,晦气!” 净了手换了衣裳后,王仁瞻也匆匆赶了来,他在半路就听闻契丹在京师的细作妄图绑架小郡王,身上当即出了一身冷汗。 这可是自己自己的失察,大大的失察啊! 但愿无人受伤,要不然,自己可定要吃一顿挂落! “辽国细作这么大的动作,王大人竟然没察觉?你们武德司是不是日子太好过了!”果不其然,王仁瞻刚走到赵德昭面前,还未来得及行礼,便听赵德昭开口斥责。 “殿下恕罪!”这么冷的天,王仁瞻却一脑门的汗,一半是赶路赶的,另一半是吓的。 “辽国在京师还有个姓耶律的侦侯,你可知道?”赵德昭又道。 “知...知道,下官一直命人盯着,最近没听上报说有动作...”王仁瞻这么一说,心想不好,知道这个人的存在竟然还让他搞出了事情,岂不是更说明他们武德司无能? 王仁瞻咽了口口水,“下官知罪!” 赵德昭冷哼一声,“不用继续盯了,给本殿下将京师的这几个辽国细作全部抓起来,一个不留!” 本来还想留着这些个在明处的细作,也好让他们传些“消息”去辽国,可眼下不用了 王仁瞻领了命令立即出了太子府,很快,武德司诸人全体出动,朝着既定几个场所奔袭而去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四十七章 狡诈的契丹人 虽还是下晌,但阴冷的天气让给天色迅速暗了下来,有些店铺已经点起了油灯。 “怕是要下雪!”洛晟站在铺子门口,瞧了眼天色嘀咕着,刚要转身时,便见街上一队官差朝码头那儿去了。 “今日不知怎么回事,都好几拨人了!”掌柜的盘着帐,抬头看向洛晟,“东家回来后还没去过太子府,这么些日子了,是不是也该...” 洛晟“嗯”了一声,仍旧看向外面,遂即才轻声道:“我自有打算。” 洛晟见到的自然就是武德司人马,王仁瞻亲自带人去抓捕耶律侦侯。 该死的契丹人,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耍手段,今日就要让他知道谁才是爷爷! 这间仓库从外头看同其他的并没什么区别,府衙档案上记载的是一个木材商用来堆放木料而赁下,资料契税齐全。 不过这都是表面功夫,这木材商的另一重身份便是耶律侦侯。 几人悄悄靠近仓库,王仁瞻爬上屋顶,从气窗谨慎朝下看去,借着微弱天光,能大致看清里头什么模样。 一根根圆木堆叠在一起,靠近气窗便能闻见木料的味道,只不过没有瞧见里头有人。 “不对劲,”王仁瞻突然道:“他怕是要跑!” 今日城门口这番阵仗瞒不了人,耶律侦侯定然知晓任务失败,他不会傻傻地等着这儿让他们抓。 “各处城门去查,一定要把人给追回来!”王仁瞻咬了咬牙,他不敢想象要是让人逃了,殿下会如何生气。 事关小郡王,官家定然也不会善罢甘休! 可就在这时,码头周围二十多个纤夫突然暴起,举着刀便朝他们杀来,人群惊吓四散,码头一时乱了起来。 王仁瞻挥刀砍下一个纤夫的手臂,见上头纹着狼头,哼道:“你们不是狼,倒是听话的狗,他自己跑了,让你们留下当替死鬼!” 这些纤夫,正是为了掩护耶律侦侯而留下的契丹细作,此刻同武德司的人纠缠在一处,以为耶律侦侯争取足够多的时间。 “大人带人快走,这里下官拦着!”说话的是左都知,他一刀割了一个纤夫咽喉,转头朝王仁瞻喊道。 王仁瞻没有犹豫,翻身上马后大喝一声,“城门已闭,他就算想逃也没那么容易!” “大人,安远门发现疑似契丹侦侯!”此时,武德司一骑匆匆而来。 “跟我走!” 王仁瞻带着人马奔出安远门时,酝酿了多时的雪也下了起来。 奔逃的人匆忙之下无法掩盖马蹄印,所幸雪刚下,也不大,这才没有将脚印覆盖。 一行人追着到了一处渡口,眼见着契丹人正要上船渡河。 “噗嗤!”王仁瞻抬起手,弩箭朝耶律侦侯射去,耶律侦侯早就听到了马蹄声,见此立即伸手拽了一人到身前,弩箭当即射穿那人胸膛。 “拦下他们!”耶律侦侯将尸体朝旁边一推,继而下令道。 身周四名契丹武士听令而起,弯刀斩碎雪幕,最前排两名武德司当即滚落下马。 “好狠辣的刀法!”王仁瞻抬手隔开劈过来的弯刀,肩甲仍旧被削去了一块,可见契丹人力道之大。 说完,手弩射出弩箭,命中契丹人咽喉,眼前之人倒下时,王仁瞻看见披着狐裘的背影已是上了渡船,正冷冷得看着自己。 “别想跑!”王仁瞻想起赵德昭冰冷的眼神,突然爆发出一股从未有过的速度和力量,踏着结冰的芦苇跳上了渡船。 “砰!”连着铁链的长刀破空而去,船蓬应声碎裂,耶律侦侯匆忙闪身,却还是被收回的刀刃划破了胳膊。 “束手就擒,我可饶你一命!”王仁瞻站在船头厉声道。 耶律侦侯从腰间抽出一柄奇形短刃,刃身如蛇弯曲,他用行动回应了王仁瞻的话。 船板在脚下剧烈摇晃,刀光闪过,王仁瞻侧颈已现血线。 长刀与弯刃相撞,火星溅起,耶律侦侯突然变招,刀尖挑向王仁瞻腰间。 王仁瞻旋身后仰,铁链如毒蛇缠住耶律侦侯手腕,“本官给你机会,你别不识好歹!” 耶律侦侯冷笑一声,“跟你回去,还不是一个死,说不定还死得更惨一些,当我傻!” 耶律侦侯说完,倏地狞笑一声,竟主动扭断自己拇指从铁链中脱困,同时反手掷出三枚骨镖。 王仁瞻只得连连后退举刀格挡,刚停下时去却见耶律侦侯换了一对子母鸳鸯钺,这种在中原都是罕见的兵器在他手中却如臂使指。 钺刃划出银色弧光,将王仁瞻逼至船头。 耶律侦侯眼中凶光暴涨,母钺佯攻下盘,子钺突然脱手飞向王仁瞻心口。 王仁瞻目光一凝,当即觉得不好! 难不成今日竟要死在这契丹人手上? 若是如此,可真是阴沟里翻了船,还不知要被殿下如何嫌弃,早知道会这样,在京师里就不该留他这么久。 千钧一发之际,旁边突然驶来一艘小舟,撞上渡船后二人站立不稳,子钺擦着胸口而过。 “大人,我来助你!”来人是左都知,王仁瞻此刻看他的眼神,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王仁瞻耍出铁链缠住桅绳,手腕多了一枚铜钱,凌空荡起时铜钱弹出,正中耶律侦侯曲池穴。 耶律侦后右臂一麻,母钺当啷落地,王仁瞻凌空扑下,两人重重砸在甲板上,船板顿时裂开蛛网纹。 “你逃不掉的!”王仁瞻手中刀刃比在耶律侦侯脖间,咧开嘴笑道。 赵德昭的命令是,只要耶律侦侯这个活口,其余皆可杀。 王仁瞻最是听话,既然殿下都这么说了话,他也不用大费周章将其余人带回去,除了耶律侦侯之外,其余全部处死扔进了河中。 天这么冷,河中鱼儿怕也缺食,契丹人也算做了桩好事。 王仁瞻带着人回到太子府时,已接近亥时,太子府的属官们刚走出府邸,迎面撞上了王仁瞻和这契丹人。 “殿下心情可好?小殿下如何了?”王仁瞻拦下王懿,小声询问道。 “放心吧,人已是醒了,殿下在抚远阁。”王懿说完,朝王仁瞻拱了拱手,抬步走了出去。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四十八章 养子亦是子 太子府的这几个属官,王懿在京师有自己的府邸,自然是回家去住,还能同父亲和弟弟聊一聊,于迷茫之处也能有所助益。 吕蒙正和李沆二人,楼务店给他们安排了住宅,且是安排在了地段繁华之处,他们便算用走的,每日上值也不需太多时间。 如此安排,不得不让人感叹一句,这便是跟对了人的好处啊! 抚远阁,赵德昭还在同吕蒙正说话。 “茶马司,我以为可交给窦说,让吕端回来做这开封尹。”自己已是太子,这开封尹做不做都没什么要紧。 事情太多,他忙得跟陀螺一样。 朝廷这些官员中,吕端行事颇有章法,茶马司这些年在他手上也有一番成绩。 窦说跟着吕端这么久,让他独单一面也没什么问题,何况经灵州一战后,赵德昭对于窦说的期望更是高了一层。 “不知官家那儿是否...”吕蒙正觉得殿下要卸下开封尹这职位也说得过去,只不过人选问题,殿下当真可以说了算? 开封尹是何等重要之位,从前都是赵家人来担任,眼下可还有一个赵光美在京师呢。 “这事,我会去同官家说,四叔...他不行,官家也不会让他来做开封尹。” 赵光美既没有赵光义这股狠劲,也没有赵光义的能力,让他做开封尹,最后也会成为了虚名,事情说不定就都是通判来做。 当然,自己眼下担着开封尹,事情也多少是通判在做,但这无法相提并论,自己是有能力但忙不过来。 “对了,适才洛老板来过,”吕蒙正取出一个钱袋和一个瓷瓶放在赵德昭面前,“他将这些给下官之后便离开了。” “是什么?”赵德昭奇怪道:“他从前也不是没来过我这府邸,怎么,现在他是党项人,要同咱们划清界限?” 吕蒙正听了这话笑了一声,“殿下也别怪他,换做谁都要适应一阵才行,他如此做,算是背叛了党项,过不去也是难怪。” 赵德昭闻言也不做声,伸手打开袋子看了眼,“嚯,这么多,不会是给我的吧!” 吕蒙正将钱袋子朝自己这边搂了搂,“不是,是给下官的。”而后,将瓷瓶推过去,“这是他让我给殿下的,说是他从西域觅来的秘药,可治心疾。” “当真?”赵德昭听到这话,将瓷瓶拿起打开塞子,顿时一股清凉味道传了出来,隐隐还有花香夹杂其间,“周威!” 赵德昭当即朝外喊道,而后将瓷瓶递过去,“拿去给陶御医,看看能不能给惟明用。” 周威走后,赵德昭才重新看向吕蒙正,“他给你钱你就拿了?官商勾结,可是要治罪的!圣功啊圣功,可别因为做了本殿下的属官,便就开始做不法之事啦!” 吕蒙正哪里听不出赵德昭口中戏谑,苦笑着道:“殿下想哪儿去了,这是此前下官等投给洛老板做生意而得的分红,不仅下官有,其他几人也都拿到了。” 赵德昭这才想起此事,“他大部分财产留在夏州,我还以为他拿不出钱来,本来还想帮他一帮,如今看来,啧,首富果然是首富啊,定然是留了后手了!” 吕蒙正把这些钱又朝赵德昭那边推了推,赵德昭挑了挑眉,“什么意思?不是说你的吗?又给我?” “是,给殿下,”吕蒙正说道:“今年天气严寒,下官这几日瞧京师百姓日子也不好过,那些摊贩早早收了摊,一日也赚不到几个铜板,所以...” “可靠这些银子,也没用!”赵德昭闻言收了笑意,将钱袋推了回去,“此事,我会同官家商量,还好今年番禺、泉州两地海贸收入比从前又多了不少。” 加上从江宁府查抄的不少金银,除一部分留在江南重建城池稳定民心之外,其余都运进了开封。 银子要用在刀刃上,眼下便是了。 “殿下,武德司王大人回来了!”屋外有人禀报道。 “让他进来吧!”赵德昭抬了抬手。 王仁瞻将绑得严严实实的耶律侦侯一起带了进屋,而后用力踹了他膝窝,让他跪下后,自己也半跪于地,“下官幸不辱命,将契丹狗贼抓获!” “呸!”耶律侦侯朝赵德昭翻了个白眼,啐了一口血水过去。 不过离得有些远,血水落在了赵德昭不远处。 “大胆!”王仁瞻当即一巴掌甩过去,耶律侦侯重心不稳被甩翻在地。 “耶律,还是个契丹贵族,怎么这么想不开,来我大宋京师做细作,是以为自己厉害,还是觉得我大宋发现不了你们?”赵德昭靠在椅子上,好整以暇道。 耶律侦侯用力挺直上半身,轻蔑得瞟了一眼赵德昭道:“你要有本事,就和我公平打一场!” 赵德昭“哈?”了一声,看耶律侦侯的眼神像看个傻子一样,“本殿下自然是有本事的,不过本殿下为何要证明自己有本事,就要和你打?你有什么资格同本殿下打?” “废物!”耶律侦侯“哼”了一声。 赵德昭叹了一声站起身后,走到耶律侦侯面前,蹙眉道:“既然已是阶下囚,便不要说这些激怒人的话了,最后吃苦的还是你们!” 赵德昭弯下腰,“你以为绑了本殿下的孩儿,我大宋就不会联合完颜部对付你们了?” 耶律侦侯面上露出不甘,“那几个没用的东西,竟然只伤到了你的养子,不过没想到,不过就是个养子罢了,殿下何至于此?” “养子亦是子!”赵德昭看向耶律侦侯,“再说了,如今你们临潢宫里那位,不也是耶律贤的养子?” 耶律侦侯一时无话,又啐了一口道:“是我棋差一招,输就输了,要杀要剐死听尊便!” 赵德昭摇了摇头,“本殿下不会杀你,本殿下要留着你的命,叫你好好看看,你们辽国最后会是个什么下场,山后九州,我们大宋会收回来...” 说完后,赵德昭看向耶律侦侯,“耶律鸿德不是耶律贤,更没有萧绰的手段,他能回去做皇帝,你真以为是他自己的本事吗?” 耶律侦侯猛得抬头,“什么意思?” “是本殿下让他回去的,故意在耶律贤死了之后,在你们辽国为皇嗣之位争执不休的时候,让一个对皇位已是生出渴望的辽国皇子回去,你们以为是机会,可知,却是我们的诱饵...” 耶律侦侯眼睛慢慢瞪大,“你们早就发现了我...” “不错,本来还想多留你们一段时日,好借你们的手给辽国送些情报回去,可是...”赵德昭倏地神色一冷,伸手捏住耶律侦侯的脖颈,“你竟敢将主意打到本殿下身上,那便别怪本殿下对你们不客气!” “将他关入你们武德司牢中,今后辽国的每一条消息,都好好让他知道!”赵德昭收回手,朝王仁瞻道。 王仁瞻忙躬身应下,刚要带着人离开,又听赵德昭开口道:“瞧你这一身弄的,你们武德司,可也要好好练练了!” 王仁瞻没有先回去换衣裳再来见赵德昭,本是想表现一下自己不畏生死,却不想被殿下以为他们武德司太弱。 都是这厮,王仁瞻在心里恨恨道,待进了大牢,还要再赏他几鞭才能解气!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四十九章 敏感的惟明 “殿下变了很多!” 王仁瞻带着人离开后,吕蒙正突然开口道。 赵德昭回头,“在你心中,是变好了...还是,不是圣功期望之中的样子了?” 吕蒙正知道赵德昭今日展现的狠辣是因为契丹人妄图劫持小郡王,这无可厚非,换做是自己,若有人想要害自己妻儿,他也是忍不下的。 不过没变的是,殿下心中始终有大宋天下、大宋百姓,这便足够了! 吕蒙正站起身来,朝赵德昭拱手道:“无论殿下如何,圣功,都会竭尽全力,辅佐殿下!” 旷然院,赵惟明悠悠醒转时,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直到看清屋内熟悉的布置,才知道自己已是回了府中。 “安安!” 突然,他想起晕倒之前的事,那歹人是冲着安安去的,安安如今可还好? “惟明,我在这儿!”突然,床尾想起声音,继而伴随着一阵窸窣声,一个身影爬了过来,而后挨着赵惟明躺了下来。 “安安?”赵惟明轻轻翻了个身,“你怎么在我屋里睡了?对了,你有没有事,那个人伤到你了吗?” 安安伸手放在赵惟明额头上试了试温度,这是陶御医说的,说惟明受了惊讶心疾发作,也有可能发热,若有这情况,得立即同他说。 不过还好,惟明额头上的温度同自己一样。 “我今日陪你!”安安收回手之后缩回被子里,“杨姨把坏人拿下了,爹回来后把京师里所有的坏人都抓起来了,你放心,以后没有人会想抓咱们了。” 赵惟明点了点头,继而想到屋子里黑,安安看不见他动作,又“嗯”了一声,“我要是有你这么厉害就好了,你就不用保护我,而应该是我保护你!” “我们是兄弟,我功夫比你好,自然是要保护你的,这有什么应该不应该啊!”安安侧躺着,黑暗中的眼睛亮得吓人。 “不是的,这不一样。”赵惟明低声道。 “怎么不一样?杨姨就是这么跟我说的呀,说到杨姨,”安安朝赵惟明那边凑过去,“你没瞧见,我头一次见杨姨哭,你晕倒之后,她都快急死了,我听她跟爹说,要是你有什么事,她罪过可就大了。” 赵惟明闻言,奇怪道:“这又不关杨姨的事,她自责做什么?” “其实那些坏人,杨姨和侍卫早就发现了,不过就是想把后面的人引出来,所以才没有出手,杨姨也说了,还想试一试我的应对,不过不知道会让你受惊吓之后心疾发作,所以自责难过。” 安安连珠炮一般将事情告诉赵惟明,赵惟明听了这番话之后却是愣住了,安安见他没反应,问道:“你...在生气...还是...睡着了吗?” “没有...”赵惟明立即回道:“其实...” “什么?” “我是官家从慈幼局找出来的,本来就是为了你,我才会进太子府,才会有爹和娘,我一直想,我的使命或许就是保护你,只要你安全,我...” “你胡说什么呢!”安安突然坐起身子,板着小脸朝赵惟明道:“你别这么想,你现在是爹的儿子,是我的弟弟,永远都是,我们是一家人,你不是为了谁而活着,你的使命就是为了你自己好好活下去,要不然,杨姨为什么会这么自责难过?要是你不重要,爹为什么会让人满城抓坏人?” 安安对赵惟明这话很是生气,小胸膛在黑暗中起起伏伏得厉害,他自问他对惟明,同惟直他们是一样的,从未有过厚此薄彼,若说有的话,他反而更喜欢同惟明在一起玩。 哎,谁让惟直还太小,连话也说不清楚呢! 府里所有人对惟明也是一样,自己有什么,惟明定然也有同样的一份,要不是他身子不好,杨姨定然也会尽心教导他功夫。 可惟明心中竟然一直是这么想的,真把所有人的真心不当回事。 “好,我错了,你别生气!”赵惟明见安安这么激动,连忙将手从被子里伸出,拽了下安安的衣袖。 虽然安安这么说,可惟明心中清楚还是不一样的,府邸的仆从对自己,和对安安他们是不同的。 但他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他本就不是殿下亲身孩儿,他能住在这宽阔府邸,还能有自己的院子,能穿锦绣,食珍馐,还能偶尔入宫游玩,已是天大的福气,他已是非常知足。 “哎呀,陶御医说你不能受凉,快伸进去。”安安像个小大人一般叮嘱道,继而重新躺了下来,“反正,我是把你当成亲弟弟一样的,你以后不要再乱想了,这里就是你的家,知道吗?” 面对安安的郑重其事,赵惟明在黑暗中露出一抹笑意,“我知道了,以后不会瞎想了,不过,你明日也同杨姨说,我的病,不是她的错,不能怪她,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不争气。” 安安“嗯”了一声,“我知道了,爹和娘已经跟杨姨说了,明天我会转告你的话,放心吧,杨姨心大着呢!” “不要这么说杨姨...” “我这是夸她...” “噗嗤”,两个孩子不知想到了什么,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不过说归说,面对真心将他当做家人的安安,赵惟明也在心底发誓,他就算身体不好,也会用其他方式好好保护他。 自己这条命,是因为安安才有了此番际遇,他定不会辜负。 门外因为听到动静而准备进屋看望的杨延瑛,此时却收回了推门的手,她心中隐有所动,继而深深叹了一口气,转身朝自己院中走去。 小棠跟在她身后,见她一扫白日颓唐,笑着问道:“将军这是想明白了?” 杨延瑛重重点了点头,“想明白了,白日安安射弹弓准头还差些,遇上意外也不够镇定,还得多练,就算我不在身边,他也能保护自己,保护身边的人!” 小棠没想到杨延瑛是想明白了这个,不由失笑,继而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比起那个唉声叹气、一个劲儿自责的将军来,还是这样犹如打了鸡血的将军更熟悉些。 “好,我和将军一起!” 主仆二人雄赳赳气昂昂,什么都不知道的安安已是陷入沉睡,明日同朝阳一起迎接她的,会是比往日辛苦十倍的魔鬼训练。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五十章 开封尹职 这件事并没有瞒得了赵匡胤,白天这番动静太大,且武德司到底还是直接朝皇帝禀报的。 翌日的朝会,赵匡胤的神色就很不好看,朝臣们心想那些契丹人竟敢动官家心尖尖上的小郡王,怕真是嫌命长呢! 散朝后,赵匡胤便招呼赵德昭道:“安安也不小了,当初说了可是要送入宫学,也差不多时候了。” “要不等明年?”赵德昭笑着道:“儿子觉得,他还是小了些。” “朕不放心啊...”赵匡胤淡淡瞥了一眼,“偌大一个太子府,怎么连个人都看不好?你这爹是怎么做的?” “人已经都拿下了,要不给爹送来?”赵德昭想着把火力转移一下也好。 “我要的是安安,我要这些契丹人干什么?”说完,他皱眉道:“怎么,还留着?没舍得杀啊!” 赵匡胤阴阳怪气的话一句接一句,赵德昭只好陪着笑,“爹别气了,要不待会我让安安进宫陪您说说话?爹你自己问他的意思,若他愿意,儿子也没有意见!” “安安这么懂事,他怎么会不愿?倒是你...”赵匡胤又“哼”了一声,“听说你收养的那个孩子不大好?可需太医院再派几个御医去瞧瞧?” 难为官家还能想起惟明来,赵德昭脸上忙扯了笑意,“不用,陶御医擅治小儿,夏州洛晟还送了治疗心疾的西域秘药,陶御医说有大用,已经没事了!” “是个有福气的,他这病要还是在慈幼局,眼下坟头草怕都三尺高了...”赵匡胤叹了一声,“等会儿带些补品回去,既然是我赵家孩子了,也得好好照顾着。” “是,那儿子就替惟明多谢官家恩典!”赵德昭躬身,“说起来,惟明能有今日,最先也是爹将他选了出来,想来也是爹福泽深厚,这才能让惟明一次次渡过难关!” “哼,你话说得再好听,也得把安安给我送进宫来!”赵匡胤说完朝他挥了挥手,“滚吧,省得朕看着心烦。” 赵德昭笑嘻嘻行完礼,而后出宫直接去了政事堂。 “殿下昨日这事...”政事堂几人见到赵德昭前来,立即围了上去关怀问道。 “没事了,多谢诸位。”赵德昭朝他们拱了拱手。 “契丹人是想胁迫我大宋?”薛居正立即问道。 赵德昭点头,“不错,他们潜伏在开封已久,知晓惟正于官家重要,故想着劫持惟正,想让我们不要同完颜部合作。” “契丹狗贼!”王祐昨日便从王懿口中得知了这件事,昨夜一夜未得安眠,想起开封中竟然有契丹人虎视眈眈,他这心口便气得厉害。 “对了,这是王家养身固体的药丸,不知惟明小殿下可否能用,殿下带回去问问陶御医?”王祐说着便从袖中摸出一盒子来。 赵德昭本想着推拒一番,毕竟昨日已有了洛晟给的药,若是吃太多太杂,说不准相克。 不过他没想多久还是接了过来,能不能用得让陶御医看了再说,何况,也该让惟明知道,关心他的人其实不少。 这个敏感的孩子啊,心思太重,他有心疾,心思重可不是好事。 “我今日来是有一事同诸位说...”赵德昭将盒子收起,而后将自己欲卸了开封尹之职,让吕端补上一事说了。 吕余庆本还悠哉悠哉得置身事外,闻言眼睛都瞪大了,“腾”得一声站起来道:“殿下使不得啊!” 赵德昭转头看向激动万分的吕余庆,奇怪道:“怎么?吕端不能做开封尹?” 吕余庆走到赵德昭神情,脸上神情颇是复杂,“殿下厚爱,下官等感激不尽,然吕端才疏学浅,恐难当开封尹之重任。” “你们吕家说出才疏学浅这话,我可要以为是在炫耀了!”赵德昭笑道。 “殿下,”吕余庆面上神情却是严肃,“此非下官谦词,吕端生性驽钝,读书虽好,但理事少机变,让其治茶马司,尚能左支右拙,若掌京畿要务,只怕...只怕误了朝廷大事啊!” “吕参政过谦了,”赵德昭摇头否认他这话,“吕端负责茶马司事宜兢兢业业,且成效甚佳,灵州之变时也能机警变通,保全诸人,定能胜任开封尹一职。” 赵德昭说完后看向薛居正同王祐二人,“老师,还有王参政以为如何?” “可以一试!”薛居正笑着点头,“也只有吕参政以为吕端不堪大任,咱们可都看在眼里,吕端此人,大事不糊涂啊!” 赵德昭点头,他其实知晓吕余庆为何替吕端拒绝,他的性格便是中庸,不争不抢,但也不会摆烂。 要让吕端来做这开封尹,但便是瞬间顶到了风口浪尖,多少双眼睛就会盯着他们吕家。 他不想大富大贵,也不指望吕端能够光耀门楣,做好手头事能为朝廷尽些绵薄之力便已是足够。 “既然如此,有劳老师同官家提一提,”赵德昭说着将自己辞呈奏本取出,“多谢老师!” 薛居正笑着摇头,“殿下是担心官家责备?怎地不自己给官家?” 赵德昭想起适才赵匡胤对自己的各种讽刺,哪里还敢在这个时候提这事,怕不是会被官家打出去! 赵德昭没管愁眉苦脸的吕余庆,事情说完便离开了政事堂,骑上马便要回府去,眼下大多事都在太子府中处置,府衙有要紧需他定夺的,也会给他送来, 不料刚走到府邸门口,就见一辆马车停着,听到马蹄声后车帘立即掀了开来,露出乌古论的脸来。 他脸上满是惶恐,见到赵德昭后立即从马车上下来,朝赵德昭行了一个女真礼后道:“殿下,听闻殿下府中出了事,辽国他们...哎,说起来同小人脱不了关系,小人昨日听闻后本要立即上门,不过天色已晚这才等到了白日,殿下,不知小殿下可还好?小人带了些东西,不知道小殿下能不能用,哎,这事...” 赵德昭朝马车看了一眼,车帘被风吹起,只见里头满满当当摆着不少东西,看来完颜部准备得倒是充足。 “不用担心,大宋同你们该如何,还是如何!”赵德昭清楚,乌古论是担忧有了这一遭之后,大宋会改变同他们合作的想法,若是如此,他们这一遭可就白走了。 眼下得了赵德昭的话,乌古论悬了一晚上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多谢殿下!”乌古论留下马车,吩咐仆从将马车上东西搬入府中,见赵德昭进府之后,这才转身离开。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五十一章 升迁 可当赵德昭走进府中时,却是被院中放着放着的箱子给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赵德昭看向甄大,“官家送了这么东西来?” 甄大一边指挥着甄平记档,一边摇头道:“哪能啊,这几箱是宫中送来的,但这些,”他朝另外一边示意了下,“都是朝中诸位大人遣人送来的,说给惟明殿下压压惊!” “呵,可真是...”赵德昭掀开箱盖,见里头摆着一箱子的木头做的玩意儿,有木偶、木剑、木马等,这木偶手脚竟然还能活动,看着活灵活现的。 “小人见都是不值钱的东西,也就收下了!”甄大补充道。 赵德昭慢慢看去,大多都是哄小孩子玩的东西,也有人送来了书籍,还有人送了药材,要算钱,的确不值多少。 看来也都知道赵德昭不收贵重之物,想要趁机行贿都没有办法。 “送去旷然院给惟明吧。”赵德昭看了一遍后吩咐,继而又朝周威道:“把小郡王送宫里去。” 旷然院,赵惟明仍旧躺在床上休息,他看着窗外阴沉的天气发着呆,若是平日,他现在就该同安安一起跟杨姨练功夫了。 也不对,应该是看安安练,他在旁边顶多活动活动手脚。 正无聊着,就听外头有人走动声音,赵惟明坐起身子,算了算时辰,差不多到了吃药的时候。 陶御医开的药虽然效果不错,但太苦了,为了他的身子考虑,陶御医还不准自己吃蜜饯,果子也说过于寒凉不让吃,还是安安从厨房拿了一勺子红糖让自己过过嘴。 屋门推开,进来的却不是端着药碗的仆从,而是府中管家甄大。 “都拿进来,快这些,别让风钻进来。”甄大挡着门帘,吩咐仆从将箱子搬入屋内。 “这些是什么?”赵惟明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面上带着一丝新奇道。 “惟明殿下,这些都是给您解闷的。”甄大笑得慈蔼,他对这个从慈幼局捡来的孩子也有心疼,进了这个府邸后,纵然锦衣玉食,他也没有因此趾高气昂,许是知道自己身份,谨小慎微得活着。 这次事情,或许能让他今后的日子,过得自在些。 “都是给我的?”赵惟明露出惊喜神色,“快给我看看。” 甄大吩咐人将箱子搬到床边儿,“这些是官家送来的,还有些名贵药材,已是送到陶御医那儿去了,这些是京师中大臣们送来的,说是给惟明殿下压压惊,解解闷。” 赵惟明伸手拿起一个木偶来,摆弄着他的手脚,脸上呈现独属于孩童的笑容。 甄大宽慰看着赵惟明,心想这才是一个孩子应该有的模样,“这是内廷局邢大人命人送来的,听说,他可是做机关的厉害人物。” 赵惟明高兴得摆弄摆弄这个,又摆弄摆弄那个,继而道:“安安呐?这些我想跟他一起玩,他还在杨姨那儿吗?” “殿下送小郡王入宫去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呢,待小郡王回来,小人同他说。” “好,那先收起来吧,等安安回来再玩!”赵惟明只留了一个木偶,其余吩咐人收拾好了放在一边,满心期待着安安见到这些玩具的开心模样。 安安这一日没有回来,宫里传的消息,说是让他住一晚,赵惟明不由失落,但想起官家对安安的喜爱,也觉得情有可原。 可第二日,安安仍旧没有回府,赵惟明整个人看上去便有些失落,杨延瑛来看了他几回,只说他现在得静心养着,别的不要多想。 直到第三日,安安才回了府中,一进门就跑到赵惟明院子中,“惟明,我回来啦!” 他笑着冲到床边,“我同祖父说了,到时候,你和我一去去宫学读书。” “我?去宫学?”赵惟明靠在床头,眨巴着眼睛,“你这几日在宫里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安安点头,“祖父让我住在宫里,可多无聊,就我和福庆两个人,所以我同祖父说了,让你跟我一块儿,将来惟直和宁平也一起。” “不过我这身子...”赵惟明脸上露出担忧。 “我同祖父说了,说这几日天还冷着,等春天暖和起来,咱们再去也不迟。”安安道。 赵惟明连连点头,“我一定好好吃药,尽快好起来,和你一起去宫学读书!” 杨姨说了,自己不能在武力上保护安安,便要在脑子上下功夫,好好读书学本事,等长大,一定能为安安做些什么。 “殿下是要让我负责茶马司?”抚远阁中,窦说一脸不可思议,“殿下是不是太高估我了?” “官家已是同意吕端回京接任开封尹,你要是不想负责,那就给自己找个上官吧!” 赵德昭捧着茶盏,好整以暇得看着窦说,“不过丑话说在前头,眼下给你机会,你若不要,往后可难了,哎...听说你看上了魏家五娘,魏家...” 赵德昭没有说完,不过窦说却知道他未尽之意,不说魏五娘,她是个极好的,可魏咸信却是个极重利之人,当初自己有机会接近五娘,看重的可是自己窦家这个出身。 若自己不是窦家人,凭一个茶马司小官,哪里能入他的眼啊! 茶马司正使,试试倒也无妨,不然可别真如殿下所言,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如何,可有推荐人选?”赵德昭问道。 窦说“嘿嘿”笑了一声,“我突然觉得我能行,毕竟跟着吕大人这几年,耳濡目染的,再学不会可说不过去了,多谢殿下信任,下官一定将茶马司打理好,给朝廷多赚些银钱!” 赵德昭这才笑了起来,“你呀,守信很快就是司天监提点了,你们是同窗,总不能原地踏步吧,还真打算靠窦家这个出身一辈子?” “是,殿下教训的是。”窦说忙应下。 “你同五娘的婚事商量得怎么样了?”赵德昭又问。 “父亲已是请人去了灵州,聘礼也都准备好了。”说起此事,窦说脸上满是喜色。 “成了婚后,五娘是留在灵州,还是回开封来?”赵德昭问道。 “父亲让五娘虽我在任上,好...”没说完,窦说脸就红了起来,赵德昭哪里不知道是什么,好尽快生个孩子呗。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五十二章 年关 转眼已是年关,天气虽然愈发冷,但过年的氛围还是日渐浓郁起来。 出自内廷局的爆竹也摆上了各处店铺的柜台,以及还做了不少焰火,价格比往日还低了不少。 这倒不是因为内廷局不想赚钱,只不过随着技术的精进和工匠手艺的熟练,再者高昌硇砂使得火药重新配比,眼下成本也是减少了不少。 对上自己百姓,价格自然能给得低一些! 完颜部使臣们对于中原人如何过年也是充满了新奇,他们日日流连在市井瓦舍中,听听戏曲,看看杂剧,或者去象棚看勇士们相扑,又或者去看一场蹴鞠,每日都有不一样的活动,他们觉得,便是在开封再住半年都不会腻。 太子府中也在准备过年事宜。 王七娘同杨延瑛坐在屋中,一个拿着账本,同甄大对账,杨延瑛拿着笔,蘸了颜料给手中的木偶上色。 邢敦送来的那些玩意儿可让安安和惟明高兴坏了,杨延瑛这便不服气,怎么自己做的是不入他们眼了? 杨延瑛这可不干,这几日便做了好些个木偶,还别出心裁的给他们安排了职务,什么大将军、指挥使、弩手等,眼下便是用颜料给木偶画上盔甲,好区分职别。 “过年期间的采买还得甄叔多盯着些,还有府中各人的新衣,对了,还得再做几件斗篷,惟明身子弱,得做厚些,里子也用毛皮缝制,安安他们还用锦缎就成...” 王七娘对完了账本,又细细安排了不少事,甄大一件件记下后,便离开院子自去处理, “我早说了,就用碎布做些衣裳给它们套上,也不用你在这儿画许久...” 王七娘看着杨延瑛脸上沾上的颜料,用湿帕子给她擦了擦,发现还擦不了,忍不住便笑起来。 杨延瑛不知王七娘在笑什么,唇边也咧开一抹笑意,手下仍旧不停,“年关上府里都忙着,让谁来做?还不如就画上去好了,也不麻烦,还不会坏!” 说着,面前突然出现一张花脸,杨延瑛愣了一下,继而反应过来是一面镜子,镜子中的那人可不就是自己。 “哎呀,怎么脸上都有了!”杨延瑛抬手想擦,这才看见自己手背上也有颜料,想必脸上的颜色也就是这么蹭上去的。 “也挺好看,”拿着镜子的王七娘笑着道:“再画全些就可直接登台唱起来了,定是个名角!” 杨延瑛“哼”了一声,“你尽管取笑我,看我怎么...” 刚说完,手中画笔就朝王七娘脸上点去,王七娘惊叫着要躲,杨延瑛眼疾手快按住她的胳膊,恰好一点红便点在了王七娘的眉心。 “瞧瞧,多好看!”杨延瑛很是得意,将桌上镜子翻转给王七娘看,“省得你自己画花钿!” 王七娘看着镜中自己,忍不住失笑,“刚出生的小娃娃才这么点。” 杨延瑛摇头,“不,大馒头上才这么点!” “哈哈哈,你这张嘴啊!” 二人笑作一团,连屋中婢女也忍不住捂唇笑了起来。 门帘掀开,安安和惟明走了进来,二人一眼就看见了桌上彩色的木偶人,安安手快,当即就拿起一看仔细看,杨延瑛阻止不及,只好叹了一声。 “哇,这个是大将军!” 安安转身想递给惟明,惟明却是摇了摇头,转头吩咐道:“去打盆热水,再拿个肥皂团来。” 安安“嗯?”了一声,后知后觉看向自己手心,“啊,沾上了。” “叫你都来不及...”杨延瑛揪着木偶人的脑袋将其放回桌上,“快去洗手!” 安安却见杨延瑛和自己娘亲脸上都染了颜料,同赵惟明对视一眼,悄悄抿了唇角。 四人用肥皂团将颜色洗干净后,木偶人身上的颜色也在火盆旁烘干,安安和惟明拿着又跑了出去。 王七娘看着他们背影,却突然叹了一口气。 “舍不得了?”杨延瑛问道。 王七娘点头,目光中流露出不舍,“自然是舍不得的,他们入了宫学,至少十天半个月才能回府一次...” “皇后会照顾好他们的,”杨延瑛安慰道:“再说了,小孩子长大了,迟早得离开爹娘,你若是想得厉害,进宫去瞧就是。” “王妃,小殿下、小郡主醒了!” 内室的屋门打开,奶娘抱着赵惟直和宁平郡主走了出来,两个小孩睁着迷蒙的双眼,嘴巴也瘪着,一看就是被吵醒的,眼下还有些起床气呢! 宁平看到王七娘,就支着双手要娘亲抱,惟直倒是伏在奶娘怀中,一副谁都不想理的模样。 “小没良心的,”杨延瑛对比宁平粘人模样,伸手点了点头惟直,转头朝王七娘道:“别舍不得,还有宁平要陪着呢!” 王七娘抱着宁平,小声道:“等宁平大一些,也是要去宫学的!” “那你就和殿下再生几个!”杨延瑛朝王七娘挤了挤眼睛。 “你—” “说什么呢?”赵德昭便在这时候走了进来,便看见王七娘瞪向杨延瑛的模样,立即朝杨延瑛道:“你欺负七娘了?来来来,看本殿下不教训你!” 杨延瑛当即起身,“好,好久没活动活动了!” 二人说着转身出了屋门,王七娘扶额,抱着宁平出了屋子,就见二人已是在院中摆开了架势。 “大过年的,你们可小心着些!”王七娘忍不住叮嘱道。 杨延瑛横枪而立,枪尾抵在腰间,枪尖斜指地面,身形如松,双脚不丁不八得站着,正是杨家枪起手式“定军枪”的架势。 对面赵德昭右手持枪,左手成掌平推,摆出“推窗望月”的架势。 “殿下,请!”杨延瑛声音未落,人已如离弦之箭冲出,只见她右臂一抖,枪尖化作一道白虹直取赵德昭咽喉,正是杨家枪中赫赫有名的“青龙探爪”。 赵德昭不慌不忙,枪杆往上一挑,“铛”得一声,两杆枪相撞,震得院子中树上一窝麻雀扑棱棱得飞起。 赵德昭借力后退三步,忽然枪交左手,笑着道:“铁锁横江!”而后扫向杨延瑛下盘。 杨延瑛一边枪尖点地,整个人腾空而起,一边道:“谁家比试还先报招式的,还是说,殿下以为能赢我?”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五十三章 杨家枪 院门口,安安和惟明两个脑袋探了出来,聚精会神地看着他们比试,“拿着!” 突然,安安将手中木偶塞到惟明手中,自己从旁边捡了根枯枝,照着二人招式比划起来。 此时,杨延瑛在空中拧腰转身,长枪如蛟龙出海,自上而下劈向赵德昭头顶。 这一招力劈华山势大力沉,枪未至,劲风已压得赵德昭衣袂翻飞。 王七娘虽知道他二人只是比试,不会受伤,但还是忍不住提起心来。 “来得好!”赵德昭不避不让,双手持枪向上一架,“砰”得闷响,赵德昭忽得撤力侧身,杨延瑛收势不及向前踉跄半步。 赵德昭抓住机会,枪尖如毒蛇吐信,直刺杨延瑛后心。 安安忍不住惊呼出声,惟明更是紧张得握紧了手中木偶,大气都不敢出。 却见杨延瑛背后仿佛长了眼睛,头也不回,反手将枪杆向后一背,“啪”,枪尾精准得挡住赵德昭的突刺,杨延瑛借势前滚,起身时已拉开两丈距离。 “殿下进步不少!”杨延瑛赞了一句。 “还是老师教得好!”赵德昭回道。 二人重新对峙,此时二人额头上都已见汗,等着对方先动。 这次,是赵德昭先有了动作,他朝着杨延瑛疾走而去,枪尖忽左忽右,飘忽不定,杨家枪法中的“游龙戏凤”在他手下也有模有样,石灰裹布的枪尖在阳光下划出数道白影,虚实难辨。 杨延瑛双目微眯,突然一个趔趄,似乎踩到了石子,赵德昭见状,枪势陡然一变,由虚转实,直取杨延瑛右肩。 千钧一发之际,杨延瑛突然腰身一拧,整个人如鹞子翻身般凌空旋转,赵德昭的枪尖擦着她的腋下衣衫而过,而杨延瑛的枪杆却借着旋转之力横扫赵德昭腰间。 “啪”,赵德昭腰间多了一道三寸长的白痕。 赵德昭摸了摸腰间白痕,苦笑着道:“没想到你也会使诈!” 杨延瑛收枪而立,正色道:“兵不厌诈,杨家枪法讲究虚实相生,殿下方才若不全力出手,留三分余地变招,我这鹞子翻身也伤不到殿下。” 赵德昭抱拳,“受教了,不过我还有一招,你可敢接?” “有何不敢?”杨延瑛道。 赵德昭深吸一口气,忽然将长枪舞成一团白光,他步伐诡谲,忽前忽后,枪尖如暴雨梨花般笼罩杨延瑛周身大穴。 “梨花乱点头?”杨延瑛摒弃凝神,不敢大意。 这一招枪化九影,九影藏一枪。 杨延瑛神色凝重,忽然闭目,就在赵德昭枪势将尽未尽的刹那,她猛得睁眼,长枪如蛟龙出海,以最简单直接的“朝天一柱香”直刺赵德昭胸口。 “嗤—” 两杆枪几乎同时命中对方,杨延瑛枪尖在赵德昭胸前留下一个清晰的白点,而赵德昭的枪头则在杨延瑛左肩点出一朵白花。 场边鸦雀无声,半晌后,安安才大呼着跑进了院中,“杨姨,爹爹,你们太厉害了,杨姨,我要学杨家枪!” 杨延瑛笑着拍了拍安安的肩膀,说道:“好,杨姨教你!” 这场比试没有输赢,或者说,没人在意输赢,杨延瑛欣慰赵德昭的进步神速,赵德昭也自知自己还远远比不上杨延瑛。 只不过没关系,自有后人继续将杨家枪法发扬光大,杨家有,他赵家也有。 “好了好了,看得我心都提起来了!”王七娘走上前,看着二人额头的汗水转头吩咐,“快去备些热水来。” “天凉,出了汗可不能吹风,快进屋里去!” 王七娘只感觉这两人还都是孩子脾气,说打就打,打了一身汗还站在院中说话。 “封衙了,这不是想着能好好歇几日,高兴嘛!”赵德昭大步走进屋中,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杨延瑛紧随其后,赵德昭见了将茶盏递过去,自己重新倒了一盏。 杨延瑛一口喝尽,又连喝几盏才停了下来,“完颜部的人还在京师吧,封衙了他们怎么办?” “官家命礼部的官员陪着呢,过完年再商议具体合作细节,他们也就要回去了!”赵德昭道。 杨延瑛点头,“我看他们是乐不思蜀了,过完年他们都不想走。” 赵德昭笑着道:“不想走也得走!” 辽国,虽也是过年,但气氛却不怎么样。 除夕这日夜晚,耶律鸿德第一次主持拜火仪式,他将准备好的盐和羊膏投入火中焚烧,以示对火神的敬畏和崇拜,也希望火神能赐予辽国来年风调雨顺。 拜火神的仪式结束,耶律鸿德散了百官,自己回了大殿之中。 可身后仍有脚步跟来,是萧思温和耶律家的几个大臣。 “过年了,你们没有自己家吗?跟着朕做什么?”耶律鸿德有些烦躁,好不容能清净片刻,他们怎还揪着自己不放。 “请陛下下旨,赐死挞览阿钵!”耶律家的一个名为耶律折本的大臣说道。 挞览阿钵,便是萧胡辇私通之马奴。 “萧胡辇是本相长女,她的脾气本相最是清楚不过,若是把挞览阿钵处死,本相也不敢保证,她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耶律折本听了这话,怒道:“萧相这是在威胁陛下吗?” “臣不敢!”萧思温立即行礼,“臣只是有更好的办法罢了!” “你说!”耶律鸿德在其余人反对前开了口。 “臣以为,不如先派人去北境,劝说萧胡辇取消册封挞览阿钵为将一事,眼下不是准备对完颜部用兵,不如让挞览阿钵去,立些功劳后,再将他送回北境去。” “萧相倒是好谋算!”耶律折本哼了一声,“不过一个奴隶罢了,若今后都如此大逆不道,难不成还都一个个得送他们前程不成?若是如此,我大辽可还有礼法?” 耶律鸿德揉了揉眉心,他实在不想在除夕之夜,因为一个马奴如何处置而争执不休。 “都住嘴!”耶律鸿德终于按捺不住脾气。 殿中诸人俱是静了一瞬,而后听他道:“先派人去将挞览阿钵带回临潢,之后就按萧相说得做,国内不稳,别再生事!” 说罢,耶律鸿德也没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起身就离开了大殿。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五十四章 冒名 殿中诸人就这么看着耶律鸿德离去 耶律折本脸色铁青,被当众驳了面子的耻辱感涌上心尖,转头瞪向萧思温。 他如今可没有做皇后的女儿了,眼下还能为相,不过就是没有被抓到错处。 既然他要连个马奴都要护着,那就慢慢护、好好护,届时乱起来,看你后不后悔今日所做决定。 耶律折本一甩衣袖离开大殿,萧思温也转身朝外走去,整个人透着一股疲惫沧桑。 翌日,萧思温派了府中侍卫三五人前往北境,若能劝说女儿放弃这个马奴便是最好,若还是不成,便只能将他先带回临潢再说了。 这几人顶着风雪朝北境疾驰,越朝北越是荒凉,有时候连着一日都没有村镇一战,只好露宿野外。 寒风如狼嚎,撕扯着荒原上的积雪,阿古达眯起被雪粒刺痛的眼睛,皮帽下的视线穿透飞舞的雪幕,扫视着前方起伏的白色雪原。 “指挥是担心什么?在我大辽境内,还能有什么?”身旁马背上一个年轻人奇怪问道。 “再有十里就到黑水河了,过了黑水河就到北境,不会有什么事!”副指挥莫昆说道。 阿古达没有答话,他粗糙的手指摩挲着弯刀刀柄,不知在沉思些什么,片刻后道:“都打起精神,不要大意!” 说罢,他们五骑排成楔形阵,像一把尖刀切开茫茫雪原,阿古达居首,左右是那年轻人和莫昆,后面是年纪稍长的莽五和莽六兄弟。 他们的战马喷着白气,铁蹄踏碎积雪下的冰壳。 突然,莫困的坐骑竖起耳朵,不安地甩动着头,“有情况—” 话音未落,一支羽箭不知从哪儿射来,穿透他的皮甲,从锁骨下方贯入胸膛。 “敌袭!”阿古达暴喝一声,弯刀已然出鞘,几乎同时,莽五咽喉中箭,仰面栽下马背,鲜血在雪地上泼洒出刺目的红。 三骑白衣人从雪幕中杀出,为首的汉子手中长刀直取阿古达,两刀相撞,火星四溅。 阿古达感到手臂一震,心下骇然,这人臂力不俗,竟能同自己一较。 “围成圈!”阿古达用契丹语大吼,年轻人和莽六迅速靠拢,三骑背对背形成防御阵型,箭矢破空而来,莽六举盾挡住,木盾上顿时扎满羽箭。 白衣人再次扑来,长刀如毒蛇吐信,阿古达侧身避过,弯刀斜撩对方肋部,却被灵巧格挡开,两人在马上交手数合,谁都没有占到便宜。 “指挥小心!”莽六突然大喊,阿古达转头看见一支冷箭直奔面门而来,他本能后仰,箭矢擦着额头飞过,带走一块皮肉,温柔的血立即糊住了左眼。 混乱中,年轻人被一名白衣人刺中腹部,却反手砍断了对方长枪,但到底没了力气,最后还是滚落下马,没了生息。 阿古达无暇他顾,因为领头白衣人的刀锋又至,这次他故意卖了个破绽,当对方长刀劈来时突然侧身,弯刀顺势划向敌人手腕,白衣人反应极快,变劈为挑,刀尖在阿古达肩甲上划出一串火星。 “好身手!”阿古达忍不住喝了一声。 白衣人没有回答,只冷冷扫了他一眼,手中长刀却不停歇。 远处传来莽六的惨叫,阿古达余光瞥见他被两名白衣人围攻,大腿中了一刀,仍咬牙挥刀抵抗,他想去救援,却被眼前这人死死缠住。 暴风雪似是更猛烈了些,莽六终于倒在了血泊中,眼下,五人只剩了他自己一个。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截杀我等?”阿古达大喊道。 白衣人仍旧没有开口,没将他们全部杀死前,他不会说一句话。 “你们是宋人!”阿古达突然说道,除此之外,他想不到还有什么人会追着他们而来,“你们想做什么?” 白衣人就算被他猜中了身份,也仍旧没有开口,阿古达见此,冷哼一声,突然策马冲向白衣首领,在二人即将相撞的瞬间,阿古达从马背上跃起。 白衣人没料到这一招,匆忙举刀格挡,阿古达的弯刀砍在对方刀身上,借着冲力将白衣人撞下马背。 两人在雪地上翻滚厮打,阿古达的弯刀被打飞,白衣人的长刀也折断了,不过此刻,白衣人不止一个,很快有同伴赶来,阿古达双拳难敌四手,最终还是被压制下。 “宋狗!”阿古达脸庞陷在雪地中,挣扎着喊道。 下一刻,刀尖自背穿透他的胸口,他身体猛地一震,眼睛倏地瞪大,双腿拼命蹬着,最后慢慢没了动作。 “死了!”白衣首领抽出染血的刀,踢了踢雪地上的人,确定他死透了之后,蹲下身在他身上摩挲,一封信函自他怀中被找了出来。 “把人埋浅一些,换装,赶紧出发!”领头之人将信函收好,又从他腰间摘下令牌后,朝其他人吩咐道。 “是!” 有两人从雪中爬了出来,他们手中拿着弓弩,正是放冷箭的另外二人。 这几个,便是大宋武德司的人,他们将五具尸体埋入雪中,又在不远处刨开,从雪洞中取出一个包裹来,里头赫然是簇新的契丹军服。 换好衣裳后,他们俨然是契丹骑兵模样,领头之人大喝一声,五骑继续朝着北境快速疾驰而去。 这五骑在十日后抵达了北境萧胡辇的驻地,出示身份后被请进了萧胡辇的营帐中。 “是父亲让你们来的?”萧胡辇看向五人,用契丹语问道。 “是,末将阿古达,奉萧相之名,将挞览阿钵带入临潢。”为首之人用流利的契丹语回道。 萧胡辇并没有对他们身份起疑,而是关心挞览阿钵,“为何要入京?你们想对他做什么?” 萧胡辇看上去很生气,“阿古达”躬身道:“将军放心,萧相的意思,既然将军看重挞览阿钵,就给他一个立功的机会,我大辽不日讨伐完颜部,挞览阿钵若能在此战中立下大功,便能顺理成章得封将领,好堵上其他人的嘴巴,届时再将他送回。” “当真?”萧胡辇看上去仍旧不十分信任,“我如何能信你?” “阿古达”将怀中取出信函递上,“将军请过目!” 萧胡辇接过信函,却没有拆开,她仔细看了信封角落,上面有他们萧家密印,确认的确出自父亲之手后才将信拆开,里头的确如眼前这人所说,是要给挞览阿钵一个顺理留在自己身边的方法,最后也是有父亲的私印。 “若我不同意呢?”萧胡辇还是不想把人交出去。 “阿古达”说道:“京师已有流言,耶律折本的意思是将挞览阿钵诛杀,以全我契丹贵族体面,若将军执意不肯,下一批来的,或许就是...” “难道我还能怕他不成?”萧胡辇立即喊道。 “小人的意思,有了第一批,便有第二批,最后若是陛下旨意,将军又该如何?” 萧胡辇脸色铁青,最后说道:“好,我把人交给你,可我也警告你们,若他有任何不测,我萧胡辇,定带兵打回临潢去!”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五十五章 截杀 萧胡辇并没有十分放心自己的亲爹,是以命自己两个心腹一并跟着回去,好保护挞览阿钵。 一行人踏着风雪重新启程。 挞览阿钵并不想离开北境,他知道自己的倚仗只有萧胡辇一人。 可他是个男人,他也有野心,难道一辈子系在女人身上吗? 若能名副其实得成为大辽的将军,就想韩家一样,他们不也是从奴隶爬到了南面官最高的位置? 虽然最后仍旧重重摔下,但自己只要小心着些,说不定将来,还能做上北院大王的位置呢! 到时候,可不是自己看那些人的脸色,是他们要看自己的脸色,就是萧胡辇,她也只能匍匐在自己身下求欢! 这可真令人兴奋啊! 挞览阿钵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他身旁“阿古达”听见声音,偏头扫了他一眼,不问也知道是在做什么青天白日梦。 且就再做一会儿吧,很快就能永远活在梦里了! “吁—”“阿古达”勒马停下,“休息片刻再走!” 雪原上有一小片树林,诸人下了马走入林中,取出干粮和水补充体力,挞览阿钵正要伸手朝护卫他的那俩契丹人伸出手去,“水?” 他们二人是萧胡辇心腹,但对挞览阿钵也颇是看不上眼,递出去的水囊便慢了半刻,挞览阿钵眼睛一瞪便要斥责,不想嘴巴刚张开,一支羽箭破空而来。 其中一个心腹惊觉,当即推开挞览阿钵,羽箭擦着挞览阿钵脖颈划过。 “有埋伏!” “阿古达”蹙眉,而后大声喊道:“定是耶律折本的人,他一直都不想让我们把人带回去!” “不知道有多少人,若是人多...”武德司另外一人装作担忧的模样道。 说着,远处隐隐绰绰有雪飞扬起来,看样子人马的确不少。 “我回去请援兵,你们定要等我回来!”其中一个心腹当即回转,他们才走了半日,现在折回去说不定能来得及。 “好!” 挞览阿钵看着远处,心头涌现一股恐惧来,整个人都贴在了“阿古达”的后背。 很快,远处的人马现了身,另外一心腹惊讶发现,原来竟然只是几匹马,马背上并无人。 “这是怎么回事?人呢?是不是埋伏在哪里?” “动手!” “动什么手?”挞览阿钵疑惑地看着面前的人转身,面向自己的脸庞闪现一抹嘲讽。 他尚未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觉得心口一疼,一柄弯刀正中自己胸口。 萧胡辇心腹立即明白了什么,放一人回去是为了将罪名嫁祸到耶律折本身上,那自己...必死无疑! 武德司的人将所有人都杀了,而后把此前浅浅埋在雪中的契丹人挖出来扔在四周,又在周围洒了血,这块地方有狼出没,又正值隆冬,饿着肚子的雪狼闻见味儿,很快便能过来,届时,萧胡辇还能分清这些尸体到底是他们,还是契丹人吗? 萧胡辇亲自带着人赶到这块地方时,已是翌日凌晨,远远看去,绿色的眼睛在黑夜中闪烁,血腥味弥漫,萧胡辇的心当即沉了下来。 “是雪狼!” “是狼群!” 有人低呼,若是有狼,怕是连尸骨都剩不了多少了吧! 挞览阿钵那个马奴,他还活着吗? 不知为何,这些人心中并没有觉得多愤怒,反是有些隐秘的幸灾乐祸。 “杀了它们!”萧胡辇已是弯弓搭箭,对着那点绿色射去。 其余人连忙跟上,人多箭利,狼群很快被驱散,萧胡辇下了马朝前奔去,眼中满是紧张惶恐。 “挞览阿钵,挞览阿钵,你在哪?”萧胡辇将地上散落的尸身翻转过来,又怕看到熟悉的脸,又怕看不到。 终于,她看到了熟悉的一截衣袖,旁边是具被啃的面目全非的尸体。 萧胡辇犹不死心,在尸体身上摩挲了一阵,而后在他背部找到了她亲手刺上去的姓名。 萧胡辇跌坐在雪地上,看着尸体茫茫然不知该怎么办,挞览阿钵昨日还同她说话呢,怎么今日,人就没了呢? “将军,还是将他们都先葬了...” “带回去!”萧胡辇擦干眼泪,没有管散落在地上其余几具尸体,这些人没有保护好她的挞览阿钵,被雪狼咬死也是活该,至于耶律折本,她不会放过他的。 西北风卷着雪粒打在窗子上,萧夷懒午睡醒来,见屋中没人,朝服侍的婢女问道:“王爷还没回来?” “王爷回府后便同几位将军闭门议事,不许任何人打扰。”婢女低声回答。 萧夷懒指尖一顿,这已是这个月的第三次了,自从听闻萧胡辇和马奴之事后,赵王耶律喜隐便似有了什么心思。 她太了解自己的丈夫,前几次谋反,他都没有受到太大责罚,他心中仍旧燃烧着对于权势的渴望火焰。 “去热一壶马奶酒来!”萧夷懒起身整理衣襟,“我亲自送去!” 穿过回廊时,萧夷懒的步履缓慢而沉重,其实前一次谋反,赵王差一点被处死。 要不是自己入宫跪求萧绰,眼下自己便该是个寡妇了。 如今妹妹没了,新帝皇后虽也仍旧姓萧,但同她们已无关系,父亲虽还是宰相,但如今朝堂上纷争四起,到处都是眼睛盯着他们的错处。 还有萧胡辇,要是她仍旧胡作非为,他们的处境只会更为艰难。 想到这里,萧夷懒手心沁出一层薄汗,而后下定了决心,走到书房外。 守卫见是她来,犹豫片刻后还是让开了路,萧夷懒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屋中窗户紧闭,烛光下,耶律喜隐正同三名心腹将领俯身查看一张舆图,听到门响,他猛地抬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慌,但更多的是杀气,见了来人,才化作不悦。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不让人打扰吗?”耶律喜隐沉声问道,手中舆图迅速卷起。 三名将领面面相觑,遂即识趣告退离开,待脚步声远去,萧夷懒示意婢女将酒壶留下,将屋门重新关上后,萧夷懒上前道:“夫君这几日操劳得很,我特意送些酒食来。” “不用,我不饿!”耶律喜隐坐下说道。 萧夷懒走上前,定定看着耶律喜隐的面庞,柔声问道:“夫君是不是又要做那等大逆不道之事?” 耶律喜隐面色骤变,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胡说什么?“ 萧夷懒不躲不闪,任他抓着手腕低声道:“我闻到血腥味了,就像从前的那个夜晚一样,”萧夷懒的目光落在那卷舆图上,继续问道:“这次联络了多少人?打算何时动手?”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五十六章 准备起来 耶律喜隐松开手,撇开头没有再看萧夷懒,脊背却崩得笔直,而他这个反应,便就是承认了萧夷懒的质问。 “这次不一样,”过了片刻后,耶律喜隐终于开口,声音低沉,透着股疲惫,“朝中不少将领对耶律鸿德那个懦夫不满,只要我振臂一呼...” “就会重蹈覆辙!”萧夷懒打断他,声音发颤,“从前萧绰还在,就算失败,我也能再求她放过我们,可这次呢?若是失败,等待我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耶律喜隐猛地转身,眼中燃烧着狂热的火焰,“不会失败!这次绝对不会再失败!萧夷懒,你可知道大辽如今成了什么模样?耶律鸿德是耶律贤的养子,他有什么资格继承皇位?要说资格,我才有资格,我比谁都有资格,为什么他们能坐那位子,我就不能?” “我知道,可我们靠什么拼?他们去争他们的,我们好好过我们的日子,难道不好吗?” “不好,不好!”耶律喜隐摇头,“大辽丢了山前七州,这是先祖拿下的领土,一定要拿回来,可耶律鸿德他就不是个敢用兵的,他在宋国待了这么多年,骨头都软了,说不定他早就成了宋国的狗,再这样下去,别说山前七州,就是山后九州,就是临潢,也会被宋国夺走!” “正因如此,才不能内乱!”萧夷懒上前,抓住耶律喜隐的衣袖,“辽国已是风雨飘摇,若是再起内讧,岂不是正中宋人下怀?夫君口口声声为国为民,实则是在加速大辽的灭亡啊!” 耶律喜隐脸色铁青,一把甩开她的手,“妇人之见,你连你妹妹的一成都不如!大辽需要强硬的君主,而不是个优柔寡断的废物!” 萧夷懒被推得踉跄几步,扶住桌沿才稳住身形,她看着丈夫狰狞的面容,心里酸涩满满涌了上来。 权势,当真如此重要吗? 比他自己、她的性命,都要重要吗? 耶律喜隐似乎觉得自己语气过于生硬,他转过身来,牵过萧夷懒的手,低声道:“萧夷懒,你还记得大婚之日,你在众人面前跳得那支舞吗?” 萧夷懒一怔,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来。 “那时我就想,这个女子不仅美丽,更有胆识,”耶律喜隐擦过她的泪痕,“所以今日,我仍希望你能像从前一样,站在我的身边,好吗?” 萧夷懒的心沉了下去,她听出了丈夫的言外之意,他仍执意谋反。 “罢了,你要做,便去做吧!”萧夷懒挣脱耶律喜隐的手,“我不会告发你,但也不会帮你,你成功也好,失败也罢,同我没有什么关系。” 萧夷懒说完,转头离开了书房,耶律喜隐看着她的背影却不以为意。 女人都是如此,只要他成功,只要他成为大辽的皇帝,到时候,萧夷懒定会为今日的话,而同自己道歉。 新年过后,在京师待了月余的完颜部使臣们也准备返回。 出发前,他们再次进宫,再次确定了完颜部朝大宋称臣的决心,以及每年进贡物品及其数额。 也约定,其中一方若险于战事,另外一方必得发兵援助。 之后,完颜部带着大宋的封赏出京返程。 于此同时,在京师的官员们也都陆陆续续准备上任去。 王贻孙自吏部取了告身文书,看到里头内容后,却又被惊到了,原本只说让他负责泉州市舶司,不想除此之外,还多了一个泉州市舶司转运使的职务。 窦说接下了茶马司重担,过完年后也启程去往灵州,他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便是准备同魏五娘的婚礼。 而今日的太子府,除了前来告辞的诸人,还有一人上了门。 赵德昭在抚远阁见到了武德司左都知。 “你想为左小五求情?”赵德昭明白他的来意后奇怪道:“求什么情?” 左都知垂下脑袋,说道:“他自知因豫王谋反一事无法再入禁军,但他不甘此生就此碌碌无为,所以...” “想进武德司?”赵德昭问道。 “不是,”左都知立即摇头否认,“武德司也隶属禁军,他不敢做此肖想,所以...他想请求殿下允许,让他去灵州,便算从一个马前卒做起也好,只要能让他还有机会效忠大宋!” 赵德昭还以为是多大的事,闻言之后笑着道:“他要去便去,同我说做什么?眼下灵州是曹十七镇守,只要他有本事,曹十七自会留他!” 听了赵德昭这话,左都知脸上当即露出笑来,“多谢殿下恩准!” 赵德昭张了张口,也不知自己哪句话就是准了,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也没明确说不行,左都知的理解倒也没有全错。 “行了,你让他自去便是!” 左都知应了之后便要告退,赵德昭又把人叫住问道:“辽国最近可有新的消息传回来?” 左都知摇头,“还未收到。” 话音刚落,外头有人禀报,说皇帝宣召太子入宫觐见。 赵德昭立即起身,换了太子朝服后上马入宫。 垂拱殿中,政事堂和枢密院都在。 赵德昭行礼后走到自己座位坐下,问道:“是不是辽国有动作了?” 赵匡胤点头,曹彬便道:“适才枢密院收到西山巡检司消息,辽国各处城池都有调兵动作,但不知目的是我大宋,还是完颜部。” “不管是大宋还是完颜部,都一样,”赵匡胤说道:“朝廷总要出兵应对。” “官家说的不错,”赵德昭点头,“臣今日本也想入宫谈此事,不管辽国是否有动作,咱们都要开始朝北边调兵了!” “还要提防党项。”杨业开口道:“这几个月来,各地运粮去灵州,多次受到党项兵马袭击,好在早有防备,这才没有多少损失。” 河西几个城池囤粮便是为了攻打党项五州,李光睿也是知道这个道理,自然不能让朝廷如此顺利转运粮草军需,便阻止了几次袭击,但多小打小闹,并未形成大的规模。 “臣以为,党项除了灵州、甘州、凉州三处兵马,可再令归义军、伊州军以及府州折家军联合对抗,我朝廷禁军,还是主要北上抗辽为主!”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五十七章 文治武功缺一不可 调兵的事很快确定下来,赵匡胤命曹彬率马军、步军等精锐分批北上,驻扎于涿州、幽州、易州等,同时运送粮草、攻城器械以及霹雳弹、突火枪、飞鼠等火器,暂储于真定、太原两府。 杨业熟悉同辽国作战,赵匡胤命他统领代州、太原、雁门关大军。 西线也便是党项这里,赵匡胤本想调潘美前来坐镇,可眼下南方仍有小股江南国旧人骚动,赵匡胤还需他继续留在江南防范。 “官家,臣愿前往!”赵德昭请愿道。 赵匡胤原本并不想再让赵德昭去前线,朝廷也不是没有能打的将领,就非要大宋太子上阵。 不过他没有立即驳回,看着赵德昭神情沉思了片刻,最后还是点了头,“太子赵德昭率殿前司于西线牵制党项人活动!” 他是自己的儿子,该建功立业,他也是太子,需要功绩为今后铺路。 “王仁瞻,”赵匡胤又道:“严密关注辽国情报,一有动作,立即来报!” 如今的武德司已不局限于防范京师的敌国细作,在赵德昭将人派到辽国之后,他们的确获取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战争期间,情报的作用不可忽视,有时候更是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最后,赵匡胤又命王祐为两路转运使,调动全国粮草、军械有序运转。 说起这粮食,不得不说老子的“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当真是有道理。 灵州本就在调粮,可突入其来一场秋寒,让全国的粮食都少了不少,若还要再调去北方,可谓雪上加霜,百姓的日子怕是要难过。 可正因为这场秋寒,王贻孙找出了早熟种、耐寒稻,这些品种大大缩短了粮食的成长期,反而是让粮食收成又多了不少。 不光灵州能有足够的粮食,北上伐辽也是足够。 这日的朝会,不过就是先行做了安排布置,没有立即发兵的意思,所以散朝后,赵德昭直接回了太子府,叫来吕蒙正几个同他们说了此事。 “殿下又要出战?”王懿对此也表示惊讶,在他看来,没了回鹘之后,西线的党项其实不足为惧,调任何一个老将去也是合适。 殿下何必非要自己去打这一仗。 吕蒙正看向他说道:“官家马上得天下,殿下又岂能只是个治世文君?武功也是必得要有的。” 按照吕蒙正看来,打党项还是差了些,要能北上亲自收回山后九州,这份功业建立后,今后想来再没有人能动太子地位。 赵德昭同吕蒙正想得差不多。 赵匡胤作为马上的天下的大宋开国之君,其建立的政权本质上是军事贵族集团与文官士大夫共治道德体系,虽眼下武将已是被削弱了许多,但武将集团仍旧不可小觑。 边镇节度使、禁军新贵仍有可能挑战皇权,这种事,谁也说不准。 但一味打压是不行的,军队仍然是最重要的权力支柱。 所以,自己必得要建功立业,震慑潜在的野心家,同时,也会让军队对自己更为效忠。 吕蒙正这话说完,其余人也立即明白了过来。 “还要一段时日才出发,”赵德昭朝他们说道:“我不在京师,太子府中事宜交给圣功负责,市舶司、契税等各衙门的消息,你自处理汇总后递给政事堂即可。” 吕蒙正颔首领命,这些也是做惯了的,他心中有数。 赵德昭同他们商议结束,外头天色也暗了下来,“今日便先这样,回吧!” 赵德昭起身离开了抚远阁,刚入内院,就见杨延瑛翘首以盼的身影。 “你这消息够灵通啊!”不用猜,也知道她等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杨延瑛立即走上前,“殿下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赵德昭一边朝前走一边道:“那得看辽国什么时候有动作。” 杨延瑛点了点头,“届时我可能同去?” 赵德昭停下脚步,看向杨延瑛道:“我以为你会跟杨将军去雁门关。” 杨延瑛摇了摇头,“我不想去北边,我想去西边,我还可以同此前一般去府州!” “府州...”赵德昭想这不可巧了嘛,“也成,你去府州,联合折家军防备党项。” 杨延瑛听了这话后脸上终于有了笑意,“是,末将遵令!” 赵德昭看她模样也笑了起来,“具体的先不说,怕还得有好几个月,再者,灵州那儿粮草还未储备完毕,若现在打起来倒还麻烦了!” “好,我回趟杨府,今日怕是不回来了!”杨延瑛朝赵德昭说完转身便走,赵德昭看她这副急匆匆模样哭笑不得。 太子府因为安安和惟明去了宫学而冷清了许多,赵德昭走到主院时,就见王七娘手中拿着针线,却是对着虚空发呆,眉眼惆怅得厉害。 “怎么,又在想他们了?”赵德昭走过去拿走王七娘手上针线,“天黑了就不要做针线了,对眼睛不好。” “殿下回来了?”王七娘笑了笑,“才去了三日,我这心啊,时不时就想到他们,吃了什么,穿得够不够,有没有调皮被先生责骂,你说,会不会官家太过宠爱,反而在宫里养成个纨绔性子?” 赵德昭看她这患得患失的模样,温声劝道:“皇后照顾起居,定然不会差,至于你担心他们会不会养成个纨绔性子,你不如看看我同四郎,我们如何?” “那不一样,”王七娘瞥了赵德昭一样,“儿子和孙子能是一样的?你没见官家对安安的稀罕劲。” “你要是不放心,明日去宫里瞧瞧不就成了?”赵德昭握着王七娘的手轻轻抚摸着,“你是太子妃,难道还有人不让你进宫?” “殿下真是...”王七娘叹了一声,“不瞧了,待第十日我去宫里接他们。” “不过,前几日我听延瑛说的那句话倒是挺有道理。” “什么话?” 赵德昭看向王七娘,唇间扬起一抹笑,“咱再生几个,你就没功夫想东想西了。” “殿下—”王七娘瞟了一眼还在屋中服侍的琉璃,眼中流露出几分羞涩。 琉璃秒懂,立即福身告退离开了屋子,王七娘“哎”了一声想把人叫住,赵德昭哪给她机会,抓着她胳膊道:“你这婢女是个懂事的,回头得好好赏她。” “殿下...”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五十八章 演戏 北境的夜,风如刀割。 萧胡辇独自站在军帐外,望着漆黑的天幕,手中握着挞览阿钵生前的佩刀。 他的尸骨,如今就葬在离军营不远处的山坡上,他们曾经在那儿度过了许多美妙的夜晚,可现在,只他一人孤零零得埋在冰冷的地下。 她身后帐内,十几名将领沉默得坐着,他们是萧胡辇麾下得力之人,但也是她亡夫的旧部,这些曾追随罨撒葛驰骋沙场,却未必会为了自己的仇恨赌上性命。 她这几日隐忍了下来,此刻差不多,该同他们谈了! 萧胡辇站了半晌,随后转身掀帘而入,帐内的碳火随风晃动,发出噼啪之声。 “诸位,”萧胡辇开口道:“想好了吗?可愿与本将举事?” 坐着的那些人垂着脑袋,谁也没有接她的话。 这在萧胡辇意料之中,她手中把玩一个铭牌,这是在另外几具尸体旁发现的,是他其中一个心腹的铭牌,背面刻着他们北境军的狼头标志,只是现在,被刀划成两瓣。 “看看吧,朝廷说是诛杀挞览阿钵,可实际上,不过就是找个由头生事,他们踩了我们北境军的脸,还要我们送上另外一半吗?” 萧胡辇让自己的话尽量不牵扯上挞览阿钵,若是以自己私仇,定是说服不了他们。 “这次是一个奴隶,下次呢?是不是轮到你们了?”萧胡辇将铭牌扔在地上,劈成两瓣的狼头标志在火光下显得愈发狰狞。 “将军多虑,朝廷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同我们过不去?”老将葛鲁慢吞吞说道。 “怎么不会?”萧胡辇取出一份羊皮卷扔在桌上,“这是在阿古达身上搜到的东西,朝廷密令,削减边军粮饷,更要调换北境将领,这意味着什么,你们难道还不知道?” 诸人目光被桌上羊皮卷吸引,葛鲁朝身后看了一眼,他的亲随上前将东西取来,展开后见末尾果真有朝廷敕印,诸人立即骚动起来。 萧胡辇冷眼看着他们,见他们都是信了,才慢慢松了一口气。 这几日最重要的,便是伪造这份敕令,好在从前萧绰还是皇后时,她从萧绰那儿讨了不少东西,伪造一个敕印不是难事。 “前年朝廷打败于宋国之手,此后年年备战,粮饷都紧着他们,不说粮饷,这两年的冬衣可还够?有多少兄弟们是自己打了皮子御寒?” 这些倒不用虚构,朝廷丢了山前七州后粮食本就缺少,加之耶律休哥攻打雁门关一战,又是折损了多少进去。 新帝想要休养生息,可那些愚蠢的大臣们还想着同宋国死磕,没钱,加税。 没粮,下令让百姓缴粮,违者以叛国罪论处。 如此,又有多少能给到他们北境? 这些话,让在座的将士们神情总算有了松动,他们为大辽镇守边边境,可朝廷是怎么对他们的? “若事成,诸位可自立为部族首领,朝廷赋税任由你们取去。”这么多人,萧胡辇自然不会推举谁来做皇帝,她自己也不想做什么皇帝,她只要杀了姓耶律的便是足够。 利益面前,不会所有人保持清醒,常年待在北境苦寒之地的更是。 “萧将军,若是失败,可就是死啊!”另外一人蹙眉摇头道。 “不反,迟早也是个死!”萧胡辇哼道:“要么,是被朝廷自己人赐死,要么,是被宋国大军杀死,与其这样,还不如先反了他。” “将军...”正说着,外头一个兵卒走了进来,“朝廷旨意。” 萧胡辇脸色一变,帐中诸人也都惊疑不定。 “旨意?” “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不会已经...” “稍安勿躁,”萧胡辇起身,而后朝外道:“本将这便去!” 走出帐外,就见一队十几人等候在帐外,见了萧胡辇神情很是倨傲,“萧将军当真傲慢,让本官等了这么久!” 萧胡辇神情恭敬,道:“大人恕罪!” 朝廷来使又瞥了她身后数人,而后才道:“朝廷旨意,还不跪下接旨!” 待他们跪下后,这人才展开圣旨,宣读起来。 可越听越是心惊,旨意中所写,萧胡辇及其北境军公然同朝廷作对,扣留挞览阿钵不放,有辱大辽贵族体面,因此,要撤换北境统帅,且所有将领罚俸降职。 “凭什么?”有人当即不满,“挞览阿钵是被耶律折本所杀,同我们有什么关系?” “耶律大人如何会做如此卑鄙之事?你们不仅违抗旨意,还妄图构陷朝臣,这些,本官都会据实上报!”使臣指着他们愤怒道。 “你—”年轻的将领站起身来,“你们欺人太甚!” “恕本将不能从命!”萧胡辇也站了起来,“还请朝廷查明真相,还我北境军一个清白!” 使臣哼笑一声,“真相?真相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想要相信谁!” “你什么意思?” “朝廷马上要对完颜部用兵,耶律大人如今可是北院大王的得力战将!” “原来是北院大王的红人!”诸人俱是明白了过来,相比于北院大王,他们北境这儿的确是不够看的。 也难怪连使臣都能对他们如此不客气。 “接旨啊,难道是要抗旨不成?”使臣看他们个个都站了起来,指着他们怒道:“抗旨不遵,格杀勿论!” “好,”萧胡辇倏地抽出刀,“那你就先去死吧!” 使臣怔愣之际,咽喉间便多了一条血痕,萧胡辇动手之后,身后诸人也都反应了过来,抽出刀朝其余人砍去。 不过片刻,朝廷来的人全部死在了他们手下。 待回过神来,才发现大事不妙,如今是不反也得反了! 诸人心中却还是忐忑不安,不知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一步,萧胡辇用衣袍擦拭刀上血迹,淡声道:“对不住,是本将忍不住脾气,既然朝廷有了这打算,我定是要反的,你们若愿意跟我,事成后,承诺你们的必定兑现,若不愿,我也不为难,自离开便是!” 刚说完,远处传来铃铛声和鼓声,他们回头,只见白头萨满兀颜蹒跚而来,鹿骨面具在火光中森然可怖。 “狼神...托梦了...”老萨满嘶声举起血淋淋的羊心,“北斗倒悬...大辽...要换新主...” 羊心落地一瞬,萧胡辇猛得划破手掌。 “愿意举事便伸手,今日歃血为盟,他日裂土封王!” 火光映红了她的脸庞,掌心的雪滴落在雪地上,犹如盛开的红梅。 年轻的小将第一个割破手心,“末将追随萧将军!” “我也是!”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葛鲁看了看雪地上的尸体,最后还是叹了一声,割破手心后伸出手去,“好,那就砍了上京那帮蛆虫!” 萧胡辇独自回到帐中后,心腹走上前来,“他们都回去了,将军放心!” 萧胡辇点头,过后才哼笑着道:“还废了几个死士来演这场戏,不过总算是说动了他们!” 挞览阿钵,放心,我定会为你报仇!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五十九章 大宋的部署 对这一切浑然不知的临潢只以为路上严寒难行,故去接挞览阿钵的人耽搁了几日,谁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倒是耶律折本,他却在等着人回来,届时,他可不想让一个马奴跟着大军前去讨伐完颜部,凭白得了功勋跻身为大辽贵族。 靠着女人上位,想得美! 可等了月余,却仍不见人影,临潢诸人这才察觉到了不对劲。 “战事不可耽误,不若先不等了,”北院大王耶律奚底道:“臣先率人马前往按出虎水,待他抵达再将人直接送去就好!” “臣以为可!”耶律折本立即附和,“届时,臣愿领此重任!” 到时候,人在自己手中,要是路上发生个意外...便算不发生意外吧,战场形势复杂,冷刀冷枪的防不胜防,再加上那些女真人射箭的本事可不差 萧思温将耶律折本的神情都看在眼中,不过他没有说什么,对于这个马奴他也不喜。 自己高贵的女儿竟然同一个奴隶厮混在一起,让他觉得面上无光。 他已是提出了最好的建议,至于能不能执行,或者执行到何种地步,他也没法控制。 人死在战场上,萧胡辇要拼命,找女真人去,她那些北境军对上女真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耶律鸿德自知没有办法阻止这些大臣们想要对付完颜部的心,见此也只好点头应允。 准备是早就做好了的,耶律奚底很快就带兵朝着按出虎水而去,留耶律折本在临潢等挞览阿钵前来。 另外一边,探到了契丹动向的完颜部也动了起来,首先,便是让海东青给大宋送信。 “这么快?契丹人可真沉不住气!” 此时,赵德昭同枢密院诸人正在宫中,他们才收到武德司送来的消息,挞览阿钵死了,眼下就等着萧胡辇动作。 “不过,她真的会反?”曹彬对此仍旧表示疑虑,“她会为了一个奴隶的死不顾自己性命谋反?” “会的!”赵德昭点头,史书若是正确的话,萧胡辇的确会这么做。 “为何—” “先不说这个,”赵匡胤打断曹彬的话,他可不想旁人对着二郎追根到底为什么,“完颜部既然已来了信,幽州那边,就慢慢动起来吧!” 赵德昭点头,“如果事情顺利,说不准不用我们相助,完颜部自己就能打退契丹人!” 海东青飞回勃极烈手中的时候,信上只几个字:大宋已有部署! 勃极烈看到就放了心,他以为的部署,除了出兵之外,还能是什么呢? 如此,勃极烈信心大增,穿着使臣回来带给他的一件盔甲,拿着弓箭和弯刀亲自上了战场。 他要亲自去割了契丹人的人头,给部落的勇士涨涨士气! 寒风凛冽,虽已开了春,但天气仍旧严寒,按出虎水河面上的浮冰相撞,发出金铁般的脆响。 箭矢从简陋的木栅后朝辽国大军射去,辽国先锋数骑应声落马,但更多的军队已如潮水般涌来。 除了婴幼儿和老孺,部落里所有人人都上了阵,勃极烈骑在马上远远看去,耶律奚底同样冷眼瞧着这边,年轻的脸庞上双眼如狼般凶戾。 勃极烈握紧了手中的刀,大喝一声道:“大宋已经发兵!” 这话,让所有人振奋不已,有了大宋的兵马,契丹人还有什么好怕的? “女真的勇士们,辽狗欺我太甚,今日要么死,要么杀尽他们!”勃极烈说完,举起手中弯刀,狠狠拍向马臀,朝着契丹大军冲了出去。 有勃极烈领头,身后无甲无马的完颜部众人跟着冲锋,他们以木盾抵住契丹骑兵的冲击,战斧劈砍马腿,长矛捅穿皮甲,用着最原始的方法厮杀不停。 鲜血染红了雪地,按出虎水在火光映照下如血河翻涌。 勃极烈策马朝着耶律奚底冲去,弯刀劈砍挡路的契丹人,最后收刀抽箭,箭镞对准了耶律奚底的咽喉。 “嗖—”箭矢破空而去,正在马上厮杀的耶律奚底猛得一个侧身,箭镞射中肩胛,险些坠马。 亲卫当即上前护卫在侧,耶律奚底看了眼肩胛,劈手砍断箭杆,抬头瞪向勃极烈。 “哈哈哈,耶律小儿,老子在这块土地上收归部落的时候,你还在喝奶呢,就叫你看看,什么才是勇士!”勃极烈说完,重新挥舞着弯刀冲去。 “让开!”耶律奚底也犯了横,下令亲卫让道,同样策马而去。 “区区野人,也敢犯我大辽天威?”耶律奚底眼底寒芒暴涨,他恨透了这些蛮子的狂妄。 竟真敢勾结宋狗,以为他们大辽会坐视不管? 那就看看,是他手中的刀快,还是宋国的援军快! 耶律奚底刀势凌厉,每一记劈砍都带着契丹铁骑的霸道,刀刃破空之声如鹰唳长空。 勃极烈则是凶悍,且充满了蛮力,没有华丽的招式,刀刀搏命,硬生生抵了耶律奚底的攻势。 “铛!”两刃相撞,火星迸溅。 耶律奚底借势旋身,刀锋斜撩,在勃极烈肩甲上划开一道裂口。 勃极烈看着大宋送来的新甲被划破,心中涌起一股恼怒,不退反进,刀背猛磕敌腕,逼得耶律奚底撤步暂避。 远处契丹弓箭手看准时机射箭,勃极烈的亲卫接连倒地,血染雪泥。 耶律奚底再攻,刀光织成银网,勃极烈奋力格挡,却被逼得连连后退,不知什么时候,身后已然是按出虎水河岸。 “要么投降,奉我大辽为主,要么...死!”耶律奚底刀背压向勃极烈,狞笑着道。 勃极烈目露凶光,到底是小看了这个年轻人,不想他受了伤后,还如此强悍。 可现在,他就是死,也不会投降,再让部落的百姓成为契丹人的猪狗! 突然,契丹军阵后方想起战鼓声,这是收兵的信号。 耶律奚底眉头一凝,眼中露出几分诧异,除非有大事,否则后方不会敲响撤退的鼓声。 耶律奚底用力下压,勃极烈后退一步跌入河中,耶律奚底知道今日是再难杀死他,恨恨上马离去。 勃极烈从冰冷刺骨的河中中上岸,看着契丹大军呼啸而去,心中忍不住想道:大宋说的已有部署,会不会就是指这个?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六十章 混乱 “将军,临潢急报,萧胡辇举兵谋反,已从北境杀向临潢,消息传来的时候,已经到秦州了!”信兵跪在地上神情急迫,秦州啊,从秦州到临潢最快只需三日。 耶律奚底被这个消息震惊得回不过神来。 萧胡辇谋反? 他为什么要谋反? 这么想,耶律奚底也问了出来。 “说朝廷早就看他们北境军不顺眼,克扣军饷军需,将士们敢怒不敢言,这次又借挞览阿钵之事趁机夺他们军权,这才不得已反了!” 这解释让耶律奚底更是奇怪了,他作为北院大王,何时听闻朝廷要收北境军的军权了? 这消息都是从哪儿流出来的? “不管如何,还请大王回京勤王!”信兵道。 耶律奚底不敢怠慢,立即点兵启程回京,只是他们从按出虎水过去,总是比不上萧胡辇的北境军。 雪上加霜的是,在临潢的赵王耶律喜隐趁火打劫,在这日夜晚带兵杀进了皇宫。 耶律喜隐为何每次谋反都不成功,是因为他这个人本身的确能力不足,包括他自以为周密的谋划,在其他人眼中多是漏洞百出。 他以为耶律鸿德刚即位,宫卫军没有完全掌控,可耶律鸿德回京登基,军权虽无法全部掌握,但宫禁宿卫却是在自己亲父帮助拿在手中的。 耶律喜隐估计错了形势,再加上他自身军事才能平庸,到了宫门前就被抵挡下了。 “又是他!怎么又是他?”萧思温扶额,此时十分后悔自己将女儿嫁给这个蠢货的决定。 彼时,他秉着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中的原则,将三个女儿嫁给了三方,总有一方能登上那位子。 最后也的确被他赌对了。 可眼下听耶律喜隐谋反的消息,萧思温还是觉得心口疼。 耶律喜隐的祖父耶律李胡在太宗朝争夺皇位失败后,便被边缘化,整个家族在辽国也被看成是“不安定因素”。 就这样,他竟然还想着要谋反,蠢得无可救药! 人已是被押下,虽没有成功,但在京师造成的影响却也不小。 外头有萧胡辇的北境军,内又有他想着推翻耶律鸿德的帝位,城中百姓和诸朝臣也忍不住想,难道大辽天命如此,当真是又要乱了吗? 耶律鸿德快速处置了耶律喜隐,勉励平息城内恐慌,除了南院大王驻守京师外,调派冀王耶律敌烈和都统耶律沙巡视边境,以免宋国趁火打劫。 同时发出军令,让北院大王直接去秦州迎击北境军。 “萧相,是你说可以将挞览阿钵带回来,可为何北境军质问说朝廷派人杀了他?”耶律鸿德整个人都要炸了,他才即位多久,如何就乱成了这副模样。 “臣并未派人杀了他,这么做对臣有何好处?”萧思温问道。 “萧胡辇是你女儿,难道不是你觉得丢了你们脸面,故而明面上说要接人,暗地里却是将人杀了!”耶律折本讽刺道。 “臣便是知道萧胡辇的脾气,故才提议将人接回来,不然,何不附和耶律大人的话,直接派人杀了不就是了?” 萧思温冷哼一声,“是不是耶律大人你,暗地里派了什么人去杀了挞览阿钵?” 耶律折本一听当即怒了,“萧相好没道理的话,空口无凭就能信口雌黄,证据呢?” 萧思温对汉家文化也有研究,此时听耶律折本乱用成语,面上就带出了几分不屑,“那耶律大人你不也空口无凭,还不是信口雌黄了?” 原样的话打回去,耶律折本涨红了脸,拳头捏得咯吱响,最后突然朝耶律鸿德道:“陛下,萧胡辇是萧相之女,此番某乱,为防里应外合,臣请陛下下旨,将萧相关押起来!” 萧思温早就想到了此种情景,闻言也不恼,一甩衣袖道:“本相行得端做得正,萧胡辇虽是我女儿,但她此番行为已是背叛了朝廷,同我萧家已无瓜葛。” “你说是便是了?谁知道你们父女俩是不是早串通好了—” “够了!” 耶律鸿德猛得一拍桌案,殿中立即噤声,他看着下面的人,怒道:“耶律折本,你该启程去秦州了!” 耶律折本留在临潢本是为了等挞览阿钵,如今人都没了,他自该去同耶律奚底汇合。 “萧相,萧胡辇毕竟是女儿,此番...还请萧相回府静思己过!” 这话,便是要将萧思温先软禁起来,耶律鸿德不敢冒险,要萧思温有什么想法,父女二人里应外合,大辽就真的完了!” 二人颔首,俱是不情不愿应了“是”。 耶律鸿德以为这番安排,混乱迟早都会平息,毕竟朝廷中还是有得力干将的。 而且听回禀的消息,北境军似乎对朝廷有所误会,只要解释清楚,再恩威并施惩罚几人安抚几人,这场风波是能过去的。 可他没有料到,北境的叛乱和耶律喜隐的谋反,只是辽国混乱的开始。 又一个月,当这片土地上的积雪融化,花草开始生长的时候,巡视边境的耶律沙传回消息,说宋军过了长城,朝着东京而去。 辽国东京,便是曾经的渤海国,地方五千里,曾经是繁荣之地,可被辽国灭了之后,强制迁渤海人民出去,眼下疆域虽大,但却没有从前那般昌盛。 辽国灭渤海国,是确保他在东部边疆的稳定,同时,也是将渤海国作为自己的粮仓。 渤海国拥有的农业和手工业技术,是辽国无论如何也追赶不上的,故此迁移拥有这些技术的渤海国百姓去辽国领土,以此来发展他们自己的经济和国力。 渤海国又连接日本、高丽等政权,有了这块领土,辽国便继承地理优势,可继续发展对高丽、日本等国的贸易。 “朕以为大宋就算发兵,也是会去云州,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将目标对准东京!”纵然耶律鸿德在开封待了数年,可乍然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们知道宋国一定会抢夺山后九州,云州是重中之重,就算萧胡辇叛乱,但耶律鸿德还是布置了兵力在云州。 只是,万万没想到啊 “令,渤海营迎敌!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六十一章 渤海旧地 驻守幽州的曹翰率领兵马越过长城,而后将兵马驻扎在了渤海国边境。 军旗猎猎,曹翰站在营中看向远方,他受到朝廷的命令后,其实也并不理解让他陈兵渤海国边境的做法。 既然已经同完颜部联合,让他们来不就好了? 大宋应该集中兵力在拿下山后九州。 这一路走来,他也想了许多,最后得出结论,朝廷这么做的缘由,只能是对完颜部还并不信任罢了。 此时,一名斥候快速策马而来,到了曹翰跟前下马禀报道:“渤海国各城已有流言,大宋助渤海复国,各处已有骚乱。” 这消息自然只有武德司的人去散布的,这么做的目的也是让渤海国自乱阵脚。 曹翰身旁一小将闻言后却是皱眉道:“可我军若久不进攻,辽人必定调兵增援,届时...” “届时那才好呢!”曹翰哼小一声,“曹枢密那儿,压力可就减轻了!” “是了,朝廷的目的永远都是山后九州!” 曹翰点了点头,继而又问道:“完颜部的人还没来吗?” 不信任完颜部,但也不能不用,大宋已是按照约定,在他们被辽军攻击时提供了援助,虽然不是直接发兵的援助,但谁敢说没有效果? 此时按照当初拟定的协议,大宋攻打辽国,完颜部自然是要发兵。 按出虎水旁,勃极烈从海东青上取下密信,看完之后道:“宋人让咱们去对付渤海国人。” 乌古论看着火塘里跳动的火焰,低声道:“辽人欺压我部多年,也是时候讨回些什么了。” 另一个将领不赞成道:“或者缓发兵?宋国要是真的收回故土,辽国定元气大伤,到时候中原大地上,只他们一家独大,他们可会成为第二个辽国?” 乌古论蹙眉朝他看去,“我此前出使大宋,他们的确是礼仪之邦,君臣都是言而有信之人,他们既帮了咱们,咱们便该信守诺言,不然,岂非成了小人?再说,到时候大宋收拾完了辽国,要是以此为由责问我们,你说,该怎么办?” “乌古论说的对,既然已经缔结了盟约,就不能违背,”勃极烈肃容,“乌古论,你带兵去辽阳,一切听从宋军将领指示!” 辽国东京,渤海人和契丹人混居,街巷间低语流传。 “听说了吗?宋军要帮咱们复国!”一名渤海铁匠压低声音道。 “嘘!不要命了吗?”同伴紧张地环顾四周,“契丹人这几日抓人抓得紧,别找死!” “嗤,老子不怕死,要是能复国,我就是死也行!”铁匠继续道。 “你们看契丹人是怎么对女真人的,咱们要轻举妄动,他们一定会报复!”同伴道。 “报复?眼下还没怎么样呢,被杀的还少吗?”铁匠停下手中动作,又低声道:“大延琳若是振臂一呼,你怎么说?” 同伴没有答话,铁匠也重新打起了铁,在这片土地的其他地方,如此的对话时不时想起。 驻守东京的耶律速撒很是头疼,就这几日的功夫,这些流言搅得城内人心惶惶,他恐渤海旧民生异心,急派人在城中抓妖言惑众之人。 本来,接朝廷命令,他命渤海将领大延琳率三千渤海步卒,两千契丹轻骑为前锋,迎击宋军。 可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渤海营不能就这么出发! 耶律速撒下令将渤海营打散编入辽军中,领命将领也全部换上辽人,而后命心腹亲自率领迎击宋军。 前锋营将军大延琳被撤了职位,他自是知晓原因,可却也无可奈何。 渤海营中只有三千渤海步卒,城中虽也有渤海遗民,可他们有多少人愿意复国,他并不知道。 只靠这些人,对上契丹人,没有胜算。 大延琳站在临时替换的主将耶律守屋中,听着他们商议,思绪却早已不在这儿。 “大指挥,可是心有不满?”耶律守看着大延琳心不在焉的模样,大声质问道。 大延琳当即拱手道:“末将不敢!” “哼,你最好是!”耶律守冷哼一声,指着舆图继续同其他几人商议,可冰冷的眼神时不时落在大延琳的身上。 三更时分,几人才陆陆续续散了。 大延琳回到军营时,仍旧能感受到盯着自己的眼神,如影随形。 “狗就是狗,谁会把狗当一回事!”大延琳自嘲一声。 关上屋门,隔绝了这些眼神,他才松了一口气。 可突然,他整个人脊背绷紧,看向床边问道:“谁?” 床后闪出一个人影,看着黑暗中的大延琳开口道:“白水黑山,永念故国!” 大延琳瞳孔骤缩,这是渤海遗民建立的反辽政权安定国的暗语,“你是乌玄明的人?” “大统领,别来安好?”来人朝前走了几步,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刀柄上,“乌玄明大人派我前来,是想再问一问大统领,可还记得渤海国的月亮?” 大延琳苦笑一声,转过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远道而来,请喝杯水再说!” 大延琳背身将自己暴露于这人刀下,是示弱的意思,那人这才走上前去,从怀中掏出一块青铜令牌,“乌玄明大人已经在长白山聚兵三千,安定国旗帜已立,只缺一个能领兵的大将。” “契丹人兵强马壮,三千人够干什么?”大延琳转身坐下,看着令牌道。 “从前是不够,不过眼下不同了...”这人将令牌放在桌上,好似笃定大延琳会收下,“辽阳渤海营中多是你的旧部,还有葛苏馆(辽宁盖州)、铁州、沈州的渤海军官,再加上有宋军牵制辽军...” 窗外风声呜咽,好似千万渤海亡魂哭嚎,大延琳闭目良久,再睁开时眼中杀气四溢,拿起令牌摩挲道:“好,告诉乌玄明,待大军出了辽阳,我会让契丹人血债血偿!” 来人闻言终于松了一口气,正要离开时,大延琳却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等等...” 来人顿时警惕,可见大延琳已经放开了他的肩膀,而是走到床边,掀开被褥后从暗格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羊皮卷,“我做了十年辽将,可不是白做的,这上面圈红的便是辽阳的戍卫点和粮仓位置...” “多谢!”来人如获至宝,若是如此,乌玄明大人便可直接让辽阳乱起来,阻断他们派兵增援的举动。 “契丹人永远想不到,他们养的狗,最清楚咬哪儿才最疼!”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六十二章 围攻云州 南方已是暖和起来,路边田地中已是抽出新芽,北方却还觉阴冷。 不过这并未能阻挡大宋儿郎的步伐,相反,他们因为能为夺回山后九州出征而兴奋自豪。 燕云十六州,这一次,终于要全部回到大宋手中了吗? 这两次战役,史官又会如何书写? 光这么想一想,就令人热血沸腾! 雁门关关城,杨业手握长枪,铁甲上凝着一层薄霜,目光沉沉望向北方。 那里是云州,辽国西京道的咽喉,如今已是宋辽边境的最后一道屏障。 “将军,斥候回报,辽军已在白登道设伏。”杨延昭策马而来,少年郎眉间带着凝重,“耶律敌烈亲率两万铁骑驻守云州,城防加固,恐怕...” 杨业嘴角微扬,眼中却并无半丝笑意,“辽狗以为,凭几道壕沟就能拦住我杨家儿郎?” 说完,他猛地转身,喝道:“传令三军,轻骑弃辎重,夜袭白登道。” 子时,白登山谷。 辽军伏兵在耶律沙的指挥下藏于两侧山脊,弓弩上弦,只等宋军入瓮。 耶律沙立于高处,冷笑道:“杨业若是敢来,此地便是他的葬身之处。” “将军,你看...” 突然,黑夜中有火光传来,耶律沙凝目看去,心中奇怪,若是大军,这火光也太散了些。 来的是什么? “是牛!” “牛尾巴着火了!” 十几个宋军驱赶着数百头牦牛冲入白登山谷,牛尾缚火,角绑利刃,在夜色中狂奔冲阵。 “轰隆—” 火牛撞进辽军埋伏圈,铁蹄踏碎谷地,辽军阵脚大乱。 “放箭,快放箭!” “用火雷啊!” “不能用火雷,火雷只会让它们冲撞得更厉害!” 便当辽军被百来头牦牛乱了阵脚时,宋军从两侧峭壁上缒绳而下,如神兵天降。 “杀!” 杨业手中长枪直指耶律沙,身后宋军呼啸着朝前冲去。 辽军伏兵尚未列阵,便被冲得七零八落,杨延昭一马当先,长枪挑落辽军大旗,火光中厉喝道:“辽狗,可识得杨家枪否?” 耶律沙自知伏击失败,也不恋战,带着残部朝云州城而去。 “将军,可要追击?” 杨业招来斥候,“回去禀报曹枢密,伏击辽军已破,本将先行一步!” “是!”斥候立即朝雁门关回转。 杨业则带着先锋军继续朝云州进发。 云州城头,辽军旌旗猎猎,受卒持弓执矛,死死盯着城外动静。 适才,统领耶律沙带着残兵入城,听闻是被杨无敌击败。 耶律休哥和萧挞凛也死在杨无敌手中,如今,又轮到他了吗? 守城的兵卒们经历了太多败仗,加之听闻各地叛乱,心中并无多少能抵挡宋军的信心。 城墙另一边,冀王耶律敌烈眯起眼睛,朝身旁染血的耶律沙斥责道:“怎么这么没用?就算伏击不成,本王以为你也能抵挡几日,本王也好派兵援击,将他们打回雁门关,不想就几个使臣,你就败了?” 耶律沙心中涌起一股屈辱,想起从前在幽州时,耶律敌烈还不是看着宋军的霹雳弹就跑了,眼下有什么资格说自己。 “怎么,是不服?”耶律敌烈见他不语,语气更是冰冷官了几分。 “末将不敢!”耶律沙垂首,“杨业狡诈,用点燃了尾巴的牦牛冲阵,末将一时不察,这才...” “借口便不用说了,”耶律敌烈摆手打断耶律沙的话,“眼下还是想办法守好云州吧!” 耶律沙点头,“幸好朝廷早有准备,城内有足够半年的粮草,城池也加固加厚了不少,便算是他们的霹雳弹,也打不破这城池!” “上京那儿情况如何了?”耶律敌烈突然问道。 旁边副将忙道:“北院大王将北境军挡在秦州不得寸进,朝廷已是派人前去,若能消解误会,想来北京军也不会再继续谋反!” 耶律敌烈闻言,心中这才松了些,要是他在这儿守云州,后方却乱得不行,这仗还是迟早投降得好! “冀王,来了!”耶律沙时刻盯着城外动静,此时见远方一片寒光,立即出声喊道。 耶律敌烈转头看去,杨业的先锋军很快到了城门前。 “就凭他们,也想拿下本王这云州城?”耶律敌烈见前来只有骑兵,连攻城器械和粮草都没有,不免气笑,杨业也太看不起他们云州了,难不成是想凭区区五千人马,就想将云州攻下不成。 “冀王,是霹雳弹!”耶律沙紧紧盯着城下宋军,见杨业停下之后,身后骑兵便取出弓弩,弓弩上绑着的,可不就是霹雳弹吗? “上盾!”耶律敌烈当即下令。 话音刚落,宋军已是发动攻击,无数绑着霹雳弹的弩箭呼啸着朝云州而来,有的落在城墙上,震下一片碎石,有的直接射到了城头,虽用了盾牌,却还是被霹雳弹的威力震裂了不少。 加上这次,大宋的霹雳弹是经过了内廷局改良之后的,硇砂的使用让霹雳弹重量减轻,威力却是增大了不少。 有一枚霹雳弹在盾牌上炸开,将辽兵直接掀下了城墙。 “宋军的霹雳弹好像更厉害了,”耶律沙忍不住朝后退了退,“冀王,怎么办?” 耶律敌烈喊道:“上弩车,将他们逼退!” 云州的弩车虽比不上大宋床子弩,但效果也不差,巨大的弩箭瞬间将宋军逼退了两百步。 而这个距离,双方都在射程之外。 “哼,也不过如此!”耶律敌烈见逼退了杨业,不免得意,“给本王守好了,他们但凡敢上前,就给本王射死他们!” “是!” 城墙上的兵卒们士气高涨,心想原来宋军就算有霹雳弹,也不一定能攻破坚城云州。 天渐渐擦黑的时候,地平线上又有沙尘扬了起来。 “来了!”杨业回头看去,唇边扬起笑意,好戏...这就要开始了! 率军前来的是西山巡检郭进,曹彬如今坐镇雁门关,他便主动请缨,要亲手将云州攻下。 曹彬知道郭进的实力,便让他率领代州五千军前去助阵。 “杨将军!”郭进到了杨业面前,指着喉后面还在移动的大军道:“器械都已运来,何时开始攻城?” “就现在,”杨业指着夜色中的云州城,“让他们看看,我大宋如今的实力!” “轰—” 一团炽热的火球从宋军阵中腾起,拖着黑烟,狠狠砸在云州城楼上! 砖石崩裂,烈焰冲天,来不及防备的辽兵当场被气浪掀起砸在城墙上,头一歪,鲜血自口中喷出。 “怎么回事?不是说了他们上前就射弩箭逼退他们吗?”在城中官衙商议军情的耶律敌烈和耶律沙二人匆匆跑上城墙,看到东倒西歪的兵卒不禁骂道。 “不是...是宋军增援...他们...有攻城器械!”守城兵卒抹了唇边鲜血,眼中露出惊骇之色,磕磕巴巴解释道。 “援军?”耶律敌烈忙朝城下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地面上,多了几台登城云梯还有抛石机等攻城器械,而这些霹雳弹,便是被抛石机抛向城池。 这可比靠弩箭射要远多了,还能一次抛十数枚,这要怎么挡? “轰!” 抛石机将霹雳弹再度砸向云州城池,这一批霹雳弹同此前的还不一样,爆裂时飞溅的火油,能在城头燃起经久不灭的烈焰。 “取沙土来灭火!”耶律敌烈大喊,同时眼睁睁看着又几颗霹雳弹飞过自己的头顶,朝着城中而去。 “轰—”霹雳弹砸中一处仓库,里头放着的正是盔甲武器等军械,眼看着火光已是从屋顶上窜出,耶律敌烈目眦欲裂,朝耶律沙喊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救火!” 耶律沙巴不得离开危险的城墙,闻言忙跑下城墙,组织兵卒带着沙土前去灭火。 “传令契丹死士,出城毁坏宋军器械!”耶律敌烈咬了咬牙,只有将这些器械毁去,才能守住云州,不然,这些霹雳弹迟早会轰开云州的城门。 “援军呢?朔州、寰州的援军为何还没有到!”耶律敌烈镇守云州,但山后九州都为他统领,早在他抵达云州时,便令各州派出斥候,一旦发现云州受到宋军攻击,便要不惜一切代价赶来。 朔州、寰州援军切断宋军退路,蔚州、新州援军迎击宋军,尽最大可能将他们逼退,保住云州。 蔚州、新州离云州有些距离,收到消息后也不会立即抵达。 但朔州、寰州就不一样,他们最近,最快只要半日功夫能抵云州城下,但眼下一日已经过去,却连个鬼影都没见到。 人呢? 宋军要攻打云州,粮草是必不可少的,朔州和寰州军的任务,便是将宋军粮道截断,而后抄了宋军后路,阻断雁门关到云州的通道,彼时,云州城下的宋军,进退两难。 “都监,探马确认了,宋军主力在云州城下,后方仅有千余护粮兵。”朔州兵马都监萧丹哥的副将低声禀报,“寰州的人马已堵住南口,只等我们前后夹击。” 萧丹哥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牙齿,“杨业再能打,没粮只能饿死!传令,全军突袭!”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六十三章 各地开花 三千辽军铁骑如黑潮般涌出山谷,可当他们冲至预定地点时 山道空空如也,唯有几辆翻到的粮车,米袋破裂,粟米洒了一地。 “怎么回事?”耶律丹哥看着眼前情景,“人呢?” “怕是跑了吧!”副将上前,“要不然也不会将粮袋弃在这里。” 耶律丹哥“啧”了一声,“说好等本将前来,看样子是要抢功啊!” 话音刚落,山顶突然响起一阵尖锐的哨鸣,两侧山脊瞬间竖起数百面赤旗,原本“溃逃”的宋军护粮兵反身列阵,每三人一组架起神臂弩。 “宋军?中计了!”耶律丹哥勒马,“结阵!” 山顶上,隰州防御使李谦溥手中举着长刀,看着下方人马大笑着道:“蠢货,竟敢还想抄爷爷我的后路,送死!” 说罢,他长刀一挥,暴雨般的弩箭倾泻而下,辽军人仰马翻,耶律丹哥的战马被三箭穿颈,将他重重摔在地上。 耶律丹哥挣扎着爬起身,突然大地一震晃动,断肢混着鲜血落在自己眼前。 “什么东西?” 倒下的粮车下面埋了震天雷,耶律丹哥的兵卒一旦踩中,便会触发机关爆炸。 这些震天雷连南汉的象阵都能攻破,区区辽兵,何足挂齿! 李谦溥还是第一次见识震天雷的威力,当初埋好之后,内廷局的官吏千叮咛万嘱咐,完不可轻易下去,等着让契丹人去踩便好。 李谦溥抓耳挠腮,眼下终于见识到了这番情景,高兴得嘴都合不上。 这东西好啊,内廷局当真是造福了大宋,哦,说到底还是太子殿下英明,一开始就试验火器,才有了大宋火器如今的规模。 有了这些利器在手,攻打辽兵简直如虎添翼! 若当初攻打太原时若就能用上,何至打这么久? 等到硝烟散尽,李谦溥查下看去,忍不住“啧”了一声,“惨不忍睹,惨不忍睹啊!” 断肢到处都是,血液将土地浸透,一副人间炼狱的惨状。 “走,该去会会寰州辽狗了!” 桑干河边,初春的寒风仍带着凛冽,两岸的冻土刚刚开始松动,枯黄的芦苇在风中瑟瑟发抖。 这里刚发生一场遭遇战,寰州汉军指挥使王悦本该同朔州军汇合,再去云州抄了宋军后路。 不想他等了许久,却始终没有等来朔州军,更没有溃逃的护粮宋军,这多少让他心中不安。 最后,他等来了大宋隰州军。 李谦溥利用火器将寰州军打了个落花流水,此刻满地尸骸间,辽军残部正向北溃逃。 “将军,追吗?”斥候禀报,王悦残部朝东北山口逃窜而去,李谦溥眯眼望向远处,辽军旗帜歪斜,败兵如潮,但其中一支队形尚整,正护着一员铁甲将领急速撤离。 “追!”李谦溥上马,声音冷硬如铁,“汉人去做了辽人的狗,本将今日必斩王悦!” 李谦溥一马当先,前方辽军败兵听到雷鸣般的马蹄声,惊恐回头张望。 “他们追来了!” 溃散的辽兵四处奔逃,唯独那支精锐护着王悦加速北蹿。 李谦溥冷笑,从鞍侧取下铁胎弓,一箭射落掌旗辽兵。 王悦回头张望,见此情景更是骇然,他怎么都想不到,他在桑干河边等来的,会是隰州李谦溥,这人曾是大宋天雄军节度使李继勋的副将,威名赫赫,在太原一战中也是立下大功。 更重要的是,这人善恶分明,若是遇上个别的宋将,他以自己汉人身份求饶,或许还能逃过一命。 可遇上的是李谦溥,他这身份,怕只会让他多砍自己几刀。 “指挥,没路了!”寰州一人突然勒马。 他们被逼入一处干涸的河床,眼见退路已断,王悦猛地勒转马头,兜鍪下传来嘶哑的吼声,“李谦溥,你非要赶尽杀绝吗?” 回答他的是宋军整齐的弩箭上弦声。 “放!”李谦溥丝毫不将王悦放在眼中,一声令下,箭雨倾泻,护着王悦的辽兵接连坠马。 王悦挥刀拨箭,胯下战马却被射成刺猬,将他重重摔在地上。 李谦溥策马上前,刀尖指地,“做辽国的狗,滋味便这么好?” 王悦恨恨盯着李谦溥,突然暴起发难,弯刀直取李谦溥马腹。 李谦溥早有防备,战马人立而起,同时长刀如电劈下。 “铛!”两刀相撞,火星四溅,王悦虎口崩裂,弯刀脱手而出,不待反应,冰冷的刀锋已经抵在他的咽喉。 “这一刀,替所有死在辽狗手下的大宋百姓和将士们!” 刀光闪过,血溅三尺! 残阳如血,李谦溥提着王悦的首级立于高岗,远处,最后一股辽军残兵正被麾下剿杀。 “将军,首级要传示各营吗?”亲兵请示。 李谦溥摇头,“派人送去云州,给耶律敌烈!” 说完,他将首级递给亲兵,继续道:“传令全军,明日拂晓,兵发寰州!” 凉州城外,李光睿亲率三万党项精骑列阵,这是他能调动的党项所有骑兵。 他没有朝灵州去,朝凉州这里来的缘由,是因为他得到消息,大宋太子赵德昭正在凉州城中。 只要破城拿下太子,他就不信赵匡胤会不顾自己亲儿性命,届时,他要凉州、甘州、灵州三地,如此一来,他党项占据河西,自可徐徐图之。 赵德昭站在城墙上朝下看了一眼,而后朝身旁赵昌言道:“我也没想到,李光睿竟孤注一掷,跑来打凉州!” “凉州城中粮草囤积可撑三个月,其余都还在路上,只怕短时间内送不进来!”赵昌言眯眼看向远方,党项大军围攻凉州城,但灵州、甘州两座城池定也要留人防备,不能轻易带兵来援。 “这一战交给你,能守多久?”赵德昭问道。 赵昌言闻言立即躬身,“末将定竭尽全力,击退党项军!” 赵德昭摇头,“不用你出城迎战,只要守城,把城守好了,后面的事,我自有打算!” 赵昌言见赵德昭成竹在胸,拱手应“是”,“末将遵命!” 一个时辰后,党项军开始攻城。 巨型冲车被缓缓推出,云梯也在后面露出身形,披着湿牛皮的死士已是准备登城,赵昌言不敢大意,命令城墙守军做好迎击准备。 赵德昭抬头看向远方,但愿计划顺利! 贺兰山的雪线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冷光,折御卿伏在马背上,任由冷风刮过铁甲,身后三千折家军精锐鸦雀无声,马蹄裹着粗麻,掀枚疾走。 “前面当是党项人的哨垒。”杨延瑛策马上前,指着前方几处篝火道。 折御卿眯起眼睛朝前看去,黑夜中,三座丈余的木楼矗立在隘口,楼上哨卒的影子被火光投下。 折御卿勒马停下,取下自己弓箭,小声令道:“第一队,点火油箭!” “嗖!” 三支火箭同时钉入哨楼茅顶,浸透油脂的茅草“轰”得一声燃烧起来,惊起的哨卒刚探出身,就被第二波箭雨射穿了头颅。 “拔垒!”折御卿下令。 杨延瑛当即带着杨家女兵朝前蹿出,钩锁抛上木墙,有个党项人刚想举刀砍断绳索,后面一支箭便射中了他的咽喉。 不过半个时辰,三座哨垒已无一个活口,折御卿整兵下令,“传令,全速奔袭银州!”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银州西门守卒哈着白气跺脚取暖,突然,他揉了揉眼睛,远处雪原上凭空“长”出一片移动的白桦林。 “那是什么鬼东西?” 话音刚落,城门两旁白桦林中突然射出弩箭,不知什么时候埋伏在那里的折家军暴起发难。 更可怕的是,远处移动的白桦林到了跟前,才发现那些“桦树”,竟都是披着桦树皮的云梯。 “敌袭!”号角吹响时,南门又传来巨响,大宋的霹雳弹接连炸开,南门的城门摇摇欲坠下,已是被折家军破开。 银州都统提着裤子冲出府衙时,街巷已杀成血海。 “宋军怎么...”他话戛然而止,对面巷口,折御卿正缓缓擦拭刀上血迹,脚下躺着银州监军使的无头尸首。 “折—”银州都统的话未说完,手中弯刀当啷落地。 折御卿刀尖挑起地上的党项头盔,“银州,也不过如此!” 午时,银州武库的浓烟遮天蔽日,折家军士卒两人一组,正用长矛挑着火油罐砸向粮囤。 “真可惜啊!”杨延瑛站在一旁叹道:“这些粮草运到凉州,可够不少时日!” “那你留下来守着?”折御卿笑着问道。 杨延瑛立即摇头,“我可不干,银州党项军虽被斩杀,可这些党项百姓,谁知道有没有包藏祸心之徒,杀又杀不得,留着又糟心。” 杨延瑛说罢,叹了一声,“罢了罢了,烧就烧了吧,反正咱们能拿的也都拿了!” 杨延瑛拍了拍腰间,里头装满了银州取的干粮,马侧鞍袋也已是补满了箭矢。 “将军,府衙搜出银州军印!”亲兵捧来战利品。 “诶,正好,咱们可不可乔装—”杨延瑛刚要取来看,却见折御卿转手扔进火堆里。 “小舅舅,这是做什么?”杨延瑛问道。 折御卿哼道:“乔装?此前曹枢密之子曹璨乔装成回鹘叶护,眼下各州城哪里还会这么简单被骗过,要了干嘛?没有这些,折家军加你杨家女将,还能破不了城?” 杨延瑛当即一笑,“自然能!” “传令,”折御卿再次下令,“全军发兵绥州!”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六十四章 联军攻城 朔风卷着沙石拍打在城墙上,宥州四门紧闭,城头火把通明,宋辽之间的战役已经打响,节度使也亲率大军围攻凉州,他们这些城池更是接到军令,要严密防备各路宋军。 宥州是五州中最靠西的地方,他们面临的,便是有可能攻来的归义军。 不,不是可能,他们已经来了! 一同来的还有伊州军。 可是联军在十里外扎营三日,却不见攻城,宥州城头守将既疑惑又紧张。 “咱们将城门关紧,他们要假扮成商队,那也不能,他们除了强攻,还能有什么办法!”宥州守将看着前方大营说道。 话音刚落,东北角城墙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守将立即回头,厉声道:“怎么回事?” “轰!” 又有三个方向传来炸响,同时,城墙崩塌,碎石飞溅中,埋伏在护城河沟里的归义军一跃而起。 他们手中拿的不是刀剑,而是冒着火星的陶罐,他们将霹雳弹和铁蒺藜一同放在里面,点燃引线后将陶罐扔了出去。 数十个火罐划出弧线,在城头守军中炸开,惨叫声中,伊州军已如旋风般冲过缺口。 远处的大营仍旧没有动静,宥州守将这才发现,那些宋军大营中压根没有人,归义军和伊州军早已夜行潜至城下。 正当宥州守军涌向东北缺口时,西北角沙地下突然冒出人影,归义军手中拿着弓弩,射出的却是带着铁钩的绳索。 “咔!咔!咔!”绳索牢牢扣住垛口,数百归义军锐卒口衔短刀,沿绳攀上城墙。 守军发现异常,立即举刀砍绳,刀刃与绳索碰撞却爆出火花,这些麻绳中绞着西域乌兹钢锻打的细链,寻常刀剑难断。 “这绳子砍不断!” “绳子里有铁丝!” “快取金汁!”城墙守卒七嘴八舌道。 砍不断便不砍了,倒下滚烫金汁,阻止他们上墙也是一样有用。 几人合力将装着金汁的缸抬来,不料迎面一支箭矢破空而来,精准地穿透中间一人咽喉。 另外几人手上一重,再看那人模样,心中大骇,手中力道也各自松了,一整缸金汁顿时倾泻在城墙里头。 远处,骑在马上的曹璨又取了一支箭搭在弓上,瞄准着城头上的守将,无论他们是要倒金汁,还是用石块或者木头,他手中的箭便不会客气。 “夫君好本事!”身旁曹十娘笑着夸了一句,遂即也取了弓箭,“可十娘也不差,不若比试比试!” 曹璨无奈笑了一声,“事关重大,莫要儿戏!” “十娘省得!”曹十娘口中说着,手指一松,箭矢当即飞了出去,城墙一守卒中箭跌落下去。 二人身后归义军神射手自然也没闲着,有他们压阵,很快第一批归义军已攀至半程。 他们不似寻常攻城士兵那般笨拙,每人腰间挂着特制的蝎尾钩,遇到箭矢袭扰便用脚蹬墙,整个人荡开数尺避过。 有些精锐甚至双手脱索仅凭双脚绞住绳索,张弓搭箭反杀城头守军。 “你们归义军又精进了不少,这次大胜,朝廷定有赏赐!”曹璨放下弓箭,看着已经上了城墙的归义军赞道。 曹十娘面上露出得意之色,“比火器...归义军比不过禁军,不过论这些功夫,咱们归义军还是不差的!” 曹璨点头,而后道:“走,该咱们了!” 登上城墙的归义军手拿短刀同宥州守卒们厮杀在一处,于此同时,有人快速下了城墙,斩杀守门士卒后,从里面将宥州城门打开。 归义军和伊州军在宥州城内汇合时,不过将将辰时。 伊州军在街巷中分成十人一队,专挑狭窄处截杀党项兵卒,他们手中的弯刀锋利无比,挥刀间便是一颗人头落地。 另一边,曹璨一脚踹开半塌的坊门,他身后二十归义军呈楔形推进,每踏一步,靴底都重新粘上一层血浆。 “左巷!”他喊道。 三支党项长矛突然刺出,曹璨旋身避让,手中长刀如电斩向他们脖颈,三颗头颅飞起的刹那,身后一支弩箭将屋檐的党项弩手射中,翻滚了下来。 曹璨转身,看向拿着弓箭的伊州陈汉伦,笑着拱手道:“多谢!” 陈汉伦眼中是对曹璨的欣赏,摆手道:“少年出英雄,朝廷人才辈出,本将好生羡慕啊!” 曹璨回了一礼,说道:“陈将军过奖!” 二人也知此刻不是闲聊的时候,说了几句后,曹璨道:“还请陈将军约束麾下,莫要伤及无辜百姓,官门府衙中金银财物,取了也无妨,但军械粮草,带不走的便要烧了!” 陈汉伦点头,“本将明白!” 说完这话,二人分散,曹璨朝四周看了一眼,问道:“曹十娘呢?” 曹十娘在西市。 血雾弥漫的清晨,她的绛蓝色盔甲显得尤其鲜亮,不过更引人注意的是她手中的铁鞭。 只见她手腕一抖,铁鞭如毒蛇吐信,鞭上倒刺瞬间勾进皮肉,随着她向后一扯,“哧啦”,半截喉管带着鲜血飞溅。 尸体还未倒地,铁鞭又“嗖”得缠上了另一名党项人的马腿,战马惨嘶着栽倒,将背上的兵卒甩到地上。 “五个!”她笑着用脚尖挑起地上一柄弯刀,眼角瞟着四名骑兵呈合围之势逼近。 她突然转身,长鞭在周身划出圆弧,鞭梢扫过为首骑兵的兜鍪,“咔”得掀飞护鼻铁片,倒刺顺势剜下一只眼球。 “啊!”惨叫声惊天动地! 接连两声“噗嗤”,跟着曹十娘的归义军手中弓箭连发,将另外三人射穿咽喉。 “妖女受死!” 三支长矛同时刺来,曹十娘听了这称呼眉眼一凝,不退反进,长鞭缠住矛杆猛拽,趁敌阵前倾时,突然左手抽出腰间短刀。 银光闪过,手执长矛的三名党性人脖颈间多了一条血线。 “我是女将军,可不是妖女!呸,打不过就骂,是不是男人!”曹十娘松开长鞭,三人倒在地上,眼睛犹是睁着。 “听闻你是宋国皇帝新封的县主?”此时,一个党项首领策马而来,冷眼扫了曹十娘几眼,“不知抓了你,宋军可会忌惮一二。” “放心,不会!”曹十娘说完甩着铁鞭就冲了过去,党项首领手中长枪直刺她心口,曹十娘一个后仰避过,手中长鞭已是缠上了他胯下马腿。 战马嘶鸣着倒下,党项首领收了枪势翻身下马,突然手臂一阵刺疼,原来曹十娘的铁鞭已如毒蛇般攀上了他的右臂,倒刺扎进铠甲间的缝隙中。 她猛地回拉,鞭上倒刺带着碎甲与血肉,硬生生撕下他半条臂膀。 当曹璨率部赶到时,西市已无站着的党项人。 曹十娘坐在一处石头上包扎手臂伤口,染血的长鞭被她扔在一旁。 “你什么时候换的鞭子?”曹璨看着铁鞭惊呼一声,这一路上她不是用刀便是用弓弩,倒没留意这条新的铁鞭,看上去远不及从前那条红色皮鞭可爱。 曹十娘伸手拽了拽铁鞭,党项首领在她脚下发出微弱呻吟,“你在沙州同我爹议事时,我去找人打的!” 曹十娘举起鞭子,倒刺上还挂着碎肉,“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哭丧鞭’...” 说罢,她举鞭又抽向地上的党性首领,“抽一下哭爹娘,抽两下...见阎王!” 不知为何,曹璨觉得自己身上也疼了起来,看了一眼已经不动弹的党项人,笑着上前,“行了,歇息片刻也该继续出发了!” 曹十娘“嗯”了一声,将长鞭收好,起身活动了下手脚,继而将巴扎好的手臂伸到曹璨面前,软了语调道:“不小心被割伤了,好疼啊!” 曹璨捧着手臂,见白色麻布上透出些微血迹,不由心疼,“下次你跟着我,就这么些人,还不用你亲自动手!” 曹十娘“嗯”了一声,“夫君说的是!” 跟着曹十娘看了全程的归义军默默闭上了眼睛,他们的这个姑爷,看样子脑袋不大好啊! 远处传来火光,二人转头看去,曹璨道:“陈将军应当找到了粮仓和武库,咱们去城门口等着!” 一个时辰后,归义军和伊州军骑兵先锋朝夏州进发,一队人马护送十几车粮食紧随其后。 凉州。 铁鹞子重骑列阵在前,步兵弓手压后,攻城锤和云梯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李光睿勒马阵前,缓缓举起弯刀,猛得向前一挥,“攻城!” 数千支箭矢腾空而起,黑压压如蝗群扑向城头,守军刚举起盾牌,箭雨已至。 “叮叮叮!” 箭矢打在盾牌上,但仍有惨叫声从垛口后传出,党项人的箭镞淬了狼毒草汁液,中箭者不过片刻便口吐白沫,四肢无力。 赵昌言伏在女墙后,冷眼望着城下涌来的敌军。 “放滚木!” 十架云梯同时架上城墙,党项死士悍不畏死得向上攀爬,滚木礌石轰然砸下,将最前的几人砸得脑浆迸裂,但后面的党项兵卒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冲锋。 一名党项人刚跃上城垛,还未站稳,一柄长刀已贯穿他的胸膛,赵昌言抽刀反扫,将另一名登城者砸下城墙。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六十五章 出击 攻城锤的第三记撞击让城门震颤。 赵昌言倏而摆手令道:“上金汁!” 二十口大铁锅早已架在烽火台上,内盛粪水、砒霜、狼毒草熬制的浓浆,此刻正咕噜咕噜冒着绿色气泡。 这也是赵德昭吩咐人做的,普通金汁招待党项人太过寒酸,不如试试他的特调金汁。 壮汉们用布巾兜着口鼻,用铁勺搅动,黏稠的汁液拉出令人作呕的丝线。 “浇!”赵昌言喝道。 滚烫的金汁从城堞缺口倾泻而下,如瀑布般淋在推锤的党项军阵中。 一片惨叫,穿着重甲的党项铁鹞子挥舞着手臂跳脚,金汁顺着甲片缝隙流入,顷刻间烫烂皮肉。 有人疯狂撕扯着铠甲,连皮带肉扯下大片血肉,更多人倒地翻滚,将灼伤的躯体在土地上蹭出猩红沟壑。 城门处霎时化作人间地狱。 李光睿在阵后看得目眦欲裂,“亲卫队,给本将上!” 三千李光睿的亲卫队朝着城墙冲锋,只是突然,城头突然竖起几百根铁管,黑洞洞的洞口对着城下党项人。 当党项人冲入三百步范围时,只听连续轰响,铁管洞口迸射出火星来,冲在最前的党项人连马带人被掀翻,仔细看去,他和战马身上好几个血淋淋的洞口。 “再冲!”李光睿怒瞪墙头,他就不信宋军有这么多火器,能将他三万人马全数击杀。 第二波党项人冲锋时,除了突火枪外,霹雳弹也一并被投掷了出来,接连不断的爆炸声中,党项骑兵人仰马翻,再也无法靠近城墙百步之内。 城头,赵昌言却也十分心痛,不到万不得已,他实在不想动用火器。 要知道,运过来的火器也并没有很多,大多数都运去了雁门关,可眼看着党项人攻势强劲,再不用怕他们再次登上城头。 赵德昭也在城头盯着战况,此刻朝赵昌言道:“差不多了,反击!” 赵昌言立即应下,遂即朝城下打了个手势,不多刻,城门开启,一千宋军铁骑如黑色闪电冲出,这些精选的禁军,人马俱披冷锻瘊子甲,斩马刀刀柄缠着防滑的血麻布。 “凿阵!” 为首的赫然就是邹进,他一刀挑飞党项掌旗官,铁骑呈楔形插入敌阵。 后排骑兵手持斩马刀,刀光闪过之处,党项人的铁甲如纸片般撕裂。 李光睿的亲卫队匆忙结阵,长矛如林般竖起,却见宋军突然变阵,两翼骑兵向外分开,露出中间举着斩马刀的重甲锐卒。 他们矮下身驱挥舞长刀,刀刃划过党项战马马腿,前排铁鹞子战马哀鸣跪倒在地,将悲上的骑兵甩进宋军刀阵之中。 “放箭!”一名党项指挥嘶吼着大喊,却在一下瞬绷直了身躯。 城头床子弩射出的巨箭贯穿他的胸膛,余势未衰,又连续钉穿三名亲兵在深深楔入土中。 邹进长刀如龙,接连挑落三名党项骑兵,有党项勇士持斧来战,被他侧身避过,反手一刀刺穿咽喉,刀柄一拧,颈椎锻炼的脆响令人毛骨悚然。 后排骑兵趁机突进,斩马刀专砍马腿,倒地的铁鹞子还没爬起,就被后续铁骑踏碎胸骨。 李光睿的帅旗在混战中被折断,当他被亲兵簇拥着朝后退去时,看见宋军将领刀尖上还挑着一颗党项人的首级。 “撤!”李光睿知道,今日是再难占到宋军便宜了,他们火器伤了太多党项骑兵,他们士气已落,再没有机会发动第三次冲锋。 残阳如血,两军收兵。 党项人在城墙上的云梯仍在燃烧,城门处凝结着血肉和金汁的混合物,守军正捂着口鼻清理。 “咔嚓!”铲尖撬开了半张融在铁甲里的人脸。 “真恶心!”赵昌言瞥了一眼匆匆而过,城门外有将士们清理战场,还能用的铁甲、兵刃,四处溜达不知所措的战马等统统收拢运入城中。 随后清点尸体,这一战,党项人死了有千余人,当真是一场大胜! 可赵昌言也知道,这一战还远远没有结束 党项营中,李光睿同几元大将商议接下来的攻城策略,诸人脸上看着都有些忐忑,宋军有如此厉害火器防御,他们该如何才能攀上凉州城墙。 “要不然,先攻灵州?”左先锋官咩迷埋乞小声道。 “灵州?”李光睿目光如炬,“已经打了这么几日折损众多,现在说撤了去灵州?打仗是儿戏吗?如果灵州再攻不下,是不是再转去甘州?” 咩迷埋乞沉默不语,心中却觉得凉州难以顺利攻下。 李光睿揉了揉眉心,又道;“本将为何打凉州,是因为宋国太子赵德昭在凉州,只有拿下他,我党项才有一线生机,若不然就算打下灵州、甘州,也是无用!” “不若挖地道?”另一位将领开口道:“从城外将地道挖入城中,虽时日久一些,但若成,便可直入城中。” “当宋国探子都是瞎的吗?挖地道这么兴师动众的事,还能不被发现?” “从军营中开始挖,他们还能知道?” “将军,探马消息!”军帐外头传来声音。 “进来!” “将军,绥州、宥州、银州三城俱破,宋军兵分两路,折家军距离夏州不足三十里。” 李光睿手中杯盏“咔”地捏碎,手中马奶酒混着鲜血从指缝滴落,帐中其余人听闻消息也是震惊,各个僵直如木雕。 “怎么会?绥州、宥州还有银州,怎么会这么快被破?” “他们这帮废物是怎么守的城?” “将军,怎么办?要不要撤军?” 李光睿看向探马问道:“三州情况如何?宋军可有安排人守城?” 探马摇头,“没有,宋军烧了城中粮仓、武库,没留一人,全数朝夏州去了!” “三州粮草,足支我军半年啦啊!”咩迷埋乞恨恨道。 “将军,不如放弃凉州吧!”有将领忍不住道:“集结大军,趁宋军分兵赶紧回夏州,还来等得及啊!” 李光睿眼眶通红,遂即一拍桌子,手上碎片扎进手中也不觉疼,“不回,凉州,本将必要拿下,赵德昭,本将也势在必得!” 帐中诸将对视几眼,最后却都没有办法。 ”不过,宋军如此欺辱我党项,咱们自也不能坐以待毙!“ “传令,”李光睿看向探马,“派死士伪装商队,在宋军粮道投病羊死马,联络吐蕃,若他们愿意出兵,本将...今后定助他们夺回邈川之地!” 李光睿说完,起身朝探马走前几步,“告诉各部落,宋人要绝我们的根,不是他们死,便是我们亡,他们若还念着自己是党项人,就拿起刀来!” 他们党项人多居住在五州,但除了这五州,还有不少党项部落散居,有六谷吐蕃下辖的折通族、觅诺族,还有从前秦州大虫族、延家族,洮州野利族,丰州藏才族,还有青海湖周边游牧的白马族、鬼名族、保家族 “传檄诸部,凡斩宋将一级,赏汉奴十人!凡取一城,纵掠三日!” 他便不信了,在如此厚赏之下,所有部族都不会动心,但凡有一两个部族按捺不住,便能给他们争取足够的时间。 宋军能快速拿下银州、宥州、绥州,可夏州不同,自己这一年多来重修城池,城内也有足够多的粮草,只要能守三个月...不,顶多一个月,自己定能拿下凉州。 届时,他握着赵德昭命,大宋还敢不退兵? 清晨,辽国东京城门开启。 连着几日,前方探马的消息,宋军仍旧按兵不动,出发的渤海营也驻扎在距离宋军军营五十里之处对峙。 见此,耶律速撒当即下令,城门照开,不过过往行人得严查,生人不许进出城池。 如此一来,既能保证城中生活依旧,也不会放奸细进城。 几个披着羊皮袄的商贩推着满载柴草的牛车缓缓靠近东门,守门的契丹人草草翻检了几下,便挥手放行。 这些人都是熟面孔,每三五日便要入城送柴草。 可今日不同。 柴草底下,藏着锋利的刀。 领头的渤海汉子摸了摸怀中的羊皮卷,那是都统大延琳亲手绘制的东京粮仓和武库,以及各契丹驻兵位置,连巡夜换岗的间隙都标得清楚。 他们入了城,便分散开来,直到子时 打更声在街道响起,与此同时,辽阳府东南角的粮草突然爆出一团火光。 “走水了!”惊呼声于四面响起。 火势蔓延很快,柴草堆里不知被谁塞了硫磺和火油,火星一溅,烈焰瞬间吞没了整座粮仓。 “武库也走水了!快来人救火!” 伴随着火光,送柴草入城的渤海人从暗处杀出,见到契丹人就砍,早在城中等候时机的渤海人也立刻拿着刀冲了出来。 “是渤海人!渤海人反了!” 慌乱中,契丹守军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防御,有人想去通报耶律速撒,却发现传令兵早已被割喉。 耶律速撒被外头声音惊醒,刚披衣起身,房门就被一脚踹开,渤海汉子持刀而立,身后跟着五六个浑身是血的渤海武士。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六十六章 渤海人质 耶律速撒看到眼前情景,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些渤海人当真是大胆,竟真敢谋反! 耶律速撒大喝一声,伸手便去抓床头弯刀。 渤海汉子冷笑,一脚踢翻地上火盆,火光骤亮的一瞬间,他猛地掷出短刀。 刀锋贯穿咽喉,耶律速撒瞪大眼睛,手指尚未摸到刀柄,直接倒在了床头。 同一夜,边境的宋军大营外,一名衣衫褴褛的流民被拦下,“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赶紧滚,不然一律当做奸细处置!” “军爷,小人...小人有机密军情禀报!”这人小声道。 “军营不得乱入,违者斩!”哨兵哪敢轻易放行,板着脸呵斥。 这人没法子,从鞋底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递上,“小人不进去,劳烦军爷交给你们将军!” 面对这么一封有味道的信,曹翰不知道该怎么打开,这种情况下,亲兵便派上了用场。 信封撕开后,里面露出薄薄一张纸来,“辽阳已乱,愿联合宋军,共诛契丹”,落款,渤海大延琳。 “哈哈哈,辽阳当真是乱了!”对于这个结果,曹翰在意料之中,毕竟渤海的叛乱中也有他们的手笔。 乌古论见此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在五日前抵达宋军军营,本要自告奋勇作为先锋,替宋军开道,不想宋军让他且慢,他虽不明,但也听令。 今日他才有些明白,原来宋军早有预料,这一切都在他们掌握之中。 回想起勃极烈的话,乌古论庆幸他们做了正确的选择,没有隔岸观火,而是坚决站在了宋国这一边。 “让他回去,就说明日巳时,动手!” 翌日一早,当渤海营还以为今日宋军营仍旧避而不战时,号角声却撕开了晨雾。 “快!宋军来了!” 渤海营将士们立即整装待命,不远处,便见宋军骑兵如黑潮涌来,铁蹄声声令土地震颤。 两军在阵前相撞,耶律守率领亲卫在阵后,他们手中拿着弓箭,箭镞对准前方,看样子,不管这箭射中的是宋人,还是渤海人,都没有关系。 “他们在干什么?这是打仗吗?本将看他们是贪生怕死!”耶律守骑在马上喝骂不止,觉得渤海营动作太过迟缓。 “将军,渤海军卒打散编入我军阵中,或许是还没适应!”旁边将士稍稍解释道。 “你倒是挺为他们说话?怎么,是收了大延琳什么好处?”耶律守转头怒瞪,眼中崩出杀意。 “末将不敢!”这将领再不敢多言,心中却是苦叹连连,原先大延琳为主将时,军阵哪会如此散漫,可眼下渤海人、辽人混在一处,又从未实战过,更未曾一起演练,自然没有默契。 这...如何能怪大统领呢? 巳时时分,却见宋军营中突然升起三道狼烟。 “怎么回事?”耶律守凝眉,心下一沉,直觉不好。 话音刚落,却见前方站在一处的军阵突然有了异动,辽军军阵中有不少人忽然取出一条红缎带扎在胳膊上,继而挥刀砍向身边人...身边的...契丹人! 大延琳反手一刀,将离自己不远的契丹指挥砍翻在地。 “渤海儿郎,今日雪耻,杀了契丹人,复我渤海国!”大延琳举刀振臂一呼。 早得了消息的渤海军卒瞬间倒戈,战刀不砍宋军,专朝契丹同袍头上劈去,宋军避开手臂上扎了红绸的渤海军卒,刀刀刺向契丹骑兵。 “全军压上!斩尽杀绝!”曹翰下令。 身后一队铁骑冲出,如利剑般刺入辽军侧翼,而渤海叛军从内部撕开缺口,耶律守见大势已去,转身带着亲兵就要突围。 “嗖!”一支箭破空而来,将他射落马下。 渤海营终于成为了大延琳的渤海营,渤海国的渤海营。 “多谢曹将军!”战事结束,大延琳下马朝曹翰拱手行礼,“本将这就回辽阳,今后渤海国愿奉宋国为主!” 曹翰回了一礼,“祝此行顺利!” 大延琳带着渤海营回转辽阳,接下来,渤海旧地各州的渤海人都将行动起来,夺回属于他们的地盘。 曹翰见渤海大军消失在地平线上后,“哈哈”笑着道:“后顾之忧解了,接下来,就该轮到咱们抄辽国后路了,乌将军,还劳烦随本将一起,先拿下儒州!” 儒州是山后九州最靠东边的州城,也是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州。 乌古论听了翻译,很想同曹翰说自己不姓乌,可再一想,此事也没甚要紧,乌将军便乌将军吧。 “是,乌古论听曹将军吩咐!” 一阵惊雷,乌云压城,片刻后春雨便下了起来。 耶律敌烈坐在屋中看着手边舆图,好在云州坚固,宋军攻了几日之后便停了下来,似乎是在等粮草。 也是,杨业率领骑兵疾行,自是带不够粮草的,郭进增援,粮草也不够,所以宋军才慢慢停了攻势。 也不知寰州、朔州军到哪儿了,宋军若是知晓他们粮队被辽军劫了,也不知还能撑多久! 届时这些宋军就算想走,怕也不能了! “冀王!”屋门突然被推开,耶律沙慌慌张张跑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份军报。 耶律敌烈面庞当即板了起来,耶律沙一直如此一惊一乍,不知这次又是怎么了。 “宋军有动作?”耶律敌烈抬眸缓缓看去。 耶律沙朝前疾走到桌前,将手中军报递上,“冀王,朔州...朔州...” 耶律敌烈不耐烦看向耶律沙,手边匕首狠狠插在桌上,喝道:“喘匀了说!” 军报从信封中取出,褐色的纸张印着染了血的指印。 “三月二十六,耶律丹哥战死,王悦战死,朔州、寰州陷!”墨迹被血水晕开,字迹也写得潦草,看样子是匆忙间写就。 “寰州...朔州...都是没用的废物!”耶律敌烈脸色铁青,看样子断宋军后路是不成了,眼下只能靠新州那儿的援军,若是辽阳赶得及 “报—”门外一个探马冲入屋中,他肩膀上还插着半支羽箭,血液浸透了半边衣裳,此刻脸色苍白,看得耶律敌烈心中一沉。 “又怎么了?” 探马进屋跪在地上,“东京...渤海营...反,大延琳谋反...辽阳没守住!” 耶律沙瞳孔巨震,看向探马的眼神充满着不敢置信,竟然连渤海人都反了。 “可是,辽阳怎会...” 就算渤海营造反,可耶律速撒也不是寻常人,他便一点应对都没有? “哗啦”,耶律敌烈猛地掀了桌案,笔墨撒了一地,“好个大延琳,好个渤海故国!” “冀王,怎么办?”耶律沙站在一旁,“对了,既然探马能入城,咱们是不是也能出去?本将愿意去请援军!” “出去?”耶律敌烈冷哼道:“区区一个探马,宋军还能拦不下?放他进城,自然是要咱们知道这些消息,眼下他们只怕在军营笑咱们呢!你要出去?好啊,本王不拦你,至于能不能出得去,便看你自己本事了!” 耶律沙在想什么,耶律敌烈还能不知道,怕是觉得云州守不住,想着要逃吧! 要能回临潢,至少可保住性命。 “云州若失,西京门户洞开!”耶律敌烈捏紧拳头,“你就算逃得出去,云州若丢了,你也逃不了罪责!” 耶律沙被道破了心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想要狡辩几句,也不知从何说起。 耶律敌烈没有管他,他大步朝外走去,幽云十六州中多是混居,有契丹人,有汉人,也有渤海人 眼下渤海既然敢反,那就先拿他们开刀! “传令,云州所有渤海匠人押送西城,既然大延琳敢联合宋军谋反,就用渤海人筑墙,我看宋军是杀...还是不杀!” “是!”耶律沙闻言,脸上露出狞笑,“要怪,就怪大延琳吧!” 军令下达,城中所有官兵行动起来,不分男女老幼,不分职位等级,只要是渤海人,全数被抓了起来押送到了城墙上。 他们双手被缚于身后,被辽人推着上了城墙,看上去乌泱泱数百人,最小的孩童不住啼哭,不知为何会如此。 “大辽待你们不薄,可你们是怎么回报的?大延琳联送谋反,杀我大辽将士,今日就让你们自己看看,宋军要真是仁善,他们的箭会不会射向你们!” 远处,瞭望台上的宋军也看到了这一情景,立即禀报给杨业。 “人质为墙?是什么人?”杨业走出营外,远远望去,城墙上果真站了几排人。 “总不会是契丹人!”郭进摇头,“不是汉人,便是渤海人!” 渤海人叛变的消息他们自也收到了,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答案。 辽军恐怕是为了报复大延琳,而让渤海人为人质。 “这可难办了!”郭进摇头,“霹雳弹射上去,这些人定是一个死,可要不攻,云州还怎么拿下?” “卑鄙!”杨业手握长枪,见人墙中似乎还有老幼妇孺,更是气愤,“都是无辜百姓,简直毫无人性!”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六十七章 渤海人的反抗 “怎么办?”杨延昭眼中流露出不忍,“咱们还怎么打?” 许多人看着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甚至还有不少比自己小的少年,杨延昭素来心软不过,看见这种情形自然为难。 杨业站了片刻后,同郭进二人转身回了营帐,杨延昭忙抬脚跟了上去。 “召集全军最精锐的骑射手,穿过渤海人空袭射他们后面的契丹人!”杨叶取了一张纸,在上面寥寥画了数笔,“渤海人之间还是有缝隙的,伤了胳膊不要紧,主要是能射到他们后边的契丹人!” 郭进凑进了看,点头道:“可以一试,但却不能保证救下所有渤海人!” 杨延昭连忙道:“是啊,如果惹急了契丹人,他们将人都杀了怎么办?” “这也没办法,”杨业看向杨延昭,“我们只能尽最大的努力救人,但若是为了要救人,而迟迟不攻城,我大宋将士又该如何?多留一日,便多耗费一日粮草,雁门关、寰州、朔州,还有殿下攻打党项,都会有影响...” “杨将军说得对,我们不能被契丹人牵着鼻子走,我们大宋助渤海人复国,也不是承诺能救下所有人!”郭进点头,眼下不能妇人之仁,这是行军大忌。 “另外,”郭进看向杨业,“让通音律的将士们演奏渤海乐,激起他们血性来,我就不信,他们就甘愿被契丹人如此欺辱,甘愿就这么死在云州城头!” “好,那便如此!”杨业点头。 寒风呼啸,云州城墙上哭嚎一片,数百名渤海人如牲口一般站在城墙边,他们被契丹人用长矛抵住脊背,逼迫他们不得退后一步。 “宋狗,”耶律敌烈看着城墙下列阵的宋军喊道:“再进一步,本将便将这些渤海贱民推下去,让他们先替你们尝尝万箭穿心的滋味!” 宋军不是一向自诩为仁义之师吗? 看他们这次是要名,还是要云州城! “神弩军准备!”杨业却是一声大喝,当即有一队人马上前,手中却都是拿着弓弩,箭镞在阳光下反射着银光。 “哈哈哈,你们看,宋狗压根不在意你们的死活,你们竟然要勾结他们造反?死了去到地下,也别怪我们不留情面!”对于宋军射不射杀渤海人,耶律敌烈压根不在乎。 他们射杀,能离间宋军和渤海人之间的关系,若不射杀,云州他们便难攻下。 耶律敌烈心中得意,突然觉得渤海人勾结宋国也不是件坏事,就当给云州披上了一件战甲! 渤海人战战兢兢,看着对准了自己的箭镞,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这就要死了吗? 当真前有虎后有狼,他们该怎么办才好啊! “放!” 耶律敌烈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却见宋军弩箭已然破空而来,却是精准地穿过人墙,直取后方契丹守军。 数名辽兵中箭惨叫,耶律敌烈大怒,他当真想不到宋军真敢放箭。 一怒之下,他将面前的渤海人推出去,喝道:“给本将推下城墙!” “不,救我,救我啊!”这个渤海人喊叫声还在喉咙,身体已是直直垂下城墙,一声凄厉的哀嚎,随后是重物落地的沉闷声响。 剩余的渤海人见此俱是瑟瑟发抖,有人终于奔溃,有的跪地哭求,有的趴在城墙上,妄图跳城逃生。 远处传来缥缈音律,城墙上的哭声渐渐停了,突然有人道:“是渤海乐,渤海乐啊 乡音难觅,如今却在云州城墙上听到了故国乐曲,令他们心中既是悲愤又是伤怀。 看着城下尸首,再见城墙上举着刀戈的契丹人,想起他们渤海人被迁徙到契丹各城池中,做着契丹人不会做的活,拿着比契丹人低的工钱,吃着比契丹人差的饭菜,眼下,又要拿他们做挡箭牌! 终于有人忍不下了,一名渤海壮汉狂吼着挣脱绳索,扑向最近的辽兵,狠狠咬住其咽喉,契丹人挥刀劈下,血溅城墙,但更多的渤海人开始挣扎。 他们知道,唯有反抗才有一线生路! 留在城墙上的渤海人捡了地上的刀割断自己绳索,嘶吼着道:“渤海儿郎们,横竖都是死,不如拼了!” 那一声怒吼点燃了渤海人的怒火,被逼至绝境的他们不再畏缩,有人用牙齿嘶哑绳索,有人助同伴解开绳索,甚至有人在绑缚着双手的情况下用身体猛烈撞向契丹人,哪怕被弯刀贯穿身体也要拖一个垫背。 耶律敌烈没想到渤海人竟然敢反抗,混乱之下,远处的宋军战鼓骤响,冲车猛撞城门,云梯架起,精锐宋军攀墙而上。 契丹守军阵脚大乱腹背受敌。 耶律敌烈怒吼着砍杀数名渤海人,但反抗的浪潮已无法遏制,一名渤海老者捡起战死辽兵的弯刀,踉跄着砍向最近的敌人,嘶哑着喊道:“杀辽狗!开城门!” 耶律敌烈一刀将老者砍杀当场,红着眼睛喝道:“守城!宋军攻上来了!给本将守住了!” 城上城下喊杀震天,契丹守军原以为能用渤海人做肉盾逼退宋军,却不想反而激起渤海人的反抗,引来更猛烈的攻击。 已经有渤海人拿着刀下了城墙,他们此刻悍不畏死,只咬着牙不停地砍,身边有同伴不断倒下,但也有同伴不断加入。 “开城门!”他们朝城门而去,砍翻守门的契丹兵卒,用血肉之躯抬起沉重的门闩,身后厮杀在继续,有人挡在门前,给他们充足的时间开启城门。 一个个渤海人接连倒下,城门铁链终于崩断,城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缓缓打开 城外,杨业正欲下令强攻,忽见城门洞开,门口站着浑身浴血的渤海人。 “天助我也!”杨业当即大喜,继而挥舞长枪指向城门,“进城,杀!” 铁蹄如雷,宋军骑兵如洪流般涌入云州,站在门口的渤海人扶着门框,笑看着宋军挥刀斩杀契丹士兵,而后缓缓跪了下来。 在他背上,赫然插着一柄断刀! 够了,能看到契丹人死就够了! 渤海复国,渤海后人再也不会受辽人欺辱...这就...够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六十八章 追不追 “冀王,快走!”耶律敌烈身旁亲随抬手斩杀一名宋军,护着耶律敌烈朝东城门而去。 云州守不住了,宋军已经入城,渤海人还在叛乱,他们只能先离开再徐徐图之。 只要留得命在,便还有机会夺回云州城! 幽州之战时,耶律敌烈便是逃回了临潢,眼下,他是要逃,但不能再逃回临潢去了。 “去新州!”耶律敌烈立即有了决定。 新州离云州二百里,快马一日可至,他们能及时回到城中,且新州是大辽南京道西面门户,驻有皮室军,宋军就算要攻,短时间也攻不下来。 夜幕降临,云州城点起火把,幸存的渤海人跪坐在尸堆旁,有的放声大哭,有的麻木呆立,他们赢得了自由,却也付出了太多生命。 “喝点水!”旁边有人递来水囊和干粮,渤海人抬头,见是入城的宋军,忙惶恐着退后摆手。 “放心喝吧,我们不是契丹人,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你们已经自由了!”宋军又朝前递了递,“待战事平息,若渤海顺利复国,你们要回去我们也不会阻拦,若...你们留在云州,便是我大宋子民,大宋对所有百姓一视同仁,不会区别对待!” “真的?”渤海人小心得伸手接过干粮和水囊,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笑意,“那就太好了,我们...终于能回家了...” 杨延昭看着满目疮痍的云州,叹了一声,吩咐亲卫巡视城池,以防有契丹人再生事端,自己则上马朝云州官衙而去。 此时,杨业同郭进正商议着下一步动作。 “耶律敌烈跑了!”郭进指着舆图,“看方向,应当是去新州了!追吗?” “现在追也追不上,”杨业摇头,“况且云州才刚拿下,城中还不安稳,先留几日,对了,派人送信回雁门关!” “杨将军留在云州维稳,本将带人去新州,现在还不晚,要再晚几日等辽军做好城防准备,只怕要打也难啊!”郭进不赞同道。 郭进看杨业不答,继续道:“况且,打下云州,将士们士气大盛,而辽军溃败,正是咱们趁胜攻击的时机啊!” “不成,”杨业还是摇头,“打下新州后要怎么办?还是得派兵驻守,另外,新州后面还有辽国五州,这五州距离颇近,若有援军,得不偿失啊!” “可是...” 杨业让出身边位置,让郭进上前来,指着舆图道:“你看,云州离寰州、朔州近,雁门关运粮距离也不算太远,可云州去新州二百里皆是山路,辽军溃败也必定会毁桥梁、断水源,到时咱们深入了,可粮草无以为继,又怎么办?” 郭进脸上露出了然神情,可还是不甘心就这么把耶律敌烈给放走,杨业叹了一声,继续道:“云州这一战虽顺利拿下,可伤亡也不少,还有渤海人也需安置,若仓促进军,轻敌冒进则容易兵败啊!” “好,那就先留守云州罢!”郭进点头道。 “不过不攻新州,但也可给他们制造点恐慌!”杨业笑着说道。 至此,下一步的行动便制定了下来,首先他他们得重新修复城墙,免得辽军反攻丢了云州。 同时派一支轻骑骚扰新州,制造宋军要攻城的恐慌。 其次,城内的百姓也得安置好了,所幸城中契丹百姓只占两成,其余多为汉人、渤海人以及少量室韦、奚人,宋军只需对契丹百姓严密监管便好。 “为了方便管理,云州戒严,禁止契丹人出行,违者以‘辽谍’罪论处!”杨业将一条条规定下达。 “将城中弓箭、刀剑等武器上缴,城中铁匠铺由我军接管控制!” “第三,若发现契丹人藏匿契丹溃兵,全户流放!” 杨业看向郭进,继续道:“对于汉人和渤海人,还是要以拉拢为主,我们兵力始终有限,也不能全部用来监管百姓,就从汉人、渤海人中选拔可用之人,担任保甲、里正,协助维持城中治安。” 郭进点头,“可,对了,城中还有不少契丹贵族,这些人是不是可以拿来利用一番!” “监管也太耗费人力,”此时,杨延昭走进仪式厅堂,他刚才外头巡视回来,见到太多渤海百姓的惨状,心中对契丹更是厌恶不少,此时开口道:“契丹普通百姓便算了,这些贵族不如绑了押送去雁门关作为人质,同耶律鸿德说,要么将九州归还,要是不愿意,就将这些贵族都杀了!” 耶律鸿德要真放任他们把这些个贵族都杀了,临潢城中的勋贵们,怕是都要有意见了! “杨小将军这主意甚好,”郭进笑着点头,“何必耗费兵卒看着他们,就让人去给耶律鸿德小儿送信,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们会用人质战术,咱们也可以啊!” 这日半夜,耶律敌烈敲响新州城门,带着残兵呼啸而入,一进城就将新州守将萧图玉喊来,怒喝道:“云州城危,本将命人令你出兵,你的兵马呢?现在好了,云州城被宋狗抢了去,你该当何罪?” 萧图玉闻言当即大怒,他可不怕冀王,要说身份,自己同萧绰沾请带故,也勉强能算个国舅。 虽然萧绰死了,但萧思温还在呢,对于丢了云州城还妄图将罪责扣在自己头上这等行为,萧图玉才不会惯着耶律敌烈。 “冀王这话好没道理,就算要发援兵,那也得看时机对不对,”萧图玉指着东边方向道:“渤海营谋反,宋军联合完颜部自东攻打我大辽,这个时候,本将还能出兵援救?别云州没援成,还将新州丢了!” “本王让你全部出兵云州了吗?新州中还有室韦军,你大可让他们前来!”耶律敌烈说道。 萧图玉面对盛气凌人的耶律敌烈,却是不卑不亢,“本将镇守新州,如何发兵,该不该发兵,自有本将打算,还用不着冀王指点!” “好你个萧图玉,”耶律敌烈刚经历一场败仗,此刻心情正是焦躁气闷,见萧图玉强势,丝毫没有背这黑锅的打算,更是气得脸色铁青,“罢了,此事先这么算了,不过从现在开始,新州指挥由本王接管!” 萧图玉立即瞪去,耶律敌烈立即喝道:“别忘了,陛下可是命本王统管此次战役,你若再不听令,本王可先斩后奏!” 若自己同耶律敌烈起了冲突,不管谁杀了谁,于大局终是不利,萧图玉为战局考虑,终究还是咽下了这口气,将新州城将印扔在桌上,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耶律敌烈冷眼看着萧图玉背影,冷厉的目光中犹如淬了毒一样。 “萧图玉,你且给本王等着...”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六十九章 北境叛军 萧图玉走了几步后却又停下脚步,而后转身回到屋内,耶律敌烈见此横眉问道:“萧指挥这是后悔了?想要拿回这将印?” 萧图玉看也没看耶律敌烈手上将印,只道:“我就是想提醒你,听说你在云州城拿渤海人做质,反而因他们反抗而失了云州,新州城中也有不少渤海人,只盼你不要再重蹈覆辙!” 耶律敌烈脸色铁青,“不劳萧指挥费心,本王自不会在同一个坑里摔倒两次!” “但愿如此!”萧图玉说完这话,才转身离开。 耶律敌烈看着萧图玉背影,眼神犹如利刃,恨不得在他身上戳几个洞来。 萧绰都死了,萧思温眼下自身难保,他到底在骄傲些什么? 不过渤海人是真的,这次,再也不能让他们翻起浪来! “来人!”耶律敌烈朝外喊道,几个亲卫立即走入屋中,“把城内渤海人全数抓起来,杀了!” 杜绝他们造反的可能性,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只有死人才拿不起刀! 秦州城的兵马还在对峙。 耶律奚底已经派人去同北境军解释起因经过,可派去的人竟然都被萧胡辇给杀了。 谈判进行不下去,这仗随时能打起来。 可眼下不是时候啊! 大辽眼下纷争四起,山后九州有宋军攻城,渤海国又是叛乱复国,完颜部也反了,要是北境军也反,真不敢想大辽会变成什么样子! 耶律奚底眼眸沉沉,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什么时候大辽便成了眼下这番模样,好像...就是从大宋攻打下太原后,直取南京开始。 大宋太子赵德昭,用他创制的火器,生生从大辽手上,将山前七州给抢了过去! 然后,杀了萧皇后! 自从萧皇后死去,他们大辽,一日不如一日! 赵德昭啊...早知今日,当年在幽州战场上,无论付出多少代价,都应该将他斩杀,说不定,大辽也不会到今日这般地步! 可现在说这些为时已晚,耶律奚底看着城外北境军大营,如此僵持也不是办法,山后九州不能再丢了,只能尽快摆平北境军,而后赶赴云州,才能挽回颓势。 “还没找到吗?”耶律奚底朝身旁问道。 耶律折本摇头,“雪原上的尸体被狼撕咬过,伤口模糊不清,而且这么多日子,就算天气冷也没法再继续保存。” “你当真没有派人去杀挞览阿钵?”耶律奚底又问。 耶律折本当即抬头,“何必要脏了末将的手?要他死的方法多的是,将他扔到战场上,怎么死都不会有人怀疑!” “不是萧相,也不是你,总不可能是萧胡辇自己,说不定还是...”宋人的计谋,为了挑东萧胡辇的反心。 可他们是怎么知晓此事的? 又怎么知道萧胡辇能为了一个马奴造反? 眼下在临潢,又有多少宋人探子潜伏其中? 他们当真能扭转趋势吗? “既然如此,东西准备好了吗?”耶律奚底问道。 耶律折本递上一封信函,“好了,陛下派人送来的!” “好,如此...本王亲自去!”没有任何能证明朝廷清白的证据,唯有他亲自前去方能展现诚意。 耶律奚底说完,身旁各将领、指挥、亲兵便都白了脸。 北院大王亲自去叛军营中,这不是找死吗? 他要是有什么不测,后果不堪设想啊! “大王不可以身犯险,要去也是末将等去!”指挥使萧排押着急说道。 “对,末将愿代大王前往,若不拿下萧胡辇人头,末将就不回来了!”副将耶律铎轸道。 “不用多说,本王亲自去,”耶律奚底转头看向耶律铎轸,“若本王回不来,你们不用管了,直接带兵出城斩杀叛军,至于输赢...” 也不重要了! “大王,末将随大王一同前往!”萧排押拦在耶律奚底身前,神情坚决,他是绝不可能让北院大王一人去的,这些叛军要敢对北院大王不敬,他拼着这条命,也要让北院大王安全回来。 “好!”耶律奚底点头,二人仅带百余人马,出城朝叛军大营而去。 萧胡辇并不想节外生枝,更不想给耶律奚底机会将误会澄清,可她若是反应太过激烈,则显得心虚。 耶律奚底便是如此,顺利进入了叛军军营。 “北院大王这是想要说服诸将士吗?”萧胡辇冷眼看着耶律奚底,“朝廷可欠了我们不少粮草军需,要谈,也得先把东西补齐了再谈!” 帐中北境各将领听了纷纷点头附和,“就是,我们北境军镇守边境,可朝廷呢?让我们卖命,却什么都不给,合适吗?” 萧胡辇唇角微微扬起,如此才好,看耶律奚底拿什么解释! 耶律奚底点头,“没错,朝廷克扣了你们的粮饷,但不是因为忌惮,而是因为...蠢!” “什么意思?”诸将立即反问,“北院大王的意思是说我们蠢?” “不,朝廷蠢,陛下蠢!”耶律奚底迎着诸人惊疑不定的目光继续道:“此事陛下已经查证,正是因为萧相之侄萧海里贪污北境军饷所致!” “你撒谎!”萧胡辇当即站起身来。 “萧海里为户部官吏,粮饷转运俱经过他手,有何不可能?”耶律奚底看向萧胡辇,“莫非萧将军实际上拿到了粮饷,却没有...” “休想挑拨离间!”萧胡辇一拍桌案,“朝廷已是发了敕令收北境军权,如今就算你们后悔,本将也不会再信你们鬼话!” “到底谁在说鬼话!”耶律奚底倏地一声大喝,朝前逼近一步说道:“萧胡辇,你为何要谋反,真当本王不知道吗?不过就是以为朝廷杀了挞览阿钵,所以才伪造敕令说朝廷夺北境军权,可你们动动脑子想想,我大辽如今内忧外患,宋军还在攻打山后九州,完颜部、渤海人造反,陛下是昏了头要在这个时候削兵权吗?” “不是你们,还能是谁杀的?”萧胡辇当即质问,目光中满是凶戾。 这话,帐中将领们听了心下一沉,对耶律奚底的话信了几分,而萧胡辇,却完全没有意识到北境将领们的变化。 “萧胡辇,你口口声声说朝廷克扣军饷,猜忌边将,可你起兵前,可曾为将士们多争过一粒米、一匹布?”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七十章 党项各部 “你起兵,真的是为了北境将士们吗?” 耶律奚底一声声质问让帐中将领们转头看向萧胡辇,他们此刻也很想知道,萧胡辇起兵,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胡说!”萧胡辇脸色通红,眼中恨不得喷出火来,“口说无凭,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 “本王没有证据,”耶律奚底摇头,又看向将领们,“可本王就是知道,萧胡辇就是为了给挞览阿钵报仇,她让你们都为了她一个人的情债流血,算什么统帅?” 萧胡辇哪里还能让耶律奚底再胡言下去,指着他喊道:“杀了他,杀了北院大王秦州就是我们的了,秦州后面就是临潢,你们还要不要荣华富贵,还要不要自立为王了?” “陛下有令!”耶律奚底一声大喊,“北境军将士皆受蒙蔽,只要放下兵刃,仍是我大辽忠勇边军,但若执迷不悟,待平叛后,你们的部族草场,可就要归别人了!” “你们都不动手,本将亲自来!”萧胡辇见将领们踌躇犹豫,当即抽刀上前,朝耶律奚底劈去。 耶律奚底后退闪身避过,一边又道:“你要是当真为他们着想,敢不敢现在下令退兵,随本将上京同陛下讨个公道?” 萧胡辇不答,只不过下手更加狠毒。 耶律奚底入帐前解了武器,此刻只能空手应对,帐外萧排押听到动静,已经开始着急起来,外头隐隐有了动乱声响。 萧胡辇的刀眼看就要刺中耶律奚底的脖颈,突然“铛”得一声,一柄长矛挡在耶律奚底身前,替他挡下一击。 “骨咄,你要背叛本将吗?”萧胡辇见出手的竟然是自己副将,当即怒不可遏。 “萧将军,我们跟着你,到底是为了什么?”骨咄手下没松,盯着萧胡辇问道:“那封敕令,是真的吗?” “你们相信他不相信我?”萧胡辇举着刀的手握得愈发紧,转头看向帐中诸人,突然冷笑,“还是贪生怕死啊,听到朝廷不追究了,你们就不想再为北境军争口气了?” “萧将军!” 骨咄加重语气问道:“弟兄们只要你一句话,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才要造反?当真是为了我们,还是为了你自己,为了挞览阿钵那个奴隶!” “他不是奴隶!”萧胡辇最恨别人叫挞览阿钵奴隶。 骨咄见她这番神色,还有什么不清楚,当即心下愤恨起来,为了一个马奴,就要他们拼上身家性命,他们当真是疯了! “我们不要为一个奴隶殉葬!”另一个统领突然倒戈,上前砍向萧胡辇执刀的手。 萧胡辇立即收刀后退,其余几个将领也都拥了上去,很快将萧胡辇拿下。 耶律奚底心底松了一口气,继续道:“陛下还有令,眼下大辽动乱,诸位若能将功折罪,自有封赏,为了大辽,为了部族,还请诸位将军助本王!” “是,末将听北院大王吩咐!” 河西,李光睿的文书送到吐蕃人手中的时候,他们甚至都没有打开来看就知道这信函说的是什么。 “联合党项对抗大宋,我是疯了吗我听李光睿的?”吐蕃首领嫌恶得将信函扔出去老远,“拿去烧了,快,要是有宋使来问,就说咱们没答应,党项要还有人来,绑了送去给大宋!” “是!” 南山党项首领拓拔野利穿着宋廷赏赐的锦袍,摩挲看着手中檄文,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使者站在火塘前,看了一眼他身上衣裳,游说道:“宋人狡诈,今日赐你官职,明日便夺你领土!我们便是前车之鉴。” 拓拔野利没有开口,他们南山党项受宋廷羁縻,如今过得还不错,为何要趟这个浑水? 况且照眼下情况看来,就算他们加入,李光睿也拿不下凉州,甚至连本来就有的几州都保不住! “可若起兵,宋军压境,我等如何抵抗?”拓拔野利低声喃喃,“我这儿虽是崇山峻岭,军队虽是难行,难也畏惧宋军讨伐,哎,还请使者体谅,我还得再思量思量。” 黄河河套旁,不少党项部落首领聚在一起,他们也是收到了李光睿檄文才相约商议此事。 “李光睿要我们一同起事,你们怎么看?” “那可是宋军,我们挡得住吗?” “他们还送了些金银来,如此...” “不如先收下财物,若宋军势大,我们便倒戈,若李光睿占上风,再投靠不迟!” 凉州城外李光睿的大帐之内,烛火被帐门推入的夜风撕扯得摇曳起来,案几上摊着最后一封回信。 来自于南山党项拓拔野利,信上写着八个字,“南山刀钝,难斩凉州”。 “砰!”李光睿一脚踹翻青铜火盆,烧红的炭块滚落在地,腾起呛人的青烟,他抓起岸上所有信件狠狠砸向帐柱,兽骨、竹片、纸张、羊皮卷俱是分裂滚落。 “拓拔野利锁在山里装死,连河套那些蝼蚁都敢戏弄本将!” 帐中亲卫噤若寒蝉,只听李光睿喘息声如破败的风箱,忽然,外面一个兵卒跑来,“将军,不好了,沙暴要来了!” 李光睿闻言立即朝外走去,只见外头昏暗了不少,天上太阳被蒙上了一层昏黄的雾霭,边缘泛起铁锈色的光晕。 营中的骆驼前蹄跪地,脖颈后仰发出长啸,任凭鞭打也不起身,不远处,一条沙蛇同一只沙鼠共同窜入岩缝,天敌在这一刻暂时休战。 “天助我也!”李光睿却是突然笑了起来,“召集诸将,凉州有办法了!” “什么?趁沙暴时攻城?”听闻李光睿的主意后,在座的将士们却是骇然。 沙暴来时,天地间能见度约等于无,宋军弓弩、火器都会失效,狂风也会掩盖攻城的撞击声、士兵攀爬声,可是 沙暴何等野蛮,又不会因为自己是党项人而绕开,他们在沙暴中攻城,同样会看不见目标,听不见传令声。 而宋军一旦发现他们,虽然弓弩、火器这些需要瞄准的武器排不上用场,可仍旧能用滚木金汁来防御。 “所以,要提前部署,所有将士,听我之令...”李光睿脸上浮起一抹笑意,这一战是老天相助,再拿不下凉州,可就说不过去了。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七十一章 沙暴生死 “这天...看着不太对劲啊!”赵昌言抬头看着黄色的天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朝身旁赵德昭道:“殿下,怕是沙暴要来了!从前护送王博士出使高昌,就曾在路上遭遇过几次沙暴,便是这种情形!” 赵德昭看着远处的党项人军营,此刻在黄雾中只剩一个阴影,党项人在做什么,便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殿下,黑风一起人马俱盲,党项人再是悍勇,难道还能飞上城墙?末将以为,全军拒守内墙,以躲沙暴!”赵昌言领教过沙暴的可怕,彼时在荒漠中,耳边沙砾声震耳欲聋,骆驼更是怎么都不敢起身,他们一行人躲在骆驼群夹缝中才保全性命。 待沙暴平息后,沙尘将人埋了大半,若时间再长些,怕是会直接全部埋了。 这种情况,党项人擅长的战马是不能骑的,弓弩也没有用,那些云梯、攻城锤在大风作用下,也难发挥作用。 “赵将军说得极是,李光睿就算真的敢攻城,无异就是送死,到时候风暴停下,我们正好以逸待劳,全歼疲军!”旁边另一个将领说道。 “不,党项人定会趁机攻城!”赵德昭却是不赞同赵昌言的论断。 “殿下未曾经历过沙暴,这非等闲沙尘,而是会打死人的沙砾啊!”赵昌言想起经历过的沙暴情景,仍觉得汗毛倒竖,可殿下常年在京师,他并没亲身经历过,定然是小觑了沙暴的威力。 邹进站在赵德昭身后,他却也点头附和赵德昭的意见,“我们虽没经历过沙暴,但我们了解党项人...” 邹进看向赵昌言,“李光睿连克凉州不下,银州、宥州、绥州已被宋军攻克,此时,折家军、归义军还有伊州军,想来已是集结在夏州城下,他早成困兽,沙暴是他唯一机会!” 赵昌言转头看向军营方向,此刻风沙愈发大了起来,他竟是连眼睛都睁不大开。 “可他们要真攻来,要怎么攻?”赵昌言皱眉喃喃。 “现在想也来不及了!”赵德昭看着远处接天连地的一道沙墙,用手掩住口鼻,厉声下令:“传令各城门,严密盯紧党项动作,每隔一刻发射盲箭,若发现党项人攻城,敲鼓示警!” “是!”赵昌言立即颔首应下。 五百党项死士口中衔着骨哨,身上只着皮甲,背着铁铲、钩锁、短刀,在沙暴掩护下如幽灵般毕竟城墙。 速度快的十余人已经到了城墙根下,沙暴果然让宋军成了瞎子,对于他们这般动静压根没法察觉。 将军这般计策好啊,如此,凉州城说不定真能破了,只要拿下宋国太子,他们失去的那些州城都能拿回来,还能再加上凉、灵、甘三州。 突然,耳边传来轻微弓弦声,一名死士立即贴着城墙蹲下,箭矢没入沙尘中,而后“咄”得一声。 盲箭射中了一个党项士兵,他衔在口中的骨哨发出声响。 宋军会听见吗? 不,不管他们听不听见,宋军定然还会继续射箭,一旦射箭,迟早会发现他们动作。 得加快速度! 死士想着,手中铁铲更加快速挖掘城墙下松软的沙土地基,而后在其中填入油脂和甘草,他朝旁边看了几眼,等其余几人也都放置好了东西,遂即取出火折子扔入其中,快速朝远处跑去。 “轰!”得一声,闷响声中,一段墙基塌陷,尘土伴随着沙暴飞扬。 “快!”死士拿着铁铲再度上前,他们需要快速清理出足够宽的通道,才能供士兵通过。 另外一边,手拿钩锁和短刀的党项人已是沿着城墙开始攀爬起来,自然,在发射几轮箭矢后,赵昌言也发现了他们动静。 “还真来了!” 风暴狂啸,他们在城墙上更是连站都站不稳,一个个都是用绳索将身体绑在城垛上才不会被掀翻,而这些党项人,却是趁着沙暴攻城来了。 胆子还真是大! 战鼓在城楼上响起,礌木金汁顺着城墙往下倒,有宋军看到钩锁,探头朝外看去,想等党项士兵攀爬到一半时再挥刀砍下,好让他们摔死在城下。 不想刚探出去,迎面突然来了箭矢,一箭正中他的肩膀。 “党项人也在盲射,大家小心!”这士兵缩回脑袋,此时再也不管党项人爬到哪里,直接挥刀砍断了钩锁。 赵德昭也在城墙上,沙暴打在城墙上的声音太大,加上党项人也盲射,无法精准判断他们到底在何处? 除了用绳索攀爬城墙,他们还会做什么? 李光睿攻都攻了,不至于浪费如此时机! “轰!”风中又传来一阵闷响,赵德昭蹙眉,这声音刚才也有,他起初以为是什么东西被风暴吹倒的声响,可眼下看来不是。 “殿下,西北角城墙,塌陷!”一个士兵匆匆来报,神情焦急。 赵德昭这才恍然,立即下令道:“赵昌言守城,邹进同我来!” 西北角城墙在党项人的挖掘和填埋油脂爆破下,已是塌出丈余缺口,李光睿亲自带着党项士兵自缺口涌入,进了凉州瓮城。 “给本将把赵德昭找出来!”李光睿不着急破瓮城城门,而是将目标聚焦在赵德昭身上。 只有抓了他,宋军还不是会乖乖将瓮城城门打开! “这种时候,宋国太子会在城墙上?”李光睿身旁将领不信,如此重要人物,想来会在城中官衙里头躲风沙吧! “哼,你不懂,赵德昭此人最是伪善,如此能招揽人心的时候,他必定会在城墙上!”李光睿道。 身旁副将闻言,腹诽着,如此恶劣沙暴天气都能在城墙上同宋军共生死,就算是伪善,宋国这些将士们,又怎会不服呢? “宋军来了!”这边动静已是瞒不了人,城墙上有宋军集阵而来。 李光睿手执大刀站在阵前,眯着眼睛往前看去,黄沙中满满显出人影来,不是赵德昭又是哪个! “哈哈哈,来得正好!”李光睿大笑三声,沙尘飞进口鼻他也不在乎,指着赵德昭下令道:“活抓宋国太子,想要什么,本将都给!”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七十二章 夏州...降 李光睿脚下还踩着塌陷城墙的墙砖,身后,数百名党项精锐紧随,赵德昭见到他人,紧握长枪上前。 “逆贼李光睿,我大宋待你们党项不薄,可你,先是灵州,如今更妄图染指凉州,是不是想抓了本殿下,再威胁朝廷吗?”赵德昭枪尖指地喝道。 “哼,不薄?”李光睿听这话只觉得讽刺异常,可也没有多说什么,举起长刀便挥了过去。 “铛!”长刀与枪锋相撞,火花迸溅,赵德昭只觉得虎口剧震,心想李光睿这党项人的力气果真是大。 若是拼力量,怕是不成! 想罢,他手中枪杆一压一挑,“啪”得一声,刀锋被震开,枪尖毒蛇般钻向李光睿心窝。 金蛇吐信! “刺啦!”枪尖擦过铁甲,刮出一道血痕,李光睿踉跄后退,还未站稳,赵德昭已旋身再攻! 回马枪! 这一枪快若惊雷,李光睿仓皇举刀格挡,而后推开半步,心中却是惊讶莫名。 杨家枪法! 赵德昭这个宋国太子,竟然会使杨家枪法! 对了,他侧妃是杨业之女,想来是从这个侧妃那儿学来。 只是当真想不到,他学便学了,可这一手枪法竟使得这么好!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只有呼啸的沙暴在耳边嘶吼,李光睿突然狞笑出声,刀锋在沙暴中划出一道寒芒。 杨家枪又怎么样,要是杨业还能让自己忌惮一二,可赵德昭顶多学了三年,再好还能好过杨业不成? 李光睿忽然暴起前冲,长刀自下而上斜撩而出,刀风撕裂沙尘直取赵德昭咽喉。 赵德昭身形不动如山,枪杆一横精准架住这致命一击,“铛”得一声金铁交鸣在风沙中格外刺耳,迸溅的火花照亮二人面容。 李光睿觉得手腕镇痛,不得不退后半步卸力,却见赵德昭枪势突变,那杆长枪竟如银龙出洞,一招“七星连珠”直取他周身要害。 枪尖寒芒点点,瞬间笼罩咽喉、心口、手腕几处,快得几乎要撕裂空气,李光睿瞳孔骤缩,手中长刀舞成一片光幕,“叮叮当当”连挡几枪,最后一击却终究慢了本分,枪尖撩过他粗糙的脸颊,带出一道血痕。 温柔的血液顺着下巴滴落,李光睿不怒反笑,突然刀法一变,更加凌厉起来,刀光如群狼扑食般绞向赵德昭,每一刀都带着破空之声,誓要将对方碎尸万段。 “怎么,不要抓活的了?”赵德昭见此嘲讽了一声。 李光睿此时哪里还想着抓个全须全尾的赵德昭,想着只要留一个口气,就是个残的,也还能拿来要挟宋国皇帝。 赵德昭枪杆在手中急旋,一招“盘蛇护心”,枪影化作一道银色光环,将袭来的刀锋尽数弹开,金属碰撞之声不绝于耳,李光睿久攻不下,气息也渐渐紊乱起来,额头上渗出细密汗珠。 赵德昭眼睛一凝,立即抓住这瞬间的破绽,枪尖突刺而出,李光睿仓皇侧身,枪锋刮出一串刺目的火星,在沙暴中格外耀眼。 未及喘息,赵德昭手中枪杆如鞭子般压下又猛地挑起,这一击来得太快太狠,李光睿刀势已老,根本来不及回防,只听“砰”得一声闷响,枪杆重重抽在他胸口,盔甲顿时凹陷下去。 李光睿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倒退着踉跄好几步,看向赵德昭的眼神满是凶光。 “将军!”党项亲兵见状纷纷上前,却突然一轮箭矢从天而降,瞬间倒下一片。 李光睿抬头,不知什么时候,城墙上已是站了一排宋军,前排拿着箭矢,后排拿着长管铁器,他心底蓦地一凉,就算赵德昭不同他打,城墙上头这些宋军,也随时可以将他们送上西天。 他咳着血沫,眼中尽是不甘与怨毒,赵德昭长枪一指,枪尖距离李光睿咽喉不过三寸,声音冷冽道:“你要庆幸不是杨业亲自来,要不然,只怕你现在已经死了!” 说完,赵德昭大喝一声,“将李光睿给本殿下绑了,传信各州,党项各部组若还有谁不服,尽管来战!” 就在此时,肆虐大半日的沙暴突然停歇,刺目的天光突然穿透云层,将城墙缺口照得纤毫毕现,远处传来隆隆马蹄声,宋军铁骑已从城门外杀出,如洪流般碾向溃逃的党项残部,最终消失在血色夕阳之中。 城头上,赵德昭收枪而立,枪尖最后一滴血坠入黄土,很快被风沙掩盖得无影无踪。 李光睿战败的消息如野火般烧遍河西。 南山党项,拓拔野利看着火塘中跳动的火苗,“李光睿狂妄自大,终有此败!传我之名,南山党项不得生事端,若发现有违背命令者,杀!” 黄河河套,几个党项首领已经派了人去到凉州城,“我等愿为大宋先锋,攻打夏州!” 自然,这种蛇鼠两端之人宋军也看不上,将他们打发了事,况且,夏州还用不上他们。 此刻的夏州,折御卿、杨延瑛率领的折家军人马,曹璨、曹十娘率领的归义军,以及陈汉伦率领的伊州军已是在夏州外驻军多日。 按照此前计划,他们围而不攻,只做震慑,等着凉州那儿的消息。 李光睿长子李继筠拔剑欲战,却被次子李继捧哭着抱住脚,“爹在宋人手中,现在去战,爹可怎么办啊!” 旁边将领也上前劝道:“宋军三面合围,绥州、宥州、银州已经没有兵马援救,要打,咱们拿什么打?城中还有这么多百姓,难道都不管他们了吗?” “若为党项儿郎,就都该给我拿起刀剑,同宋军决一死战!”李继筠转头看下那人骂道。 “投降吧!”有人道:“何必白白送死,真要将党项血脉都断绝了吗?现在投降,今后说不定还能有机会,可要是...” 要是如何,大家心知肚明 李继筠握着刀的手青筋毕露,牙齿紧紧咬着,遂即将刀扔在地上,“罢了,同宋军说,只要留我爹一命,夏州...降!” www.4e54.icu。m.4e54.icu 第六百七十三章 将计就计 夏州降,也便是党项降,李光睿及其长子、次子一并被押送去往开封,夏州、银州、宥州、绥州、静州五州之地,赵德昭也命折家军、归义军、伊州军各自派兵驻守。 赵昌言仍旧带兵驻守凉州,城墙塌了一段,他得赶紧命人修理好城防,以免有党项残兵侵扰。 曹十七在灵州听闻这个消息,不由叹息,“我这儿还没出兵呐,他们就打完了?” 窦说点头,“是啊,打完了,你想捞些功绩都没有机会!” 曹十七“呸”了一声,过后又笑着道:“还是殿下计谋过人,李光睿孤注一掷攻打凉州,不想后路全被切断,他想撤兵都撤不回去!” “是啊,各路大军沆瀣一气,配合得当,自然事半功倍了!”窦说看向曹十七,“正好我婚期将近,殿下还在凉州,你说他可有时间前来?” 曹十七蹙眉不语,过后道:“我也不知,得看北边同辽国战况如何!” 云州,杨业收到武德司送来战报,北境军萧胡辇被杀,北院大王合并北境军,朝着云州去了。 “多少人?”郭进蹙眉问道。 “怕是有八万!”杨业收好战报,“辽国怕是拿出所有能拿的兵力了吧,命人禀报曹枢密,雁门关得增援!” 曹彬在当日便收到了这封军情,他思虑片刻之后,传令太原何继筠、相州韩重赟、融州李汉琼率兵增援,同时,传令幽州、檀州兵马牵制山后九州东边城池辽军兵力,不能再让他们出兵赶去云州。 诸人都知道,胜负,怕就在此一战了! 粮草、军械、火器从雁门关朝云州城运去,云州城中守军也丝毫不敢懈怠,将攻打云州时破损的城防抓紧修筑,杨业又亲自率领人马出城,在离城池一千步左右的地面上埋下震天雷,四面城门皆然。 两百步外,寻常弓箭、弩手无法射箭上墙,一千步外,投石车不能起作用。 “杨将军,震天雷就剩这么多,全部用完吗?”城防指挥使看着一车车的震天雷朝城外运,忍不住问道。 这么多震天雷,得耗费多少银钱啊! 辽军踩上一颗,怕就会暂停脚步,很多震天雷都会浪费了吧! 杨业摇头,“放心,一颗都不会浪费!” 除此之外,杨业还命人在距离城门两百步外埋下霹雳弹,埋好后,自霹雳弹处开挖通道,埋下铁管,将引线自铁管一路牵引入城,而后留气孔,将铁管再埋上。 从外头看,可看不出来一点异样。 此时,曹翰同完颜部的人马还未抵达儒州。 他们刚过渝关,在行六百里便能到幽州境,再从幽州走一百六十里,才能抵达儒州,算算日子,得要三十日左右才成。 所以,幽州、檀州三千五左右的兵马,狄远受曹彬之令,由他率领赶赴儒州,至于曹翰他们,则会作为后继补充。 从幽州到儒州则就快多了,最短一百二十里路,从檀州经白河河谷,再经四海镇,而后进入儒州地界,算算时日,最多三日也便能抵达。 路程虽短,但沿途却也有不少地方需提防辽军伏击,比如通往四海镇的山道上。 山,便是燕山余脉。 狄远领着五百先锋军,沿着山道朝西北疾行,山道狭窄,两侧峭壁如刀削,仅容三马并行。 “将军,斥候回报,前方四海镇山路无异常,可加速通行!”副将抱拳禀报。 狄远却未动,反而眯眼望向山脊,那里有几只惊鸟盘旋,久久不落。 “不对,”狄远沉声道:“鸟兽惊飞,必有伏兵!” 副将一愣,“辽军都去云州了,眼下他们守城都不够,还能有伏兵吗?” 狄远冷笑,“就是因为兵马不够,才想着要拦下咱们,好让儒州、新州等兵马援军云州呢!” “那...”副将看了后头,“咱们就五百先锋,大部队还都在后面...” 狄远骑在马上想了片刻,继而道:“传令,全军佯装中伏,诱敌出击!” 宋军依令而行,前锋故作松懈,实际内心警惕得厉害,缓缓进入峡谷之中。 果然,行至半途,山崖上骤然响起刺耳的骨笛声。 “杀!”辽军伏兵现身,箭如雨下。 “举盾!”早有准备的宋军盾阵瞬间结成铁壁,箭矢叮当弹开,于此同时,峡谷两侧高坡上,早已埋伏符号的宋军神弩手朝着辽军齐射,辽军惊恐看向身后,中箭惨叫跌落山崖。 他们竟不知,宋军已是识破他们伏击,令轻兵绕后,反占制高点,只等他们现身便可将他们射杀。 辽将大惊,急令骑兵冲锋,企图近战破阵,谁知宋军阵中突然推出数十辆塞门刀车,寒刃如林,辽骑撞上,人马俱碎。 “放!”狄远再令,宋军立即用力朝谷口抛出装了火油的陶罐,继而点燃火箭射去,谷口顿时烈焰封路,辽军进退不得,乱做一团。 残阳如血时,战事已定。 辽军伏兵全军覆没,尸横遍野,狄远策马踏过战场,拾起一柄辽将的弯刀,冷然道:“全军前进,拿下儒州!” 宋军士气大振,战鼓擂动,继续想着儒州挺进。 儒州守将听闻伏兵大败,立即送信去往新州,新州耶律敌烈收到求援信后,却是直接扔进了火盆中。 “冀王,不救吗?”萧图玉见此皱眉问道。 “为何要救?”耶律敌烈看向萧图玉嘲讽道:“彼时本王令你援救云州,你不也同样没有出兵?” 萧图玉肃容道:“这不同,彼时北院大王被北境叛军所牵绊,新州要提防宋军,自然不敢出兵,可眼下,北院大王已是朝云州进发,宋军虽占了云州,可此时定然以守城为重,自然不敢出兵攻打新州,我新州无后顾之忧,分些兵力去支援儒州有何不可?” 耶律敌烈看向萧图玉,“好啊,你既然想去,去就是,不过只准带你自己斡鲁朵去!” 萧图玉听到这话,脸都绿了。 辽将虽也有资格组建自己的斡鲁朵,但比起皇室的数万户以及勋贵的数千户而言,他们规模则要小许多,自己名下斡鲁朵,也不过就八百人。 他带着这八百人去援救儒州,不是上赶着给宋军送人头吗? www.c3b4.icu。m.c3b4.icu 第六百七十四章 孤立的城池 “冀王!”萧图玉上前一步,指着墙上挂着的舆图道:“山后九州,朔州、寰州已被宋军控制,云州如今成为宋辽主要战争,关系此次战役胜负,儒州却也极为重要...” 萧图玉没管耶律敌烈愈发难看的脸色,继续道:“儒州是连结山前、山后的重要通道,儒州失,宋军便可从这里源源不断,进一步切断我大辽中京、上京对云州的支援,孤立我辽军在云州方向的军队!” “你当本王不知道吗?”耶律敌烈起身走到舆图前,用力扣着舆图大声道:“可你看,如今能有多少州能出兵?” “妫州、蔚州、武州、还有我新州,你又怎知,宋军为了儒州不是为了围点打援?他们最是会这一套,届时援军去了回不来,这几个州城便是宋军囊中之物,那我大辽...才真的没有退路!况且...” 耶律敌烈指着舆图继续道:“蔚州、武州都需翻越军都山,行军困难,只靠妫州、新州,你觉得能打过宋军?” “宋军主力都在云州,未尝一试,冀王就想着退缩了吗?”萧图玉寸步不让,在他看来,就算宋军围点打援,但他们的援当真打不过宋军吗? 儒州不能丢,丢了儒州,其余几州便都如孤城,届时就算北院大王夺回云州,宋军也能围而不攻,断了云州粮草,让云州再度易主! “若本王就是不同意呢!”耶律敌烈握紧腰间的刀,神色冷冽盯着萧图玉道。 萧图玉也崩起了脸,也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垂首道:“末将,听冀王吩咐!” 耶律敌烈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你明白就好!下去吧,好好守着新州,本王会命妫州军出兵援救儒州的,耶律奚底一到云州,咱们新州的兵马,可是要协助耶律奚底,将云州夺回来!” 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萧图玉转身离开,相比于儒州,耶律敌烈更想拿回云州,如此一来,朝廷对他丢了云州一事可从轻处置,二来,若是因此大胜宋军,说不定他还想夺些功绩。 当真可笑! 萧图玉走上街道,看着空落落的城池,心中不由悲凉了几分。 渤海人被耶律敌烈杀了个干净,汉人百姓战战兢兢闭门不出,本还想靠他们一同守城,如今却是不能了。 只有寥寥契丹百姓,可又有多少用呢? 妫州军收到耶律敌烈的军令时,虽也极不情愿,但还是命人率领一千骑兵快速增援儒州。 反正军令上只说增援,没有说要出多少人,他们也算听了命令,儒州就算守不住,也无法算在他们头上。 再说了,新州兵马比他们妫州多,距离也和他们妫州差不多,怎么他们自己不出兵,反而要他们出兵呢? 若当真这么好打,耶律敌烈怕是早就出兵抢这功劳了吧! 谁都不是傻子,如今保命最重要! 此刻,狄远已经在儒州城下驻扎了两日,三千后续部队也已是抵达,听到斥候消息说只妫州一路援军且只一千骑兵,神情相当遗憾。 “可惜啊,还以为能多来些人马呢!这都不够塞牙缝的!”狄远看着擦得铛亮的刀刃,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 “既然如此,咱们便速战速决!”狄远将刀入鞘,看向副将道:“你亲自率军拦截妫州军,一个都不能放过!” 寅时三刻,儒州城下黑压压的宋军阵中骤然亮起千百火把,儒州城头守军见此,立即敲响战鼓,所有士兵睁大了眼睛,看着列阵的宋军。 “放!”狄远亲自上阵,一声大喝,绑着霹雳弹的弩箭齐齐射向儒州城墙,夯土包砖的城垛在轰鸣声中崩裂,碎石飞溅,守军惨叫着栽落。 面对宋军如此火器,儒州守将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只盼着哪里能来援军,好解他们被困之围。 辰时,东北方向尘烟大作。 “来了!准备!”副将冷笑,“右翼弩手转向,神臂弓三叠射!” 妫州守将率一千骑兵当先冲阵,这些骑兵人马俱披轻甲,马鞍旁悬着骨朵、短矛,冲锋时无一人呐喊,唯有马蹄闷雷般的震颤。 三百步...两百步 “放!” 宋军弩阵机括齐响,三排神臂弓轮番激射,铁矢穿透皮甲,辽军骑兵如割麦般扑倒。 但后续骑兵毫不减速,竟借着千军尸骸为障,旋风般撞入宋军右翼。 契丹骑手挥舞铁链锤,专砸宋军弩手头颅,一个辽将很是悍勇,竟然单枪匹马直取中军帅旗。 宋军副将执刀迎上,长刀朝着那辽将头上砍去。 便在此时,厮杀战场南侧突然杀出一千宋军轻骑,正是副将预先埋伏在此的骑兵。 他们以短弓抛射辽军侧背,妫州军阵型大乱,辽军见识不妙,吹响牛角号,残兵向后撤退。 未时,儒州南门在烈火中轰然倒塌。 狄远率领大军挺着长矛涌入街巷,与辽军展开逐屋争夺,儒州守将亲卫死守衙门,最后终于被拿着突火枪的宋军轰开大门,力战而亡! 夜幕降临,儒州城头上火把点燃的同时,辽国的军旗被宋军的替换,插在了儒州城墙之上。 儒州拿下的消息传到雁门关,曹彬不由大喜,此刻,太原何继筠也刚到雁门关,打算在此休整几日,同时,等另外两路抵达后,一同赶赴云州城。 “如此,就算妫州、蔚州、武州还未拿下,可云州已是算孤立了!”曹彬心中舒畅,点着舆图笑着道。 “妫州、蔚州要想自保,只能朝辽中京、或者临潢求援,中京离得远,就算援军出兵,至少需十日才能抵达,而临潢...”何继筠摇头,“比中京更远,可能赶不及挽回败局!” 曹彬点头,“蔚州是山后诸州东部门户,原本可支援儒州,但我们控制儒州后,蔚州同云州联系也被切断,辽国若是不派援军,一旦曹翰大军抵达儒州,他们这些城池面临的,便是同儒州一样的结局,所以...” “最大的可能,他们会撤军,退守武州,甚至退守中京或者上京!"何继筠说完看向曹彬笑了起来,“曹枢密眼下已经能去信临潢,逼辽国归还山后九州,若不然,他们损失只会更大啊!” “不急,得等他们主动来信求和,再提让他们归还九州一事!”曹彬觉得,辽国怕还没有死心呢,毕竟耶律奚底率领大军刚刚抵达云州城下,不打一打,怎么能让他们绝望呢? www.c3b4.icu。m.c3b4.icu 第六百七十五章 再战云州 儒州城破的消息如野火般传遍辽境,南京已失,如今山后门户又被宋军扼住,刚抵达云州城下的耶律奚底瞬间陷入绝境。 耶律鸿德在临潢听闻后震怒,急令南院大王以及中京宫帐南下,但南院大王萧讨古苦苦哀求,说他如今使命是要护卫上京,如何能率兵离开? 如此,只好先命中京辽军南下,可远水难解近渴,便算中京辽军能牵制儒州附近兵力,但云州城还是只能依靠耶律奚底。 焦头烂额之下,朝中不少大臣将矛头指向萧思温,要不是他女儿萧胡辇带北境军谋反,完颜部怎么会打不服,如今好了,竟然他们堂而皇之勾结宋军反了大辽。 没有萧胡辇这一出,耶律奚底也不会滞留在秦州这么久,早就带着人马汇合冀王,云州更是连丢都不会丢! 除了这个萧胡辇之外,还有萧夷懒也是,她的丈夫耶律喜隐在此造反,他们就不信萧夷懒事先不知,可她竟然没同朝廷禀报,以至于又耗费了不少人马。 两个女儿于大辽有罪,他这个做父亲的,难道不用付出代价吗? 于是,弹劾萧思温的奏本如雪片般飞到了耶律鸿德的桌上,萧讨古虽然想为自家人说一两句话,可最后还是考虑到自身,也就没有开口。 耶律鸿德不想眼下再惹了众怒让朝廷再乱,遂命人将萧思温拿下大狱。 一应政务,都让萧讨古暂代处置。 云州城外,耶律奚底也得知儒州陷落的消息,同时,他也能猜到妫州、蔚州、武州三地军心不稳,定是不会出兵来援,要拿下云州,只有靠他麾下,以及北境军。 最初北院大王麾下有兵马五万,经过幽州和雁门关一战后,如今作为北院大王的耶律奚底,麾下兵马只三万。 而那些北境军,也就只剩了两万左右。 五万人马,看似还不少,可他们知道,眼下宋军怕是会调集更多人马前来。 云州城防坚固,宋军手中又有火器,宋军完全可以用城墙消耗他们锐气,为援军争取更多时间。 他们大辽骑兵更擅长的是平原野战,面对坚城和弩阵火器则有些吃力了。 帐中诸将俱是沉默,他们也知道,若强攻云州,宋军东西夹击,他们便是处于险境。 若撤退,则山后诸州尽归宋土。 “上京可有什么旨意来?”耶律奚底问道。 若是按照他的想法,此刻撤军,驻守中京、上京更为稳妥。 一来他们大辽兵力损耗过大,良将也折损太多,再打,怕是会将大辽最后一点兵力都消磨掉。 只要他们撤军,宋军定不会追击,战线于他们而言拖太长,粮草军需等补给定然困难。 他们保存现有兵力,再休养生息几年,说不定还能再同宋国一战。 二来,耶律鸿德登基即位,国内内乱频生本就不稳,人心也都不定,别说渤海人、汉人了,便是契丹人自己,怕都有想离开城池去往他处避祸的。 如此情景之下,哪里可能将山后诸州全部夺回? 可上京没有旨意来,他们撤军,便是临阵脱逃,回去时要治罪的! 骨咄,如今北境军信任指挥,本还想着要将功折罪,可到了云州才发现,什么将功折罪,他们怕是连命都要交代在这儿。 如此一来,便有些消极怠战。 耶律奚底头疼,这一战实在不知该怎么打才好! “诸位,此战虽是艰难,但必得速战速决,眼下得趁宋军援军未至,强攻云州,只有如此才有机会夺回山后战略支点!”耶律奚底还是开了口,“我们有五万大军,云州城顶多只一万人马,我大辽士兵当真不成吗?” “北院大王说得轻松,你也不是不知道宋军手里的火器,我可听说了,他们就是用火药炸开了儒州城门,末将看啊,说不定咱们还未到城墙底下呢,就已经都...”骨咄摇头道。 “对,他们是有火器,可他们此前攻打云州难道会没有消耗吗?你们看看云州城墙那些痕迹,便是火药造成的,本大王敢保证,他们如今手中火器定然不多,所以才要在援军来前攻下!” “那攻下后呢?”骨咄又道:“只要宋军手中有火药,就算咱们夺回云州,还是会被他们抢走,不是白费功夫?” 耶律奚底冷冽看向帐中诸人,“若是如此,我大辽兵将便怕了他宋军了吗?便算他们再夺回去,那我辽军在继续抢回来,本大王倒要看看,他们宋军是不是还会继续增派援军?这一战,他们是不是能耗费这么长时日!” 宋国同他们不同,他们中原人长久打仗便会荒废农事,农事荒废民怨四起,到时候,怕宋国自己就要起乱民。 耶律奚底想的就是如此,只要上京不下令撤军,他们便算拼到最后一个人,也要把云州夺回来。 “可是...”还有将领觉得这么做就是无谓的挣扎。 耶律奚底眸色沉沉,一步步缓缓走下看着他们,“你们在怕什么?” 说完,他指着帐外云州城的方向喝道:“怕他们的火药怕他们的城墙?可就在三十年前,就是他们南人亲自把幽云十六州恭恭敬敬送给了我们,眼下,我们却要被一群锁在城里的南人逼到绝境?” 帐中将领闻言不由攥紧了刀柄,有人更是脸颊抽搐。 耶律奚底猛地扯开衣甲,露出胸膛上纵横交错的伤疤,这是他自幽州之战到如今所经历的伤疤。 “看看这些疤,契丹男儿的荣耀,是用敌人的血烙在身上的!今日若退,我们的子孙只能像狗一样,跪在宋人的马前乞活!” “你们以为逃回去就能活了?宋军占了儒州,下一步就是妫州、蔚州,再下一步就是截断我们的归路,到时候,饿着肚子在雪地里被宋人的弩箭一个个点名,这就是你们要的结局吗?” 耶律奚底返身抓起桌上马奶酒灌下,酒浆顺着下颚滴落,“但若胜了,云州还是我们的,山后九州也还是我们的,甚至我们还能再夺回山前七州,更甚至,我们可以打下中原,所有的粮仓、黄金、女人,都是我们的!” 契丹人骨子里还是英勇好战,这番话也重新让他们燃起来斗志。 “好,大不了拼了!”一个年轻的将领嘶吼着道。 “绝不苟活!”有人跟着喊道。 耶律奚底看差不多了,继续道:“本大王承诺,战死者,子孙世袭宫帐军籍,活下来的,我会亲自向陛下请封头下军州!” “大王这话当真?” 耶律奚底抽刀用力一掰,刀刃断裂,血液自手掌滴落,“长生天在上,我耶律奚底若违此誓,便如此刀!” 说完,他一掌拍向舆图上的云州城,留下触目惊心的血掌印来。 “三日内,本大王要在云州衙门的台阶上,用杨业的头骨喝酒!” 翌日寅时三刻,云州城墙前辽军士卒已是列阵完毕,北院大王耶律奚底麾下重骑兵马蹄不安得刨着土地,呼出的白气在寒风中形成霜雾。 随着牛角号响起,辽军先锋冲上而去,他们之后,是云梯、抛石机、攻城锤等器械。 云州城墙上,杨业眉眼间俱是冷冽,手中长枪紧握,身旁郭进也紧紧盯着城下辽军。 宋军站在城垛后,手中弓弩绷紧,对准了冲锋的辽兵。 “没想到辽军竟然还能如此有气势,本将还以为他们要龟缩几日呢!”郭进低声道。 “耶律奚底此人有将才,只可惜生错了时候,他们再有气势,可气势能杀人吗?”杨业盯着辽军进程,遂即道:“来了!全军做好准备,不得放任何一个辽人靠近城墙!” “是!” 话音刚落,连着“轰”几声炸响,距离城墙千步左右埋着的震天雷在辽军踩踏下纷纷炸开,前锋军顿时人仰马翻,呼嚎惨叫声响彻天地。 一架冲车被炸碎,几架云梯也断裂开来。 耶律奚底脸色铁青,可却没有下令撤军,而是大喊道:“杀!斩宋军将领者,赏金银,封王!” 辽军踏着同袍的尸体继续朝前冲去,杨业见此下令道:“点火!” 身旁亲随立即传令,城墙下方早已准备好的士兵点燃面前引线,火花立即亮起,遂即消失在城门下的管道之中。 冲过千步的辽军心情始终悬着,生怕前方还有震天雷,可没想到能顺利靠近城墙。 正觉得庆幸,不想脚下大地发出震颤。 “不好,还有火药!” 还未说完,他整个人已是被掀飞了出去,这些辽兵脚下,被点燃的霹雳弹接连开始炸开,尘嚣扬起,耶律奚底已是看不清前锋军的身影。 当烟尘散去时,耶律奚底看着前方景象,眼中满是惊骇,残肢断臂同马匹尸体混在一起,鲜血让土地染成暗红色,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昭告适才发生了什么。 “大王,不行...”身旁亲兵看着前方,握着马缰的手不由攥得更紧,他们大军还未抵达城墙下,却已是损失了数千人马,攻城器械也炸毁良多。 “继续冲!”耶律奚底却是咬牙命令道:“宋军不会将火药埋在城墙下,契丹儿郎们,攻上城墙,云州还是我大辽的领土!” www.c3b4.icu。m.c3b4.icu 第六百七十六章 血战云州 此时不过巳时,城墙下已是堆满了尸体! 在被震天雷和霹雳弹炸死数千人马之后,辽军并没有退缩,黑压压的辽军列成三个方阵,最前排是手持巨盾的步卒,中间是身披重甲的辽骑精锐,两翼则是蓄势待发的北境骑兵。 “传令,神臂弓准备!”杨业早料到耶律奚底不会被火药吓退,火药的作用也不过就是损耗他们兵力,同时在心理上震慑辽军罢了。 且,他们也的确无法将霹雳弹埋在太靠近城墙的地方,所以,一旦辽军到了城墙下,便是真正的守城战的开始! 杨业的声音十分冷静,面对辽军第二波攻势,挥手大喝道:“放!” 城头顿时千弩齐发,神臂弓射出的铁矢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瞬间就将前排的辽军步卒射成了刺猬。 但后续的士兵踏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前进,很快就将数十架云梯靠在了城墙上。 “滚油准备!” 城墙上黑铁大锅中煮着沸腾的热油,里面混合着从城内药铺找出来的毒药,此时一股脑儿从城头倾泻而下,攀爬的辽军发出非人的惨叫。 一个宋军一箭射穿墙上辽军咽喉时,看见一个被烫得滚烫得皮开肉绽的辽兵从云梯上跌落,在下坠的过程中还在徒劳地抓着自己溃烂的脸。 “就用你们的血给云州城墙染个色!”宋军咧嘴一笑,而后取来箭矢,瞄准辽兵再度射去。 正午时分,辽军的第二波攻势退去,云州城头的守军正要松口气,远处传来沉闷的轰鸣声,三座高达五丈的攻城塔正在缓缓逼近。 “耶律奚底竟然将攻城塔运来了!”杨业见此面色凝重,转头朝南边看去,援军眼下在哪儿? “火油罐!”此时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杨业收回神思立即命令道:“瞄准塔底!” 攻城塔上的辽兵射手朝城头放箭,一支箭矢冲着杨业便飞了过来,他手中长枪一挥,箭矢落地的同时,身旁郭进手中的箭矢已是冲那辽兵而去。 “噗嗤!”箭矢射中眉心,只见那辽兵从塔上坠落。 “自不量力!”郭进哼道。 与此同时,数十个装满火油的陶罐被投石机抛出,精准地抛在三座塔底。 眼见塔上的辽兵开始慌乱,郭进手中重弓上已是换了火箭,“嗖”得一声,火箭正中破碎的陶罐,三座巨塔很快就被烈焰吞噬。 辽兵惨叫着在火光中坠落,可一座塔在倒塌时砸中了女墙,将这段女墙砸出了一个缺口。 日落前,耶律奚底率领麾下精骑发起了最后一次冲锋。 这些精锐顶着箭雨冲到城下,用铁钩绳索攀缘而上,铁锅中热油已是无以为继,箭矢也不够,一个辽军刚跳上城墙,就被三杆长枪同时刺穿,推下了城墙。 杨业手中长枪挥舞出了残影,郭进手中长刀也一次次劈砍,城头的宋军悍不畏死,他们好不容易夺下的云州,不能再在他们手中丢了! 终于,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西边的山脊后,辽军鸣金收兵。 杨业扶着残缺的城垛向下望去,城墙下堆积的尸体几乎有半城高,夜风送来浓郁的血腥味,夹杂着伤病们痛苦的呻吟。 “清点伤亡,修补城墙!”杨业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出原调,“辽人明日还会再来!” 一个宋兵瘫坐在箭垛后面,发现自己的双手抖得连水囊都拿不稳,他望着城下如林的辽军营火,这一次真切意识到,这场守城战,原来竟可以如此残酷! “明日只怕比今日还会激烈,”杨业同郭进坐在城下值房中,二人神情沉重,“今日要不是用火药先消耗了他们千余人马...” “算算日子,援军应当已是到雁门关了,若骑兵先行,最快只要两日,大军第三日赶一赶也能到了,咱们只要再守两日!”郭进看向杨业,“一定能守住!” 耶律奚底坐在帐中,胳膊上缠着绷带,宋军霹雳弹炸响的时候,一块碎片划破了他的臂甲。 “将军,周围村镇的汉民都不见了,想来都入了城中,”帐外走来一个将领禀报道:“不过附近有个牧场,里头有百十来头牛估计是带不走,末将都赶来了!” 耶律奚底点了点头,“带来的那些火药,让敢死队务必带到云州城门下!” 虽没有研制出宋军的霹雳弹,可将那些粉末混合后也能产生巨大威力,让敢死队带到城下点燃,说不定能将城门炸开! “是!”耶律折本颔首应下。 “明日,本大王定会炸开城门,还请诸位随本将一起!”耶律奚底朝北境军看去。 骨咄点了点头,“大王放心,一旦城门炸开,本将自会带北境军的兄弟们入城!” 五更时分,云州城头的守军就闻到了风中飘来的焦臭味,伴随着震天动地的吼声。 值夜的都头朝外看去,突然浑身一阵,城外辽军军营前,几百头牛正朝着城门冲来。 身后跟着数百名拿着皮鞭的辽军骑兵。 “辽军来了!”都头大喊,城头休息的宋军纷纷拿起武器惊醒过来。 “牛尾巴着火了!” 数百头冲来的牛被尾巴被点燃,剧痛令它们发起狂来,赤红的牛眼在黑夜中犹如鬼火,沉重的牛蹄震得大地颤抖。 “快放箭!” 箭雨落在狂奔的火牛群中,却无法阻挡这势如奔雷的冲锋。 “放霹雳弹!”杨业此时下令道。 “将军,就剩二十枚了!”副将说道。 “放!”杨业盯着越来越近的火牛群道。 “是!” 霹雳弹放入抛石机中,随着机括的声响,仅剩的霹雳弹在火牛群中炸开,几头牛当即倒在了地上,可却丝毫没有阻止的它们狂奔的脚步。 第一头火牛撞上包铁城门时,厚重的城门发出一记沉闷的重响。 很快第二第三头牛撞了上来,城门的门闩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数百头牛不可能全部挤在城门前,身后的辽国死士也在火牛的掩护下到了城下,他们将背上装满火药粉末的罐子扔在城门处。 而后点燃火折子扔了进去! “轰隆”一声巨响,城门炸出一个硕大的洞! “城门破了!”宋军大喊道。 杨业提着长枪冲到城下时,一个辽将已经率领辽军杀过城门。 “塞门刀车!上!” 随着杨业的怒吼,三辆装满利刃的刀车被推入城门洞,辽军铁骑的战马被刀阵绞成碎肉,后续的步兵踩着滑腻的血肉继续冲锋。 www.c3b4.icu。m.c3b4.icu 第六百七十七章 “破”城 “放箭!” 随着一声令下,箭矢从三面城墙上倾泻而下,瓮城内的辽军顿时成了困兽,重甲在近距离攒射下犹如纸糊。 辽将巨盾高呼结阵,却被一支弩箭射穿咽喉,带着满嘴血沫栽倒在尸堆上。 城门处,耶律奚底手中弯刀挑飞两名试图堵门的宋军,铁蹄踏着燃烧的城门碎片冲入瓮城。 “堵住缺口!”杨业大吼一声,“列阵!” 杨家军在他身后将丈八长枪斜插地面,锋利的枪尖组成一道钢铁荆棘。 “杀!”耶律奚底举刀喊道。 身后辽骑踩着同伴的尸体,弯刀砍在宋军的盾墙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碰撞声。 杨业长枪在辽军中划出银色弧光,每次挥砍都带起一片血雨,此刻便如战神一般挡在瓮城城门前。 耶律奚底率领的三次冲锋都被杀退,尸体在内城门处堆起了小山。 “火油!” 杨业再次下令,城头守军将早已准备好的猛火油倾泻而下,黏稠的黑油顺着城门洞的地势流淌,很快就在两军之间形成一道燃烧的屏障。 几个冲得太猛的辽军瞬间变成人形火炬,凄厉的惨叫声在瓮城内回荡。 城门处,由于城门洞内空间狭小,双方士兵几乎是脸贴着脸厮杀,一个被砍断手臂的宋军用牙齿撕咬敌人的喉咙,两人纠缠着倒在血泊中。 宋军堵在城门洞中,一半人朝外,堵住缺口,阻止辽军进城,一半人朝内,阻止瓮城的辽军攻击。 可是仍有源源不断的辽军争先恐后的朝城门洞涌来,血腥味浓郁得让人窒息。 一个宋军背靠着冰冷的石壁,手中的长矛早已折断,现在握着的是一把不知从哪个死人手机捡来的卷刃朴刀。 他的虎口裂开,血顺着刀柄往下淌,和地上的血混在一起。 “又来了!当心!”身旁同袍嘶哑着喊道。 宋军守兵抬头看去,城门洞外又涌进来一队辽兵重甲,他们的铁甲在火把下泛着寒光,战靴踏在同伴尸体上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他突然觉得双腿发软,这已经是第几波了? ..还是第六? 还能...杀完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狠狠掐灭,他想起昨日战死的张都头,现在正躺在城门洞的角落里。 还有昨天还一起说笑的李小三,被辽军的铁蹄踩成了肉泥。 “不能退...一步都不能退...”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嘴里全是血腥味,回头看了一眼,火光中,杨将军守在内城门前的身影若隐若现。 “将军都不怕死,我怕个球!” 他狠狠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握紧朴刀冲了上去,这一刻,什么辽军,什么生死,全都抛在了九霄云外,他眼里只剩下那些冲锋的辽军,还有他们手中闪着寒光的刀。 “去你娘的辽狗!” 朴刀重重砍下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能在中原失了三十年的云州城中死,似乎也值了! “援军到了!”突然,城墙上传来喊来,他抬头朝远处看去,只见远处的辽军正在慌乱地调整阵型,大宋援军的先锋骑兵,已经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喊声让耶律奚底猛然回头,透过浓烟,他看见整齐的骑兵朝云州奔驰而来。 “撤!”现在不走,就真的再也走不了了! 耶律奚底策马朝着城门洞疾驰,身后亲卫精锐紧紧跟上,杨业没有去追,也没有命前方的宋军拦下,而后将他们放出了瓮城。 城外,幸存的辽军正在溃逃,耶律奚底最后望了一眼燃烧的云州城墙,愤恨的回头策马离开。 何继筠一马当先。 他手中长刀斜指苍穹,枪尖上凝结的晨露在朝阳下折射出七彩光芒,身后三千轻骑如雁翅般展开,马匹喷吐的白气在空中凝成一片薄雾。 前三排骑兵平端丈二长枪,后面的骑兵张弓搭箭。 辽军的号角声突然变得急促,骨咄正率领北境军冲入云州城,此时慌忙转身,却见何继筠的铁骑已经冲到了三百步内。 “放箭!”何继筠大喝。 箭雨腾空而起,数以千计的箭矢朝着北境骑兵射去,第一波还未落下,第二波已经离弦。 辽军的阵型瞬间大乱,何继筠亲率两百轻兵,如一把尖刀直插骨咄北境军中。 他长刀所到之处,辽军犹如割麦般倒下,一个辽军试图阻拦,被何继筠一刀挑飞头盔,第二刀直接砍了脑袋。 郭进站在城墙上看何继筠左冲右突,绷紧了多日的脸终于露出笑意来,“哈哈哈,好啊,何将军来得正是时候啊!” 何继筠抬头看去,“郭兄别来无恙?何某带了些河东的好儿郎,来助你杀辽狗!” 话音落,从云州城门洞中冲出来一队辽骑,朝着北面仓皇撤去,身后是漫山遍野的溃兵。 骨咄见耶律奚底跑了,哪里还再留下,带着北境军朝着耶律奚底紧追而去。 何继筠策马进城,杨业已是命人重修城门,见了何继筠立即上前拱手,“多亏何将军解围!” 何继筠看着满地尸首,以及被烧的焦黑的城墙,问道:“我以为赶得及,你们的霹雳弹那些火器呢?都用完了?” 杨业点头,“耶律奚底不是好对付的,我把所有火器都用上了,也不见他撤退!” 何继筠叹了一声,遂即道:“大军明日应该能到,粮草、军械还有火器都有运来,等他们到了云州,本将再率军前去杀了耶律奚底那贼,他定不会跑远!” “我也这么想,不过眼下,还是加固城防要紧,这两日不光城门,还有城墙也塌了几段!”杨业说道。 这一夜,城中派出斥候查探耶律奚底去向何方,也警惕辽军杀个回马枪,城中抓紧将城防重新修筑,不敢大意。 而此时的耶律奚底,确认身后没有追兵来时勒马停下。 “大王,我们往哪里去?”亲兵问道。 骨咄率军追了上来,面色同样不好看,昨日还信誓旦旦说今日一定能破城,对,的确是破了,可没想到宋国援军会来得这么快,连累他北境军都损失了不少。 好在自己也留了一手,没在城门刚破时就把人填进去。 眼下,耶律奚底会怎么办? www.c3b4.icu。m.c3b4.icu 第六百七十八章 撤退路线 残营内烛火摇曳,耶律奚底面前的舆图上,“云州”和“儒州”上打了大大的叉。 帐外,伤病的呻吟和战马的嘶鸣交织,偶尔传来皮鞭抽打逃兵的脆响。 耶律折本甩开帘子入帐,“大王,斥候来报,除了何继筠的骑兵,还有一支宋军正朝云州去,约莫有两万人!我们...” 耶律奚底抬手打断,铁甲下的手指捏得发白,他盯着舆图上那条蜿蜒东去的闪电河谷,忽然抓起酒囊灌了一口,烈酒混着血沫从嘴角溢出。 “传令,全军轻装,寅时拔营,”耶律奚底声音阴沉,看着舆图道:“走闪电河谷,绕松亭关...直退中京!” 帐内瞬间死寂,遂即炸开! 耶律折本大声道:“末将愿意带三千死士再冲一次云州,眼下云州一定还没修好城门城墙,他们也定料不到我们会在这个时候杀回去,再说,契丹男儿岂能......” “冲回去?”耶律奚底看向耶律折本,指着帐外道:“你看看外面,还有几个能冲、敢冲的活人?” “中京也太远了些,况且要绕松亭关,那地方可是伏击的好地方,不如被撤丰州,联合阻卜部...”另一个将领踌躇道。 “然后像丧家犬一样死在草原?”耶律奚底一脚踹翻炭盆,火星四溅,“丰州孤悬边陲,无力反攻,中京还有五万宫帐军,有粮、有甲,你想让弟兄们啃雪吃马粪等死吗?” “不如去新州!”骨咄此时道:“冀王也在新州,怎么也有一万多人,等中军援军到了之后,再攻云州!” “宋军已控儒州,桑干河谷被封死了,”耶律奚底看向骨咄,“若是撤去新州,宋军定北上截击,最后只有被围困的份!” 路线定下,骨咄走出大帐回了自己营地,而后召来北境军几个将领吩咐了一番,一刻钟左右便散了。 寅时拔营,大军烧了辎重,轻装朝中京撤退。 宋军斥候的消息也传回了云州。 “本将我还以为他会去新州,这样一来,也不用费咱们力气,围点打援就成!”郭进颇是可惜得叹了一声。 杨业则朝何继筠道:“埋伏兵于松亭关,不能这么简单就放他们走!” “是,杨将军交给本将就是!”何继筠拍着胸脯应下。 “杨将军,融州、相州援军到了!”屋外有人禀报。 李汉琼和韩重赟二人走入屋中,见了人皱眉道:“怎么打成这样?我看云州城墙都塌了一段?” 杨业上前拱手,“两位将军来了,云州城这就不愁了!” 李汉琼和韩重赟拱手回了一礼,他们二人对杨业并没有特别看得上,这可是当初伪汉降将,不知官家到底看上了他什么,如今竟也在枢密院得了副使一职。 想当初,陪官家打天下的可是他们几个! 不过杨业这话说得他们心里好受了些,李汉琼朝杨业道:“曹枢密同我们说了,云州这儿让咱们听你的,现在怎么说?听说耶律奚底这贼跑了?要追吗?” 杨业点头,“何将军会去对付耶律奚底残兵,我这儿的意思是,两位将军不如去新州?” “新州?耶律敌烈在那儿是吧!”韩重赟看向桌上舆图,遂即朝李汉琼道:“咱俩一起打新州是不是太大张旗鼓了,我去新州,你去妫州吧!咱速战速决,把山后九州赶紧收回来得了!” “正有此意!”李汉琼点头。 杨业也没有意见,对于这两位将军的实力,他是相信的,新州、妫州如今宛如惊弓之鸟,宋军前去,怕用不着多久便能攻下。 三支宋军整军后很快离开了云州,马蹄扬起尘烟,杨业同郭进站在城墙上目送,心中不由感慨。 这一去,山后九州,便就要真正回到大宋手中了! 云州战败的消息很快传来临潢,朝野震动! “又败了?”有大臣不敢置信,接连几次同宋军交手,竟无一胜绩,且是云州啊! “陛下,不若和谈吧!”萧讨古想了片刻后说道:“眼下看来,山后九州宋军势在必得,我大辽不如保存兵力,收缩防线至阴山,再过三五年,说不定还有反攻机会!” “和谈?”耶律鸿德不由大怒,怎么他做了这大辽的皇帝,就要同宋军和谈了? 这要传下去,自己岂不是被钉在耻辱柱上让后人耻笑? “耶律奚底跑去哪儿了?”耶律鸿德问道。 “北院大王撤去中京,以图后计!”有人回道。 “中京...”耶律鸿德没有思虑多久,下令道:“传令,中京宫帐军皆由耶律奚底调配,朕不管他用什么办法,一定要给朕把云州拿回来,把宋军赶出长城!” “是!” “对了,”耶律鸿德看向信兵,“跟耶律奚底说,朕在上京给他备了一口棺材,若是再败...” 萧讨古走出皇宫的时候,脸色阴沉得厉害,耶律鸿德这小子疯了,他压根不懂如何排兵布阵,不懂该示弱的时候就要示弱。 “哼,他以为大辽只能是他做皇帝吗?” 新州城墙上的士兵这几日很是紧张。 探马时不时入城禀报前方云州的战况,昨日,他们听闻北院大王也撤了。 有人说,北院大王会撤来新州,而后依据新州朝云州再度反攻。 也有人说,南京道已经在宋军手中,撤到新州,不是等着被围困嘛。 以至于到现在,他们还没看到北院大王的军队,心下知道他是撤去了别的地方。 如此一来,新州城中契丹人更是忐忑,这么说的话,新州的确不安全,宋军迟早会来攻打新州。 耶律敌烈和萧图玉此刻争锋相对。 事情是这样的,他们都确信宋军定会来攻打新州,所以耶律敌烈为了防止内乱,打算将城内所有汉人抓起来,所有汉军编为死士出城迎战消耗宋军兵力。 萧图玉只觉得冀王这么做只会让新州死得更快。 “渤海人尽数被冀王杀死,这件事已是让城内人心惶惶,冀王是嫌新州还不够乱吗?杀了汉军,我城中人马可还够?”萧图玉气道。 “人马虽少了一点,但都是我契丹儿郎,不会替宋军开城门!” “可冀王若是杀了他们,你信不信,宋军还没来呢,新州城门就开了!”萧图玉据理力争道。 “你为何总要同本王作对,你信不信本王连你一块儿杀了!”耶律敌烈大怒吼道。 萧图玉解开腰上佩刀扔在地上,“好啊,杀啊!” 耶律敌烈“铛”得一声抽刀,刀刃横在萧图玉肩头,“你真当本王不敢!” 萧图玉冷哼道:“冀王威风得很,不知道这把刀杀的宋人多,还是自己人多!” “冀王不要啊!”亲卫上前紧紧握住冀王的胳膊,生怕他一怒之下当真砍了萧图玉,“新州城将士们对萧图玉很是崇敬,现在把他杀了,怕是会乱啊!” “一个个,胆子都大得很,果然是萧图玉你带出来的兵!”耶律敌烈抽刀归鞘,“好,本王暂且留着你的脑袋,若新州守住,你这脑袋也就保住了,可新州保不住,本王定赶在宋军前砍了你的脑袋!” 萧图玉挺身而立,“不劳冀王费心,新州城破,末将自刎殉城!” 驻守妫州的将领突然在梦中惊醒,入眼一片漆黑,只感觉脖子上凉凉的,刚要抬手,就听耳边一声大喝:“将军还是不要乱动得好,小人胆子小,怕把您脖子给割了!” 妫州将领立即把手放下,过了片刻后也模糊看清床边的人影,除此之外,屋中还有三四个人,俱是拿着兵刃。 屋子外头静悄悄的,却有血腥味从开着的窗外飘来。 这些人当真是好本事啊! 妫州将领眼睛适应了昏暗,却看清床边这人穿着妫州军戎服,不由大惊,“你们是妫州汉军?” “将军好眼力!”床旁这人道:“宋军很快会攻打妫州,我们想着,为了城中百姓,以将军换一城安危,如何?” “诶?诶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了,你们要投降了宋军,可以跟本将好好商量嘛对吧,本将也不是说一定要血战到底的,你看北院大王都没打下云州,本将也不是那等不自量力的人对吧!” 屋中不知哪里响起一声嗤笑,“我就说不用大费周章,他就是个趋炎附势之人,此前不也只派了一千骑兵去援救新州?” “这怎么能是趋炎附势呢?”床上的将领不满了,“本将在妫州这么多年,同妫州百姓也是有感情的对吧,反正打不过,那就降了也没事,这天下不就是分分合合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对不住,你不是汉人,我们没法信你!”站在旁边的兵卒让人取来绳索,将这将领严严实实绑了才收了兵刃,“你自去宋军面前求饶吧!” “诶?诶诶?本将怎么不是汉人了,本将父亲虽然是奚族的,可母亲是汉人啊,你们可以去打听啊,正宗中原人啊!” 妫州的城门很开打开,城外一溜得契丹士兵,俱是被绑着扔在地上,其中便有还穿着中衣的将领,他哭丧着脸道:“好歹也给本将穿件衣裳啊,待会宋军来了,多失礼啊!” www.c3b4.icu。m.c3b4.icu 第六百七十九章 松亭关 李汉琼抵达妫州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情景,他骑在马上,看着或跪或躺的契丹人,笑着道:“哟,这是献诚来啦!” 妫州汉军早便命探马得知了李汉琼前来的消息,他们解了兵甲,聚在城外。 为首那人举着一枚将印道:“小人妫州骑兵都头刘安,领城中汉军...归降!” “李将军,我也是汉人,你们他们还把我绑起来了,我是同意归降的啊!”辽军那一堆里头响起一个声音,李汉琼转头看去,一个穿着白色中衣的男子看着很是显眼。 “他是...”李汉琼问道。 “将军,我是妫州指挥遥里莫,或者叫李莫也成,我母亲姓李!”那人又道。 李汉琼一听就笑了,“刘安,既然妫州归降,这城暂且你管着,这些契丹人,你自个儿处置吧!” 跑了这一趟竟然是这个结果,李汉琼没再管妫州,就算他们有什么计谋,再打回来便是了。 李汉琼直接去了新州! 汉韩重赟亲率五千宋军列阵于城北,攻城锤、云梯、抛石机一字排开,他眯眼望着城头,辽军旗帜猎猎,耶律敌烈站在城头望向他们。 “传令,攻城!” 数十架投石机同时咆哮,霹雳弹被远远砸向城墙,新州城墙在轰鸣中震颤,夯土包砖的城垛崩裂,碎石飞溅。 守军惨叫着栽落,但很快又有新的辽兵补上缺口。 “攻城队,上!”三千宋军刀牌手扛着云梯冲向城墙,箭矢如雨,不断有人倒下,但后续士兵踏着尸体继续冲锋。 城头辽军弓手疯狂放箭,滚木礌石倾泻而下,鲜血很快染红了城墙根。 午时,南方突然尘烟大起,韩重赟面色凝重转头看去,心想莫不是哪里来的辽国的援军。 “将军,李汉琼将军率兵马攻打新州南门!”斥候返回禀报道。 “他?怎么妫州已经拿下了?这么快?”韩重赟闻言后心中多少有些不服,下令道:“给本将攻,定要在南门破前先攻入城中!” 新州城墙上,耶律敌烈名萧图玉去了南门。 怎么会再来一支宋军,还是从那个方向来? 难道妫州 耶律敌烈咬牙想着,如此的话,妫州不会有援军,儒州已经是宋国的了,武州、蔚州在儒州被围的时候就没出兵,眼下轮到新州,他们更不会出兵了。 “该死的南人!”耶律敌烈呸了一声,举刀将城头一个宋兵砍下城去,大喝道:“守住!不然本王砍了你们脑袋!” 他现在已无退路,再跑,朝廷定会将他治罪,只能坚守,一定要守住! 萧图玉此时明白,妫州怕是已经被宋军拿下了,而能这么快的功夫,估计是开门迎降了! 他回头看向新州城内,此刻接到上除了奔走的辽军,一个人也没有了。 渤海人被耶律敌烈杀死,汉人们躲在屋中不敢出门,契丹百姓全被征调上了城墙。 就算能守住,新州也回不到从前! “可是,能守住吗...” 耶律奚底站在高处,望着远处松亭关模糊的轮廓,眼中血丝密布。 就在两日前,他突然发现北境军消失了踪影,眼下只剩下他麾下这些残兵。 “到底不可靠,还是想着逃生去!”耶律奚底虽是愤恨,但也无可奈何。 不过这些北境军投靠宋国是不会的,顶多回到草原上做流寇罢了! 待大辽重整旗鼓,定要将这些叛徒统统拿下杀了才能振君威! “大王,探马回报,松亭关两侧山崖有宋军旗帜!”副将耶律折本此时走来,朝耶律奚底低声道:“何继筠的骑兵已封锁谷口,我们若强行冲关...” 耶律奚底冷笑一声,“何继筠想在这里吃掉我!没那么容易!” 他转身走向舆图,手指沿着松亭关北侧的一条几乎被遗忘的山路划过。 “走鹰愁涧。” 耶律折本瞳孔猛地一缩,“可那条路...” “是绝路,”耶律奚底打断,“但宋军绝对不会想到,我们敢走!” 何继筠站在松亭关西侧的山崖上,目光如鹰隼般扫视谷底,三千宋军骑兵已埋伏妥当,霹雳弹放在崖顶,弓弩手藏于密林,只等辽军入彀。 “报—”斥候声音响起,“辽军前锋已至谷口!” 何继筠眯起眼睛,果然见远处尘土飞扬,一队辽军轻骑正快速逼近。 “放他们进谷,”何继筠冷声道:“等中军进来,再攻击!” “是!” 然后,当辽军先锋刚入谷底,突然,“轰隆”几声,谷口处炸开一团火光,辽军竟然用火油自毁退路,将谷口用烈焰封了。 “不好!”何继筠见此脸色骤变,“他们要自断后路!” 可为何? 何继筠看向远处,突然醒悟过来,“是死士,耶律奚底不走这边!” 可此时为时已晚,辽军死士已是开始反向冲锋,宋军左翼轻骑已是冲了出去,直扑辽军死士而去。 与此同时,松亭关北侧的鹰愁涧。 耶律奚底率领八百精锐,牵着战马,在近乎垂直的崖壁上攀爬。 “大王,这条路根本走不通!”一个亲兵绝望道。 “闭嘴!”耶律奚底低吼,指甲扣进岩缝,靴底钉着铁刺,一步步朝上挪动。 寒风如刀,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万丈深渊。 但辽军别无选择。 终于,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耶律奚底翻上崖顶,他回头望去,松亭关的厮杀声已被风雪淹没。 “宋军以为我会强攻关隘...”他喘息着,嘴角扯出一丝冷笑,“可我偏要走他们想不到的路!” 松亭关下,宋军已经清理完战场。 “耶律奚底逃了!”斥候回道。 何继筠沉默良久,突然抬头望向北方的鹰愁涧,“原来如此...” 他缓缓握紧拳头,“耶律奚底,果然够狠!” “将军,还追吗?” “不,回云州!”再往前便是辽军地盘,他们不能再孤军深入,还是返回云州,山后九州拿回来,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 三日后,当耶律奚底终于返回到中京时,五万人马,所剩一万都不到。 上京的旨意也早在中京等着,听闻陛下让他接管中京所有宫帐军,耶律奚底眼中重新燃起了火焰。 “好,那便...再战吧!” www.c3b4.icu。m.c3b4.icu 第六百八十章 攻下新州 新州的战火还在继续! 许是知道输了没有退路,新州城中的契丹士兵们格外悍勇,硬是撑了三日,打退了宋军好几波进攻。 韩重赟也知道妫州不是打下来的,而是他们自己献了城池,如此一想,心中好受了些。 “不过合我们二人之力,还没能将新州打下,这要传出去,不大好听吧!”韩重赟“啧”了一声,“霹雳弹可都用没了,再攻不下,我可得让人去云州调来,这一去,你我在杨业面前,可就...” “继续攻,云州仅靠杨业和郭进就拿了下来,新州难不成比云州还难?”李汉琼摇了摇牙说道。 “好,今日定要将云州拿下!” 狄远勒马停在一处矮丘上,远眺新州城墙,在他身后,三千骑兵静默无声,唯有铁甲偶尔碰撞发出细微的铮鸣。 “耶律敌烈所率辽军主力都在北门,李汉琼将军在南门拖住萧图玉,”斥候禀报道:“已是攻了三日!” 狄远眯起眼,手指摩挲着马鞍旁的火油罐,这些陶罐用浸湿的麻绳捆扎,灌口塞着浸油的布条,只需一支火箭,便能化作烈焰。 他本在儒州,昨日曹翰同完颜部大军赶到,已是在儒州休息了不少时日的狄远便自请出发新州,曹翰没有丝毫犹豫点头允了他。 而后,曹翰命副将驻扎儒州守城,自己同乌古论带兵去了武州。 “传令,”狄远冷声道:“分三队,一队烧东门,二队截溃兵,三队随我直取州衙!” 三千骑兵从山脊后杀出时,东门守军甚至来不及吹响号角。 狄远一马当先,角弓连珠箭发,城垛上三名辽兵喉头展血,骑兵们同时掷出火油罐,陶罐在城门楼炸开,黏稠的黑油顺着木柱流淌。 “放火箭!” 百支箭矢破空,东门瞬间化作火海,守军尖叫着拍打身上的火苗,却见宋骑已踏碎燃烧的门板,溅起一蓬火星。 城内辽军疯狂涌向缺口,一名契丹百夫长抡起铁骨朵砸向狄远,却被他侧身闪过,反手一刀削去半边脑袋。 “不要恋战!”狄远踹开喷血的尸体,“直扑州衙!” 他的亲兵队如尖刀般刺入街巷,沿途民房屋顶突然冒出辽军射手,箭雨朝他们而来,五名骑兵落马。 狄远大喝一声,身后骑兵手中弩箭朝着屋顶契丹射手点射而去。 因为城东被破,城中乱了起来,韩重赟的北门和李汉琼的南门也很快攻破。 耶律敌烈率兵边战边朝西门退去。 他可不像萧图玉那个傻子,破了就破了,以后再夺回来,殉了城可什么都没了。 转过街角,却见一个年轻将领刀尖染血,看着他绽开一个狰狞的笑容。 耶律敌烈再是无能,却也是个老将了,眼前这年轻人目光中满是对自己的嘲讽,心头怒火当即燃了起来,“无知小儿,竟敢嘲笑本王!” 狄远拍马上前,从前他在檀州为契丹汉军时,冀王是多么高高在上的人物,城中就算随便一个契丹指挥或者都头,都能对自己颐指气使。 彼时,他可想不到会有今日,他能拿着刀指着辽国冀王耶律敌烈,并且,还能想怎么骂,便怎么骂! “本将还以为在新州看不见你呢,诶,不过看你这去的方向,是往西门?”狄远是用契丹话说的,一口流利的契丹语让耶律敌烈皱紧了眉头。 不过他没空去管这个能说流利契丹语的宋将,宋国为了同他们大辽作战,不少将领都会契丹话,那个杨业便会。 “本王还轮不到你来嘲讽!”耶律敌烈一挥手,身后亲卫当即持刀上前冲去。 狄远眼神冷厉,手中长刀挽了个刀花,遂即一拍马臀冲锋而后,手起刀落之间,契丹兵卒的鲜血连成长长一条线,溅在狄远银色的盔甲上。 不过就是短短片刻罢了,狄远已经到了耶律敌烈面前,耶律敌烈当即举刀来挡,谁知手腕上顿时感觉一股大力,将他骑在马上的身子都朝下压了压。 胯下马匹不安得跑动前蹄,两匹马面对着面打着圈,狄远刀柄翻转,刀刃擦过弯刀刀身,碰撞起一串火花,遂即,反手一刀,朝耶律敌烈腰腹砍去。 耶律敌烈何曾与敌人这么近距离交手过,从来都是命亲兵上前,这宋将却快速突破他们到了自己跟前,逼得自己不得不同他对招。 是个十分有野心的人啊! 耶律敌烈想着,怕是想用自己的人头来换军功! 他虽看出狄远意图,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不说体力逊于狄远,此刻只想着逃跑的他,哪里会比得过一心想要立功的狄远呢? 狄远越战越勇,连劈几刀将耶律敌烈格挡的手臂酸麻不已,最后更是一个不稳直接滚落马下。 狄远手中的刀稳稳指在耶律敌烈脖颈间,笑着道:“耶律敌烈,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你如此悍勇,在宋军中不过就是个偏将,我让你做大将军,南面官,甚至封爵封王,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 狄远眼中鄙夷之色更甚,“我要你们辽国,你给不给?” 这话便是拒绝了,耶律敌烈心中涌起一股悲凉,西城门近在眼前,可此刻,却无比遥远。 狄远斩下耶律敌烈的脑袋挑在刀尖,周围契丹人见此,心中士气已然丧失,纷纷丢了兵刃跪在地上。 州衙前萧图玉还在死战! 辽军结成圆阵,长矛如刺猬般竖起,韩重赟下令摘索,身后所有骑兵立即摘鞍旁套索,铁钩呼啸着缠住旗杆。 “拉!” 十骑同时发力,辽国军旗轰然倒下,就在敌军愣神的刹那,韩重赟已然突入阵中,刀光如雪,连斩七人。 最后一刀劈开萧图玉的副将面甲,刀尖从后颈透出,带出鲜红的血线。 “杀!”萧图玉大喊道。 可就几十人,如何能挡住韩重赟。 萧图玉没有自刎殉城,他死在了韩重赟的刀下,力竭而死! 黄昏时分,他们站在燃烧的东门废墟上,狄远扯下染红的辽国旗帜擦拭刀身。 “狄小将军好本事啊!”韩重赟笑着说道:“耶律敌烈都被你斩了,这次功劳不小!” 狄远归刀入鞘,转身朝两位将军躬身拱手道:“没有两位将军,末将区区三千人,又如何能拦下耶律敌烈,不过是末将运气好罢了!” “新州破损如此,还是安排人手修筑城墙,眼下,只剩一个蔚州了...”李汉琼看向南方,山后十六州,只剩一个州城还未回到大宋手中,不过...也快了! www.c3b4.icu。m.c3b4.icu 第六百八十一章 回京 开封城今日很热闹! 早几日前衙门的人便组织人手开始清扫御街,道路两旁的店铺门板也被要求擦得一尘不染。 沟渠中不能有污水,更不能有垃圾,青石板砖缝隙都要清理干净。 京师中的百姓便知道,不是有贵客来京,便是皇帝要出宫了。 这日一早,禁军就占了御街,将摆早点的摊贩朝两边赶了赶,而后持长矛站在两旁,身上盔甲在阳光下亮得晃人眼。 出于好奇,京师中的百姓们占据了上好的位置,街旁也有,两旁的酒楼茶馆靠窗边的位置一座难求,眼巴巴得瞧着外头。 洛氏商行是卖南北货的,一般而言客人买了就走,只大宗货物才会上二楼洽谈签契约,可今日二楼的几个隔间都挤满了人。 “东家,他们都不是来买卖的,就让他们占着?”掌柜的有些不乐意。 洛晟却不在意,“今日或许不是咱们客户,说不准日后会是,反正眼下也没生意要谈,日行一善也无妨!” 掌柜叹了一声,“也不知今日是什么事?朝廷也不张贴个告示...” 洛晟没有回答,他抬头朝外头看去,街道上人头攒动,每个人脸上都流露出好奇和兴奋。 纵然最后是一件小事,但能让全城百姓心无挂碍得参与,这本身就是天大的好事了。 他们党项...罢了,往事已矣,不想了。 巳时左右,城楼上响起鼓声,于此同时,皇宫大门开启,帝皇仪仗出现在众人的目光中。 “官家出宫!” “官家出宫做什么去?” 百姓们虽不用跪地行礼,却也在皇帝临近时要求保持肃静,只排在后面或者楼上的人们交头接耳,便是洛晟,也从屋子中走到门外张望着。 不知为何,他的心脏突然像被狠敲了一记,目光随着明黄色仪仗看向远处城门。 赵匡胤坐在御驾中朝城门外而去,政事堂以及各部大臣穿着朝服跟在后面,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一股喜意。 今日太子殿下押送李光睿抵达京师,党项五州尽归大宋,河西走廊重新被打通,今后自灵州去往西域,可谓一路畅通,汉唐西域之盛,也迟早会有实现的一日。 而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因为殿下啊! 本以为这一战会打上不少时日,官家下令调集南方粮草补充,甚至觉得不够,还下令让市舶司出海采买粮食,没想到政令刚刚下达,就收到凉州传来的捷报。 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啊! 仪仗到了城门外停了下来,不远处,赵德昭以及所率大军已是等待良久,大军中间囚车中,党项李光睿及其子嗣俱是缚着双手关在里面。 他们面色灰白,脸庞上脏兮兮的沾染着尘土,唇角干裂,眼神空洞而迷茫。 听到城门外传来的声响,李光睿也没抬头看一眼,倒是他的次子李继捧突然瑟缩了一下,而后朝着兄长靠了过去,眼睛里充满着害怕和担忧。 长子李继筠小声安慰道:“继捧不怕,大哥会保护你的!” 李继捧点了点头,更紧得靠了过去,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李光睿抬眸扫了他们两眼,眼神中露出几分恨铁不成钢。 “夏州要是不降,我党项还有机会,如今...如今...” 李继筠淡淡道:“若是不降,爹你还有命吗?” “眼下活着还不如死了,我李光睿何时受过此等屈辱!”李光睿怒道。 听到囚车中动静,旁边曹璨用刀柄敲了敲,笑着道:“安静,不然惹怒了官家,可真要死了,亏不亏啊!” 曹璨虽是笑着,可眼神中透露出的冷意却不是像开玩笑的模样,李光睿哼了一声转开脑袋,囚车重新恢复了安静。 不远处,赵德昭刚刚被赵匡胤扶起,父子二人携手上了御驾,不久后,大军重新动了起来,朝着城中走去。 曹璨昂首挺胸骑在马上,这次打党项可打得痛快,太痛快了! 只可惜曹十娘同归义军留在夏州,还得再有一阵才能见面了。 御驾上,赵匡胤满面笑意,自己这个儿子当真是哪哪都好,河西这块地方,总算是打通了,今后不管是军事防御上,还是贸易往来上,都能便利不少啊! 算算账,防御上可以省一笔开支,贸易上能赚一笔,这两厢一合...大宋户部又能多出一笔银钱来。 “二郎看着黑了些!”赵匡胤看着赵德昭比出发前黑了几个度的脸庞,“不过看着壮实了不少!” 赵德昭好笑,自己怎么会壮实? 这些时日自己只下达军令罢了,顶多守了守凉州城活动了下手脚,其他五州,他看都没去看一眼。 不过因为粮草充足,不用刻意节省吃食,是以看着胖了些! 赵德昭笑了笑,遂即不知想到了什么,叹道:“可惜,折将军病重,府州的消息说怕是撑不了几日,延瑛和折御卿径自回了府谷去,到时候永安军节度使一职...” 折御勋身体一直不大好,是以一旦带兵,都是弟弟折御卿出面,他则坐镇府州。 收到的信函上说,折御勋此次因为秋寒身体便一直不大好,折御卿离开后又操劳使得旧疾复发且来势汹汹,听闻党项已平便再也撑不住,已是晕了数日。 折御卿本来是要留在银州的,赵德昭得知这个情况后,让邹进带兵驻守银州,折御卿同杨延瑛便紧急回了府州去,生怕见不上折御勋最后一面。 “你怎么看?”赵匡胤问道:“折家在府州,最大的作用便是镇住党项,如今党项已灭,五州尽归我大宋,不若就调晋禁军将领去府州,折御卿...可升入京中!” 看似升,实则却是削了他的兵权啊! “臣以为,暂且无需如此,”赵德昭说道:“眼下五州虽是收回,但还有不少党项部落散居在河西等处,且折家忠勇,若朝廷太快收了他们兵权,未免太让人寒心...” 就算要过河拆桥,可这一只脚还在桥面上呢就要拆,真不怕自己掉河里沾了一身水啊。 就算能顺利上岸,可到底还是湿了身。 “既然如此,届时,就让折御卿继任永安军节度使吧!”赵匡胤点头道。 “对了,北边怎么样了?”赵德昭在凉州,自然不知道大宋同辽国的战情,战报都是呈给枢密院的。 说到此时,赵匡胤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山后九州已全部拿下,不过,眼下各部仍警惕辽军反扑。” “当真?”赵德昭听闻这个消息喜形于色,“这么快就能拿下云州,曹枢密功不可没。” “曹彬坐镇山海关,云州是杨业和郭进二人打下的,之后隰州军拿下朔州、寰州,幽州军拿下儒州、武州,相州、太原、融州军拿下新州、蔚州,妫州和应州是自己归降的...” 赵匡胤简单同赵德昭说了大辽战事经过,其实在云州拿下之后,其余州城并简单多了。 云州是云中府的中心,丢了云州,周围城镇将领心理便会有压力,加上大宋如今有火器加持,不论攻城还是守城,都能给辽军造成极大损失。 “渤海人和完颜部的反叛,也极为重要...”赵匡胤看向赵德昭:“要不是二郎出主意,让我们同完颜部联合,只怕山后东边几座州城,没这么容易拿下,云州有了后盾,不光时间会拖久,战线拉太长,于我们不利。” “不过渤海国那边还在打着...”赵匡胤靠在椅背上,“你说咱们能不能以出兵相助为条件,让他们归附我大宋?” 赵德昭想了片刻后摇了摇头,“相助可以,但也是相助他们复国,不需他们归附。” “为何?”赵匡胤问道。 赵德昭凭空在眼前划了几道,“不管辽国最后是死战还是议和,山后九州定然是咱们大宋的了,辽国实力折损大半,而完颜部也会因为辽国的衰弱而实力大增...” 无需上交贡品,不用做契丹人的奴隶,完颜部可以在自己的土地上发展,势必实力大涨。 “爹明白了...”赵匡胤没有让赵德昭继续说下去,二郎的意思无非是效仿三国,让辽国、完颜部和渤海国三者互相勾结的同时彼此相争,如此谁也不会那么容易吞并另外一家。 而在利益的驱动下,他们三家也不会彼此信任从而结盟对付大宋。 大宋不需要做什么,就能保证边境的稳定。 “我们不仅不要渤海国归附,还得尽快帮助他们发展,至少得同辽国差不多吧!”赵德昭笑得狡诈。 囚车碾过御街青石,父子三人俱是垂着脑袋。 安静的街道不知谁先开了口,有人大喊道:“这不是党项首领吗?” “他们勾结叛徒攻打灵州,没想到今天就被关进了笼子,哈哈哈!” 禁军没有阻拦,围观百姓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不知哪里有孩童的声音唱起,“夏州狼,折了腰,朱雀街上摇尾逃...” 李光睿蓦地抬起头,眼神当真如孤狼般狠厉,不想这深情让百姓更是激动起来,有人直接拿起身旁菜摊上的烂叶子扔了过去,“瞪什么瞪,不造反也不会有今日,你还有理了!” 跟在囚车旁的曹璨朝禁军看了一眼,低声道:“够了!” 囚车中还有个孩子呢,曹璨心软,也不想让李光睿在自己儿子面前太过丢脸。 www.c3b4.icu。m.c3b4.icu 第六百八十二章 代父受刑 到了城门前,队伍停下,囚车打开将李光睿他们放了出来,父子三人终于站定到了地上,却因为长久蜷缩身体双腿酸麻。 “受降仪式就免了,他们也不是真心归降,李光睿先关入大牢,其子带进宫来!” 李继筠和李继捧战战兢兢跟着皇帝和朝臣们入了大殿,他们依偎在一起,大的十几岁模样,故作镇定得牵着弟弟的手,可颤抖的手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惶恐。 李继捧也就十岁上下,他的恐惧显而易见,眼睛还含着泪,一边担忧着被带走的父亲,一边害怕自己的命运。 “罪臣李继筠,携弟李继捧,扣见大宋皇帝陛下!”李继筠松开李继捧的手,跪在地上颤抖着开口,李继捧见状,也跟着跪在大殿之中。 “夏州李氏,世受唐恩,本为中原藩篱,奈何父亲狂悖,屡犯天威,今愿献夏、绥、银、宥、静五州图籍,用为大宋西陲屏蕃。” 赵匡胤哼笑一声,“献?如今何须你们来献?图籍就算找不到,我大宋也可重新画,户籍重新造册,今后五州,便是我大宋领土,五州将领,也会是我大宋悍将!” 李继筠默了默,“罪臣失言!” “朕没有将你们一起关入大牢,想来你们心中也是清楚,同你们父亲相比,你们并未有大罪,不过是跟着头狼的小狼罢了,是以,朕特许你们兄弟今后住在开封城,享五等俸禄,从今往后,便太太平平做个清贵闲人!” 这便是不杀,只将他们二人软禁在开封罢了。 “陛下,罪臣还请陛下开恩,罪臣父亲受人蛊惑,这才犯下大错,请陛下饶我父亲一命!”李继筠以额触地,磕得砰砰直响,很快额头上红肿一片。 李继捧见此心中更是害怕,但他知道兄长是在为父亲求情,也跟着不断磕头,口中却流露出几声呜咽来。 “行了!”赵匡胤摆了摆手,怒斥道:“李光睿勾结谋反,罪大恶极,理应千刀万剐、五马分尸、以儆效尤!” 李继捧听到这几个字,心头蓦地一跳,继而张嘴哭了出来,“不要杀我爹!陛下,不要杀我爹!” 李继筠揽过李继捧肩头拍了拍,小声道:“不能哭,没事的。” 李继捧点点头,而后小声得止了哭,只抽抽搭搭得抹着眼泪。 李继筠再度看向赵匡胤,“罪臣,愿意代父受刑,还请陛下饶我父一条性命!” 这话一出,身后李继捧当即抬起头来,嘴巴撇着拽了拽李继筠的衣袖,“可是,兄长...我也不想让你死!” 李继筠照旧淡淡一笑,“二弟乖,不怕!” 殿中朝臣却是因为李继筠这话骚动起来,能说出代父受罪,说明已是做好了必死的准备,没想他小小年纪,竟能纯孝至此啊! 薛居正闻言上前一步,拱手道:“官家,李继筠愿以身代父,其孝心可悯,古有缇萦救父,今有继筠请刑,若官家宽宥,必能彰显圣朝仁德!” 王祐也上前一步,说道:“李光睿虽罪无可恕,然其子赤诚可嘉,若官家法外施恩,天下人必称颂官家宽厚!” “陛下以仁孝治天下,李继筠此举,正是孝道所感,若允其请,可教化万民。” 赵匡胤沉默片刻,目光扫过殿中众臣,他心中所想,李光睿胆敢谋反,必然只有一个死。 可现在 “太子以为如何?”赵匡胤看向赵德昭问道。 赵德昭上前一步,看向李继筠道:“官家知你孝心,然国法不可废!李光睿勾结作乱,致使边关将领死伤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若因你一言而赦免,天下人岂不以为朝廷法度可因人而改?” 赵德昭这一番话,适才为李继筠说话的几人顿时面露愧色,是啊,他们只想到李继筠孝心可嘉,可没想到因为李光睿行为,边关多少人也是失去了父母亲人? 他们父亲是父亲,旁人的父母就不是了? “当年李光睿归附大宋,朝廷待之以礼,授其官职,赐其田宅,可他却因一己私利,背叛朝廷,乃自取灭亡,若朝廷今日宽宥,岂非纵容天下逆臣反复无常?” 赵匡胤闻言脸上露出笑容来,不住点头,还是自己儿子懂自己啊! “你父谋反,你兄弟二人身为党项首领之子,本当连坐,可朝廷念你二人不是主犯,不仅没治你二人罪,更是让你二人在开封闲居,且允其余族人留在五州居住,李继筠,若你再不识好歹,便是藐视国法!” 李继筠听了这话,知晓太子话中之意,若他再求情,不仅父亲照旧要处置,而且在五州的其余党项族人,说不定都要受到牵连。 他不能这么自私,为了保住父亲的命,就不管其他人。 “太子说得不错!”赵匡胤点头,“李继筠,朕可以看在你有如此孝心的份上,准你兄弟为其收尸归葬,不如‘逆臣录’。” 李继筠听完,脸色惨白,可知道再争辩也无用,如此处置已是算开恩,若真千刀万剐,父亲还能有全尸吗? 再者,谋逆之人只能丢弃于乱葬岗,皇帝还能允许他们为父亲收尸归葬,他们该见好就收,不能再求情了,想罢,他重重叩首道:“罪臣...领旨谢恩。” 赵匡胤一挥手,禁军就将兄弟二人带了出去。 “党项五州,由朝廷直接管辖,接管州府人选、驻军,你们届时拟个名单来...”赵匡胤看向政事堂说道。 眼下大多数将领还在河西,赵匡胤也没对其进行封赏,他还想着,山后九州的战役应当也不会太久结束,届时,两边的将领一起封赏也是无妨。 “官家,急报!”便在此时,垂拱殿外一信兵疾步走来,入殿后朝赵匡胤呈上一份信函。 “快拿来!”赵匡胤正了神色,接过周井递过来的信函后立即打开,所有人都留意着皇帝面上神情,以此推断到底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片刻后,赵匡胤放下信函,面上神情也舒展开来,“诸卿不必猜了,是个好消息!” “是什么?”赵德昭迫不及待问道。 “辽国的皇帝耶律鸿德殡天,由耶律郑哥即位!” 耶律鸿德没有想到自己有一日会死在萧讨古的手上,那是他自己封的南院大王。 “为什么?”耶律鸿德临死前问道。 萧讨古放下手中放了毒药的汤碗,半跪在耶律鸿德面前,看着他口中溢出鲜血叹气道:“你睁开眼睛看看,辽国现如今还能怎么跟宋国打?我们大辽原先还能有五十万兵马,要是休养生息一番,说不定还能和宋国对峙,可现在呢...” “你怕死!”耶律鸿德胸口巨疼,咳出一阵血沫。 “你当然不怕死,死的都是冲在前头的将士们!” 萧讨古脸色阴沉,“宋国要山后九州,把将士们、百姓们撤回来,烧了粮仓军器库,给他们九座空城就是了,现在呢?完颜部反了、渤海人也反了,陛下,再打下去,怕是连奚族、室韦军都要反了,到时候咱们大辽,可要四分五裂,重新回到草原上逐水而居吗?” 耶律鸿德一阵阵发晕,眼前也模糊起来,他突然想起自己在开封时的生活,如果自己没有回来,是不是日子比现在要自在多了? 萧讨古看着耶律鸿德断了气,而后朝外吩咐,陛下连日操劳,身体不适,又因接连战败郁结于心,这才支撑不住,殡天了! 耶律郑哥很快被推上位,萧讨古仍旧是南院大王,但借皇帝旨意又给自己封了军政宰相,也就是说,眼下虽然耶律郑哥是皇帝,但一应事务,却是萧讨古的意思。 同时,萧讨古拟了旨意送到中京,命耶律奚底原地待命,不得率领宫帐军妄动,朝廷已是决定同宋国议和。 “定是这贼杀了陛下!”耶律折本恨道:“陛下年轻身体康健,怎么说没就没了?咱们出发的时候还好好的。” 耶律奚底点头,“本王知道。” “在前头打仗的是我们,他在上京好吃好喝的,居然还封自己军政宰相?末将不服,大王,我们打回上京去,他能做,大王您也能做,咱们兵马可比萧讨古多,陛下旨意宫帐军由大王您调动,这旨意可还在大王手中。” “陛下殡天,这旨意他们不一定还认!”耶律奚底负手看向南方,“再说这个时候内讧不是好事,我大辽不能再乱了,况且,陛下太过冲动,此前种种决策的确不妥...” “难道咱们就这么认了吗?”耶律折本不服。 “陛下已经死了,耶律郑哥即位也无可厚非,我们就算回去,又能改变什么?” 耶律奚底回过身,“说不定上京已经为我们准备好了陷阱,等着我们踏进去,回封信给萧讨古,就说此事我们知道了,但为了防范宋军北进,本王驻守中京,以防万一,他不会拒绝的。” 耶律折本听了这话,知道耶律奚底心中自有打算,虽是不平,但也没有办法,领了命便退了下去。 宋辽之间的战火便因为耶律鸿德的非自然死亡而停了下来,宋军将领占据山后九州,修城驻防练兵,俨然已经将这些州城看做自己领土。 九州的百姓起先还担忧着,不过见一切井井有条,且除了对契丹贵族有警示、上交了兵刃铁器之外,其余并未有特别大的影响,这才慢慢恢复到了正常的生活之中。 一个月后,自上京发出的议和国书,送到了开封皇宫,赵匡胤的手上。 www.c3b4.icu。m.c3b4.icu 第六百八十三章 内廷局的新武器 正午,开封御街。 “燕云回来了!燕云回来了!” 卖炊饼的小贩扔下擀面杖,抄起铜锣冲上街头,大笑着喊道,街坊们起初还愣着,待听清喊话,整条街瞬时炸开了锅。 绸缎庄的伙计把红布扯出来挂上门楣,酒肆掌柜拍开所有酒坛子,“今日酒水,不要钱!” 樊楼三层临窗的雅座,一个翰林学士正提笔写诗,忽听窗外声如浪潮,他探头一看,满城百姓竟自发涌向皇城方向,有人高举祖宗牌位,有人捧着阵亡亲人的遗物,哭嚎声,笑声,鞭炮声混作一团。 “雪洗雕弓,狼星坠,长城如铁。抬望眼,蓟门烟柳,尽归汉阙。百战金戈穿瀚海,三军血旗遮辽月。恸燕山,十万旧英魂,今朝雪!幽州鼓,渔阳钺。卢龙寨,居庸捷。看黄须酋首,跪献貂玦。玉斧重划秦代土,铁衣犹带胡霜冽。问契丹,可记石郎羞?天威烈!” 翰林一蹴而就,墨汁在纸上晕开 垂拱殿内,因为这一封议和书,所有朝臣都在殿中。 “官家!”枢密承旨李继隆举着笏板,大声道:“契丹人狼子野心,眼下不过是打不过我大宋,所以要休养生息,难道真要给他们时间吗?臣以为,正该乘胜追击,一举荡平漠北!” 三司使沈义伦摇头,“可知继续打要耗费多少粮饷?山后九州在此次战役中城垣尽毁,流民待哺...” “那就让辽人赔!”王祐突然插话,“给岁币,贡战马!” 赵德昭听了片刻后,站出说道:“打,的确不能再打了,这些年连年征战,再打下去粮饷艰难,不过议和,也不能让契丹人这么轻松,臣以为,可准辽国所请,不过得增加三条...” “增加什么?”赵匡胤问道。 “辽国每年向我大宋贡白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战马一万匹!”赵德昭说道。 贡银和绢,是澶渊之盟的条件,但是大宋输送给辽国,眼下大宋占尽优势,没道理他们能要,大宋便要不得。 不要这个钱,难道等他们再兵强马壮得南下袭宋吗? 至于要不要得到,或者最后能要到多少,赵德昭觉得也不用太过苛求,毕竟这一战之后,宋辽重新划定边界,辽国丧失的可是八成农耕区,且本来可以薅完颜部和渤海人的羊毛,如今也是不成了。 “好,就这么回复!”赵匡胤点头,吩咐政事堂几人照赵德昭所言回复国书。 “我大宋疆域往北推进三百里,防线也要随之有所调整。你们回去后都想一想该怎么做,散了吧!” 朝臣躬身行礼,赵德昭刚走到宫门后便见到策马而来的赵德芳,“怎么,你要入宫?”赵德昭上前问道。 赵德芳笑着勒马停下,“不是,我来找二哥,走,二哥同我去内廷局!” “看你样子,是有好事?”赵德昭翻身上马,边朝内廷局去边问道:“是不是他们又鼓捣出什么东西来了?” “瞒不住二哥,二哥去看了便知道了!” “那也用不着你亲自来,找个人在宫门口等着不就好了!”赵德昭笑着道。 “那不成,若二哥被爹在宫里头,我得进宫去把你带出来,旁人可没那么容易进宫!”赵德芳摇头道。 这么一说,内廷局到底造出了个什么东西,让赵德昭更是好奇了。 片刻后,二人在内廷局专为试验配备的校场前下了马,抬头看去,校场中央,三名工匠正围着一座黑铁巨兽忙碌。 那东西形如卧虎,铁铸的骨架泛着冷光,三根绞紧的牛筋弓弦绷得笔直,尾端连着半人高的配重箱。 “殿下,”黄虎见太子前来,立即上前行礼,“此乃内廷局新铸霹雳砲,已是试验完成。” “霹雳砲?”赵德昭在《武经总略》上读到过这门武器,这可是大杀器啊,在蒙古改进回回砲前,霹雳砲始终是东亚战场最重型的投射武器,其技术细节直到明朝仍被部分沿用。 可历史上,这可要在靖康年间,由军器监继承唐末“将军砲”框架,融合契丹“旋风砲”配重技术,改进西夏俘获的“神火砲”投射机制,改良而成。 没成想,内廷局竟然给鼓捣出来了? 不过,赵德昭可没见识过霹雳砲到底长什么样子,《武经总略》上所有十八幅图纸,但多为细节图。 说不定只是名字相同,取用了“霹雳弹”中的“霹雳”二字罢了! “正是,还是邢敦想出来的,他画了霹雳砲的图纸,主要的机括是邢敦自己来的,其余是我们几个动的手!”黄虎说道。 邢敦正站在一旁,他上前笑着道:“只不过从投石机中得来的灵感,想着能不能再投射得远一些,投射的火药再能多一些,本以为是不成的,也就没同两位殿下禀报。” 邢敦说着抚上霹雳砲,“这霹雳砲通体熟铁锻打,关键处包了青铜...”说着,他手指抚过转向齿轮,“这‘阴阳齿’是下官门试了七回才成的,转半圈就能调射角度。” 赵德昭凑近观察砲管内侧的螺旋纹路,这时,又听黄虎道:“殿下当心,膛里抹了虎骨胶,沾手是要溃烂的。” 赵德昭直起身子,只见砲座后方,两个匠人正用木槌校准配重箱的铜楔子,每敲一下,箱底渗出的细沙便簌簌落下。 “演示给我瞧瞧!”赵德昭说道。 黄虎颔首,而后朝匠人们吩咐道:“装药!” 匠人抱来陶罐,里面装着黑褐色的粉末,“下官重新配比了火药,七成五的硝石,一成的硫,还有一成五的炭,当然,也能在其中加狼毒或者砒霜...” 说完,黄虎又指着陶罐里头道:“炭用的是江南的柳炭,爆起来没残渣。” 砲膛深处传来“咔哒”轻响,那是触发机关咬合的声音,黄虎把一颗雕花铁弹拿来,指着上头密密麻麻的凹坑里嵌着的铅丸道:“这叫蜂巢弹,炸开始八百铅子泼出去,三丈内人马俱碎!” “请殿下捂耳!”邢敦话音刚落,匠人就已抡起铁锤砸向机括。 “轰!” 赵德昭身上的玉带钩被震得跳了起来,远处三百步外的草人阵先是腾起橘红火球,继而爆出漫天铁雨,燃烧的草屑中,包铁的木靶子像脆饼般碎裂。 “只三百步?”赵德昭心想,若只是这射程,连投石机也不如的,只不过能发射“蜂巢弹”罢了。 “不,校场范围有限,调整了距离,最远可达一千八百步!”邢敦立即道。 “一千八百步!”赵德昭这才笑了起来,“不错,你们要是早制出来,党项、契丹说不定还不用打这么久!” 当然,赵德昭是玩笑话,黄虎和邢敦也知道太子这是对他们的夸赞,脸上不禁扬起一抹得意来。 赵德芳笑着道:“二哥,这霹雳砲是不是很厉害?” “是,不过应该也有所不足吧!”赵德昭上前指着牛筋道:“这弓弦能用几次?另外,这蜂巢弹的填装速度要多久?一门霹雳砲需几人操作?” 不得不说,赵德昭提出的问题也不容小觑。 邢敦当即道:“弓弦用两百发就要更换,江南来的工匠说他们在织布时有快速接驳法,可用三股生死绞接,至于换蜂巢弹,熟手操作只片刻,一门霹雳砲也只需三人操作。” 赵德昭看着霹雳砲,忽而又问,“这一门霹雳砲若运去云州可要多久?”邢敦闻言不由讶异,听闻辽国已是送了议和书来,怎么这霹雳砲运去云州,还要再打吗? 不过军国大事,他们内廷局也不好多问,邢敦想了片刻回道:“具体时日下官也不好说,不过自开封出发,沿黄河逆流至孟津尚需五日,再得换船经沁河至潞州也需七日,之后还得翻过太行山陉道,再经过雁门关至云州,怎么都要二十日吧!” 这还是算一路太太平平无风无浪呢,真要运去云州,少说也得三十日,毕竟这霹雳砲太大了! “殿下,若真要运到云州,还得提前同雁门关那儿打声招呼,这霹雳砲要过关城,怕是得拆城门。”黄虎在一旁小声道。 赵德昭是想将这座霹雳砲放到云州去,他今日提出的那三个条件,辽国可不一定会同意,这门霹雳砲,将会是最合适的让他们闭嘴的杀器。 可时日太久,若要算上拆城门的时间,怕得要四十日了,不成! “如果,”赵德昭看向邢敦,“将霹雳砲拆解后运输,是不是能快一些?” 对于太子的这个假设,在场诸人俱是沉默了,他们装且费力,还要拆? “若是拆解,河道也不用换船,雁门关也不用拆城门,组建可用民夫也可用驮马,核心部位还能由急递铺骑兵接力快速送达,或者...” 赵德昭看向邢敦和黄虎,“你们快马加鞭赶往云州,一些零部件,你们在云州完成,待其他组建抵达,一并装上就是。” 邢敦和黄虎对视一眼,不得不说,太子殿下的提议是可行的,只不过到底没有这么实行过,也不知最后到底成不成。 “好,就这么定了,”赵德昭吩咐,“我会同户部调人手来,你们现在便拆解霹雳砲,最晚...后日,你们便要出发去云州,四郎...” 赵德昭看向赵德芳道:“你在这儿务必盯着,万不能有差错!” 赵德昭见赵德昭如此郑重,忙正色应下,赵德昭转身离开朝户部而去,他得去借调转运人手,赶快将拆解后的霹雳砲送去云州城。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六百八十四章 改革 赵德昭先去户部同尚书说明了此事,由他们去转运司协调指派人手,自己则直接入了宫中。 赵匡胤见他去而复返不由奇怪,“适才是忘了什么事?” 赵德昭拱手,将内廷局研制出霹雳砲一事同皇帝说了,继而道:“臣以为,内廷局上下功不可没,眼下有霹雳砲,今后定还会有新的火器制出,而如今燕云十六州俱已收回,若遇战事,火器、兵刃都从开封运去,怕是会耗费不少时日,所以臣提议,内廷局该扩大为神器局,下分火器局和器甲局,前者负责火器的研发制造,后者便负责刀枪剑戟甲这些兵刃制造。” “另外...”赵德昭顿了顿,继续道:“在幽州或者太原,设立分部,择选手艺高超的匠人,如此北方若遇战事,也无需千里迢迢自开封将军械用去,可节省不少时日以及转运费用。” 况且,内廷局制造的火药中,硫磺、硝石等原料,都是从北方运来,若直接在北方州城制造,还能省下一笔运输成本。 再者,全大宋的火器都在开封内廷局,若遇到点什么天灾人祸的话,境内火器供应便会瘫痪,若设立分部,还能提高抗风险能力。 更重要的是,如今山后九州虽已回归,但刚经过战乱,城镇定然不稳,各行各业也不会很快恢复,再者没了一批契丹人,也不知能恢复到何种境地。 开设分部,制造业还能带动当地就业呢,开采矿石也好,运输也罢,恢复州城经济的同时,也能稳定民心。 赵匡胤听了这话,犹疑着道:“好是好,可朕也担心,不论在太原、幽州或是云州,监管可比不上开封,火器技术何其关键,若被契丹人或者其他人窃取,我大宋可便危矣!” “对,官家说的不错,不过臣也有办法!” 赵德昭笑着道:“其一,火器的一些核心工艺保留在开封,比如火药的提纯,其余可放给分部去制造;其二,分部所在驻地由朝廷直接管辖,朝廷派禁军进驻,每年轮换;其三,进入分部的工匠都须签署一份保密协议,对分部之内火器技术不得外泄分毫,否则以叛国罪论处!” 赵匡胤听完后摇了摇头,赵德昭以为皇帝是要否定他的提议,不料却听他开口道:“不够!” “官家以为...” “此外,朝廷得派监管大臣常驻分部,一切事务直接同开封这儿汇报,眼下的话,当该同四郎汇报...”赵匡胤看向赵德昭,“工部、兵部定期巡查,核对账目与库存,同时,立法严惩私贩火器之工匠、渎职官员,若有发现,同样以叛国罪凌迟处死!” “官家,臣还有一个提议...” “还有什么?” “臣以为,内廷局工匠可食双俸!”赵德昭说道。 食双俸,一方面是因为他们突出的能力,确实该有所奖赏,另一方面,工资高了,他们也不容易被别人蛊惑,做些违背朝廷利益的事。 赵匡胤也明白赵德昭的意思,很快点头应了下来,“可,此事你去办吧,之后开封仍交给四郎管辖,至于北边的,你自己定!” “是,臣遵旨!”赵德昭行礼后离开了皇宫,折回内廷局时,所有人都在校场上,他们已经开始拆解霹雳砲了。 赵德昭将赵德芳、邢敦、黄虎三人交去议事厅。 “二哥,你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放心我们拆解霹雳砲吗?”赵德芳刚走进大厅就朝赵德昭说道:“二哥放心好了,有他们在,定是没问题的。” “我当然知道没问题,不过有另外一件事罢了...”赵德昭看向邢敦和黄虎,“来,坐下说。” “殿下是有什么吩咐?”黄虎小心翼翼问道,他同殿下打了这么几年交道,虽知道殿下是个心地极好极软的人,但不知为何,在正事上,他始终对殿下有一股惧意在。 “眼下,幽云十六州也都是我大宋领土,边境朝北推进了三百里左右,如此,若北方起战事,火器运输确实不利,就比如这霹雳砲,动辄还要拆除城墙才能通过,路途耗费时长不说,也会多花不少银子,所以啊...” 赵德昭说到这儿,其余几人已是大致明白了什么,眼中透露出几分激动来。 赵德昭笑了笑,继续道:“我想了想,决定将内廷局更名为神器局,下辖两个部门,火器局以及器甲局,而后在云州设立分部,邢敦、黄虎,你们二人中得有一人去云州管辖分部事宜。” 议事厅中沉默了下来,赵德昭捧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小口,眸光看向二人。 邢敦和黄虎对视了一眼,遂即目光分开,心中各自想着主意。 云州这地方吧,也不能说不好,朝廷刚打回来,定然是会派重兵驻守的,可它离朝廷实在太远了。 谁都想在天子脚下做事,且他们又待惯了开封,黄虎想着,他本还打算在开封买个小宅子呢。 前日,城北王婆见了自己,还说要给自己说一门亲事,自己这把年纪了,要再没个婆娘暖被窝,这一辈子怕是都得打光棍了。 若是去了云州,谁家开封的好姑娘愿意跟着自己去那么远的地方啊! “要不...下官去吧!”邢敦看了一眼不说话的黄虎,抬头朝赵德昭道:“下官愿意去云州!” “好,”赵德昭放下茶盏朝邢敦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你将霹雳砲送去云州后便就留在那儿,一应事务你自己处置,若有问题直接禀报给四殿下拿主意。” “是,下官明白!”邢敦拱手应下。 “云州属于我大宋边境,火器这东西自是万分要紧,故云州工匠必须得签署一份保密协议,不得泄露神器局内部任何事务、技术等,违者以叛国罪论处,当然...”赵德昭看向黄虎,“今后开封的也要如此,这是规矩,不能厚此薄彼了!” 黄虎忙颔首,连胜说“是”。 “另外呢,我也同官家禀报了霹雳砲一事,官家很满意,今后神器局上下食双俸,至于云州,本太子做主,再加一成俸禄,忘你们用心,用大宋利器,让境外虎狼不敢踏入我大宋一步!”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六百八十五章 议和条件 本来听到“食双俸”,黄虎心里一阵激动,但后又听太子说了去云州的再加一成,他这心里就颇不是滋味。 加一成,那得多少银子啊! “黄大人,你...”邢敦转头见黄虎蹙结的眉心,忍不住开口道。 若他想换,他也没有意见。 “不不不,刑大人已是自荐,我就不改主意了。”黄虎忙摆手,少一成便少一成,想想邢敦去了云州,事务定然比开封要多不少,且云州城还有契丹人,罢了罢了,留在开封最是安全。 “既然没问题,就这么定下了!”赵德昭又同他们说了些要注意的事,三人俱是听得认真,而后又去传了个书吏,当场将要签的保密协议个拟好,送入政事堂过流程。 两日后的清晨,邢敦、黄虎等几个匠人快马出开封朝云州而去,同时码头载着霹雳砲部件的漕船也沿着黄河起航。 此时临潢,大宋的国书也快马加鞭送至。 耶律郑哥安置在宽大的御座上,小短腿晃荡着,压根够不到地面,面前的御案被移开,要不然压根看不见他的人。 他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睛,滴溜溜得朝殿中争执的几人看去,他听不明白他们在吵什么,脸上凶狠的样子也让他心里害怕。 身旁坐着的女人轻轻拍了拍他安慰,可耶律郑哥不知,这个名义上的母亲,心里也害怕得不行。 “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我饿了!”耶律郑哥抬头小声说道。 “再等会儿就好,郑哥乖乖的,回去后姨给你做红糖糕。” 听到自己最喜欢的红糖糕,耶律郑哥开心得拍了拍手,声音惊动了殿中争执的朝臣们,萧讨古回头朝耶律郑哥看去,看着他严厉模样,女人当即握住耶律郑哥的手,不让他发出声音来。 萧讨古回过头去,继续说道:“宋国的要求确实过分,但过分,我大辽也可遣人去商谈,难道直接说不同意,然后呢,再打吗?” 殿中不知哪个嘀咕了一句,“也不是不可,北院大王还在中京,那儿尚有宫帐军五万,拼着一死攻打云州,说不定能将云州打回来,再说了,宋国就一定能赢?他们战线拖太长,时日也太久了,宋国百姓就不会有意见?” “是啊,宋国瞅准了我们大辽不敢再打,才狮子大开口,我们万万不能中计,不然这祖宗基业,可就要毁于一旦了啊!”有一个老臣抹着眼泪,颤颤巍巍道。 萧讨古脸色铁青,可他也知道,如此条件定然是不能答应。 “大王要知道,战马乃国之根本,岁输万匹,十年后我大辽铁骑何在?”上京指挥是耶律大石大声道。 “今日输马,给银子绢布,明日就要我们割让上京给他们了!”又有人附和。 “战马...”萧讨古揉了揉眉心道:“可以掠夺蒙古草原用以补充,我们自己用不着耗费多少,至于白银,提高室韦、奚族赋税...” “不怕再出一个渤海国吗?还有完颜部的先例也还在眼前呢,大王,可要三思啊!” 有人当即不满,战马转移到蒙古草原上暂且不说,室韦和奚一向对他们大辽忠心,可眼下却要将白银转嫁到他们身上,难保他们不会生出叛逆之心,届时,大辽可真就众叛亲离,失了人心了! “咱们先派人同宋国和谈,无论是银子、战马还是绢布,至少都要减半,至于怎么给,到时候再说吧!”萧讨古道。 耶律大古立即道:“大王,北院大王在中京的话,何不让他率兵压境,也要让宋国知道,不是只有和谈一条路,若他们太过分,咱们也不怕就是了!” “对,就该如此!”有人附和。 “好,本大王会命人知会耶律奚底,散朝吧!”萧讨古一挥手,殿中诸人便三三两两各自退出殿散了。 “姨,我们可以走了吗?”耶律郑哥见殿中人都走了,晃了晃小腿朝身旁女人道:“我不想待在这儿了!” 萧讨古转身朝耶律郑哥走去,耶律郑哥见此,朝身旁女人瑟缩了下。 “郑哥怕什么?”萧讨古今日很不高兴,他虽以皇帝名义封自己军政大臣,但明显,朝臣并不以为然,对于御座上的小皇帝,也压根不放在眼里。 契丹从来都是以强者论,要学汉人那套“挟天子以令诸侯”,怕是没用。 “我肚子饿...”耶律郑哥小声道。 他从心里怕这个人,也不知为什么,他要每日坐在这儿听他们吵架,原先在自己宫里住得挺好的,睡醒了吃,吃饱了就玩,玩累了就睡。 可现在,光是坐在这儿就好累啊! 而且,要是自己不愿意,他还会打人,不仅打自己,还打姨,有一次甚至把自己关在宫外头,关起门来打人。 记得那一日,姨哭得很伤心,开门的时候身上衣服都被打破了,自己心中害怕,从此只好听他的话。 “哼,果然是只知道吃的蠢货!”萧讨古直起身子,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女人,冷声道:“带陛下回吧!” 有了这话,二人才忙不迭起身,带着一堆宫人离开了大殿。 萧讨古没有走,他眼睛盯着御座,眼中冒出渴望的光芒来,片刻后,伸手朝御座摸去。 但尚未触及他便收回了手,转身离开了皇宫。 朝廷的命令很快到了中京,耶律奚底看后放在一边,“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战马万匹,他们真能开这个口啊!” 耶律折本拿起桌上文书看去,遂即勃然大怒,“宋狗是欺负我大辽没人?岂有此理,大王,咱们继续出兵,就不信宋国还能继续打下去!” 宋国连年征战,他们大辽要是铁了心跟宋国打,就算拼个两败俱伤他们也在所不惜,可宋国敢吗? 他们收复了南方,河西如今也是他们领土,拖着那么大一个国家,他们敢吗? “我虽然不喜欢萧讨古,不过这封文书里他说得对,不管同宋国如何和谈,我们也该摆出架势来,传令,整军,”耶律奚底起身道:“该出发了!”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六百八十六章 重筑城防 云州城墙下,杨业仰头看着城墙新砌的燕尾榫砖缝,听着身旁自幽州来的工匠说道:“每块砖必须用米浆混铁砂浇筑,辽人当年偷工减料,夯土里掺的麦秸都能抠出来。” 郭进大步走来,指着工匠手中拿着的书册道:“本将记得,这本书是灵州守将,那个叫曹十七的写的吧,当时他便是这么修筑的灵州城,要不是留了条地道啊,灵州还真难以攻下!” 要强行攻也行,就是得耗费大量的火药,到时候城打下来了,灵州也差不多毁了。 工匠俯首称“是”,“回将军的话,此图册的确是曹将军写的那部,山前七州当初都是照着这么修筑的。” 杨业在一旁瞄了眼图册,他却是听自家女儿说起过,太子殿下书房有一本册子,上头可也记了不少城防图,那个叫曹十七的,曾经是殿下麾下。 说不定啊,这图册是殿下以曹十七名义写的。 至于为何? 杨业想了想,那段时日豫王和太子斗得厉害,他怕是不想多生事端,才让人这么做了。 但眼下他已为太子,却也从未想过领这功劳,这一点,就比豫王强上数倍。 “城墙加厚至五丈,增设‘悬眼’射击孔,城池外挖护城河,引桑干河水,冬季预设冰下铁蒺藜,大致便是如此!”工匠禀报道。 杨业点了点头,郭进在一旁道:“云州在山后属于核心,存粮也得同朝廷建议,得要两百万石才行!” “会不会太多了?”杨业皱眉,“两百万石可不是小数目,况如今宋辽形势不同,一百万也是绰绰有余,若遇战事,附近州镇都能前来,山海关也可快速调兵!” “你想啊,若遇围城,一万守军日耗粮两百石,还有百姓呢?总不能不给百姓发放粮草吧,两百万石军民能撑一年,就算遇到朝廷来不及发兵援救的,咱们自己也能坚守!”郭进道。 “那还得多建几座粮库才好...”杨业说道。 “若要增设粮库,可沿城墙挖掘窖穴,单窖可容八万石,”匠人说着快速翻了几页,指着上头的图说道:“防潮可用‘沙层夹炭’法。” “可以,就这么办,”郭进又看向杨业,“每年置换三成存粮,旧粮就低价转售民间,如何?” “好,届时本将写奏本禀明朝廷。”说罢,他又朝工匠问道:“其余城池也是这么修筑城防?” 工匠摇头,“不是,工部的旨意说,云州、应州、朔州如此,新州、武州、蔚州的话设计双翁城,其余儒州、妫州、寰州则采用‘蜂巢堡’设计。” 看来是按照防御体系和重要程度来重新修筑城池了,杨业心中有数,吩咐工匠自去做事。 “本将倒还有个想法...”杨业说道。 “杨将军请说!” 既然朝廷将城池修筑按防御级别来重筑城池,那他们是不是也可按照敌兵规模来传递不同信号。 “烽燧用三色火号,白烟为小股敌踪,黑烟为大军压境,赤焰为城破求援!”这样一来,只靠烟色便能分辨前方战事,后方援军便可作相应准备。 “如此甚好!”郭进点头,“杨将军一并写在奏本上递回去吧!” 城防的事告一段落,杨业便准备回州衙写奏本,不料见远处来了一群人,忙驻足等候,临近了才见来人穿着大宋官服,却都是青袍,看着品级不高。 “下官见过杨将军,见过郭将军!”邢敦和黄虎到了城下,见枢密副使杨业站在城门下,旁边还站着郭进,当即下了马朝二人行礼。 “你们不是内廷局的吗?怎会来云州?”杨业奇怪道。 “内廷局新研制一门霹雳砲,太子殿下命下官等运至云州。”邢敦道。 “霹雳砲?哪儿呢?”郭进听闻内廷局又研制出了新鲜火器,心下立即起了好奇心,忙朝他们身后看去,可只见几个工匠,并未看见什么器械,不由疑惑。 “还在路上!”邢敦将太子殿下的“拆解法”同二人解释了一番,“大致还要十日左右才能到云州,届时只要下官等组装起来便可使用。” “不过眼下都要议和了,运过来也用不到了吧!”郭进满脸可惜。 “用不到不是最好,谁也不希望这战事没完没了啊!”杨业摇了摇头,而后朝邢敦几人道:“既然如此,便先进城休息几日!” “多谢两位将军!”邢敦直起身子,同黄虎几人走入城门。 “将军!”身后突然传来喊声,杨业转身看去,见是散在外盯着辽军的斥候,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辽军有动静?”郭进立即上前喝问。 “禀报两位将军,在七老图山发现辽军踪迹。”斥候禀报道。 七老图山在辽国上京道和中京道交界处,这儿出现的辽军会是从哪儿来的? 上京还是中京? 若是中京,那便只有耶律奚底无疑了! “耶律小儿胆子还真大,竟敢再次带兵犯境,他以为七老图山还是他契丹人的领土吗?”郭进面色冷峻,而后朝杨业道:“让本将率领人马前去迎敌!” “先不用。” 杨业却是摇头,吩咐斥候继续盯着,一旦有情况立即来报,而后朝郭进说道:“眼下不知辽国意图,他们若要攻打,不至于这么久才有动作,况且也不会这么容易让咱们发现了,本将猜,是他们故意让朝廷知道他们动作。” “为何?”郭进问完的同时突然明白了过来,“朝廷议和的条件开太高了吧,所以他们一边议和,一边以武力威慑。” 下官们出发前听说了,朝廷的条件是让辽国每年输送白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哦,还有战马万匹!”邢敦在一旁说道。 杨业和郭进闻言后俱是惊讶不已,“这条件,该不会是殿下说的吧!” “正是殿下!” “这便不奇怪了,也只有殿下...”会如此心黑! 新州打下来后,李汉琼又回了妫州,原先的妫州指挥使遥里莫的尸体已经挂在了城墙上,身上仍旧只穿着一件中衣。 不过眼下,他也再不会去想不穿衣裳失礼不失礼了! “渤海人站左边,契丹人站右边,汉人站中间!”妫州城原先的汉军刘安暂代书记官,眼下喊得嗓子嘶哑,他受李汉琼之命,要将妫州城中的百姓分一分,方便重造户籍。 “都排好了,莫要乱动喽!”刘安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抓起手边水囊喝了一大口,然后又叫道:“先登记,要回原籍的不急,朝廷不糊扣这人不让走!” 要走的属渤海人居多,听闻大延琳率兵反了契丹后,他们心中的火焰便熊熊燃烧了起来。 走,一定要走,他们要跟着大延琳拿回属于他们的东西。 他们要回家! “俺是营州王氏,被掳到辽国三十年啦...”队列中一个老人默默抹了把眼泪,“也不知道家里人都还在不在,俺离开的时候,婆娘刚生了娃,是个带把的...” “想要回原籍的,届时州衙会发放‘归正户’红契,凭此契可免税三年,当然,若是要留在妫州,也同样给予免税,另外原先契丹贵族的田地,都会重新丈量之后分发下去,大家伙都放心!”李汉琼走出州衙喊了一嗓子,百姓们见到做主的人开了口,骚动这才慢慢平息。 刘安朝李汉琼拱了拱手,拿着笔继续登记。 李汉琼看着完好的城池和完好的州衙,想起新州那座半破的城池,脸上浮现满足的笑意。 韩重赟眼下可是头疼得很吧! 登记造册定然是不能立即办的,不然哪里还能有人来修筑城墙和州衙啊! 只能说自己运气的确是要好上那么一些啊! 鸭渌府城下,鸭绿江的水面映着火光。 大延琳的骨朵砸开城门,飞溅的木刺擦过脸颊,他却浑然不觉,反而仰天大笑。 虽然辽军溃逃前点燃了粮仓,但曾经的渤海西京鸭渌府,终于也回来了! “大将军!”副将拽着他指向城内,只见数百位衣衫褴褛的百姓跪在街心,最前排点的老者满脸泪水,“辽国把我们当牲口...大将军,你终于来了!” 可是从前渤海十三府,如今却也只得了五州。 大延琳并未在鸭渌府多加停留,而是去了曾经渤海中京显德府,乌玄明率军也刚刚打下了显德府。 此外,便只上京龙泉府、东京龙原府两京未拿下,将这两处打下后,再继续朝北,定能收回所有渤海旧地。 显德府破败的州衙内,大延琳见到了身着王袍的乌玄明,神情当即冷了下来,看来,这是要朝自己宣誓渤海国主权来了。 “大将军!”乌玄明坐在主位上并未起身,大延琳冷眼瞧着,身后的亲卫也俱是冷厉起来,如此之下,州衙中乌玄明的部下也不禁握紧了刀柄严阵以待。 “本将还以为乌将军相邀,是来共商平辽大计,可眼下看来,却是来给本将一个下马威的,若是如此,便恕本将不奉陪了!”大延琳冷声说完,转身便朝外走去。 “大将军误会了!”乌玄明叹了一声,拿过椅旁一副拐杖站了起来,大延琳这才看到,他左脚包扎,看似是受了伤。 “是吗?”腿上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可他身上穿的这王袍,总不能是假的了吧!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六百八十七章 威慑 “如今该唤你什么?安定国王?还是乌将军?”大延琳扫了一眼乌玄明的衣袍,声音透着一股冷厉。 乌玄明看了一眼身上着装,笑得颇不在意,“我带领渤海遗民创立安定国,意在匡复渤海,大将军是正统渤海皇室,我又如何能与你争锋?只是这些年习惯了,一时忘了更换,大将军若是在意,我现在就去换了便是!” 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倒是显得大延琳小心眼了。 若真叫乌玄明去换了衣裳,只怕他麾下不满,届时两军要合作也有罅隙。 大延琳摆手,“罢了,大事要紧!” 大延琳兀自坐下,乌玄明也没继续坐在主位,而是坐在大延琳一旁,命人将舆图铺开后道:“辽军主力陷在云州,这是我们的大好机会,下一步,不如打率宾府。” “不如先打保州!”大延琳指着保州方向,“那是鸭渌江门户,打下保州,可独占漕运之利!” “不如分兵。”乌玄明又道:“我领兵打率宾府,大将军去打保州,之后,再在长岭府汇合!” 长岭府是渤海国龙兴之地,只是可惜,眼下早成废墟。 乌玄明见大延琳眼中露出些犹疑,击掌三声,只见仆从抬上一口檀木箱,打开箱子的刹那,大延琳瞳孔骤缩,里面竟放着一整套渤海王室祭器,连失踪百年的八棱金杯都在其中。 “你从哪儿得来的?”大延琳不仅抬手抚去,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 “就在辽阳府州衙地窖中,也不知耶律速撒藏了这些东西是为了什么?”乌玄明淡淡道:“又或许不是他藏的,谁知道呢?” 乌玄明说着拿起金杯,“大将军若是取长岭府,这些都归你,复国大典上总要用到。” 暮色渐沉,仆从点燃鲸油灯,火光映照下,两人影子在墙壁上犹如角斗的野兽。 大延琳看着箱中祭器,又道:“好,率宾府给你,不过之后我还要南京南海府。” 如此之下,渤海国南边便全是自己的了! 乌玄明没有多加犹豫,直接点了头。 辽国的回复送入宫中,到了赵匡胤的手上,朝会时,当诸臣听闻辽国对大宋提出的所有条件都砍了一半时,议论声顿起。 有大臣觉得此条件的确超出了辽国极限,疆界重新划定后,辽国失去燕山南牧场,就那一片草场,就会连带着失去多少战马。 而绢,本就不是辽国所擅长之物,若是换作人参、毛皮倒还可行。 至于十万两白银,大臣们倒是觉得辽国砍太多,他们曾经这么多士兵军卒,一年要耗费多少银两,如今大宋帮他们减少了一半有余,想来多出的白银便足够支付岁币了。 但也有人表示,提出的这些条件,一个都不能更改,说好多少就是多少,他们要是不同意,打到他们同意就是了。 “官家,眼下辽国能靠的只有他们自己,完颜部、渤海人俱是反了,室韦、奚族士兵如今怕也心里不定,此时还要我们大宋退一步吗?辽国人只怕见我们退了,更是会得寸进尺,届时一日日往下拖,于我们大宋可是得不偿失啊!”王祐说道。 赵德昭对王祐这话十分同意,对于辽国就是一点儿都不能退,但凡退一步,便会给他们大宋软弱可欺的印象。 “王参政说得是,”赵德昭朝赵匡胤道:“国书上如何写的,便如何做?若是更改,未免显得我大宋也太好说话了!” “只是北边传来消息,耶律奚底领五万宫帐军压境,若是不该,难不成继续打吗?”李继隆说道。 “官家,百姓需要休养生息,便算大宋还有兵力,却也不能久战了,今年春耕已过,不少田地因为战事荒芜,怕是会引起民怨啊!”沈义伦出列说道,他因为重新丈量土地一事,对眼下田地最是敏感。 南方好好些,可是北方尤其是山前七州,因为战事不少屯田荒废,实在是太可惜了! “这些朕也知道,”赵匡胤朝沈义伦说道:“可若是听了辽国的,这田地荒废得怕还得多,为今之计,只能让他们看到我大宋的决心...” 说罢,赵匡胤看向赵德昭,“内廷局新研制的霹雳砲,还要多久才能到云州?” “约莫还有五六日!”赵德昭算了算日子,眼下应当都已下了漕船,走陆路通过雁门关朝云州去了。 到了云州,也就一两日时间便可组装完毕,如此算的话,得七八日才能用上。 “来得及!”赵匡胤将辽国的国书原封不动交给政事堂,“命人送回去,就说此前条件不改,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薛居正上前领了国书,躬身称“是”,看他们父子二人模样,似乎胸有成竹,这也让他们心里安定了不少。 国书一路快马送去临潢,这日的朝会,免不了又要为此争议不休。 这次,大部分朝臣觉得不能忍,就算如今辽国示威,难道就能让大宋如此欺辱了吗? 每年给这么多白银战马,等同于将大辽拱手相让,他们还要不要过日子? “宋狗这是要,让我大辽覆灭啊!”一个老臣愤恨开口,“要是如此,我这把年纪,也要披甲上阵,就算死了也比受欺辱的好啊!” 萧讨古不发一言,他知道此时自己说再多也没有用,群情激奋,他们不会接受如此苛刻的条件。 况且,汉人有句话怎么说的? 不撞南墙不回头,这些人大概还以为剩下的五万宫帐军可以令宋国胆寒乃至于退缩,可实际上,这五万人出去,不知道剩多少人能回来啊! “萧讨古,你要是贪生怕死,就把兵权交出来,我契丹男儿没有像你这么怂的人!”耶律大古看着沉默不语的萧讨古上前说道。 萧讨古骤然抬眸盯向耶律大古,“你说本大王贪生怕死?你们一个个的,当真以为自己用兵如神?还是以为宋国会害怕我们仅剩的五万宫帐军?完颜部和渤海人都已经站到宋国一边了,你们都没长眼睛吗?” “完颜部才多少人?渤海人也不足为惧,大延琳和乌玄明都想做渤海国的王,我看还不如将辽东的兵将全部撤回来,集中攻打云州才是,辽东那儿,让大延琳和乌玄明斗去!”耶律大古说道。 “就是啊,眼下还留在辽东干什么?等他们斗个两败俱伤,咱们再出兵把城池抢回来呗,总比现在要好!”有人附和道。 萧讨古气得脸色铁青,继而却顺了心气,从腰上解下南院大王印,“既然如此,你们谁想做就做吧,本大王贪生怕死,实在是担不起如此重要之职位!” 印鉴放在桌上,萧讨古放眼望去,所有人眼中都冒着贪婪的光,可似乎碍于萧讨古的余威,或者以为他是在开玩笑,是以并没有人上前去拿。 萧讨古冷哼一声,一甩衣袖大步离开了殿中,殿中诸臣见此,互相看了几眼,看哪个想要动手。 此时,那老臣颤颤巍巍走上前去,一把抓起印鉴而后说道:“本王知道你们都想要,不过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耶律大古,就你先拿着,南院大王麾下还有五万人马,你带一万前去策应北院大王,其余四万人留守上京!待这一战赢了,咱们再来论一论南院大王之位!” 耶律大古迸发出一丝喜意,立即上前接下印鉴,眉眼带着笑,脸上却故作严肃沉痛,“是,本官...本大王定不负所望!” “看来议和没能成啊!”郭进站在云州城头,看着远处黑压压的大军叹息一声,不过脸上却没有多少可惜遗憾的神情,相反,他更多的是激动和兴奋。 郭进转头朝城墙另一边看去,那里,邢敦和黄虎以及内廷局的诸多工匠们,正在组装霹雳砲。 “还要多久?”郭进问道。 黄虎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头都没抬回道:“至多半个时辰。” “快,固定砲架!”邢敦在一旁说着,同时拿起铁锤狠狠砸紧最后一道榫卯。 “好,本将就为你们撑上半个时辰!”郭进转过身去,下令道:“床子弩,放!” 城头宋军将领一声令下,三架床子弩同时激射,三尺长的铁矢破空而出,如死神镰刀般横扫辽军前锋。 “噗噗噗!” 铁矢贯穿重甲,将冲锋的辽骑连人带马顶钉在地上,一支巨箭甚至连续洞穿三名骑士,余势不减,深深扎入土中。 辽军阵型顿时一滞。 “不许停!继续冲!”耶律奚底怒吼,“宋人的弩箭装填慢!” 当辽军冲入八百步时,城头抛石机开始发威。 装载着霹雳弹的抛石机启动,在辽军中炸起一片血肉。 一颗霹雳弹正中辽军攻城塔,砸死下方数十名士卒。 “巨盾!巨盾!”辽军将领大声喊着。 训练有素的室韦军竖起大盾,但仍有不少士兵被飞溅的碎石击倒,鲜血染红了土地,哀嚎声此起彼伏。 可辽军在耶律奚底的号令下,此刻悍不畏死,冲锋得浪潮丝毫未减。 “成了!” 随着黄虎的一声大吼,霹雳砲终于组装完毕,工匠们立即填入火药罐,将蜂巢弹塞入砲膛! “接下来,也让辽军见识见识咱们大宋最厉害的火器!”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六百八十八章 真正的威慑 “放!” 随着一声大喝,砲车中蜂巢弹朝着辽军阵中飞去,一道火线划破长空,遂即在云州城前炸响。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将一架云梯掀翻,飞溅的铁蒺藜如死神的镰刀,收割着周围辽军的生命,血肉横飞中,耶律奚底的战马受惊人立,险些将他掀翻。 耶律折本跟在耶律奚底身后,惊恐得看向云州城头,“那是什么鬼东西?” 耶律奚底神色难看,他以为宋军手里顶多还有霹雳弹,想着只要他们连续冲锋,闯过宋军的火药攻击就好了。 可什么时候,宋军又研制出了新的火器? 这东西比起霹雳弹何止霸道了一倍,便是一百倍都是能说的! 可是 “大王,怎么办?”耶律折本看着前方死伤无数的辽军心中担忧,这才刚开始啊,冲到城墙三百步的辽军除了被那东西剿杀的,其余也被云州城墙上的宋军手中的弓弩给射杀了干净。 “不过三百步罢了,只要冲过去,他们难道还能朝自己城墙打吗?”耶律奚底喝道:“冲!” 云州城头上,黄虎将最后一道青铜卡榫扣如砲轨,将蜂巢弹塞入砲膛,弹体上密布的空洞中那些铁蒺藜,很快就会嵌入辽军的身体。 辽军的重骑踏着同袍的尸体继续冲锋,距离城门还有五百步! “放!”邢敦喝道。 匠人点燃火绳,“轰隆”一声再次响彻天地。 蜂巢弹精准在辽军重骑阵中爆开,他们身上锁子甲在灼热铁雨前犹如薄纸,身下战马同样嘶鸣不已,其中一匹眼眶突然多出几个血洞,带着背上的骑兵发狂般撞向同袍。 “巨盾!”有人喊道。 可他们刚举起包铁盾牌,三枚铁蒺藜就穿透盾牌,将他钉死在马鞍上。 “大王,末将以为那东西的射程不止三百步,定然是比抛石机还要远的,大王,往后撤吧!”耶律折本劝道。 耶律奚底看着前方骚动不安的人马,他们停在同袍的尸体前,战马不安得踱步,马背上的骑兵就算看不到他们神情,也知道面上定是是惶恐无比。 怎么办? 是继续,还是撤退? 若是继续,他们今日尚且没摸到云州的城墙,已是死伤数千人,再战下去,怕要更多啊! 辽军突然停滞,可云州城头上却没有停止动作。 此刻,邢敦抬头看了一眼城头的旗帜,而后道:“换毒弹!” 砲膛里重新塞入了一枚椭圆形铁蛋,表面光滑,没有镶嵌铁蒺藜,郭进站在一旁,不禁问道:“这毒弹,是不是同殿下此前的毒飞鼠一样?” 邢敦点了点头,“是,的确是有如此功效!眼下风向正好,是以下官想着利用一番。” 说罢,铁弹已是安装完毕,邢敦看了一眼停滞不前的辽军,他们前锋此刻离云州城墙一千步左右距离。 虽然可抛得近一些,毒烟会趁着风势散开,可邢敦以为,还是让辽军再见识一下霹雳砲得射程吧! “郭将军,敢问契丹将领在何处?”邢敦问道。 郭进闻言指着辽军阵中道:“看见面前,那面狼王旗下的就是他们将领,耶律奚底,怎么,你这是要瞄准了他那儿打?” “大概有两千步了...”邢敦道了一声可惜,不过照着霹雳砲最远射程发射,释放出的毒烟应当也能让辽国将领吃些苦头。 “容下官试一试吧!”邢敦没敢放大话,他再次调整好角度和发射距离,匠人放置好铁弹之后便再次点燃了引线。 “轰!” 听到这声音,辽国军阵又是一阵骚动,看着天空飞去的铁弹,辽军们已是举起了厚盾。 “这射程...”耶律折本控制住自己想要后退的恐惧之心,咽了咽口水看向朝他们飞来的铁弹。 最前面的辽军已是举着盾牌开始后撤,铁弹在平原上爆开,升腾起一片青烟。 风将青烟刮向辽军,一个契丹小兵躲过了爆开的碎片,但他刚吸入一口烟雾后猛地掐着自己的喉咙跪在地上。 喉咙瞬间如撕裂般疼痛,他都想将手塞进去看看里头到底有什么东西在。 他不住咳嗽,咳出的沫子中带着血丝,而他已不能再开口,疼痛从喉咙口蔓延至心肺,很快夺去了他的力气,他虚弱得躺在地上,如濒死得鱼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慢慢感受着窒息的痛苦,等待最后的死亡。 “烟里有毒!”有人大声喊着,可此刻已经有无数人吸入了烟雾,向那小兵一样滚落在地上痛苦挣扎。 “后撤!快撤!”耶律折本看着越来越近的青烟,再看吸入烟雾后辽兵的模样,脸上泛起恐惧之色,不等耶律奚底下令,已是大喊着后撤。 眼下辽军哪里还管是谁在下令,听到“后撤”这两个字立即掉头就跑,耶律奚底知道再留下也是无济于事,宋军这架新的火器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他们压根没有还手之力。 青烟在风的吹拂下慢慢变淡,耶律奚底也吸入了了一些,不过因为毒性没有那么高,他只觉得嗓子有些疼,头有些晕。 但也更让他心生警惕,他在后面吸入一点点毒烟就有如此反应,可见这铁弹中毒药之猛烈。 耶律奚底带着大军折返营中,留守大营得耶律大石在瞭望塔上目睹了全过程,此刻匆匆走下,朝耶律奚底道:“他们只有一架那砲车,怎么不继续冲了?若是不间断冲锋,定能杀到城下!” “你如何能知道他们就只一架?”耶律奚底不理会耶律大石径自朝大帐走去,“说不定也是故意让你看到,好引诱我们继续冲锋,损耗我辽军战力罢了!” “那就这么回来了?岂不是白白损失了这么多人马?”耶律大石跟在耶律奚底身后道。 “你知不知道,只要大宋的火器比我大辽得厉害,我大辽就算有再多人,也没有办法!”耶律奚底突然转身看向耶律大石,“不是本大王不想打,是实在不能再有无谓的牺牲了,这些人马...” 耶律奚底转身指向身后将士,“这是大辽仅剩的精锐,难道还要让他们替宋国试验他们的火器吗?你刚也看到了,宋国不断调整角度和射程,用不同的铁弹,就是在用我大辽将士们试验呢!你要觉得本大王带兵不行,可以,你不是有一万人马吗?你来,本大王也不拦着!” 耶律奚底说完便甩头离去,耶律大石想起适才残酷异常的场景愤恨得将脑袋上兜鍪扔在地上,回头看向云州城的方向,啐道:“无耻宋狗!” 可他的无能狂怒并没有用,甚至伤不到宋人分毫,远远得,他能听见风中传来云州城头的欢呼声。 耶律大石自然不会让他麾下一万人马去送死,他回了营帐之后,想了很久后终于动笔写下今日战况,遂即派人快马加鞭送去上京临潢。 萧讨古这几日没有上朝,就好像他真的打算不参与朝政了一样,耶律郑哥这个小皇帝不见萧讨古后倒是觉得轻松了不少,坐在御座上也不觉得那么难熬了。 可是今日,他却看见那些个大臣们重新开始愁眉苦脸,以及又开始争吵,其中一人说要请萧讨古回殿议事主持大局。 耶律郑哥的脸当即便垮了起来,他当真不想看见那个凶恶的人啊! 不过,耶律郑哥并没有很快见到萧讨古,差不多在五日后,才见到萧讨古重新进了殿。 “既然还是决定议和,那便召回大军吧,不要显得我大辽没有诚意!”萧讨古看向众人,“至于宋国提出的条件,本大王相信,定会有办法解决。” 云州城外的大军撤退的时候,已是入了夏季,黄虎回了开封,邢敦按照赵德昭的吩咐,在云州创办神器局分部,除了带了内廷局十来名工匠外,其余都在云州或者附近城镇招募。 听到工钱的时候,报名的工匠从州衙门口排到了城门口,可一听要签什么保密协议,若是透露出一丝半点儿的,就要斩首抄家,他们便又退缩了。 倒不是说他们会去做背叛朝廷的人,而是 “要是晚上睡觉,睡迷糊了不小心说了一句两句的,这可咋整?也要砍头啊?”有人问道。 “就是啊,俺也会说梦话哩!” “我不光会说梦话,我还会梦行哩,要是我梦行时做工被人瞧见了,也算?” 当然,是要算的! 邢敦在筛选时便又加了一条,说梦话的,会梦游的都不成,另外,他还加了一条,酒后话多的也不要! 一个月后,分部招齐了所有工匠,在邢敦的带领下,神器局云州分部便开衙办事,第一件事便是炼制火药,再造几台霹雳砲。 而辽国逼不得已答应了大宋议和条件一事,也终于送到了赵匡胤的手中。 “哈哈哈,他们还敢威胁咱们!就让他们看看我大宋怕不怕!”朝堂上有人哈哈大笑着。 “既然已经定下,便商议如何接受银两战马等事吧!”赵匡胤朝诸人抬了抬手,“数量太多,也不能让契丹人入我大宋境,不知诸卿有何主意?”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六百八十九章 验货场 “可在边境设立一个验货场,让辽国将金银战马等在边境验过之后再由转运司转运,战马直接交给阴山南马场,金银转运入京。” 这是最后定下的方案,政令发布后,一份交给政事堂,一份则命人送去辽国。 政事堂,薛居正给赵德昭让了座,躬身道:“殿下有何吩咐?” 赵德昭朝薛居正摆手,“辽国虽然此刻认输,但说到底我们还是不能完全信任他们,在边境开放验货场后,更要强化边境的防御,我已是让神器局云州分部加快速度赶制霹雳砲,山后九州首先是云州,至少要有十二架才成,其余有个四架也是足够...” 边境预防是首要的问题,除了修筑城防之外,火器也是重中之重,“所以,各处的硝石、硫磺这些,需要优先运至云州。” 薛居正闻言点头,“好,此事...下官来安排。” 赵德昭点了点头,“当然,短时间内辽国必不敢有大动作,但要他们提供这么多战马和白银,不是简单的事,他们定会在这上面做文章。” “殿下的意思是...”王祐问道。 “在验货场设立‘验马所’,朝廷派出最好的相马师数人前去,让他们逐一检查,剔除老弱病马,交割后剪鬃为记,防止辽国人重复充数。” “殿下说得有理!”王祐点头,“辽国狡诈,他们在战中损失了这么多,定会想要以次充好,可得好好验才行啊!” “如此,白银也是命人验纯度,既然有了‘验马所’,何不再设立‘验银所’‘验绢所’,交割时除了过称外,还随机抽检银锭,用火烤验,若流黑水则拒收,至于绢也一样,随机抽检,若是其中掺了麻,也一样拒收。”王祐补充道。 “王参政这主意也是颇为不错!”赵德昭笑着点头,“不过,若他们用皮毛来抵,也可收,他们那儿不比中原,丝绢锦绸可不多。” “下官还有个主意,”王祐继续道:“如此之下,我们大宋可以以商治辽,我们可以让行商用茶、盐、瓷器换取辽国战马、毛皮,削弱辽国实力。” “可,”赵德昭点头,“还有完颜部和渤海人那里,朝廷需要出具国书承认他们的身份,若他们有请求,看情况尽量满足。” “可渤海那儿...”王祐道:“如今乌玄明和大延琳分作两股势力,朝廷该承认哪一个?” “他们啊...”赵德昭想了片刻后道:“渤海国自来以大氏为皇室正统,可先命人去传达朝廷这个意思,但具体他们听不听,咱们也不好干涉,最终哪个坐上渤海国王这个位置,我们便送国书去谁那儿!” “是!”几人俱是颔首应下。 大宋在商议如何验货,国书送到辽国的时候,朝堂上自然也为此争执了起来。 “朝中可还有不少渤海贵族及其后裔的,他们虽没有跟随大延琳叛乱,但到底作为渤海人,这份罪责怎么都该承担,”萧讨古道:“对于这些人,本大王提议,强制征收‘复国赎罪税’,按家族在渤海国的地位缴纳白银,比如大氏后裔每年缴纳一千两,其余一百至五百两不等。” “这...”有朝臣当即提出疑问,“难道不会让他们心生反感,若是再叛...” “若是敢有凡心,满门抄斩!”萧讨古厉声道:“这些贵族,本大王自会命人盯紧了,哼,不过本大王还巴不得他们敢叛呢,如此,抄家得来的钱财,倒是能为解我大辽困境了!” 殿中诸人虽不赞同,可眼下的确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另外,辽国盐场、矿产全部收归朝廷,完颜部既然已经不是我大辽盟友,那就去抢,咱们不产绢布,抢他们的貂皮来抵,还有塔塔尔部不是一直想要东侵吗?要不是咱们拦着,他们早就去了,眼下也不用拦了,让他们去!” 只要在塔塔尔部东侵女真时,他们派出些人马混着就好,还怕抢不回来什么好东西吗? “白银十万两,白银不够,就融了宫里这些银器,在里面掺一些铅或者其他不值钱的东西进去,还有,多铸造些劣质铜钱,到时候白银不够,就用铜钱付!”萧讨古想着,难不成宋国还能一枚枚验不成?十万两,他们怕是一年也验不完。 “至于战马,”萧讨古又道:“除了去草原上掳掠,另外将三岁母马、幼马也都放进去,对了,看看哪个马场有马瘟,放几匹进去!” 宋国只说要战马,可什么样的战马可没有标准,再说了,战马自己得了马瘟,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战马减少,让大辽的士兵们组建骆驼骑兵!”萧讨古补充道。 要说骆驼,比起战马来可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它们耐力惊人,可连续行军数日不饮水,宽大蹄掌不陷流沙,比起战马,更适合在戈壁地带机动作战,更适应大辽这儿的环境。 且骆驼比战马体型更大,冲锋时如移动城墙,在心理上,对于宋军更能形成心理压迫。 “可若是如此,也要往西域去采买骆驼啊!”有大臣摇头,买骆驼不要钱吗,况且如今党项也没了,原先党项的城池可都成了宋国的了。 “怎么没了党项人,西域就没地方可以买骆驼了吗?没有银子,就用东西换,人参、貂皮都可以拿来换!”萧讨古道。 “好,这些便按南院大王的话去准备,另外,”有人道:“咱们也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今后尽生活在宋人鼻息之下吧!” “可如今该怎么办?”有人问道。 “哼,本官看来,完颜部和渤海人,也不能就这么放过了,塔塔尔部去对付完颜部,至于渤海人,那就更简单了,让人去散布谣言,就说宋国支持大延琳...或者乌玄明为渤海王,反正哪个都成,让他们自己斗起来,也离间他们同宋国关系!” “还有,当初宫里头不是有不少舞姬吗?这些女子如今可值钱了,将这些人都去卖了给西域商人,听闻最多的可换百匹马,还有,我大辽有不少宋人工匠奴隶,允许他们自赎—” 这边还没说完,就听有人道:“让他们自赎?那我大辽今后匠造让谁来?渤海人的手艺可比不上宋人,还有火器得靠他们!” “本官的意思,允许他们自赎,但却还是得在我大辽做活,只不过可适当给他们一些工钱,如何?” “哈哈哈,这主意好啊,从他们手上收取一笔赎身费,却还得为我大辽做事,至于工钱,那便是另外一回事了,怎么给,给多少,不都是咱们说了算!” 商议出了个结果之后,萧讨古便散了朝会,朝其中一个大臣道:“铁骊,你留一下!” 名唤铁骊的是悌隐司陵寝使,也是萧讨古的心腹,因为他的官职,其余人只以为是商议耶律鸿德陵寝,毕竟先皇死得太仓促,一切都还未准备好,只将其尸身安置在临潢真寂寺中。 “南院大王留下官,可是为了先皇安葬一事?”铁骊说道:“景宗陵在庆州,下官已是命人在景宗陵旁修建,不过怕是得要不少时日,何况—” 铁骊话还没说完就见萧讨古摆手,刚要开口,却突然回头,看向仍旧坐在御座上的耶律郑哥,“还不走?” 耶律郑哥闻言吓得一哆嗦,之前没听到让自己走的话啊,他哪里敢走! 旁边妃子一把捞过耶律郑哥,朝萧讨古行礼后便匆匆离开。 萧讨古回首让殿中宫人全部离去,而后才道:“同先皇陵寝无关,是另外一件事。” “何事?” “经历这几场败仗,我大辽损失惨重,不仅是人马伤亡,还有兵刃...也甚是缺少...”萧讨古看向铁骊,“我大辽兵器司又不如宋国规模大,若宋国要趁机对我大辽做什么,本大王怕是兵刃不够用啊!” 铁骊皱了皱眉,不知道萧讨古这话是什么意思,自己是管陵寝的,又不是管兵器司的,这话应该同兵器司的大人说才是啊,“南院大王有什么吩咐,还请直言!” 萧讨古走近一步,压低了声音道:“先帝这些陵寝中,当初可都陪葬了不少兵刃,本大王的意思,是将这些兵刃从陵寝中取出,以供我大辽将士所用!” 铁骊当即摇头道:“不可,万万不可啊!先帝陵寝已是封闭,如何还能进去取陪葬?这可是大不敬,恕下官不敢听命!” “大不敬?我大辽都要如此地步了,先帝们若是死而复生,你觉得他们会不会同意本大王这个提议?那些兵刃放在陵寝中也是浪费,不如取出来复我大辽荣光!”萧讨古道。 铁骊闻言却也觉得萧讨古这话有理,可同时仍觉得先帝们不可冒犯,如此颇是纠结。 “本大王可不是同你商量,而是命令,铁骊,你对大辽忠心本大王明白,可事情的轻重缓急你也该懂,眼下,我大辽到了何种地步,你还不明白吗?是要这些面子,还是要里子?”萧讨古板了脸色道。 铁骊闻言无奈点头,“是,下官...遵命!” “记得,此事千万保密,不可泄露分毫,本大王不想大辽再起内乱了!”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六百九十章 筹集物资 按照萧讨古的命令,铁骊作为陵寝使,去往各处陵寝也是职责所在。 太祖皇帝祖陵在祖州,以及太宗和穆宗的陵寝,怀州的是世宗和景宗,以及帝陵附近陪葬的王侯陵墓中,也有不少陪葬之物。 反正都要打开陵寝,除了里头的铁器之外,金银器、瓷器、玛瑙珠宝这些,也一并取出来用了再说,待大辽渡过难关,届时再选更好的放回去。 想来,先帝们也会谅解! 铁骊如此安慰了自己一番,而后亲自带人前往陵寝。 “此次行动不可泄露,若谁胆敢透露出去,格杀勿论!”铁骊命令道。 这些属下都是他精挑细选忠心之人,听到要掘了先帝们的坟取东西出来用,心里虽是骇然,但也硬着头皮领命。 另一边,筹集白银、战马、绢布的事宜也在辽国展开。 渤海贵族最先被开刀! “复国税”也不是都能缴得出来,有渤海人缴了,暂得一时平安,可也有落魄的贵族压根拿不出这些钱来,只能用房宅田地来抵。 可这税也不是说收一次两次就好,是年年都要收下去的,一个人五十两银子,家中但凡多点人口,就要上百两银子,哪里有办法? 至于境内的富商们,朝廷强征店铺库银,拒缴者在其脸颊上烙上“宋谍”二字,资产全部收归于朝廷,全家发配为奴,男的做工,女的若是姿色好些,卖去西域为舞姬,又是一笔钱,若是差强人意,直接送入官营妓院,给朝廷转钱。 如此严惩之下,富商们也只好老老实实将一辈子赚来的钱交出来,换一家人的平安。 上京道一处牧场,朝廷的政令抵达,上头的要求是每户缴战马一匹,无马者以牛羊抵,无畜者征壮丁为奴。 可到了执行官员口中,便成了缴战马两匹,无马者以牛羊、白银抵,无畜者征壮丁二人为奴。 有牧民跪地哭求,却被随同请来的军卒当场射杀,尸体吊在旗杆上示众。 有了如此威慑,牧民也只好愁眉苦脸、哭哭啼啼得想办法拼凑,难免就要卖了家产来抵。 汉民聚居地,朝廷也有不同的政令,若是家中有田,便按田亩征银,每亩三钱。 同时,汉人女子擅织布,每村落出绢千匹。 若最后有断了银钱和绢布的,则用村中孩童抵扣。 往日苛捐杂税本就多,眼下又要再加三钱,便是将田产全卖了怕都没用。 而若不交,便要用家中子女来抵,就是拿着刀剐他们的心啊! 中京道,这里是奚族居住的部落,政令上要求他们每部落供绢千匹,好在这儿的执行官耽于奚族酋长威严,不敢擅该政令,上头如何吩咐的,他便命人去传达就是。 同其他的相比,朝廷对他们奚族算是优待,没叫提供战马,也没让提供白银,只让织布罢了。 可饶是如此,政令下发后,家家户户凡是有织机的,昼夜不息,有老妇累毙于纺车前,如此十日下来,也不过凑了百来匹绢。 不少奚人去找酋长诉说,他们奚族虽臣服于大辽,但男子世代为他们征战,已是足够,眼下大辽同宋国议和,要输送白银战马和绢布,他们却转嫁出来,可见他们契丹贵族,仍旧吃香的喝辣的,凭什么? 西京道,这儿生活着一些党项人,有些是早投靠了辽国的党项部落,有些是在大宋和党项打仗时逃过来的普通百姓。 眼下,他们也成为了辽国朝廷眼中的肥肉。 “贡战马三千匹,马匹不足,以妇孺充数,十名妇孺抵一匹马!”执行官将政令扔在党项人脚下,“限你们十五日之内备齐,本官会命人清点!” “三千匹?”党项部落首领猛地一拍桌子,“我们哪里有三千匹马,便是一千都没有!” “没有就用妇孺来抵,政令上写得很清楚,这也不是本官的命令,你同本官拍桌子也没用!”执行官转身就走,留党项首领在屋中捏紧了拳头。 他们投靠大辽,此前也出了不少力,眼下这番,还不是要榨干他们最后一滴血! 草原阻卜部,此前有人禀报,说是发现了一个银矿,朝廷闻之大喜,立即征发三千壮丁前来挖银矿。 矿洞像一张漆黑的巨口,喷出混着金属腥味的浊气,三百名阻卜壮丁被铁链锁成长队,佝偻着钻进地缝,辽国监工的鞭稍甩出炸响,“今日不挖够三百斤银砂,全队断粮!” “大人,将镣铐松一松吧,太疼了!”有人小声请求,他们的脚腕因为镣铐的摩擦而已是破了皮,严重的甚至露出了骨头,连走路都万分疼痛,何况还要挖矿。 “松?你们要怪就怪逃走的那五个人,要不是他们,上头也不会命令给你们上镣铐!”监工“呸”了一声,还罚老子十两白银,不赚回来都对不起银矿监工这个名头! 队伍继续沿着矿道朝深处走去,经过几个矿坑时,矿工的眼神不由自主朝他们瞟去。 忙碌的辽人工匠脸上蒙着布,手中拿着器具在提纯采出来的白银,这儿的空气中飘着刺鼻的味道。 “还看?快走!”监工的鞭子声再度响起,矿工们转回脑袋继续前行。 越是往里,空气稠得能捏出脓血来。 前方,最瘦小的阻卜矿工被迫钻入鼠洞般的窄巷,用石凿抠挖岩缝里的银线。 两旁时不时有卡死在矿脉里的尸体,眼下,成了他们的路标。 “不对,岩壁上怎么湿的?有水!”这矿工摸了一把岩壁,而后迅速倒退着朝外去,一边喊道:“不好了,要塌了,快出—” “刁奴!危言惑众!刚开的银矿,哪里会塌,还不快进去!”监工的吼声在外面响起。 他身后有矿工叹了一口气,“走吧,都是个死,一样!” 最前头的人滞了半晌,最后还是手脚并用,慢慢朝前爬去。 午时,先是细微的“咔咔”声,好像是饿狼啃咬骨头的声音,最前头的矿工抬起头,只见矿顶裂开了蛛网般的纹路。 “轰!” 主矿梁在瞬间断裂,千斤巨石猝然落下,直接碾碎了下面十几人,血浆从岩缝中飙射而出。 硫磺烟尘瞬间灌满坑道,来不及跑出去的矿工抓挠着自己的喉咙,呕出满地黑血。 矿工们哭喊着,嘶叫着,被压断了腿的用骨茬爬向洞口,身后拖出蜿蜒血痕来,连着的镣铐上,还有一截不知道谁的断腿。 监工跑出了矿洞,恐惧的眼神看向冒着尘烟的洞口,很快,有辽国工匠搬着银子跑了出来。 “怎么办?” “上头定然会派人下来核查,若是发现咱们...” “那就炸了,不然你我性命难保!” “好,反正这处也差不多采完了,待别处再开新矿,倒能省下清淤的钱!” 二人合计完,其中一人拿出火折子点燃了洞口火药槽。 爆炸的气浪掀翻哀嚎的人群,矿道在轰鸣中彻底闭合,也将幸存的矿工们永远封锁在了里面。 三个月后,萧讨古看着手上的账簿,听着下面人的禀报,眉头深深皱起。 “实收白银七万两,其中三成掺了铅,绢有十四万匹,霉烂的过半,战马六千匹,老弱占了四成,剩下的,怕还得再要两个月才成!” 萧讨古将账簿合起,他知道其中定然有猫腻,可他还得靠他们做事,就算知道,眼下也不好拿他们开刀。 只是 “你们到底是怎么下达命令的,为何会有二十七个村落反抗?屠灭二十七个村落,三个部族反了,连奚族酋长都来信质问本大王,这三个月,逃亡人口就有三万余人...” 每说一句,其余人的头便垂得更低了些。 “大王明鉴,这...也是没办法的啊!” 萧讨古胸膛起伏,殿中所有人都屏息不敢开口,最后听他道:“先将这些送去,同他们商议商议,我大辽一时之间也拿不出更多的,再放宽些时日吧!” “好,下官这便去办!”辽国军需详稳耶律盆立即应下。 为了应对此次输送,朝廷还特地组建了“辎重详稳司”,统率此次转运,而领头的官,便是军需详稳。 宋辽边境燕山南麓,大宋在这儿建了一个临时关卡,也是针对辽国送贡银的验货场所在。 负责验货场的官吏,朝廷派了曹璨前来,同时云州杨业亲率两千骑兵前来护卫,一同来的,还有一辆新制成的霹雳砲车。 耶律盆抵达验货场后,一眼就看到了那辆传闻大杀四方的霹雳砲车,不过没等他细看,引路的宋人就身后做请,“我家大人已是久候。” 两千骑兵列阵而立,甲胄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杨业骑在马上,眼神中满是睥睨,耶律盆心下一紧,快步走入了屋子。 屋中,曹璨坐在主位上,见到人后微微颔首,连笑都没笑一个。 作为朝廷派来验收战败物资的验货官,他必须展现出足够的威严。 “在下耶律盆,见过曹大人!”耶律盆朝曹璨行了个契丹礼说道。 曹璨拱手回了一礼,“耶律特使远道而来,辛苦,不知议和物资可都备齐了?” “不敢欺瞒曹大人,时间紧迫,如今我大辽只筹得白银七万两,绢十四万匹,战马七千匹,南院大王让我转告曹大人,请再给予些时日,定将剩下物资补齐!” 曹璨不动神色,“好,如此,带来的这些,便开始验货吧!”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六百九十一章 核验 一声令下,双方官员开始忙碌起来。 验货场中央早已搭起数座大帐,分别挂着‘验银所’、‘验马所’、‘验绢所’的牌子。 户部选出的几个主事郎中坐在‘验银所’中,手中拿着算盘和笔墨。 王主事命人打开第一个银箱,白花花的银锭整齐码放,他取出一锭,仔细查看成色,又用戥子称量。 “成色九成七,每锭五十两,一箱...二十锭,共一千两!”王主事高声报数,身旁官员忙抬手记下。 耶律盆站在一旁,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刀柄,“曹大人,我大辽的白银成色向来上乘,何必如此费事查验。” 曹璨笑了笑道:“职责所在,还望耶律特使见谅。” 耶律盆转头看去,‘验绢所’、‘验马所’中也俱是忙碌不停,他眉头微微蹙起,眼中闪过一抹担忧。 而这一切,都被曹璨看在眼中,他心中冷哼,虽不知他们在哪里做了什么手脚,但设立验货场不就是为了防他们这一手吗? 相信大宋的这些官员,定能将猫腻之处都查出来。 一个时辰过去,王主事头上渗出细汗,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当他打开第三十七号银箱时,眉头突然皱起。 “这里少了五锭!记二百五十两!” 耶律盆也听到了这话,“哦?或许是装箱的时候出了差错,毕竟这么多白银,有失误也可以理解,是吧,曹大人!” 曹璨点头,“对,查出来之后补上即可!” 王主事点头,继续核对数量。 “铛!”不远处传来声响,耶律盆抬头看去,见是一个宋人打扮的匠人用铁锤砸在錾子上,清脆的金属声在‘验银所’中回荡。 他布满老茧的手指轻轻转动着那枚银锭,银锭底部已经錾开一条细缝。 空气中弥漫着炭火和金属的混合气味,耶律盆神情很是不好看,指着那边问道:“曹大人这是何意?” “自然是查验成色了?难不成当真就凭眼睛能瞧出来?”曹璨朝耶律盆摆了摆手,“别急,你不是保证说你们送来的白银成色好吗?既然如此,再查一遍又何妨啊?” “大人,这里头镶了铅!”站在匠人身旁的官吏手中拿着那锭银子快步走来,“大人请看!” 曹璨接过银锭,指尖立即感受到异常的重量,他看向那条细缝,只见里头银白色的表层下赫然透出一线暗灰,压根不是银子该有的颜色。 “这一锭轻了二钱!”官吏道。 曹璨斜睨着耶律盆,将手中银子递上,“这便是你们所谓的成色?” “你宋国的官怕是老眼昏花了吧,我大辽的银子—” 曹璨见他没接且仍旧狡辩,倏地拔出腰上的刀直接沿着缝隙撬开了银层,如此一来,里面的铅块更是暴露无遗,“这便是辽国的诚意!” 辽国随行的官员们脸色也都不好看,而大宋官员脸上透着一股气愤和嘲弄。 “查,全部开验!”曹璨一声令下,宋军士兵立即将剩下的银箱团团围住。 接下来的场面很是壮观,几十名工匠同时开工,铁锤敲击声此起彼伏,被錾开的银锭在铁毡上排成成列。 随着核验的深入,发现问题的银锭比例越来越高,起初是十中有一,后来经达到十之三四。 “这里也是!” “这一箱一半都掺了铅,共计缺了五十两!” 通禀声接连不断,书记官的毛笔在账册上疯狂记录,墨迹淋漓,曹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耶律盆握着刀柄的手也越来越紧,但始终克制着没有拔刀。 “够了!”突然,耶律盆上前一步,指着曹璨道:“曹大人是要羞辱我大辽不成?” “耶律特使,是你们先用铅块来羞辱我大宋!” “胡说,”耶律盆猛地抽出弯刀,刀尖指向那些问题银锭,“这些都是你们调包的!” “铮!”曹璨身后数十名弓弩手同时张弦,箭镞寒光对准辽国众人,曹璨冷笑一声,“自从你们将银箱带入验货场,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且开箱前都有你们辽国的封印,你说,我们要如何调包?” 耶律盆语塞,刀尖微微颤抖起来,他当然知道问题出在哪儿,是他们大辽筹不够银两,这才用了此等办法。 但此刻骑虎难下,他能怎么办? “全部熔铸,按实际成色折算!”曹璨声音冷厉,“短缺的部分,还请耶律特使通知你们朝廷,和缺的那些一起,尽快补足!” “大人,验马所那儿,请大人过去!”一名官吏跑来说道,起身时,眼睛瞄了一眼耶律盆。 “耶律特使,请!”曹璨清楚,送来的这些马匹怕也有问题,朝耶律盆说了一句后,率先朝验马所走去。 “大人,”刚走进帐中,一个相马师便上前来,“这批马已经查验过半,情况不太妙!” “怎么说?”曹璨问道。 相马师朝东南角单独隔出来的一个马厩说道:“那边有十几匹马状态异常,眼结膜充血,鼻息粗重,更可疑的是,小人在清理马粪时发现有几匹排出的粪便稀薄发绿,这症状...” “不过就是长途跋涉有些疲累罢了,有何大惊小怪?”耶律盆不等相马师说完,立即开口道。 “不是疲累造成,是瘟热!”相马师蹙眉看向耶律盆,“而且会传染给其他良马,这一路走来,怕还有不少已是传染到了!” “胡言乱语!你有何证据说我大辽战马是染了病的?” “请大人移步!”相马师虽不是个重要官职,可需要极为专业的养马人才是,眼下辽国人竟然质疑自己的专业性,那就不要怪自己不客气了。 他走到马圈,抬起其中一匹马的马头,“马眼布满血丝,眼睑肿胀,眼角有白色分泌物,鼻息灼热,带着腥臭味道,还有,它都站不稳了,身躯颤抖...” 他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挑起一缕挂在马鼻上的黏液,黏液拉长成丝,“这是典型的瘟热症状,若不及时处理,不出三日,这批马要死一半!” 耶律盆闻言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常态,“马匹染病也是常事,这里有十几匹,我大辽再补上二十匹如何?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二十匹?”曹璨嘲讽道:“耶律特使可知瘟热传染之快?现在已经有十几匹出现症状,接触过的马匹都可能被传染,按规矩,这批病马必须立即处死焚烧,你们需补足一千匹良马才行!” “什么?”耶律盆勃然大怒,“曹大人未免也太狮子大开口了!” “那不然,这批马还请耶律特使全部带回去,再重新送来健康完好的良马万匹,本官会将此事上报朝廷,再给你们些准备时日,这提议,如何?” “曹大人好大的官威,区区十几匹病马,就要我大辽重新换万匹良马来?若我大辽不认呢!” 曹璨平静得注视着夜里喷,“那本官只好在交割文书上注明,辽国未能如约交付合格战马,并奏明官家,到时和议作废,重启战端,责任全在辽国!” 风突然大了起来,卷着沙尘从两人之间呼啸而过。 耶律盆的脸色在阳光下阴晴不定,他握刀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临出发前,萧讨古同自己关照过,不管这些有问题的物资最后会不会查验出来,都不能再起事端。 若能顺利交割是最好,若不能,宋人的条件便先答应下来,至于怎么处置,待会去后商议。 终于,他狠狠一甩袖子,“把这些瘟马烧了,禀报朝廷,再调一千匹良马过来!” 曹璨笑着拱手道:“耶律特使明理!” 之后,验绢所自然也发现了问题,霉变有,掺麻的也有,也都全部剔除在外。 最后交割文书上,说好的银两七十万不过只五十万两,合格的绢只有一百万匹出头,但加上二十万张各色毛皮,也算补上一些,他们大宋也认,战马加上补的一千,还需送来四千匹。 看着辽人远去的身影,曹璨忍不住“呸”了一声,“偷奸耍滑,真当大宋好骗啊!” “能拿出这些,看来辽国已颇是困难,接下去的物资,还不知要几时才能送来!”杨业上前说道。 “殿下说了不急,时不时派人去催一下便可,至于能不能真的送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真什么都没了,再逼也是逼不出来的。 不过这才第一年呢! 慢慢来! “好,本将便回云州了!” “杨将军,”曹璨却是忽然将他唤住,“听殿下说,您准备同朝廷申请常驻云州?” 杨业停下脚步,“是,山后九州打下不久,郭将军、何将军他们也都要回到自己驻地,本将想着,倒不如就留在云州,替朝廷守着边境。” “杨将军大义!”曹璨不禁抬手,“不过,我也有这个想法,我想去河西,选一处关城驻守,如此,十娘离家还能近些!” 杨业笑了笑没有说什么,想是一回事,朝廷允不允是另外一回事,他这奏本递给朝廷已有十五日,可还没见到回复,也不知朝廷是个何意? “成了,待物资清点装车完毕,我就回京去了,杨将军保重!” www.b9744.icu。m.b9744.icu 第六百九十二章 奇怪的皇帝 “杨业的奏本,二郎可有什么想法?” 垂拱殿偏殿,赵匡胤、赵德昭同赵德芳相对而坐,面前放着御膳房呈上的午膳,刚过了夏至,天气愈发热了起来,是以三人面前摆放的多是冷淘面、凉面等清凉消暑的食物。 赵匡胤用的是一碗冷淘配紫苏饮,柑橘汁和面制成绿色面条,看着都解暑,过冰水后配鸡丝、胡萝卜丝、清凉爽口。 紫苏饮则是用紫苏叶烤干冲泡,可祛湿提神,赵德昭觉得若再里头加点儿牛奶,则便是现代的奶茶了。 赵德芳用的是冰雪凉水,就是用井水冰镇的米水饭、水晶皂儿及冰镇鸡头米混合一起,甜滋滋冰冰凉,很是开胃。 赵德昭同样用的冷淘,外加一份荔枝膏水。 荔枝膏水自然不是荔枝做的,他可不似唐明皇非得为了搏杨贵妃一笑让人千里送荔枝入京,没有现代物流,不管是岭南的荔枝还是巴蜀的荔枝,正常运送都会坏,若要吃新鲜的,则必定会劳民伤财。 荔枝膏水是以乌梅、砂仁等熬煮成膏,再冲水后便能呈现荔枝风味,眼下市井中也是常见。 此刻听到赵匡胤的问话,赵德昭放下手中的荔枝膏水回道:“山后九州收回后,朝廷便要考虑守城问题,儿臣说句实话,杨业早先在太原时,便同辽国交手多次,对于他们的作战方式很熟悉,加上如今有城防手册加筑云州,以及神器局制造的霹雳砲,杨业若留在云州,可谓如虎添翼!” “其他几座城呢?二郎可觉得哪个合适驻守?”赵匡胤又问。 赵德昭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爹觉得,如今我大宋打下山后九州,该如何部署防范契丹?” “四郎以为呢?”赵匡胤却也没有回答,而是转头问向了赵德芳。 赵德芳还拿着碗慢慢喝着糖水,他脑中想的是霹雳砲还要制多少出来?山后九州的就云州分部打造就好,山前七州的怕是得从开封运。 其实,他还有个想法,不若就在太原也办个分部,开封生产的可借水路朝南边运去,太原生产的供中原,云州的供山后,如此一来,转运则更为简单。 他正思考怎么同官家提,就听官家问题问到了自己头上,他顿了顿,而后开口道:“如今我大宋同辽国边境朝北推进了约有三百里,儿臣以为,自西向东可分为三段,西段便是太行山至燕山山脉,居庸关、古北口还有松亭关这些,依托燕山山脉,可构建山城防御,不让辽国骑兵通过。” 赵德芳说着,眼神不由自主瞟向赵德昭,见他朝自己点了点头,似是鼓励,便多了几分信心,继续道:“中部是自燕山至渤海故国一段,儿臣以为,可以幽州为中心,东至蓟州,西接紫荆关,形成山前防御。” “还有一段呢?”赵匡胤点头问道。 “还有就是东部,便是平洲、营州,在榆关可驻水军,防止辽军绕道从渤海登陆。”赵德芳说道。 “四郎有进步...”赵匡胤笑着夸了一句,遂即道:“可山后九州,在辽国手中多少年月,城中有契丹人,有渤海人,还有我汉家子弟,虽朝廷给予红契,可让他们选择离开或者留下,但留下的,有多少是真心,有多少会危害我大宋?” “爹的意思是...城中还会辽国的细作?”赵德芳问道。 “定是有的!” “爹,儿臣以为可强制迁徙。”赵德昭突然道:“将河北、山东豪强地主迁至燕云,同时迁部分燕云人口至中原,一来可防止地方势力坐大,二来,也能想在燕云搞事的人无从下手!” “是个好主意,正好沈义伦丈量田地一事,查出不少隐匿田地的豪强来,就将其中部分迁过去,朕允他们用中原一亩地换燕云一亩五分,再免他们一年税!” 山后九州本都在免税范围内,说起来,免税这一条实在不能算对他们的特别优待。 “至于四郎适才说的那些,儿臣还有些补充。” “你说!” “儿臣以为,可组建一支燕云边军,从西北调遣精锐驻防,辅以当地归附的汉军,形成混合编制,既利用西北军战力,又可通过本地兵熟悉地形,同时,将部分禁军前置比如檀州,缩短战事响应时间。” “可以尝试!”赵匡胤点头。 “另外,可在边境施行‘军户授田’,每兵卒授田五十亩,战时为兵,限时务农,种植耐寒作物。”赵德昭又道。 “爹,二哥,我还想到一个,”赵德芳身子前倾,“能不能重新修一下永济渠,这样的话,江南漕粮可以直接抵达幽州,减少陆运损耗。” 安史之乱导致永济渠河北段疏于维护,部分河道被冲毁淤积,后来,河北三镇为阻截中央军粮道,人为破坏堤坝,致使永济渠北段逐渐淤塞。 后来,黄河时不时的决堤,也对永济渠山东段造成了影响,河道慢慢被泥沙覆盖,江南到北方的漕船,基本到了山东就无法再往前,只能转陆运北上。 另外一个一直没有清理淤塞的缘由,也是因为彼时燕云十六州在辽国手中,若是疏通,不是方便了契丹兵马由水路南下吗? 眼下,燕云十六州收回,永济渠便完整得在大宋手中,重修河道只会给大宋带来方便。 赵德芳说完后眼睛亮晶晶得看着二人,他觉得二哥这么有本事,自己也不能什么都不懂,此前因如何将霹雳砲运去云州,他一点忙也帮不上,回去后也刻苦了好几日,熟悉北上的各条路径,这才发现了永济渠这个问题。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四郎当真进步神速,竟然连这一点都想到了!”赵德昭笑着比了个大拇指,而后朝赵匡胤道:“儿臣也觉得四郎说得很对,永济渠可以重新疏通,如此,南方漕粮可直接运抵燕云。” “修河道...这可不是小工程,”赵匡胤想了想,“再说,如今咱有合适人选吗?先说明了,黄河那儿的人可不能调回来!” 黄河河道淤塞的问题年年需要清理,是无论如何也走不了人的。 “爹放心,儿子有人选推荐!”赵德昭信心十足。 赵匡胤想起自己这个儿子的经历,看着他脸上洋溢的信心十足的笑容,心中却又叹了一口气。 他眼下这点儿信心,可都是吃了多少苦换回来的啊。 “你且说说!”赵匡胤想着也就走个过场罢了,二郎看中的人想来不会有问题,届时直接让吏部下令就好。 “江南国旧臣乔维岳、杜镐,吴越旧臣胡思进、罗处约,这几人都会治水,爹可找他们问一问,若行,顺便将自杭州段起的运河,以及淮南水系也都疏通疏通,重新规划一下!” 反正如今不差钱,明州市舶司的收入便能覆盖这些费用了! “官家...”便在此时,外头突然有人传话。 “何事?” “官家容禀,违命侯今日又饮醉了...” “违命侯?李煜?”赵德昭闻言看向赵匡胤,却见他闻言丝毫不见惊讶,知道李煜怕是经常如此了。 “爹,这违命侯委实太过难听了些,不如改个称号吧,也显官家仁慈!”赵德昭觉得李煜怎么都曾是一国皇帝,他不主动归降大宋,到底也有些气节在里头,违命侯这称呼,太过羞辱。 再说了,李煜军事能力不行,但怎么说,也算是个好皇帝,要不然,为何江南的百姓到现在还有念着他的? 赵匡胤却是摆了摆手,“此事,便留给你去做吧,爹下旨封他为违命侯,爹不改!” 说罢,赵匡胤朝外吩咐道:“传李煜入宫用晚宴,顺便将乔...” 赵匡胤没记住赵德昭报的那几个名字,赵德昭立即将四人名字告诉了外头宫人。 “将他们都召进宫来,今晚赐宴!” 晚上赐宴,所以赵德昭和赵德芳用完膳后便离开了垂拱殿,可一路上,赵德芳却是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怎么了?”赵德昭拍了拍他的脑袋,“爹今日可没训你,还夸了你,怎么还不高兴?” “二哥,你可觉得奇怪?”赵德芳抬头看向赵德昭,“我总觉得爹对我的态度有些怪怪的,他往日说些军政大事,怎么会来问我的意见?” “这还有为什么?定是因为我们四殿下长大了,能担事了,再说了,也上朝上了不少日子,听听你的看法有什么奇怪的?”赵德昭笑着翻身上马,“你呀,别多心,爹能有什么奇怪的,无非就是盼着咱哥俩守望相助罢了!” “二哥说得对,”赵德芳上了自己的马,“二哥放心,我一定好好用功,今后为二哥分忧!” 赵德昭笑了笑,“行了,你神器局还有不少事,赶紧去忙,晚上别忘了赴宴!” 赵德芳笑着朝赵德昭挥了挥手,策马朝神器局而去。 在他离开后,赵德昭脸上的笑容却是淡了下来,赵德芳能感觉到的事,自己自然也察觉到了。 他前几日已是问了周井,还特地去太医院寻了院正,可无论周井还是院正,都说官家一切正常。 难道是他们多心了? 可今日说起李煜的封号,官家却说留给自己来办,这话太过蹊跷!难道自己还能跳过官家下命令的? “不如过几日让安安去套套话...”赵德昭在心中想着,安安是官家最宠爱的孙子,他去套话,说不定能套出些什么来。 www.b9744.icu。m.b9744.icu 第六百九十三章 李煜的心结 夜幕降临,紫宸殿内已是布置妥当,金丝楠木案几排开,铺锦列绣。 青铜鎏金的烛台照得殿内如白昼明亮,琉璃夜光杯、青玉酒壶放在案几上,皆是江南贡品。 乔维岳同杜镐走在一起,神情颇是紧张。 他们入宋后做的官都不大,一个在工部,一个在集贤院做校理,不过都是七八品的小官,可今日却收到宫中旨意,说要他们来参宴。 要知道,当初跟随国主初入京师,他们二人也是没资格参加官家宴会的。 二人身后不远,是吴越旧臣胡思进和罗处约,他们虽没有紧张,但却讶异。 胡思进是武将,当初平定江南国时他还任了先锋,回来后也升了一级。 “该不是官家又要打仗?”胡思进小声嘀咕道。 “那叫我来做什么?我又不是武将!”身旁不过二十来岁的罗处约小声道;“我就一个著作郎,平日在衙门里头写写诗文,难不成你去打仗,我去给你写诗鼓舞士气?” “荒谬!”胡思进哼了一声。 “胡将军你看前头,那两个江南国的,也都是文官,不会是打仗!”罗处约挨近胡思进又道。 “违命侯到!” 四人听到声音同时回头,就见不远处走来一个人影,不是李煜又是哪个。 乔维岳和杜镐二人立即躬身退到一边,看着从前的国主从自己身前走过。 “国主也来了?”乔维岳说道。 “还国主...不怕被人听到问罪?违...定是陛下传来的。” “走吧!” 待李煜走入殿中之后,这二人才跟了进去,胡思进和罗处约摇了摇头,好在他们国主争气,如今为大宋练海军,这地位可比违命侯要高多了。 李煜脚步沉重,头脑也沉重,白日的一场大醉此刻并没有清醒,他不知道刚才站在一旁让自己先进殿的是谁,好似有些面熟,想来也是从前的臣子。 现如今啊 李煜入殿后停下脚步看了看,遂即选了靠殿门的一个位置坐了下来。 现如今,从前的臣子大多在朝廷某了份官职,渐渐的,似乎也真的是宋人了,同宋臣谈笑风生,为大宋兢兢业业。 反而是自己,违命侯违命侯,这个名字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的身份。 看似清闲领着俸禄,要酒便有酒要肉便有肉,锦衣华服也不缺,可进到这殿中,却只能坐在靠大门最近的位置。 冬冷夏热,受尽冷眼。 穿着太子袍服的赵德昭便在此刻走入了殿中,诸人当即上前行礼,赵德昭笑着颔首,遂即看到站在末尾的李煜,走上前去道:“你怎么坐在这?随我来,正好有事同你说。” 李煜迷茫得看着赵德昭,见他转身朝殿中走去,脚比脑子快,这就跟了上去。 “你坐这儿吧!”赵德昭在上首第一个位子坐下后,朝身边拍了拍,“坐吧,今日不是什么要紧的宴会,坐哪里都行!” “多谢太子殿下!”李煜依言坐了下来。 如此,乔维岳和杜镐倒是不为难了,他们本来看着李煜坐在末位,还想着怎么办呢? 他们可不如徐铉、韩熙载几位大人身份高,也没这个胆量坐在国主上首位置。 “殿下有何事同下官说?”坐下后,李煜微微侧了身子,恭敬问道。 “听闻先生近日少食寡饮,可是府上庖厨不佳?亦或是开封的口味不合先生胃口?” 李煜一怔,躬身道:“劳殿下挂念,是臣...脾胃不佳!” 赵德昭叹气,亲自倒了一盏茶递过去,“前日偶得先生旧作《玉楼春》,‘晚妆初了明肌雪’一句,我临摹百遍仍不得其神韵,特请先生指点。” 这是自己亡国前的词,写尽江南宫闱旖旎,李煜想到这儿,心中的刺似扎得更深了些,疼得让他呼吸不过来。 赵德昭看他这副神情,小声道:“先生可知,江南百姓对于先生的词可一直在传唱,并未因先生身份的变化而有所不同,而朝廷,也并没有制止此等行为。” 李煜抬头看向赵德昭,不知他这话是何意,过后心头一颤,忙低头道:“亡国之音...不值一提...” 是自己大意了,这位太子可不是当真像表面看上去这般,他这番话说不准有着更深的意思。 难不成是因为前日作的那首词? 当时写完自己便后悔了,可实在舍不得丢弃,便收在了一旁,府邸有几个是他心腹?定然是禀报给了太子殿下,这才来敲打自己了吧! “不...”可李煜却听赵德昭说出了意料之外的话,“他们唱的不是亡国之音,是‘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是惜时,是人生共有的遗憾。” 一阵沉默,衬得周围的谈笑声如此突兀。 “殿下,”李煜却是突然笑了起来,他重新看向赵德昭,“殿下可知道‘违命侯’三个字怎么写?每一笔,都好像是用下官...下官的血写成。” “也不过是个名称罢了,韩信当初被封为淮阴侯,难道韩信就会一直想起淮阴街头胯下之辱吗?司马迁还在《史记》中为其单独立传,丝毫不影响他‘兵仙’之称,先生虽是违命侯,可能写出如此词作,当得起一声‘词帝’,何必如此自伤?” 这些话不受控制地朝李煜耳中钻去,他身子止不住颤抖起来,‘词帝’? 大宋的太子殿下竟然称自己为‘词帝’? 这是真心,还是 “殿下高看我了,如今的我...” 李煜不禁哽咽起来,抓起茶盏一饮而尽,却呛得咳嗽不止,眼角泪花闪烁,赵德昭只当看不见。 “那些臣子忘了!”李煜却突然不想猜了,管殿下是真心还是假意,是安慰还是试探,他都不想再猜了,这些话,憋在心中太久太久,就算说完之后被赐死也罢,他再不说,迟早也会憋死。 “徐铉、韩熙载...他们穿着朱紫官袍的样子...他们还能挺直了腰板站在朝堂上,他们还能为江南百姓做些什么,可我呢?我呢?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就是废人...” “先生恨他们吗?” 李煜摇头,抬手擦了眼角泪滴,“我不恨他们,我恨的是,他们还能往前看,而我...却只能活在梦里!” “我也常做一个梦!” 赵德昭目光灼灼,“我总梦见自己被我三叔杀死,死在北伐的路上,死得冤屈窝囊,醒过来恨不得直接提刀将他砍了...” 说到这儿,赵德昭在李煜眼中看到了震惊,遂即笑着又道:“先生用梦折磨自己记,可我并没因为这个梦而恐惧退缩逃避,而是鞭策自己要比我三叔做得更好,你看如今,死的人是他!” “殿下...”李煜从前也听闻大宋的晋王同豫王争斗得厉害,可眼下见殿下提起,却是轻飘飘得,好像说的不是他自己的事一般。 “做梦不可怕,可怕的是...连梦都不做了!”赵德昭说完,将茶盏摆在一旁,提了酒壶在琉璃杯中倒了一杯酒,“敬先生,愿先生今后多做些美梦!” 李煜接过酒盏,片刻后站起身来,恭敬长揖,“下官,多谢太子殿下!” 是啊,活在梦里有什么可怕的,可怕的事,连梦都做不了! 其余人的目光一直留意着两人,他们不知道太子同李煜在说什么,只见李煜神情变幻,时而惶恐,时而震惊,时而若有所思。 眼下,李煜同刚进殿时仿若不一样了,却也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好似身上活人的气息多了些,不再是那副死气沉沉,好似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 是殿下劝解的吗? 殿下,对他到底说了什么? “二哥,你们在说什么?”赵德芳从神器局匆匆而来,还以为要晚到片刻,不想入殿时见官家还没来,而赵德昭同李煜坐在一起说话,便兴致勃勃地上前去。 “在说作词的事,”赵德昭看向赵德芳,“学问上你可该同重光先生好好请教才是!” 赵德芳“嘿嘿”笑了几声,而后朝李煜拱了拱手,“好,今后我也试着写写,不过定然是没有先生写得好的,二哥让我同你请教,待我闲了,定去寻先生!” 李煜受宠若惊,忙摆手称“不敢”,可赵德芳已经不在听了,他转头看了一圈道:“怎么官家还没到?不会又在陪安安舍不得走吧!” 自从安安入了宫后,官家当真是一有空闲就去陪孙子,他们这俩儿子都得靠边站! 正说完,就听一声唱喝,所有人立即站起声来,就见皇帝牵着安安走入了殿中。 “果然,我就说嘛!”赵德芳行礼时嘀咕了一句。 安安看见自己爹,抬手朝他挥了挥,赵德昭无奈摇了摇头,官家当真太过宠爱安安,如今连这宴会也都要带着。 “免礼,都坐吧!”赵匡胤让周井在自己座位旁摆上一张小桌,命人端来点心果子,而后才朝诸人道:“想必你们定都不知今日为何唤你们来,太子,你来说吧!” 赵匡胤说完,就把桌上一道樱桃煎端给安安,“吃这个,这个甜!” 赵德昭在心中轻叹一声,而后看向诸人说道:“孤在诸位入京后,也去吏部看过诸位生平,此次请诸位前来,是为一事,重修永济渠,以及淮南河道。” www.b9744.icu。m.b9744.icu 第六百九十四章 修渠一事 听闻是要重修永济渠和淮南水道,在座诸人也明白了过来,也是,若说他们...除了李煜之外...还有共通点的话,那便是对水利或多或少都沾那么一点。 “漕运关乎国计民生,还望诸位畅所欲言!”赵德昭见他们谁也没有开口,又补充了一句道。 杜镐闻言起身,朗声道:“殿下,下官不曾治过河道,不过就是研究了些史料,也不知说的有没有用处。” “无妨,你且说来!” “下官以为,治水当先明其源流,永济渠自隋炀帝开凿,历唐至本朝,屡修屡淤,下官曾考《水经注》,知此渠易淤之因,在于黄河泥沙冲击,若要长治久安,当仿汉时‘引清济浊’之法,于上游分引清水冲刷河道。” 赵德昭点头,遂即道:“杜校理博古通今,此言甚善,只是如此一来,工程浩大,如何调度?” 杜镐转头看向乔维岳,“具体实施,乔大人要比下官知晓得多!” 乔维岳闻言瞪了杜镐一眼,他一个知其理论的说起来简单,可具体实施,却是难的,他倒好,直接甩给了自己。 “下官记得,乔维岳在江南时,也曾为淮南转运使,好似曾改良过水闸?”李煜突然开口道。 乔维岳忙躬身道:“是,下官依据运河水量改良水闸,可让漕船通行时逐级升降,省却拉纤之苦,今永济渠淤塞,下官以为,也可分段疏浚,并设复闸以调节水位,如此,既免泥沙沉积,又利舟楫通行。” 乔维岳说着转头看了几眼,见没有笔墨,说道:“下官届时可将图纸画出,何处设斗门,何处拓宽河床,若辅以杜大人‘引清济浊’之法,想来定事半功倍!” “《唐六典》有载,昔年修漕渠,须调民夫十万,耗粮五十万石,今若仿效,需先核算国库能否支撑吧!”说话的是赵德芳,他今日得了皇帝的话,也去了趟工部,将曾经修河道的记载翻了不少,其中都记载了修渠花费,可都不是小数目。 “下官建议可分三年施工,先疏浚要紧河段,再逐步完善,以免劳民伤财!”杜镐说道。 “耗费问题,届时得由你们出了方案计划之后才能核算,先不说这些。”赵德昭对于大宋如今的收入是有信心的,若实在紧张,那就先修永济渠,淮南其余河道缓一缓再说。 先提出建议的都是原江南国的人,眼看着连李煜脸上都多了几分笑模样,胡思进和罗处约二人对视了一眼,心想他们吴越水系也多,不就治个河吗?有什么难的! “殿下,”罗处约起身朝赵德昭拱手,“下官有一法,或可助乔大人精准测定河床淤泥深浅,名曰:水平测淤法。” “哦?还请详述!”不说赵德昭,便是乔维岳都来了兴趣,这名字他可没有听说过。 “还请殿下给下官一张笔墨纸张!”罗处约道。 赵德昭朝宫人挥了挥手,很快有人取来所需之物摆放在罗处约面前,他拿起笔勾画河床剖面,解释道:“永济渠年久淤塞,但各处深浅不一,若盲目疏浚,或挖浅不足,或掘深过甚,徒耗人力,下官此法,乃借水行平处之理,以木制测具,量河底淤泥。” 说完,罗处约也已经在纸上画完,他指着图纸道:“取轻质硬木,制成长杆,杆上刻尺度,顶端系小旗,于两岸立桩,拉绳为基准线,确保测量时绳平如准,而后,将浮标垂直插入水中,直至触底,观察水面所淹刻度,即可知该处淤积厚度。” 乔维岳和杜镐二人懂河道治理,故在罗处约说完后,他们已是大致明白如何操作,但赵德芳站在一旁却是看得皱眉,罗处约又看了一眼赵德昭,见他神情平静,看不出什么来。 思考了一瞬后补充道:“具体施行时,可将疏浚河段每百步设一标记,编号记录,测淤时,二人立于船侧,一人持测杆垂直下探,另一人记录刻度,每标记处测三次,取均值,以防误差,最后将数据汇总,再标注何处需深挖,何处可浅疏。” 这法子,较传统目测估挖来说更为精准,避免无效施工,同时更能节省人力,若按照他这么说的话,赵德昭在心里默默算了算,测淤仅需小船两艘,测杆十条,记录小吏两人,三日便可测十里。 “妙哉!”乔维岳抚掌大赞,“昔年治淮,下官尝苦于淤测不准,罗大人此法,补我之缺啊!” 杜镐点头,“若辅以《太白阴经》中测平技术,或可更精。” “好,那便请诸位详细给出图纸以及施行计划,我会让户部算出耗费,具体再行商议。”赵德昭点头。 “殿下,”胡思进哪里能落后,此刻也抱拳朝赵德昭道:“殿下,治水需人力,若全征民夫,恐误农时,下官请调厢军协助,既可监工,又能防河工懈怠,另外,下官也愿派兵巡视河道,以防水匪,保漕运畅通。” “若是如此,还请朝廷拟一份诏才好,治水乃利民之举,然百姓恐有疑虑,若朝廷告知百姓修渠一事,且言明不误农时,不增赋税,便可使民安心!”杜镐又道。 “好,”赵德昭点头,回头看向赵匡胤,“不知官家可还有吩咐?” 赵匡胤虽陪着安安说话吃饭,但耳朵却将他们适才的话都听了进去,此刻只摆手道:“你自去办便好,朕对水利修渠也不明白!” “是,臣遵旨!”赵德昭得了话,朝杜镐道:“拟诏一事,便交给杜校理吧,三日...不,五日吧...五日后还请诸位带上图纸和施行方案,来太子府再行商议,如何?” “是,下官遵太子殿下之令!”诸人齐齐躬身应下。 商议完毕此事后,宴会才算真正开始,诸人此刻也放松了心情吃吃喝喝,但口中说的还是适才商议的修渠一事。 而起初明显的江南国和吴越国两派,眼下也坐到了一起去,说到兴起时频频拱手夸赞,倒是有种相见恨晚之感。 “爹,”赵德昭转过头去,见安安站在自己面前,“好久不见爹,爹身子可康健?” “放心,爹和娘还有弟弟妹妹们都好,倒是你在宫里这些日子,哎哟,胖了呀!”赵德昭捏了捏安安的脸颊,“是不是没有你杨姨盯着,疏于练武了?” 安安忙摇头,“没有,每日都练的,就是...” 安安扭头朝赵匡胤看了一眼,见他没有看着自己这儿,才小声道:“祖父每日都送好吃的来,一天要送好几次,我和惟明两个人一起吃都吃不完,可不吃又不成,是圣恩,哎,这才胖了好多!” 安安叹了口气,语气颇是幽怨无奈。 赵德昭笑着凑上去小声道:“实在吃不完也没办法,届时赏给宫人吃,这几日爹也同祖父说一说,你们就暂且再忍耐几日!” “今日就说!”安安扯了扯赵德昭的衣袖,又挺着自己小肚子,“再多吃一日的点心,我这小肚子就要跟熟透的西瓜一样啦!” 父子二人叽叽咕咕说的话,赵匡胤听不见,心里头痒得厉害,待宴会散了之后,他忙不迭将父子二人招到身前,“刚才背着朕说什么呢?” 赵德昭也没瞒着,伸手戳了戳安安肉嘟嘟的脸颊,“爹你看安安这长了多少肉,再下去可要成个蹴鞠了,您可不能再命人送点心给他吃了,况且,太医也说过,小孩子不能吃太多甜的,也不能吃太饱太撑,于身体不好,您也希望安安健健康康的,是不是?” 赵匡胤听了这话本来还不乐意,可后来涉及到乖孙的健康,也不敢马虎了,“成成成,我知道了,我少送几次。” “祖父,就一次,一日送一次就成,安安吃不下!”安安捧着自己的肚子苦着脸朝赵匡胤道,一副撒娇模样让赵德昭怀疑自己生了个女儿。 “好好好,安安说一次,那祖父就送一次,不让安安吃多了!”赵匡胤却很是受用,立即点头。 赵德昭不由叹了一声,拱了拱手转身便走。 让这爷孙俩腻歪去吧! 后面的几日,那四人更是忙碌了起来,也时常聚在一起商议永济渠疏浚一事,不管是江南国旧臣,还是吴越国旧臣,看到此番情景也觉得稀奇不已。 从前就算不是有仇吧,但绝对不会主动凑在一块儿说话,便算因为政务不得不交流,能用一句话说完的绝不会用三句,更别说还能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 此等情景传入赵德昭耳中后,他不禁连连点头,“甭管从前是哪国的,如今都是大宋朝臣,哪里还能有隔阂到见面都不打招呼的,这可不对!” “殿下说的是,”吕蒙正也符合道:“无心插柳柳成荫,借着修渠这事啊,朝中的这些官吏们也能好好反思一下,今后想来也能平心静气得坐下商议政事,于朝廷定是有利。” “那是自然!” www.cb3fe3k334.sbs。m.cb3fe3k334.sbs 第六百九十五章 考校 五日后,乔维岳四人带着图纸去到太子府求见。 “殿下,下官这几日检《水经注》、《元和郡县图志》,发现隋大业四年旧渠比今偏东三里,下官提议,可改线避开淤积严重河段,这是下官重新绘制的古今渠线对照图,还请殿下过目。”杜镐将手中一份图纸递上。 赵德昭翻看一番,手稿上清楚得画出了隋朝开渠时的线路,的确和眼下的比较有了偏差,想来便是因为淤塞导致。 若按照新线路来修,当能节省不少银钱和人力。 这幅图可也来之不易,这五日来,他们四人衣不解带,翻遍了无数史料来查找永济渠当初线路,以及发生偏差的缘由。 随后,杜镐提出不能太过依赖唐代文献,若有因为黄河泛滥改道后新淤积区,则不会都记录在册。 是以,他们又翻找开宝年间黄河汛情图,叠加分析后才绘制出了线路,而后再配合舆图,标出是否要占用民田以及其他障碍物,方便届时让户部核算补偿费用。 而江南国和吴越国画图标准也没有统一,乔维岳的复闸图用丈尺标注,可罗处约的水平测淤法用的是计里画方。 另外,在工期上也有矛盾,比如测淤图显示魏州段需工期六十日,而复闸图则需要九十日。 以至于分别画的图纸最后合不上,最后还是工部尚书让他们改用京师标准舆图格式,纵向每寸折百丈,横向计里画方,这才将图纸统一了起来。 遂即,杜镐提议制定工程进度对照表,就说魏州这一段吧,测淤六十日,建闸九十日,疏浚四十日,再留出十日的空余来,防止有意外发生耽误工期。 改进之后,总工期原定三年的,眼下却发现可缩短至两年半,如此的话,想来费用也能节省不少。 “好,待户部根据图纸算出具体花费,宫中落印之后,便可开始施行,这几日辛苦了!”赵德昭收起图纸,他们笑着说道。 “不敢言辛苦!”几人起身行礼离开。 赵德昭将这图纸送去政事堂过目,又让户部根据图纸计算出所需花费来,户部动作快,没两日就给出了重修永济渠所需要耗费的人工和钱财,送去了太子府邸。 首先是人工费,征调河北、京东路民夫共计五万余人,分三番更替,每番一万六余,每番役四十日。 每人日给米两升,钱五十文,合计需米十二万七千二百石,钱十五万九千贯。 其外,还有木匠、石匠等专业工匠六百人,这些人工钱稍高些,每日给钱二百文,合计便要七万二千贯。 人工费之外便是物料费,木材、石料、铁器等,合计也要四万余贯。 而运输这些物料的费用也要不少,漕船六千贯、车马转运四千贯,便要一万了。 其余还有官员廪给,包括监工、吏员,以及受伤之后的汤药、抚恤伤亡,共计两千贯。 “是以,所需粮十二万七千二百石,钱二十八万六千五百贯!”户部官员报完账之后将册子奉上,心中多少有些发虚。 要知道,他们户部连夜算出了这笔账,看到最后这数字后不免惊慌,光一个永济渠就要耗费这许多,若还要再加淮南其他水系,国库也不知还够不够。 赵德昭接过账本点头,“孤知道了!” “不知殿下要如何支用?”户部官员又问。 “河北路夏税折纳三成,淮南盐课拨付二成,其余的,京师国库出,应当是够!”吕蒙正翻着手中册子朝赵德昭道:“待年底市舶司的税银到了,便能补上这五成!” “如此,那便这么办!” 遂即,赵德昭又拿着图纸和户部账册入宫,赵匡胤不在垂拱殿,听宫人说是去了宫学,赵德昭叹了一声,转身朝宫学而去。 宫学设在资善堂,这一路过去也不远。 赵德昭走进资善堂大门,一眼就看见站在窗外的赵匡胤,周井听见脚步声回头来看,见是赵德昭便想要开口说话,不料赵德昭却是朝他摆了摆手,而后轻手轻脚得猫上前。 他也想看看官家到底在看什么! 只见屋中,一个翰林学士端坐于青玉案前,手中拿着一卷《春秋》,目光却落在对面两个人身上,一个是安安,另外一个便是赵惟明。 “郡王殿下,”翰林学士缓声问道:“《左传》有言,‘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此语当作何解?” 安安此刻神情严肃,稚嫩的脸庞上透出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同往日那副样子完全不同,赵德昭心下也忍不住起了好奇心。 这么小年纪,他当真能懂《左传》? “学生以为,为政者当以宽厚为本,但遇奸恶亦不可纵容,譬如农人育苗,需以细雨润之,但若遇蝗害,也当及时扑面,如此,方能护得良田丰收。” 赵德昭心下说“好”,却见身前赵匡胤也频频点头,看来对安安这番作答也是满意。 再看屋中,翰林学士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却故意追问道:“若依殿下所言,宽猛之间,孰轻孰重?” 安安不假思索,“学生曾听父亲教诲,天下至柔者莫过于水,然滴水可穿石,仁心虽柔,久之却可化刚强,故宽仁当为先,刑法乃不得已而用之。” 安安声音清亮,提到赵德昭时,眼中尽是敬慕之色。 赵德昭唇角忍不住上扬,安安没进宫那会儿,自己虽不会陪着读书,但也会同他说一些外面的事,没想到他都能记在心中,当真欣慰。 可赵匡胤心里却泛起了酸,他自认为这个皇帝做得也还不赖,安安却还是先想到了二郎,看来,自己陪他的时间还是不够多! 翰林学士捻须颔首,忽而指着桌上花瓶中一枝花,朝赵惟明问道:“此花独放,可觉孤否?” 赵惟明望向那朵花,忽而一笑,“《诗经》有云,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兄弟尚且相依,何况百姓?学生愿效父亲之志,使天下人皆如春园之草,各有其荣,方不负这一枝独秀!” 赵匡胤忍不住又叹了一声,这声音便有些刻意,屋中之人也都听了进去,转头就见皇帝站在窗外,也不知站了多久。 而不远处,他们的太子爹也站着呢! “官家,爹!”二人站起身来看向窗外。 赵匡胤眉头一皱,扭头朝自己身后看去,见到赵德昭后不禁板了脸,“臭小子,进来也不出个声,适才都听见了,你这俩儿子好啊,可都惦记着你呢!” “还是爹教得好!”赵德昭忙上前安抚道。 赵匡胤哼了一声,这才走进屋中,看见安安后脸上满是慈爱,“吾孙今日所言,颇有以天下心为心之意,然须知仁并非空谈,日后更当身体力行。” 安安郑重点头,“孙儿谨记,祖父常以仁恕待人,孙儿虽愚,亦愿学而行之。” 这话如愿得让赵匡胤心花怒花,赵德昭站在他身后,朝安安比了个大拇指,这儿子当真是有出息,知道祖父听了适才那话会吃味,这就找补回来了! 露了个面又勉励了一番后,赵匡胤和赵德昭父子二人离开资善堂。 “永济渠一事说了交给你去办,你还有什么要同朕说的?” 二人在御花园中找了个亭子坐下,清风送爽,好不自在,可赵德昭坐下后便取出了图纸和账册,要赵匡胤过目落印。 赵德昭听他这话无奈道:“是交给儿臣做不假,儿臣也都处理好了,官家看过后若没问题,落了印便可实施。” 赵匡胤没有去翻桌上的图纸和账册,看向赵德昭道:“爹今日常思汉高祖传位于孝惠帝之事,若以天下付与仁厚之主,可保江山永固否?” 赵德昭闻言心头一震,抬头惊讶地看向赵匡胤,心中隐隐猜出了什么,却不敢相信。 赵匡胤是何等帝王,他怎么会想到 “孝惠帝宽柔守成,然吕后干政,几倾社稷,儿臣以为...治国需仁,亦需刚断!” “哦?可朕觉得,你宽柔也有,刚断也有,”赵匡胤笑着道:“再者说,我大宋也没有吕后!” 赵德昭深吸一口气,倏地撩袍跪下,“儿臣愚钝,唯愿效法官家,以仁德安民心,以威权慑奸佞,若蒙官家不弃...”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坚定,“儿臣必竭股肱之力,使大宋百姓如沐春风,四夷宾服如瞻日月。” 赵匡胤闻言大笑,一把将赵德昭扶起,“好!” 遂即他又叹了一声,柔声道:“只是爹这些年南征北战,落下一身伤病,近日竟梦见紫微星黯淡,而东方有明光升起...” 赵匡胤特意去了趟司天监,虽然苗守信并未说些什么特别的,但他已是萌生了退意。 “若爹效法尧舜,禅位于你,你敢不敢接这万里山河?” www.cb3fe3k334.sbs。m.cb3fe3k334.sbs 第六百九十六章 禅位一事 皇帝竟然想要禅位? 赵德昭心中虽有猜想,但真的听到这话后,到底还是惊讶非常。 赵匡胤虽然说自己因为征战而有伤病,可这几年在太医的调理下,以及平日注重饮食又常锻炼,比起寻常人来可要康健不少。 如今也还未到五十岁,正值壮年,做什么想要禅位? 对于一个对权势有着强烈渴望的皇帝而言,这不合理啊! 赵德昭伏地叩首,“官家春秋鼎盛,何处此言?儿臣...儿臣此前的确说想要做皇帝,可没有想过这么早,儿臣也还要同官家多学习,万不敢僭越!” 赵德昭这话说的很显诚心,既同皇帝说了自己是有这个意思,如此不显得虚伪,同时也表明皇帝还年轻,自己经验不够,各方面不足以担任帝王角色。 就算赵匡胤是为了试探他,赵德昭也觉得自己这回答并未有什么问题。 赵匡胤看着跪在地上的赵德昭,伸手将他扶起,语气忽然深沉,“帝王家事,亦是天下事,爹要的不是谦辞,是你的真心,若有一日你执掌乾坤,当以何为先?” 亭外阳光斜斜得照了进来,赵德昭忽然有些睁不开眼睛,他缓缓开口,“若儿有幸,必以爹为镜,宽待将士,不吝封赏,体恤黎民,轻徭薄赋,只不过...” 赵德昭看向赵匡胤,“眼下,儿万万不想,也不敢做上那个位子,还请爹体恤儿子!” 赵匡胤见赵德昭坚持,不由轻叹一声,“二郎,爹知你孝顺,但此事非关私情,而是国本大计,且眼下,四郎也有了长进,能助你一二,你身边又有如此能臣,爹很放心,你且回去好好思量思量。” 赵德昭仍欲再言,赵匡胤却摆了摆手,“爹近日常想,若有一日能卸下这身龙袍,做个寻常家翁,含饴弄孙,闲来饮酒弈棋,岂不快哉?” 赵匡胤笑着拍了拍赵德昭的肩膀,“这江山,迟早也是要交到你的手上。” “那也是今后的事...” 赵匡胤哈哈一笑,“即使不禅位,爹也想让你多担些担子,自明日起,朝廷一应政务,由你监国摄政,六部奏章先呈太子府,大事再与爹议,如何?” 赵德昭知道赵匡胤已是打定了主意,让自己先监国摄政也好过直接禅让帝位,他俯首正郑重下拜,“儿臣...谨遵官家之命,必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赵德昭心潮起伏,回府的路上止不住叹气。 皇帝今日所言,绝非一时兴起,监国之权,既是信任,亦是考验,而更重要的是,或许他真想含饴弄孙,多陪着安安些时日。 可自己虽然想做皇帝,却也没有想过这么早啊! 别看皇帝万人之上,可权利大,压力更大啊! 君父之命不可违,然储君亦不可僭越,若他当真接受,朝堂上也会有多少大臣有所疑惑,民间百姓向来也会多思,是不是自己做了什么,逼迫皇帝禅位于自己。 赵德昭回府后,立即唤来吕蒙正几人,入了抚远阁之后,便将赵匡胤意欲禅位之事同他们说了。 几人闻言瞠目结舌,完全不敢相信太子的话。 “殿下可是会错了意?”吕蒙正蹙眉道:“官家正值壮年,为何会想到要禅位?且如今四海方平,禅位...下官委实不明白!” “官家可是身体不适?”王懿开口问道,若是因为身体不适所以才想要禅位,这还说得通。 赵德昭摇头,“此前已是问过太医,官家身子康健,好得很!” “这...” 几人疑惑,互相对了几眼后俱是不知该说什么。 赵德昭看向他们,“如今官家的意思,自明日起先让我监国摄政,六部奏本先送太子府,若实在有决意不了之事,再同官家商议,此事怕已是通传各处了。” 说完,赵德昭将永济渠图纸和户部账本扔在桌上,“喏,官家一眼都没看,让我自己拿主意!” “殿下万万不可应承下来,官家作何想暂且另说,眼下官家春秋正盛,若殿下受,天下人将如何议论?” “我知晓!”赵德昭点头,“自古帝王禅位,无非三种,或老病昏聩,如唐高祖,或权臣相逼,如汉献帝,或国事危急...” 如宋徽宗! 赵德昭将这几个字咽下,“还有便是储君相逼!” 眼下官家既非老病昏聩,朝堂也无权臣相逼,大宋如日中天,赵德昭叹了一声,官家可一点儿也没考虑自己的处境啊! “既然官家让殿下先行监国摄政,殿下便先如此做吧,只不过万不可当真遇到大事再去同官家商议,还是要勤快一些方好!”吕蒙正说道。 赵德昭笑了笑,“便先如此!”说罢,他指了指桌上的永济渠图纸和户部账册,“今后你们怕是也要忙碌不少,这头一件,便交代六部开始办吧,若有不明白之处,再来同我商议。” “是,下官遵命!”几人齐齐躬身道。 就如赵德昭所料,政事堂以及六部大臣很快收到了宫中出来的旨意,听闻官家让太子监国,其后所有事务全部先送太子府时,他们也很惊讶,不知官家这唱得是哪一出。 政事堂薛居正却是猜出了些来,心中感慨万分。 不过在他心中,太子的确是有能力接这个位子,但面临的问题,还是天下人的看法! 十来日后,曹璨押送着第一批和谈物资抵达了京师,刚要进宫复命,府中却派人来传话,让他直接去太子府复命。 “为何?”曹璨想着,难不成官家生病了?要不然怎么也不会让自己先去太子府吧。 “禅位?”当曹璨知道这一切后,果不其然跳了起来,“官家要禅位?当真是因为身体...” 曹璨说到一半发觉不妥,官家的身体如何岂是自己能置喙的。 赵德昭摇头,“并非,我也不知具体为何,反正,如今官家命我监国摄政,我这心里啊,惶恐着呢!” “这有何惶恐的,”曹璨听闻宫中一切都好,也放了心,“这是官家对殿下的信任呢!” 赵德昭笑着摇了摇头,遂即问起了此次验货的事,“辽国还有多少没有送来?” 曹璨立即取出账簿,“还真叫殿下想到了,契丹人在银中掺了铅,说是白银七十万两,最后不过五十万两,绢也只有百万匹出头,还有战马,他们竟然将犯了瘟病的马也放了进去,下官做主,让他们再补千匹以作补偿。” 赵德昭翻看账簿,对曹璨说的这些并不意外,辽国能安安份份将这些东西送来才怪,定是要出些幺蛾子的,一方面是心中不服。 另一方面,也是借此告诉大宋,他们要筹集这些东西并没有那么容易,负担不轻啊! “下官留了人在验货场,每隔一个月便会派人前去催促,验货官也都在,但凡辽国再送东西去,验过后直接运回京师便好!” “若再有,不用运回京师,运去幽州。”赵德昭将要修永济渠一事同曹璨说了,“户部只要落账,但白银运去幽州,也方便拨款。” “好,下官明白!”曹璨点头。 朝廷准备好一切事宜,立秋时分,修永济渠的四人也分别出发,有负责闸门的,有负责清淤的,有负责拓宽河道的,以及胡思进负责带兵护卫,以免因误会或许会有纷乱。 而此刻的辽国上京,也充斥着暗流。 入了秋之后,上京更显萧瑟,街道上行人稀少,商铺紧闭,唯有巡逻的契丹军铁靴踏过石板路的声响。 辽国为凑议和物资,国库空了七成,税赋加重,民间怨声载道,“复国税”逼走也逼死了不少渤海人,“赎身税”让汉民更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而今日,一则更为惊人的消息如野火般在城中蔓延。 朝廷竟然掘开了太祖陵寝,取陪葬珍宝充作议和物资来用。 贵族哗然,朝廷也陷入了争执之中。 北院大王耶律奚底回了上京,这日在他府邸中,十几个契丹贵族齐聚一堂,脸色阴沉。 “萧讨古这是要断我大辽的根基!”一位年迈的贵族拍案而起,胡须也气得颤抖起来,“太祖陵寝乃龙脉所在,掘灵取宝,是要遭天谴的!” “白银,战马,绢帛,我们尚可勉强筹措,但动太祖陵寝...”耶律折本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此例一开,日后谁还敬畏皇权?” “皇权?”有人冷哼一声,“皇位坐着的耶律郑哥才几岁?大辽都快姓萧了,还谈什么皇权?要本官看,萧讨古该死!” “不能再放任他胡作非为下去,”耶律折本看向耶律奚底,“要说北院大王权势高过南院大王,可现在萧讨古俨然一副辽主姿态,他凭什么?就是因为他,我大辽才到了如此地步,他该自刎谢罪,还有脸站在朝堂上!” “听闻...”一个年轻贵族缓声开口,“太祖陵寝附近居住的一群牧民聚集在陵寝附近,说‘祖宗不可辱’,不让契丹军靠近,后来全数被杀...” “岂有此理!” “上书没有用,我们该怎么做?”耶律折本看向耶律奚底,所有人也都看向他。 “萧讨古不顾祖宗之法,我们又何必要听他的?” “大王的意思是?”耶律折本追问道。 “联络各部,杀萧讨古...另立新君!” www.cb3fe3k334.sbs。m.cb3fe3k334.sbs 第六百九十七章 立国主 渤海国旧都忽汉城,城中渤海遗民们欢呼雀跃,契丹人的旗帜终于被扯下,换上了他们渤海的旗帜。 大延琳和乌玄明身披铁甲,站在城墙上俯瞰着这座终于被夺回的故都。 “百年屈辱,今日终得雪!”大延琳高举长刀,声震四野。 乌玄明站在他身边,面带微笑,但眼底却是闪过一丝深沉。 虽是收回了所有城池,可接下来才是一场硬战啊! 当夜,不管是留在渤海旧地的渤海贵族也好,还是从辽国逃回的渤海贵族也罢,都齐聚在忽汉城王宫旧址,商议复国大计。 “分而治之?这万万不成!” 乌玄明此前的意思,是他治渤海旧地北边城池,仍称安定国,而大延琳打下的渤海南边城池,便让他去统领。 这些渤海贵族许是从哪听到了这计划,一开口就否定了他们商议的结果。 “好不容易收复旧地,难道还要再分裂成两个国家?不成不成,我不答应!” 在座的没有一个贵族同意分而治之,在他们看来,渤海国就该是南北五京十五府,六十二州,一百三十余县,一点都不能少。 乌玄明和大延琳既然要统领渤海旧地,自然不能不听这些渤海贵族的意思,若一意孤行,怕动乱还得持续。 女真、契丹在旁虎视眈眈,巴不得他们内讧,好再来咬一口肉,不能再有分歧。 可立何人为王,这便是放在诸人眼前的问题。 “渤海既复,便该巡回皇族后裔!”其中一个老者走出,“我听闻当初国主有一子流落女真部落,若能将其寻回,便是最合适的人选。” 前任国主大諲譔有四子,大昭顺、大光赞、大禹谟以及大光显。 前三子已是死在临潢,只剩大光显一人,但他流落女真哪个部落却是无人可知。 听到这话,大延琳握紧了腰边刀柄。 他好不容易和乌玄明一起复国,将契丹人赶走,可立国主一事,竟然就要将丝毫没有出力的大光显迎回来? 自己也是大氏,虽是皇族偏支,如何就担不起国主之位了? 大延琳的反应俱是被乌玄明看在眼中,他轻轻朝后边点了点头,很快有人出列道:“国不可一日无君,难道大光显一日找不回来,渤海就一日无王?照本将看,大延琳将军也是大氏后裔,且此次复国,大将军居功至伟,何不就立大将军为新主?” “这怎么成?”那老者立即反对,遂即反应过来自己反对得太快,忙朝大延琳道:“将军莫要误会,我并不是否认大将军的功绩,只是皇室血脉不可混淆,待大光显回国,大将军也可为兵马大元帅,共复山河!” 大延琳对于乌玄明会为自己说话也是奇怪,不过立国主一事,本就没乌玄明什么事,他的身份充其量便是个贵族后裔,要做渤海的高官可以,可要做王,殿中所有人都不会答应。 但这些贵族也同样固执得不让自己登位,眼看情势焦灼,乌玄明淡淡开口道:“不若这样...” 所有人目光都看向乌玄明,但听他道:“在迎回大光显之前,便让大延琳将军摄政,毕竟刚刚复国,朝堂有不少事需要处置,也是为了渤海和百姓考虑。” 殿中贵族闻言也觉得有理,摄政而已,大延琳还是够格的。 “好!”诸人点头应下。 大延琳朝他们拱了拱手,又道:“多谢诸位信任,既然如此,本将也还需人手相助,乌将军,暂请你为本将副手,共同治理,如何!” 乌玄明笑着点头,“恭敬不如从命,听大将军吩咐!” 接下来,大延琳又委派几人稳固政权和安定民心,比如在忽汉城雕刻复国碑,记载此次抗辽功绩,当然主要是要突出大延琳和乌玄明的功绩。 此次,虽还没寻回王裔,但也派了使臣赴大宋、高丽、日本,寻求外交上的承认。 最重要的国内五京留守,大延琳也安排了将领,有他自己人,也有乌玄明的人。 而后,便是处置辽阳府的契丹留守官员,若有想留在渤海国的契丹人,必须要剃发,留渤海人的传统发式,若还有人留契丹髡发,一律按谋逆罪论处。 而后,恢复渤海国三省六部旧制,自贵族中选用合适人选任职,开放龙泉府海港,重启海上贸易来恢复民生。 因为战争而导致的荒田,也重新颁布法令,允许民间自行垦荒,免税三年。 同时,重铸渤海自己的钱币,誓要将所有辽国统治的痕迹抹去。 “但眼下我渤海还是势微,定要寻求大宋庇护才好啊!”这些贵族能答应大延琳暂为摄政,也是因为大宋最先接触的也是大延琳,而此前送来的国书,也特地是给到了大延琳,为其复国而道贺。 虽没有写明支持大延琳称王,但其态度也是让诸人不得不重视。 “也不知大光显有没有子嗣,不然可派为质入宋,还能以此请求大宋给予弓弩还有火器制造技术。”有人叹了一声。 大延琳闻言不觉好笑,大宋难道会因为送过去一个质子就将那些技术送给他们? 未免想得太好了! “使者入宋时可以提一提此事,但具体大宋会不会给予支持,或者给予何种支持,还是不要太抱希望得好!”乌玄明朝诸人道:“但我们可先称臣纳贡。” 他们目前最大的敌人还是辽国,而女真完颜部也同大宋捆绑紧密,他们已是称臣,渤海国为何不能照做? 届时不管辽国再发兵,还是完颜部同他们有矛盾,大宋不会因为渤海国没有称臣,而有所偏帮。 “好,那就拟表,如此一来,礼品也要备得丰厚些才好!” 之后,他们又商议了诸如重新编撰史书,恢复渤海文字,每年举办纪念抗辽胜利的活动等。 会议散后,大延琳回到自己住所,脸上阴沉得可以滴出水来。 几个亲信上前,说道:“将军不必同那些老头一般见识,就算找回大光显又能如何?兵马都是大将军你的,也只听你大将军号令,届时让他将王位传予大将军你,谁敢有异议?” “别忘了,还有个乌玄明呢!”大延琳看向屋外,夜幕深沉,想来乌玄明现在也同麾下商议后计。 “可今日不是乌将军提议,立您为国主,而后又让将军您摄政的吗?” “他心中清楚,那帮人不会立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为主,不过摄政而已,有什么要紧的,”大延琳哼道:“只要不是做渤海国的王,乌玄明就不会有任何反对。” “将军的意思,乌将军他也想...” “自然,他从前可是安定国的王,他能甘愿重新做臣子?”大延琳反正是不相信的,“我们要早做准备,去安排人,同大宋也好,女真也罢,多买些武器回来!” “是,末将遵命!” 乌玄明屋中的烛火也没有熄灭,他一条条得发布着命令,“王帐三千军秘密安置在其他地方,等本王号令,去高丽买些水稻种,得民心才会得天下,有那些贵族的支持有什么用?” “是,末将得令!” “大王,可要派人去杀了大光显?”有心腹问道。 “杀他做什么?本王巴不得他们能把大光显找回来呢,届时,对外散布大延琳欲效安禄山的谣言!” “还是大王深谋远虑!” “渤海国要派使臣来?”赵德昭收到国书看了一眼,“让礼部安排就好,想来也是复国后为求正名罢了!” “听闻渤海国人去女真部寻大氏王族后裔去了,也不知能不能将人找回去。”武德司王仁瞻正好走到阁外,听到屋中说起渤海国,站在门口说道。 赵德昭朝他看了一眼,“你收到渤海国的消息了?” 王仁瞻走进阁中行了礼,眼下的他比起往日还要恭敬几分,毕竟眼前这位说不定很快就不是太子了,而是要做官家了。 “是,辽国眼下用不着太多人,下官早先撤了两人,一人去了完颜部,一人去了渤海国,昨日正巧送回了消息。”王仁瞻道。 “大延琳和乌玄明能同意?”赵德昭笑着道。 “渤海贵族没有一个能答应的,他们总不可能把人都杀了,是以才点了头,已经派人出发去寻了。” 赵德昭闻言心想,找回来之后怕矛盾更多,还不如就狠下心来处置几个,剩下的就算反对,也不会闹太大,兵马都在他们手中,听那些贵族的做什么? 之后无论是大延琳还是乌玄明做王,或者二人分而治之,都比迎回一个王族后裔要好。 这下好了,渤海这场纷乱,还不知要持续多久! “殿下,还有辽国出大事了!”王仁瞻今日来并不是说渤海国的事,而是受到了辽国武德司人送来的消息。 PS:慢慢就准备完结了,有想看谁的番外可以留言哦! www.cb3fe3k334.sbs。m.cb3fe3k334.sbs 第六百九十八章 世选出新主 根据武德司人送来的消息,辽国朝堂又发生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 北院大王联合契丹诸部贵族,在朝会上突发政变,直接将萧讨古斩首,自立为摄政大臣,同时接管六院部,称待有合适人选,再立南院大王,将六院部兵马归还。 一个月后,小皇帝耶律郑哥梦中惊悸而死,太祖嫡系一脉彻底断绝,耶律奚底虽非横帐,但父亲耶律撒割曾任南院大王,母亲萧氏也是述律平太后旁支,与辽景宗也算同辈。 虽不是嫡系,但眼下也难以找出来一个嫡系继承者,经萧氏、五院部贵族、边境部族以及朝中官员一致商议,推举耶律奚底为辽国新主。 信报上短短数百字,看着轻而易举,可只有耶律奚底知道,其中过程有多少艰辛,但凡行差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杀萧讨古是第一步,也是最简单的一步,做了这么久的摄政大臣,他已是心高气傲,便算因为掘坟一事而被贵族围攻,他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只觉得时日久了,了解了自己苦衷之后,也会体谅自己。 耶律奚底不过就是联络上了萧讨古麾下、对掘坟一事不满的将士,而后在一次朝会上动手罢了。 萧讨古临到死也不敢相信,他会死在自己的将士手中。 而后看到站在一旁微笑的耶律奚底,便什么也明白了,可此时明白,为时晚矣。 耶律奚底手握重兵,他要摄政,朝中大臣也没有意见,且他们已是对萧讨古的种种作为感到不满,换一个耶律家的人来,或许能有所改变。 耶律奚底之后的确确立了不少新政,取消渤海遗民的“复国税”、汉人工匠的“赎身税”,好让他们能够安心得在辽国生活下去。 一个国家的发展,离不开人口,耶律奚底并不想让辽国的人因为一次战败而离开。 另外,对于议和物资,缺少的白银和绢布,耶律奚底带头捐出自己一半的家资,其麾下忠心将领也纷纷效仿。 摄政大臣如此做了之后,朝中大臣、贵族等虽心不甘情不愿,但多少也拿了一些出来,加上从各地凑来的,竟然也凑了有五十万两白银,三十万匹绢和二十万张毛皮,一并命人送去了验货场。 至于战马,耶律奚底命人去各处牧场采买,只要是健康的,瘦一些或者年幼一些也没关系,先凑了送过去,若大宋退回不合格的,他们留着自己培育也行。 暂停太祖陵墓等所有先帝陵墓陪葬品的运送,在路上的全部运回重新陪葬,若发现有私自扣留者,一律处死。 一番新政下来,辽国渐渐稳定了下来。 而接下来对于耶律奚底最重要,也是最艰难的大事,便是如何登上那个位子。 耶律郑哥实在太小,主幼国疑,就算有摄政大臣也免不了朝内外的人心浮动。 可历来大辽的皇帝只能是太祖嫡系,自己虽然是太祖四世孙,但已算旁支,并不是横帐房直系。 统帅辽军精锐也无济于事,军中多有贵族子弟,他们包括契丹八部长老议事会、五院部、六院部的人,还有朝中大臣,并不会推举自己为皇帝。 朝中还有不少人,是坚决拥护耶律郑哥的。 耶律奚底同几个心腹商议后,得出最后的计划,先是命人推动“世选制”。 世选制是草原传统根基,源自突厥回鹘部族大会,是从横帐三房中的孟父房、仲父房以及季父房中选出候选人,而后经过契丹八部、后族萧氏、汉人枢密院以及诸京留守选举出继承人来。 若能重启世选制,作为季父房的耶律奚底,便有资格成为候选人即位。 在此之前,先要让最有资格的那个人死,没了嫡系之后,自己才有更大的机会。 耶律郑哥,他必须死! 但不能光明正大的弑君,反正此前萧讨古已是替自己铺好了路,这个小皇帝日日被他威吓,胆子早就吓破了,一有点风吹草动便如兔子一般。 大辽的皇帝,怎能是这副模样? 耶律奚底买通了宫人和太医,在一个打雷的晚上,宫人杀了耶律郑哥,太医诊断为惊悸而亡。 太祖嫡系彻底断绝,耶律奚底也终于有了入选资格。 但还不够! 此后,耶律奚底派人游说八部长老和朝中贵族、大臣,以手中权势为逼,以将来富贵为诱,竟然让八成的人最后都推举了他。 于是,耶律奚底顺理成章,以季父房继承人的身份,成功登上了辽国帝位。 “手段够狠啊!”赵德昭看完北边传来的消息,遂即放在一旁,“不用去管,命人继续盯着就好,不过渤海国那边,可不能让他们磨磨唧唧得选不出国主了!” 耶律奚底是个厉害人物,在他治理下,辽国说不定很快能恢复生机,届时趁着渤海国内乱再起兵戈,说不定真能将渤海国再打回去。 届时完颜部可又危险了! “殿下,下官以为,我大宋可协助渤海国将大光显回!”王仁瞻开口道:“眼下完颜部已是收归了大部分女真部落,若他出面,想来能简单些。” “王大人所言有理,”吕蒙正点头,“届时,可先利用大光显的正统性稳定渤海局势,想来若大延琳和乌玄明得知辽国消息,也会以大局为重。” “只要他们不内斗,渤海国恢复也不会太久,届时北方三股势力互相牵制,我大宋才安稳。”王懿也点头。 “只是,”吕蒙正蹙眉道:“殿下不担心他们联合起来对付我大宋吗?” 这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自然,同样没有永远的敌人,在利益面前,世仇都能握手言和。 “是以,我们得有牵制他们的手段!”赵德昭思考了片刻之后,朝吕蒙正道:“传政事堂和六部大臣前来,孤有事同他们相商。” 通传的人很快自太子府朝着政事堂和六部衙门而去,半个时辰后,朝臣们陆陆续续赶到了太子府。 倒是抚远阁,因为诸人的到来而显得有些拥挤,赵德昭想着,还得找个时候将抚远阁扩建一下才好。 “孤今日唤你们前来,是想同你们商议一下,如何牵制北方三股政权...”赵德昭看向他们,“辽国每年虽有纳贡,但假以时日,他们定不会安分,若同完颜部、渤海国联合起来对抗我大宋,不知诸位有何想法?” “自然是得防止任何一方独大,”兵部一个大臣说道:“不过依下官所见,眼下还早得很,他们就算联合起来,也不是我大宋的对手!” 有了霹雳砲,谁敢打! “未雨绸缪,还是提早打算得好!”曹璨坐在一旁,“再说了,有些部署也不是一朝一夕便可完成的,真等他们联合了再做打算,怕就晚了!” 适才开口的兵部大臣本要再反驳几句,可见说话的是曹璨,想起他如今身份,最后还是缄口不言。 “韬光说得不过,有些部署怕是得要经年累月才有成效,所以,还请诸位畅所欲言,为我大宋国祚绵延,尽自己一份心力!” 这无疑是一场头脑风暴,诸人坐在一起畅谈,不管是可行的不可行的,都拿出来做了一番讨论。 众人拾柴火焰高,大宋最精英的这部分人集中在一起,这把火便能阻隔北方的风险。 在军事上,宋辽边境已是防备完善,军队、火器、将领俱已部署,王仁瞻提议,不如在燕云设立“边情司”,择选武德司精锐,收集北方各地情报,设立预警网络。 这个方案很是不错,诸人商议后便定了下来,户部的大臣便要将这些通过的提议都记录下来,而后还在再估算所需费用。 对于渤海国,钱俶的水师需要扩编,以控制渤海海峡以及诸岛。 在经济上也有大臣提了方案,诸如利用茶叶来引发女真部落争斗,开设海上茶马通道,用茶叶换取渤海的战马,而对于辽国,则需用高价才能买到大宋的茶叶。 渤海国虽然铸造自己的铜钱,但需要同他们说明的是,他们的铜钱同大宋钱币,需要一比一兑换,或者说,大宋钱币可以在渤海直接使用。 当然,赵德昭对这一点很有信心,大宋地大物博,渤海国的商人若要来大宋做生意,便要遵守大宋的规矩,如此一来,流通在渤海的货币只会越来越多,说不定假以时日,便会代替渤海国的货币。 文化上,翰林院会修撰关于辽、渤海和女真的历史,强调“辽国曾奴役女真、渤海国”,重点更是要宣传其奴役残酷,凸显出女真和渤海人的凄惨来,有了仇恨和提防,辽国就算要同完颜部和渤海国联合,他们也会掂量掂量,不会轻易答应下来,如此也能给大宋反应的时间。 技术上,大宋的低端火器可以售卖,但具体如何售卖,便要看北边形势来定,若渤海国势弱,那便出售给渤海国,好让他们有余抵抗另外两方。 同时,大宋工匠不得将火器、冶铁等技术泄露出境外,而对于烧瓷、琉璃、丝织、船舶等技术,也不得外泄。 如此林林种种,到了日暮时分还未全部商量完,但诸人脸上俱是带着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大宋光明辉煌的未来。 www.af9f1.icu。m.af9f1.icu 第六百九十九章 拨云见日 太子监国摄政一事随着各政令的发布传到各处,看着政令上太子府邸的签发令,以及传出的流言,关于太子同官家的关系也开始被人说道起来。 这日,赵德昭便收到了一封信,信是从平江府来的,不用想也知道是哪个。 昭庆公主在信中先是问候了赵德昭一切安好,又唠唠叨叨说了不少她在平江府的事,而后才隐晦得提了一些少年时的往事,多是官家对他们几个子女的爱护之情。 赵德昭看了这封信苦笑不得,刚准备提笔写回信,不料宫中传话让他去陪官家用午膳。 赵德昭想了想,揣上书信就出门进了宫去。 午膳没摆在垂拱殿,赵德昭抵达宫门口的时候,见周井在门边候着,不由笑道:“怎么你还亲自来迎?官家不用你伺候?” 周井躬了躬身,笑着回道:“官家在慈和殿同几个小殿下说话呢,用不着奴婢。” “还有谁在?”赵德昭又问。 “延庆公主和永庆公主也在!”周井垂首,“延庆公主今日进宫的时候,看着神情不大好。” “和驸马吵架了?”赵德昭随口说道。 “这...奴婢便不知道了!”周井落后赵德昭半个身子,二人很快到了慈和殿,还未进门就听见里头传来的笑声,赵德昭站在门口听了听,其中也有延庆的,听着不像心情不好的样子啊! “爹!”屋中的安安眼睛尖,朝外看时就见赵德昭在门口,立即笑着大喊一声。 听见他这声音,屋中诸人举止转头去看,赵德昭走入门中,诸人行了礼才重新坐下,“爹同他们在说什么?儿子在门外听你们笑得开心!” 赵匡胤看了眼屋中诸人,说道:“也没说特别的,只是这几日不用处理政务,当真心情愉悦,说什么都高兴!” 赵德昭闻言一愣,眼角余光瞧见延庆神情尴尬了一瞬,心下明白了什么,叹了一声苦恼道:“爹是心情愉悦了,儿子可是承受了多少非议啊!连长姐都写信来表示担忧呢!” 说罢,赵德昭从怀中将信取出,“长姐虽没明写,但这其中意思,生怕我同爹有些什么不愉快,我看她啊,恨不得立即回京瞧了究竟。” “杞人忧天,朕能有什么事?朕是自个儿不想管了,想清静清静,想安享晚年,这也不成?”赵匡胤哼道。 “姐姐们也是担心爹,不止她们,想来天下百姓也是心有疑虑,所以儿子还是以为,爹莫要动那念头,要儿子监国摄政,儿子定然领命,可要儿子接这江山,还远不是时候!”赵德昭神情严肃说道。 安安在旁边听着他们对话,看了一眼赵德昭后,扭身朝赵匡胤道:“祖父,安安这几日上课,也听先生说了,菊经霜愈艳,就像咱们大宋的江山,越是风急,越要扎稳根呢!” 赵匡胤闻言挑眉,“真是先生这么说的?” “是啊,”安安点头,“先生讲《孝经》时候说的,天子有诤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其天下,孙儿虽小,也想当祖父的诤臣。” 赵德昭心下感叹,果然宫学的先生都有大学问,要是自己来教,可教不出这些话来。 不过也是安安自己聪慧,赵德昭不禁心下得意,也很是欣慰。 “你们呀,这一个个的...”赵匡胤指了指殿中诸人,遂即又叹了一声,“罢,禅位一事,朕便先不提了,三年...”赵匡胤看向赵德昭,“不过朕就给你三年,三年之后,待内外安稳,这担子,你不接也得接!” 赵德昭立即起身,“是,儿臣就用这三年,稳固大宋江山!” 皇后抱着福庆,听了这话也笑了起来,“好了好了,这几日宫里头也是不安定,永庆日日朝我这儿跑,我看她心里头好奇得很,可就是不敢问。” 永庆闻言颇是不好意思,她当初也是担心,是不是二哥做了什么,可仔细想想,二哥也不是这种人啊,但历代因为权力所闹出的荒唐事也是不少,二哥会不会变了? 抓耳挠腮之下,永庆只好日日跑去慈和殿,妄图从皇后的反应中看出点儿什么。 这几日下来,眼见皇后一切如常,而官家也整日乐呵呵的,安安从宫学回来定是要来陪着用膳,再考校考校一日所学,看着也是正常得很。 不过没得到一句准话,永庆这心始终放不下来。 今日总算拨云见日,永庆脸上也有了笑模样。 “你们啊,都把我看成什么了?都白疼你们了!”赵德昭指了指永庆,不满得哼了一声。 福庆闻言抬头“嗯?”了一声,“二哥就是二哥呀,福庆没有把二哥当别的什么啊?二哥要疼福庆哦!” 看着福庆软软糯糯的模样,赵德昭笑着朝她张开手臂,“好福庆,过来,想要什么二哥都给你!” 福庆从皇后身上扭了下来,小跑着扑进赵德昭怀中,“福庆听说宫外头有好看的瓷娃娃,二哥下次进宫,可以给福庆带一个吗?” “这有何难,二哥给你带一箱子!”赵德昭捏了捏福庆胖乎乎的脸蛋,福庆笑嘻嘻得在赵德昭脸上亲了一口,转身回到了皇后怀中。 赵德昭抬手擦去脸上口水,听皇后笑骂福庆没有规矩,门外宫女拿着食盒走了进来,将午膳摆在桌上。 窗外太阳明艳艳得照着,几朵秋菊摇曳在风中。 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用完午膳,安安和惟明回学堂读书,延庆也要出宫回府,赵德昭还有政务要处理也告退出了门。 还未走远,就听身后永庆的喊声,赵德昭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一副急匆匆的模样,笑着问道:“怎么,还不放心?” 永庆红了脸,朝赵德昭福了福身,“是妹妹错了,二哥不要生气!” 因为和昭庆、延庆以及太子不是一个母亲生的,且永庆的娘不过就是个低位嫔妃,永庆对于赵德昭始终有些敬畏,此时因为误会了一场,更是有些惶恐。 赵德昭忙伸手将她搀了一把,“我怎会怪你,说罢,找二哥要说什么?总不会就是来道个歉吧!” 永庆点了点头,脸上红晕更是深了一些,“是关于妹妹和范宽,爹始终没给个准话,所以...” 原来是因为婚事啊! 也是,此前赵匡胤说要再观察观察,而后就没了声音,再之后因为党项、辽国战事也就没再提起,眼下四海太平,永庆这婚事也的确耽搁得有些久。 范宽此人也是争气,这期间又画了不少出色的画作,人品也是没得说,想来皇帝不会再有异议。 “放心,”赵德昭拍了拍永庆的肩膀,“这事二哥记下来,找时间会同爹提的,定让你满意!” 永庆垂眸,轻声道了声“多谢二哥”,而后转身朝自己宫室去了,女孩子自己提婚事,还是令人羞涩,永庆忍不住叹气,若是姐姐她们的事,爹和二哥,想来不会忘记的吧! www.af9f1.icu。m.af9f1.icu 第七百章 渤海使臣 永庆的婚事赵德昭上了心,过了几日又进宫了一趟,除了给福庆带了满满一箱子各式各样的瓷娃娃之外,便是同赵匡胤关起门来说了半个时辰。 说完便出了宫,下晌,吏部便给范宽提了官职,为书画院二把手艺学。 而后,慈和殿的赐婚懿旨也发了出去,司天监选好了日子后,永庆和范宽终于得偿所愿。 很快,渤海国使臣也抵达了开封,礼部派人来迎,送入下榻之处后,也请他们翌日入宫赴宴。 礼部这官送了人,本是该回礼部衙门去,可想了想,却是花钱买了些酒肉命人送去给他们,使臣团一个小官前来道谢时,这官员便拉着他谈了好一会儿。 之后,直接去到了太子府求见太子。 “何事?”赵德昭见了人问道。 “殿下,下官今日见渤海国使臣,有些奇怪!” “怎么奇怪?” “领头的是叫朴成焕的,副使叫李忠信,可下官见着,他俩似乎不对付!” “这也挺正常的吧!”赵德昭心想,一个衙门里还有不对付的官员呢,这也并不奇怪。 “殿下,下官打听了,正使朴成焕是大延琳的副将,李忠信则是乌玄明的人。” 赵德昭这才抬起头来,片刻后笑着点头道:“好,孤知道了,做得好!” 得了夸赞的官员笑嘻嘻得躬身告退离开,赵德昭命人传来王仁瞻,同他说了此事,“你留心着些,孤不怕他们在我大宋搞事,但他们许是想要拉拢我大宋官员,好给自家主子支持。” 王仁瞻颔首,“下官会派人盯着他们动静,若有不寻常之处,立即禀报殿下。” 鸿胪寺驿馆,诸人用了晚饭之后也早早休息,旅途劳累,明日还要进宫赴宴,不打起精神来可不信。 可其中一间屋子烛火未熄,片刻后,屋门开启,渤海国正使朴成焕走了出来,不巧正遇见从自己门前经过准备下楼的李忠信。 “李大人深夜不睡,是有什么心事吗?” 李忠信停下脚步,看向朴成焕道:“朴大人不是也还没休息?难不成朴大人是有心事?不妨说来听听,说不准,下官还能给您出出主意。” “李大人说笑了,我不过是肚子饿了,想去找些东西来吃...”朴成焕走下楼,听着身后脚步声道:“一个人不免无趣,李大人若赏脸,不如小酌一杯?” 李忠信本是想要拒绝,大宋没有夜禁,此刻外面仍有摊贩夜市,他还想去走走看看,说不定回了渤海也能照着做,好尽快恢复民生,稳定民心,如此,国主也能更有优势。 不过 反正也不急着离开,夜市过几日也能逛,既然朴成焕要同自己喝酒,那便喝一杯! 鸿胪寺驿馆本就是招待各国使臣,眼下既然他们要饮酒,驿馆很快就将京师最好的酒送了上来,还贴心地备了几个下酒菜。 朴成焕取掉封口,给面前的两个酒盏倒满,给李忠信递过去一杯,“请!” 二人端起酒盏浅啜一口,就听朴成焕抹了抹胡须上的酒渍道:“这宋人的酒,绵软了些,不如我渤海国的够劲。” 李忠信取过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性柔和,反倒更显后劲,就像宋国,表面儒雅,内里可是深不可测啊!” 朴成焕眼神一闪,遂即压低了声音道:“李大人此番,乌大人可是有所嘱托?若需助力,还请提前告知啊,不然届时见到大宋皇帝,可别误了大事。” 李忠信不动声色,端起酒盏饮尽,“朴将军说笑了,下官既然是副使,自然一切听从朴将军的,朴将军想要如何同大宋谈,那便如何谈就是了!” 你去同大宋皇帝谈吧,自己可是要去见一见太子殿下,听闻如今大宋朝廷可是这位太子说了算! “都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我渤海国这次出使,不就是奉表称臣,今后不论遇到什么难处,大宋也能多帮衬着些,是吧!” 朴成焕说着,拿起酒壶给二人酒盏中再次倒满,也不知是喝了多少杯,还真如李忠信说的,这就绵软,后劲却是足得很。 可朴成焕自认为酒量好,这些酒也不放在眼里,李忠信是乌玄明身边书记,看着文文弱弱的,酒量定然比不过自己。 将他灌醉了,才好套话! 李忠信端了酒盏慢慢啜着,面上泛了些红晕,眼睛也潋滟起来,“将军说的是,如今我渤海国,的确是一家了!” 朴成焕想灌醉自己套话,不如将计就计,他晃了晃脑袋,佯装不胜酒力,嘀咕着道:“其实,乌大人的确是备了一份大礼给大宋皇帝...不行了,这酒后劲...” “什么大礼?”朴成焕心里着急,眼看这就要问出些什么来,怎么就不说下去了? 李忠信扶着脑袋嘟囔道:“大光显做国主...对...对谁都好啊...” 这哪跟哪儿啊! 朴成焕见他没回答自己问题,又问道:“大延琳要用什么来换取大宋的支持?” 李忠信摇了摇头,“称臣,还不够吗?不然呢,割地?好不容易打回来的渤海国,一点都不能丢...” 朴成焕靠近李忠信,点头道:“自然不能割地,其他呢,联姻还是纳贡?想要大宋的什么?火器?” “想要什么...乌玄明要什么,大延琳便要什么,对,对,要酒,来,再喝!” 李忠信身后要取酒壶倒酒,朴成焕立即拿了酒壶给李忠信杯盏倒满,又问,“喝!你继续说,大延琳要什么?是不是想做国主?” “嘿嘿,”李忠信喝了酒之后,抬起头看向朴成焕,“乌玄明想做国主,我知道,他本来就是王了,还想做王,你想不想?” “你胡说什么!”朴成焕怒喝一声,却见李忠信已是醉倒在了桌上。 朴成焕见此“呸”了一声,“喝多了嘴巴还这么紧,可真难对付,难怪乌玄明会让他来...” 朴成焕长叹一声,朝驿丞吩咐了一声,让人将李忠信送回屋中去,遂即也起身朝楼上走去。 “罢了罢了,明日再说吧!” www.af9f1.icu。m.af9f1.icu 第七百零一章 密谈 翌日暮色初垂时,渤海时辰由鸿胪寺官吏持着牙牌领着进了皇宫。 朴成焕走在最前,后便是李忠信,其余两三人捧着鎏金礼盒走在后面。 暮色沉沉,朱墙碧瓦间宫灯次第点亮,如天上星河垂落人间。 朴成焕眼中映着惊艳,想起渤海国的断壁残垣,忍不住心生羡慕。 “时辰至—”礼官唱和一声,朴成焕眼前紫宸殿大门打开,殿内烛火通明,御座上坐着皇帝赵匡胤,而后是穿着太子袍服的赵德昭,枢密使曹璨和政事堂薛居正分坐两旁。 朴成焕带着人走入殿中,恭敬跪伏于殿中,朗声道:“外臣奉渤海兵马大元帅之命,献上降表,永为大宋藩属,岁岁来朝,世世称臣。” 说罢,身后捧着鎏金盒子的渤海官吏上前献礼,盒子打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来,若是拿去外头,价值万两怕也是有的。 礼官接过降表和礼盒,呈于御前,赵匡胤展开细览,见其上言辞恭顺,钤有渤海国玺,脸上露出满意笑意来,“渤海既归顺,朕心甚慰,赐,渤海国朱金印紫绶,加封忠顺王,永镇辽东!” 话音落,殿内群臣齐心恭贺,乐声响起,舞姬也甩着广蹁跹起舞,一片祥和景象。 诸人落座后,赵匡胤同朴成焕说着话,问了几句当初渤海国战事,说到兴起,赵德昭离席更衣他们都没发现。 李忠信目光微闪,待太子身影消失在殿侧屏风后,也起身离席跟了上去。 殿外月色如水,太子的衣角在转角闪过,李忠信疾步追上,周威听到身后脚步,立即转身拔刀,“何人?” 赵德昭也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去,见是李忠信,朝周威摆了摆手,“你是渤海国副使李忠信?跟着孤有什么事?” “殿下,外臣有一事,不得不冒死相告!” 赵德昭眉目间仍带着温和笑意,问道:“既然有如此要事,为何不在殿上说?官家可是在里面!” 李忠信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放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双手奉上,“渤海虽复国,然契丹残部仍盘踞辽东,屡屡犯境,我国兵甲部族,恐难以持久...望大宋赐予铁甲三千,弓弩五千,若可以,再赐火器,以固边防。” 太子没有接信,只淡淡道:“此事当由枢密院议定,李卿还是同官家说明为好!” 据武德司禀报,渤海国的契丹残部可是都撤走了,就算需要防备契丹,也不是现在,他这话可说得不够诚实啊! 依自己看,他这是替乌玄明筹谋呢,若能从大宋这儿得到些武器,他们就有资本同大延琳相争! 李忠信苦笑,“若走明路,必被辽人细作探知,届时未等军械运抵,契丹铁骑已踏平渤海!” 赵德昭哼笑着摇了摇头,“且不说契丹还有没有这个本事踏平渤海,你们渤海国既已称臣,自当受大宋庇护,然孤听闻,乌玄明同女真诸部亦有往来?” 李忠信面色一变,遂即肃然,“女真野蛮,乌玄明大人不过虚与委蛇,只为牵制契丹,渤海之心,始终忠于大宋!” 赵德昭轻轻颔首,遂即响起此前同六部大臣商议的防备之策,话锋一转问道:“若孤赐你军械,渤海可愿让宋军进驻鸭渌江,共筑边关?” 李忠信瞳孔微缩,太子这意思,是要让渤海让出军事要冲啊! 沉默数息后,赵德昭笑着转头,“孤知晓此事干系重大,你也不必立即回答孤,且好好想想,或许你也无法拿主意,不急!” 看着赵德昭的背影消失,李忠信袖中拳头握紧,让宋军进驻鸭渌江,此事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擅自决定,他转身回了殿中,面上神情凝重。 赵匡胤已经离席,殿中只有大宋朝臣们。 朴成焕本就不知他去了哪儿,此时见他入殿不由好奇道:“李大人这是去哪儿了?我看太子也不在,你们这是...” 李忠信端了酒盏,“不过就是喝多了去更衣,至于太子去哪儿了,我可不知。” 朴成焕笑了一下,转头没有再说话,不管李忠信是不是去见太子,同太子说了什么,都没有关系。 适才他可同大宋皇帝相谈甚欢,待过几日再进宫求见,同大宋皇帝提大延琳将军的合作计划,还怕被李忠信捷足先登了不成? 赵德昭更衣后没有再回紫宸殿,更衣后直接去到御花园中,在听雨阁见到了离席的赵匡胤。 “李忠信替乌玄明,想要我大宋的武器。”赵德昭坐在赵匡胤对面,“虽没有说要霹雳炮震天雷这些,但兵甲军械,还有寻常火器也讨要了一些,说要是稳固边防对付契丹。” 赵匡胤点了点头,“是为了对付大延琳用的吧!” “儿臣也是如此想的,契丹哪里还能抽得出手来对付他们...”赵德昭倒了一杯茶啜了一口,“不过儿臣已是让完颜部去寻大光显了,就算是立个傀儡在渤海国,暂时稳住局面也好。” “做得很好,爹就知道交给你没有问题,”赵匡胤笑得慈祥,“其实今日这宴会,爹本不想出席,哎,安安劝爹来露个面,省得到时候又有蜚短流长的,” 赵德昭朝赵匡胤拱了拱手,“多些爹体谅儿臣!” 说罢,他继续道:“对于李忠信的请求,儿臣也说了,若能开放鸭绿江让宋军进驻,对于军械一事,可以考虑。” “如此一来,大宋在渤海也能有驻兵,是好事!”赵匡胤点头,“不过此事李忠信定拿不了主意,多留他们几日再开封,要是乌玄明同意,送他几个霹雳弹也行。” “好,听爹的!” 父子二人说着话,只见“砰”得一声,夜幕上散开了彩色星辰。 “宴会结束了!”赵德昭抬头看向天空喃喃,如今,焰火表演成了每次使臣赴宴的必备节目了,而随着神器局的扩大,焰火也不再神秘,眼下价格也低了不少,寻常百姓家也能消费得起。 “火药若是都能用来做焰火,该是多美好的一件事啊!”赵德昭看着天空,想起上学时历史课上总有人说,四大发明之一的火药,中国人用它来放爆竹,外国人用它造枪炮。 可经历了这许多事之后,赵德昭倏然觉得,若能用火药造一辈子的焰火,当真是件浪漫的事,也能说明一个国家是真的国泰民安啊! 赵匡胤将这话听在耳中,视线没有被天空的焰火所吸引,而是看着自己这个儿子。 这番感慨旁人或许不懂,可他这个做皇帝的又如何听不出来是什么意思。 谁都不希望经历战争,国家不希望,百姓更不希望,能安安稳稳得过日子,看焰火,这才是最美好的事! www.af9f1.icu。m.af9f1.icu 第七百零二章 达成合作 大宋派人去请完颜部一同寻找大光显,有女真人的帮助,很快就找到了大光显。 渤海前国主的小儿子此时也到了中年,流落女真部落娶了女真的妻子,生了一堆孩子,本以为就这么一直过下去了,便是听闻渤海复国的消息,内心也仅仅波动了一刻,便再次投身到日常的琐碎之中。 可没想到,却因为选新任国主一事,大宋、渤海国还有完颜部,都将目光聚焦到了自己身上,便是连推拒的念头都不允许有。 按理说,大光显该是高兴才对,从牧人摇身一变成为渤海国主,简直就是一步登天,从今往后再也不用起早贪黑,也不用发愁牧草够不够,水够不够,牛羊可有生病,家里有没有足够的吃喝。 可是,大光显并未有特别的愉悦之情,反而在此刻觉得自己手脚绑上了线,另一头被扯在别人手中,要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 找到了大光显,渤海国也派了人大张旗鼓去迎接,大光显为国主,他的妻子便是王后,生的孩子便是王子公主,这消息很快被送到了大宋,也送到了朴成焕和李忠信的手中。 同时到李忠信手中的,还有乌玄明的回信。 李忠信展开看了之后,命人送了帖子去太子府,约好了上门拜访的日子。 与此同时,朴成焕也命人送信入宫,要求觐见皇帝,不料一连几日,宫中都没有传出召见的消息,朴成焕原本信心满满,眼下也渐渐不安起来。 “再去求见!”朴成焕不放弃,同时也命人出去打听打听,“最近有什么大事?大宋皇帝为何不见人了啊?” 朴成焕的疑问很快得到了解决,这件事其实也不难打听,太子监国都多久了,也没瞒着人,朴成焕听到消息后,整颗心却是“扑通”一声,好似落不到实处一般。 朴成焕突然想到宴会那日,李忠信突然和太子一起离席了片刻,难不成李忠信那会儿的确是同太子说了些什么? “快,赶紧递帖子去太子府!”朴成焕立即吩咐道。 随从刚走到太子府门口,就见李忠信从马车中下来,他立即藏在石马后,见着人进去了,帖子也没记得递,急急匆匆就往回跑。 “将军,不好了将军,”随从低喊着道:“李大人已经去见太子殿下了!” “什么?”朴成焕“腾”得一声站了起来,“他去见太子了?” “是,小人亲眼看见的!” “不管了,本将现在就去!”朴成焕急忙换了衣裳,见备车马还要写功夫,骑了马就直接朝着太子府疾驰而去。 此刻,李忠信已是坐在了抚远阁中。 “这是江南进贡的碧螺春,用的去岁腊月梅花开时埋的雪水,今日正好烹茶,尝尝!” 阁中仆从已备好了一应茶具,李忠信心中虽然着急,但此刻见太子不问,也就颔首等着。 仆从将碾成细末的茶罗过三遍,取了定窑月白釉的执壶,却不是直接烹煮,先以沸水烫过茶盏,再取茶末分作五份,正是唐人遗法,谓之下汤运匕。 “如今开封盛行点茶之法,倒是江南仍循古法,以散茶清饮,更得真味,”赵德昭看着仆从以银匙分茶,忽道:“陆羽《茶经》有言,茶性俭,不宜过煮,这碧螺嫩芽若经熬煎,反失其鲜灵之气...” 说罢,仆从奉上茶盏,但见芽叶在水中沉浮,如碧螺潜游,汤色清透,香气幽远似兰。 李忠信捧了茶盏细啜慢品,但觉初时微苦,继而回甘,喉韵悠长,竟似将江南烟雨皆化入一盏之中。 “果然是好茶,”李忠信笑着点头,“可惜我渤海国要品如此好茶,也是难事。” 赵德昭没有接这话,只是慢慢饮着,李忠信到底按捺不住性子,放下茶盏后拱手道:“太子殿下,今日外臣收到乌大人回信,若大宋愿意以兵械相助,鸭绿江可对大宋开放。” 赵德昭笑了笑,“乌大人一人同意可是不算!” 李忠信取出一封文书递过去,“还请殿下过目!” 赵德昭展开文书,里面是对于宋军进驻鸭渌江的许可,下头的签押赫然是国主大光显的印。 也不知乌玄明用了什么方法,不过赵德昭并不打算深究,只要有了这份文书,宋军便可进驻渤海国。 “李大人效率可真是高,”赵德昭合上文书放好,“如此,明日孤会派人带你去兵部,军械一事,他们会为你办妥!” “多谢殿下!”李忠信也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顺利,脸上也有了笑意,端起茶盏又品了一口,感叹道:“渤海偏远,可没有江南如此好茶啊!” 赵德昭笑了一声,“渤海称臣,我大宋自是欢迎行商前来!” “殿下说的是,想来我渤海的商人,也十分愿意来大宋做买卖!” 二人闲话了几句,便听阁外有人通禀,“殿下,朴成焕求见殿下!” 赵德昭闻言抬眸看了一眼李忠信,见他端着茶盏低头啜了一口,当做没有听见这话,他笑了笑,“让他递帖子,今日孤没空!” 待仆从离开后,赵德昭挥手让仆从拿来一盒茶叶,“江南碧螺春,既然喜欢,带些回去。” 李忠信收了茶叶,起身道谢告辞离开,走到府邸门口时,朴成焕却还没走,随从正同门房苦求,可太子府的门房哪里是这么好打发的。 “朴将军,真巧啊!” 李忠信跨出门槛,朴成焕也看见了他人,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李大人来太子府所为何事?” 李忠信指着身后仆从手中拿着的茶叶,“不过就是同太子殿下品茗罢了,这江南春茶当真是极好,太子殿下仁善,见本官喜欢,就送了一些,朴将军可要尝尝?” “不必!”朴成焕冷声道:“不知太子殿下眼下可空?本将有要事求见!” “这本官可不知啊,本官也是提前了好几日递的帖子求见...”李忠信叹了一声,“太子殿下监国摄政,自是忙碌非常,哪里说想见就能见的,朴将军你说是也不是?” www.af9f1.icu。m.af9f1.icu 第七百零三章 另一方的谋划 李忠信带着茶叶走了,朴成焕这么多日子以来,第一次在他脸上瞧到了得意的神情。 他转头看向太子府,太子府已是将小门关了起来,他在门口站了片刻,一甩衣袖转身离开,既然递了帖子可以见,那就等着。 翌日,李忠信一早便去了大宋兵部衙门,里头的人已是得了太子府的吩咐,同他细说了可以提供的军甲兵械,锁子甲、斩马刀、长刀、箭矢等俱是可以提供,李忠信的嘴巴就没合拢过。 其实,渤海的铁矿也不少,唐时也向朝廷进贡过铁矿,只不过,他们的冶铁技术多来自高丽,以竖炉炼铁为主,生产农具、生活器具是不在话下。 可因为燃料限制,比如用木炭冶铁效率低,未普及煤炭冶炼,又比如钢刀、铠甲等并没有自己的匠作,而是依赖进口,同时,也没有大型官营冶铁作坊,生产效率远不及中原。 李忠信看着兵部官员开出的兵械单子,心想这次可以在军械上进行合作,下一次,说不定就能让大宋在冶铁技术上给予支持。 “行了,就这些,不过转运事宜得你们自己来,尽早安排去吧!”兵部官员理好单据交给李忠信说道。 李忠信躬身,“多谢!” 从大宋开封到渤海国可不远,要经过大名府、幽州再到榆关,继而就能从锦州入辽阳,李忠信回了驿馆便命人送信回去告知乌玄明,让他派人在渤海和大宋边境等着。 另一边,焦灼的朴成焕终于等到了太子府的回应,他带着本打算献给大宋皇帝的礼物登门去了太子府邸。 抚远阁中除了赵德昭,吕蒙正和王懿二人也在,他们分作赵德昭左右,见了朴成焕起身颔首。 “外臣参见太子殿下,”朴成焕将仆从留在门外,自己拿着礼物走进阁中,“这是我渤海国长白山中生长的人参,已有百年之久,特献给殿下。” 人参易得,可百年的人参却不多,他这一出手就是两支,可见对此次会面的重视。 “无功不受禄,如此贵重的礼物,孤可不能要...”赵德昭笑着道。 “殿下容禀,”朴成焕恭敬笑着道:“此参非‘禄’,而是‘药’。” “哦?此话怎讲?”赵德昭眉头微挑问道。 朴成焕恳切道:“听闻殿下次子有心疾,此参生于长白山雪线之上,最是润肺补气,若殿下执意不收...就...就当是外臣忧心小殿下的一片赤诚。” 赵德昭目光一凝,惟明的心疾就算不是什么隐秘,可他们才来几日,从哪里听来的这事? 不过看他神情,当也不知惟明是自己领养的孩子,若不然,想来他会更投安安所好才是。 “难为你惦记,正好,孤听闻大光显常年牧羊身体也有旧疾,此前高丽进贡的雪蛤膏,孤便借花献佛,送大光显调养。”说罢,赵德昭转头朝王懿吩咐,“去库房取两匣来。” 王懿接过朴成焕手中的人参颔首离开,朴成焕眼眸闪动,大光显是完颜部命女真各部落一起找到的,也才多久,太子这就知晓大光显身有重疾,大宋对渤海国,还真是了如指掌。 这么想来,自己也用不着弄些虚头巴脑的话来糊弄太子。 朴成焕想罢,看向赵德昭说道:“今日外臣求见殿下,实乃有要事相商。” 说罢,他眼神瞟向吕蒙正,赵德昭眼皮子都没抬,捧了茶盏淡淡道:“圣功乃孤左右手,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是,”朴成焕也不坚持,“想必殿下也知我渤海国如今形势,渤海虽复,国主回归,但却并不安稳,外臣担忧这么一来,想要恢复渤海民生,让百姓安居乐业,艰难至极。” “渤海初复,自然不可能一朝一夕便如开封这般繁盛,总要慢慢来才好!”吕蒙正在旁开口说道。 “吕大人这话言之有理,只是...”朴成焕故作担忧,“国主虽承大统,然朝政尽落乌玄明之手。” “乌玄明既为安定国旧主,自有威望,渤海臣民信服,有何不妥?” “殿下明鉴,乌玄明此人,野心勃勃,绝非安分之辈。” 赵德昭抬眸朝朴成焕看去,此人的来意到现在也算明了,看来就是想借大宋的手,除掉乌玄明,从而让大延琳独揽军政大权,届时自立为王,便容易多了。 “乌玄明表面尊大光显为国主,实则大权独揽,他昔为安定国国王,岂甘久居人下?若任其坐大,恐渤海再起兵戈,辽东动荡。” 朴成焕眼角余光见赵德昭神情并无波动,狠了狠心继续道:“大延琳将军忠勇无双,素来亲宋,若得大宋支持,必能肃清朝堂,还政于君,届时...” “如何?” “届时,渤海愿割让鸭渌江口三处军港,供宋军水师布防,开放铁矿盐场,供大宋商行经营。” 如此利益,就不信太子不动心! 赵德昭指尖弯曲轻敲案几,似笑非笑道:“朴将军,乌玄明把持朝政,大延琳欲‘清君侧’,怎么听起来,倒想是你渤海内斗,与我大宋何干?” 朴成焕咽了咽口水,心想大宋太子果真不是好对付的,他神情更为恭敬,“殿下,渤海若乱,辽东必乱,高丽、靺鞨诸部虎视眈眈,若乌玄明借外族之力稳固权势,届时大宋东北边防,岂能安枕?” “这也只是你一家之言,这样,你让大光显亲笔请援,孤或可考虑。”赵德昭最后道。 “外臣必如实转告大延琳将军,渤海上下,永感大宋恩德。”朴成焕没有打算太子会立即应下,只要能不是拒绝就算前进了一步。 朴成焕离开太子府邸后,赵德昭长叹了一声,朝吕蒙正道:“圣功你瞧瞧,一个李忠信一个朴成焕,都想着为自家主子谋好处,大光显做了国主,渤海也不得安生啊!” “那殿下想怎么样?”吕蒙正眼带笑意看向赵德昭,却见他脸上又浮现熟悉的算计,不免摇了摇头,“看来啊,殿下已是有了主意了!” www.77a84174c.my。m.77a84174c.my 第七百零四章 大光显的决定 这夜,王仁瞻顶着夜色入了太子府,密谈大半夜之后,才带着复杂的神色悄悄离开了府邸,他没有回自己宅子,而是立即去了武德司中,亲笔写了一封厚厚的密信,命人连夜送出城去到边情司。 数日后,渤海国皇宫。 月凉如水,温柔得铺泄在殿前阶梯上,殿中没有服侍的宫人,烛火散发出微光,只照亮大光显所在一隅。 大光显坐在桌前,眉目在阴影中颇是惆怅,面前的桌上横七竖八放着十几张画像,这些都是渤海贵族世家千金,选出来的不止样貌佼佼,才情也是不缺。 这些都是为了给大光显充实后宫所准备的。 可大光显并不高兴。 他本是可以同意,联姻对于皇室来说并不稀奇,选几个世家的女子入宫,也能稳固自己的地位,继而同大延琳和乌玄明慢慢周旋。 可是,今日商议却是要让自己废后,再择其中身份地位相当的女子为后。 “渤海国的王后,怎可是女真牧羊女?”这是其中一个贵族说的话。 自己流落女真部落时,也未曾见他们来寻过自己,眼下却是道貌岸然,看不起自己的妻子。 “哎!”大光显重重叹了一口气,回来之后没有一日是顺心的,大延琳和乌玄明明争暗斗,自己这提线木偶也被扯得左右摇摆,也不知哪一日他们兵戈相见,是不是要先用自己的血肉开道。 他担心的倒也不全是自己性命,只不过妻儿也被拽进这深渊之中,让自己很是愧疚。 若能选择,他倒是想要回到草原上继续放牧,做个普通人便好! 可他也知道自己身份,父亲走了,这一脉只留下了自己,渤海国他不能不管,渤海国的百姓也不能因为权势争斗而再成为牺牲品了。 大光显又叹了一声,起身收拾好桌上画像,明日或许还得再同那些贵族争取一番,好让他们别要自己废后。 倏地,门口传来声响,大光显抬头,见是一个宫人端着宵夜走了进来。 “大王,夜深了,用些点心再休息吧!” 低眉顺眼的宫人语气恭敬,大光显却没有心情吃喝,摆了摆手道:“不用,我不饿!” 这么多日子以来,他还是没有习惯用“孤”或者“本王”来自称,私底下还是用“我”这个称呼。 “大王,还是用些吧,说不准,用了这道点心,心情便好了呢!”宫人将瓷盅放在大光显面前,抬头朝他笑了笑。 “你是谁?”大光显看清来人时却是大吃一惊,他并未在宫里见过此人,自己入宫以来所有服侍的都是熟面孔,可这人...他是怎么混进来了。 “大王莫慌,小人奉大宋太子殿下之名,是来帮你的!”这人便是边情司人,收到王仁瞻信之后便乔装打扮一番,混进宫里等待时机。 好在渤海皇宫才恢复,各建制并未有序,他才没有费多大功夫。 听了这人的话,大光显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更是厉害,他朝外头看了一眼,“你是怎么进来的,侍卫...” “大王放心,并未惊动任何人,小人只是来送点心。” 大光显重新坐下,看了一眼桌上瓷盅,继而伸手将盖子打开,只见里头压根不是什么点心,而是一张纸条。 “复渤海故国之鼎,非久居逆贼之下!”大光显抬头看向边情司人,“何意?” “大王才是渤海正统,大王难道不想真正掌权,复渤海荣光?”边情司人回道。 “可是,太子殿下为何要帮我?”大光显疑惑。 “适才已是说了,其一,大王才是正统,其二,他二人为了夺权已是闹到了开封,太子不喜。” “天下不会掉馅饼,”大光显沉静下来,“若是成了,太子需要什么?我记得,之前已是同意让宋军进驻鸭渌江了!” “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边情司人回道:“宋军进驻鸭渌江也并未防范贵国,此外,届时希望在两国边境开设榷场,对于我大宋行商,尽可能降低关税,自然,我大宋也会尽可能对贵国给予恢复民生的帮助。” 听起来好像还是自己占了便宜,可是大光显却不敢掉以轻心,“当真只是如此?不需要我渤海国纳贡?如辽国一般给金银、布帛、战马?” “辽国战败,且屡次入侵我大宋境地,这么多年来占领燕云十六州,有多少汉民因此远离故土骨肉分离,纳贡,是他们对此的赔偿,贵国也深受契丹奴役多年,放心,我大宋不会是第二个辽国!” 大光显仍旧犹豫不定,“只是,太子殿下有什么方法?大延琳和乌玄明手上都兵马,若是发起战役,只怕百姓又要...” “大王放心,太子殿下已有绸缪,只要大王点头!” 边情司人见大光显仍旧犹豫不定,笑了一声道:“大王,机不可失,殿下也不会等着你,何况,你难道想让王后、王子还有公主,将来也仰人鼻息,生活在担惊受怕之中吗?” 这句话可谓打到了大光显的七寸,他立即摇头,“自然不想...” 与其被人拿捏在手中,还不如就拼一把,大光显最终下了决心,“好,我同意了,之后鸭渌江十二港口对宋军开放,边境设榷场,行商来我渤海不需额外缴税。” “不急,太子殿下说了,等大王真正掌了权,再议不迟!”边情司人说着朝外看了一眼,只见院中有人影晃动,朝着他们微微颔首。 “这是...”大光显惊疑道。 “是护卫大王安全之人,大王放心,待事成,我们便会离开!”说完,他拿起瓷盅,朝大光显行礼后转身离开了殿中。 大光显看着门外人影消失不见,心中回想起适才这些话,却没有喜悦之情。 就算照宋人所言,他们助自己夺回了权势,可这些宋人仍旧入自己皇宫如入无人之境。 他们也是提醒自己,将来若有对大宋不敬之处,他们可随时再换一个新主。 www.77a84174c.my。m.77a84174c.my 第七百零五章 侧妃回京 晨钟在秋日的清晨敲响,开封城门缓缓开启,在城外排队的百姓们当即挑着担进入城中。 远远得传来一阵马蹄,兵卒闻声看去,却见是一个女将策马而来,当即让百姓让开一条道,看着一行人进了城门后才重新让百姓通过。 “是侧妃回来了!” “都这么久了,殿下竟然也由得侧妃在府州。” “只能说殿下对侧妃也太好了!” 杨延瑛径直回了府,就见门庭若市,怎的这么多朝臣在自家府邸门口等着,就算从前殿下受宠,也没像眼下这般热闹啊! “这是怎么了?”杨延瑛一边朝里头走一边问出来迎接的甄平:“难道今日府里有什么大事?” “不是,这些日子日日如此。” “为何啊?”杨延瑛问道。 “官家不想管事,让殿下摄政监国,所以如今呀,各部大臣有什么都来府邸见殿下。” “太子殿下监国?”杨延瑛觉得颇是不可思议,在她印象中,官家可不是那么容易会放权的人,怎的她在府州待了几个月,回来就大变样了? 杨延瑛没有再说什么,回了院落后吩咐人准备热水,一路风尘仆仆,她要先沐浴更衣了,再去给王七娘请安。 一番梳洗之后,杨延瑛换上常服,刚走出净房,就听外头有小孩的声音。 “是惟直?”杨延瑛走出门就见屋中站着一个小人儿,白白胖胖的一个睁着双大眼睛,直直得盯着自己瞧。 “听说你回来了,惟直在我那儿都没心思了,我就想着把他带来,”王七娘也在屋中,笑着看向赵惟直道:“怎么,不是想娘亲了?见着了还不认识了不成?” “这么些日子劳太子妃费心了!”杨延瑛福了福,而后朝赵惟直张开双臂,“惟直,到娘这儿来。” 赵惟直又仔细看了看杨延瑛,似乎从她面上的笑意中找回一些印象中的慈爱,迈着小短腿晃晃悠悠朝杨延瑛走了过去,还有几步的时候,就被杨延瑛一把抱进了怀中。 “好孩子,娘也想你!”杨延瑛感受着怀中软软的一团,禁不住有些哽咽,在河西打党项人的时候还好,没有时间想其他的。 可是去了府州,看到折惟质因为折御勋的过世而痛哭不已时,她脑中不期然想到自己的儿子。 若自己有个三长两短的,惟直该也会这么伤心的吧! 眼下真真切切抱着自己的骨肉,杨延瑛心中倏然踏实了下来。 “好了好了,你们娘儿俩别整得同生离死别似的,延瑛啊,如今四海太平,你也不用再征战,今后啊,就在府中陪我,一起教导几个孩子,学文也好,学武也罢,咱们一家人一直在一块儿!”王七娘笑着说道。 “成,今后没有战事,我哪儿也不去,等惟直再大些,我就教他杨家枪!”杨延瑛放开赵惟直,看着他胖乎乎的手脚皱了皱眉,“不过在此之前,基本功得开始练起来了。” 不然这如同藕断的小胳膊小腿,哪里来的力气舞刀弄枪啊! 杨延瑛在王七娘身旁坐下后问道:“安安和惟正呢?还有宁平怎么也不在府中吗?” 要不然,他们定也会跟着七娘一起来自己这儿。 “安安和惟正在宫学,明日就会回来,宁平也进宫去了,说是南边进贡了一批上好的鲛纱还有绸缎,皇后让人给福庆和宁平都做几身披帛衣裳,明日就同安安他们一块回府。” “原来如此!”杨延瑛点了点头,而后朝外头示意了下,“官家怎么会想到让殿下监国的?该不是什么...” “莫要胡说,”王七娘立即打断了杨延瑛的话,“官家起初还想着直接禅位给殿下,殿下不答应,这才各退一步,让殿下监国三年。” “三年!那三年后?” “若不出意外,三年后殿下会接过这个担子。”王七娘叹了一声,脸上并未露出多少喜悦,“我都好几日没见着殿下了,只是监国就忙成这样,若哪一日真的...哎,殿下说不定都不记得咱俩了!” 王七娘的话中多了几分抱怨,杨延瑛闻言不由好笑,“殿下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七娘你啊!” 二人说笑一阵,就听外来传来脚步声,王七娘没有回头去看也知是哪个,笑着道:“托了你的福,叫我今日见着殿下了!” 赵德昭走进屋中,听了这话无奈摇了摇头,“对不住,这几日的确忙了些,待渤海国使臣回去,我也能清闲几日。” “渤海国来人了?”杨延瑛问道。 “对,奉表称臣,不是什么大事,”赵德昭没有打算同杨延瑛细说,这也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解释得清楚的,坐下后问道:“府州的事都处理结束了?” 说起这个,杨延瑛脸上露出几分悲伤来,虽然她并未见过折御勋这个大舅舅几次,不过此次在府州,折御勋弥留之际所表现出来的对生死的看淡,着实让自己感慨万分。 “对,后事办完了我才回来的!” “生死有命,你也莫要太过伤心,”赵德昭安慰了一句,“另外,朝廷对折御卿的任命很快就能下达,之后永安军节度使,便要他来任了,除此之外...” 赵德昭说道:“党项五州也收复,我是想着,府州旁边便是麟州,麟州本是你们杨家驻军,眼下你爹领了枢密副使,也去了云州镇守,麟州防务,让折家一并接手...” “麟州同府州相邻,同属河东路,都是大宋西北边防要冲,若能让折家军接管,便能整合防务...”杨延瑛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另外,折家不是同丰州王家有联姻?河外三州府州、麟州、丰州三地互为犄角,三州更是能对党项残余有威慑。” 赵德昭对于折家军和杨家军的忠心无需怀疑,用他们以及丰州王家一起控扼河西,除了能够节省派驻朝廷军的成本之外,还能利用折家、王家对于党项的熟悉进行牵制。 如此一来,党项五州除夏州命归义军统辖,其余几州俱是派了朝廷将领前去,灵州为曹十七,凉州为赵昌言、静州为种昭衍、银州、绥州两地让邹进统管。 “山后九州,殿下又是怎么安排的?” “统归副枢密使杨业负责,另外,各州我也任命了知州和守城将领,俱是从此次对辽战役中提拔上来的有功之将!” www.77a84174c.my。m.77a84174c.my 第七百零六章 两败俱伤 赵德昭的这番安排在杨延瑛听起来已是完善,同时,她心中以为朝廷对折家、杨家的信任而也感到十分安慰。 赵德昭陪她们说了会儿话,前头又来了人说有事,看着赵德昭离开的背影,王七娘又叹道:“眼下监国已是忙成这副样子,今后还不知道几日才能见着一面。” 杨延瑛没有接话,在她看来,如今便是最好的结果,赵德昭不做这个太子,难道让赵光义来做吗? 那他们一家,愁的不是能不能见到彼此,而是愁再也见不到彼此了! 来人是朴成焕,他带来了大延琳的亲笔信函,以及渤海国主大光显盖章的文书。 对于朴成焕此前所说的条件,大光显俱是答应了下来,朴成焕尽量想显得谦卑一些,但还是因为这份文书而露出了几分得意。 他们给出如此优厚的条件,宋国总没有理由拒绝了吧! 果然,赵德昭在看完亲笔信函和文书后点了头,“既然你们将军有如此诚意,孤便应了你们。” 朴成焕终于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 “你们先回渤海,孤会派人相助!”赵德昭最后说道。 “可是殿下,”朴成焕又道:“殿下可否也给我们一些军械?” 李忠信一连好几日去到兵部,他再傻也是明白发生了什么,乌玄明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从大宋手中得到了不少军械,似乎还有一箱霹雳弹,那可是大宋的火器啊! 自己这边就算有了太子的承诺,可到底不放心啊。 “军械?那是我大宋给你们渤海国的,可不是给他李忠信,更不是给乌玄明,怎么,此事还要孤教你怎么做?”赵德昭抬眸,朴成焕闻言心头一凛,当即明白了太子的意思。 “是,外臣多谢殿下相助!” 朴成焕离开后,赵德昭也命人去给王仁瞻传话,“差不多可以行动了!” 使臣团在两日后离开开封回渤海返回,在一个月后抵达两国边境。 正是傍晚时分,过了这个隘口再走半个时辰就能抵达入境后的第一个官驿,李忠信朝四周看了看,乌玄明不知会派人来哪里接这批军械,他心中始终不安,担忧朴成焕会出什么幺蛾子。 这一路上,他盯着那些车辆的眼神着实不善。 前方突然出现阴影,使团慢慢停了下来,只听前方一阵马蹄,李忠信眯眼看去,赫然是乌玄明的副将阿来。 “哈哈哈,李大人可是立了大功啊!”阿来翻身下马走到车旁,掀开遮挡的油毡朝车上看去,铁甲寒光凛冽,弓弩捆扎整齐,最令人垂涎的竟然还有一箱霹雳弹,这可是目前最好的火器,光是看着就让人血脉偾张。 “有了这些,大延琳还怎么我们斗!”阿来轻声同李忠信说了一句,继而朝后吩咐道:“来人,护送军械回城,回去后,每人赏一坛酒,一头羊!” 身后三百人的队伍爆发出一阵欢呼,连马蹄都欢快了几分。 阿来斜睨了不远处聚在一起的朴成焕诸人,看着他们默不作声的模样,心中很是畅快。 队伍停顿片刻后继续朝山谷走去,已是入了他们自己地界,是以诸人都没那么多警戒。 可就在这时,“嗖”得一声,一支箭矢破空而来,直接贯穿了阿来的咽喉! 他的笑容还凝固在脸上,人已经栽下马来。 “敌袭!”亲兵的嘶吼声瞬间被箭雨淹没,两侧山崖上黑影暴起,数十名披着狼皮的人挥刀跃下,刀锋朝着士兵马腿砍去。 方才还在大笑的乌玄明士兵,此刻如同被镰刀扫过的麦秆,成片倒下。 “是盗匪!”不知谁喊了一声,李忠信转头朝朴成焕看去,却见他脸上还残留着笑意,在看向自己的时候压根没来得及收起。 什么盗匪,分明是扮作盗匪的大延琳的人! 李忠信心中有数,没想到千防万防,却还是没有防住自己人! “结阵!结阵!” 有人试图组织防御,突然听到哗啦一声,装载着霹雳弹的马车已经被敌人掀翻,一柄短斧劈开木箱,露出里面黑黢黢的霹雳弹。 “住手!朴成焕,让他们住手!”李忠信此时再也顾不得其他,霹雳弹如此重要之物,怎能就这样裸露在外。 朴成焕却是耸了耸肩膀,“李大人说笑了,这些盗匪怎么会听本将的话?” “霹雳弹精贵,运输途中本就万分小心,你们如此对待—” 李忠信的话还没说完,眼角余光瞟见一点火星,不知是谁的刀挡了谁的剑,那点火星飞溅着落在了霹雳弹的箱子中。 李忠信眼睛瞪大,整个人禁不住颤抖起来,朴成焕没有看到这一幕,只以为他因军械被抢而悲愤。 “轰隆!” 就在这个时候,巨大的爆炸声响彻耳边,气浪将附近的士兵掀上高空,断肢混着血肉噼里啪啦砸落在地上。 朴成焕和李忠信也被掀飞了出去,耳边嗡嗡声直响,过了许久也听不见其他声响。 一整箱霹雳弹的爆炸,让周围大车上的军械全部落入火海之中,适才还在炫耀新兵甲的士兵们,此刻也都躺在地上惨叫哀嚎着。 而伪装成盗匪前来劫掠的大延琳的人,也是死伤惨重 “没了...都没了...”李忠信坐在地上喃喃自语,神情颓丧至极,他好不容同太子谈成的合作,这些好不容易到手的,价值连城的军械,就这么...没了! 李忠信倏然转头瞪向朴成焕,见他也是目光涣散,显然也是被炸懵了,他上前抓起朴成焕的衣领大声吼道:“现在你满意了?都没了,这些军械价值多少你们知道吗?” 朴成焕压根听不见李忠信在叫什么,不过不听也能猜道,他揉着自己的耳朵,继而一把将李忠信推开,自言自语道:“炸了也好,索性大家都没有...没有也好...” 使臣团在一个时辰后才渐渐恢复过来,还能走动的人收拾着能用的行囊,骑上还能走动的马匹,留下满地尸骸碎片,穿过山谷朝驿站而去。 同时,两方人马也都各自派人将消息传了回去 www.77a84174c.my。m.77a84174c.my 第七百零七章 将计就计 “都炸没了?” 得知消息的大延琳“砰”得站起身来,眼中多少露出些不甘心来,那些军械没了就没了,可是里头还有一箱霹雳弹啊,有这一箱霹雳弹,他何愁扳不倒乌玄明。 可惜了,竟然都炸了! 那帮人也真是没用! “炸了也便炸了吧,总比留在乌玄明手上的好!”大延琳府中管事见他大动肝火,赶紧劝说道。 大延琳重新坐下,点头道:“对,你说得对,我也没亏,他也没捞着便宜!” 管事见他平复下来,说道:“那计划...” “计划不变,还照之前商议的做,没了这些军械,本将还奈何不了他了吗?” “是,小人遵命!” “全军覆灭?军械尽毁?”乌玄明一脚踹翻案几,羊皮地图、笔墨纸砚哗啦碎了一地。 跪在地上的探马浑身发抖,他从未见过乌玄明发这么大的脾气,向来荣辱不惊的他,今日因为那几车军械就砸了案几,看来大延琳当真将他气得不轻。 “大延琳...”乌玄明哼道:“阿来也死了,我三百精锐也没了,他竟然敢冒充盗匪劫掠我军械,简直可恶!” “此事蹊跷,会不会是宋人...”有人小声道。 “宋人?”乌玄明哼笑一声,“你们当本将看不出来?宋人巴不得我们两败俱伤,可在此之前,本将只能利用宋人,先把大延琳给除了!” “那三日后的宴会...”有人肯定道:“还要继续吗?” “当然要!”乌玄明说道:“我就不信,他的运气永远会这么好!” 乌玄明作为渤海国位高权重的大臣,也是从前安定国的国王,他的府邸自然富丽堂皇。 这日日暮,府内灯火通明,博山炉中香气袅袅,丝竹声隐约飘荡,乌玄明站在厅内,指尖摩挲着袖中淬毒的短刃,唇角噙着笑意。 “大延琳将军到!” 府门洞开,大延琳披甲佩剑,身后跟着几名亲卫,大步走了进来。 乌玄明笑容微僵,前来赴宴竟然还这副行头,看来也是戒备颇深。 “乌大人!”大延琳走到乌玄明神情停下脚步,“久等了!” 乌玄明脸上神情恢复如常,抬手示意,“大将军能赏脸,蓬荜生辉,请!” 二人并肩走入屋中,乌玄明没有坐上主位,而是同大延琳相对而坐,说话间,仆从端来酒壶放在二人面前,乌玄明亲自斟酒,开口道:“此乃宋国佳酿,特为大将军备下!” 大延琳盯着酒盏,忽而一笑,从怀中直接取出一枚银针,当着乌玄明的面插入酒液中。 席间霎时一静。 乌玄明眯起眼,语气冰冷道:“将军这是何意?” 大延琳拔出银针,针尖雪亮,他朗声大笑,“玩笑罢了!乌大人莫怪!” 说罢,他端起酒盏仰头一饮而尽。 乌玄明盯着他滚动的喉结,袖中手指微微收紧,他自然不会蠢到在酒中下毒,可是,杯沿涂了毒药。 只是可惜,大延琳的嘴唇压根就没有碰到杯沿。 乐师拨弦,舞姬旋入厅内,水袖翻飞间,暗藏寒光。 “听闻大将军酷爱炙羊肉,特地为大将备下!”说完,门外仆从捧上一只烤全羊,色泽金黄油亮,香味扑鼻。 “此羊腹中藏珍,请将军亲剖!” 这是契丹贵族的敬客之礼,但刀,只能由客人自己拔。 大延琳盯着羊腹,缓缓抽出腰间佩刀,乌玄明捏紧了拳头,紧紧盯着他的动作。 大延琳却是浑然不觉,刀刚拔出一寸,忽而转向,“唰”得削下一片羊肉,刀尖挑着递向乌玄明,“你是主人,这第一片肉,自该主人先用。” 乌玄明没有动作,羊肉没有问题,可大延琳的刀便不确定了。 “怎么,乌大人不敢吗?”大延琳执刀的手未动,刀尖上的羊肉上缓缓滴下油脂。 便在这时,屋外忽起骚动,乌玄明的心腹冲进来,满脸是血,“大人,我们的人被—” 话语未落,一支箭贯穿他的咽喉! 于此同时,两边的亲卫同时暴起,大延琳的人拔刀后转身砍向乐师,他们曲声已停,此刻刚从琴中拔出藏好的刀剑。 昨夜有人传信与他们,详细说了乌玄明的布置,他们进入乌府第一时间,便已是留意了这些乐师,果然不错,这些乐师也是伪装的刺客。 乌玄明猛地掀翻酒案,毒酒泼向大延琳面门,大延琳侧身闪过,袖中甩出三枚铁蒺藜,“笃笃笃”钉入乌玄明身后的屏风,同时他身后亲卫弯弓搭箭,埋伏在屏风后的弩手惨叫着栽倒在地。 “你早知有埋伏?”乌玄明拔刀怒吼,“是谁告诉你们!” “就算宋人没有通风报信,本将也不会傻到这场宴会,乌大人是为了表示友好!” 大延琳提着刀缓缓道:“走到这一步也实非得以,本将毕竟也是大氏后裔,虽是旁支,但总比你要名正言顺得多,乌大人说是不是?” 门外的厮杀还在继续,乌玄明定定看着大延琳,忽而一笑,“何必两败俱伤,让宋人占了便宜?不如各退一步,还是分而治之,你做你渤海的王,我做我安定的王,彼此互不干涉,如何?” “不如何,”大延琳摇头,“本将曾经倒是觉得可以,不过眼下嘛,一来,朝堂上那帮老家伙不会同意,二来,既然可以恢复故土,何必还要多此一举分而治之?你乌家本就是世家罢了,还是收了你的野心,本将或许还能饶你一命!” 乌玄明转头朝门外看了一眼,袖中淬了毒的短刀甚至都没有机会拔出,他就要败了吗? 宋人最后还是站在了大延琳一边?为什么? “你们答应了宋国什么条件,让他们如此助你?” “倒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开放鸭渌江港口,以及同意宋商盐铁贸易。” “不,不会...”乌玄明闻言心中只觉得蹊跷,“你说的这些和我同宋国商议的并无多大区别,他们没可能就因为这些答应同你合作...你还隐瞒了什么?该不会是要割让土地城池给宋国吧!” “你在胡说什么?”大延琳皱眉,“本将若如此做,岂不是渤海的罪人?再说你死到临头,本将还骗你做什么?” 乌玄明摇着头,突然觉得头一阵发晕,“不会,定是哪里搞错了...” 大延琳冷哼一声,“别想拖延时间了,这次,是你败了!” 乌玄明一个不稳跌倒在地,脑海中却是拼命想着什么,最后一道灵光闪过,抬头看向大延琳,眼中闪烁着怜悯和自嘲,“你没有赢...” “难道是你赢了?痴人说梦!” “不,是我们都输了,我们被宋国摆了一道!”乌玄明说着,突然喷出一口鲜血,血中泛着黑,一看便是中了毒。 大延琳闻言面色严峻,“你中毒了?是什么?菜里还是酒里?是谁—” 大延琳心下奇怪,酒菜都是乌玄明自己备着的,他可没有吩咐人潜进来做手脚,怎么会? 还没等他想清楚,他脚步一个趔趄,心头一痛,唇角也有鲜血溢出,他抬手抹了一把,不敢置信得看着手背上,同乌玄明如出一辙泛着黑色的血迹。 “怎么会?” 留在屋中的亲卫也纷纷吐出黑血来,一个个站立不稳栽在地上,大延琳和乌玄明面面相觑,继而慢慢将目光转向博山炉。 香炉中还在散发着香气,这是宫里赐下的,说是从宋国来的难得的沉水香。 难道 www.77a84174c.my。m.77a84174c.m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