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第一墙头草》 第一章 天打雷劈 在大明时代的京城,大部分人家都是独门独户居住,后世常见的大杂院并不多。 只有一些底层贫困家庭实在没能力讲究居住条件,才会和别人家一起挤在大杂院里。 嘉靖三十九年二月,京师春寒料峭。今日午后突然响起几声春雷,着实惊到了不少人。 在宣武门附近承恩胡同的一处大杂院里,有位十五岁少年白榆,正站在院门口的大榆树下找乐子。 当他用言语调戏泥瓦匠李家的二姐儿时,突然就遭了雷劈,当场昏迷过去。 别人并不知道,在雷劈时,有个来自五百年后的灵魂穿越到了这位土著少年白榆身上。 从承恩胡同向东过了一道水沟,就是驯象所的象房,白榆的父亲白河在这里工作。 这里饲养着几十头大象,占地比一般衙门还大,朝廷典礼、皇帝仪仗都需要用到这些大象。 只是当今嘉靖皇帝已经二十来年不上朝、不出巡,导致这些大象成了能令所有躺平派羡慕的人生大赢家。 它们完全不用工作,每天都有二百斤干草加五斗豆麦的定量,这待遇足够让所有普通人眼红。 此时三十四岁的白河正在骂骂咧咧,忍受着象房里臭烘烘的气味,奋力清理着大象粪便。 刚才白河本想躲在房后偷懒,结果被驯象所长官发现了,挨了狠狠的几鞭子。 他不得不带着几道火辣辣的疼痛,回到象房里卖力气。 真不知道这烂怂活计,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他们白家祖祖辈辈都是驯象所力士,隶属于军籍,其实就是给朝廷养大象的苦力。 月薪只不过五斗米,外加若干不值钱的宝钞,这是非常典型的京城底层军户待遇。 如不出意外,白河的儿子在若干年后也会继承驯象所力士这份又苦又累的工作。 这就是大明特有的军户制度,差事是世世代代父子相传的。 只要白家没有绝嗣,就必须要有一个白家人充当驯象所力士。 至于改变户口属性的办法,大概只有科举这条路,而且要考中进士才能脱离军籍。 不过想起自己的好大儿白榆,白爹忍不住就深深的叹了口气。 他有理由怀疑,自己这个独生子已经养废了。 虽然好大儿才十五岁,但已经展现出好吃懒做、顽劣不堪的气质。 穷人家这个岁数的小子,大都去找份散工或者当学徒学手艺,只有自家好大儿终日里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而自家好大儿完全指望不上,叫他来象房替自己分担活计,也是百般推脱! 可是作为一个鳏夫,白河这些年又当爹又当妈,家里家外都要忙碌,实在没有多余精力管教好大儿。 想到这里,白爹更加忧愁了,同时又有另一个想法涌上心头。 按照大明律例,十六岁算是正式成年,所以自家好大儿白榆距离成年不远了。 或许可以给好大儿寻一门亲事,等成亲后,好大儿就能变得成熟些。 但是娶亲需要花钱,自家现在却没有多余钱财,这就很糟心。 再说他白河独守空房十好几年,也想再寻个知冷知热的屋里人啊 于是白爹一边叉着干草,一边开始幻想,如果攒下了钱,应该先解决好大儿终身大事,还是先给好大儿找个后妈。 这时有旗校捂着鼻子,站在象房门外,朝着白爹大喊道: “你家邻居来传话,说你儿子刚才遭了雷劈!让你回家去看看!” 听到独生子出事,白爹也顾不得被罚了,慌慌张张的就往家跑。 白家住处在这处大杂院的前院东厢房,当白爹冲进南屋,就看到好大儿坐在炕上。 人倒是没有缺胳膊断腿,但双目无神,表情呆滞。 难道挨了雷劈后魂魄受损了?白爹焦急的问道:“你怎样了?” 白榆转过头,木然的看了眼白爹,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的答道: “那个...那个谁,我可能是一个写文章提笔立就、答卷如同吃饭喝水的科举考试天才,你信不信?” 白爹:“......” 完了完了!大号彻底废了!连爹都不会叫了!还在满嘴胡话! 列祖列宗在上,他白河现在还没钱娶新妻、练小号啊! 这个白榆已经因为雷劈而获得“新生”,他的意识来自五百年后,逐步吸收了原身的记忆。 在五百年后的公元二十一世纪中叶,为了挽救严重的社会危机,东方各国开始打击青年群体的不婚不育、不买房、不大额消费等不良风气。 各国官方将“去责任化心理”以及衍生的“抽象意识”、“躺平摆烂思维”等情况定性为新型精神类疾病,需进行治疗。 父母双亡的孤儿白榆因为反婚育言论和行为,被诊断为重度抽象原子型人格,同时兼具轻度表演型人格、轻度被迫害妄想症状。 在强制治疗的过程中,需要利用脑机接口技术,将意识进行抽离,再由高阶自主式人工智能进行辅助治疗。 不知遇到了什么医疗事故,可能是四年速成医师手艺不精,反正白榆再苏醒后,他的意识就已经穿越到明代嘉靖朝了。 在白榆视野内还出现了一道虚拟光幕,能随着意念打开或者关闭。 光幕的正中有一行大字是:“关爱精神病AI助手”。 另外还有小字注释,“因能量有限,每日只可使用三次”。 这让白榆有点惊奇,怎么连这个辅助精神病治疗的人工智能也跟着穿越了? 如果放在网文里,可以称之为系统? 但“新生”的白榆对穿越没有半点兴奋,心情反而非常愤怒和生气! 凭什么孤儿就活该穿越? 就不能把宝贵的穿越名额给那些父母双全、爱好历史和键政的人吗? 他白榆的人生梦想就是躺平,就是安逸和舒适,并没有改天换地的野心! 这时代没电,没网,没自来水,让一个习惯了二十一世纪生活的人怎么舒适? 就凭这个“关爱精神病AI助手”?还踏马的是个每天只能用三次的阉割版! 随着意念所及,白榆尝试着在AI助手界面里输入了一个理工科问题,这也是此刻他最紧迫的问题。 “穿越到明代,怎样迅速建造一个水冲式厕所?” AI助手先是沉默了一会儿,可能是试图理解宿主的抽象思维,然后才输出了答案。 “所需材料:花岗岩或者青砖、定制陶瓷管件、毛竹......” 今日系统可使用次数减一,还剩二次。 看完材料、工艺后,白榆无奈的叹口气。 技术上并没有问题,就是贫穷限制了他的能力,他没钱买材料和组织施工。 由“水冲式厕所”窥一斑而知全貌,穿越者想要在这时代过上真正舒适生活,是多么不容易。 人有三急,无法靠AI助手解决,白榆只能无奈的翻身下炕,去外面找茅厕。 虽然内心依旧愤懑,但白榆不得不开始适应大环境了,这里是大明嘉靖三十九年的京城。 晚上,白爹弄了一小锅野菜稀粥,以及三个豆面窝头,外加一碟冬天剩下的腌白菜。 神态僵硬的白榆看着粗粝的晚饭,眉头紧皱。 他这样来自物质丰富时代的年轻人,哪里见过这种饭食? 从原有记忆里得知,这就是家常便饭,平时就是这样吃的。 偶尔有块豆腐,那就是高蛋白大餐;若想吃肉,需要等过年。 在饥饿的驱动下,别无选择的白榆还是勉强吞了喝了,人总要活着的。 粗粝的窝头让嗓子十分难受,让白榆有点怀疑人生,自己到底还能不能适应这个时代?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二章 冲着我来了! 在多家混居的大杂院里,家长里短的风言风语特别多,这是不可避免的现象。 近两日大杂院内对白榆的议论就非常不少,原本这位白家小混球就很不成器,前天调戏李家二姐儿挨了雷劈后,似乎变得更混球了。 听说他上茅厕嫌弃不干净,吃饭嫌弃缺油荤,洗脸嫌弃没热水 种种奇葩言行一言难尽,成为左邻右舍闲谈的话题。 不过面对邻居们的指指点点,来自五百年后的抽象少年白榆浑然不在意。 就这点舆情压力,还能比上辈子被认证为精神病更大? 表演型人格从来不畏惧成为焦点人物,从来不畏惧被世俗所指指点点。 这日黄昏时候,又是一顿让白榆难以下咽的晚饭,他在干饭的过程中仍然十分沉默。 白榆上辈子孤儿出身,相关经验十分缺乏,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与“父亲”这种角色相处。 而且面对一个才认识两天的陌生人,实在喊不出“爹”这个字。 更别说面前这位“父亲”才三十几岁,从心理年龄论起更像是大哥。 于是抽象少年就开始琢磨着,要不要找个机会谈谈彼此的称呼问题? 以后就各论各的,你喊我儿子,我喊你大哥? 今天就算了,还不太熟,谈不了。 最终在这顿晚饭即将结束时,还是白爹先说了话。 “从明天开始,你跟着我去上工,也省得你自己在家无所事事,给我惹是生非。” 白榆在记忆里检索了一下白爹的工作内容——日复一日的在气味熏天、冬冷夏热的象房中叉干草、搬豆麦、清粪便、洗刷刷 不知道别人愿意不愿意干,反正作为懒散到能被五百年后官方鉴定为精神病的躺平青年,白榆吃不了这苦。 关键是“转正”后工薪也很低,如果只是为了挣钱,总会有些更轻松的办法。 所以白榆很抗拒的反问道:“为什么?” 白爹回答说:“今年你先跟着我熟悉象房状况,将各种活计都上手了。 等明年你十六岁成年后,就顶替我这份差事,以后你就是端上铁饭碗吃皇粮的人了!” 白榆的被迫害妄想症发作起来,狐疑的说:“你不会是想把又脏又累的苦差事甩给我,自己偷懒逍遥,从此颐养天年吧?” 反正按照制度,军户白家只要出一个人工,顶上驯象所力士这个差事,就算尽到了白家对朝廷的义务。 如果他白榆顶上去,白爹自然就解放了。 我靠!白爹面对好大儿的质疑,脸面有点挂不住,痛心疾首的说:“你怎能这样想? 我可以另寻份散工,这样我们白家有两个人挣工钱,以后就能攒钱了! 这会让你更容易娶妻,难道你不想成亲吗?” “不想!不要!”作为新时代的人间清醒,白榆条件反射般的拒绝! 为了一年十八个节日的仪式感掏空腰包吗?为了彩礼倾家荡产吗? 三金不花钱吗?车子不花钱吗?房子不花钱吗? 哦,现在是大明朝?那也不要!狗都不要! 白爹有点懵逼,不应该啊?连娶妻成亲的诱惑都没用了? 像这个年纪的少年人,不是都对娶妻成亲充满好奇和向往的吗? 啪!白爹仿佛被好大儿激怒了,猛然拍案,恨铁不成钢的怒斥道: “这也不愿意那也不愿意,你到底想干什么?天天在家游手好闲,给我惹事么?” 白榆稍加思索后,认认真真的答道:“如果家里还有存储,可以先买些笔墨纸砚,我要练习写字,开始准备应试。” 白爹:“......” 心累,要不趁着自己还不算老,早点打死眼前这个孽畜,省下资金重新练小号? 他又忍不住质问说:“若你真有心向学,当初怎么才入社学三个月,就被阎先生赶了出来?” 白榆也很无奈啊,这其中缘由根本说不清,他又没法对白爹解释什么叫AI。 用过AI的人都知道,让AI帮忙造出“水冲式厕所”什么的可能还比较麻烦,但是让它写文章或者答题,却是最能即时响应的。 这简直就是考试作弊的大杀器,不去科举考场试试水就实在太可惜了。 白榆虽然是个历史小白,但他也知道,在这样特权横行、人吃人的古代阶级社会,如果身上有功名,就能避免很多麻烦事。 看着好大儿的惫懒又好高骛远的样子,还有那不肯承担责任的模样,白爹气也打不出一处,默默拿起了竹片。 如果道理讲不通,他也略懂一点家法。 白榆脸上立刻现出惊恐之色,这时代的“三纲”和“孝道”可是铁律,父亲打儿子天经地义,打死都白打。 “慢着慢着!有话好商量!”白榆叫道。 正当父子极限拉扯的时候,忽然门外有人招呼道:“出来开全院大会了!” 听到“全院大会”这个词,白榆恍恍惚惚,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又穿越到新副本了。 随即白榆好奇的跟着父亲出了家门,来到大杂院的中院。 此刻院中站着十几个男丁,就是大杂院中十来户人家的代表。 德高望重的王太公、在社学当儒师的阎先生、倒座房的泥瓦匠李老头等人都在。 其中王太公是这个大杂院的首户,可以理解为官府指定的基层管理者,所以邻居们才会尊称一声“太公”。 按照大明基层制度,理论上十户为一甲,设置甲首负责管理,大杂院首户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王太公看着各户代表都到齐了,不紧不慢的开口道: “今日衙门和坊长都发下话,要将火甲人数扩大,咱们院就被摊派了一个服役名额。” 所谓火甲,就是官府为了防火防盗,从京城居民征发人手,组成的民间队伍。 换句话说,等同于强制徭役,比后世的临时工还不如。 火甲队的主要活计就是夜晚在街道胡同巡逻,需要天天熬大夜。 想想就知道,这是极其辛苦的差事,而且也有一定的危险性。 这种苦役不会落到到权贵或者富户头上,都是底层百姓承担。 白榆站在父亲后面,听着王太公的情况说明,心里也是感慨不已。 在古代社会,底层百姓的生活实在太艰难了。别的不说,就这徭役便能把普通人逼疯,甚至还有为了徭役倾家荡产的。 比如说三年前皇宫遭了火灾,连三大殿都毁了。在重建工程中,朝廷先后从京师军户里征发了数万军余男丁服工役,直到现在还没修完。 后世的人很难想象古代徭役的痛苦,在二十一世纪即便一个人再牛马,至少不用担心被官府强行拉壮丁做苦役。 站在台阶上的王太公向众人询问道:“诸位亲邻都说说吧,这次应该派谁去服役?” 在社学当儒师的阎先生率先发言:“我选白家榆哥儿! 与其看他整日无所事事,到处惹是生非,总是给院里添麻烦,不如让他先去火甲队服役。” 其余不少人也纷纷赞同说:“甚为合适!反正榆哥儿也没正事,不妨先去顶上火甲差事。” 其中以泥瓦匠李老头叫的最响亮,毕竟他的女儿前天才被白榆调戏过,巴不得眼不见心不烦。 白榆:“......” 卧槽!大家竟然冲着自己来了! 这世道还能不能好了?还能不能给人一点活路了? 刚才还在唏嘘感慨底层民生艰难,结果被摊派的底层竟然就是自己? 造孽啊,这都是前身造下的孽啊!这么不受待见的吗?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三章 父慈子孝 大杂院众居民纷纷附和着阎先生的话,只要不是让自家出人服役,那就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这与道德无关,只是底层的生存本能,小人物们并没有太多能力去关爱别人。 而且那白小混球平常行为确实也不讨喜,给他找点事情做,能让院里清净不少。 王太公见火候酝酿的差不多了,就总结说:“根据大家的公论,这次该让白家榆哥儿去了!” 白爹拧着眉毛站了出来,抗议道:“我儿年岁不满十六,不算成年,去火甲队不合适!” 王太公回应说:“十五十六也差不了多少,不用过于计较。 不然的话,你看谁家还有合适人选?难道让那些挣钱养家的顶梁柱去服役么?” 白爹仍然极其不满,指着方才发言的阎先生说:“老阎家的文哥儿已经成年,也在家闲着,为何不让他去?” 王太公又不耐烦的解释说:“难道你不知道,阎家的文哥儿正在准备下月的县试么? 朝廷都知道优待读书人,咱们作为邻居,对读书求上进的后生自然要关照一二。” 仿佛有关键词被触发了,白榆急忙从白爹身后探出头来,大声的说: “什么?下个月有县试?那我也要准备参加县试!” 邻居们低声哄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非常好笑的笑话。 白爹算是看出来了,肯定是王太公和阎先生已经勾结好了,再加上泥瓦匠李老头跟着支持! 院内一共也才十户人家,有这三户带头,就足以带动和引导全院的舆论了。 对此白爹坚决不让步:“阎家小儿读不读书,那与我家没关系! 我只知道,阎家小儿已经十六岁成年,而我儿还差一岁!断然没有派我儿去服役的道理!” 王太公仗着年纪大,用教训语气说:“做人不能太自私自利,邻里之间要互相扶持帮助! 让榆哥儿代表我们院去服役,也算是帮了邻居们一个大忙,以后邻居们会感谢你们家。” 白榆冷笑连连,在他这样一个后世人眼里,这种PUA手法实在太糙了。 不过白爹好像口才不大行,说不过王太公。 随即白爹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大步离开会场回了自家屋里。 好大儿白榆被孤零零的留下,独自面对众邻居,心里就很无语。 这位父亲大人,你放完话就自己跑了是几个意思? 事情还没解决,你这种行为与掩耳盗铃有何区别? 对此白榆又叹口气,如果父亲不靠谱,那就只能自行解决问题了。 既然穿越了,大约总会遇上一个个求打脸的反派罢? 金手指这时候就能派上用场了,白榆立即指着阎先生叫阵说: “把你家的那什么文哥儿喊出来,现在跟我碰一碰! 让邻居们看看,谁才是本院的读书种子!无论背诵经义还是写诗作文,随便你们选!” 阎先生“哈哈”大笑几声,不屑的回应说:“谁不知道你白榆被雷劈后,神魂受损,人都变成傻子了,怎么敢开口比试文才的?” 白榆冷哼一声说:“敢与我打个赌么?” 此时白榆虽然面无表情,但心里还挺期待的,因为过场快走完了,马上就能装逼打脸了! 虽然对手有点低端,肯定是个碾压局,但权当是新人练手了。 阎先生脸上忽然现出些许畏惧神色,向后退了两步。 白榆不禁有点疑惑,难道这是被自己的王霸之气震慑到了?自己的气势强盛如斯? “你们阎家到底敢不敢与我比试文才?”白榆又上前一步,咄咄逼人的说。 阎先生看着白榆身后,惊恐的说:“不敢不敢!” 白榆十分惊诧,“不敢”算是认输么?怎么还没开始打脸就认输了? 在白榆的身后,白爹去而复返,手里提着一柄铁叉。 这本是用来叉干草的职业工具,但此刻五道锐利叉尖散发着幽深的暗光,令人感到不安。 可以确定,这东西如果捅在身上,瞬间就是五个血窟窿。 “想当年,我号称西城第一铁叉。”白爹持叉而立,淡淡的说。 “十年前也就是嘉靖二十九年时,北虏大举入寇到京师周边。城里人心惶惶,有盗匪闯入院中,被我叉死了两个。 新邻居不知道也就罢了,可没想到才十年过去,连老邻居也已经忘记了我的威名。” 而后白爹就没再开口,只是眯着眼扫视着众人。 王太公回过神来,急忙挥手道:“散了散了!今日且先散了!都是邻居,万事好商量!” 十几个来参会的邻居顿时如鸟兽散,会场瞬间清空,只剩下了白家父子。 白榆:“......” 心情有点复杂,正所谓装逼未半而中道崩殂也。 他也想不到,自己这个名义上的亲爹,居然还有这样凶残的一面。 回了家里,白爹朝着白榆开口骂道:“你脑门子进水了?比什么文才? 别说你比不过老阎家,当别人算计你时,就算你能比得过,还是在别人的局里,那又有什么用? 人不狠立不稳!咱们这样底层人家要想不被欺负,靠的就是一个狠字! 就是用狠字来破他们的局,就是要让别人怕了!” 面对化身暴躁老哥、似乎一言不合就要拿铁叉捅人的白爹,白榆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 “明天跟我去驯象所上工,免得你独自在家,被人抓了壮丁服役去。”白爹又吩咐道。 “好的。”白榆看了看白爹手里的铁叉,精神病好了大半,也不抽象和叛逆了。 临睡前,白榆又打开了“关爱精神病AI助手”,检索这个时代的历史资料。 每天三次使用机会,总不能浪费了。就算白天没用上,睡前也要用来补一补历史课。 作为清澈的历史小白,白榆连《明朝那些事儿》都没看过,需要补课的地方还有很多。 今晚“AI助手”告诉白榆,未来是大明内阁政治斗争的最高峰,没有之一。 仅在这十来年就前“扑”后继了五个首辅,严嵩、徐阶、李春芳、高拱、张居正一个接一个的换,最后张居正也没逃过抄家命运。 而司礼监则换了六个掌印太监——黄锦、李芳、滕祥、孟冲、陈洪、冯保 看着这些陌生的名字,白榆有点懵,这踏马的都是谁啊? 还有,这政治大环境未免也太过于恶劣了吧?上面人这样大乱斗,下面人还能安稳过日子吗? 就算网文里最简单的投靠名人抱大腿套路,在这时代也堪称是地狱难度啊。 因为掌权者走马灯一样的换人,所以无论抱谁的大腿,坚持不了几年都要倒台。 心累,还是先睡觉。 白榆做了一个梦,他像一个主流标准模板的穿越者,发展科技、工商兴业、钢铁水泥、造枪造炮。 可是在不停变幻的酷烈政治环境下,他那既像严嵩又像张居正的靠山倒台了,然后白家也被抄家。 次日清晨,白榆缓缓醒来,盯着破旧的房梁看了一会儿。 经鉴定可以确认,自己没有返回二十一世纪,在大明的日子还要继续过下去。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四章 父爱如山 前两天的早饭是野菜稀粥,今天的早饭是稀粥野菜,这是白榆想念咸豆腐脑、油条的第三天。 按照白爹要求,白榆今天要跟着白爹去驯象所上工,开始熟悉象房的活计。 但白榆肯定不想去,临行时又推脱说:“前日遭了雷劈后,身子尚未完全恢复,做不得力气活。” 白爹这次没有训斥,反而神神秘秘的说:“今日院子里的水会很深,怕你把持不住,所以不能让你独自留在家中。 你且跟我去象房混过白天,等傍晚回来时,自有你的大好处!” “什么把持不住?”白榆一脸期待的说:“不会是有妇女来色诱我,然后实施仙人跳吧?” 白爹:“......” 好大儿自从被雷劈了后,也不知道这脑子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 大杂院的门口有棵榆树,春季长出的榆钱可以给穷人当口粮吃,白榆的名字大概就来源于此。 站在院门外,向南抬头就能看到城墙,真是物理意义上的住在城墙根下。 虽说京城号称“东富西贵”,但是这个“西贵”绝对不包括白家居住的西南角这片。 后世人很难想象,在明代京城宣武门的边上,竟然会养着几十头大象。 白榆跟着父亲进了驯象所大门,刚走到前院,就被空中气味熏得忍不住捂住鼻子。 以几百年后的技术条件,动物园象馆都消除不了异味,更别说在这个时代了。 整整一个白天,白榆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下了工后回家,行走在承恩胡同,白榆总感觉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臭味。 如果说有什么收获的话,那就是更加坚定了去科举试水的决心。正所谓,宇宙的尽头是考公。 说起来时间还挺紧张,在昨夜全院大会上,王太公说下个月就要举行县试了。 那么现在就要抓紧时间报名,并且进行考试准备。 想到这里,白榆打开AI助手,查询了一下相关制度。 大明户口分为了几个种类,数目最多的就是民户和军户。 民户是属地管理,军户由各卫所管理,尤其是在军卫密集的南北两京,可能近半城市人口都是军户。 军户子弟确实可以参加科举考试,但需要先去所在军卫的经历司开具结状——这是一种类似证明信和介绍信的文书。 拿到了结状,才能去考试主办方那里报名并应试。 看明白流程后,白榆就对一起回家的白爹问道:“驯象所隶属于哪个军卫?” 白爹诧异的看了眼好大儿,“你真被天雷劈傻了?怎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咱们驯象所当然是隶属于锦衣卫的啊,乃是锦衣卫十四所之一。” 卧槽!白榆大吃一惊!敢情自己是个锦衣卫子弟? 垂死病中惊坐起,厂卫竟是我自己? 锦衣卫算是大明最知名的“标志”之一了,天子亲军里的亲军,就算是历史小白也是有所知晓的。 想想上辈子在影视里看到的锦衣卫,飞鱼服绣春刀,飞扬跋扈。 又看看白爹,手提铁叉,一身耐脏耐磨的粗麻工作衣。 白榆不禁下意识的怀疑说:“不能吧?不像啊。” 白爹从腰间解下了腰牌,重重的拍在白榆手里,喝道:“你睁大了眼睛仔细看看!” 白榆捧着这块柳木腰牌看去,上面刻着字是“锦衣卫驯象所力士白河”。 看完腰牌后,白榆不得不承认,这便宜父亲还真是个锦衣卫正式在编人员 驯象所的全称原来是锦衣卫驯象所,一般人谁能想到,锦衣卫还有养大象这种业务啊。 “所以,如果想参加科举,就需要先去锦衣卫总衙开结状?”白榆喃喃自语道。 在网文中,锦衣卫总衙一般都是高级副本,哪有开局就去锦衣卫总衙的? 白爹听到后,又呵斥说:“这两日你怎得如此魔怔?三句话不离科举,真是瞎了心! 科举是那么好考的么?连秀才都是百里挑一,你有那个本事么? 反正别想拿科举当借口偷懒,咱们家耗不起时间和钱财,做人还是踏实些!” 白榆无奈的叹口气,从目前情况看来,自己参加科举的最大阻力不是别人,正是眼前的父亲。 一是白爹不相信自己的能力,不认为自己可以从千军万马中挤过独木桥。 二是自己过往形象太差,白爹以为自己只是假装准备考试,以逃避辛苦工作。 三是读书考试是一个较为长期的过程,期间相当于一个劳动力脱产。 这对贫苦人家来说,付出的成本很高,穷怕了的白爹不想冒险。 回到大杂院,白家父子刚进了屋,王太公就过来造访。 “今日邻居们凑了三两银子,欲请你家代表本院服役一年,如何?”王太公没有寒暄,开门见山的道明来意。 白爹没再像昨夜那般凶狠,笑着收下了银子,连声道:“好说!好说! 邻里之间就该互相帮助!这次火甲队的差役,就由我们白家担着了!” 白榆错愕不已,这难道就是白爹早晨所说的“大好处”? 昨天白爹提着铁叉摆出玩命架势,真实目的并非是推掉差役,而是为了让邻居们出钱? 底层生态的玩法,莫非就是这样的? 随即又听到白爹说:“不过三两是不是有些少了?假如是从外面请人代役,三两一年肯定请不到人!” 王太公回应说:“我们这个院并不富裕,邻居们也拿不出更多。而且别忘了,你白河也是本院的一份子!” 白爹又道:“钱可以不多要,但烦请老太公做个媒,将倒座房泥瓦匠李老头家的二姐儿说与我儿。 他们二人年岁般配,青梅竹马,倒也合适成亲。” 王太公点头道:“我试试看。” 旁听的白榆人都麻了,穿越前被催婚,穿越后又被催婚,这不是白穿越了吗? 送走王太公后,白榆立即强烈反对说:“我现在不想成亲!” 白爹不在乎白榆的意见,晃了晃手里的三两碎银道:“别说傻话了!这可都是你的老婆本!” 然后安排说:“你这几天尽快将象房的事情熟悉了,然后顶替我的班位。 而我则可以去火甲队服役,赚邻居们的代役银子。” 白榆指了指三两碎银,很认真的说:“我再说一遍,首先我现在不想娶妻; 其次,请给我机会,让我去试试科举之路,这三两银子可以作为练字和考试的费用。” 眼见好大儿一而再、再而三的对抗,白爹沉下脸,喝道: “这都是为了你好,你怎么还是如此执迷不悟? 咱白家是什么状况,你又不是不清楚! 难道还要我为了养活你,一个人上两份工么? 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到快成年,你就不能安稳些吗?” 父爱如山,巨大压力扑面而来! 白榆可以确定,当前最大的“反派”果然就是这位名义上的亲爹。 他只愿意走熟悉的路径,顽固到不敢尝试其他可能性。 他或许很熟悉底层生态,或许很善于博弈,但格局和眼光确实也就这么大。 最要命的是,这反派还带着“父权”光环,又身处“父为子纲”、“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的儒家位面。 这就很难搞了,反抗的难度不亚于逆天而行。 甚至很多常见的装逼打脸、杀伐果断的套路都是免疫的,并不适用于此。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五章 一念天地宽 夜间躺在炕上,白榆想起了上辈子见过的一句话——原生家庭的影响,终其一生都在治愈。 如果自己再这样过下去,可能真就应了上面这句话了。 对于目前处境,白榆不禁陷入了沉思。 自己堂堂一个穿越者,又有AI系统当外挂,怎么还被压制住了呢? 想来想去,大概因为身边环境太低端了,AI助手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举个例子,AI能把当今嘉靖皇帝研究透彻,但对白爹这种无名之辈却无能为力。 纵然AI能帮自己出口成章,但在以底层劳苦民众为主的大杂院内却没什么卵用。 所以错的不是自己,而是这个世界!得出结论后,白榆终于念头通达了。 经常掉进沼泽的人都知道,在泥潭中越用力,就会陷得越深。 故而当前最明智的选择就是跳出低端局,主动寻找高端局,这样才能真正发挥AI助手的作用。 又到次日,天色还没亮,白榆悄悄起身并出了屋子,然后独自向院外走去。 在路过大门旁边的倒座房时,遇到了同样早起的泥瓦匠李老头。 “如此早就出门,要做什么去?”李老头好奇的问道。 白榆答话说:“回头劳烦你转告家父,就说我要出门游历几日,勿要挂念!” 没错,白榆决定做一件很符合十五岁少年身份的事情,那就是离家出走! 在无法直接反抗“父爱”的情况下,三十六计走为上! 在街道上呼吸了几口自由的空气,白榆就大踏步向东而去。 跳出樊笼,天地广阔!离家出走就是抽象少年面对父权最后的倔强。 原身本就是一个游手好闲的街溜子,所以在记忆里对附近街道还是比较熟悉的。 更何况京城街道大都横平竖直,十分容易辨认方向,所以穿越后首次独自外出的白榆并不担心会迷路。 这时代大明朝廷的主要文武衙门的位置大都在皇城的南边,分列于千步御道的两旁。 皇城东南是青龙街区是文官衙门,西南是白虎街区武官衙门。 从西江米巷向北转进入白虎街,第一家衙门就是大名鼎鼎的锦衣卫总衙所在。 尤其近些年,皇帝的奶兄弟陆炳掌卫事以来,锦衣卫的实力大涨,甚至能反过来力压东厂。 除了堂上官之外,锦衣卫总衙还设有三个司,就是俗称的内三司。 分别是主管司法、诏狱的北镇抚司,主管本卫内部事务的南镇抚司,以及主管公文、档案的经历司。 白榆站在街口,朝着锦衣卫总衙大门方向张望,打量着进进出出的人物。 很明显,白榆把锦衣卫总衙作为了第一个高端副本。 白家的户籍虽然也属于锦衣卫,但与这些在锦衣卫总衙工作的人相比,差距说是云泥之别也不为过。 如果不是白榆偷了父亲的“锦衣卫驯象所力士白河”这块柳木腰牌,并自称来办事,早就被巡逻旗校处理了。 虽然驯象所卑贱不入流,但好歹也是锦衣卫体系内的衙门,总归勉强算是“自己人”范畴。 那年十五,白榆在锦衣卫大门外站如喽罗。 上午时候,锦衣卫经历史朝宾慢慢悠悠的朝着大门走过去,完全没有已经迟到的觉悟。 说实话,史经历内心并不喜欢这份工作。 几年前,史朝宾还是从五品刑部员外郎,参与审判硬骨头名臣杨继盛。当时他坚决反对处死杨继盛,结果触怒了首辅严嵩。 而后因为得到锦衣卫大佬陆炳的庇护,才侥幸没被罢官流放,但仍然降为从七品锦衣卫经历司经历。 用几百年后的概念来形容,这角色大概就相当于陆炳的秘书长。 虽然史朝宾很感激陆炳的赏识和搭救,但从六部郎署这样的清流变为军卫经历这种杂流,内心还是不大得劲的。 因为从文人士大夫角度看,这样逼格掉的太大了,当初还不如被罢官,道德名望能上涨很多。 但是缇帅陆炳的好意却无法拒绝,总不能既得罪强权严嵩又得罪另一强权陆炳,那就彻底没法混了。 这就是人生的无奈啊!正在感慨做人做官不易时,史经历忽然听到有个清亮嗓门在身后叫道:“这位官长请留步!” 他转头看到位衣衫敝旧、浑身大补丁的少年,便语气疏离的说:“我并不认得你。” 那少年人连忙上前,先模仿读书人弯腰作了个长揖,口中道: “小人乃是驯象所子弟白榆,敢问官长可是经历司任职的老爷?” 史朝宾问道:“素来不相识,你又是怎么认出我的?” 白榆指了指史朝宾官服上的补子,回答说:“文人风雅,一望便知。” 在整个锦衣卫,只有经历司从七品经历、九品知事的属性是文官,胸前补子图案是禽鸟,其他人都是走兽。 不止锦衣卫,大明所有军卫都这样。 因为军卫武官文化水平普遍堪忧,朝廷不得不在各军卫都设置经历司,并且用文官来充任,专门负责公文和档案。 以上都是白榆通过AI查到的资料,此时见这位经历老爷摆着一张唯恐麻烦上身、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冷漠脸,白榆连忙主动道出来意: “小人欲往科场搏取功名,今日便到经历司报名,恳请经历老爷开与结状。” 白榆说得这么详细,主要是为了表明,自己所求不是什么难事。 就是很正常的办一个小手续,开个“证明”而已,这位官老爷不必那么提防。 文人出身的史经历那冷漠神情终于出现了些许变化,又看了眼少年身上的大补丁,讶异的说: “你?要去科场试试手?四书都学了么?能写八股文了?” 白榆满脸都是坚定,掷地有声的说:“任凭经历老爷考校!” 史经历脑补了一下,大概这是个出身贫寒,但却知道上进的少年? 而后史经历又恢复了先前的淡漠语气,吩咐说:“先跟我进来说话吧。” 白榆心中大喜,今日运气不错,目前比自己想象的更顺利! 自己脱离低端局的抉择果然没错!打高端副本才是自己的强项!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六章 通天了? 锦衣卫是一个十分庞大和复杂的组织,巅峰时人数多达几万,但内部同样存在着高低贵贱的巨大鸿沟。 真正能像传说中那样大权在握、人见人怕的锦衣卫官校,只是锦衣卫户口中的一小撮而已。 大部分锦衣卫籍军户其实都是白家这样的苦哈哈,拿着微薄的工薪,和其他卫所的底层军丁没有本质区别。 白榆带着些许好奇心情,跟随在史经历后面,迈步走进了锦衣卫总衙的大门。 此时在前庭中站了一群旗校,还有位身穿正五品千户官服的青年,正气势汹汹的对众旗校训话: “都去西城,仔细访查《清明上河图》的下落! 别说我严鹄不关照你们,寻得线索赏银十两,拿回了画赏银百两!” 人生地不熟的白榆不敢多看,但耳中听得分明。 不愧是锦衣卫总衙,所办的事情就是高端大气上档次,和大杂院、象房里的氛围截然不同! 同时白榆也再次生出感慨,锦衣卫户口之间的区别,真是比人和狗之间的区别都大。 如果白爹也是个北镇抚司掌刑千户、典狱百户、缉事官校之类的身份,他白榆没准就不琢磨“考试改变命运”了,直接开启“三代人的坚持与守望”模式。 过了前庭后的第一重院落就是经历司,正堂即为经历判事厅。 里面早坐了个人,对着史朝宾招呼说:“史经历!听说你上次写的青词,又是末等!你这文学也不行啊!” 史经历脸色微微涨红,争辩说:“青词不能算文学,祷告祈请的词儿,能算文学么?” 白榆没敢擅自入内,只能站在门槛外当小透明。 此时也忍不住好奇的偷眼看去,胆敢如此调侃锦衣卫“秘书长”的人,想必也不是普通角色。 却见那人穿着纯白色曳撒,相貌杏眼白肤丹唇,极为明艳。 白榆一时间分不清,这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从嗓音来看,应该是穿了男装的女儿身吧? 当然也不一定,毕竟这时代还有太监这种生物。 反正白榆只觉得,这人看起来比自己这“抽象原子型人格”还抽象。 虽然小说中经常看到“白衣如雪”、“白袍小将”之类的美化词,但白榆穿越以来,在现实中真没见过穿一身白色当常服的情况,除了丧事。 所以眼前这位疑似女性的年轻人物穿着纯白色曳撒,又在锦衣卫总衙里面招摇过市,就足以说明对方的抽象程度了。 白曳撒调侃完史经历后,掏出一份札子说:“你又来活了!这是缇帅今早从西内传出来的题目!” 作为一个连《明朝那些事儿》都没看过的历史小白,白榆不太懂这句话的内涵。 史经历接过札子看了眼,极其无语,那位万寿帝君又踏马的催着大臣写垃圾文了! 熟悉朝廷情况的都知道,自号万寿帝君的嘉靖皇帝特别文艺,喜欢让侍从大臣写各种文辞,尤其是青词。 而且谁写的好,谁升官就快,这就是嘉靖朝中后期的政治生态。 锦衣卫指挥使陆炳虽然不需要靠文学混朝堂,但作为在西苑侍班的大臣,也有写稿任务。 不过陆炳文化水平一般,就经常让史朝宾这个“秘书长”当枪手。 又听到白曳撒对史经历说:“你好歹也是科举大省福建的乡榜第二,会试、殿试双料第七名,写稿子怎么总是末等?” 史朝宾又快抑郁了,时常写那种逢迎谄媚的文字,还有怪力乱神的青词,真是可悲。 更可悲的是,写这种烂文还写不过那几个顶级烂文高手 严嵩父子、徐阶这种前辈人物就不说了,就说那同代的四大高手袁炜、郭朴、严讷、李春芳,一个比一个变态。 他史朝宾虽然从小也算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天才,但真打不过那四大变态高手。 这种一丁点成就感都没有的工作,真是糟心! 每每想到这,史经历就萌生退意。故乡的白兰花是不是已经开了? 白曳撒起身告辞,却瞥见了门槛外的白榆,又疑惑对史经历问道: “这是你新收的小厮?长得并不秀气啊,你怎么看上眼的?” 白榆:“......” 好端端一个不知是女人还是太监的东西,竟然如此油腻猥琐! 史经历答话道:“休要胡说!此人乃锦衣卫驯象所在籍子弟,是个知晓读书上进的。 他今日特来经历司开具结状,准备去科场应试。” 白曳撒撇了撇嘴,有点刻薄的说:“怕不是假借应试,以博取名声吧? 最终无论考成什么样,反正这读书上进的人设也能立起来了。 说到底无非就是一种钻营的手段,我见过不少这样的人。” 科举有多难?秀才是百里挑一,举人是万里挑一,进士是十万里挑一。 这么大个锦衣卫,有几个真能上科场应试的?能在科举上有所成就的人,更是凤毛麟角。 哪能随随便便就遇到真正人才?多半还是哗众取宠罢了。 白榆今天是来开结状的,不是来斗气的。 他没敢搭理明显身份尊贵的白曳撒,只对史经历说:“还请经历老爷出题考校,给小人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 史经历稍加思忖,看了眼手里的札子,说:“那本官就出题了!如若你功夫不到,就不用去考场丢人现眼了。” 白榆完全不慌,手握AI肯定不怕这种小场面!无论对子、诗词、八股,随便来考! 又听史经历接着说:“有位极其尊贵的老先生,特别宠爱一只狮猫。 如今这只狮猫死了,你就为此写一篇骈文祭悼吧!你应该知道什么叫骈文吧?” 白榆稍微愣了愣,这是正经考校吗?这题目也太抽象了吧? 不出个四书五经的题目,却给一只猫写悼文,是不是有点荒唐? 白榆犹豫着问了句:“不考校圣人之学、八股文义么?” 作为在朝廷混了十几年的老机关,史朝宾绝不会尴尬,一本正经的训示说: “你难道不知,八股文也是骈文的一种变体? 如果你连这样冷僻题目的骈文都能写出个一二三,八股文自然不在话下。” 白榆还能说什么?只能默默在视野中打开了AI助手的虚拟光幕。 并且迅速输入问题:“列出与嘉靖三十九年狮猫相关的典故,并写一篇最佳祭悼骈文。” AI助手反馈:“嘉靖三十九年西苑永寿宫有狮猫死,上痛惜之,为制金棺葬之万寿山之麓,又命在直大臣为文,荐度超升。 俱以题窘不能发挥,惟礼侍学士袁炜文中有‘化狮成龙’等语,最惬圣意......” 卧槽!白榆吃了一惊,通天了?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七章 科技与狠活 白榆也没想到,自己只是来开个“证明”,居然还有机会写这种“供奉”稿子。 “为求行文严谨,敢问这位痛失狮猫的尊贵老先生是什么身份?”白榆假装是很专业的样子,又追问了一下。 史经历想了想后,回答说:“这是一位修仙的老道长。” 跟AI给的资料一对照,白榆心里就有数了,如今的嘉靖皇帝可不就是“修仙老道长”? 经常用AI写文尤其是写小说的都知道,AI文有个缺陷就是缺乏情绪,不够生动。 当然对白榆来说,这都不是问题。他要证明的重点在于能不能写,而不是写的好不好。 但是在文采不出色的前提下,如果还想装逼,就需要另找角度了。 于是白榆决定,上科技与狠活,给史经历一点小小的震撼。 出了题目后,史经历又吩咐说:“本官要办公事了,你先去花厅,那边有笔墨,限你一个时辰交稿。” 写字?怎么能写字呢?白榆自从穿越以来,根本没工夫练毛笔字,连买笔墨纸砚的钱都没有! 于是白榆连忙回应说:“经历老爷慢着!何须一个时辰?在下十步之内,就可成文。” 扑哧!在旁边看乐子的白曳撒忍不住笑出声,“还学七步成诗呢?你这模仿也太生硬了!” 目标明确的白榆不理睬来自无用之人的干扰,直接开始表演。 就在经历司判事厅的廊下,白榆先向东走了五步,然后又折回走了五步。 不多不少,加起来正好十步。 随即白榆立定不动,抬首挺胸,看着虚拟光幕,朗声开始吟诵。 什么羞耻和尴尬,在精神病身上是不存在的。 “猗欤灵兽!禀坤舆之粹精,诞狮纹而炳曜。 雪爪星眸,本狻猊之仙种;豹纹炳焕,承白虎之玄精......” 篇幅不长不短,五百来字刚刚好。 史经历:“......” 委实震撼!此子成文速度恐怖如斯! 这可不是一篇大白话,而是格式要求严格的骈文,竟然真能十步作出! 如果不是自己临时起意出的题目,能确定并非事先准备,怎么敢信? 在史经历的不停震惊神色里,白榆心情愉悦的完成了第一次“人前显圣”。 他收起了姿势,眼神忍不住就向旁边的白曳撒瞥去。 早就看你这个不知是女人还是太监的东西不顺眼了,知道什么叫科技与狠活吗? 就让你体验一下,当场被打脸的感觉! 不过白榆的眼神却扑了个空,旁边已经没有人在了。 不知何时,或许是白榆刚才表演到一半的时候,那个不知是女人还是太监的东西就已经跑路了。 玩不起!这是不是玩不起?白榆差点就要追出去搜人质问。 但又想起这里是锦衣卫总衙,而自己又只是一个小虾米,就只能作罢。 这时候史经历已经从震撼中回过神来了,恢复了正常。 细品下来就发现,通篇像是辞藻堆砌,缺乏情绪,没有什么人味,还有拼接感。 不过主题和格式确实都没毛病,而且“化狮成龙”这个主旨非常出色。 再说这是十步成文,在这样的速度下,还能要求多高的质量? 最后史经历由衷的赞叹道:“快!实在是快!在我见过的人当中,你是最快的!” 虽然白榆对这个“快”字有点敏感,但也只能积极回应说:“经历老爷谬赞了。” 而后史经历仔细琢磨了几下,觉得这篇完全可以直接拿去给上面交差,也省得自己再费心费力的构思了。 天天写文的都知道,能偷懒一次的感觉会是多么惬意。 再说自己反正也比不过那些变态高手,能有文稿交差就行了 于是史经历又对白榆温和的说:“你再复述一遍,让我记录下来。” 白榆懂了,这是经历老爷想拿自己当枪手了。 他看着虚拟光幕,慢慢重新读了一遍文章,让史经历完整写在稿纸上。 为了出人头地,当枪手不寒碜! 当今很多名士都给大人物当门客,说白了其实就是枪手。 等史经历抄录完后,白榆试探着说:“关于小人的结状,可否开具了?” 史经历大手一挥说:“今日你且回去!等本司核实完你的情况,过两日你再来领取结状!” 白榆大胆的问道:“不能现在就领了么?” 史经历解释说:“还要与驯象所核实你的户籍,以及核实有无逃役情况,哪能闭着眼就糊里糊涂把结状开了?” 白榆十分为难的说:“经历老爷有所不知,家父十分反对小人去科场应试。 只怕惊动了家父后,小人这次祈请结状又会徒劳无功。” 史经历大概明白了状况,很同情的叹道:“勇于上进是好事,为何要反对? 看来真是贫寒之家,唯恐耽误生计,故而不敢在科场投入。” 科举录取率太低了,大多数考生可能一辈子连秀才都无法考中,穷人家怎么敢去赌概率。 白榆打蛇随棍上的请求说:“小人真心想去考场试手,恳请经历老爷高抬贵手。” 看着眼前这位生平仅见的少年快枪手,史经历起了几许爱才之心,点头道: “这次就帮了你,尽量不惊动令尊。等核实完了,过两日你再来取结状吧!”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白榆感谢之后,就此告退。 从锦衣卫总衙出来,已经是午后时间了,白榆站在路边琢磨了一会儿。 他决定,这两天还是不能回家,以免被父亲大人坏了好事。 所以今天下午的当务之急,就是寻找个落脚地点。 作为一名京城土著,白榆肯定有些亲友可以投靠,但问题是这些亲友大都与白爹也熟悉。 如果去投靠这些亲友,与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 仔细在原身记忆里搜刮了一下,白榆还真想到一个人。 乃是先前当街溜子时的同道好友,而且与自己亡母那边有一点亲戚关系,在辈分和年纪上算是自己的哥,住在更偏僻的四条胡同。 最关键的是,白爹应该不认识这位哥哥,自己去他那里躲上几天不成问题。 拿定主意后,白榆就不再犹豫,拔腿返回西城,望着四条胡同而去。 在路上白榆忍不住暗自吐槽,明明自己求的是上进正业,怎么还混出了逃亡江湖的感觉?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八章 厉害了我的哥 在这个时代,京城这样的大都市里已经出现了大批大批的街溜子,时人称这帮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人为“闲汉”。 西城墙下四条胡同,东头第一家小院有两间漏风破屋,就是白榆原身街溜子生涯最相熟好哥哥刘存义的住处。 这是个身高八尺,相貌粗犷的年轻人,比白榆年纪要大三四岁,尚未婚配。 白榆的外祖母与刘存义的祖父是堂兄妹,所以两人还有那么一点亲戚关系。 “你这几日消失不见,是什么状况?被你爹管束了?”刘存义好奇的问道。 白榆顺着话回答说:“确实如此,且在你这里躲几天。” 他没敢说出准备报名参加考试的事情,怕再次被当成精神病。 刘存义叹道:“有个爹管教你,总胜似我这没爹没娘的。”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日上午,白榆见刘存义独自往外走,连忙问道:“你要去哪里?为何不带上我?” 不是白榆一定要跟着刘哥,而是白榆身无分文,如果不紧跟着刘哥,连下一顿饭都不知道去哪吃。 刘哥挤眉弄眼的回答说:“今天我要去的地方,不适合你这种没成年的小孩子。” 白榆:“......” 你要这么说,可就不困了。 又听到刘哥解释说:“听说西院胡同那里有几家招募看场子的打手,我去看看有无机会。” 当打手看场子算是闲汉当中最“正经”的工作了,这不稀奇。 西院胡同,京城两大高端烟花胜地之一,位于西半城的正中。 这个“西院”就是“教坊司西院”的简称,可见其含金量。 白榆一脸正气的说:“我对那什么西院胡同没有兴趣,但是今天只有跟着你,才有饭吃啊。” 刘哥懒得说白榆,任由白榆跟着自己。 将近午时,两人路过京城西市的大十字街口,却见这里人头攒动,满满的将街口围住了。 刘哥先反应了过来,议论道:“亲娘咧!这是又要砍脑袋了,看这阵仗八成还是大人物。” 随即刘哥兴冲冲的就往人群里挤,白榆也对古代行刑场面有点好奇,紧紧跟在后面。 据说这处街口具有深厚的砍头传统文化,自从定都以来,大明朝廷一直在此地当众处决死刑犯,就是所谓的“斩于西市”。 特别是最近十多年,在内忧外患、北虏南倭的情况下,被暴躁老哥嘉靖皇帝处死的大臣真不少。 嘉靖二十七年,首辅夏言、三边总督曾铣一起在这里被斩! 嘉靖二十九年,兵部尚书丁汝夔在这里被斩! 嘉靖三十四年,兵部员外郎杨继盛、东南总督张经、浙江巡抚李天宠一起在这里被斩! 而且上述这些大臣被杀的缘由,全都和当今首辅严嵩有关系。 此时法场内有一位罩着囚衣的五六十岁憔悴老者,法场边缘则有个三十多岁的文士跪地大哭。 无数官军围成一圈,牢牢的将人群隔离在法场外,让刘哥和白榆无法再继续前进。 刘哥低声对白榆说:“今天这场面不小,多听听别人怎么说,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回头去城门,将消息贩卖给刚进城的外地人,或许能换几文零花钱。” 听到有赚钱机会,人穷志短的白榆就站住了跟脚,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周围人们的议论。 “这位蓟辽总督王忬可惜了,虽然去年兵败滦河,但也罪不及死啊。”有人说。 “奈何他得罪了严阁老,所以才被从重从快的法场问斩。”另外一人又说。 还有人指着跪在法场边缘哭泣的文士,低声为朋友介绍说: “那位便是王总督的长子王世贞,当今文坛大手,文学复古派新七子的领军人物。” 又有人叹息道:“纵然是文坛领袖人物,也敌不过首辅严家父子的权势。” 对于大人物们的忠奸是非、恩怨情仇,白榆这个底层贫苦少年目前还不能共情。 严嵩严阁老的大名他当然知道,这王世贞又是谁啊? 白榆忍不住就使用AI助手查询王世贞,结果也是小小的被惊讶了一下。 原来这王世贞竟然是未来的文坛盟主,称霸文坛二三十年,声势力压同时代所有文学家。 同时代的文人谁想在文坛扬名,就是王世贞一句话的事情。 白榆不禁陷入了沉思,按照穿越者的套路,此时就应该想办法结识王世贞。 方案一:利用AI原创和抄袭诗词,打动未来文坛盟主 正在白榆仔细思考利弊得失时,跪在法场边缘的王世贞忽然从怀里掏出件一尺来长的画轴,另一只手则拿着一个火折子。 “家门大祸,全因此物,留之不祥!先烧给父亲了!”王世贞面朝法场内,十分悲愤的叫道。 刘哥盯着王世贞手里的画轴,自言自语的嘀咕说:“这个画应该很值钱啊。” 对于父亲即将被斩首的命运,王世贞眼神中闪过无穷的怨恨。 他狠狠将火折子迎风一吹,就要点燃手里的画轴,非常刚毅而果决! 毁灭吧!纵然是价值万金、可以流传千古的名画,也要陪着父亲殉葬去! 从今往后,谁也休想再占有这幅画!气焰滔天的严首辅、严世蕃父子也不能! 说时迟那时快,猛然从斜后方伸过来一只手,冷不丁的将画轴抽走了。 毫无防备的王世贞只觉得手中一松,顿时变得空空如也。 随即身后传来一声大吼:“锦衣卫线人办事,无关者回避!” 站在附近的白榆目瞪口呆,这突然出手抢画之人,不是亲爱的刘哥又能是谁? 卧槽啊!自己还在琢磨怎么把文坛盟主给套路了,你刘哥就直接上手抢东西? 别家穿越者的工具人小弟大哥们,没有这么不走寻常路的吧? 此时刘存义低着头,一手短刀乱晃,一手紧握画轴尽可能挡住脸,急速的从人群缝隙中闪现了出去。 至于未来的文坛盟主王世贞,还在一脸懵逼中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有人在法场当众抢夺死囚家属的祭奠物品? 这还有天理吗?这还有王法吗?人性呢?素质呢? 就是有严嵩这样该千刀万剐的垃圾首辅当权,京城治安才会变得如此垃圾! 作为一名京城土著,刘存义由于有游手好闲这个好习惯,对西城这边的街巷胡同非常熟悉。 所以从法场跑出来后,他又娴熟的连续绕了十几条胡同。 确定了没人在后面追踪,他这才找了个偏僻墙角,喘着气坐下休息。 然后一直等到了天黑,刘存义才慢慢的回到四条胡同家里。 白榆早就先行回来,并且等候多时了。 “我的哥!画呢?”白榆迫不及待的问道。 他现在开始考虑,拿到画以后,再找个好借口还给王世贞。 这样不就与未来文坛盟主结交上了吗?没准比单纯的以诗会友效果更好。 这可是一条价值很高的人脉,非常值得进行投资。 刘哥把画轴从怀里掏出来,毫不介意的扔给了白榆。 白榆一边慢慢的画轴展开,一边仔细查看。 他发现,这幅画非常长,目测长度起码十尺以上! 在画幅边缘有五个较大的字,分别是清、明、上、河、图。 两眼瞪大的白榆:“......” 厉害了我的哥,你可真是干大事的先天圣体,如果这画是真迹的话。 一秒钟之前,白榆还在考虑,想办法把画还给未来文坛盟主,换取一条人脉。 一秒钟之后,白榆就感悟出一个道理——宝物有德者收之,而自己就是那个有德者。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九章 乱如麻 拿着这件绝世名画、文化瑰宝,白榆的心情很难评。 他脑子中很抽象的冒出了一个问题:如果在五百年后的上辈子,对这幅画上手的话,得判多少年? 激动了好一会儿后,白榆强行把心态放平,如果这幅画是赝品,那不就白激动了吗? 可他对于书画鉴定一窍不通,所以他又打开了AI进行查询,以一些侧面资料进行论证。 结果查出了一堆野史,大致意思就是首辅严嵩找王世贞父亲王忬索要《清明上河图》。 而王忬给了严首辅一个赝品,激怒了严首辅父子。 去年王忬在总督任上兵败,严世蕃趁机构陷王忬,导致王忬被治罪处斩——今天的公开处就是这件事。 所以《清明上河图》还真与王世贞有过关系,另外从今天王世贞的语气来看,这幅画是真品的概率还是挺大的。 刘存义见白榆对着画发呆,凑了过来,问道:“这画一定不便宜吧?” 白榆反问说:“你怎得知道?” 刘哥答道:“道理很简单,如果这幅画是廉价东西,又怎么能给那位王总督招来杀身之祸?” “确实很贵重。”白榆叹道。如果在五百年后拥有这幅画,那是多么泼天的富贵? 刘哥美滋滋的说:“先把画藏起来,等风头过去,再拿到城隍庙庙会出手。” 在当今京城,庙会是一种很兴盛的商业模式,指的是大寺庙周边的定期集市,附近的城隍庙庙会就是比较大的庙会之一,每月初一、十五、二十五开市。 在庙会上,售卖的不只是吃食百货,还有大量的书画交易。 又听到刘哥说:“可惜不是当今最值钱的唐伯虎春宫画,不然这么大的画幅,卖个十两银子不是问题。” 白榆:“......” 《清明上河图》卖几两银子?算了算了,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让刘哥知道的太细了。 最后白榆收起了《清明上河图》,“这幅画你不懂,先由我保存,看看风向再说。” 本来刘存义还想去西院胡同那边应募打手,不过考虑到刚当众抢了画,也决定在家躲避一段时间。 找邻居家借了一点粮草,两人就安心宅住。 两日后,白榆找了借口出门,早早前往锦衣卫总衙大门外等待史经历。 路过前庭时,又看见了那位自称严鹄的千户。 此时严千户正在大骂手下旗校,隐隐约约又听到了《清明上河图》这个关键词。 到了经历司判事厅,史经历取出一张文书,对白榆说:“此乃结状,证明你是锦衣卫在籍子弟,也没有逃役情况,发放给你了。” 白榆连忙收下,感激的说:“经历老爷的大恩大德,小人我没齿难忘。” 有了这份结状,就可以去县衙报名参加县试了。 熟悉科举制度的都知道,科举小三关是县试、府试、院(道)试,需要一关一关的过。 白榆早就测试过了,用AI写科举特有文体也就是八股文,是完全没问题的。 更何况八股文推行了快两百年,早就套路化、模板化了,这更是AI作文的强项。 至于考试策略,白榆也早想好了,主打的就是一个快! 县试并不糊名,第一个交卷的人按惯例就有机会和考官直接交流,当场获得考官认可。 在作文问题不大的情况下,白榆接下来的主要任务,可能就是突击练字了。 正当白榆准备告辞时,史经历忽然又问: “这两三日,你是不是一直躲在外面,没有回家?” 面对知道自家情况的史经历,白榆没什么不好承认的,答道:“确实如此。” 史经历说:“本司派书办去驯象所核实情况时,恰好获知了一件事情。 令尊白河被大象撞伤了,似乎左腿还被大象踩断了,你还是尽快回家看看吧。” 啥?白榆被这个消息惊呆了,自己才有两三天不在家,竟然就出了这样的噩耗? 自己好不容易才把上升通道打开了一道缝隙,怎么白爹又来拖后腿? 不会真拿了“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的剧本吧? 这时候白榆也没心思和史经历继续聊天了,赶紧行礼告辞。 出了锦衣卫总衙,白榆三思后决定,决定先去县衙报名,把生米煮成熟饭,然后再回家。 他已经被生活磨难搞怕了,不愿意再出任何意外。 不然的话,万一白爹发飙把结状撕了,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在行政区划上,京城被分成了两个县,就是所谓的京县。 以京城中轴线为界线,西半部为宛平县,东半部为大兴县,锦衣卫总衙和驯象所位置都在宛平县界内。 所以白榆就去了位于皇城西北方向的宛平县县衙,又找到负责考务的礼房。 查验结状,登记姓名出身长相,然后发放考票,这次一切手续都很顺利。 当白榆赶回承恩胡同时,已经是黄昏时候了。 住在大门旁边倒座房的泥瓦匠李老头拦住了白榆,告知说:“你爹受了重伤!但刚才来了位百户官爷,又把你爹抓到驯象所了。” 白榆当即懵住了,这踏马的又是什么情况?这生活还能不能更乱了? 李老头继续说:“听那些人说,查明你爹克扣贪污大象口粮!这才导致大象因饥饿发狂,然后又伤了你爹。” “简直是一派胡言!”白榆极其愤怒的反驳说,“必定是有奸人陷害!” 想想就知道,如果白爹真是会贪污克扣的人,自家日子能一直穷苦成这样吗? 那大象一天所用的豆麦、干草,就相当于底层军丁一个月的工薪。 白爹如果是敢于克扣贪污的人,稍微动动手,白家的日用至少翻倍! 让白榆闹心的是,现在还有个更严重的问题。 如果白爹被陷害成功,正式判定为贪污,那就很有可能影响他参加考试! 别的不说,按照大明军户的“世袭”制度,如果白爹受惩处被罢免了差事,那他白榆就要被强制顶班! 到了那时,他白榆不再是可以“自谋生路”的军户余丁,成为在役正丁。 但是在役当差、正为朝廷效力的正丁,是不能去参加科举的,这就很操蛋了!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十章 宁看错不放过 给驯象所子弟白榆发放结状这件事,对锦衣卫经历司长官史朝宾来说,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在职责范围内顺手为之而已。 每年都有一些本卫子弟来申请结状,然后去参加科举考试,大都是想要换条赛道改变命运,白榆只是其中一个。 今天在衙门里混到了日头偏西,史经历就打算下班回家了。 在锦衣卫里没人管史经历的迟到早退问题,因为他比较超然。 南北镇抚司也好、外十四所也好,都是武官,主要职责都是行动方面的,以恩荫世袭为主; 而史经历是纯文官,只负责公文档案,归吏部委任,和其他武官都不是一个体系的。 而且史经历是锦衣卫大老板陆炳亲自请来的,各山头都要给点面子。 正当史经历走到前庭,忽见大门洞开,然后就看见大老板陆炳在一群随从的护卫下,前呼后拥的走进锦衣卫总衙。 此时陆炳年已半百,官衔是太子太保兼太子太傅、后军都督府左都督、锦衣卫指挥使掌卫事,锦衣卫绝对的一号人物。 就是站在整个历史维度看,陆炳也可能是大明历届锦衣卫指挥使中最强的那一个。 陆炳亲妈是嘉靖皇帝的奶娘,陆炳就是嘉靖皇帝的奶兄弟。 二十年前,嘉靖皇帝南巡遭遇大火,是陆炳把嘉靖皇帝救出来的。 有这上面这两项条件,别人怎么比? 论起如今陆炳的影响力,已经超过了普通锦衣卫指挥使的范畴,甚至能在文贵武贱的背景下,以武官身份和首辅严嵩掰掰手腕。 平常陆炳并不在锦衣卫总衙出现,这也是有原因的。 众所周知,嘉靖皇帝早不住在内宫了,近二十年一直住在西苑仁寿宫,过着隐居修道生活。 与此相对应的,西苑就成了大明事实上的政治中心,常年有一批大臣在西苑值班,陪着嘉靖皇帝修道。 所以在嘉靖朝中后期,想要判断一位大臣的地位,看的不是官职,而是能不能入直西苑。 目前被嘉靖皇帝允许入直西苑的大臣以文官居多,武官勋贵只有两位,陆炳就是其中之一。 故而陆炳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西苑,很少到锦衣卫总衙。 此时此刻,所有人见到陆炳突然回到锦衣卫总衙,立刻就明白,必定是发生什么特殊事情了。 反正史经历没法下班了,以“秘书长”身份迎上前去,对陆炳问道:“缇帅为何突然回驾?” 陆炳答道:“就是要找你,上堂说话!” 单听这句话,旁人也猜不出什么端倪。 然后陆炳回到位于内院正中的正堂,其他官员也都纷纷来拜见。 陆炳却让其他人都退出去,只留下了史经历单独私聊。 这种阵仗,让史经历也有点紧张起来。 又听到陆炳发问:“前几日帝君命我等大臣撰文祭悼狮猫,你可还记得此事?” 当今的嘉靖皇帝因为年老又渴望长生,已经极度沉迷于修道,他给自己起了一个很长的道号,简称为万寿帝君。 上行下效,所以大臣们也都开始以“帝君”来指代嘉靖皇帝,而不是过去惯用的“皇上”之类称呼。 陆炳又继续说:“当时我让你代笔,最后所呈文章是你写的么?” 难道这篇文章出问题了?史经历想了想后,决定还是如实禀报: “是本卫一个少年子弟所作,当时下官正考校他,就顺手以此为题了。” 陆炳又问:“你认为这篇文章如何?” 史经历还是如实回答说:“除了写得快,文章质量比较一般。 整体略有堆砌拼凑的感觉,主要是没什么情绪,显得很生硬,缺乏人味。” 陆炳的脸色逐渐古怪起来,“可是这篇文章送进仁寿宫后,却被帝君评为上等。” 卧槽!史经历大吃一惊,差点就失态的说出一句:“帝君这是什么品味?” 费了好大劲,才硬生生的把这句话咽下去,没有犯下欺君大罪。 “缇帅莫不是说笑?”最后史经历还是忍不住质疑了一句。 陆炳答道:“你所说的没什么情绪、生硬、缺乏人味这些调性,看在帝君眼里,却感到这是一种仙气。 帝君觉得,这样的笔法情感淡漠,可能更接近于仙家意境,正所谓太上忘情也。” 史经历:“......” 他开始怀疑,帝君这是吃丹药吃多了,脑子都不正常了。 陆炳又道:“还有就是,这篇文章主旨围绕‘化狮成龙’而写,这个比喻实在太妙了,深得帝君之心,被评为上等当之无愧。” 史经历忽然感到心里有点不平衡 凭什么自己认认真真写的文章、青词送进仁寿宫后,总是末等? 凭什么白榆这个少年人随便写了一篇,就被帝君视为上等了?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总是这样大的吗? 说完了事情后,陆炳转而道:“这种人才的重要性,你应该明白。” 史经历答道:“明白,当然明白。” 如今权臣们特别流行收留门客的风气,争相招揽名士为自己所用,为的不就是请人代笔写文,博得嘉靖皇帝欣赏吗? 现在政治生态就是这样,谁给嘉靖皇帝献上的青词、文章好,谁就会被嘉靖皇帝认为忠心,就会给予提拔重用。 这不是潜规则,而是公开的显规则。 史朝宾史经历已经是陆炳所能挖到的最好的代笔人才了,但还是打不过严家父子、徐阶以及那四大中生代高手。 毕竟陆炳是锦衣卫官,是天子鹰犬角色,比较爱惜羽毛的文人名士不会愿意投靠陆炳的。 这时候突然出现一个写文能让嘉靖皇帝点赞的人物,绝对是陆炳急需的稀缺品。 陆炳与史经历说清了前因后果,这才问道:“他是什么人?” 史经历回答说:“他姓名白榆,今年十五,父亲是驯象所力士,也是世代效力的锦衣卫老军户了。” 陆炳诧异的说:“真没想到,锦衣卫军户中也能出这等人才。” 随后立刻下令说:“写文能打动帝君的人少之又少,宁看错也不可放过。 你负责去拉拢他,不惜代价的拉拢,他要什么就给什么!” 史经历应声道:“下官明日就去办!”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十一章 仗势欺人 这时代的大部分官衙都有个特点,黄昏后就关门落锁,隔绝里外,甚至连皇宫都是如此。 只有驿馆、急递铺、递运所这种地方,才会在晚上也营业。 白榆得知父亲被抓进驯象所的时间是傍晚,所以晚上再着急也没用,驯象所不开门。 只能硬生生的等到了第二天早晨,才能去驯象所探看情况。 在卫所制度下,比较标准的情况当然是一个卫下辖若干千户所。 而驯象所属于非标准的情况,但是与普通千户所平级,最高长官也是正五品千户。 当白榆赶到驯象所的时候,千户厅里正在审问白爹。 按照这时代的惯例,一般审案并不禁止旁人在外面观看,以示表面上的公正——只要你有本事走到公堂门口。 所以白榆得以站在千户厅的外面,仔细查看里面情况。 公案上面坐着的,正是本所的张千户,身着正五品袍服,有几分威风。 而白爹的情况就比较凄惨了,因为腿伤无法下跪听审,结果被强迫趴在地上,被几支棍棒牢牢的卡住。 整个人半死不活的,仿佛每呼吸一次都很费力。 看在白榆眼里,不由得十分心疼,心里的怨气也消散了许多。 真不能怪白爹给自己拖后腿,又有谁愿意平白被陷害冤枉? 小人物最大的悲哀,就是常常命运不由己。 张千户拍了拍公案,高声道:“现有力士白河,私吞豆麦干草,今日判决如下......” 外面白榆听到张千户的发言,顿时就更急眼了,看来情况比预想的更恶劣! 按照他上辈子的认知,审案宣判都需要一定时间和过程,哪有这么快就出结果的? 哪有昨天就抓了人,今天就直接判决的情况? 这是不是更能说明,有些人心虚,生怕夜长梦多,所以就迫不及待的想把事情做实了?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白榆不能眼睁睁看着白爹被陷害判罪,可是又实在没有什么办法。 万般无奈之下,白榆只能大喊道:“家父向来忠厚勤恳,此次必定是受了冤枉!恳请千户老爷明察秋毫,仔细审案!” 喊什么不重要,为的是先打断张千户的宣判进程。 等白纸黑字再加画押都落实,再说什么就晚了。 张千户喝问道:“门外何人喧哗?” 白榆进了厅中,行礼道:“小人乃是白河长子,今日来替父鸣冤!” 趴在地上的白爹极为吃力的扭过头,大骂道:“孽畜你来做甚!速速滚出去啊!” 坐在上面的张千户冷笑道:“本官最厌恶你们这种没理也要搅三分,动辄胡乱喊冤的刁皮了! 但你来的倒也是时候,正好父子连坐,省得再费工夫去拿你了! 你爹受不了的刑罚苦役,便由你来顶替,也算是成全你的孝道!” 这是白榆最怕听到的话!真要被连坐了,考试就泡汤了! 一定是有人害怕自己在外面到处喊冤,所以要连自己一起治了! 这时候白榆无计可施,他目前没有任何实力抗衡黑暗,剩下的唯独烂命一条! 悲愤无比的白榆发了狠,大吼道:“家父遭受陷害,蒙受不白之冤,在下死也不认! 这里得不到公道,就去上告,如果仍然公道,就去敲登闻鼓告御状!” 张千户重重拍着公案,厉声叱道:“疯了,真是疯了!胡搅蛮缠,不可理喻! 左右将这小刁才拿下!先封了嘴,再给本官打!” 白榆也豁出去了,隐藏在基因里的疯血发作,叫嚣道: “来打啊!我就睁大两眼看你们如何仗势欺人! 只要今天不把我们父子当堂打死灭口,我就要一直上告!” 这种低人权时代的底层日子实在令人窒息和绝望,又没了上升希望,活着也没意思,死了算逑! 什么穿越者的游戏,老子不玩了! 张千户活了几十年,可能真没见过这样的精神病,只能连声喝道:“打!打!” 左右的值堂校尉上前按住了白榆,恶狠狠的举起棍棒就要开打。 正在此刻,忽然又有人在门外大喊:“全都住手!” 张千户抬头看了眼,认出门外来者乃是总衙经历司的史经历。 于是便急忙站了起来,大步走向门口,将史经历迎接进来。 虽然张千户品级比史经历高,但地位不可同日而语。 一个是边缘外所的边缘千户,一个是总衙秘书长兼大老板亲信,这怎么比? 史经历平时根本就没来过驯象所,此刻忍受着充斥在鼻中的异味,皱眉说:“你这里真热闹。” 张千户陪着笑脸说:“让史爷见笑了!” 史经历指着白榆,淡淡的说:“这是我最近结识的小友,缇帅也正要找他。他犯了什么事?” 卧槽尼玛!张千户大惊失色,这是什么情况? 审判一个小小的底层力士父子,怎么还把锦衣卫最大人物牵扯出来了? 要是白家有这种关系,这些年一直当苦力图个什么? 白榆也挺惊讶的,他根本没想到过,史经历会跑过来伸出援手。 按正常道理说,两人根本没这么大交情。 而且对很多混派官僚而言,奉行的原则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般哪肯惹事上身? 他一度有点怀疑,这是冥冥之中的系统修改了世界法则,为了保住自己小命,强行制造“反向剧情杀”。 张千户先反应了过来,对左右下令说:“今日审问到此为止,择日再宣判!” 以现在这情况,肯定审不下去了,只能暂时中止。 然后又对随从吩咐说:“速速送白力士去医治!” 随即张千户、史经历、白榆进了后堂,坐在一起说话。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史经历开口问道。 白榆先告状说:“有人仗势欺人污蔑家父贪污,今日还妄想屈打成招!” 史经历便对张千户道:“做事不要太过了,白家父子还另有大用,不要害他们。” 张千户苦笑几声,拿了几张记录说:“我对天发誓,绝无陷害之事。 罪证确凿,白力士最近确实贪墨了若干豆麦、干草,并藏在一处废弃库房中。 只是这位白力士刚开始贪墨,手法还不够精湛,拿捏不准克扣数量。 结果他负责的大象饥饿难忍,才发了疯并踩伤了他。 然后又导致他贪墨物资的事情暴露,一切都是证据确凿,绝不是冤枉他。” 史经历立刻说:“什么贪墨?没有的事情!” 张千户低眉顺眼的连声道:“是,是,大概是将草料放错了地方,最终导致了误会。” 白榆:“......” 白爹还真踏马的贪污了?只是新人手法不熟练,才导致出了问题? 撒泼打滚闹了半天,一直觉得自家父子被欺负了,敢情最后仗势欺人的竟然是自己?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十二章 走钢丝 都到了这种时候,在绝对碾压级的权力面前,张千户肯定没必要再骗人。 所以张千户所说的情况大概确实是真的,审判其实是公正的,白爹并不是遭受了陷害,更不是被冤屈枉法。 可能是白榆的受迫害妄想症发作起来,才会不愿意接受现实,执拗的一门心思认定自家被陷害和冤枉了。 现在白榆就有点尴尬,原来大闹公堂的自己才是那个妄图干扰司法公正的“反派”。 不过白榆又想起了上辈子在网上经常见到的一句话: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自己做错了吗?并没有。 如果不是自己大闹了一场,拖延了时间,怎么能等得到转机? 如果在史经历赶过来之前,白爹就已经被正式判罪,自己被罚役,尘埃落定再想翻案就很麻烦了。 等白榆做完心理建设,史经历和张千户也交流的差不多了。 总而言之,草料缺少是个误会,不存在贪污克扣情况;大象发狂伤人也是因为疾病,并非是短了豆麦干草而饥饿的缘故。 “就这样?”史经历转头对白榆问。 白榆很得体的答话道:“任凭经历老爷做主。” 这时候,张千户还真怕白榆仍然不满意,突然跳起来打自己。 这个脑子有大病的小年轻绝对干得出这种事,那自己还手也不是,不还手也不是。 而后张千户很知趣的起身出去,让史经历和白榆单独说话。 “多谢经历老爷伸出援手!”白榆发自内心的行礼致谢,又试探着说:“小人真是未曾想到,经历老爷竟会亲自出面,这份恩情让小人铭感五内,不知何以为报啊。” 白榆还没想明白的地方就是,史经历救自己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在无利可图的情况下强行干涉司法,绝对不符合一个官僚的行为规则。 史经历点明了说:“上次那篇文章不错,缇帅很欣赏你的才华。” 至于刚才救了白爹和白榆本人这事,史经历提都没提,在他看来这就是一件小事。 如果把这种小事反复挂在嘴边,会显得挟恩图报,很没有格局,反而落了下乘。 白榆的脑子迅速转了转,立刻就猜出,真正给那篇祭悼狮猫骈文点赞的人不是缇帅陆炳,而是那位万寿帝君。 你陆炳又不混文化圈,文章对你有什么用?还不是要供奉给嘉靖皇帝,才能换回君恩。 史经历并不知道白榆已经猜出了真相,继续说:“缇帅惜才,有意将翰墨之事托付给你。” 啊咧?白榆愣住了,你们只是救了我一命,却想要我卖身回报? 如果是普通人听到史经历的话,只怕当场纳头便拜了。 那可是陆炳,皇帝身边的大山头之一,当今大明最有权力的人之一! 如果有机会抱上陆炳的大腿,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但白榆的“见识”却不一样,前几天学习本时代背景资料时,早就被被“教育”过了。 未来十多年,是朝堂上政治斗争最激烈的时期,无数大能一个接一个的陨落,甚至到最后没有赢家。 所以抱大腿要格外慎重,关系到身家性命。 想到这里,白榆又打开AI助手,迅速检索陆炳的信息。 AI反馈:“嘉靖三十九年也就是今年的冬天,陆炳与兵部尚书杨博聚会饮酒,回家后离奇暴毙身亡。 野史传言,陆炳晚年与首辅严嵩父子产生矛盾,严嵩父子畏惧陆炳势力,所以设计害死陆炳。 不可一世的陆炳死后,党羽势力迅速遭到清洗,陆炳弟弟陆炜被迫辞官。 又过数年到了隆庆朝,陆家又被清算抄家。” 看完这些信息,白榆久久无语。现在投靠陆炳,和一九四九年加入国军有何区别? 看似是一条金大腿,其实是一个大坑,最多爽到年底! 别说逆天改命救陆炳,自己这小身板掺乎进去,那严嵩父子能放过自己? 自从成化以来,大明的政治斗争基本上就不死人了,大家都默认这条底线,唯独嘉靖朝是例外! 在嘉靖朝,政治上出了差错,是真会丢掉性命的! 就说几天前,白榆还曾经亲眼看到,未来文坛盟主王世贞他爹在西市被斩呢。 史经历看白榆一直在发呆,就问道:“你在想什么?” 白榆醒过神来,回答说:“啊这个,像我这样的有志之士,当凭借双手,亲自创造未来。” 白榆说这话时,竭力想象自己热血沸腾,豪情万丈。 史经历当即愣住了,他之前完全没有想到会被婉拒。 你白榆是不是傻?面对缇帅陆炳这样的大人物招揽,你竟然还有推脱之意? 白榆心里苦,但白榆说不出口。 史经历生怕白榆太年轻导致没听懂意思,又亮出了价码说: “你家户籍将从驯象所迁到上五所,令尊也将调入总衙南镇抚司当差,而你则可以到缇帅府邸做门客。” 白榆被吓到了,要是接受这样的安排,只怕年底就直接爆炸!尸骨无存的那种! 他连忙抱拳道:“首先感谢缇帅和经历老爷的知遇之恩,但我家世代在驯象所效力,祖宗之基业不可弃也!” 史经历:“......” 你搁这演戏剧呢?一个破驯象所力士还称祖宗之基业? 白榆又一本正经的说:“圣人云,差事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别。 无论在什么岗位上,都可以发光发热为缇帅效力,我们白家甘愿留在驯养所,当一块不起眼的小石基。” 私下里互动或者帮点小忙都可以,但表面上就不要表现得太熟了吧? 主要是怕别人误会,把他白榆当成是陆炳的铁杆亲信。 史经历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感叹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却已经有了独属于自己的文人风骨。” 白榆也挺唏嘘的,没想到才十五岁的自己,连秀才都没考上呢,就要开始练习走政治钢丝的技巧了,这也太踏马的早熟了。 既不能得罪陆炳,又不能走得太近,免得被殃及池鱼。 史经历回了总衙,就向缇帅陆炳禀报说:“这白榆虽然尚未登堂入室,但已经有了道心。 大概是害怕被人指责以清贫之身攀附权贵,所以不愿接受缇帅安排,仍然坚持守在驯象所。” 陆炳冷笑说:“近些年来,这些文人就是别扭,越有名的越别扭,就爱装腔作势、标榜清高。 你说那白榆想去参加科举博取功名,他以为秀才、举人是那么好中的?” 史经历答话说:“毕竟年少轻狂,才华傍身,有些个性不足为奇。” 急需顶级枪手代笔的陆炳又道:“继续摸摸他的底子,让他写一篇青词,先看看他才华究竟几何,再说以后。” 青词就是道教中与上天沟通的祷词,嘉靖皇帝对青词极为重视,认为青词越好,越能打动上天,越能促进修仙。 看嘉靖朝后期的内阁大学士,几乎都是写青词的高手。 所以当今青词才是真正的硬通货,可以直接与功名利禄挂钩。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十三章 还是要扯虎皮 送走了突然到访的史经历,张千户就对白榆示好说: “已经将令尊送回家去了,并且请了名医看过,诊金、药材皆由本所负责。” 谁能想到,养大象的苦力军户里面竟然藏着能通天的人物——对于现如今的锦衣卫来说,缇帅陆炳就是“天”。 更让张千户无语的是,这个能通天的少年人精神疑似不正常! 有这种关系,还像个疯子一样在公堂上撒泼打滚,不是神经病是什么? 早点把通天关系亮出来,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又听到张千户继续说:“另外已经下达了封口令,尽量避免你们白家的事情乱传。” 一桩桩一件件都很妥贴,让白榆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原本生死攸关的大麻烦,很容易的迎刃而解,这就是权力的任性。 白榆不禁暗暗感慨,要是陆炳能多撑几年就好了,这张虎皮还真是挺好用的。 最后张千户则祝贺说:“你们白家肯定要升上去了,本官也非常高兴,在这里道喜了!” 说高兴确实也高兴,对于这种完全不受控制的不稳定因素,早送走早安心,不然随时会把自己这个长官给炸了。 白榆一脸诧异的回应说:“长官说笑了,谁说我们白家要升走? 等家父伤势痊愈后,还是要回驯象所继续当差的。” 张千户脸色发苦,问道:“你们为何不迁走?驯象所有什么能吸引你们逗留的地方?” 白榆理所当然的说:“我们白家世代在驯象所当差,对这份差事十分热爱。 所以在未来哪里也不去,就扎根在驯象所,继续发光发热!” 张千户:“......” 不用怀疑了,这白榆绝对是脑子有病!有大病! 别人是人往高处走,你白榆偏生要水往低处流! 白榆才不管张千户怎么想的,边缘冷衙门也有边缘冷衙门的好处啊,容易和掌权者撇清关系。 再次回到大杂院,白榆看到一群邻居们站在大门内的榆树下,正在议论纷纷。 不过当白榆路过时,众人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显然是刚才正在议论白家。 主要是最近这几天,从白榆离家出走到白爹受伤被抓又被放回来,白家的瓜实在太多了,让邻居们不得不吃。 虽然都不明内情,但不影响众人热火朝天的议论。 白家在前院东厢房有两间屋,白榆住在南屋,白爹住在正屋。 白爹因为左腿受伤,只能平躺在炕上,但他的头却竭力扭向墙壁,只展示给白榆一个后脑壳。 白榆忍不住就抱怨说:“你安安稳稳的当差不行么?学什么贪墨啊? 就是学也学废了,不但没几天就败露了,还把自己也搞伤了吗,你说你到底图什么。” 才贪墨了几天就把大象饿急眼了,然后自己被发狂的大象睬伤,这也是没谁了,都能编进笑话集里。 白爹彻底脸面无光,情急的转过头来,对白榆叫道: “我到底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尽快攒够钱,然后为你娶妻!” 白榆本想阴阳怪气的说一声“谢谢啊”,但想起这是“亲爹”,就只能忍住。 于是家里气氛陷入了僵局,白榆也不知还能再说什么。 理论上,他此时应该为了“父爱”而感动? 一直以来,白榆碍于身份限制,与白爹交流都很费劲,完全不像与其他人那般自如。 恰好在这时,倒座房的泥瓦匠李老头在窗外通知说:“榆哥儿!大门外有人找你,自称是史先生派来的!” 白榆趁机就从气氛僵硬的屋里出来了,这史先生八成就是史朝宾史经历,只是不知道突然又派人来所为何事。 被派来的人没说什么,只递给了白榆一封史经历的亲笔信。 信中写道,有位老道长近期大办斋醮,急需大量青词,烦请白小友供奉几份青词。 白榆当即就明白了,这必定是陆缇帅要测试自己的青词功力,史经历就是个中间传话的。 想想陆炳年底陨落的风险,白榆有点害怕。 就开始琢磨,这次是不是应该有所收敛,表现平庸一点,以免彻底入了陆炳的法眼? 等白榆回到自家屋里,就见多了两人,中院的王太公和对门阎先生站在炕前。 白榆对这两个曾经强迫自己服役的人没多少好感,不咸不淡的说:“家父受了伤,需要多加休息。” 王太公答话说:“先前令尊收了全院三两银子,承诺代表全院去火甲队服役一年。 如今令尊受伤不起,榆哥儿你怎么说?” 白榆毫不客气的斥道:“家父受了重伤,还怎么当差服役?在这种时候逼宫,你们未免太不讲究了吧?” 王太公针锋相对的说:“我们或许可以理解你们家的难处,但官府不会理解我们大院的难处! 再说令尊收了三两银子,这是全院的代役银,如果事情办不了,是不是应当还回来?” 白榆看向白爹,却见白爹又把头扭向墙壁,直接装死了。 这种鸡毛蒜皮的烂账,白榆真是烦透了,那种在泥潭里打滚的感觉又来了。 问他白榆怎么办?那当然是凉拌了! 他白榆又拿不出三两银子还给邻居,也不想去那劳什子的火甲队服役。 想到此处,白榆忽然又感悟到,在现阶段,陆炳的虎皮还是挺有用的,能解决很多麻烦事情。 不然的话,底层生活的麻烦会无穷无尽,不停消耗着自己的精力,阻碍着自己对上升通道的追求,把自己死死拖在泥潭里寸步难行。 所以这次被要求上交青词,还是要认真对待的,暂时不能断了陆炳这条人脉。 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这可实在太考验微操能力了。 有了计较后,白榆对王太公说:“三天之内,我给全院一个交待!”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恶邻们,白榆开始盘算接下来的事情。 首先就是给陆炳献青词,自己可以口述,却没法动笔写。 所以需要找个代写的人,这个人还必须要靠谱。 其次,自己需要开始练书法了,这是躲不过去的。总不能到了考场上,还要口述答题吧?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十四章 败家子 把烦人的苍蝇都赶走后,白榆看着躺在炕上的白爹,又开口道: “如果没有我,白家这次就完了!所以这个家以后就由我来当! 你老人家伤好了后,只安安稳稳当差就好,其他事情包括我的事情在内,就不要再管了!” 如果能趁着这次机会把父权打压下去,从此当家作主,也算是坏事变好事了,非常符合辩证法。 古人说的好,攘外必先安内。自己是要在外面奋斗做大事的人,怎能总是被家里拖后腿? 白爹吃力的回应说:“你想要当家?那先把今天的晚饭做了吧。” 白榆:“......” 怎么用木柴生火来着?烧火煮粥应该用几根木柴? 铁锅里放多少米粒?怎么搭配野菜?放不放盐?窝头要怎么热? 这种需要实际动手的场合,AI也不好使啊。 “全院给你的三两代役银呢?”白榆问道,“先拿钱买些烧饼吃,对付过今晚。” 白爹闭口不言,这是压箱底的银子,不可轻动也。 白榆没奈何,把家里珍藏的大米拿出一点,去了倒座房的李老头家,让李老头家帮着做了晚饭。 京城以及周边并不产大米,但每年会从南方运送四百万石漕粮到京师,作为俸禄发放。 故而在京城里面,大米是一种比较特殊的主食,有时候也能成为身份区分标志。 在底层军民中,只有那些吃皇粮的人,会被朝廷发放大米。 白爹每月就有五斗米,当然也只有五斗米,肯定不能全吃了,大部分还是要换成粗粮和生活物资。 其他民众还是北方习惯,日常所见都是面食,大米对这部分人群而言算是稀罕物品。 所以白榆给泥瓦匠李老头一点大米,就能换取李家帮着做晚饭。 住在对面西厢房的阎先生看到这一幕,有点眼红,在院中对白榆道: “我家也可以帮你们做饭,咱们离得更近,你又何必劳烦李老头家。” 白榆没搭理阎先生,只是思考自家这日子怎么过。 自己要准备考试,练字是最急迫的任务,肯定没精力伺候白爹,而且自己根本就不是能伺候的性子。 然后白榆就想到了一个合适人选,就是好哥哥刘存义。 反正刘哥现在也没有正经营生,时间和精力都有,过来照看白爹,也能顺带解决吃饭问题。 另外再想法子给点报酬,也算是各取所需的双赢。 到了第二天,白榆又送了李老头一点大米,央求李老头的儿子李文全帮着照看一天白爹。 这种败家子行为,遭到了全院人的唾弃,纷纷猜测白家撑不到月底就要断粮。 也不知道白爹居家养伤期间,驯象所还给不给白家发俸禄。 等白榆走了后,众人又聚在榆树下嚼舌头。 有人对李老头调侃道:“老李!你家二姐儿李彩凤不会真要和白家结亲了吧? 但我看那白家小儿,实在不像是能过日子的人。” 李老头吹着牛皮说:“有高人算过,我家女儿有母仪天下的命格,婚嫁当然要慎重,哪能许给白家。” 旁边阎先生不屑的笑了几声,“你们这些愚民就是无知,专爱听算命的哄你。 你请的那个高人还说过,白家小混球是探花的命格,你敢信么? 自古以来,游手好闲的败家子或许有成为天子的,但绝对没有能考中三鼎甲的!” 众人一起哄笑了几声,也就散了,各自去讨生活。 白榆离家后,就直奔锦衣卫总衙,到经历司拜见史经历。 “昨日经历老爷命我撰写青词,已经作成了,特来献上。”白榆禀报说。 史朝宾有点怀疑,白榆这是想糊弄事,伸手道:“拿来!” 白榆答话说:“共作了三篇青词,每篇千字,合计共三千字。 不过家贫无笔墨纸张,所以未能落笔成稿。 烦请经历老爷喊个书办,现在听我朗诵然后记录。” 史经历:“......” 驯象所张千户说的没错,此子脑子指不定有什么大病。 谁家青词写三千字啊?你是想考状元吗? 还有,这不爱写字到底是什么毛病,每次都让别人提笔代写。 为了保密,史经历没叫书办过来,亲自一边听着白榆朗诵一边记录。 “伏以混元肇判,玄牝蕴不死之枢;紫极垂光,丹台驻长春之景。 恭惟三境高真,执大象而斡旋造化;十洲仙圣,运璇玑而掌握阴阳......” 记完后数了一下字数,不多不少,还真有三千字。 “这真是你一夜之间所作?”史经历不可思议的问。 虽然他已经亲眼见过一次“十步成文”了,但依旧感到震撼。 白榆很谦虚的说:“倒也不是。” 作为凡人,史经历稍稍宽心,感官上没那么大的压迫感了。 “这哪用得了一夜?一个时辰都没用。”白榆很严谨的补充道。 几秒钟也算是不到一个时辰,这个表述没毛病。 史经历恍恍惚惚,自己也是个大多数人眼里的天才啊! 但跟“十步成文”、“一时辰写三千字青词”比起来,自己的乡试第二、会试第七、殿试第七都是假的吗? 最后史经历收起了青词文稿,对白榆说:“判事厅中尚有多余笔墨纸砚,你拿几套回去吧。” 下次再有这种事情,麻烦你自己写字,不要总让他这个堂堂经历官当代写! 对于囊中羞涩的白榆而言,这可是实惠的不能再实惠的东西,又是感谢了一番。 从锦衣卫总衙出来后,白榆就去四条胡同找刘存义,说说照看白爹的事情。 一路无话,到了地方后,白榆刚推开院门,就有几条大汉突然跳出来。 白榆虽然比同龄人要高些,但也挡不住几条大汉,三下五除二就被死死的扣住了,一动也不能动。 一位年轻武官慢慢从破屋走了出来,喝问道:“说!《清明上河图》在哪里?” 白榆:“......” 这又是什么情况?怎么就走漏了风声?按道理说不应该如此。 这时代又没有什么监控技术,大街小巷没有摄像头,更没有各种定位,哪能这么快就追踪过来? 仔细辨认了一番后,白榆也认出来了。 眼前这位年轻武官,他去锦衣卫总衙时,远远的见过这年轻千户官两次。 每每在前庭颐指气使,指挥得一干旗校团团转,看起来很有背景的样子。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十五章 吃不消的高端局 而且白榆还想起来了,当时这位年轻千户官好像确实也对旗校嚷嚷着寻找《清明上河图》。 不过认出了对方的来历后,白榆反而不那么紧张了。 如果放在刚穿越的过来的时候,白榆此时怕不是要魂飞魄散。一个小人物被锦衣卫官校抓住,能不能保住小命都难说。 而现在的白榆,好歹也是能与锦衣卫经历司说上话的人物了。如果对方也是锦衣卫,都在一个系统内,说话更方便。 虽然放眼京城,这点人脉仍然微不足道,但也算有了一定保命的本钱。 某种程度上,这就是在低人权古代社会奋斗的意义,不为别的也要为了安全感。 白榆心里一边分析情况,一边主动开口道:“小人不明白什么《清明上河图》,这位官长为何捉拿小人?” 现在不明白状况,还是先装傻最安全。 那年轻千户官冷笑几声道:“你们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京卫军户余丁刘存义,十九岁,无业! 昨日刘存义在城隍庙庙会上,向数家书画商询问《清明上河图》的价格!” 听到这里,白榆心里忍不住就破口大骂,这位好哥哥怎么也是个大坑? 说了要低调,近期不要想着卖画!这才过了两天,就跑到庙会上去问价,结果暴露了线索! 如果锦衣卫里真有人想追查这幅画,肯定会在各大庙市布置密探,或者这些书画商都是线人。 真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大概刘哥不明白《清明上河图》的贵重程度,所以才会如此草率。 这也怪自己,当初害怕吓到刘哥,或者自己也存了私心,就没讲清楚。 想到这里,白榆又试探道:“官长大可去抓刘存义,小人实不知情,抓了小人也无用处啊。” 年轻千户官毫不客气的斥道:“你进这院落,没有招呼就很随意推门而入,说明你与刘存义极为相熟,大概就是同党!” 于是白榆可以判断,对方应该还没抓住刘哥。 只是不知道是抓捕过程中被刘哥跑了,还是刘哥发现家里这边情况不对,就没回家。 至于《清明上河图》藏在哪里,白榆当然知道。 先前害怕放在刘哥这漏风破屋里失窃,所以把画轴装进一个铁匣子,暂时埋在房屋后墙角了,想着等过几日取回自家去。 不过但凡有点生机,白榆都不想把《清明上河图》交出去,人性中的贪婪因素使然。 拥有天下至宝的虚荣,谁舍得放手? 为了保命,白榆还是果断报出了来头,“小人也是锦衣卫在籍子弟,素来与经历司史经历相熟的,还望看在史经历面上......” 但这年轻千户却满不在乎,讥讽道:“你以为报出史经历的名头,就能唬住我?” 随即他对左右大汉下令道:“将此人捆起来,先上鞭刑!看他招也不招!” 到底是不是同党,先打过再说! 白榆吃了一惊,此人竟然完全不在意史经历! 以史经历的身份,在锦衣卫内部应该能唬住百分之九十的人了,没想到现在却不管用! 如果报出史经历都不好使的话,自己就真黔驴技穷了! “哎呀,我来迟了!”又有人走进了院落,大惊小怪的叫道。 白榆眼角瞥见了一道身穿白曳撒的身影,也是个熟人——那位不知到底是女人还是太监的东西。 第一次拜访史经历时,在经历司判事厅遇到过这人。 “怎么是你?”白曳撒看到被捆住即将挨鞭子的白榆,也略感意外的愣了下。 年轻千户官看到白曳撒,神情有点复杂,不咸不淡的问道:“怎么?你也想要那幅画?” 白曳撒稍稍想了想后,笑着答道:“我对画没兴趣。” 年轻千户显然不信,“那你来这个破地方干什么?” 白曳撒指着白榆说:“不知道你信不信,我是为这个人来的。” 年轻千户疑惑的看了眼白榆,“就凭他也配?”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如果不是白榆被捆着,都有上前打一架的冲动了。 白曳撒又开口道:“你把他交给我,我转身就走,说到做到!” 年轻千户毫不犹豫的说:“今天可以放了他,但仅限这次!如果他与画有关联,下次我仍不会放过!” 白榆默不作声,任由两位莫名其妙大佬谈判。 看起来这位年轻千户官出身不凡,而白曳撒则是能与年轻千户官抗衡的存在。 史经历在这两人面前,似乎都不够看? 白曳撒也带了护卫,推着白榆出了院子,走到街口时,对白榆调侃说: “你不是挺能逞强的么?怎么就被人捆了挨鞭子啊。” 白榆心里默默的嘀咕,这白曳撒当真是心胸狭小,上次被自己“十步成文”打了脸,还在这记着仇呢? 只怕这次救了自己,也是不怀好意,可能另有图谋。 白曳撒见白榆不说话,又笑嘻嘻的问道:“刚才刺激不刺激?你知道那千户官是谁吗?” 白榆只能说:“似乎来头不小。” 白曳撒便介绍说:“他姓名严鹄,是小阁老严世蕃在外的私生子,也不知道是哪个野女人生的,现在南镇抚司当千户!” 卧了个槽!白榆心神巨震,这也太离谱了! 难怪这年轻千户完全不把史经历放在眼里,他确实有这个资格! 在外面的私生子也是儿子啊!小阁老严世蕃的威名,从朝廷官吏到平民百姓,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别的不提,听说连皇子裕王想要多领点生活费,还要向严世蕃行贿。 不过白榆仍然维持着表情管理,假装朴实的说: “他是小阁老的儿子又怎么了?跟我这样的小百姓原也没什么交集。” 白曳撒嗤声道:“装,你接着装!如果严千户找不到画,为了线索,还会再来找你的! 所以你最好的出路,就是老老实实跟着我混,还能保你平安!” 白榆久久无语,自己只是个刚刚起步的小虾米,怎么总是混高端局,实在吃不消啊! 昨天还在烦恼如何与陆炳保持距离,今天就又开始担忧被严世蕃的私生子盯上。 但白榆又意识到另一个问题,严千户的背景都已经如此深厚了,那么能让严千户卖面子的白曳撒又是什么档次?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十六章 外面世界太危险了 之前白榆发现过AI助手的一个弱点,那就是针对非名人往往使不上力气。 今天白榆又觉察到另一个弱点,那就是AI助手没有主动性,不会主动进行提示。 每每要自己先发觉了什么端倪,然后进行检索才能获知相关信息。 在白曳撒身上,这两个弱点全都踩中了。 此时白曳撒看白榆态度模糊,就不耐烦的质问道:“你到底怎么想的?发个准话!” 白榆答道:“在下要准备下个月的县试,实在无法分心他顾。” 这也算是白榆的心里话,目前他只想安安稳稳的考试,早日获取功名,并不想掺乎太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白曳撒很门清的说:“京城的县试往往几千人参加,但只有几十人通过,非常看运气。 你不会以为你运气上佳,一定就能通过吧? 当然,如果有贵人扶持,那就肯定能过,比如我就可以帮你。” 白榆当然明白这些道理,不然他为什么会有限度的向史经历和陆炳靠拢? 不过面对白曳撒如此热情的主动招揽,白榆疑心病又犯了,主要是最近被坑怕了。 他忍不住问道:“我无财无势,无权无勇,几乎一无是处,有什么值得阁下另眼相看之处?” 缇帅陆炳对自己感兴趣还能理解,毕竟自己表现出了作文功力,可这白曳撒又图什么? “当然是图你这个人啊。”白曳撒忽然邪魅的笑了笑。 白榆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向后躲了两步。 如果白曳撒是个女扮男装也就罢了,如果是个太监,那可就太恶心了。 白曳撒又开口道:“你是不是认为,能跟史经历搭上话,就算是你的人脉了? 你们这些底层人物经常会有一种错觉,认为能与大人物说几句话,就算是结交了,其实大错特错!” 白榆最烦这种被教育的语气,但又得罪不起眼前人,只能回应说:“啊对对,你说的都对。” 白曳撒自信的说:“我这里给你一个更好的选择,你去打听一下我是谁。 我相信,三天之内,你一定会心甘情愿的拜倒在我面前!” 虽然白榆还不知道白曳撒究竟是何等人也,但这种自信的气势犹如实质,凭空给人以巨大压力。 白榆不禁感叹道:“大丈夫当如是也。” 他也好想成为这样的人,连名字都不用报,就敢让别人拜服自己。 白曳撒:“......”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下一句就是“可取而代之”? 临走前,白曳撒警告了一句:“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三天之内,如果严鹄找你麻烦,可以报上我名字!三天之后,我就不管了!” 白榆没有直接回家,又去了驯象所,向张千户打听消息。 底层人物可能消息比较闭塞,但张千户这样勉强算是锦衣卫中层的武官,多少也会知道一些内幕。 “时常看到一位身穿白曳撒的年轻人物,似乎很有势力,连史经历也要以礼相待,长官可知是何许人么?”白榆问道。 张千户果然知道这么个人物,“那你可惹不起,连史经历也惹不起! 她是个女儿身,乃是缇帅的侄女,当年曾经与大将军仇鸾之子订亲。 不过在八九年前,缇帅揭发仇鸾不法行为,导致仇鸾惊惧去世。 而后仇家男丁因仇鸾之罪被斩,当时缇帅这位侄女年仅十岁,就亲眼看到未婚夫死在自己面前。 之后她性情大变,就一直身穿白色男装,对外自称陆白衣,号未亡。 如此夺人眼球的招摇过市,连缇帅也拿她没办法。” 这些陈年内幕让白榆听得目瞪口呆,果然在抽象表面的背后,都有着不堪回首的往事啊。 先被当成筹码进行政治联姻,然后未婚夫全家又被自己亲叔父弄死了,十岁就成了望门寡,谁碰上这种事不崩? 另外不得不再次感慨,嘉靖朝的政治斗争真的是残酷,真的是会死人,连亲家也说杀就杀。 可惜今天AI助手使用次数用完了,不然肯定要查询一下仇鸾是怎么回事。 张千户稍加思忖后,决定再给白榆卖一个好,继续说: “如果你以为她依仗缇帅,那就错了,她的真正背景其实另有其人。 她还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黄锦的干女儿,他们都出自湖广潜邸,自然亲近。” 听到“司礼监掌印太监”这个名号,白榆人又麻了。 难怪那什么陆白衣自信满满,认为自己一定会主动投靠她。 近些天,这帮如雷贯耳的大佬名号,一个接一个的出现在耳边。 前头才见识了一个严世蕃私生子,现在又冒出一个黄锦干女儿。 白榆简直怀疑,是不是系统想要锻炼自己的心理素质? 还有,缇帅的侄女、司礼监掌印的干女儿要什么没有?为什么那么积极的招揽自己? 这种连AI也给不出答案的未知,让人很难心安啊,总不会是让自己接盘吧? 白榆恍恍惚惚的往家走,他想起了第一次去锦衣卫总衙的那个早晨。 如果当时自己不进去,或者不那么卖力表现,是不是就没有后面这些事情了? 等重新回到大杂院时,原本在白榆眼里像是苍蝇的邻居们,忽然也面目可亲起来。 他们最多算计点钱粮、算计谁服役,但不会惊心动魄的搞身家性命啊。 第二天,白榆哪里也没去,就安安静静的在家。 一是有了笔墨纸砚,在家就能练字;二是找不到人来照看白爹,所以他这个当儿子的就出不去。 更重要的是,外面世界太危险了。 不是遇上小阁老的私生子,就是碰上司礼监掌印的干女儿,还是在家里相对安全。 如果可以的话,白榆希望这种宁静一直维持到考试。 但是很可惜,这种宁静不到两天就被打破了。 四名真正的锦衣卫官校气势汹汹的出现在大杂院,亮了亮腰牌后,对白榆喝道: “奉上官差遣,请你去问话!现在随我们走一遭!” 在众目睽睽之下,白榆像是个犯人似的,被锦衣卫官校带走了。 白榆大致猜得出是谁找自己,不过这阵仗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十七章 药劲真大啊 一行人一直往北走,没有折向东的意思,白榆忍不住就叫道:“这不是去总衙的路!” 领头的锦衣卫百户回头说:“谁告诉你要去总衙了?你安心跟着走就行了!” 白榆记忆里对西城路径还是比较熟的,眼看着就走到了西安门附近。 这一带与他家附近相比,景象大为不同,朱门大宅比比皆是。 对于其中原因,白榆倒是知道一些。 因为西安门这边出入皇城、西苑方便,所以很多大太监、勋贵近臣都在这里购置宅邸。 白榆就被带入了一座大门足足有五开间的权贵宅邸,当然是从旁边小门进去的。 又穿过两道门庭,被引到一处书房。说是书房,面积比整个白家都大。 书房侧厅坐着两人,其中客座上不是别人,正是两日没见的史经历。有这么个熟人在,让白榆稍微安心了一点点。 而正中的主座上,则有位年纪半百的中老年人士,相貌堂堂,身姿舒展。 更醒目的是身上那张牙舞爪的蟒袍,昭示着主人家的尊贵不凡。 白榆就是个傻子也能猜出来了,这老者不是锦衣卫大老板陆炳又能是谁? 就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陆炳突然把自己这小虾米请过来了。 否则以陆炳的地位,肯定要摆一摆高高在上的架子,若有什么命令,让史经历传达就行了。 这会儿史经历像个负责解释的旁白一样,对白榆说: “今早帝君降旨,将缇帅由太子太保兼太子太傅,进位太保兼少傅。 自大明开国以来,从未有三公兼三孤之人,缇帅这份荣耀堪称独一无二!” 对这事吧,早在用AI查询陆炳资料的时候,白榆就见到过了,此时心里并不稀奇。 不过在面子上,还是要做出震撼、惊喜的样子,并且热烈祝贺一番。 陆炳脸上的兴奋劲显然还没过去,受了白榆的道喜后,也开口道: “细说起来,还是要谢你相助!那三千字的青词进奉后,帝君大为欣赏,便下旨对我加以恩赏。” 在嘉靖朝,献上了好青词,效果就是这么立竿见影! 不过白榆也没想到,这次拼凑的三千字青词,药劲居然这么猛。 难道AI写出来的那种没人味的文风,特别能对的上嘉靖皇帝的脑电波? 一边想着,白榆口中谦虚了几句:“小人安敢居功,想必是缇帅早就深得帝心,而青词只能算是一个引子契机而已。” 陆炳看了眼史经历,有点诧异。 史经历和驯象所老张都说,白榆脑子迥于常人,这不是挺正常的么? “今后你有何打算?”陆炳问道。 一般情况下,如果大佬这样对下面人问话,就意味着准备施恩于对方了,所以给对方一个开口提要求的机会。 白榆答道:“欲凭借手中之笔,去科场博取功名,下个月先参加县试......” 陆炳却像是没听到白榆的话,自顾自的说:“你这样的人屈居在驯象所就实在太屈才了,如果不能提拔重用,就是我们这些长官的过失!” 白榆愣住了,情况好像有点不对劲。 自己借机提起考试,就是想请陆炳出手帮自己过关,但陆炳却不接茬。 陆炳又接着说:“令尊是驯象所力士?他不用干了,你来顶班。 然后先做个校尉,为我办事。积攒两三月资历,再升为旗官。” 如果放在其他任何锦衣卫子弟身上,陆炳这样安排都是天大的恩典。 但白榆只想问一句,缇帅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去考科举? 白榆又看向史经历,指望史经历帮着说几句话,可史经历只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陆炳也看着史经历,吩咐道:“手续你负责办,让白榆做个行事校尉吧,就安置在午门值班。” 不熟悉锦衣卫内部情况的人,还真听不懂陆炳这些话的意思,里面有太多专业行话了。 锦衣卫在编人员,大体上可以分为三层阶级。 第一层是武官,挂着百户、千户、指挥佥事、指挥使等头衔,六品起步。 第二层是旗官,算是基层头目,大体上管十个人的头目叫小旗,管五十人的头目叫总旗。 小旗和总旗算是享受七品待遇,但这并不是朝廷官方品级。 第三层就是基层人员,称为校尉和力士,但校尉又比力士地位高一点。 校尉就像是公务员编制,是办事员,而力士就是工勤编制,是卖力气的杂役。 陆炳把白家祖传的力士户口转为校尉,就相当于把工人转为干部身份办事员。 而且陆炳还专门提到,让白榆做个行事校尉,这又是另一个层次的提拔重用。 校尉里面的差异也是非常大的,当初大明皇帝逐渐将锦衣卫转变为特务组织后,专门选拔了一批人员为缉事校尉。 常人概念里那些侦缉、抓人、抄家的锦衣卫人员,大都是缉事校尉。 到了嘉靖朝,因为嘉靖皇帝躲在西苑修仙,又生性多疑不放心外面,故而新设了行事校尉,负责监控各衙门、官员。 同时陆炳又说让白榆在午门值班,这意思就是上班地点在午门,工作就是监控午门内外的政治动向和官员活动。 如果遇上了打廷杖之类的事务,估计还得搭把手。 还是那句话,对其他任何一个锦衣卫人员来说,从驯象所力士转为值守午门的行事校尉,都称得上一步登天。 白榆叹口气,虽然这些都是很好很好的,但却不是他想要的。 因为那样就与陆炳绑定的太死了,而且还是在午门这样人人都能看得到的醒目地方。 还是难以理解,那三千字青词的药劲真有这么大吗? 竟然让陆炳这样的老江湖也变得如此激进,真是情何以堪! 白榆还是想争取一下,开口道:“小人我学有所成,志在科场......” 陆炳装糊涂说:“我又没有阻碍你报名,也没有阻止你去考试,考成什么样是另外一回事,和锦衣卫差事无关。 至于我这些安排,只是在锦衣卫内部提拔人才而已,总不能让外人说我们锦衣卫不重视人才!” 史经历在旁边提醒说:“还不感谢缇帅!” 白榆:“......” 难道就没有其他选择了?还不能选择拒绝进步了?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十八章 一定要考科举! 反正白榆算是看出来了,陆炳装糊涂就说明,这位大佬并没有在科举上面出手帮忙的意思。 先前白榆的设想是——自己低调的躲在驯象所里准备考试,同时暗地里顺便帮陆炳当枪手。 等到了考试时,陆炳帮忙打通关节,一路顺利过关,先弄个功名再说。 这样算是各取所需,各得其利,合作双赢。 结果现在的情况是——直接获得了陆炳亲信待遇,被安置在午门这样的核心区域,从闲散街溜子摇身一变成了行事校尉。 至于考试是什么,陆炳故意忽视了,反正只想在锦衣卫体系内重用他白榆。 也许是陆炳觉得,把自己留在锦衣卫内,才能彻底掌控自己? 这两种路径之间的差别,可就太大了。 如果能一直跟着陆炳吃香喝辣也就罢了,可是怕就怕保质期只有一年,然后被清算! 而且从未来数十年的政治大趋势看,锦衣卫没有前途,一直在走下坡路,尽早考功名混文官圈子才是王道。 要知道,在大明未来几十年,大多数政务是掌握在文官手中的! 所以考科举入仕才是大道,无论如何也不能轻易放弃了。 “就这样安排吧!”陆炳也没有问白榆满意不满意,直接做了决定。 在他这样的大人物看来,这就是给了天大的恩赐,没人会给脸不要脸吧? 小人物只需要像奴仆一样听候命令,并且千恩万谢的感激就行了,没有资格拒绝自己。 可是在白榆心里,巨大的憋屈感又涌了上来,为什么总有人想强行决定自己的未来? 自己明明知道正确的道路怎么走,却总有人强迫自己走错误的岔路,这种感觉就很来气! 想了又想,白榆还是忍不住脾气,开口问道: “如果按照缇帅安排,我充任校尉后,还有资格去考试吗? 如果我没有记错,在役军户不能应试,缇帅不会不清楚吧?” 陆炳有点不悦的反问道:“那又怎样?” 白榆再次强调说:“在下愿意协助缇帅,但在下也不想放弃科举,还望缇帅成全。” 关系到自己的权益,该争取还是要争取的,一声不吭的被动屈服,那就真成奴才了。 多年来的大权在握,让陆炳养成了非常强势的心性。 白榆这样小人物不愿意服从命令,抗拒自己的安排,就是对自己权威的冒犯。 陆炳有点生气的威胁道:“好大的胆量!须知我能让你上天,也能让你入地! 既能让你去午门上直,也能让你去边镇修长城。” 吃软不吃硬的白榆一时间上了头,咬牙顶撞说:“如果缇帅不怕被人说恩将仇报,在下任由处分!” 他也下了狠心,大不了就此一拍两散,被发配边镇吃苦去! 反正只要熬一年,你陆炳就噶了,他白榆还是一条好汉! 一定要去参加科举,昊天上帝来了也拦不住! 连成功学鸡汤都知道,如果怕这怕那,就什么事也做不成! 白榆这个刚烈的表态,把陆炳彻底震住了,至于如此么? 提拔你当行事校尉,怎么跟让你坐牢似的? 这时陆炳终于发现,史经历和驯象所老张说的没错,这白榆脑子真可能有大病,想法和常人不同。 这是说,有才华的人都这么恃才傲物? 旁边的史经历苦恼的揉了揉额头,心累之余,连忙对白榆打圆场说: “确实有在役军户不得科举的制度,但却可以变通。 名义上白家当差的人仍然是令尊,但是因为令尊受伤,你作为儿子临时替班。 所以你并非严格意义上的在役人员,自然可以去参加科举考试。 总而言之,你做行事校尉和科举不冲突,犯不上为此争论。” 白榆似乎很不服的说:“听说当今权贵多有招揽名士为门客的风气,为的就是代笔之事。 他们对待这些门客,会轻慢的呼来喝去,视同奴仆吗?” 这也算是提醒一下,咱白榆干的事情和那些名士门客没区别,活还更好,凭什么被区别对待? 史经历又给陆炳猛打眼色,劝了句:“人才难得,缇帅还请顾全大局。” 事实证明过,这白榆是个写青词和马屁文章堪比严家父子、徐阶、四大变态的高手! 没了白榆,从哪去再找更好的快枪手? 陆炳:“......” 顾全大局这个词,怎么既熟悉又陌生? 似乎往常都是他把别人顾全大局了,今天真是倒反天罡了。 在史经历的斡旋下,白榆又表态道:“如果不影响参加科举,在下愿意效力。” 这可能是今天最好的结果了,只要保留科举机会,就还有希望。 陆炳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还是缓和了下来,回应道:“今后还有需要仰仗之处。” 白榆又道:“不过缇帅最好不要将在下放在午门,不然等惹出祸事来,就追悔莫及了。” 陆炳冷哼道:“让你在午门当直,是因为距离大内和西苑较近,使唤起来方便,你还能翻了天不成?” 说到这里,算是将事情定准了,陆炳就起身离开,他还要回西苑伺候嘉靖皇帝。 能抽出这么点时间,亲自接见白榆说几句话,就已经是极为重视的体现。 大部分求见陆炳的人,下帖子预约后,排队半个月都未必能排得上。 白榆和史经历一起把陆炳送到了街口,而后史经历忍不住对白榆问道: “你怎么又这样?你当初顶撞我也就罢了,怎么连缇帅也敢顶撞? 看自古以来那些恃才傲物的人,很多都难有善终!” 白榆心里默默吐槽,与其操心自己能否善终,还不如先看陆炳今年能不能善终吧! 不想讨论自己能不能善终,白榆对史经历打听说:“先前不是说定了,让我藏身在驯象所么?怎么又变了?” 史经历回答说:“还不是因为缇帅爱才心切,不愿意放你离开锦衣卫,想让你一直留下。” 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如果你白榆科举顺利,获得功名,成为社会地位更高的士人阶级,不就脱离锦衣卫军户身份飞走了吗? 原先缇帅可能还不在意你的去留,现在就很在意了。 白榆叹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你说谁是燕雀?史经历有点无语,“你就那么想考科举?” 白榆点头道:“毕生所愿也!”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十九章 身份转变 两人走到街口时,白榆冷不丁的再次发问:“在庙堂里,缇帅与他人的斗争是不是已经很激烈了?” 史经历讶异的说:“你怎么知道的?你还有这种见识?” 白榆有理有据的说:“今日见缇帅对我如此容忍,便可猜测出一二。 若非局势焦灼,缇帅急需用人,安能容忍我顶撞?” 史经历更惊讶了,他实在没想到,白榆还能有这样的洞察力以及对形势的敏锐性。 在史经历原先的认知里,白榆只是靠着天赋吃饭。算是文学方面的纯技术人才,外加脑子有点毛病。 史经历略加思索后,才开口说:“如今你也算是自己人了,有些话也就能说了。 前些年因为一系列事件,比如缇帅害死大将军仇鸾,严家父子害死吏部尚书李默,缇帅与严家父子反目成仇。 如今争斗确实越发激烈了,这里面有个至关重要的问题,谁能更多争取到帝君的青睐,谁的地位就更稳固。 能讨帝君欢心的青词对缇帅而言,属于最为重要的资源之一,所以你的重要程度就提到了很高的级别。” 聊到这里,白榆基本上把前因后果脉络都理清楚了。 简而言之,就是自己表现太好,好到了缇帅陆炳不想放自己走人,想强行控制自己的地步。 所以说在政治中,最考验功力的地方就是火候拿捏。 要是自己先前收敛点,把自己定位为普通级人才,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今天的问题了? 想到这里,白榆哀叹道:“看来参加科举只能撞大运了。” 史经历也是一路考上来的文官,对白榆还算能共情,无奈的宽慰道: “虽然你能去参加科举,但大概指望不上缇帅帮忙了。所以就听天由命,看看自己运气如何吧。 另外把心态放宽了,即便不能被科举录取,跟着缇帅也有机会飞黄腾达。 慢慢攒些资历功劳,过几年就可混出一个官身,也能光宗耀祖了。” 白榆也没法解释,还过几年呢,陆炳距离下线没准就只剩十个月了! 于今之计,别无他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临别时,白榆再次提醒说:“把放我放在午门,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会惹出什么祸事,有机会你也劝劝缇帅。” 在午门这种动辄涉及国家大事,经常有史书人物进出的地方,掌握无数信息的AI肯定强到可怕啊。 要是一不留神放飞起来,那乐子可就大了。 但史经历也全当白榆说笑,浑然不在意,只叮嘱说: “这两日我抓紧时间,把你们白家转为校尉的手续办了。 等两日后,你到总衙去领取腰牌、腰刀、帽服,然后就可以去午门上直了。” 白榆又叫住了史经历,询问说:“还请指点一二,最近家中缺钱,我这样的人可有什么赚钱的法门么?” 史经历不假思索,当即就指了一条明路,“缇帅家资巨万,你找机会给缇帅磕几个头,马上就有银子了。” 白榆翻了翻白眼,“就没有站着挣钱的办法?” 史经历又思考了一会儿,答道:“你在午门上直,过往都是比你还大的达官贵人,估计你也没有收取贿赂的机会。 想来想去,也只能用文人的技能去赚钱了,除了教师、抄经等不合适的行当,只有卖画卖文卖诗词了。 不过你没有名气,客户未必愿意买你作品,就算肯买也不会有好价钱。” 手握AI,白榆不怕没作品,只怕找不到市场,便很有诚意的求教说:“都有什么客户?” 史经历就耐心指点说:“比如在教坊司胡同里,有大批打造才女人设的美人。 她们一年到头都需要大量原创诗词,用以装点自己,抬高身价。 所以她们这帮美人雅妓,就是京城购买诗词的主力军。 不过她们背后大都有才子支持,不太看得上无名之辈的作品。” 白榆若有所思的说:“等我领了腰牌、腰刀,正式成了行事校尉,就去试试推销诗词。 这个应该比其他行当来钱快,而且还能扬名,堪称名利双收。” 史经历:“......” 给你锦衣卫行事校尉的身份,就是让你去胡同里强行推销诗词的么?也亏你想得出来! “你悠着点!那些名妓都有靠山!”史经历还是劝道。 白榆笑道:“我的靠山是缇帅,有几个比缇帅更大?” 史经历只感觉心累,不想再说话了,拱拱手告辞。 白榆也自行回家,进了大杂院后,果不其然的看到邻居们围在大榆树下议论纷纷。 不用想,指不定怎么编排自己呢。 毕竟先前自己像是个人犯一样被带走,肯定让邻居们掀起吃瓜的高潮。 但白榆仍然不在意,他也不想解释什么,就是进了屋后,也没有对父亲细说。 只是含糊的说了句,在总衙认识了贵人,这位贵人帮着自家调换了差事,从驯象所力士换成了御街巡逻。 现在最让白榆发愁的,仍然还是谁来照看白爹的问题。 原本设想的最佳人选是刘哥刘存义,但这人自从漏了风之后,不知道跑到哪个旮旯去躲着了。 京城这么大,就算是想找他,也无从下手。 思来想去,白榆决定狠狠心,把家里剩下大米都拿出来,请李老头家帮着照看。 无论如何,先度过这几天再说。 过了两日,白榆就急忙前往锦衣卫总衙,领取行事校尉的全套装备。 本来白榆心里最向往的是科举,但不知怎得,对行事校尉身份也产生了不少期待。 毕竟科举是诗与远方,见效很慢,而行事校尉才是眼前的生活,谁不想尽快改善生活? 史经历亲手将一面腰牌和一把腰刀交给了白榆,此外还有一顶红缨毡帽和一套青色长衣,都属于“制服”。 反正像传说中的飞鱼服,那肯定是没有的,白榆还不配。 将这些装备套在身上,白榆腰杆子挺直了不少,现在也是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了。 行事校尉放在后世,那叫意识形态警察! 史经历拍了拍白榆,交代说:“不要胡思乱想了,去午门报到吧! 那边都已经打好招呼了,你凭借自己的腰牌可以出入皇城。”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二十章 第一次上班 走在京城大街上,白榆一手摸着腰,一手摸着腰刀,终于有了点安全感。 看看现在的自己,至少不再是死了都没人理的路边杂草了。 在低人权的古代社会,就做到这点就已经超过了百分之八十的人。 没多久,白榆就到了长安右门,核验腰牌,并且进行登记,然后就可以进入皇城。 沿着御街来到承天门外,这里就是后世的天安门,白榆站在金水桥上稍稍瞻仰了一会儿。 在非常熟悉的地点,看着非常陌生的城楼,白榆心神恍惚,最终长叹一声。 回不去了,要在这个世界好好的活下去。 又接连穿过承天门、端门,就抵达了上直地点午门。 在皇宫各门中,午门地位最高,也是宫城的正门。 午门周边这一大片区域,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朝廷的政治中心。 大臣日常上朝,就在午门北边的广场上。 皇帝日常办公地点文华殿,在午门的东北方向,内阁也在这个方向。 朝廷内外大臣聚集开会的地点,在午门外的东朝房。 从这些功能便可看出,午门周边这片区域一直就是事实上的政治中心。 所以嘉靖皇帝才会设置了行事校尉,在午门值班,专门监控这片区域。 不过自从嘉靖皇帝搬到西苑永寿宫,政治重心也就跟着西移了,但午门这边仍然是非常重要的副中心。 午门外面东西两侧各有廊房,本来是上朝之前休息的地方,所以也称为朝房。 东边是文官地盘,西边是武官地盘。 其中锦衣卫上直官校在西朝房占了一间屋子,用来作为班房。 白榆找人问了问路,找到班房,还没有进去,就听到里面隐隐传来喧哗声音。 他探头朝着里面看了几眼,却见屋里十来人围了两桌,正在大呼小叫的打“马吊”。 所谓“马吊”,就是当今非常流行的一种纸牌游戏,四个人一桌,隐隐有一点点后世麻将的影子。 看着在工作时间热火朝天打牌的两桌人,白榆脑子里不禁冒出一个词——文恬武嬉。 人群当中有一个身穿正六品官服的,大概就是领班。 白榆凑上前去,行了个礼,呈上证明身份的腰牌,开口道:“见过长官,在下白榆,今日前来报到。” 这名姓钱的百户正忙着摸纸牌,急急的瞟了一眼白榆就收回目光,连白榆的腰牌都没查验。 只在口中回应说:“能分配在午门上直的官校,必定是缇帅所信用之人。 所以无须见外,都是自己人,以后日子还长着,互相照应就是!” 钱百户的话极为通透,让新人报到的白榆差点没反应过来。 这也太好说话了吧?原本白榆还担心,他作为新人会受什么欺负。 当然氛围好对新人也是好事,容易融入进来并上手工作。 不过白榆看了看桌上纸牌,又开始怀疑,这地方会有工作吗? 白榆也不知道自己该干点什么,就站在旁边看打牌。 忽然钱百户对其他人问道:“等会儿部院大臣在对面东朝房议事,你们谁替我去旁听?” 大臣开会时,锦衣卫官校要负责在旁边监听,这是他们这班人的职责之一。 所以时人才会说,锦衣卫就是天子耳目。 不过此时班房内众人都紧紧攥着手里的纸牌,没有人回应钱百户,显然大家都沉迷打牌了。 钱百户笑骂道:“你们这些吃俸禄的蛀虫,让你们做事就装死!” 有人出声说:“廷议实在枯燥乏味,我等又插不上话,有时候听也听不懂,去了也只能打瞌睡。” 还有人抱怨说:“那些上街办案、弹压地面的官校都能赚点外财,我们却只能困守在午门,半点油水也无,不打牌耍子又能作甚?” 钱百户说不过这帮子老油条,扭头就对白榆说:“你来的正好,本官就派你去东朝房旁听。” 白榆愣了愣,疑惑的说:“这合适吗?” 部院大臣聚在一起议事,怎么也称得上国务会议了,而自己只是个刚报到的新人。 钱百户随意的挥了挥手说:“放轻松点了,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就是一个很简单的小差事。” 白榆又道:“在下初来乍到,对那些大臣连人都不认识,如何监控?” 钱百户哈哈笑了几声,又回答说:“咱们的职责说白了,就是替帝君看着点状况,防范有人造反。 但你看外面的朗朗乾坤,像是会有人造反的样子吗? 只要没人造反,没有人欺君,没有人大逆不道,对咱们而言就是无事发生! 你认不认得那些大臣,又有什么关系?” 钱百户都这样讲了,白榆还能说什么,应声道:“遵命!” 反正世界就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也不差自己这一块了。 “对了,还有件事。”钱百户叮嘱说:“如果他们大臣动手打架,你就躲远点,不要惹了是非上身!” 白榆:“?” 国务会议上还能动手打架?? 当白榆准备出屋时,又有人高声招呼道:“新来的小哥儿!东朝房完事后,劳烦替我去左掖门巡逻一会儿,谢了啊!” 东朝房就在锦衣卫官校班房的对面,隔着一条甬道相望,白榆穿过甬道就到了。 此时在东朝房内,已经立着二十多人在说话。 绝大多数人都身穿红色官袍,不是三品就是二品,大都来自各部院。 还有一些人虽然身穿青袍,但胸前的獬豸补子却告诉世人,他们是能够在官场以小搏大的御史言官,同样不好惹。 充斥着乌纱帽和官袍的场内,只有一个人穿着青色布衣,戴着红缨毡帽,醒目的就像是夜空里的萤火虫。 白榆默默的进去,默默的站在墙角,不过腰杆子挺得笔直。 换成心性差点的小人物,忽然混进一群陌生大人物里面,只怕腿都要发软。 其他官员看了眼白榆,但也就是看了眼,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对于开会时旁边有锦衣卫官校监控,大臣都习以为常了,一个纯摆设。 最多只是稍稍讶异一下,今天这个新来的如此年轻。 白榆像个第一次工作的新人一样,认真听着别人发言,忠实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二十一章 干涉朝政了 今天议事,主要讨论的就是重修三大殿问题。 众所周知,皇宫中等级最高的建筑就是三大殿,后世叫太和、中和、保和,现在还叫奉天、华盖、谨身。 嘉靖三十六年,因为火灾,象征着皇权的三大殿都被焚毁了。 这就必须要重建三大殿,但直到现在仍然没有完工。 得益于最近用AI恶补历史背景的缘故,对于三大殿重修工程进度缓慢的原因,白榆也有一定了解。 简单说主要就三点,一是近些年抗倭抗虏军费开支巨大,同时嘉靖皇帝偏偏又热衷于在西苑大修殿宇,导致国库极度缺钱。 二是合格木材难搞,三大殿是天下最高等级的建筑,对木材要求极高。 三是朝堂中有人故意拖后腿,为了政治目的拖延三大殿工程。 今天的最核心议题,就是商议怎么搞钱修三大殿。 事情还没讨论几句,就有两伙人互相开骂了。 有个御史指着疑似工部尚书的老头,大骂昏聩无能,三年都修不好三大殿。 工部尚书气得反驳道,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行你上啊! 御史阴阳怪气的说,原来你也知道自己无才无德么。 工部的老尚书摘下官帽就想表现一个当场辞职,但被左右劝住了。 白榆看得津津有味,不过为什么同班官校们都说开会枯燥?可能是看腻了? 而且她终于明白,钱百户为什么会提醒自己,如果大臣动手打架,就赶紧躲远点了。 如果这么吵下去,打起来确实不是没可能。 看着看着,白榆感觉挺可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工部老尚书还以为白榆这是笑话自己,像是被激怒的,瞪着白榆骂道:“朝堂议事之所,无礼狂徒何敢妄自发笑?” 白榆大怒,按住刀柄就想拔刀,但还是硬生生忍了下来。 武力解决不了问题,你这老头小心别被抓住把柄! 其他大臣也没在意白榆这个“摆设”的心情,继续商议事情。 工部老尚书平复了心情后,又道:“暂无他法,可令京城所有官员、军户捐俸助工,当月至少可筹集二十万两,见效最快!” 白榆错愕不已,工部尚书就这水平?就算是草台班子,这也太草台了吧? 还是说另有什么高深的意图,自己没看出来? 自家一个月就五斗米俸禄,如果捐了出去,吃什么喝什么? 对于不靠俸禄过日子的权贵,捐俸禄自然无所谓,但指望俸禄生活的人怎么办? 这老头坏得很,简直不顾底下人死活啊! 其他人又开始围绕这个“捐俸助工”意见讨论,还真有一伙赞同的,自然也有另一伙人反对。 白榆忍不住就大声说:“工部老司空缺钱,你们就打算捐俸,如果哪天他又说说缺女人了,那该怎么办,你们献妻献女?” 这句话引发了反对方的一片哄笑,气氛突然快活起来。 工部老尚书又朝着白榆责骂道:“你不过是个小小校尉,这里有你发言资格么?” 白榆冷笑几声,环顾着说:“诸公商议国家大事,在下不管! 但若有人欺君,在下就不能不管,这是职责所在!” 主持会议的吏部尚书吴鹏开口道:“校尉慎言!哪里有人欺君?” 白榆指着工部的老尚书,咄咄逼人的说:“什么捐俸助工,明白人自然知道你工部尚书修三大殿缺钱,但天下最不缺的就是糊涂人和流言! 堂堂尚书,竟不知人言可畏四个字怎么写么? 事情传开后,会不会有人以为,这是帝君伸手向臣民乞讨?” 众人:“......” 这么一想,后果是很严重啊,传言是根本解释不清的。 关键是,这个后果已经被当众公开说出来了。 那么提议捐俸助工的工部尚书欧阳必进也不太好说清楚了,不可避免的惹上了居心叵测的嫌疑了。 这个校尉人不大,但报复心却好大! 刚被工部尚书欧阳必进骂了几句,转眼间就报复上了! 欧阳必进愣了半天,再次摘下官帽,毫不犹豫的直接放在地上,然后对众人道: “这个工部尚书,我是做不下去了,还是退位让贤好了!就此与诸君告别!” 吴鹏连忙阻拦说:“你不要冲动,还请三思!重修三大殿进度艰难,明眼人都知道,也不能完全怪你!” 欧阳必进摆了摆手:“我意已决,不必再劝了。” 如果说刚才被人挤兑得闹辞官,只是以退为进假装做戏,那这次就是真心想走人了。 这个糟心的工部尚书,谁爱干谁干! 看着老尚书的背影,白榆也有点惊讶。 不会吧?耐受性这么差?自己说了几句,就真辞职了? 心里有点紧张,自己这算不算厂卫鹰犬干涉朝政,算不算改写历史了? 吴鹏看着白榆,训斥道:“抓住只言片语做诛心之论,你这与文字狱有何区别? 现在你满意了吧?你气走了欧阳大司空又如何?最终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 白榆想了想从AI看到的资料,不服的说:“不就是缺钱么?整顿盐业不就行了? 虽然不是什么长远之计,但至少可以解决燃眉之急。” 吴鹏不屑的说:“你说得轻巧!” 白榆可就更不服了,顶了回去说:“两淮近些年来一直遭受倭患,盐业利税都滞留在当地! 况且走私更是趁机泛滥多年,利润也都积存在民间。 如今倭患渐渐平息,只要朝廷派遣钦差整顿盐业,再把走私抓一批,必定能把往年的利润刮出来一些。 多了不敢说,二三十万肯定有的,起码能缓解眼前的困境了。” 众人极为震惊,方向对不对且不说,这是一个小小的校尉所能说出的分析意见? 细想起来,还是挺有道理的。 白榆说着说着,脑子里不禁冒出几个词,还非常有画面感,比如“冒青烟”,又比如“朕的钱”! 感觉自己推动了一个梗的出现,白榆又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吴鹏想了想后,开口道:“这件事报给阁老们,再呈交给帝君裁断吧。”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二十二章 一片好心 而后大臣们又讨论了几件不太重要的事情,比如在京师选秀女之类的事务,就结束了这次廷议。 所谓选秀女,就是从民间选未婚少女入宫,算是为人父母者最恐惧的事情之一。 从东朝房出来,白榆心里有点不真实感觉,自己这算是“键政”具现了吗? 想起五百年后的自己,只能在网上“挥斥方遒”。所以今天这种当面对轰,真是一种全新玩法和体验啊。 白榆按照安排,准备去午门的左掖门那边,开展一次形式主义巡逻。 这时候,有个疑似同事的校尉站在甬道边上,对着白榆叫道:“先不要去左掖门了,钱长官让你速速回班房!” 于是白榆就回了对面另一间独立班房,屋里只有钱百户,手里拿着一张札子。 见到白榆进来,钱百户随口问了句:“方才东朝房那边的廷议,没发生什么大事吧?” 白榆很严谨的回答说:“如果以谋逆、造反为标准,那就没有值得上报的大事。 如果把标准放低点,不知工部尚书当场辞官这种事是否需要上报?” 钱百户指点新人说:“一般情况下,尚书辞官这种公开事务,本身不需要我们多此一举的上报。 但我们最好查究原因,揣摩其动机,万一上头问起,也好有所回答。” 而后钱百户好奇的说:“所以,欧阳大司空为什么当场辞官?” 面对顶头上司的询问,白榆老老实实的答道:“他不讲礼数的叱责在下,在下就和他吵了起来。 在下又一时冲动,放了几句狠话,他就气得扔了官帽走人了。” 钱百户:“......” 那可是六部之一的正牌尚书,就被你气跑了? 现在的年轻人,做事都是如此抽风的吗? 深深吸了一口气后,钱百户又语重心长的说: “如果上面问起来,你自己去狡辩吧,是罪是罚自己承担。别说本官不包庇你,实在是扛不动。” 白榆又问道:“不知官长叫我回来,又有什么事情?” 钱百户这才想起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将手里的札子递给了白榆,急忙道: “缇帅从西苑送了札子出来,命你速速作些诗词,题目就在札子中,今日宫门落锁之前送回西苑!” 对锦衣卫内部陆系人马而言,缇帅陆炳的命令压倒一切。 其实钱百户此时心里非常震惊,原本以为白榆就是混资历来的。 实在没想到,这么个毛都没长齐的半大小子竟然是文学枪手这种高端人才。 被缇帅点名当代笔,这得有多大的才华? 这就是白榆似乎惹了祸把工部尚书气跑了,钱百户仍然没有太在意的原因。 只要把缇帅哄开心了,那都不是问题。 白榆接过了札子,恍然大悟的嘀咕道:“难怪一定要我在午门当差。” 不为别的,就因为午门距离宫里近,图一个响应速度快。 又看了看札子内容,给的诗词题目是“侍驾春游”。 大概是春天到了,时人都有春游习俗,皇帝也不例外,估计要在西苑游园了。 白榆还是很有职业道德的,毕竟在白榆心里,他和陆炳是平等合作,互惠互利的关系。 既然陆炳给他了好处,那他给陆炳提供文学支持作为报酬,也是理所当然,没必要推三阻四。 故而白榆当即就打开了AI助手的虚拟光幕,输入了主题。 同时要两种结果,一种是AI自己写,另一种是借鉴“清代”文人作品。 原创加抄袭双管齐下,总有一款适合嘉靖皇帝。 不过最大的问题是,自己练字还没有神功大成,一手狗爬字体完全拿不出手,太影响自己的才华形象。 于是白榆又对钱百户说:“我们这班官校,可有读书善写之人?” 能被安排在午门重地值守的锦衣卫官校,肯定有不少“精英”。 道理很简单,面对那些文官大臣,如果看不懂字、听不懂话,怎么进行监控? 钱百户虽然感到奇怪,还是回答说:“本官当年考过了府试,也是老童生,怎奈院试六次不中,蹉跎十年最后只能继承家世做百户官。” 这意思就是,咱可是资深童生,准秀才的文化水平。 白榆大喜,连声道:“极好!极好!我来构思和吟诵,你来提笔写字!抓紧时间,尽快呈送缇帅!” 钱百户大吃了一惊,“让我提笔写?” 他完全没想到,这种露脸的事情,白榆还想着带上自己一起? 刚才还觉得,白小子在东朝房那么闹腾,不太懂事的样子。 转眼之间,忽然又变得如此懂事,这反差也实在太大了,这就是年轻人的思维跳跃性? 等白榆创作了十几首诗词后,钱百户看看天色差不多了,就赶紧叫停了。 在宫门黄昏落锁之前,速速将已经抄写完毕的文稿送到西苑陆炳手里。 然后白榆就结束了第一天的工作,下班回家。 在内廷工作的中书舍人、六科给事中也纷纷走出公房,穿过宫门,从长安右门出了皇城。 他们大多都住在长安右门旁边的大、小时雍坊,而白榆却住的远,要一直走到宣武门那边。 回到承恩胡同的大杂院,消失一天后再次亮相的白榆登时就震住了所有邻居。 那头顶的红缨毡帽,身上的青色细布制服,以及腰间佩刀,无一不在证明,白家榆哥儿似乎在悄然之间完成了一次阶级跃迁。 要知道,以前白爹的工服是耐脏耐磨的粗麻外套,手里拿的是铁叉。 白榆看到泥瓦匠李老头,想起李老头一家这几天帮着照看父亲的“情分”,就提醒了几句。 “老李啊,今天我得知确切消息,朝廷将要在京师选秀女。 趁着告示还没出来,这几天抓紧时间,把你家二姐儿嫁出去吧!” 没有父母愿意把女儿送进宫,所以每每有朝廷选秀的风声传出来,民间就开始大规模的紧急嫁女,以彻底杜绝被选上的可能性。 尤其家中女儿长相端正、身材苗条的,万一来不及嫁人,被选上的概率就非常大。 所以白榆提醒李老头,纯是一片好心,毕竟李家二姐儿模样身段还可以。 众邻居只想道,难道榆哥儿真“发达”了?连这种机密事情,竟然都能提前知道?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二十三章 挚爱的亲邻 次日,白榆起床后,一大早就往倒座房走去,准备喊李老头家的人去照看父亲。 毕竟这处大杂院距离午门较远,所以要早点出发。 新人一般上班积极性都比较高,更别说白榆昨天体验不错,觉得在午门上直挺有意思的,非常适合键政人士。 可是当白榆走到倒座房前时,发现几位同样早起的邻居聚在倒座房门口。 至于李老头一家,却已经消失不见。在倒座房三间屋内,各种零碎什物都没了,似乎被席卷一空。 白榆只觉莫名其妙的,这又是什么情况? 前院西厢房的阎先生幽幽的说:“老李一家人被吓得连夜跑路了。” 另一个邻居不可思议的说:“这是为何?” 阎先生瞥了眼白榆,阴阳怪气的说:“因为有人居心叵测,稍微有了点身份,就意图逼迫老李嫁女。 他为此不惜伪造朝廷选秀的消息,想要借机强娶李家二姐儿。” 白榆只想大喊天地良心! 昨天提醒说朝廷要选秀,绝对是出于好心,提醒李老头早做打算避开选秀! 而且也绝对不是造谣,而是他在东朝房亲自听到大臣们商定的! 难得做一次好事,怎么就让人误会成这样? 虽说在记忆里,原身确实调戏过那个叫李彩凤的姑娘。 可李老头这反应也太大了吧,以为自己发达了就要强抢民女,所以害怕到连夜提桶跑路? 难道原身的形象真就这么差? 他白榆可真没有结亲的意思,而且那位看起来没胸没屁股的李彩凤姑娘也不是他的菜。 于是白榆感到,人世间最委屈的事情之一,可能就是还没有欺男霸女,但却担上了欺男霸女的名声。 忽然有人对白榆问:“老李家把大米还给你没有?” 院里人都知道,前天白榆把家里剩余的硬通货大米都给了李家,请李家再帮着照看几天白爹。 靠!白榆想骂街,李家不但跑路了,还拿了自己的大米跑了! 自己不但损失了名声,还损失了物质! 这么大的京城,上哪去找李老头?还有,今天谁来帮忙照看白爹? 白榆想想都觉得可笑,面对大人物都能游刃有余的拿捏,但对历史资料缺失的底层小人物却总是力有不逮! 愤愤不平的白榆打开了AI助手的虚拟光幕,无能狂怒的输入了一个问题: “嘉靖三十九年,给我找到京城泥瓦匠李伟的下落!” 他明知道不会有正经结果,AI助手肯定会胡言乱语一番糊弄自己,所以这个问题就是纯粹的发泄! 关爱精神病AI助手“思考”了一会儿后,给出了反馈。 “在嘉靖三十九年,资料库没有关于京城泥瓦匠李伟下落的信息,但建议关注当年的选秀女消息。 泥瓦匠李伟的女儿李彩凤被朝廷选中,分配至皇三子裕王府,服侍裕王和王妃。 三年后李氏生育一子,即未来的明神宗万历皇帝。 通过选秀消息以及李氏消息,有很大可能性寻找到李伟的下落。” 白榆:“......” 卧槽尼玛啊,这是什么炸裂信息! 站在倒座房门前,白榆一动不动,维持了半天呆若木鸡的姿势。 虽然此时万里晴空,但白榆觉得,自己又又又被天雷劈到了! 这是什么惊悚魔幻的展开,李家二姐儿就是万历皇帝的亲妈,未来的李太后? 在万历朝初年,与张居正、冯保共同组成了政治铁三角的李太后? 明代后宫很少有能干政的,这位李太后能算是一个。 不惜浪费宝贵的AI助手使用次数,白榆急忙重新打开AI助手,进行核实。 父亲李伟,十年前为躲避北虏,逃难进京城,职业泥瓦匠。 兄长李文全,跟着父亲打工,不学无术,没什么文化。 几条关键信息核实完毕,都没错了,全都能对的上! 与他白榆屡屡闹绯闻的李家二姐儿李彩凤,真的就是历史上万历皇帝的亲妈! 如果自己早积极点,主动点,强硬点,说不定都生米煮成熟饭了。 刚穿越那时候,自己还抱怨过生存环境太差,很难抱大腿。 却没想到,最大的金大腿就在身边,果然是强者就不该抱怨环境啊。 也不对,如果抱了李二姐儿的大腿,她可能就不干净了。 那么她就无法被选秀,无法生下未来的皇帝,无法充当金大腿。 似乎这是一个时空变量的很哲学的问题,薛定谔式金大腿? 现在历史算是还在正轨上吧?如果李老头不相信朝廷即将选秀的话? 巨大的冲击,让白榆脑子乱糟糟的,不停的胡思乱想。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缓和他的心情。 忽然有邻居气愤的开口说:“这李家做事忒不地道!答应照看白老爹,却拿着白家的大米跑了!” 立刻又有人附和着说:“不错!李家这样行为,简直践踏了多年邻里相处积累的信任,实在无耻!” 这不奇怪,只要有人似乎“发达”了,就肯定有人上赶着巴结。 所以有那么几个邻居站出来,帮着白榆大骂李老头,乃是人之常情。 正当有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指责李老头,说得正热闹时,白榆醒过神来,大声喝道:“都住口!” 众人略感错愕,这是怎么了,有人帮你说话还不爱听了? 白榆环顾着邻居们,一脸坚定的说:“我相信,李老丈绝对不是失信无耻的人,想必是有什么苦衷! 所以我白榆不会责怪李老丈,这可是我最挚爱的亲邻! 比起我和李老丈长达十年的邻里之情,一点大米都算得了什么?” 邻居们齐齐惊愕,白家榆哥儿这是吃错药了?还是脑子又犯大病了? 白榆拍着胸脯,又大声宣告说:“如果真的产生了什么误会,那也是我白榆有错在先。 总而言之,千错万错,都是我白榆的错!你们不要再指责李老丈一家人了! 从今往后,谁再恶意诽谤李老丈,谁就是与我白榆为敌!” 众邻居:“......” 自从上次挨了雷劈后,榆哥儿的脑子就开始不正常,看来还是没有痊愈。 原来都是直接称呼李老头或者老李,现在却一口一个李老丈,你是不是犯贱?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二十四章 委屈他一下 在皇宫西边,有几片面积广大的水面,这在水景稀少的京城城内,是非常稀罕的景观。 这些水面命名为太液池、北海等等,连带着周边地区,统称为西苑,属于皇家用地。 像一些皇宫里容纳不下的殿宇、太监衙门都会建在西苑,也算是皇宫的外延。 大约在二十年前,当今的嘉靖皇帝离开了皇宫,常住西苑仁寿宫,又把仁寿宫更名为更吉利的永寿宫。 于是西苑就取代了传统意义上的皇宫正殿,成为大明朝的政治中心。 同时,嘉靖皇帝还打破了传统意义上的君臣距离,召集一批大臣在西苑入直,常年陪伴在永寿宫附近。 在名义上,这些大臣入直西苑是为了“辅赞修玄”,这意思就是帮助嘉靖皇帝修仙。 这个“入直西苑”的含义,可不是让大臣白天打卡上班,黄昏打卡下班。 而是让这些大臣也也常住在西苑,晚上也不能离开,往往短则数日、长则十天半月才能回一次家。 永寿宫西南方向有座无逸殿,旁边修建了一些房屋,提供给入直西苑的大臣们使用和住宿,称之为“直庐”。 每人只有一间屋子,非常简陋狭小,住宿条件堪称艰苦朴素,只有首辅严嵩的直庐面积稍微宽敞一点。 虽然说这些西苑直庐远远无法与外面的豪宅广厦相比,但仍然是所有大臣趋之若鹜的地方。 因为只有在西苑拥有一间狭小简陋的直庐,才能证明你靠近皇帝,称得上是大明帝国的权力核心层。 今日虽然只是二月中,还没到三月三春游日,但嘉靖皇帝心血来潮,走出了永寿宫,在西苑春游,泛舟于北海之上。 十来个大臣也侍驾陪同,跟着皇帝在北海兜了一圈,并且按照惯例各自献上应制诗词。 等春游完毕各自回到直庐时,已经是下午了。 锦衣卫缇帅陆炳坐在屋里,刚喝了几口茶水,就看到文臣排名第三的大学士徐阶掀起门帘,走了进来。 这徐阶虽然是五短身材,但长相白皙精致——与嘉靖皇帝比较近的大臣基本上没有长相气质太差的。 再拿陆炳来说,传言嘉靖皇帝挂在嘴边的“练得身形似鹤形”,其实指的就是陆炳。 当然也有个别例外,比如小阁老严世蕃。 如果说在当今朝堂,首辅严嵩父子的严党是最大势力,也是舆论公认的奸党,那么大学士徐阶就是反严党的头脑人物。 不过徐阶并没有与严党正面冲突,甚至不会公开反对严党,只在暗地里搞小动作,史书上称为“隐忍”。 而陆炳在早年间虽然与严党合作过,但随着一系列事件后算是决裂了。 然后自然而然的,陆炳与徐阶是走到了一起,结为反严同盟,甚至还成了亲家。 见徐阶走进来,陆炳笑着问道:“存斋公不去歇息,却为何而来?” 徐阶问道:“听说工部尚书欧阳必进这个严党骨干,在昨日廷议上遭到一名校尉攻讦,愤然上疏辞官,这是你指使的?” 陆炳闻言连忙否认:“休要误会!并没有!” 徐阶有点不满,以他们两人的关系,还有必要隐瞒什么?强调说:“这个可以有。” 陆炳苦笑几声,再次否认:“这个真没有。” 无论敌我,大家都在误会是他指使的,还挺难解释清楚。 毕竟人人都知道,在午门值守的校尉全都是他陆炳的亲信。 好说歹说,陆炳总算让徐阶相信,工部尚书被一名校尉气得辞官只是意外,真不是他暗中指使的。 徐阶点评说:“虽说欧阳必进辞官表面来看不是坏事,似乎削弱了严党,但时机不对。 如果现在就让他走人,还有点早,起不到最佳效果。” 若论起心机,朝廷里可能没几个人比徐阶更细腻。 陆炳已经算是聪明人了,但比徐阶还是差了一层,此时就不太明白徐阶的意思。 干掉严党一个工部尚书,这还不是好事吗? 徐阶又道:“我们当前最重要的事情并不是干掉严党某一两个人,这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我们所应该注重的是,让帝君产生对严党的厌恶,并且不断的加深这种厌恶,这才是根本之计。” 听着徐阶的分析,陆炳也陷入了沉思。 徐阶继续解释说:“从这个角度去看,欧阳必进现在辞掉工部尚书,反而像是金蝉脱壳。 你也知道,欧阳必进当前的主要工作就是重建三大殿。 目前虽说工期拖延,进展艰难,但帝君还没有完全失去耐心。 在这个时候欧阳必进走人,就相当于是让他解脱了。 故而在我看来,应该让欧阳必进再干一年半载,然后工程迟迟不能完工,帝君必定会对严党产生不满,这才是最好的效果。 总而言之,不必执着于一个人一个职位得失,这些都是细枝末节! 对整体势态的此消彼长进行把握和调整,才是真正的王道。” 陆炳终于也懂了,十分佩服的说:“徐阁老高见,我受教了!” 如果朝堂上只有一个人能扳倒严嵩,那就一定是徐阶。 徐阶稍加思考后,又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刚才在北海春游时,严世蕃在帝君面前,竭力为欧阳必进分辨,称欧阳必进勤于王事劳苦功高。 我揣摩着,帝君可能要派人调查此事,多半严党会极力推荐他们的人。 我们不妨顺水推舟,不要拦着严党拯救欧阳必进。 不过那名刺激欧阳必进辞官的校尉,可能要受点委屈了,不然怎么给欧阳必进一个台阶下?” 陆炳犹豫了一下,但没说话。 如果底下人只是为了大局稍微受点委屈,只要后果不严重,其实也没什么吧。 人在名利场混,哪能一点委屈都不受呢,等事情过了后,再多给补偿就行了。 说服了陆炳后,徐阶还有另外一个思路:“与此同时,我们还可以假装放过欧阳必进,与严党换取其他利益,也算是一举两得。” 就这么一件“小事”,就能利用到极致,把长远利益和短期利益都算计得明明白白,由此可见徐阶的功力。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二十五章 组织调查 这时候,忽然有个太监从永寿宫过来报喜,“恭喜缇帅,今日你的诗词又得了头彩! 其中‘天宫山水入宸襟,移得蓬莱苑囿深’、‘曲涧宛从天上落,奇峰真向月中寻’这两句,被帝君点为有仙气的佳句!” 嘉靖皇帝虽说是文艺老年,但审美就是这么简单粗暴,他觉得有仙气的就是好。 徐阶极为诧异的对陆炳说:“祭悼狮猫一次、三千字青词一次、今天又是一次,最近你已经连续三次夺魁,实在令人刮目相看啊。” 大家都知根知底的,谁不清楚谁?你陆炳突然在文学方面崛起,肯定是找到了好用的新枪手。 陆炳得意的哈哈大笑,“见笑见笑,都是诸公承让!” 徐阶好奇的问道:“你究竟请了哪位名家来代笔?我从未听说近期有名士进京。” 说起这方面话题,所有人都将视野放在京师里的文人身上,外人谁也想不到,枪手会是一个锦衣卫小兵。 对于徐阶的询问,陆炳笑而不答,连自己人都不想告诉。 这种事哪能到处嚷嚷,如果被人刻意针对,或者是被人挖走了,岂不是自寻烦恼? 虽然估计到最后还是要曝光,但能保密一天算一天。 正被入直西苑大佬议论的锦衣卫小兵白榆,今天无奈旷工了。 如果问起原因,就是为了孝道。李家跑路了,白榆今天被迫留在家照看白爹。 所幸午门锦衣卫班房这里文恬武嬉,每天都是凑两三桌打牌。 故而无所谓考勤制度,少一个多一个没什么影响。 焦头烂额的伺候了一天白爹,白榆再次感慨,自己真的没有伺候人的天赋。 面对刚参加工作就被迫旷工的儿子,白爹终于表现出了一丢丢的内疚,叹气说: “都是我无能受伤,拖累了你啊,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 正在苦练书法的白榆放下毛笔,安慰白爹说: “可别这么说!你受伤时机其实非常好,最好一直养着,别康复!” 躺在炕上的白爹破防了,骂道:“你混蛋!这是什么混账话?” 白榆很冷静的分析说:“咱家里只有你是军户正役,但只要你受着伤,就一直不能当差。 那我的身份一直是替父当差的代役,这样才能不影响我参加考试,所以你最好一直养伤。” 白爹不服气,认为自己还能发光发热,又说: “如果我把伤养好,出去接替了差事,你不就可以解脱出来了么?” 听说自家户口的职务已经从力士改成了校尉,如果自己伤好了,岂不就能尝尝当校尉的滋味了? 就是不知道儿子具体在哪当差,只听儿子含糊说是在长安右门御街上。 白榆连声道:“不不不,并不是这么回事。首先,这差事水很深,你把握不住。 其次,大人物看上的是我这个人,是冲着我这个人,才给了咱家校尉职务。 让我退下,换你去当差,那大人物也不能同意,肯定会给我安排其他正式差事,那更闹心。 所以目前最好的局面,就是你一直养伤,而我就一直当临时工,养到我获得功名为止。” 白爹:“......” 难道自己的最大价值,就是充当一个伤员?这还有没有点父子亲情了? 把父亲安慰好了,白榆又找到大杂院里两户帮自己骂过李老头的人家,请求他们帮忙照看父亲一个月。 不过这两户人家都面有难色,支支吾吾的没有痛快话。 他们帮着白榆骂李老头,确实是看白榆似乎起来了,就有意巴结,反正帮着骂两句又不需要付出什么。 可是如果帮忙照看白爹,就需要实打实的付出人力成本。 白榆没法子,就把阎先生喊了过来做中人,给那两户人家各写了一两银子的欠条,以白家两间屋子为抵押。 那两户人家则需要轮流照看白爹,为期两个月。 再次摆脱了伺候白爹这个义务,白榆到午门上直时,领班的还是钱百户。 对于白榆昨日的旷工,钱百户没有多说什么。 因为他很清楚,白榆属于缇帅特意招来的“特殊文学人才”,与普通锦衣卫校尉并不完全一样。 不过钱百户还是交代说:“今日你就去左掖门站班吧,毕竟昨日你缺了卯,今天总要辛苦一些给别人看。” 比起在班房里打牌,去宫门顶着风吹日晒站岗,当然算是“苦差”。 左掖门就是午门东侧小门,因为正门只有皇帝才能走,一般不开。所以其他人出入宫门,就只能走掖门了。 其实宫门是由大内禁兵负责守卫的,而大内禁兵由御马监提督管辖。 至于锦衣卫官校在宫门站岗的职责,仍然只是监控,而不是守卫宫门安全。 作为纯粹的新人,白榆对任何工作都感到新鲜,在左掖门里里外外的转悠,倒也不觉得枯燥。 碰到了大臣出入登记,就看看姓名,猜测是否史书留名,还挺有趣的。 进了午门,向东就是收受的奏疏的左顺门,过了左顺门就是内阁所在的文渊阁; 向西可以一直出西华门,抵达皇帝所在的西苑。 故而从午门进出办事的大臣、太监真不算少,称为内廷枢纽地带当之无愧。 午后时分,钱百户从班房走到午门,站在白榆面前,神色很复杂。 白榆问道:“怎么了?长官不放心在下,亲自来巡视么?” 钱百户严肃的说:“朝廷派了人,找你调查工部尚书欧阳必进辞官之事。看来这事情还是闹大了,惊动到最高层。” 白榆没在意被调查,直接问道:“缇帅怎么说?” 钱百户答道:“可能是缇帅不便公开表态,只传话说,让你正常接受调查就是。” 白榆又问:“朝廷派的是谁?” 钱百户说:“分别是代表监察的左副都御史鄢懋卿,代表锦衣卫的南镇抚司千户严鹄。” “靠!”白榆忍不住骂骂咧咧,“调查个卵子!这不都是严党么?” 钱百户也挺无语的,活了几十年,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事情。 一个十五岁的新人,上才上了三天班,就遭受如此高规格的组织调查,这可太奇葩了。 应该说是惹事能力超卓,还是朝廷太蛋疼,大炮打蚊子? 他还是对白榆安抚说:“暂且安心,缇帅如此看重你,应当不至于有大事。”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二十六章 自证清白(上) 都察院官和锦衣卫官,是一个很标准的监察法司加厂卫的调查组合。 比如这时代顶格大案重案的审问模式,就是三法司共同会审,厂卫在公堂旁听监视。 午门外东西两侧廊房很多,钱百户将白榆领到东边一处房间。 里面已经坐了两位文武官员,武官是白榆见过几次的严鹄,文官大概就是左副都御史鄢懋卿了。 两人还各带着一名书办,负责笔记。 白榆分别行过礼后,忽而对严鹄问道:“那日见长官追捕刘存义,不知可否抓到了人?他还欠着我几两银子。” 这位好哥哥已经失踪数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也不知道有没有落网。 严鹄冷哼一声,很高冷的没有回答。 于是白榆就得到了答案,“看来是没抓到啊。” 坐在主位上的鄢懋卿拍案喝道:“休要东拉西扯了!现在问话!” 而后又对白榆发问道:“是谁指使你在前日廷议上攻讦工部尚书欧阳必进?你的后台是谁?” 只从这第一句问话,就能看出立场偏颇了,不然也不会上来就先扣帽子和定性。 白榆回答说:“当日全都是在下临场发挥,并无别人蓄谋指使,更没有所谓的后台。 至于欧阳必进为何辞官,本质原因是他自己不想干了而已,与我能有多大干系?” 鄢懋卿完全不信,驳斥道:“满口胡言!你一个小小的校尉,如果没有人撑腰,怎么敢顶撞六部尚书?到底是谁给你的胆量?” 白榆正气凛然的说:“如果说有谁给我撑腰,那就是责任;如果说谁给我的胆量,那就是职守!” 鄢懋卿:“......” 卧槽,这话可太硬了!没想到区区一个十五岁少年,竟然如此难对付! 趁着鄢懋卿卡壳的时候,白榆继续解释道:“在下本就有监听廷议的职责,现场听到欧阳必进的不当言论,一时没忍住就开口斥责了。 如果追究在下擅自发言和失职,或许还有几分道理,但若指控在下受人指使,那就是制造冤案!” 鄢懋卿逼问道:“前几日,你突然被调到午门上直,这又是什么原因? 是不是有人早有预谋,提前将你这个小卒子调过来?” 白榆说了句外人看起来最不像实话的大实话:“我之所以被调到午门,自然是因为我的才华。” 说到这里,逻辑闭环了,问话似乎就陷入了死胡同。 鄢懋卿只可惜白榆不是人犯,身份还是皇帝亲军校尉,而他们也只是调查问话而不是审问,不能动用大刑屈打成招。 于是他决定从另一个角度出击,突破眼前少年的心理防线。 “你在前日廷议上,除了攻讦欧阳必进之外,其他议论也颇多! 难道都是你这小小校尉自己的见识?不觉得可疑么?” 白榆回忆了一下,茫然的答道:“在下也没说不好的,有什么可疑? 当时也就说了几句整顿盐政、打击走私,以快速聚敛银子救急而已。 这对你们严党也是好事啊,以你们严党的势力,整顿盐业的钦差必定是你们严党的人,换成别人也玩不转。 说不定这钦差就是鄢副宪你来担当,该提前恭喜发财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鄢懋卿和严鹄不约而同的转头朝向书办,几乎同时大喝道:“这段掐掉!不许记录!” 书办:“......” 鄢懋卿深吸了一口气,他真小看了这少年,一不留神差点就被带到沟里去。 就不信了,自己这个几十年的老官僚,还能摆不平一个十五岁黄毛小儿? 认真起来的鄢懋卿再次发问道:“我说的可疑之处,指的是你那些发言都是别人提前教导过的!” 白榆坦然的说:“那些话全都是在下心中所思所想,这个世上没有人教导我。” “胡扯!”鄢懋卿拍案道:“真当我等没有查过你的底细么? 你不过是贫苦军户出身,只上过三个月社学,然后一直游手好闲! 如果不是别人教唆,你哪里来的学识和见解,支持你那些发言?” 涉及到自己最根本的秘密,白榆不耐烦的回答说:“因为当今圣天子在位,故而有梦中神人传授我学识,行不行?” 鄢懋卿阴狠的说:“你说你自己有学识,你敢自证吗?” 白榆愣了下,怎么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证明自己没有吃两碗粉”的处境? 不过在绝对实力面前,这都不叫事。 鄢懋卿又道:“也不用我出题考验你,免得说我立场不公,故意为难你! 旁边朝房今天仍然有一场部院廷议,现在正讨论什么事务,连我也不清楚。 现在你敢不敢跟着我去朝房,当场参与议论,以证明你确实有足够学识。” 到了这个份上,白榆也不能怂了,“试试就试试!” 还是在前天白榆来过的东朝房,这里就是大小廷议的固定地点。 一般情况下,朝廷没有这么密集的廷议,但二月是个特殊月份。 正所谓,一年之计在于春。过完年后就是二月,各项工作都在二月规划和部署,所以相应的廷议就多。 今天在东朝房廷议现场监控的锦衣卫官校,正是钱百户本尊。 大概是因为上次出了事故,为表示重视,领班钱百户也不得不来现场守着。 鄢懋卿和白榆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短暂的打断了会场内的议事。 众人都挺诧异,怎么把人领到这里了? 鄢懋卿询问道:“诸君正在议论什么事务?” 同样投靠了首辅严嵩的兵部尚书许论回答说:“正商议今年防范北虏的措施,鄢副宪有何见教?” 鄢懋卿指了指白榆,“他坚持声称,前日并无人教唆他,言论都是发自于内心。 所以今天给他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看他到底是否有足够学识。 不一定要说出什么真知灼见,能罗列出几条纸面东西就可以。” 能站在这里的大臣,都有足够的政治觉悟,哪能听不出鄢懋卿的意思。 无非就是尝试从这位白校尉身上打开突破口,多株连一些人,都是党争手段而已。 兵部尚书许论忍不住说了句:“军国大事,岂能如同儿戏,任由黄口小儿信口开河?” 虽然都是严党,但许论还是觉得鄢懋卿这是对自己的不尊重,这北虏问题是能拿来开玩笑的吗?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二十七章 自证清白(下) 近二十多年来,塞外出现了一位雄主俺答汗,基本征服了大半北虏部落,声势极为浩大。 而且俺答汗几乎每年都大规模叩关犯边,给大明带来了极大的军事压力。 尤其是在十年前也就是嘉靖二十九年,俺答汗突破了长城防线,一度劫掠到了京师周边地区,京城震动。 对于好脸面的嘉靖皇帝而言,堪称毕生仅有的奇耻大辱。 所以北虏问题真不是能乱开玩笑的,如果应对不好,又触动了嘉靖皇帝心里的耻辱感,掉脑袋都有可能。 对于兵部尚书而言,这压力就很大了。 比如嘉靖二十九年那位倒霉的兵部尚书,直接被问罪斩首了。 所以许论这位兵部大司马抱怨完鄢懋卿,就没再搭理这边,只是紧缠着户部尚书,索要更多饷银。 钱百户挪步过来,对白榆问道:“用不用我帮你打圆场?” 白榆浑然不在意的说:“就这北虏问题,想说上几句还不容易? 兵部防范北虏的措施无非就是四大项——筹集饷银,派人巡视边防各处,选练精锐兵将备战,修补边墙,然后听天由命。 都是多少年的老黄历了,年年如此,还能有什么新花样?” 众人仔细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各种措施也是万变不离其宗,超不出这四大项。 只有兵部尚书许论感觉,兵部被冒犯了。 他本来就压力大,心情正烦着,就觉得这个揭了老底的总结很刺耳,仿佛嘲弄兵部多年无能似,只能墨守成规似的。 “像你这样纸上谈兵谁都会,但世间最难的事情从来都是执行!”许大司马又忍不住斥责道。 白榆没想着与许大司马说什么,转头对鄢懋卿说: “我这总结不算错吧?足以证明在下的学识了吧?” 鄢懋卿稍微愣了愣,答话道:“你这是取巧之道,把兵部已有的举措又重复了一遍,本质上还是学人说话,反应不出什么学识。” 白榆便笑道:“那我今天就给诸公说几段新的,诸公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 鄢懋卿今天费尽周折也没让白榆屈服,此时心态与白榆较上了劲,喝道:“让你说!” 白榆看着虚拟光幕中的资料,侃侃而谈道:“谈及兵事,首先要懂战略,当前北虏的战略形势是什么? 俺答虽然崛起,但他起家自西北河套,只是北虏右翼的领主,相当于大诸侯,却不是北虏正统宗主大汗。 如今北虏宗主大汗小王子已经东迁,转移到了东北方向。 而俺答为了打击小王子的威信,经常跑到东边来耀武扬威,然后就顺便攻打京师东北方向的蓟镇一带。 比如嘉靖二十九年庚戌之变,俺答就是从蓟镇突破的。 但是俺答的本部大本营仍然在西北方向的大板升城,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当俺答率领精兵向东攻打时,与大板升城之间的距离就很遥远了。 那时候,我军可以从大同出兵,偷袭多是妇孺老弱留守的大板升城,必定能收获一波巨大战果!” AI给出的建议倒也不是凭空瞎编的,历史上抗倭名将俞大猷调到北方为总兵后,就干过类似的偷袭抄家战例。 众人都在思考这个提议的可行性,以及兵部这些年怎么就没想到过这个策略? 兵部尚书许论却对白榆道:“深入大漠从来就难做,你终究还只是纸上谈兵,休要哗众取宠。” 许尚书的心态不稳主要是两方面原因,一是年纪大了怕事求稳,不愿意冒险; 二是如果应了白榆的新思路,岂不显得兵部多年来很无能? 听到许尚书的话,白榆毫不客气的反驳道:“大同镇与大板升城之间距离大约只有四百多里,也就是行军数日的路程! 怎么就难做了?如果连数日行军都组织不起来,那边军还打什么仗?那你们兵部这些年又做了什么?” 在反复辩驳中,许尚书的火气也压不住了,继续质疑说: “在茫茫大漠中,谁能确定大板升城的具体位置?你以为在大漠中寻找方位,是很简单的事情么?” 白榆拍了拍额头,似乎恍然大悟的说:“你早说啊!要不要我现在就给你把方位图给你画出来?” 许大司马:“......” 怎么感觉,你这是在犯规? 在朝廷中,任何大臣都有朋友,同样也都有仇家。 当兵部尚书许论被噎住时,便从人群里传来了低声哄笑。 刚才一直很活跃的鄢懋卿,这会儿反而沉默了,不可思议的看着白榆。 今天自从奉命问话调查以来,他第一次产生了自我怀疑和动摇。 白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对着大臣们再次讲道: “以上说的都是战略,但在战术上,也应该有所创新了! 我大明必须在大同、宣府这两个重点方向大规模组建战车营,强化车阵训练! 因为我军近些年火器越来越多,这的确是对付北虏的利器,但也存在易防守、难出击的问题。 目前解决这个问题的最好办法,就是将战车结成车阵,而火器则在车阵内圈发射! 虽然边军早就开始运用战车了,但现在要更加重视起来,将战车作为一个重要兵种对待! 在野战时,只有车阵才能阻挡北虏骑兵,并且掩护火器射击。 从现在开始组建战车营,训练半年左右应当能娴熟掌握。 等到了秋冬时节,也就是北虏大规模寇边的季节,刚好就能发挥应有的作用!” 朝房里大部分大臣都不说话了,默默的消化着白榆的发言,并且用自己的逻辑进行分析。 但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仇家对兵部尚书许论叫道:“这些提议都很新颖,白校尉给你们兵部上了一课! 兵部到底采用不采用?如果用成了后,算是谁的功劳?” 许论被挤兑的脸色抽动了几下后,内心又剧烈挣扎了一番,忽然摘下了官帽。 同时对周围人说:“我才力不及,实在难当大任,这便辞去兵部尚书!” 这个压力巨大、要把脑袋别在腰间的兵部尚书,谁爱当就当! 自己都七老八十了,钱也捞够了,回家养老不香吗?何苦还在这里玩命? 众大臣:“......” 卧槽!前天走了一个工部尚书,今天又走一个兵部尚书,这是什么级别的杀伤力? 这朝廷还能不能好了?再这么来几次,六部是不是就要空了? 左副都御史鄢懋卿人都傻了,如果许大司马也跑路,他们严党又将损失一员大将! 如此诡异的事情,偏生就在眼皮底下发生了! 他今天折腾半天,到底干什么来了? 白榆无辜的摊了摊手,“这还是不能怪我啊,是你逼着我自证清白的,否则何至于此啊?”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二十八章 棋子成精 此时白榆的体验是十分酣畅淋漓的,这感觉就像是上辈子打游戏开了外挂,又像是用了修改器。 先前的分析果然没错,AI系统最适用的地方就是高端局,如此才能将信息差优势发挥到最大。 见鄢懋卿似乎陷入了自闭,迟迟没有回应,白榆便对其他大臣说: “诸公都亲眼看到了,我今天可没有攻讦许大司马,只是各抒己见,很正常的讨论边防事务。 况且我本不想哗众取宠妄议国事,都是鄢副宪逼着我发言的啊! 所以许大司马辞官,真的不能再怪我!如果朝廷又来调查,恳请诸公为在下作证啊!” 大臣们一度有点怀疑,鄢懋卿是不是个打入严党的卧底? 我大明党争的版本,已经进化到这种程度了吗? 左副都御史鄢懋卿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白榆嘀咕道:“怎么还走了呢?不代表组织给个结论吗?” 等调查组走了,白榆又恢复了工作,和钱百户一起回到了锦衣卫班房。 “你这...唉!”钱百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些事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水平。 虽然大受震撼但却看不懂,自然无从说起。 在班房里磨蹭到日头西斜,白榆便准备下班回家。 他刚和钱百户打了招呼,转身就看到太保兼少傅、后军都督府左都督、锦衣卫指挥使陆炳沉着脸堵在屋门,看不出喜怒。 钱百户一个箭步冲了上去,行礼道:“见过缇帅!” 自从缇帅常驻西苑,并且获得可以从西安门出入的恩典后,一般不来午门。 但只要缇帅出现在午门,必定就有麻烦了。 陆炳没理睬钱百户,看向白榆并问道:“在午门上直的感觉如何?” 白榆答话说:“此地人都不错,说话又好听,氛围非常有利于创作。 前日呈上的那些春游诗词如何?如果有何不足之处,下次一定改正!” 陆炳忽然宁愿那些作品都是垃圾。 这样也好有借口把白校尉大骂一顿,甚至打上几十军棍,从而让自己念头通达。 陆炳命令其他人都出去,只留下白榆单独说话。 钱百户给了白榆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你小子就自求多福吧。 但白榆心情却淡定的很,他不认为自己会出问题,主要有两个原因。 一是他已经表现出了超出身份的巨大价值,可谓是能文能武,十分全面。 陆炳这种玩政治的人,只要不傻,就没道理放弃自己。 二是他逼退了严党两个尚书,从表面上看来,都是立下了大功。 如果陆炳转眼间就把功臣怎么样了,那以后还有什么信用可言?谁还会为陆炳效力? 看着左右无人,陆炳又对白榆质问道:“你知不知道,你给朝廷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白榆连忙撇清自己,“在下当初反复请求过,千万别把在下放在午门,不然容易出大事!” 陆炳:“......” 当初觉得这句话就是个屁话,谁能想到竟然是真理。 两个尚书辞官,就像是一块大石头砸进了水缸里,引发了缸里水体的剧烈动荡。 身处其中,无论最后得失如何,反正现在没法舒服。 陆炳忍不住埋怨道:“朝廷派人来调查,你就老老实实接受,安安稳稳走个过场不就完事了?” 在高层,他们是和严党达成了交易的。 委屈一下小人物白校尉,给闹辞官的工部尚书欧阳必进一个台阶下,然后严党在其他方面给予补偿。 结果事情又跑偏了,严党在赔掉工部尚书之后,再次赔上了一个兵部尚书。 白榆有点茫然的回答说:“缇帅为何不早说这话?先前缇帅也没有明确指示过,让我老实受罚啊。” 陆炳只觉得肝疼,责问道:“这还用特意指示吗? 像你这样的小小校尉,遭受朝廷调查后,谁不是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应付? 有几个人像你一样,死扛着斗到底?” 白榆觉得自己实在太无辜了,政治立场极为鲜明的说: “在下身为缇帅的人,看到他们都是严党,下意识里肯定要斗到底啊,难道这不应该吗?” 陆炳被反问的哑口无言,他又没法对亲信说“你们不能和严党斗”。 在正常情况下,面对高压调查,小人物不管是想斗到底还是摆烂任锤,都没区别。 偏生这次就是不正常情况,之前谁能想到白校尉这么能打啊,直接顶着调查组就是干。 这情况就相当于,他们和严党下棋,结果棋子成精了,跳起来把棋盘掀了。 白榆见陆炳一脸便秘的样子,便主动询问说:“到底能有什么大麻烦?缇帅何至于如此忧心忡忡。” 陆炳像是找到了出气口,直接迁怒道:“你知不知道,刚才在西苑,那小阁老严世蕃疯狂的逼问我,是不是想全面开战? 是不是想从此开始,两边不死不休?是不是想把朝廷打成废墟?” 白榆似乎被激励的热血沸腾,高声道:“战!战!战!他要战便战! 我们奉陪到底!一年之内,与严党既决高下,也决生死!” 陆炳愕然片刻,先前怎么没看出来,白校尉如此狂热好战? 白榆故意嘴上喊得热闹,其实也在冷眼旁观,他要看看陆炳的心性和魄力。 AI里对人物的分析可没有这么细,仍要靠自己的观察。 “休要胡言乱语!”陆炳呵斥了一句,又补充道:“当前时机并不成熟,仍需谨慎行事,毕竟严党专权二十年,势力盘根错节根深蒂固。” 白榆淡淡的说:“所以缇帅所谓大麻烦其实就是,很难向严世蕃解释清楚?” 陆炳脸面有点挂不住,你这思维跳跃的是不是有点快? 又瞎说什么大实话?他堂堂缇帅不要脸面的吗? 白榆似乎又狂热起来,叫道:“既然解释不清楚,那就别解释了!直接开打就是! 只要缇帅按我计划行事,包管一年之内除掉严党! 从此便可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陆炳:“......” 在他发现,吹牛皮这方面,白校尉总是能刷新他的认知上限。 还有,你这个新人怎么如此激进?难道这就是“皈依者狂热”?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二十九章 好谋无断 白榆之所以强调说“一年之内”,那是因为根据历史资料,陆炳也就剩不到一年的寿数了。 如果这个情况仍然发生,要是一年搞不定严党,那陆炳还有啥用啊? 初期的震惊过后,陆炳的好奇心提起来了,“你有什么法子,敢说一年之内打败严党?” 白榆胸有成竹的答道:“我有几条计策,可以同时推进。 第一,朝廷如果整顿盐业,必定会使用严党中人!而且以严党人的德行,肯定会大肆贪赃! 缇帅只需要找机会奏报说,严党所贪银两比输送皇宫内库的还多,就必定能引起帝君不悦。” 这招不用问,问就是跟某大型历史同人电视剧学的,被AI盗用过来了。 陆炳实事求是的说:“严党肯定会贪赃,但未必会超过输送内库之数目,他们又不傻。” 白榆恶狠狠的说:“管他严党贪赃多少,只要缇帅夸大了奏报就行! 反正在严党手里的银两,谁能分得清是不是从今年盐业里贪的? 无论缇帅奏报多少数目,严党都无法证明清白!能引起帝君猜疑就够了!” 行吧,陆炳不得不承认,这招确实具备一定可行性,就是最终效果如何不好说。 白榆继续说起第二个思路,“赶走严党的工部尚书后,就竭尽全力、不惜一切代价,在今年把三大殿完工了。 这样就能与严党的工部尚书形成鲜明对比,稍微进几句谗言,就能挑起帝君对严党的不满。 再怎么说,三大殿也是皇帝的脸面,帝君不可能不在意。让帝君产生对严党的芥蒂,就算是成功了。” 陆炳皱着眉头点评说:“想在年内完工三大殿,这实在有难度,几近不可能。” 白榆很想顶撞一句说:“如果连这点决心和魄力都没有,那还和严党斗什么?” 但考虑到缇帅心情不太好,白榆就把上面这句话收了回去。 而后白榆又说了几条整治严党的想法,陆炳也都很冷静的给了点评。就是太过于冷静了,冷静到完全没有冲动。 白榆很有精神的劝道:“说了这么多,开战吧!” 陆炳答话说:“你说的这些,都是围绕着削弱严党在帝君心目中的印象而展开。 但只是削弱还不足以引起质变,仍然要等待一个点,一个能引起根本变化的转折点。 现在这个转折点尚未到来,如果大肆出击,只会浪费资源,却收不到最理想的效果,故而我们仍然要耐心等待。” 以上都是徐阶说的,陆炳认为很有道理,就在白榆面前复述了一遍。 白榆刚才说了这么多针对严党的提议,既是献计献策,也是一种对陆炳的试探和测试。 现在测试结果出来了,被测试对象陆某称得上是“好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 左一个等待转折点右一个等待转折点,懂不懂什么叫量变引起质变啊? 如果不发挥主观能动性,转折点是能等来的吗? 如果不是自己接连重创了两个尚书,连开战机会都没有。 之后白榆就没兴趣再继续探讨哲学了,所谓的大明最强锦衣卫指挥使,撕开了历史和身份滤镜后,也就这么回事吧。 用话本小说里的说法形容,就是这主公似乎不太英明的样子。 陆炳终于发现,跑题跑得有点远,本想教训一番白榆,这时候也教训不动了。 他也没精力继续扯皮了,便开口点明了来意:“为了消弭朝廷动荡,你还是调到西安门那边去吧。 西安门是皇城的城门之一,在西安门里面就是西苑,西安门外面就是街市。 本来西安门不是宫门,也不是皇城正门,重要性其实很一般。 但自从嘉靖皇帝在西苑潜修后,作为西苑的唯一对外大门,西安门的重要性立刻提升无数倍,警备力量也大为加强。 锦衣卫也在西安门设置了好几班人马,对西安门内外全面布控。 之所以比政治副中心午门的人手还要多,那是因为西安门外面就是繁华的大街小巷,各方面情势更复杂。 内行人都知道,西安门和午门一样,在这里上直的锦衣卫官校人员,必须要经过陆炳亲自批准同意。 听到陆炳把自己调到西安门,白榆谈不上高兴还是失落。 反正刚才测试完陆炳的心性,他就有心理准备了。 陆炳有点不放心,追问道:“只是让你暂避风头,你心中可有不满?” 白榆毫不犹豫的答道:“当然没有!” 自己辛辛苦苦键政了半天,但自己却什么收益也没有,从个人利益角度而言都是白忙乎。 至今依然是一贫如洗、家徒四壁,为了请人照看父亲还得打欠条,这哪像是有执勤资格的锦衣卫校尉? 午门这边虽然容易参政议政搅风搅雨,但实在没有油水,这是个大硬伤。 而西安门那边就不一样了,西安门外的街区是西城最繁华的地方之一,极为适合脱贫致富。 不知道别人能不能想得开,反正白榆能想开了,已经开始琢磨如何快速发家。 欺行霸市的体验,似乎也不错。 反正这穷日子,他真是受够了!穿越以来,连豆腐还都没吃到过! “真的没有怨怼之意?”陆炳还是不太放心,再次追问。 白榆也无奈的再次表决心,“真没有任何不满意,在下很乐意去西安门上直!” 主公的英明程度有限,辅佐是辅佐不动了,那么多多考虑个人利益,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陆炳勉励道:“好生做,等你熟悉状况后,我就提拔你为小旗。” 又把钱百户喊了进来,下令说:“你也换到西安门,如果半年内太平无事,就升你做副千户。” 钱百户疑惑不已,太平无事是什么标准? 如果一直太平无事,还要他们这帮锦衣卫官校干什么? 陆炳指了指白榆,介绍说:“他也调往西安门,继续在你班内效力,你作为领班要多加看顾。” 钱百户顿时恍然大悟,太平无事的意思就是,看住白校尉,别再惹出麻烦就行? 难道自己要从行事官校转型为新人保姆了吗?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三十章 扫场子? 陆炳“教训”了白榆这个麻烦精,又安排完人事,就起身走人了。 钱百户也说不出是喜还是悲,对白榆说:“明天你我就去西安门报到,现在向其他人告个别吧。” 在名义上,他们调往西安门,是被贬了,不过班房里其他人纷纷流下了羡慕的泪水。 虽说午门比西安门重要,行事官校比缉事官校的政治地位也高,但缉事官校他能捞钱啊! 是他们愿意天天在班房打牌吗?在午门上直,面对一群大学士、中书舍人、六科给事中、部院大臣,还能怎么捞钱? 强者从不抱怨环境,被贬的白榆哼着小曲下了班。 不让自己合法“键政”,那就去挣钱呗,反正终于看到了发家的希望。 千万别说钱不重要,千万别觉得捞钱很俗。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将来参加科举时,万一遇到的考官是个贪的,没钱可就尴尬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官僚体系最上面的严嵩都是德行,又能指望下面多么清廉? 第二天,白榆来到西安门大街的街口,汇合了钱百户后,一起去报到。 西安门外片区因为其位置重要性和事务繁杂,设置了一名副千户,统领这一带的锦衣卫官校。 在大家口语中,这名副千户被称为西城坐城官,再上面又隶属于锦衣卫西司事房。 这充分展现了锦衣卫内部架构的复杂性,别说是一般人,就是锦衣卫内部人也经常弄不清怎么回事。 反正白榆还没到需要熟知锦衣卫整体架构的地步,他现在就是个混饭的缉事校尉,归钱百户带管。 西安门官校班房在皇墙西大街上,钱百户熟门熟路的找到地方,带着白榆一起进去。 这名坐城官副千户姓冯,与钱百户岁数差不多,都是年富力强的壮年人。 “老钱啊,许久不见!”冯副千户淡淡的说,似乎和钱百户是老相识了。 钱百户回应道:“不想有幸再次共事,真是缘分不浅,以后还要多多指教。” 冯副千户又道:“哪里哪里,这里事情繁多,缇帅把老钱你这样的精兵强将调过来,真是有力补充啊。” 站在钱百户后面的白榆恍恍惚惚,还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官场小说副本。 锦衣卫这种行动部门,也有这么多官僚的一面! 还是钱百户先忍不住,摆脱了废话,步入正题道:“我和白校尉初来乍到,能做点什么?” 冯副千户想了想,开口道:“我们监控的西安门外区域责任重大,大致范围是北到阜成门大街,南到丰城胡同,西到金城坊胡同,东到西安门。 在这个区域内,有这么几个重点地方,第一就是显灵宫。 那是原国师陶真人的地方,虽说陶真人已经告老换山,但他儿子还在,帝君的恩泽还在。 显灵宫周边的庙市也是很热闹的,无论饮食还是货物贩卖都十分繁荣。” 白榆心中暗喜,这里一听就是油水足的地方,难道要交给钱百户负责? 但冯副千户舌头转了个弯,“可惜已经有人负责这里了。” 而后听到冯副千户继续说:“第二重要的地方,就是教坊司西院胡同,这里不用我多介绍了吧?” 白榆又是一喜,这可是京城顶级的高端娱乐圣地,如果能跟着钱百户在这里吃香喝辣也行! 失踪一段时间的好哥哥刘存义当初最大梦想,不就是去西院胡同当个打手么? 但冯副千户舌头再次转了个弯,“可惜这里仍然有人负责了。” 卧槽!白榆只觉得自己血压飙升,真想以下犯上,冲过去把冯副千户打一顿。 不能分配出来的油水,那还说个屁啊? 钱百户倒是淡定,“那还有什么可做的事情?” 冯副千户严肃的说:“最近讲学盛行,大肆传播伪学! 这种情况公然违抗帝君昔年的指示,影响十分恶劣,真乃猖狂至极! 正好你们调到西安门,就专门负责打击伪学这项事务吧!” 钱百户无奈的叹口气,应声道:“遵命。” 白榆无语,他可是抱着巨大的期待值来西安门上班,结果就这? 什么打击伪学,一听就是吃力不讨好、还没有油水的工作! 讲学那都是读书人干的事情,针对读书人的行动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等退出来后,白榆忍无可忍的对钱百户问道:“你和冯长官过去有仇怨?” 钱百户叹口气,“确实有那么一点点嫌疑。” “那怎么办?”白榆又问道。 钱百户答道:“当面顶撞没用,只能先干着吧,然后等我再找找关系,尽力换个好差事。” 这算是很老派稳健的做法,遇到问题后,就找关系摆平。 白榆懒得浪费AI使用次数,随口问道:“什么是伪学啊?” 钱百户确实知道一点,“昔年王阳明创立了心学,也算是时兴的学问。 不过二十年前,帝君将阳明心学定为了伪学,但还是管不住民间流传。” 白榆:“......” 闹了半天,这需要打击的“伪学”原来就是大名鼎鼎的王阳明心学啊。 也顾不得珍惜使用次数了,白榆当即打开了AI助手,查询情况。 说起来很多人会不可思议,嘉靖皇帝看着很“浪”很“飘”,但在学术上,却是地地道道的极端保守派。 他一直尊崇正统程朱理学,极度厌恶心学,所以才有了嘉靖年间心学被官方定为伪学的怪事。 钱百户想了想后说:“实在不行,就扫几个讲学的场子吧,先把工作开展一下,省得老冯挑理说嘴。” 白榆:“......” 这是啥牛马工作啊?别人当官差,去扫赌场扫娱乐场;自己当官差,却去扫讲学场子? 钱百户招呼着白榆说:“别发呆了,去看看分配给我的人手,先混个脸熟!” 白榆忽然关闭了AI助手光幕,幽幽的问道:“钱长官你可知道,京城这些心学场子最大的暗中后台是谁么?” “谁?”钱百户好奇的问,他还真不了解这么高端的信息。 白榆答道:“大学士徐阶是京城心学最大的后台,而且他还是咱们缇帅的盟友。” “艹!”钱百户也忍不住爆了粗口,“老冯这王八蛋,竟然给我挖坑!”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三十一章 顺口溜 白榆下了班后,向着南边回家去,作为熟悉西城街巷的土著街溜子,白榆当然是走小胡同抄近道了。 当他走到缨子胡同,忽然听到有人呼唤自己小名,但是这声音却不大,仿佛又怕被别人听到似的。 如果不是白榆耳朵灵光,差点就没听见。 顺着声音看去,却见在两栋房屋之间的狭窄夹道里,隐隐约约有道人影,再细看却是个蓬头垢面的乞丐。 于是白榆扭头就走,行走江湖安全第一,绝对不搭理这种凭空出现的是非。 那乞丐看白榆要走,也急眼了,叫道:“你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白榆又仔细端详了一番,顿时大惊道:“我的好哥哥,你怎得混成这模样了?” 原来这乞丐不是别人,正是和《清明上河图》一起失踪多日的刘存义。 先前白榆还一直担心,刘存义是否被严鹄抓到灭口。 刘哥看了看左右,又赶紧引着白榆缩进了夹道里说话。 白榆忍不住抱怨道:“当初我说过,暂时不要想着卖画,更不要暴露,你怎得不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刘哥唉声叹气的说:“那日我不该起了贪心,拿着画去城隍庙庙市上询问价格,结果被人盯上了。 我离开庙市时,就发现有人跟踪我。 等我甩开尾巴后,就长了个心眼,在家里附近观察了一番,结果就看到有官校活动。 然后我连家也不敢回,直接逃走。 这些天没什么生计,又为了躲避官校的追查,就掩藏本来面目做了乞丐。” 白榆打量着丐版刘哥的模样,只觉得好气又好笑,指着他身上一道伤口说: “为了生存,要饭并不寒碜,那怎么还受伤了?” 刘哥恼怒的说:“乞丐也是要拉帮结伙的,也有团头作为头领,各自分了地盘乞讨。 我已经被其他乞丐驱逐了好几次,只能躲在这处夹道里! 如果不是偶然看到你路过,还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怕要逃难到外地去了!” 说到这里,刘哥忽然问道:“看你这身皮,还有这刀,莫非你发达了?” 白榆回答说:“遇到贵人了,提携我转为缉事校尉,现在西安门上直。” “亲娘咧!”刘哥大吃一惊,羡慕的口水都出来了。 大家都是平平无奇的街溜子,怎么你忽然就被招安了? 随即刘存义的眼里燃起了希望的光芒,“那你应该能把我解脱出来了?不然我躲藏到何时才是个头?” 白榆答道:“难!难办!” 刘哥疑惑的说:“不就是一幅画的事情吗?摆平这件事很难?” 白榆很想说,没文化真可怕,你知道《清明上河图》是什么级别的画吗? 如果不暴露,自己偷着乐就行了!一旦暴露,再想洗白或者把案子压下去,就很麻烦! 想了想后,白榆决定还是透露一些情况,“你可知道,部署追捕你的人是谁?” 刘哥若有所悟的说:“莫非此人来头很大?大到了你完全把握不住的地步?” 白榆答道:“不错,主持追捕你的人乃是南镇抚司千户严鹄!他是小阁老严世蕃的私生子! 至于小阁老是谁,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我靠!刘存义直接被吓呆了,原本以为只是锦衣卫官校在追捕自己,没想到更夸张。 不就是为了弄点钱,抢了一幅画么,怎么还把严家的人招来了? 他还算有几分聪明,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那到底是什么画?莫非画里藏着什么惊天秘密?我不会被灭口吧?” 白榆差点笑出声来,就刘哥这脑洞,放在后世可以去写古装悬疑小说了。 刘存义深深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说:“既然碰上严家,咱们就是以卵击石,我也不难为你了。 还是尽快逃亡外地,山高水长,他日再会。” 之前锦衣卫官校的追捕,都已经把刘存义吓成这样了,如今听到是严家人指使,那更是不敢再抱有丝毫幻想。 刘哥拱了拱手,与白榆正式告了别,一咬牙转身就要走。 “慢着!”白榆叫住了刘存义。 刘哥挥了挥手说:“我知道你不舍得,但我必须离开。 当断不断,就要一起遭殃,兄弟情分不在于这一天两天!” 白榆又说:“我就是想问问,你把画藏在哪了?你先把画的下落告诉我,再去逃亡江湖也不迟啊。” 刘哥:“......” 真他娘的自作多情,白感动了。 “行!我把地方告诉你!”刘存义说:“丰城胡同东起第六家,西墙根下有处杂草!那画连带铁匣子,就在杂草旁边的墙基里埋着!” 于是白榆就感到,这位哥哥确实能交,不仅仅是原身记忆印象,也是自己的判断。 而后白榆又道:“如果你想洗白,其实也是有办法的。 就是需要豁出去的胆量,不知道你够不够胆?” 刘存义指着自己说:“我都这样了,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白榆稍加思索后,“你可知道,我们这种小人物和大人物博弈,后果肯定是九死一生,但如何去做才能有那一线生机?” 刘哥不耐烦的说:“过去也没发现,你这么喜欢讲道理啊?要怎么干,你直接说吧,别讲道理了!” 白榆低声道:“有没有听到过,京城民间流传的一句顺口溜?” “啥?顺口溜?”刘哥愣了愣。 怎么突然说起顺口溜,你这是打算考科举吗? 白榆声音更低了,问道:“嘉靖嘉靖,家家皆净!听过这句顺口溜吗?” 刘存义摇了摇头,如实答道:“没有听说过啊。” 又补充道:“不过这句顺口溜可真踏马的应景,不知道是哪个神人编的。” 白榆若有所思,这句嘉靖末年最有名的政治讽刺顺口溜还没出现吗? AI确实也检索不到,这句顺口溜具体出现在哪个时间点。 而后白榆对刘存义说:“那么现在你就听说过了。” 刘哥茫然道:“然后呢?” 白榆指点说:“然后你作为良好市民,主动向锦衣卫缉事官校比如我,揭发这个影响恶劣的顺口溜啊! 我们锦衣卫缉事官校的职责之一,就是追查街面上流传的妖言!”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三十二章 太稳健了 白榆这话倒也没错,锦衣卫是一个业务范围十分广泛的平台。 上到造反下到收保护费,充分给予员工施展才华的空间。 监视和追查坊间不利于皇权的流言、动向,确实也是锦衣卫的职责之一,免得再出现鱼腹藏书、独眼石人之类的事情,这都是历史教训。 刘存义犹豫着说:“如你所说,检举揭发这句顺口溜,真能行?” 作为一个老京城土著,但凡有点机会,谁愿意背井离乡,逃亡外地? 白榆解释说:“你别不爱听大道理,小人物要与大人物博弈,唯一的办法就是搞出更大的事情,牵扯出更大人物,如此才可能获取一线生机。 当然,全凭你自愿。如果你仍想逃亡外地,且缓上几天,我凑点钱给你,绝对不阻拦你。” 白榆和刘存义都没提起,让刘存义把画取出来,主动投献给严千户。 如果觉得这样就能没事,那就太小看古代低人权社会了。 凭什么相信一个权势赫赫的锦衣卫千户,会对一个“犯了错”的底层小人物温情脉脉,轻拿轻放? 到时严千户把画收下,反手就将刘存义以强盗罪送上刑场,谁又能说什么? 最后刘存义咬牙道:“这次就听你的指点,留在京城再赌一次。 如果命不好,也不怪你,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于是白榆就嘱咐说:“行,那你就再要两天饭,等我先与长官沟通好。” 毕竟现在白榆有钱百户这个顶头上司,做事不可能绕过钱百户。 刘存义脸上展现出很憧憬、很向往的神色,“如果这次我能洗白了,以后是不是就可以跟着你混了? 我听说书时,有个古人说过,苟富贵勿相忘。 如今你有出息了,让我帮你这收收钱什么的,不过分吧?” 为什么刘哥放弃了逃亡的想法,这也是原因之一。 白榆满口答应,顺手画一张大饼:“好说好说!只要过了这关,都好说! 你的梦想不是去教坊司西院胡同当打手么?以后别当打手了,就负责去那里收钱!” 等自己打开了局面,给那些青楼才女大量批发诗词时,可不就需要一个负责跑腿收钱的么? 等老兄弟两人畅想完未来,各自分别,大家都有光明的前途。 次日白榆到了皇墙西大街,先与钱百户汇合。 然后就听到钱百户说:“我们人手严重不足,今日还要去找老冯要点人。” 白榆跟着边走边说:“关于如何打开工作局面,我昨日有了些思路。” “说来听听。”钱百户很好奇,不知这小年轻有什么想法。 白榆连忙说:“在下有个远亲好哥哥,昨日对我说,在街头听到过一句顺口溜——嘉靖嘉靖,家家皆净。 回头让他正式向我们举报,我们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开始追查流言,如此不就把工作局面打开了? 说不定还能顺手栽給冯长官一个渎职的罪名。” 钱百户的第一反应就是:“你又想搞事?” 白榆叫屈道:“长官这是哪里话?这不是为了打开工作局面吗?” “这句顺口溜不会是你编出来的吧?”钱百户有怀疑。 别看白校尉年纪小,但胆子到底有多大,他可是亲身体会过的。 白榆信誓旦旦的说:“这句话绝非在下杜撰,实乃民间已经有流传!” 作为一个老派人,钱百户认为,这种“没有麻烦就主动制造麻烦”的工作方式实在太激进了,他不太能接受。 而后钱百户对白榆回应说:“还是稳一稳吧,等我找了关系,再协调局面更为稳妥。” 见钱百户实在太稳健了,白榆就反复劝说了几句,“长官你固然可以找关系,但冯副千户他也有关系啊,所以关系也不是万能的。” 说着话,又到了坐城官冯副千户的公房里,白榆就只能暂且闭上了嘴。 在外人面前,还是要给钱百户面子的。 “你们又来做什么?”冯副千户不耐烦的说:“昨日不是将各项事情都交代好了吗?” 钱百户就要求多调配人手给自己,起码要凑够五十人,算是满编一大队或者一总旗。 但冯副千户不肯答应,只肯给十个人。 钱百户气得面皮通红,“老子好歹是个正六品百户官,难不成手底下就十个人?” 冯副千户指了指白榆,回应道:“你手底下不是十个人,算上你带来的白校尉,是十一个人。” 白榆:“......” 你这副千户,还怪幽默的咧? 谈话谈到这里,就陷入了僵局。钱百户很没面子,但又想不出当场反击的办法。 白榆作为一个小小校尉,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像是个透明人似的。 其实钱百户再次被冯副千户打脸,白榆还是挺乐见其成的。 人如果不被打疼了,又怎么会思变?这下看钱百户还怎么继续稳健? 正在这时候,有一名在西安门值守的校尉跑过来,禀报道:“缇帅传了札子到西安门!” 冯副千户立刻站了起来,训斥道:“怎么不立即拿给我?” 那校尉又禀报说:“缇帅有令,指定由钱长官亲自去接收札子。” 冯副千户当即愣住了,这程序不合理啊! 如果缇帅有命令传达到西安门,为何绕开了自己这个主官,直接联系自己的下级钱百户? 这不是越级吗?这不是显得缇帅和钱百户更亲近吗? 刚才还灰头土脸的钱百户顿时挺直了腰板,洋洋得意的说: “有些人啊,就是小心思太多,分不清轻重! 我也不奉陪了,暂且告辞!若还有什么事情,等我先接了缇帅的札子再说!” 白榆无语,眼看这钱百户已经被踩的脸面无光未来可期,结果又抖擞起来了,真是情何以堪。 出了屋后,钱百户冷哼道:“你刚才是不是在看我笑话?” “绝无此事!”白榆矢口否认。 望见前面就是西安门,钱百户就吩咐道:“你站在这里不要动,我去接收札子,然后再来教育你。” 小白校尉终究还是个少年,欠缺点稳重,需要让他学一点规矩,这也是为了他好。 不然养成了无法无天的习惯,迟早要遭殃,到那时后悔也来不及了。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三十三章 分清大小王 而后钱百户一直走到西安门的门洞那边,便见到缇帅陆炳身边的周姓长随。 而后钱百户急忙迎上几步,打招呼道:“有劳周爷久等!恕罪恕罪!” 周长随皱眉道:“怎得你一个人来的?白校尉在哪里? 烦请一并喊了过来,老爷有些话交代,必须要他在场。” 钱百户:“......” 忽然有种预感,连自己可能都是陪衬。这踏马的,如果让老冯知道,非要笑掉大牙不可。 此时身边没了长官的白榆就笼着手,正蹲在皇城墙根下。 这一天天的不是走就是站,有机会还是让自己舒服点。 不过没蹲多久,就看到钱百户又走了回来,拉着张马脸,跟别人欠了几百两不还似的。 “咋了这是?”白榆问道,“谁又惹到长官了?” 钱百户抬起手,朝着白榆脑袋拍了一巴掌,骂骂咧咧的说:“别踏马的叫我长官,以后你才是我长官!” 平白挨了一下的白榆无奈起身,跟着钱百户来到西安门的门洞口。 周长随这才把札子给了钱百户,然后钱百户就当场打开看了眼。 原来那位万寿帝君后天要搞仪式,又命令大臣们进献青词,缇帅就让白榆赶紧提供一批。 对这个任务,钱百户早有心理准备。但他就是不明白,为什么要把札子给自己,而不是直接给白榆。 周长随打量着白榆,口中道:“缇帅有令,白校尉会写诗作文的事情,暂时对外保密,不许外传给旁人。 以后若再有题目,由钱大人你负责接收,然后传达给白校尉,保持单线联系,不得再经过他人之手。 成稿后,再有钱大人誊抄,并送进宫来,同样不许假手他人。 如此外人只会注意到钱大人,摸不清真正作者底细。” 白榆:“......” 单线联系什么鬼?不就是当个代笔的枪手吗?怎么还搞出了地下工作的气氛? 钱百户倒是一本正经的回应道:“遵命!属下晓得了,缇帅尽管放心!” 他算是看透了,自己真就是给白榆当保姆来的。 为什么缇帅不另外再找精兵强将,还不是因为自己知道白榆的秘密才能。 不然的话,自己为什么忽然跟着白榆调到西安门? 周长随又态度和蔼的对白榆问道:“除了经历司史经历、钱大人之外,还有没有别人知道你的文学才华? 白榆答道:“先前在下一直游荡于街头巷尾,并没有什么机会展露所长。 不过当日与经历司史官长谈论诗文时,有位一身白衣的年轻人在旁边看到过。 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别人了。” 周长随自然猜得出这一身白衣的人是谁,也有点头疼的说:“原来是她。” 而后周长随就回去复命,白榆和钱百户则暂时放下了稳健还是激进的分歧,先去创作青词。 钱百户酸溜溜的说:“看来你在缇帅心中的分量更重啊,以后本官是不是还要靠你提携了?” 白榆却长叹一声,哀鸣道:“我的财路要被断了!” 钱百户:“?” 你这句话与我的话之间有上下文逻辑关系吗? 还是说,你放弃了礼貌,压根就没在听我说话? 白榆抱着脑袋,懊恼的说:“原本在下还指望着,向西院胡同的才女大批量贩卖诗词,以此来发家致富。 但缇帅却要求对我的才华严格保密,不让外传,岂不就断了我的发财计划?” 钱百户真想把白榆吊起来打一顿,“如果你这么缺钱,难道缇帅还能不愿意帮你?” 白榆又解释说:“先前缇帅招揽我时,因为人各有志吧,我拒绝了其他好处,还能因为钱财之事再找缇帅?” 于是钱百户更想打人了,有文化的人都这么爱装逼吗? 当然对白榆而言,更重要也没法宣之于口的原因是,经过测试后,他更不敢完全依赖“好谋无断”的陆炳了。 还是要留好切割的余地,现在还可以说白家是锦衣卫军户,面对锦衣卫指挥使,就是下级服从上级,公事公办而已。 但如果拿着陆炳的钱,一直被陆炳养着,私人关系色彩太过于浓厚,以后万一形势有了变化,那就更说不清了。 实在不行,批发贩卖诗词时,隐藏身份起一个笔名好了。 白榆正与钱百户说着话,坐城官冯副千户又派人来请钱百户。 见了面后,冯副千户直接说:“依着老钱你的意思,给你调配五十名人手,明天就能到位。” 可能终于意识到了钱百户具有特殊之处,就不敢再继续刁难了。 万一钱百户再给缇帅回札时,蛐蛐自己几句,那就亏大了。 钱百户心里五味杂陈,没想到自己终究还是沾了白榆的光。 别人并不知道,缇帅真正要找的人是白榆,只能看到缇帅让自己去接收札子,这算不算是狐假虎威? 从冯副千户这里退出来,白榆似乎比钱百户还兴奋,“终于有人手了,开干!” 钱百户说:“你好好写你的青词就行了,没必要胡乱折腾了吧?” 白榆回答说:“念头不通达啊,忽然头脑不舒服,想不起青词怎么写了,你去向缇帅解释吧。” 钱百户:“......” 还有没有大小了?到底谁大谁小? 他现在开始怀念,与白榆刚认识的时候。那时候彼此之间没有套路,只有拘谨和真诚。 现如今感觉就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屈服。 此时远远的望见,从西安门走出一列队伍,更为醒目的是,队伍当中有四人抬着一顶肩舆。 白榆忍不住惊叹道:“此何人也?好大的排场!” 众所周知,臣子也好,太监也好,在宫城中都只能走路,以象征对皇帝的臣服。 唯有得到皇帝特殊恩典,年老体弱、行走困难者的顶格大臣才能宫中骑马,这已经是巨大的荣耀了。 但在骑马之上还有更高的恩典,那就是允许在宫中乘舆,基本上算是人臣最顶端的荣耀了。 与骑马、乘舆常常搭配赏赐的恩典还有就是,特赐从西安门西华门出入宫廷,不用走午门绕远路。 所以看到有肩舆从西安门抬出来,连白榆也要惊叹“好大的排场”。 一时兴起,白榆指着坐在肩舆上的老头,对钱百户说:“大丈夫当如是也!” 钱百户满脸古怪,“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黄公公的仪从,你确定要当如是也?” 白榆说:“......” 离得太远,看不清有没有胡子!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三十四章 一个人情(上) 大太监黄锦与首辅严嵩、国师陶仲文、锦衣卫指挥使陆炳一样,也是嘉靖朝的标志性人物。 如果要评选嘉靖朝中后期四大神人,肯定就是上面这四个当选。 黄锦是嘉靖皇帝幼年时的大伴出身,稍微了解一点明代政治的都懂,皇帝大伴的含金量。 此时的黄锦职务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兼提督东厂,一人同时担任印公和厂公,由此可见嘉靖皇帝的信任。 如果不是黄锦为人低调谦逊,不贪权柄,当今也不至于出现锦衣卫彻底力压东厂的情况。 当然黄锦即便混得再好,也不可能是白榆的偶像,毕竟白榆没有自宫的爱好。 本来一号大珰黄锦和白榆这样的小小校尉没什么交集,白榆远远的站在路边目送就行了。 不过从黄锦的仪从队伍里忽然闪出一道白色身影,大步朝着白榆走了过来。 白榆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这一身白曳撒、似男似女的人不是陆白衣,还能是谁? 刚才被问起都有谁自己才华时,还提到过这人,没想到转眼间就出现了。 “小子!几日不见就另攀上高枝了!”陆白衣远远的就指着白榆叫道。 旁边钱百户诧异的看了眼白榆,难道白榆和陆家之间牵扯比自己想象的更深? 等走到近前,陆白衣又说:“你看不起我?” 白榆莫名其妙的答道:“这是哪里话?” 你可是陆炳的大侄女、黄锦的干女儿,虽然为人抽象了点,但谁敢看不起你? 陆白衣似乎有点生气,瞪着一双大眼珠子说:“当初你被严鹄抓住,是我解救了你吧? 是我第一个慧眼识珠,开口招揽你的吧?我甚至宽限了你三天时间! 结果你却转头投靠了别人,这不是看不起我,又是什么? 别忘了,我救过你,你还欠我一个回报!” 白榆含糊着说:“我没有投靠任何人,再说缇帅是你大伯,都不是外人。” 陆白衣轻哼了一声,纠正说:“谁跟他是自己人?” 白榆不敢接这话,旁边还有别人在,一句说不好就是自找麻烦。 看来这位陆白衣跟大伯陆炳的关系真是一言难尽,心里还在记恨着陆炳。 对此白榆能理解——还没过门,未婚夫就被亲大伯杀了,这种人伦惨剧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最荒诞的是,当年陆白衣与大将军仇鸾公子这桩政治联姻本来还是亲大伯促成的,最后仇鸾一家被亲大伯灭了满门,这就是政治。 本来抱着吃瓜心态的钱百户也不敢听下去了,转身就离开。 “怎么?没话说了?”陆白衣看着沉默的白榆,冷笑着说,“先前从严鹄魔爪里把你救出来时,你怎么不这样?” 白榆解释说:“在下是锦衣卫籍军户,缇帅一声令下,在下就只能听令行事,也是身不由己啊。” 这倒也是个能说得过去的理由,至于真实原因,当然还是为了长远目标。 因为陆白衣的上家是黄锦,如果被世人误会投靠了黄锦,那就得不偿失了。 毕竟他白榆的长远目标是考科举,然后进军文官圈,那么投靠阉党就是铁铁的黑历史。 暂且跟着陆炳混,还可以说是锦衣卫军户职责所在,跟着太监混就没得洗了。 鸡汤成功学都知道,不要为了眼前利益而忽视长期目标。 陆白衣不好再指责什么,只阴阳怪气的说:“你还挺卖力气,听说才在午门上直三天,就干掉一个尚书。” 白榆疑惑的说:“不是两个尚书吗?怎么就成一个了?是谁抹掉了我的战绩?” 陆白衣嗤声道:“你想的真美,那严党也不是吃素的,总要保一个! 不然一下损失两个尚书,严党还有什么脸面在朝堂混? 据我所知,严党保了与严首辅关系更亲密的工部尚书欧阳必进,放弃了兵部尚书许论。” 听到这里,白榆不禁摇了摇头,感觉严党这次二保一还是选错了人。 这不是AI推测的,而是白榆自己分析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嘉靖三十九年开始,严党昏招迭出,首辅严嵩也屡屡失误,全无早年间的风采。 陆白衣看着白榆那不屑的表情,忽然问道:“怎么了?你有什么看法?” 白榆摇头道:“没看法!我一个小小校尉,又有什么资格对朝廷大事有看法?我不配!” 为啥被调到西安门,不就是因为“键政”了吗? 陆白衣点了点白榆,强调说:“总而言之,你记住了,你欠我一个人情,堪比救命之恩的人情!” 说完这句后,陆白衣转身就要离开。 “别别!”白榆连忙叫住了陆白衣,“我生平不喜欢欠账,这人情到底怎么还,你现在就说一个章程。” 这种未知最令人没安全感了,指不定在关键时候就暴个雷出来。 现在自己正处于微末,正是还人情最有性价比的时期。 陆白衣心里略有不爽,在她看来,白榆这表现就是想尽快撇清关系? 想了想后,陆白衣又冷冷的开口道:“我现在不需要别人帮我什么,但有一件为难事情。 我那脑子进水的大伯又想缔结政治联姻,要把我嫁给某位官宦人家,但我很厌恶这样!” 白榆也挺无语的,历史上陆炳确实非常热衷于政治联姻。 陆家几个子女都与权贵人家结亲,但人死灯灭,最后又有什么卵用? 陆白衣继续说:“你要是能阻止这次联姻,就算是还了我这个人情! 当然,如果你做不到,那暂时就算了。这事确实比较难,我也不强求你......” “这活我接了!”白榆忽然开口答应下来。 陆白衣的眼睛又瞪大了,“你说什么?你接了这个委托?” 她本意是提一个高难度的事情,让白榆知难而退,把人情继续欠着,没想到白榆居然一口答应下来。 白榆很明白的回应说:“没错!你就等着我好消息吧!” 有点气!陆白衣忍不住骂道:“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是不是和我那大伯一样进水了? 你不会以为,你投靠了我那大伯,就有资格去劝他了吧?” 白榆摆了摆手说:“这你就别管了!你不就是不想再嫁吗?我自有办法,包解决问题的!”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三十五章 一个人情(下) 最终陆白衣骂骂咧咧的走了,仿佛在斥责某校尉不识好歹,一直欠着自己人情不好吗? 而后白榆就找到钱百户,说要明天请半天假,去办点私事。 钱百户没问什么私事,就是催促说:“先把青词写了,这个不能耽误。” “此乃小事!”白榆对此毫无压力,“现在就开始吧,还是我说你写。” 当即就花了不到半时辰时间,两人又炮制了几篇青词文稿,准备呈送进西苑。 钱百户颇有感慨说:“先前怎么也没想到,能参与进青词产业的链条里,真是沾了你的光。” 白榆却道:“日后若有了麻烦,你莫要供出我的名字就好。” 此时的钱百户肯定想不到,几年以后形势变换,大臣们攻击对方时,骂人的话常常就是:“你给先皇写过青词!” 然后另一边就是:“你才给先皇写过青词,你们全家都写过青词!” 今天距离下班还有点时间,白榆就在西安门外的街区巡视一番,算是踩了踩点。 路过教坊司西院勾阑胡同的胡同口时,天色已经到了黄昏,这里就开始上人了。 白榆在胡同口看了几眼,冷不丁就有个东西砸到了红缨毡帽上,接在手里一看是块果脯。 再抬头看去,却见前方二楼窗户里有两个女子掩口而笑,抛了个媚眼过来,随即消失在窗后。 不解风情的白校尉转身就走,兜比脸干净,如何敢入这种销金窟? 回家路过缨子胡同那个夹道,又看到了仍在乞丐生涯的刘哥。 白榆安慰道:“已经有了眉目,好哥哥再忍耐两日,必将让你幽而复明,危而复安!” 刘哥说附近有个团头正招女婿,如果白榆再不行动,自己就考虑去应选了。 以后白家有什么事情,他肯定带着丐帮兄弟们上门唱莲花落。 回到家后,没什么可说的,疯狂提笔练字,为考试打基础。 感谢上辈子国家对传统文化的重视,白榆小学中学时都有书法课,不算完全零基础。 次日白榆没有去上直,朝着位于皇城北边的宛平县县衙而去。 和几个要上工的邻居一起出了胡同口,然后又一起向北走。 白榆忽然看到一圈极为高大的院墙,看起来很不寻常,随口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有邻居答道:“王恭厂,火药库。” 我靠?王恭厂?白榆的被害焦虑症瞬间发作! 自己怎么住在这样的地方?天启大爆炸听说过没有? 搬家!挣到钱后必须要搬家!哪个好人家会住在火药库旁边啊! 在这里睡觉都不能踏实!万一碰上爆炸事故,就全完蛋了! 在京城,县衙是一种很神奇的存在,似乎唯一职能就是给朝廷做好后勤服务。 在京城当知县的滋味,谁当谁知道。 宛平知县宋继远正坐在县衙后堂,看着朝廷各衙门发来的用工单子发愁。 长随在门外禀报道:“老爷!有个锦衣卫缉事校尉求见!” 心情不佳的宋知县破口大骂:“滚!这都要来禀报? 锦衣卫校尉怕不是有几千人,如果都要见,老爷我见到卸任也见不完!” 长随不敢顶嘴,继续禀报道:“师爷说了,这个校尉最近干过大事,在廷议上弄掉了两个尚书。 所以可以推断,这个校尉身上有大门道,能见就见,犯不上得罪人!” 宋知县又骂道:“狗才你为何不早说!速速把人请进来!” 不多时,白榆走了进来,对宋知县道:“今日前来拜访,委实有些个私事。” 宋知县很风趣的答道:“本县现在就怕听到公事,若是私事反倒松了口气。” 白榆配合着笑了几声,这才说出来意,“陆家有个女子,从小与人订婚,不过在十来年前,未婚夫身亡......” 听完了后,宋知县问道:“这个陆家,就是那个陆家?” 白榆答道:“能指使锦衣卫官校的,还能是哪个陆家?” 于是宋知县很痛快的答应说:“好说!这又不费什么成本,只是用几张纸而已!” 同时在宋知县的心里,又把白榆向上提了两个档次,。 能给陆家办私事,这就是地位的体现。 白榆说完“陆家私事”,又很丝滑的转换到另一个“私事”。 “说起来,下个月我会参加今年的县试,说不定有机会叫阁下一声老师!”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白榆算是理解这句话的涵义了,并且加以贯彻。 陆炳不会在科举上帮忙,那白榆就只好另想办法亲自打通关节。 宋知县还挺诧异的,“白校尉如此上进?当真是难能可贵,有机会要多多交流。” “还要阁下这位父母官给不给机会啊。”白校尉打蛇随棍上的说。 宋知县稍加思索后,回应道:“让缇帅来对本县说吧。” 科举名额这么宝贵的稀缺资源,哪能随便就给出去? 你一个校尉几句话就随随便便得到,这是看不起其他走后门的人吗? 白榆无可奈何,自己的分量还是差点意思啊,只能继续努力了。 如果找不到大人物说项,那么仅剩的办法就是,把自己的“政治特务”身份发挥到极限,用名声吓住或者打动宋知县了。 搞事!出了搞钱之外还是要搞事! 与宋知县谈完,白榆又回到西安门上直。 又过两日,钱百户正站在班房门口训话,门外则有五十来个人,大概就是冯副千户调配过来的人手。 白榆走上前去,对钱百户问道:“我计划明天就启动工作,这些人能用了否?” 钱百户还算满意,“大多数都是可用之人,稍加训示就可以分配任务了。” 白榆又问:“他们有没有决心和毅力,顶住南镇抚司千户严鹄?” 钱百户:“......” 你这个可用的标准是不是太高了? 放眼锦衣卫,有几个人敢说一定能顶住严鹄? 白榆叹道:“看来还是不行啊,钱长官你借调几个往日的心腹过来帮忙,要保证绝对忠诚。” 正在此时,忽然班房的门帘被人用力掀开,陆白衣出现在屋门口。 更要命的是,陆白衣手里还提着一柄宝剑,怒气冲冲的大喝道:“白榆!你受死吧!” 钱百户惊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这是什么情况?此地不会直接变成凶杀现场吧? 面对手握凶器的陆白衣,钱百户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而后钱百户还是壮胆挡着去路,并赶紧对陆白衣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白衣用宝剑指着外面的白榆,控诉说:“他居然跑到县衙,帮我申请了朝廷旌表!” 钱百户脑子一时没转过弯,顺口道:“这是好事啊,何至于动用兵器。” 陆白衣怒气爆表的说:“他为我申请的是贞节旌表!就是表彰寡妇守节,立贞节牌坊那样式的!” 钱百户默默的让开了去路,感觉白榆被砍死也是活该。 帮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性申请贞节牌坊,也亏他想得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钱百户扭头的工夫,白榆已经从窗户跳了出去,避开了陆白衣的突袭。 “你就说我有没有帮你阻止联姻吧?反正你也不想嫁人了!”窗户外传来了白榆的声音。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三十六章 假公济私 虽然明代中后期的社会风气越来越开放,人性也越解放,但在朝廷官方礼教的话语里,还是要奖励“妇女守节”这种精神的。 如果有“夫死守节”这种事情,地方官府可以奏请朝廷进行旌表,赐建贞节牌坊,放在民间也算是家族荣耀的一种,能上个县志啥的。 这种背景下,如果逼迫寡妇再嫁,就是违反政治正确的事情。 本来陆白衣这条件明显不够,但好歹也“守”了十来年没再嫁,申请旌表也勉强说得过去。 毕竟这可是陆家人,降低标准走个后门又怎么了?县衙还能不给陆家这个面子? 所以这招虽然看着很歪门邪道,但理论上确实能妨碍陆白衣被联姻。 反正白榆认为,已经还了陆白衣的人情,从此两不相欠了。 等到陆白衣气呼呼的走人,白榆回到班房,继续与钱百户商议下阶段的工作。 “现在人手已经到位,就让刘存义来找我举报,说有大逆不道的顺口溜流传。 然后我们就以此为借口,开始追查流言。” 钱百户还是有点纠结,“你确定要这样无事生非,主动制造差事?” 白榆没有正面回答,只说:“如果不自己找点事干,那我们就只能去打击伪学了。 然后得不到任何好处,还得罪大学士徐阶,你选哪个?” 钱百户立刻不纠结了,“那还是自己找点事吧。” 不是白榆非要搞事,如果不折腾怎么进步? 不过白榆又云山雾罩的说:“我们还是需要寻找合适时机,如此开展新工作才能事半功倍,将效益最大化。” 钱百户疑惑的问道:“什么时机?” 白榆吩咐道:“烦请长官去打听消息,看看朝廷中什么时候又有利益争夺,尤其是严党参与的角力。” 钱百户实在不能明白,他们基层工作和朝廷动向有什么关系? 按照他理解,白榆所谓的开展工作,其实就是找个借口扩权,然后去抢地盘、抢业务、抢钱。 这种基层争夺利益分配的小事情,能和朝廷大事搭边? 白榆高深莫测的说:“我们做事的人,不但要低头拉车,更要抬头看路啊。” 钱百户听了个寂寞,感觉白榆比他更像是职场老业务员,真不知道十五岁年纪怎么学到的。 又想了想后,钱百户答话说:“说起朝堂角力,最近就有啊。 老兵部尚书许论辞官了,严党想让东南总督胡宗宪来当兵部尚书,但帝君态度模糊,很多大臣也不同意。” 白榆点头道:“这个背景还不错,如果一切顺利,包管钱长官你升一级!” 钱百户苦笑道:“不敢奢望升级,能不被你拖下去就不错了。” 如果不是看到陆炳如此器重白校尉,钱百户还真不敢跟着胡来。 到了次日,白榆在缨子胡同接上了刘存义,然后一起来到了位于皇墙西大街的班房。 然后对钱百户说:“这位是军余刘存义,今日找到我,说要举报一些事情。” 钱百户装模作样的让班房里其他人都出去,问道:“什么事情?” 刘存义先看了眼白榆,得到肯定的眼神后,这才开口道: “小人近日在西院胡同游览时,听到有人传谣说‘嘉靖嘉靖,家家皆净’,实在不堪入耳,故而向官校举报!” 白榆失声叫道:“什么?天子脚下,竟然有如此讪君谤上的言论?实在大逆不道!” 又对钱百户说:“事情报到我们这里,必须追查!” 钱百户暗自吐槽,年轻人的演技太浮夸了,一点都不自然。 随即就按照原定计划,钱百户将手下五十名旗校都派了出去,以教坊司西院胡同为中心,查访流言线索。 不过关于刘存义举报流言的事情,并没有告诉这五十名校尉,可能是为了保护举报者的安全。 甚至钱百户还特意向众旗校强调了,不许将刘存义出现的事情外泄。 安排完了后,钱百户对白榆调侃道:“你怎么不想亲自出动,年轻人不都挺爱在街面上耀武扬威的么?” 白榆叹道:“官校在街巷查访线索,势必惊扰门户。我不忍心亲眼目睹各家被骚扰,所以就不亲自出面了。” 钱百户:“......” 你这种觉悟,足够当个三品大员或者封疆大吏了! 到了下午时候,迎来了另一位不速之客。 白榆正在和钱百户坐着喝茶,刘存义像个随从一样在旁边伺候着。 忽然听到“咣当”一声巨响,三人转头看去,原来是班房的门板被人踢开了。 而后南镇抚司千户严鹄出现在门口,脸色不是很好看。 白榆忍不住对钱百户吐槽说:“我们这个破站点,怎么漏的像个筛子一样! 刘存义上午才出现在这里,下午就被这位严千户知道了! 长官你强调说保密,看来都白强调了!必须整顿!” 虽然与严鹄没有直接统属关系,但严鹄在级别上算是上官,钱百户和白榆就站起来迎接。 不过严鹄看也没看钱百户和白榆一眼,进来后只盯着刘存义看。 从严鹄身后冒出几个旗校,上前就要捉拿刘存义。 白榆挺身而出,拦在中间,质问道:“严长官要作甚?” 严鹄无比骄横的说:“这刘存义涉嫌强盗罪,本官要抓捕他归案! 白校尉你若识相,就滚一边去!不然连你也视为同犯!” 每每想起上次奉命调查白榆的事情,严千户的心里就不大舒服,所以语气自然不会好。 虽然当时主要丢脸的人是鄢懋卿,严千户没什么过错和失误。 但是看着比自己还年轻的对家在自己面前呼风唤雨,傲气的严千户心里肯定不爽。 更别说当初这个小人物,差点被自己像是踩蚂蚁一样踩死,如今反倒在自己面前人五人六的,是个人就会膈应。 白榆没有滚开,继续质问道:“严长官可有证据?或者是说明详细时间、地点、赃物情况?” 这句话倒真是把严千户问住了,一时间不好明白着回答。 他抓刘存义当然是为了《清明上河图》,但却不能公开说出来,因为他有私心。 如果把事情公开说出来,那就变成了公事,他就没法私吞《清明上河图》了。 其实说是私吞也不完全恰当,他严鹄这幅画,还不是为了拿这幅画讨好那个烂人父亲? 他到底能飞多高,还不是全看那位烂人父亲肯为自己花费多少精力?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三十七章 你怎么解释? 而且严千户平日高高在上惯了,连个另外的合理借口都没提前编。 因为他觉得只是抓个底层小人物而已,想抓就抓了,没必要费什么劲编理由。 于是严千户只能强行霸道,大喝道:“我严鹄行事,何须向你解释!” 白榆针锋相对的说:“现在刘存义是我的重要线人,恕不能移交给严长官! 尤其是严长官说不清缘由,那就更不可能让你带走了,以免出了差错!” 严鹄严千户真的没想到,白榆这样一个小小校尉居然跟自己硬扛到底,完全不给自己面子。 这白榆怎么敢的?还是他严千户最近没发威,就被人看不起了? 作为一个不被父亲公开承认的私生子,严千户内心是非常敏感的,越想越感到怒火腾腾的往上冒,指着白榆大骂道: “好个小狗才!谁不知道你和刘存义早就是旧相识?你真以为你成了个破校尉,就敢装大尾巴狼庇护刘存义了?” 挨了骂的白榆的情绪也不稳定了,反唇相讥说: “堂堂正五品锦衣卫千户,满大街小巷的抓一个平民百姓,如果不是私心就怪了! 还好意思假公济私,不要脸皮的在这耍横?” 严千户身边随从开口帮腔说:“白校尉你以为投靠了缇帅,就能跟严长官叫板了? 你不会认为,缇帅总能无限支持你吧? 就刘存义这么一个垃圾,缇帅根本不会为了他出面,你完全打错了算盘!” 这处班房理论上的地主是钱百户,他在旁边默默的看了一会儿,终于明白先前白榆话里的意思了。 那时候白榆说,一个人是否可用的标准就是,能不能顶住严千户的压力。 果不其然,真把气势汹汹的严千户招惹来了,而且一般人还真顶不住。 考虑再三后,已经上了贼船的钱百户别无选择,不得不出面,按照白榆给的剧本演。 “刘存义确实是重要线人,不便被严长官带走。但也有折中的法子,严长官可以在这个班房内就地问讯。” 左右随从低声劝了几句,严千户只能不情不愿的先答应了。 毕竟这里是别人的地盘,对方又不是直接下属,如果冲突激化,想把人带走很难。 能获得审问的机会,暂时也勉强可以接受,如果实在问不出东西来,那就再说。 钱百户回头对白榆问道:“你意下如何?” 严千户注意到这个细节,心里又骂了几句,这钱百户当真没脸没皮,面对手下一个小校尉居然如此低姿态。 白榆拍了拍刘存义的肩膀,打气说:“成仁成义,全在你一念之间。 坚持本心,不畏强暴,如果有人想害你,也没那么容易。” 钱百户似乎为了避嫌,退出了班房,在门外等候。 但本身就是知情人的白榆没出去,只是让开了地方,站在墙角看。 严千户对此没在意,甚至还在琢磨着怎么把白榆也拖下水。 当锦衣卫官校审问一个底层小人物时,手段之酷烈不用想就知道。 几句话问过后,如果还不肯“招供”,那肯定就要上酷刑了。 虽然严鹄这伙人并没有带了专业刑具过来,但并不影响动手。 打人这种事情,随便抄起一件东西就能打,不见得一定需要专业家什。 严鹄象征性问了句:“你抢到的东西在哪?” 刘存义咬了咬牙,装傻说:“什么东西?” 见刘存义还在嘴硬,严千户突然就拿起板凳,狠狠砸下去。 暂时打不了有缇帅罩着的白榆,难道还打不了你这个烂仔? 刘哥抱着头,一开始还有力气在地面上来回翻滚,撕心裂肺的哀嚎着。 过了一会儿后,就只能尽力蜷缩着身体了,因为疼痛而嚎叫出来的声音都哑了。 白榆默默的看着,全当这受刑是对刘哥的一次考验了。 如果刘哥经受不住考验,那这次事情结束后,大家就好聚好散。 当然,如果刘哥经受住考验,以后就是可以真正信任的人了。 这种想法似乎自私又冷酷,但也没办法,身处这样的环境,他白榆也不是大人物,并没有太多的选择余地。 刘哥是个更卑微的小人物,想要从权贵手里重获安全,并且出人头地,就必须拿命去搏。 同时白榆还在心里默默的计算着,从西安门进去就是西苑,再到永寿宫需要多久?一刻钟? 希望钱百户的“单线联系”靠谱,能再快点就好了。 严鹄看着已经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刘存义,心里不由得泛起了施虐的快感。 虽然没有问出任何有用口供,但他还是得意的看了看白榆。 当着你的面,毒打你想要保护的朋友,你又能如何? 如果不是还要问出《清明上河图》的下落,严千户都想直接把人打死算逑! 忽然门口有人暴喝道:“住手!” 严鹄觉得声音很耳熟,向门口瞥了眼后,脸色突然就变了! 因为这个喝止自己的人,竟然是缇帅陆炳本尊! 严鹄不一定有多怕陆炳,但是却非常震惊! 他理解不了,陆炳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了刘存义这么一个小垃圾发声? 难不成陆炳也看上了《清明上河图》,要公然跟自己这个小辈来抢? 陆炳龙行虎步的走过来,严鹄这伙旗校无人敢冒犯缇帅虎威,纷纷让开了去路。 站在刘存义身边,陆炳开口问道:“本官乃是锦衣卫指挥使陆炳,你还能回话否?” 刘存义痛苦的睁开了眼睛,吃力的说:“小人前些日子在城中当乞丐,有次晚间住宿荒屋,误入白莲教会场。 听到说京城白莲教首领姓名蔡时亨,让教众在京城散布大逆不道的顺口溜......” 说到这里,刘哥再也坚持不住,歪头昏了过去。 方才打人打出了快感的严千户脸色再次大变!感觉自己仿佛掉进了一个大坑! 陆炳转头对钱百户叫道:“去请医士!” 白榆凑了过来,面无表情的说:“打得如此狠辣,怕不是想灭口吧? 严长官为什么要对一个揭发白莲教的民间义士如此下毒手?” 陆炳似笑非笑的看着严鹄,嘲讽的问道:“你怎么解释?” 严鹄:“......”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三十八章 都是利益(上) 如果这时候还反应不过来,那就是蠢货里的蠢货了。 严鹄愣了一下后,没理财挑事的白榆,只对缇帅陆炳说:“如此低级粗陋的手段,缇帅不会看不穿吧?” 没等陆炳回应,旁边白榆就插话说:“那又如何?” 严千户鼻子差点都气歪了,你公然把我陷害了,然后说“那又怎样”?这是多瞧不起人? 还没等严千户发作,白榆又道:“你还不够格与缇帅对话,等着你家长辈与缇帅交流吧!” 这句话顿时又把严千户噎住了,只觉得一股闷气堵在胸口出不来。 今天对方陷害自己的手法确实很简单,甚至可以说粗糙之极,可自己偏偏就中了圈套! 正所谓菜就是原罪,现在自己再哔哔陆炳看穿没看穿,又有什么意义?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陆炳揣着明白装糊涂,除了皇帝谁又能让陆炳不装? 不过严千户也不算是蠢到家的人,迅速又找到了另一个角度。 “焉知刘存义不是信口开河,为了脱罪,故意捏造情报? 甚至还哗众取宠,连踏马的白莲教都说出来了!还有蔡时亨这个首领名字,我怎么就没听说过?” 这时候屋里最紧张的人其实是钱百户,事情搞这么大,也不知道自己扛不扛得住吗,会不会成为牺牲品? 他只是一个小小百户,一直过着打卡上班、每月领一次俸禄的生活,怎么最近日子突然就这么刺激了? 如果又牵涉出白莲教,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啊。 白莲教这玩意,属于地下秘密教派,算是让朝廷非常敏感的存在。 抛开教义先不谈,白莲教最突出的表现形式就是聚众敛财和造反,一直就是朝廷绝对禁止和打击的对象。 尤其近些年在山西,大批白莲教的教众遭受打击后,逃亡塞外,投靠了北虏俺答汗,成为北虏入寇的带路党。 所以当前朝廷对待白莲教的态度,更是空前严厉和高压。 陆炳这时候也不太放心的看向白榆,你小子不会真胆大妄为的编了一份假情报吧? 先前朝廷上下可都认为,在京城这种官方力量强大的地方,并没有成组织的白莲教活动。 白榆至少在表面上还挺镇静的,淡淡的说:“首先,无论举报是否真假,严长官都有灭口嫌疑。 其次,有了人名为线索,发动官校、兵马司、火甲,进行全城搜寻,看结果不就行了?” 陆炳考虑了片刻,就下令道:“先将严千户软禁了!本官现在去总衙,部署全城搜寻!” 如果有了白莲教线索都不查,那还是锦衣卫吗? 哪怕抓不到这个“蔡时亨”,也能打草惊蛇阻绝白莲教在京城的活动。 看着陆炳离去,钱百户忍不住对白榆抱怨说:“我理解你们年轻人急于搞事业的心情,但你这次做的局牵连层次太高了。 严鹄掉坑必定拖累严党,从而对文官圈子的利益争夺形成影响。 咱们只是锦衣卫军户而已,管文官圈子那些闲事做什么?” 白榆也不好解释,只能说:“你不懂,我这都是着眼于几年、甚至十年以后。” 别的不说,至少可以提前刷一波徐阶的好感度啊,现在暗中阻击严党的人不就是徐阶么? 但这些根本没法对别人讲,白榆也只能藏在心里。 而后钱百户又问:“你怎么又把白莲教扯出来了?白莲教首领蔡时亨这条情报,到底准确么?” 白榆叹道:“这个说起来就话长,原本是想把‘嘉靖嘉靖,家家皆净’这条顺口溜的源头栽赃给某个寺院。 这年头很多寺庙都兼营高利贷业务,可以找一个放高利贷比较狠的寺庙,然后把罪名安上去。 这样顺口溜的源头被查处了,不用还贷的百姓拍手称快,崇道反佛的帝君也满意,上上下下皆大欢喜。” 钱百户:“......” 白校尉你这思路,可真像是个浸润了几十年的黑心老锦衣卫。 不过后来白榆打开AI助手查阅相关资料时,偶然看到一条信息,说这时代京城有个白莲教首领叫蔡时亨,核心信众数百人。 所以白榆又灵机一动,把政治敏感度更高的白莲教给拎出来了。 如果真破获了白莲教大案,自己不就白捡一份功劳么? 顺手为之的事情,不要白不要。反正给严千户扣的帽子越大,效果就越好。 但这一切还是无法对钱百户解释明白,于是白榆干脆直接上总结: “总而言之,我们这些做官校的,如果什么都不做,就没人怕我们! 我们必须要掀起大案,树立起赫赫威名,才能吓得住人! 从这个角度分析,白莲教比放高利贷寺庙更有价值!” 钱百户直接提炼出了关键词:“你想吓住谁?” 白榆答道:“比如说宛平县的宋知县啊。” 钱百户更纳闷了,“好端端的,你吓他干什么?他也没得罪过你吧?” 白榆说:“因为马上县试了啊,你也知道,我报考了的。” 钱百户:“......” 卧槽!白校尉你不会就是为了区区县试,就故意掀起白莲教大案吧? 说白校尉脑子正常吧,可行为和想法乱七八糟的,充斥着正常人无法理解的逻辑; 可要说他神经质吧,但却总有明确清晰的意图和目的。 反正钱百户可以确认,他和白榆的思维仿佛永远不在一个频道上。 另一边缇帅陆炳回到锦衣卫总衙,将全城搜查的事项安排下去,便又回了西苑。 他找到大学士徐阶,将今天的事情尽都告知。 徐阶没有谈论如何拿捏严党,也没有谈论白莲教这个案子,反而说起了白榆。 “这个白校尉,就是先前在东朝房搅动风雨的那名校尉吧?” 陆炳答道:“正是。” 徐阶点评道:“此人身份卑微,却敢于屡屡独走,看来生性就不受控制。这种性格的手下,只怕养不熟啊。” 只能说,白校尉琢磨着提前刷徐阶好感度,纯属想多了。 是犯了想当然的幼稚病,是“皇帝金斧头”式的想象。 不过陆炳这时候肯定不会放弃白榆这个代笔枪手,随口道:“姑且用之。” 徐阶说:“这样的人,最多也就能用个三五年,否则就会脱出掌控。” 陆炳对徐阶的判断还是比较重视的,应声道:“那就三五年后再说。” 如果白榆听到这话,肯定笑出猪叫声。 若历史尚未改变,你陆炳一年内就得下线,还谈什么三五年后。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三十九章 都是利益(下) 时间已经来到三月份,京城终于不那么冷了,虽然风还挺大,但挡不住游春习俗。 锦衣卫缉事校尉白榆来到西安门外班房上直,钱百户招呼着说: “总衙命令下来了!全城同时开始搜寻蔡时亨这个人,但先不要提白莲教,尽量减少打草惊蛇的几率。” 白榆随口应付道:“缇帅高见!” 钱百户继续说:“我们负责西城这片,以西安门到阜成门之间为主。” 白榆说:“冯副千户不参与?那就先恭喜钱长官了!” 钱百户仿佛感到前途触手可及,积极性很高,询问道:“你想负责哪条街?” 白榆毫不犹豫的说:“让我去宛平县衙当个特派员就行了,督促指导县衙开战搜寻白莲教匪首工作。” 钱百户:“......” 你白校尉那点心思,他都不稀得揭穿! 可以确定,你还真是为了县试,才掀起白莲教大案! 白榆合情合理的解释说:“我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务虚,走街窜巷之类的工作并非我所长。 再说我现在什么都不用做,躺着就能有功劳,又何必要辛辛苦苦?” 钱百户挥挥手,让白榆可以滚了。 于是白榆急忙前往宛平县衙,距离县试不到一个月了,这是正经事,不能耽误。 到了县衙大门,却见在八字墙上新贴了一张公告,引起了围观人群的大声哗然。 白榆凑过去瞅了眼,原来是宣布朝廷开始遴选秀女的公告。 从公告发布之日起,在选秀期间,京城民间禁止一切嫁娶活动,所有未婚少女都要列册待选。 白榆想起了从大杂院“逃走”的李老头一家,不知道这个时空的李家二姐儿还能不能入选。 看完选秀公告,白榆进入县衙,看到了仿佛永远在愁眉苦脸的宋知县。 老话说得好——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 宋知县看到白榆,问道:“白校尉突然莅临,又有何贵干?” 白榆回答说:“我们锦衣卫收到线报,京城有白莲教教众活动。其中首领名为蔡时亨,有核心教众数百人!” 宋知县也是吃了一惊,“竟有此事?” 在官员们的固有认知里,白莲教哪有能力在统治机器最强的京城大规模活动? 白榆用力拍了下座椅的扶手,强化了语气,继续说: “你们县衙作为地方官府,多年来对白莲教活动一无所知,实在难辞其咎!“ 宋知县:“......” 作为一名锦衣卫缉事校尉,你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的? 京城出现有组织的白莲教活动,跟他们县衙有个屁关系啊? 京城街面上都是谁在管?可以有巡城御史、五城兵马司、锦衣卫官校、巡捕营军士,唯独不会有县衙! 你这个小校尉,就算扣黑锅,手法也太生硬了! 白榆说:“对此我很痛心啊,你们县衙这是渎职,而且是多年来持续性渎职! 这次我奉命到县衙来,就是要......” 宋知县叹口气,“不就是县试吗,本县承诺让白校尉你过关!所以你就别演了,行不行?” 白榆:“......” 还有很多台词和套路没用上,你怎么就直接跳到结尾了? “还有什么问题吗?”宋知县反问道。 白榆摇了摇头,“没了。” 宋知县也挺无语的,这小校尉太不知轻重了,实在惹不起。 不就是上次谈话时自己含糊其辞,没有答应保过县试吗? 至于拿着白莲教这种超级敏感的问题,再跑过来敲诈自己吗? 然后怕白榆年轻气盛,宋知县又嘱咐说:“考试的时候,低调点,不要太张扬,懂?” 白榆连声称是,如果走后门还高调,那都是脑残,在后世都是要上网被鞭尸的。 今天这算是完成了既定目标吧?虽然过程不怎么得劲,实力没有完全发挥出来。 而后白榆假模假样的,在县衙布置了一番工作。 主要是抽调了几个书吏,检索县衙近五年存档的户籍、文书、契约等等书面资料,看看能否发现关于“蔡时亨”这个名字的蛛丝马迹。 布置完了后,就打道回府,继续苦练书法。 如今有了奔头,白榆对考试的准备更积极了。 看到邻居们聚集在大榆树下,对正式公布的选秀消息议论纷纷。 白榆没兴趣凑热闹,继续回自家前院东厢房。 但是对门的阎先生却主动招呼道:“今晚有全院大会,与每一位都相关,榆哥儿记得过来!” 打了几把高端局后,白榆对全院大会这种形式同样提不起兴趣。 不过他们白家如今还住在这里,白榆担心有不开眼的东西做出损害白家的事情,所以晚上还是出现在中院会场。 大会依然由王太公主持,说是先前李老头那三间倒座房一直空着,准备发卖给阎先生。 每间三两,一共作价九两银子,作为全院今后的代役资金,大家全都能享受到。 众人议论了几句,也就不说什么了,王太公多年来的仍在。 阎先生感觉自己占了大便宜,满脸按不住的得意,口中道:“感谢亲邻们!” 此时京城正常独门独院房价,基本在每间十两左右的价格浮动。 李家那三间虽然是大杂院倒座房,但每间三两真不贵,阎先生觉得自己捡到便宜了。 看到这里,白榆就忍不住开口道:“三间倒座房都是老李家的私产,我们怎么能代替李家发卖?” 王太公还没解释什么,阎先生却跳了出来,讥讽道: “李老头都已经搬走了,你在这讨好个什么,还做梦给李家当女婿呢?” 白榆点了点阎先生说:“今天不跟你一般见识,你别后悔就行。” 他对这三间倒座房没兴趣,也没有争夺的意思,今天帮着李家说几句公道话就行了。 先让阎先生占了,才有可能达到利益最大化。 万一李家人又回来了,到时候自己出面帮忙要回房子,就能狠狠刷一波李家的好感。 如果历史轨迹没变,这波好感能获得十倍百倍的回报。 所以白榆今天玩了一把深沉,但阎先生却像是打了个大胜仗,对邻居们说: “李家还在时,也不见白家小子多么热情;等李家搬走了,却又开始舔上,脑子真是不灵光了。” 最近这段时间,阎先生一直偷偷观察着白榆,看到此子虽然当了校尉,但每天早出晚归的,最关键的是家里也没见暴富。 所以可以判断,白榆应该不是什么实权人物。在京城锦衣卫校尉怕不是有几千个,也未见得人人都有权。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四十章 商业互吹 朝廷正在为了兵部尚书人选、是否允许南总督胡宗宪进京献俘、巡盐钦差人选、三大殿工程、国库财政等问题博弈。 多年来称霸朝堂的严党,这次罕见的稍稍落了下风,让很多大臣感到一丝诧异。 难道是因为严党最近的青词诗文都不给力,所以帝君对严党产生不满了? 与此相反的是,陆炳这个武官的文学表现最近却极为亮眼,也不知道从哪找来了好枪手。 不过高层的动态仿佛又距离缉事校尉白榆很遥远了,白校尉只是火上泼了几大盆油,然后又困顿于自己的小日子。 反正他头顶上有陆炳罩着,天塌下来也砸不到自己。 在家里几近断粮的时候,终于等到了发放三月份俸禄。 白家一个锦衣卫正军名额,月俸实物五斗米,大约相当于后世九十多斤不到一百斤的样子。 白榆人比较懒散,于是就喊了两个同院人帮着背禄米。 这两人一个姓夏,诨号夏大,是在街边趴活的轿夫,类似后世的出租车,二十文钱起轿; 另一个姓蒋,诨号蒋二黑,在宣武门外的货场做力工。 这两人都是大杂院里的边缘人物,地位连泥瓦匠李老头这个技术工种都不如。 当初看白榆转职成了校尉,两人就尝试着靠近白榆,还让家里人帮着照看受伤卧床的白爹。 锦衣卫因为吃皇粮的人多再加上地位特殊,拥有单独的卫仓。 排了半个时辰队,领了禄米,然后白校尉指挥着夏大、蒋二黑把这五斗米运回自家。 然后一人给了两斤大米,作为谢礼。 走到外面,蒋二黑忍不住对夏大说:“我们可能投靠错了人,我现在看榆哥儿也不像发达的模样。” 夏大回应道:“你这见识能看出什么?校尉总不会是假的。” 蒋二黑又说:“虽然我没什么见识,但阎先生有见识啊。 他说过,但凡发达之人必然伴随着暴富。再看这白家日子,依然是紧巴巴的,所以榆哥儿大概也称不上发达。 那我们巴结他家的意义何在?还让家里人帮着照看老白,那岂不是白忙乎了?” 夏大便道:“无论如何,我们收了欠条,答应过照看老白两个月,怎么也得完成承诺。” 蒋二黑却有了退意,“照看了老白半个多月,作为邻居已经尽到心意。 今后我不打算继续了,你替我向榆哥儿说一声。” 白榆不知道外面两个人在议论自己,他正忙着和老爹争辩。 白爹要将大部分大米都换成杂粮和生活物资,过去一直是这么过日子的。 而白榆却坚持要把大米都留下来吃,他已经受够了连续一个月的杂粮粥饭。 白爹气得大骂白榆“败家子”,又提出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如果大米都留下吃,那其他生活物资拿什么换?” 这又涉及到钱的问题了,白校尉本来计划在西院胡同卖诗词牟利。 那些对诗词有刚需的青楼“才女”都是高收入群体,绝对有消费能力。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缇帅要求对他的才华进行严格保密,于是就此路不通了。 再说距离县试只有半个月,白榆最近要准备考试,有点时间都在练字。 实在没精力双开另一个业务,也不想搞东搞西的,生怕影响到考试。 于是白榆提议道:“可以暂时找亲戚借点钱,以后我肯定能还上。” “不行!”白爹直接否决了,“让亲戚知道我们连正常日子都过不下去,那我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看着又开始拧巴的父亲,白榆也懒得吵了,“你别管了,我这就去搞钱!” 说完白榆就往外走,但在院中被夏大和蒋二黑拦住了,白榆疑惑的问道:“你们还有事?” 夏大陪着笑说:“老蒋家里有事,他家暂时没法帮忙照看令尊了。” 白榆看了眼蒋二黑,又对夏大问道:“那你呢?” 夏大肯定答道:“榆哥儿放心,我家这边继续,毕竟令尊离不了人。” 而后白榆没再说什么,继续出门而去,直奔锦衣卫总衙。 进了总衙大门后,又来到经历司,拜访经历司经历史朝宾。 对于这个最早提携的人,白榆还是很感激的,主动行了个礼,依然尊称“经历老爷”。 史经历看到白榆,心情颇为复杂,因为最近缇帅没再找过他写烂文了。 先前被催着写烂文时,心里总是极其不爽;现在不用自己了,却又莫名的失落。 要是写烂文都不用自己,那自己这个两榜进士还留在锦衣卫干什么? 于是史经历对白榆吐露心声说:“不瞒你说,我有辞官归去之意了。” 白榆吃惊的说:“不是吧?最近与在下打交道的文官怎么都闹辞官?经历老爷你又是为了什么?” 史经历答道:“我做这个经历,本来是为了报答缇帅的救护之恩德。 如今缇帅已经不需要来代笔了,自然也就到了我离去之时。” 白榆若有所思的说:“现在辞职挺好的,趁早走吧。” 史经历:“......” 你礼貌吗?连装模作样的挽留都没有? 你是不是觉得你太行了,随便就能把我挤走? “经历老爷不要误会!”白榆连忙解释说:“我的意思是,缇帅未必斗得过严家,经历老爷你早点离开或可明哲保身。” 对史经历,可以稍微说点心里话,毕竟两人交情比较特殊。 “你认为,缇帅最终会输?”史经历好奇的问道。 白榆含糊的说:“输不输的不好说,我只是个人感觉,缇帅最后不会是严家对手。” 现在一想到陆炳,白榆满脑子就两个标签——“好谋无断”、“干大事惜身”。 对于白榆的判断,史经历还是有点信的。 因为在史经历眼里,白榆就是一个“神童”,身上很有点神神道道的色彩。 “那我就不能辞官了。”史经历改变了主意,坚定的说:“缇帅救过我,我怎么也要辅佐到最后,以全恩义。” 白榆愣了愣,这就是传说中的风骨么? “对了,你今天突然到访,到底所为何来?”史经历又问道。 白榆吭哧吭哧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能借点银子么?五两就行。” 史经历:“......” 你这借钱的嘴脸,跟你这动辄装逼的气质符合吗? 你当初在缇帅面前那桀骜不驯的模样呢? 如果不是你非要拒绝缇帅的亲近,何至于连五两银子都要找人借。 想到这里,史经历挺佩服白榆,都穷逼成这样了,先前也敢拒绝低三下四的以奴仆部众身份为缇帅效力。 坚持独立人格,差点被缇帅打发去修长城也不屈服,这莫非就是圣人所说的“不食嗟来之食”? 反正两人一个说对方有风骨,一个说对方有志气,自然而然的商业互吹起来。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四十一章 示警 最后还是白校尉先忍不住尬吹,结束了对话,搓了搓手指头暗示。 史经历掏出几枚碎银子,约摸五六两的样子,递给白榆。 接过银子后,白榆就说:“本月县试,下月府试,等我考完了,再想法子还给你。” 史经历问道:“距离县试不剩几天了,你准备的如何了?” 白榆回答说:“问题不大,除非知县有目如盲。” 要是县试过不了,回头就伪造些白莲教物品,扔知县家里去! 史经历告诫说:“你纵然有才,但也不能小看了县试。 京城的县试动辄数千人参加,最后过关的不过几十人而已。”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白榆主动提出告辞。 临别时,史经历又提醒说:“你最近频频搞出大动静,小心被有心人针对。” 白榆哑然失笑,自嘲道:“我烂命一条,针对我有什么意义?” 比如说严鹄严千户,那是严家在外私生子,也是严家打入锦衣卫的棋子,这就是价值所在。 而他白榆一个小小校尉,在政治上有什么价值?针对他白榆,又能换回什么利益? 也只有严鹄严千户有动机报复自己,但严千户目前还在被软禁。 走出锦衣卫总衙,白榆摸了摸碎银子,又想起家里的九十斤大米,满足感油然而生。 自穿越以来,从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啊。 今天就割两斤豆腐回家!不,要割两斤肉! 当白榆提着两斤肉,迈着豪横步伐走进大杂院的时候,几乎吸引了全院所有的人的目光。 这让白榆恍恍惚惚的以为走错了副本,如果再有个小孩配音“我要吃肉”,那就更像了。 又把夏大和蒋二黑喊了过来,一人扔了一块碎银子过去。夏大的那块稍大,蒋二黑那块稍小。 “我给你们把银子补上,你们把欠条还给我。”白榆说。 夏大没多少感想,但蒋二黑却有点后悔,今天退出是不是太冒失了? 如果白榆真是条可投靠的大腿,而自己却半途松开了手,岂不要成为街头巷尾的笑柄? 当晚,白榆自穿越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吃上了肉,虽然是借钱买的。 白煮肉片配蒜泥汁!主食还是大米饭,不含任何杂粮的香喷喷的大米饭! 这顿晚饭的奢侈程度虽然在京城完全排不上号,但足以冠绝全大院! 想到这里,白榆忽然觉得,住在大杂院也有好的一面,只需少量付出就能收获很多情绪价值。 白爹一边继续骂白榆败家子,一边吃了半斤肉。 吃完饭白榆继续练字,临睡前又习惯性的打开AI助手光幕,用完今日使用次数,查阅各种历史资料进行学习。 白榆已经学完了今年也就是嘉靖三十九年的大事记,开始学习嘉靖四十年大事。 光幕上列出了十几条内容。再细看,排在第一条的是“朝廷在江南推行改稻为桑政策”。 纵然是历史小白,白榆的心里仍然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我靠!在视农业生产为国家根本、绝对政治正确的古代,什么朝廷会在漕粮命脉所在的江南推行“改稻为桑”这种大逆不道的智障政策? 这AI一看就是低版本的,或者是故意显示幽默。大概把什么小说或者电视剧内容当成史实了。 次日起来后,白榆在去宛平县衙白嫖笔墨...啊不,指导工作之前,先去了趟皇墙西大街的班房。 刚掀开门帘,却见钱百户正坐在班房里,陪着似乎永远只有一身白曳撒的陆白衣说话。 于是白榆立即停住了脚步,就站在门口,向钱百户打了个招呼。 钱百户说:“陆公子特意来找你。” 白榆警惕的后退了两步,很抗拒的说:“不是已经两不相欠了么?” 陆白衣叫道:“你别不识好人心,东厂那边告诉我,有人在东厂开出了暗花,要教训你哩!” 白榆稍微愣了愣,忍不住讽刺说:“还真踏马的专业。” 厂卫厂卫,东厂和锦衣卫往往是一起并称的。 如果说锦衣卫是皇帝负责监控朝廷、京城的工具,那么东厂就是用来监控锦衣卫的工具。 在锦衣卫人员里,就布置有东厂的密探,可谓是密探里的密探。 白榆身上有天子亲军缉事校尉这层皮,别的衙门未必能轻易动他,唯独东厂还真有点权限。 虽说如今因为陆炳强势,锦衣卫很罕见的不受东厂节制,但他白榆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啊。 “你怎么想?”陆白衣问道。 白榆忽然狐疑的说:“接下暗花的人,不会就是你吧?” 陆白衣气得差点又拔剑斩人,大骂道:“你这好赖不懂的王八蛋!” 于是白榆排除了陆白衣自导自演的可能,又问道: “八成是严鹄开的暗花,那么东厂里是谁接了暗花?打算怎么对付我?” 陆白衣摊了摊手说:“我真不知道,别人接了暗花,事成之前也不会公开嚷嚷。 除非你承诺欠我大人情,不然我凭什么费心费力帮你去打探情况。 今天能过来警示你,就已经是尽到心意了!” 白榆真想喷一句,你是不是有神经质偏执症? 就为“欠人情”这个说法,反复来较劲?这是不是病态? 还是说,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 较劲就较劲,谁怕谁?白榆冷哼道:“本人不嫖不赌,不贪不虐,按点上直,到点回家,没有把柄和弱点,谁还能把我怎样? 难不成要找几个人,大街上拦住我就开打? 若是如此,我直接躺地不起!只要不死,就去敲登闻鼓鸣冤,看看最后谁倒霉!” 陆白衣冷笑道:“我哪知道会怎样,我就看着你怎么应付吧! 东厂的事情找缇帅也没用,别哭着喊着来求我!” 送走了陆白衣,钱百户叹道:“白校尉你何苦如此?只要服个软低个头,根本不用实际付出什么,陆公子肯定愿意出手帮你。” 白榆回答说:“免费的必定是最贵的,所有命运的馈赠,早就在暗中标注好了价格。” 钱百户又说:“那我派几个人,专门跟着你?尽量多提供些保护。” 白榆点头道:“不知道面对东厂的手段,这些人能否派上用场,但多几个人手辅助也是好的。”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四十二章 双喜临门 钱百户就发现,白榆这个人好像特别不愿意接受别人的“示好”和“善意”,只有明码标价的交换似乎才能让白校尉安心。 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底层少年而言,活得似乎过于清醒了,跟那些政坛大佬似的。 在钱百户这里点完卯,又问了问搜寻“蔡时亨”的进展,白榆就去宛平县县衙“驻点”了。 毕竟在县衙这里可以白嫖笔墨,能省去练字的开销,对白校尉而言这很重要。 这时代的学习成本可不低,幸亏白榆不用购买各类教辅书籍。 宋知县看到白榆就很想问一句,你一个考生天天往县衙跑,这合适吗? 也幸亏白校尉除了索要笔墨纸砚,不干涉任何县衙工作,所以还不太惹人烦。 一直到了三月二十日,这是今年县试的日子。 京城土著籍贯的高端战力虽然不如那些科举大省,但毕竟是大都会,有闲钱读书的人也多。 今年宛平县报名参加县试的人多达四千多人,启用了位于东城的贡院作为考场,不然也很难找到能容纳四千多人考试的场地。 凌晨时候开始点名,白榆拿着考票和篮子,穿过龙门,找到自己位置。 要说紧张,肯定是没有的。手握最强大的考试作弊工具,对考试只有期待和兴奋。 县试的考试内容很简单,无非就是默写两段《四书》内容,以及一篇四书题目的八股文。 不多时,有人举着一块大牌子,在考场内巡游,牌子上就是今天的题目。 其中八股文题目是《于我如浮云》,不算是偏题怪题。 白榆娴熟的打开了AI助手,不假思索,提笔就开始抄。 “圣人示轻外重内之旨,示万世以性命之正也。 夫富贵者,世所共趋,而圣人视之若浮云者,非矫情也,乃见道之真也......” 别人构思完开头,并吭哧吭哧的在草稿纸上打草稿时,白榆已经快在试卷上写完了。 等题目发下来才半多时辰,白榆就收工了。 八百字的八股文,再加上二百多字的段落默写,一共写了差不多一千字。 然后白榆坐在位置上,无所事事的就十分难熬了。如果用后世的时间刻度,现在才上午九点多。 如果想随大流,那大部分人都要到中午甚至午后交卷。 白榆实在感到枯燥,就干脆收拾了东西,站起来拿着试卷去龙门交卷。 小三关县试、府试、院试的制度相对比较松散,卷面上不用糊名,直接交给考官就行。 县试的主考官就是知县,此时宛平县宋知县正坐在考案上,在明媚的春光下喝着茶水看着书。 直到有人站在考案前面,挡住了阳光,宋知县抬起头,发现是白校尉。 宋知县又疑惑的看了看日头,询问道:“你这是弃考?” 白榆将试卷放在考案上,底气十足的说:“交卷!” 宋知县真想把试卷扔回去,这么早就交卷,让别人看到了,还以为你是提前拿到考题的关系户! 没收你钱就答应放你过关,这已经够照顾你了,你就不能装的认真点? 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对老规矩完全失去敬畏心了,一点都不考虑影响。 宋知县又看了看卷面,这字写得真不怎么样。 如果不是怕惹上麻烦,就凭这书法也过不了。反正关系户那么多,也不差多塞一个了。 —————— 三日后,县衙放榜,有五十人过关,可以参加下个月的府试。 白榆去看了,自己的名字也在榜上,一起都这么自然而然、波澜不惊。 自己这辈子的科举之路,总算是迈出了第一步。 这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今天再去割两斤肉! 看完榜后,白榆就没兴趣继续在县衙呆着了,回到了皇墙西大街的班房。 却见钱百户红光满面、喜气洋洋,白榆问道:“长官有何喜事?” 钱百户眉飞色舞的答道:“是我们都有喜事,你我各升了一级!我现在是副千户,而你提拔为小旗!” 白榆当即反应了过来,“搜寻白莲教有结果了?” 已经化身为钱副千户的钱百户说:“没错!在东城找到并捉拿了蔡时亨这个人,而且还已经抓了一百多个白莲教骨干。 你我作为最早收到线索的官校,因此而立功升级! 所以同喜同喜,你现在也是一名旗校了!” 钱千户是发自内心的兴奋,先前从午门调到西安门,还以为是发配呢,没想到才过几天,就升职加官了。 这白榆也不全是胡来惹祸,偶尔还是能干点人事的吗。 锦衣卫人员大体上分为三个阶层,武官、总旗小旗、校尉力士,简称官、旗、校。 从校尉升为小旗,称得上一次阶层跃升了,由基层办事员变成了小头目,手底下也能有人马了。 不过白榆似乎没有钱千户那么兴奋,毕竟他的志向是科举那边,在锦衣卫里混只是权宜之计而已。 钱千户忍不住就拍了白榆一巴掌,连帽子都给拍歪了,指责说: “你在这装什么淡定呢?小小年纪,就不能有点意气风发的样子么?” 白榆认真的把红缨帽摆正了,维持着一种超然形象,回应说: “于我而言,当校尉或者小旗在感觉上并没多大区别,毕竟志不在此啊。” 钱千户随口道:“怎么没区别?校尉月薪五斗米,小旗直接涨到二石。” 卧槽!白榆手头一直极度拮据又没什么进项,听到这个终于动容了。 月薪两石,对底层而言绝对称得上高薪工作了,直接就是原来的四倍! 别的不说,至少能告别顿顿杂粮窝头,实现主食大米自由了。 想想一个月发三四百斤大米,怎么吃得完? 上辈子绝对想不到,有一天竟然会为了大米自由而激动。 看着白榆突然发呆,钱千户问道:“你怎么了?” 白榆满怀期待的问道:“我正在想,这个月的禄米能补发吗?能不能申请一下?” 钱千户:“......” 真是可怜的原生家庭,看把一个少年都扭曲成啥样了。 “行了,什么也别说了!明天下午聚会庆祝,请你吃点好的!”钱千户包揽着说。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四十三章 先进的版本 自从穿越以来,白榆还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上次那顿白煮肉片配蒜泥汁就已经是唯一一次见荤腥了。 听到钱千户说请席面,忍不住就追问道:“在哪?吃什么?” 钱千户豪爽的说:“西院胡同东口的得意楼,我请你们吃羊肉席面!炙羊肉!” 在这时代,羊肉算是比较有档次的宴席食物了,再看看西院胡同东口这个位置,就知道这顿价格不菲。 反正听到“炙羊肉”这三字,白榆的馋虫都快从嘴里爬出来了,“这怎么好意思,真是让长官破费了!” 想当初上大学的时候,宿舍里谁请吃烤肉或者撸串时,那都要拜为义父的。 钱百户不禁哑然失笑,这会儿的白榆才像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人。 这场吃席的不可能只有白榆一个人,还有其他几个旗官,算是钱千户和下属圈子的一次小聚会。 而后白榆盼到了第二日,在班房无所事事的上了直。 下午时候,钱千户就带着白榆等几名旗官一起,来到得意楼。 这里位于娱乐圣地教坊司西院胡同的东口,看地方就知道,最大特色可能就是从胡同里摇人过来陪酒比较方便,走几步就到了。 有个旗官挤眉弄眼的说:“钱长官!有没有其他安排?” 钱千户答道:“自然是有的,每人安排一个二钱价位的粉头陪酒!” 顿时一片谀词如潮,众旗官纷纷叫道:“钱长官大气!钱长官高义!” 连席面带美人,这一顿下来,怕不是要花费十两银子,对钱千户堪称大出血。 其实在西院胡同这样京城顶级娱乐区里,二钱银子陪酒都是最低档次的了,正当红的起码十倍于此。 但对于这些粗人旗校来说,二钱陪酒的粉头就已经是很好的享受了。 正当红的那种美人,对应的都是达官贵人、风流名士,他们也混不进那个圈子。 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的白榆并不关心有没有陪酒的粉头,他只想多吃点烤肉。 等众人走进包间的时候,已经有六七个美人坐在里面等了。 这时候众人也不用管上下尊卑,每个人看中了合眼缘的,直接坐到旁边去就行。 在西院胡同这种地方,二钱价格出来陪酒的粉头大致有两种角色。 一种是年纪小,先出来多多练习应酬的;另一种就是年纪大了,但还没混出名堂的。 众人都选好了各自的目标,嘻嘻哈哈的各自冲过去抢位置。 只有白榆没经验,而且年纪小也不好意思抢先,站在后面。 一眨眼工夫,在看起来还很稚嫩的小姑娘身边,全都坐上了人。 这帮老男人的审美几乎惊人的一致,就是要白瘦幼。 只剩了一个十八九岁的“老”女人,虽然长得挺妩媚,但却空在了那里。 落在后面的白榆别无选择,就坐在了她身边。 反正白榆的目的就是吃烤肉来的,对身边是什么人并不挑。 如果不是为了融入集体随大流,以及照顾到钱千户的面子,白榆连陪酒女不想要!女人只会影响他吃肉的速度! 一帮子武家的聚会,自然不会有文人雅集那样的花头,大家都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调笑起来百无禁忌。 白榆也知道,AI作诗之类的功能在这里毫无卵用,所以也没有什么装逼想法,就是安心吃喝。 吃饱喝足后,白榆就与旁边这个叫艺名赛玉的妩媚美人闲谈起来,打听西院胡同的诗词行情。 虽然白榆一直有心发展诗词业务,在西院胡同里贩卖诗词牟利。 但一直没机会也没钱进行调研,如今遇到个圈内人士,自然要抓住机会打听情况。 赛玉蹙了蹙眉,轻声答话说:“奴家不懂诗词,也没有收过诗词,对这方面不太明白。 不过奴家同院里有个好妹妹,颇有才华,常与文人唱和诗词,小官人可以过去找她打听。” 白榆打蛇随棍上的问道:“可否引荐给我?不耽误多少时间,就说几句话,问明了情况。” 赛玉犹豫了一会儿,可能是正判断值得不值得,最后才轻轻点了点头,答应下来说: “那可以等酒宴结束后,小郎君随奴家回院,与我那好妹妹面谈。” 日头西斜,这次聚会就结束了,众人醉醺醺的下楼。 钱千户被灌得最多,已经几乎无法独立行走,被两人架着才能出去。 二钱只是陪酒的钱,酒宴结束,感情自然也就归零。 众人正在楼下彼此告别时,忽然有人指着西边胡同方向,愕然道:“榆哥儿这是作甚去?” 其他人扭头看去,却见白榆正跟随着刚才陪酒的美人,慢慢的往胡同里钻。 一干旗官心里齐齐泛酸水,钱千户醉眼朦胧的骂道: “他娘的!年轻就是吃香!这小白显然是被美人邀请一起回屋了,弄不好要过夜! 我估摸着,还不用另外花钱!因为小白兜里根本就没钱!” 西院胡同很长,而且别看名字叫胡同,其实比一般街道还宽点,能轻松容纳两辆马车并行。 两边楼阁院落一家接着一家,这会儿还没到高峰期,在胡同里走动的人倒是不多。 白榆跟着赛玉姑娘走了一会儿,转入了一间装饰着五彩灯笼的院门。 赛玉在前厅跟老鸨子打了声招呼,就带着白榆来到东跨院的一间雅室,然后有小婢女上了茶水。 赛玉解释道:“小官人坐下稍等,奴家已经打发人去请妹妹了。” 白榆也算是第一次来这种高档地方,好奇站起来打量着墙上的字画,还有架上的摆设。 可惜AI没有镜头扫描功能,不然还能鉴别一下是什么。 书架上居然还有春宫画册,好奇的白榆正看得入迷,忽然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声。 毫无防备的白榆被吓了一跳,不知发生了什么,连忙转身看去。 却见此刻赛玉身上的衣袄不知何时被扯脱了半拉,露出了雪白的肩膀和大半个胸部。 白榆:“......” 赛玉满脸都是“惶恐”的神色,双目含泪,嘴里继续尖叫道:“啊啊啊!官人不要这样啊啊啊!” 卧了个大槽!白榆的脑子顿时“嗡”的一声响,血压急速飙升!无数上辈子的不好记忆涌上来。 他还想起了先前陆白衣的警示,当真是防不胜防,版本还这么先进!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四十四章 更先进的版本 本来以这时代男尊女卑的风气,以及双方身份高低的差异,在正常情况下,“小仙女”式诬告几乎不可能成的。 但是架不住可能有人在背后操纵,或者上面有人配合。就像某电视剧台词说的那样,不上秤二两重,上了秤千斤打不住。 白榆第一反应就是往外走,先跳出陷阱现场再说。不过推了推门,发现屋门从外面被堵上了。 于是白榆可以更加肯定的判断出,确实是有人要陷害自己。 而且设计思路层级比较高,大概想从律法上落实强暴妇女的罪名,从制度上把自己彻底搞死。 不是那种忽然闯进来十几条大汉,不由分说先打自己一顿的低级情况,可能是顾及到自己的锦衣卫缉事旗校身份。 所以说在古代这种低人权社会,身上有保护色是多么重要,不然被打死都没地说理。 白榆又转到窗户那里,结果发现窗户外面影影绰绰的,似乎有人守着。 如果从窗户跳出去,只怕要被作为“逃犯”当场按住,那就更被动了。 出去是不能出去了,于是白榆果断的转身回到屋内。 如果实在没别的办法,就只好学习上辈子的国外先进版本经验了。 赛玉紧紧捂着胸部,继续扯着嗓门惊惶的叫道:“来人!救救奴家!” 此时屋外正站着五六个嘻嘻哈哈的闲汉打手,一边听着屋内的女声尖叫效果,一边等待着什么。 不多时,院门口忽然有人喊道:“来了来了!青天老爷来了!” 随即便见西城巡城御史魏廷元带着左右随从,大步走进了院内。 在这时代的京城管理体系中,五个巡城御史是非常重要的角色。 因为京城权贵太多,一般地方官员根本管不了,所以朝廷才会派五个御史分巡京城。 目的就是用来弹压京城地面,限制权贵的为非作歹,还可以直接受理民间大小案件,简单的案件就当街立裁,提高民事诉讼效率。 御史只要从都察院出来担任差遣,都是钦差身份,比一般官员都要尊贵,巡城御史也不例外。 也许是巧合吧,今天西城魏御史恰好巡视到附近,所以接到报案后响应速度如此之快。 这家院落的老鸨子也在旁边控诉道:“里面旗校意图强暴我家女儿,这里都能听到屋中的求救声音! 我们这些贱籍碍于锦衣卫旗校的威势,不敢进去阻拦,恳请青天老爷为我们做主啊!” 魏御史板着脸,大喝道:“打开房门!” 当即有左右随从差役上前,用力踢开了房门,魏御史走到门口,直接看第一现场。 可是里面情况与预想的似乎不太一样,只见有个身穿青皮旗校制服的少年人,他的红缨毡帽已经掉在了地上,此时正在疯狂的朝着一个女子拳打脚踢。 而被打的女子已经鼻青脸肿,蜷缩在在地上,凄厉的嚎叫着。 外面的打手和老鸨子都惊呆了,刚才听到赛玉姑娘的救命惨叫声,还以为是演戏栽赃呢。 原来赛玉姑娘其实一直在被殴打,喊救命是真的喊,不是假装喊! 他们要是再不进来,只怕娇滴滴的小娘子都快被打死了,这少年怎么能下得去这样的狠手? 魏御史稍稍愣了下神后,连忙喝道:“住手!” 白榆扭头看过来,瞪着眼睛直接骂道:“你他娘的是谁?” 他敢肯定,这执法官员肯定是与人串通好了,陷害自己的一环,不用给好脸。 斗争的首要问题,就是认清谁是你的敌人,谁是你的朋友。 魏御史的左右随从大喝道:“西城察院在此!不得无礼!” 魏御史感觉自己没有得到尊重,直接朝着白榆训斥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如果面对一个没有任何身份的百姓,肯定是先拿下再说,不用管什么青红皂白的。 但面对一个锦衣卫缉事旗校,就要先象征性的问话,这就是白榆身上这层皮带来的好处。 白榆翻了翻眼皮,选择了直接开喷:“这位御史老爷你眼瞎吗? 我在做什么,你没看到吗?你来说说,你亲眼目睹了什么?” 面对白榆气势汹汹的反问,魏御史有点懵逼。这跟预想的话术完全不一样,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此时此刻,白榆不像是嫌疑犯,倒像是个审案的法官,咄咄逼人的对魏御史催促道: “将你亲眼所见的事情说出来,这很难吗?为什么不敢说? 你是不是只会背稿子?别人教给你怎么说,你就怎么说? 与你所想不一样,你不敢说了?要不要我现在就去敲登闻鼓?” 魏御史被挤兑的没法子,只能说:“本察院一进来就看到你在殴打赛玉姑娘!” 白榆干脆利落的承认道:“如你所见,我认罪了!” 魏御史:“......” 情况不能是这么回事啊,说好的逼奸强暴妇女怎么变成殴打了? 觉察到不对劲的魏御史立刻继续质问道:你为何殴打赛玉姑娘?” 白榆却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朝着跪在旁边的赛玉喝问道:“你说!我为什么殴打你?” 赛玉还想哭几声出来,却发现已经没力气哭了,只能断断续续的答话说: “好教青天老爷得知,方才白官人对奴家强行逼奸,奴家不从,反遭他殴打,恳请青天老爷为奴家做主!” 魏御史终于感觉对话开始走上正轨了,又对白榆问道:“你有何辩解?” 白榆再次狂喷:“辩解你娘个脑袋!她是个婊子!婊子还装什么贞节牌坊? 如果我真想干她,还需要逼奸么?直接掏钱不就完事了?” 白榆的话实在太难听了,赛玉气得直哆嗦,对白榆叫道:“还掏钱?你这穷鬼兜里才有几文钱,拿得出足够银子么?” 白榆没再搭理赛玉,对魏御史说:“你听听她说的话,还不明白吗? 事情很明显了,就是因为她嫌弃我的钱少,或者说是因为嫖资问题产生纠纷,然后动手互殴!” 魏御史愣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好怎么回应。 怎么绕来绕去,提前预设的逼奸罪名就变成打人了? 锦衣卫旗校逼奸妇女和锦衣卫旗校打人,那可是严重程度完全不同的两种罪行啊! 看小说话本里,诬陷他人的过程都是轻轻松松的,怎么到自己这就如此费劲呢?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四十五章 如此判刑 看着一动不动的魏御史,白榆不停的催促说:“发什么愣?你倒是判啊!” 魏御史脑子在高速转动,他隐隐感觉,问题可能出在赛玉的身份上,所以才给了白榆偷换罪名的机会。 回过神来后,魏御史就开口说:“虽然赛玉姑娘确实是个婊子,但不能因为她的身份就对她妄加定义......” 白榆不耐烦的打断了魏御史,继续粗暴输出:“还背你娘的稿子啊?让你宣判怎么就这么费劲? 到底能不能判?能判就判,不能判就滚,我另外找法司!” 节奏已经带得崩溃,魏御史没挤兑的没法,只得又说:“你殴打......” 白榆再次打断了说:“先打住,是互殴!” 魏御史没想到白榆竟然比自己还厚颜无耻,怒斥道: “本察院亲眼看到你对赛玉姑娘动手殴打,怎么好意思说是互殴?” 白榆不假思索的反驳道:“就算你只看到我在打她,难道她就没有一点点过错吗? 我的帽子都落在了地上,这不是证据吗?难道帽子会自己落下? 另外,像我这样一个良家子弟,又怎么会轻易拿自己的清白去开玩笑?” 有理有据,张口就来,现成的句式甚至都不需要多少思考。 跪在旁边的赛玉姑娘实在忍无可忍,再这样让白榆说下去,难道还要自己这“受害者”被处罚? 她对魏御史叫道:“奴家确实是被他逼奸啊!即便有所动作,也是反抗的缘故!” 魏御史也不装了,直接说:“赛玉姑娘所言更为可信。” 白榆毫不退缩,反而上前一步,指着魏御史厉声斥责说: “注意你的立场,我是天子亲军,良民良户!她是乐户贱籍! 你不相信自己亲眼所见事实,不相信良民,却只愿意相信一个贱籍女子的话? 在事实如此清晰的情况下,如果你敢强行偏袒贱籍,我就敢敲登闻鼓,让全京师官场都知道你肆意偏袒婊子的丑恶嘴脸!” 事情上升到这个高度,魏御史终于感受到了巨大的切身威胁。 尤其是御史这个官职,还是比较讲究名声的。 本来他接到的委托很简单,就是赶到逼奸现场,然后迅速完成一次板上钉钉的“锦衣卫旗校逼奸女子”的司法判决。 至于后面各方势力怎么斗,就没他魏某人的事情了。 但是以现在的情况,再强行这么判,就可能要连累到自己,况且白榆也不是完全没有后台。 所以现在已经不是如何判的问题了,而是如何才能自保。 魏御史很快就做出了决断,点子太扎手,当前优先明哲保身!不能让自己被拖下水! 这时候,就只能苦一苦赛玉姑娘了。 而后魏御史沉声道:“按律例,殴打他人的刑罚是八十大板,互殴就是扯平。鉴于赛玉伤势,稍加赔偿......” 白榆看着AI助手的虚拟光幕,对判决意见非常大,当场对魏御史抗议道: “慢着!怎么能扯平?我刚才说了,我是军户良民,她是乐户贱籍! 大明律规定,良贱之间有罪罚,良民减一等,贱籍加一等! 你好歹也是执法的巡城御史,怎么连律法都不通? 如果这样胡乱判决,那就是渎职!我要向朝廷上书检举!” 魏御史:“......” 卧槽!刚才脑子太乱了,一时间疏忽大意,判决竟然忘了区分良贱!还被当场抓住了错! 这时候,只能苦一苦赛玉姑娘了。 魏御史为了不被揭发渎职,只能改判道:“常人互殴扯平,但良民减一等,贱籍加一等。 故而白榆所该赔偿全数免去,视为罪减一等。 而赛玉则受刑二十大板,以此为罪加一等。” 鼻青脸肿的赛玉渐渐的瘫倒在地上,心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她之前完全想不到会有这样的结局。 挨了一顿毒打也就罢了,没有得到任何补偿,还要被判刑二十大板! 知道这帮官员心黑,却没想到竟然能这么黑啊! 自己不就是一时鬼迷心窍,小小的任性了一次吗? 正在这时,忽然从院门口传来一句大惊小怪的声音:“哎呀,我又来迟了!” 不用抬眼看,只听这腔调就知道,这是阴魂不散的陆白衣。 对于陆白衣出现在这里,白榆一点都不奇怪。 作为司礼监掌印兼东厂提督的干女儿,陆白衣既然能对自己发出警示,就同样有能力打听到相关部署。 果不其然,而后便见陆白衣笑吟吟的走了过来,对白榆说:“这不是白校尉吗?你怎么如此不小心,被法司给抓住了?” 白榆总觉得陆白衣可能误会了什么,反问道:“你来干什么?” 陆白衣得意的说:“来看看你这狼狈的样子,顺便问问你,需要我帮你脱罪解困吗?” 就差把“快来求我啊”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就是陆白衣有点奇怪,其他人看自己的眼神怎么怪怪的? 尤其是白榆,眼神尤其怪异,还带着一丢丢的怜悯。 “你瞅啥?”陆白衣忍无可忍的问道。 白榆撇了撇嘴,吐槽说:“你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陆白衣疑惑不已,这啥意思? 然后听到白榆对魏御史说:“没事我就先走了!至于别人的二十大板,一下也不能少!” 又见白榆指着这家老鸨子,恶狠狠的说:“别以为到此为止了,这事没完!你们等着吧!” 放完狠话,白榆拿起红缨毡帽,昂首挺胸的离开了。 陆白衣指着白榆的背影,对魏御史质问道:“你身为法司,就这么放他走了?” 魏御史不想说话,下令随从差役按住赛玉,直接开始打板子。 陆白衣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这个世界好魔幻。 自己还没趁火打劫,啊不,是雪中送炭,白榆怎么就自行无伤脱罪了? 她抵达现场之前,完全想不到这种反转啊,心里默认白榆正在百口莫辩,被按住判刑了呢。 那刚才进来时,自己摆出了吃定白榆的模样,岂不像个傻子? 卧槽!现在终于明白,白榆那句“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是什么意思了。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四十六章 就不能实惠点? 当白榆回到家里时,比平常都晚,还只能在炕上活动的白爹忽然问道:“你遇到好事情了?” 白榆面不改色的回答说:“你又胡思乱想什么?” 白爹非常肯定的说:“你身上有酒气,而且回来后连豆腐、米饭这样好的晚饭都不想吃。 这说明今天有人请你吃席面了,而且你吃的很饱,所以才不太饿。 如果不是什么喜事,能有这待遇?” 白榆仍然搪塞说“你想得太多了”,他在大杂院内包括在父亲面前,一直没说过自己在外面的具体情况。 因为自己经历的一切,都远远超出了这帮人的认知范围,容易造成精神撕裂,还很容易给自己带来麻烦。 而白榆骨子里是一个怕麻烦的人,尤其是讨厌那些琐碎无用的麻烦。 白爹见白榆什么也不肯透露,很不爽的说:“怕你行为差错,我比你多活了二十来年,总能提点你一二。” 白榆想笑,差点就吐槽说“这话真是爹味十足”。 哦,真是自己的爹,那没事了。 于是白榆又说:“提点什么啊?学你克扣草料都拿捏不好火候,反而被饥饿的大象弄伤?” 白爹挣扎着就想起来,大骂道:“打死你个孽畜!” 白榆连忙按住了白爹,“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老人家安心养伤就行,再养一年也无所谓!” 又到次日,白榆早早的来到皇墙西大街班房,将昨天宴席结束后的遭遇与钱千户说了。 钱千户顿时心理平衡了不少,“原来不是美人相中你,带你去耍子啊! 我还纳闷,你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子,美人到底看上你什么了。 明明我这种成熟气概,才应该是最受欢迎的。” “这不是重点!”白榆不满意的说。 钱千户现出怒色,拍案道:“现在就点起人马,去抄了她家!” 白榆赶紧拦住,建议说:“赛玉和那老鸨子胆敢算计我,必定背后有所依仗。 不妨先打探消息,看看她们家的背景是谁,也好知己知彼。” 面对貌似很有道理的建议,钱千户却道:“虽然肯定能查出背景,但我还是认为,不要去到处打探什么。 跟着我纠集人手,直接抄家伙去干,把这口恶气出了就是。” 白榆疑惑的问道:“这是为何?” 按理说,钱千户的人设一直是谨慎人,不该这样无脑去莽。 钱千户叹口气,“京城这地方与外地不一样,情势错综复杂,谁家没个背景? 你这种完全占住理的情况,直接找回赛玉家报复,随便你怎么打砸,出完气后就意味事情到此为止。 如果你不去找回场子,却先到处打探,则有可能会被认为,你还想继续升级事态。” 钱千户这些话,也算是当今京城街头老玩家的一点心得了。 白榆想起平白被诬陷、差点背上案底成为强奸犯的遭遇,心里还是气不过,坚持道:“先打探了消息再说!” 钱千户见劝不住,就答应说:“行吧,我就帮你去打听。” 而后白榆又道:“还有一个状况,昨日参加宴会的人当中,可能有一个内奸。 如果没有内奸协助,对方如何精准的掌控我的行程?如何把赛玉安排进宴席?” 钱千户对这个推测极为重视,恨声道:“我们做锦衣卫官校的,给东厂当密探很正常。 但如果配合东厂,故意陷害自己人,那就过线了!这个肯定要细查!” 而后钱千户对白榆试探说:“是否要禀报缇帅?” 白榆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暂时不必!实在兜不住了再说。” 现在白榆态度就是,能不麻烦陆炳就不麻烦。 对于白榆这种刻意疏离缇帅的态度,钱千户也算是习惯了,但就是不理解。 在他看来,这不就是既当又立么?难道有文化的人都喜欢这么矫情和装逼? 接着钱千户又说起工作,“现在你也是小旗了,手下可以率领十名校尉。 但你们一群人总不能天天在班房无所事事,总得找点日常事情做。” 白榆脱口而出:“监控西院胡同!” 钱千户:“......” 谁不知道那里是销金窟?一夕数金数十金的消费比比皆是,但利益太大,你也不怕撑死! “你还是先来考虑,如何组建你的班底吧,你打算如何充实这十个名额?”钱千户提醒说。 白榆想起了能惹事也能扛事的好哥哥刘存义,就问道: “这次打击白莲教,刘存义有首倡之功,朝廷可有奖赏?” 钱千户说:“先看看他自己的志向,然后我们才好向朝廷奏请。” 钱千户能说这话,也是完全看在白榆的面子上了,给刘存义一个自主选择的机会。 忽然听到从屋外传来嘈杂声音,钱千户和白榆走出去看情况。 却见在外面来了一伙人,抬着一付担架和一顶小轿。 小轿里有什么看不见,但白榆却认出了躺在担架上的人,是昨天陷害自己那家院落的老鸨子。 此时这位老鸨子衣裙破烂,脸上也显出一道道的鞭痕,明显是重伤不起了。 有个家将站了出来,对白榆说:“我家公爷听闻昨日之事,震怒非常。 都是底下有人瞒着公爷胡作非为,已经狠狠鞭笞了当事者,送来与白旗长验看。” 白榆挺意外的,没想到幕后人物这么快就主动上门了,都没等到自己去打探。 便下意识的询问道:“你家公爷是?” 那家将答道:“乃是当今成国公。” 白榆吃了一惊,要不说这京城情势复杂、卧虎藏龙,权贵遍地走呢。 就昨天那么一个破事,居然把成国公牵扯出来了。 这成国公乃是京城三大国公之一,勋贵里的最顶尖世家。 当代成国公朱希忠同样可以入直西苑,与陆炳同为入直西苑的唯二武官。 白榆真想不明白,以成国公的尊贵,怎么会掺乎这么低端的事情? 钱千户怕白榆犯浑,代为答话说:“好说,好说!不看僧面也要看公爷的面子。” 那名家将对钱千户还了一礼,又指着小轿说: “这里面是未曾出阁的美人一名,特意赠送给白旗长,作为赔礼。” 白榆:“......” 送给他一个女人有啥用?连安排住的地方都没有! 就不能更实惠点,折换成银两? (今天先构思下阶段剧情,敬请期待)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四十七章 穷鬼与花瓶 说实话,此刻白榆有点懵,灵魂受到了一丢丢的冲击。 两世为人,还真没直观的感受过这种很纯粹的把女人当个礼品,公然送人的场面,尤其还是送给自己的。 上辈子经常见网上吵吵什么物化不物化的,这时候才见识到,什么才叫真正的物化。 他本来的想法是,如果打探到谁是幕后黑手,就试试能否通过AI查到什么黑材料。 却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始,别人就主动送上门了——送礼的送。 旁边钱千户见白榆愣着没说话,生怕白榆又发神经,就又代替白榆对公府家将说: “既然是国公爷的好意,那就却之不恭了!年轻人不懂如何说话,莫怪莫怪,我这做长官的替他谢过!” 那名家将完成任务,塞给白榆一份象征归属权的奴婢身契,就带着人离开了。 连同被打得遍体鳞伤的老鸨子也抬走了,只留下了小轿在原地。 白榆回过神来,急忙对钱千户说:“这么重的礼,怎么能随便收呢?” 钱千户却道:“正因为礼重,所以才必须收,不收就等于是不给成国公面子!” 白榆反问道:“按照长官你这说法,难道还非收不可了?” 钱千户答道:“不错,就是非收不可!虽然你在做事上或许有几分胆大心细,但在做人方面,阅历还是太少! 如果成国公态度怠慢,随便拿点什么打发你,你反而可以拒绝。 但成国公已经摆出了足够的诚意,你如果还敢拒绝,那就等于是对成国公继续宣战。 而且看在所有人眼里,就是你不懂事,贪得无厌,不知道收敛!” 白榆疑惑的又问:“在下还是不明白,在下这点遭遇,怎么把成国公这样的顶级勋贵招惹出来了?” 武官圈子的老江湖钱千户倒是猜出来了,“我听说,当今成国公朱希忠有个弟弟朱希孝,在东厂那边担当大档头。 所以在东厂接了委托并且设计陷害你的人,大概就是朱希孝,只是玩砸了,如果闹大还有可能被反噬。 成国公朱希忠为人处世一向小心谨慎,不想沾惹没必要的麻烦,便用送你美人这种方式了结因果。 毕竟事情是因为美人而起,所以再用美人结束也是合情合理的。” 白榆用AI查询了一下“朱希孝”这个名字,赫然发现,在原本历史上陆炳去世之后,朱希孝掌管过锦衣卫。 靠!于是白榆更坚定了去混科举的决心,自己在锦衣卫没前途!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和锦衣卫未来老大过了一次招。 这就是京城特色,如果出了点事情,指不定就牵连出什么人。 算了算了,先不想了!如果在京城顾忌太多,就什么也别干了。 白榆正和钱千户说着话时,小轿斜放,有道盈盈身影轻轻迈出,立在了白榆身边。 白榆闻到香粉味道,侧头看去,顿时脸色微变! 这头上的珠翠,这手腕上的玉镯,这身上的绫罗......就这全身上下衣饰,只怕顶得上自己几年俸禄了,如果按照月薪二石计算的话。 就算把自己家两间屋子都卖了,大概也换不来这一身。 刚才还抱怨成国公不实惠,看来可能是错怪国公爷了!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这个人属于自己,那么这个人身上的首饰算不算属于自己的? 小美人怯生生的站在那里,久久没听到招呼声,就斜斜的抬起眼角,熟练的给白榆递了一个大胆含情的秋波,以此引导白榆来主动说话。 白榆:“......” 放在后世,这又装着羞怯又故意勾人的做派,算是绿茶那一类的吧? 一看这位美人打小就在秦楼楚馆训练,这动作和姿态忒娴熟了。 年纪不大,相貌气质也还算不错。称得上眉目如画,小鹅蛋脸水灵灵的,标准的清丽小美人。 至于身段,目测没胸没屁股的。不知为何,这时代的主流审美都喜欢这种柳条身段。 看完后,白榆叹口气,深深的皱起了眉毛,真是送了一个大花瓶过来。 现在白榆的心情就像是后世月薪几千的打工人,忽然获赠几百万的豪华跑车,根本养不起啊。 这样精致美貌的女子,在年老色衰之前,想必都是权贵人物的宠物,即使不说是锦衣玉食也差不多了。 如果按照这个生活标准,自己目前怎么可能养得起? 别的不说,自家只有两间屋,外屋是父亲卧室兼客厅兼饭厅,内屋是自己卧室。 所以领回家后,这美人在哪睡?倒不是说白榆怂,而是客观条件太差。 真要一起睡了干点什么,父亲就在外屋听的清清楚楚。 这可就太羞耻了,白榆脸皮还没厚到可以开现场直播的地步。 于是白榆扯着钱千户,稍稍走远点,低声道:“你说我把她转手卖了,如何?” 钱千户:“......” 你这脑子是不是有大病?这么个小美人,你刚到手就转卖? “你认为怎么样?”白榆诚心求教,人情世故上还是要听听钱长官意见的。 钱千户都想喷人了,“你考虑过成国公的感受吗? 假如你好心送给别人一件礼物,别人转手就把你的礼物扔了,你是什么心情?会不会记恨别人?” 白榆无可奈何的转身回去,对小美人开口问道:“你叫什么?” 小美人乖巧的答道:“贱名绿荷。” 白榆又道:“在我这里,你肯定要受苦了,至少比不得国公府或者胡同院落里豪奢。” 绿荷低眉垂目的回应说:“若能跟着官人便是三生有幸,奴家不在意那些身外之事。 只要官人实心相待,奴家就感激万分了,纵然受些苦也不觉得有什么。” 白榆便指着后面班房,很实在的说:“里面有朝廷补发给我的三百斤大米,你先去扛五十斤,跟我回家。” 绿荷小脸懵逼,你是魔鬼吗?让她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去扛大包? “奴家只担心力弱不能胜任,不知官人可否另有仆役协助奴家?”绿荷委婉的问道。 白榆摇了摇头,“咱家没有仆役,如果定要说有,你就是第一个。” 绿荷:“......” 原本以为,能被国公爷送礼的人家多少也是个中等人家,怎么竟然如此见鬼!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四十八章 强行适配 白榆看着连五十斤大米都扛不了的绿荷,越发感觉到这是个麻烦。 “你的,烧火做饭,会不会?”白榆抱着一线希望问道。 绿荷眨巴了几下眼睛,小声答道:“不是很娴熟,没怎么做过......” 白榆又问道:“缝缝补补的针线活,会不会?” 绿荷回答说:“没做过......” 白榆揉了揉额头,无力的问:“那你到底都会什么?” 绿荷如数家珍的说:“弹琴、唱曲、下棋、歌舞都学过,书画也略有涉猎,也识得常见的字。” 白榆的脸色像是戴上了痛苦面具,对于住在大杂院两间屋、刚刚解决基础温饱问题的白家,这些形而上的技艺有什么用啊? 冷灶夹生饭,饿着肚子在白爹炕前弹琴唱曲、彩衣娱亲么? 这小美人自带的系统,跟自己目前的生活模式完全无法适配! 眼见白榆对自己一脸嫌弃的样子,绿荷眼圈都红了,泪光点点的就快要滴落下来。 这倒不是装的,而是真的感到了委屈,为自己的不幸遭遇感到悲伤。 像她这种从小在西院胡同接受特殊教养培训的小女子,其实脑子里早就接受了以色事人的命运。 她们这种人的未来无非就是两条路子,在西院胡同“出道”;或者是流转到某人手里,成为私人玩物。 按正常轨迹来说,这样的精致金丝雀和底层穷逼之间,不会产生任何交集。 就是流通,也是在上层圈子里流通。 所以先前绿荷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过,自己居然落到了一个“穷鬼”的手里。 此时连旁边的钱千户看不下去了,对白榆说:“你别这么暴殄天物,把这样的雅致美人当粗使仆妇看待。” 白榆吐槽道:“京城居、大不易,无处安置,为之奈何?” 可以想见,如果绿荷这样的“女神”突然出现在毫无隐私的大杂院里,会引起怎样的震动,以后自家就安宁不了。 但如果另外找地方安置,白榆一是根本没那个闲钱,二是也不放心。 在京城这地方,房价贵的离谱,单间均价高达十两左右。一处几间屋子的小院落,往往就价值数十两银子。 为什么京城军户、匠户里存在大量逃役人员,朝廷一直屡禁不绝? 除了待遇不高的原因,还有就是房价太贵,很多底层军户匠户难以安身。 白榆目前月薪二石,在普通人里绝对算高薪,如果只维持饿不死的最低生活水准,也得攒好几年钱,才能买得起最小的独门独户院落。 想起什么后,白榆又说:“长官也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不然让她去你家借住几天?” 钱千户连忙拒绝:“你别害我!” 他的夫人可是将门虎女,十分彪悍。他今天敢把绿荷领回家,夫人明天就敢让他净身出户。 还是钱千户生活经验比较丰富,稍加思索后,对绿荷问:“你是乐籍出身么?你可还有父母或者亲戚在?” 绿荷答道:“奴家有个姨妈,在西院胡同做琴师,但生活也很拮据。” 琴师?这个职业引起了白榆的兴趣,说不定能给自己提供一些帮助? 钱千户便对白榆说:“如果你暂时安置不了绿荷小娘子,不妨让她去姨妈家暂住些日子,同时也好有个关照。 如果那位姨妈生活困难,你就先拿五十斤大米过去,以后的事情以后再看。” 白榆愁眉苦脸的说:“现在也只能如此了。” 钱千户见状,鼓励说:“有缇帅关照,你再弄点功劳苦劳,继续往上升为总旗完全不是问题! 到了那时候,攒钱买宅院就比较容易了,不用如此唉声叹气!” 白榆说:“咱又不是武官世家出身,也没机会立军功,在锦衣卫前途终究有限! 不过下个月就是府试,我还要继续参加考试,力争在科举上继续进步。” 钱千户忍不住非议说:“你图新鲜上县试玩玩就算了,居然还有勇气继续考? 府试主考官是顺天府尹,堂堂三品大员,地位尊贵,可不像知县那样好吓唬!” 白榆一边考虑怎么打通关节,一边不满的说:“我就不能凭本事考?” 钱千户无情的嘲笑说:“你要能凭本事考科举,我就能凭本事当锦衣卫指挥使!” 看看时间不早,白榆就赶紧让绿荷重新上了小轿。然后又往轿中塞了五十斤大米,一起回到西院胡同。 绿荷的姨妈姓贾,住处在西院胡同的一条小支巷里。 有人的地方就有阶层,西院胡同娱乐业的底层人士就住在这种偏街陋屋内。 贾姨妈四十多岁年纪,和几个女琴师共同居住在一处院内,有活计就互相帮衬。 看到绿荷出现在面前,贾姨妈很是吃了一惊,急忙问道:“听闻你被成公爷赎走了,正为你欣喜,怎得又来我这里?” 白榆就主动上前,大致解释了情况。 贾姨妈用同情的目光看向绿荷,自己这外甥女真惨,怎么就落到了这位白小旗手里? 虽然说白小旗年纪轻,长得也端正,但西院乐户的价值观可是标准的“笑贫不笑娼”。 这并不是说她看不起谁的意思,她们贱籍哪有看不起锦衣卫官校的资格。 而是说在客观上,绿荷这种“教育经历”,完全适配不了中低阶层人家的生活。 像小说里的“卖油郎独占花魁”这种故事,也只存在于小说里。 看在五十斤大米的份上,贾姨妈就答应下来,让绿荷暂住。 “尽早教她学会煮饭做菜,还有针线活也学着点。”白榆又对贾姨妈嘱咐说。 绿荷顿时小脸发苦,好想骂两句,但真没学过粗口。 贾姨妈叹口气道:“老身晓得,这都是生计,该学的。正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差不多就是这个道理。” 说定了绿荷的事情,白榆又对贾姨妈说:“你西院胡同里做琴师,想必能与那些献艺美人能说得上话?” 贾姨妈心生警惕,滴水不漏的回答说:“别人都是台前红人,我们琴师都是边角里的背景,谁会过多在意我们?” 白榆没管贾姨妈怎么撇清,径自继续说:“我这里认识一个流落京师的落魄文人,想着卖文为生。 我瞧他实力十分顶级,文章诗词又快又好,就是缺乏慧眼识珠之人。 如果贾姨妈知道有谁家收诗词歌曲,烦请帮着牵线,介绍一二桩生意。 我那朋友若有所获,必定不胜感激,而且必定有所报答。” 贾姨妈这才放了心,如果只是前桥搭线帮着寻找诗词歌曲的买家,那倒是小事。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四十九章 招兵买马 白榆回到家里,夏大在门口迎接着,向白榆介绍了白爹今天的情况,连带新买的药物也给白榆看了。 这些天来,一直是夏大家里人在照看白爹,夏大本人还要去外面卖力气当轿夫。 白榆致谢说:“辛苦你家了,不然我这边真腾不开。” 夏大憨厚的笑了笑,答话说:“不用谢什么,榆哥儿不也补贴了我家么。” 白榆这时候忽然想起,钱千户催着自己组建班底,这夏大不就是一个靠谱的人手么? 虽然夏大现在不可能直接获得锦衣卫正式编制,但是可以先从临时工干起。 于是白榆想到就说:“你也别当轿夫了,跟着我做事吧,肯定比你当轿夫强! 先去驯象所补一个象奴身份,然后跟着我做事,就相当于是帮役。” 之所以还要从驯象所走过场,是因为白榆户口仍然在驯象所,所以白榆的帮役也要挂在驯象所。 在锦衣卫体系内,十四千户所同时也是户籍“属地”。 除了武官户籍在南镇抚司之外,所有旗校无论在哪里上直,或者被委派了什么差遣,但户口还是落在十四千户所。 听了白榆的招募,夏大眼神中闪过一抹亮光,就是老实人也有追求和向往,谁不想被人提携? “榆哥儿看得起我,我当然是无有不从。”夏大不停的千恩万谢。 说完话,白榆进门之前,瞥了眼对面西厢房,又好奇的问道: “阎家有什么喜事么?怎么老阎这抠门精竟然能在家摆席请客?” 夏大不屑的说:“能有什么喜事?阎家大郎县试落了榜,今年科举是没指望了。 所以老阎找了个说书先生,要收阎大郎为徒弟,以后也算个能混饭吃的营生。 今晚阎家这席面,就是宴请说书先生的拜师之礼。” 当晚夜深时,少年白榆在里屋翻来覆去的无心睡眠,连日常学习都没心情了。 不知为啥,脑子里总想起绿荷的容貌身影,又拿出绿荷的身契借着月光看了又看。 听着外屋父亲的呼噜声,白榆再一次感叹,改善居住条件这事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白榆先去了驯象所拜访张千户,谈了安排夏大为驯象所临时工的事情。 最近有不少人找张千户打听白榆的底细,让张千户知道了白榆在外头的事迹。 所以对于安插临时工这种小事,张千户也犯不上为难,很痛快的就答应了。 从驯象所出来,白榆没去上直,反而来到了西城官办药局。 好哥哥刘存义被严千户打成重伤后,一直在这里养伤,陆炳还派了几个校尉轮班保护。 白榆刚走到屋门口,就听到刘哥在里面呼天抢地的叫着,原来医士正在给他换药,难免要不停的触及伤口。 当初严鹄严千户打刘存义的时候,可真是下了狠手,就差没打死了。 “王八蛋!真是被王八蛋害惨了!”此时刘哥疼痛难忍,不停胡言乱语的叫道。 在严刑拷打时,刘哥还挺像是个汉子,这会儿跟一个菜鸡似的。 白榆在门口问道:“谁是王八蛋?” 刘存义扭着脖子高声答道:“当然不是你!请勿对号入座!” 白榆懒得一般见识,直接问道:“你要钱,还是要职位?” 刘哥闲汉习气发作,试图讲价多捞点好处:“你说过的,小孩子才做选择题。” 白榆故作不屑的说:“看你这觉悟,那还要钱吧。” 刘存义连忙叫道:“职位!我要职位!” 白榆就说:“那就仔细养伤,朝廷会补你一个校尉!” 刘存义大喜过望,笑得嘴角压不住,从街头闲汉变身有执照的锦衣卫校尉,算是阶层大跃迁了。 他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铁匣子,递给了白榆,使了个眼色说: “这东西放我这里已然无用,还会招来麻烦,从此就交给你了。” 白榆当然知道,铁匣子里藏着《清明上河图》。这完全没有推托的理由,赶紧麻利的接了过来。 随即刘存义又听到白榆补充说:“以后你就是我手下了,以后要晓得尊敬长官!” 刘哥的笑容僵住了,给从前的小弟当手下,这多年好大哥的脸面何在? 以后见了旧时的老伙计们,还怎么吹嘘? 想到这里,刘哥下意识的伸出手,想把铁匣子夺回来,却被白榆大笑着闪开,又眼睁睁看着白榆溜之大吉。 又去班房混了一天,白榆揣着《清明上河图》回家,在炕上掏了个洞,暂且藏起来。 还没吃晚饭,就听到从院内传来吵架的声音,隐隐约约还能听到阎先生那尖利的斥骂声。 白榆走出屋门,顺着声音就看见在倒座房那边围了一圈人。 当中除了阎先生之外,另外一人是逃走的泥瓦匠李老头又是谁? 不过此时李老头垂头丧气的,除了奋力与阎先生争辩之外,没多少精神头。 自从看破了李老头和李彩凤的“底细”后,白榆对李老头一家人那是相当的有兴趣。 见状白榆立刻挤了过去,其他人看到白榆,立即主动让开位置。 院内人都知道,若论起与李老头家的“恩怨情仇”丰富程度,非白榆莫属,谁又不想吃瓜? 李老头目光躲闪,不敢与白榆对视。 夏大已经开始以白榆手下自居,主动上前来解释说: “先前李老头不是逃走了么,三间倒座房被全院公论发卖给了阎先生。 如今李老头又要回来,阎先生却又不肯让出倒座房,所以李老头就与阎先生争论上了。” 对于这个房产纠纷,白榆早有所预料,不闹点房产纠纷,还能叫大杂院吗? 但白榆现在最关心的是,历史大势有没有被他这个小蝴蝶改变? “老李!你都逃走了,为何要回来?”白榆高声对李老头问道。 李老头十分苦涩的说:“当初悔不该不信榆哥儿,前些日子朝廷还真开始广选秀女。 我家二姐儿偏生就被选上了,已经离开了我们李家,以后也不知道还能否有再见之日。 事已至此,我在外面躲着还有什么意义? 故而就想着回来了,先前都是我这老糊涂的不是,还望榆哥儿原谅则个。” 李老头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期望白榆帮着说话。 毕竟在这个低端大杂院内,敢和阎家呲牙的人不多,白榆能算是一个。 白榆却不关心李老头到底是不是真心后悔,继续问道:“可知二姐儿的去向?” 李老头神色黯淡的答道:“听说连宫里都没进,被分发到了裕王府......” 忽然白榆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紧紧握住了李老头的双手,热情洋溢的说: “亲爱的李老伯!你我两家可是多年的友邻,我是你看着长大的,你跟我不必见外!” 李老头:“......” 全院吃瓜群众也都懵住了,几乎齐齐想道,白家这小子又犯病了?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五十章 正义之光(上) 刚才李老头对着白榆低声下气时,大家都当是笑话看。 虽然当初李家为了“躲避”白家,仓皇逃走时,很多人觉得可以理解。 但现在这些人同样不介意看李家笑话,这就是人性使然。 只是大家都没想到,白榆这就直接喊上李老伯了,实在让人无法理解。 李老头讲得明明白白,李家二姐儿李彩凤已经被送进那什么裕王府了! 以前白家觊觎李家二姐儿时,也没见白榆对李老头有什么尊重。 如今李二姐儿彻底没戏了,白榆反而对李老头客气起来,连“老伯”都喊上了,简直神经兮兮的。 只能说,白小旗和别人的思考维度不一样......别人最多是三维,白小旗却是四维的,比别人多了一个历史时间轴。 李彩凤还是通过选秀进了裕王府,这就说明历史大势还没有被改变。 在别人眼里,李老头就是个赔了女儿又可能失去房屋的倒霉蛋; 但在白榆眼里,李老头可能是未来的国丈、武清侯! 正所谓狡兔三窟,又所谓多个朋友多条路。 万一将来在锦衣卫混不下去、科举又不顺利,那么还能在李家这边找到条退路,不至于被抄家灭门。 别人还在愣神,白榆继续表着态,大声的对李老头说: “先前的全院大会上,说要把三间倒座房转卖给老阎家的时候,我就是坚决反对的。 但当时我也不确定李老伯还会不会回来,所以也没能坚持到底。” 李老头答话说:“我们只是在徒弟家里寄宿了一阵子,又不是逃亡,哪能不回来?” 白榆非常坚定的说:“总而言之,我站在李老伯你这边,反对老阎的强取豪夺,力挺你到底!” 李老头莫名其妙之余,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受宠若惊。 要是白家小子早这般懂事,也不是不能考虑结个亲,但现在说啥都晚了! 其他人越发觉得榆哥儿这是疯了,这样帮李老头说话,到底图什么啊? 阎先生受不了白榆的浮夸式发言,又开口强调说: “全院大会早有公论,我也交过了钱的!白家小子别在这胡搅蛮缠!” 白榆反过来指责道:“老阎你这就不讲理了,就算是全院大会,也没有擅自转卖别人家产的道理!” 阎先生有恃无恐的喊道:“老李若能拿出房契,再说这是不是家产!” 白榆疑惑的看向李老头,他只是跳出来无脑站队而已,对其中细节还真不太清楚。 李老头愁眉苦脸的嘟哝说:“当年自建的房屋,哪有房契?” 原来在十年前,北虏的俺答汗突破长城,劫掠京师周边,泥瓦匠李老头一家逃难进了京城。 而后李老头靠着自己手艺,以及工友的帮助,拿出积蓄在院门旁边起了三间屋,就是如今的倒座房。 这性质有点像后世的私搭乱建房,所以就糊里糊涂的没有房契。 而且李老头舍不得交税,又害怕被衙门刁难,也就没想着去办房契,一直就这么住着。 对这些陈年往事,才十五岁的白榆还真不知道。 李老头只能极力争辩说:“虽然没有房契,但是这么多年的既成事实,邻居们都是看着的,难道还做不得数?” 阎先生振振有词的反驳说:“问题是,老李你先前已经逃走了,这是全院公论,所以三间无主空房重新分配了! 你再敢胡闹下去,我就举报你身为匠户擅自逃役,让官府拾掇你!” 白榆也不得不感慨,这对门的阎先生虽然使坏,但算计还是很周到的,并不是完全无脑。 李老头真急眼了,对着周围其他人说:“烦请各位看在多年邻居情分上,站出来作证,说几句公道话!” 但是几乎所有人都在沉默,阎先生和本院首户王太公走得近,时常联手做事,他们这些卖苦力的哪里惹得起。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如果下次官府再征发差役,强行摊派到自己头上怎么办? 连白家这种吃皇粮的家庭,上次还差点被强行摊派了,更不要说他们了。 对于这片沉默,白榆完全不意外。 精致利己小市民吗,两世为人见得多了,自己不也是其中一员吗? 阎先生心中得意,对李老头挥了挥手说:“走吧走吧!就算打官司,你也没有足够有力的证词和证据。” 李老头十分悲愤,扯着嗓子吼道:“老阎!你非要逼死我吗?” 阎先生冷笑着不说话。 李老头忍不住就老泪纵横,想死的心都有了。 京城的房屋是什么价格,他这当泥瓦匠的还能不清楚? 之前不听好人言,把女儿丢了,今天又把一辈子积蓄换来的自建房丢了。 连连打击之下,真不想活了! 白榆看气氛差不多到位了,就开口道:“李老伯不用担心,谁说你没有房契? 我给你写张条子,你拿着去县衙,就找田师爷,他会帮你办一张的。” 经常跑衙门办事的都知道,有些事情,没关系就难如登天,有关系就易如反掌。 先前白榆天天在县衙蹭纸蹭墨,虽然宋知县不想搭理他,但他却和师爷混熟了。 此时此刻,白榆的话宛如黑夜中的一道光,让李老头有点不敢相信。 阎先生急忙跳起来喝道:“白家小子!此事与你无关,不要多管闲事!” 他对院内每一个人都能琢磨得透透的,唯独最近的白榆像是隐身于迷雾中一样,让他有点没把握。 李老头恨不能以头抢地,对白榆万分懊恼的说:“不管能不能成,这份心意我领受了!当初是我眼瞎,我后悔啊! 今天只有你帮我说话,果然是到了危难时候,才能看到真正的人心!” 现在李老头是真后悔,早知道就答应白爹结亲的提议,现在不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白榆只想说,老李你想多了,就算你乐意送女,他白榆也未必愿意答应。 不过扪心自问,白榆觉得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只能淡淡的说: “到底能不能成,你去县衙试试就知道了,反正你在这个院子里再闹也没用。 你也不必把我想得太好,我就是看不过去,顺手帮你一下。” 别无办法的李老头拿着白榆的纸条子,默默的离开。 虽然他有点怀疑白榆有没有这种势力,但这张纸条是他如今唯一的希望了。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五十一章 正义之光(下) 感到板上钉钉的事情似乎出现了变数,阎先生心里别提多生气了! 那可是三间房屋啊,这辈子不会再有第二次这么好的机会了! 他忍不住就对白榆指责说:“你做事好生不地道,我和李老头之间的事情,你来插什么手?” 之前阎先生算计的时候,根本没把白榆算进来,因为白榆和李家有“仇怨”,按正常道理来说不会拦着自己坑李家。 面对阎先生的质问,白榆反问了一句听起来莫名其妙的话:“阎先生啊,做坏事的感觉很好吗?” 阎先生大怒道:“你胡说什么!人生在世,各凭本事活着而已!” 于是白榆意味深长的说:“看到你这样,我也想体验一下做坏事的感觉了。” 阎先生还以为,白榆说的“做坏事”的意思仅仅是“坏自己好事”。 这就好像闲着没事干,故意针对自己利益搞破坏似的,于是阎先生就更生气了,不顾体面的大骂道: “那李老头先前百般嫌弃你,如今他女儿都没了,你还上赶着讨好李老头,你贱不贱啊? 你这般损人不利己,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倒要问问,你爹到底怎么教的你?还有没有教养了?” 旁边的夏大不乐意了,作为白榆的手下,他很有觉悟的骂回去说:“老阎你读书都读到狗肚子了?怎么跟个老泼妇一样?” 白榆阻止了夏大继续骂,笑嘻嘻的对阎先生说:“我帮助李老伯,叫做以德报怨,你这种恶人不懂的。” 阎先生反击道:“呸!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也配给别人定性?” 等白榆回了自家屋里后,炕上的白爹十分好奇的问明了情况。 然后也气得骂道:“你这孽畜是不是又发了疯病,还是傻了? 那李老头先前怎么对待咱家的?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你帮他做什么? 老阎如何算计李老头,与咱们家也没关系,你惹那麻烦干什么! 你以为你是菩萨降世、正义之光么?” 白榆很无所谓的回应说:“你不懂,我自然有我的道理。” 白爹继续骂骂咧咧:“你有个屁的道理!” 见父亲叨叨不停,白榆无奈道:“你说,咱们把对门老阎家的房子弄到手,如何?” 卧了个槽?白爹虎躯巨震,也不骂街了,连忙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白榆没答话,只倒了一壶凉白开,放在父亲炕头,然后就回了里屋。 作为一名皇帝鹰犬、厂卫特务,也该做点符合身份以及民间刻板印象的事情了。 初步解决了温饱问题之后,把改善居住条件提上日程很合理吧? 反正白榆已经受够这种局促了,但攒钱买房哪有直接抢来的快? 增加住宅面积从抢邻居家房子开始,这很好很四合院。 等李老头去过了县衙,再来院子里时,应该就是动手时机了。 却说外屋的白爹被白榆轻飘飘一句话挑拨得心痒痒,手也痒痒的想打人,奈何腿脚不便下不了炕。 今夜白榆没有听到父亲打呼噜,因为白爹失眠了,在外屋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 白爹回忆起了最近很多细节,越发感觉似乎自家儿子很有点不同寻常。 比如往家搬了很多大米,比如偶尔能在外面吃上酒肉席面,比如练字完全不心疼笔墨 种种细节外人可能觉察不到,但他这个父亲一清二楚。 白爹只是腿受伤,又不是脑子受伤,把细节拼起来后就发现,自家儿子绝对不老实,隐瞒了真实情况! 次日白榆出门后,预定的下属夏大就来屋里照看白爹。 白爹旁敲侧击的询问道:“你不去做轿夫了?” 夏大也没想太多,回答说:“轿夫就不做了!如今准备给榆哥儿当下属哩!” 白爹很敏感的发现了华点,又问道:“你说的是下属?不是跟班或者帮闲?” 夏大还没去报到,也不太清楚具体状况咋样,只能说:“听榆哥儿是这么讲的。” 白爹拍着炕头,骂道:“这小王八蛋!肯定有什么际遇了,竟然还瞒着我!” 下属和跟班帮闲帮役是两种概念,后者都是私人招募性质的团伙,而下属则是带有官方组织色彩的名词! 如果能拥有下属,那身份至少也是个小头目!在锦衣卫体系里,最低也是小旗,名义上可以带十个下属! 现在白爹可以肯定,儿子肯定升为小旗了,家里多出来的那些吃不完的大米就是铁证,这就是增发的俸禄! 自打儿子当差后,没几天就由力士变成校尉,没几天又变成小旗,白爹活了三十四年,第一次亲眼见到这样的。 自家祖坟也没冒青烟,所以白爹有点怀疑,自己受重伤积攒了什么人品,然后全让儿子享受到了? 如果儿子是锦衣卫小头目,那么声称要抢阎家的房子,那就很合理了。 难怪昨天儿子根本没把老阎和王太公当回事,情有可原。 如果手里没点实力,怎么敢充当正义之光? 养伤的白爹只能躺在炕上,闲着也是闲着,就对夏大说:“你把昨晚的事情再仔细给我说一遍。” 而后白爹一边听着夏大讲述,一边在心里琢磨,忽然又问道: “你应当也能感受到,我儿应该是升上去了,但为什么他从不在院中炫耀?” 夏大哪能明白这些门道,就拣着好听的说:“或许是因为榆哥儿为人谦虚低调,不喜欢张扬行事。” 白爹阴恻恻的说:“看来你真是不懂,我儿应该是表面示弱,暗中手握钢刀! 就等着大杂院中有牛鬼蛇神跳出来,然后狠狠宰一刀!” 有这么阴险吗?夏大愣住了,下意识的说:“榆哥儿不像是那样的人啊。” 白爹摆出老太爷的姿态说:“我只是提醒并指点你,当下属的不要因为我儿年少,又表面上看似好说话,就轻慢了他。” 夏大:“......” 感觉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对父子脑回路都不同常人。 憨笑了几声后,夏大答话说:“白爷多虑了!我怎么会是那样不懂事的人?”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五十二章 人治社会好 白榆并不知道父亲正在家里蛐蛐自己,他先到班房点了个卯。 与钱千户说了说招募刘存义、夏大到自己旗下的事情,然后就要请假。 钱千户问道:“你这半大少年,怎么私事比我这中年人还多?今天又去做甚?” 白榆答道:“下月就是府试,总要先去府衙报名。” 钱千户无奈道:“昨天算是白劝了,你当真不撞南墙不回头。” 白榆立人设说:“总要试试看,正所谓,苦心人天不负!” 钱千户有点不满的说:“你说是上直,结果一天天的也没个正事。 每每见你,全在忙你自己的私事,只有领禄米最积极,简直就是国家蛀虫!” 白榆长叹一口气,唏嘘道:“我也曾经满腔热血,一心为国效力,积极向朝廷献言献策。 怎奈朝廷不允许我贡献才华,将我发配到西安门,我也深感无奈啊。” 钱千户无言以对,笑骂道:“滚吧!” 京师的府衙就是顺天府,辖地是京城和京城周边一些县,负责组织科举第二道考试府试。 与两个京城县的县衙一样,府衙也位于皇城以北。 府衙的内部机构同样设有六房,对应朝廷的六部,考试报名就是去礼房。 白榆拿着自己的结状,来到礼房公厅,咨询报名事宜,有个姓王的书吏接待了白榆。 本来一切都很正常,但王书吏看完白榆结状后,没有检索登记,却询问道: “阁下可是上月先在午门上直,然后又调往西安门的旗校白榆?” 王书吏有点惊讶,“不想阁下竟然考过了县试,本还以为是重名。” 白榆参加县试这件事,除了几个经手当事人,知情人并不多。 因为县试是科举中最低端的考试,大人物一般根本不会去关注县试结果。 而那些知道白榆这个人的,也想不到这个在锦衣卫混得不错的少年校尉会去参加什么县试。 所以王书吏把眼前报名府试的少年与那位差点骂走两个尚书的校尉对上号后,心里真是大吃一惊。 然后王书吏就对白榆说:“阁下稍等片刻,在下去去就来。” 白榆极为不满的说:“我就是报名而已,一切手续齐全,你还有什么问题么?” 王书吏却不再答话,直接就跑了。 白榆隐藏在灵魂深处的印记又被触动了,他想起了上辈子去衙门办事的一些不美好遭遇。 报名就是最简单的一件小业务,在这磨磨蹭蹭拖拖拉拉的干毛呢? 过了一会儿,王书吏又出现在礼房公厅。 被浪费了时间的白榆压不住心里的烦躁感,拍案喝道:“就是报名而已,还能不能办?” 王书吏回答说:“刚才向上禀报,万京兆有谕示,说你县试成绩可疑,需现场进行考校!” 京兆是顺天府一把手府尹的尊称,万京兆意思就是姓万的府尹。 没想到报个名还被刁难,白榆立刻就炸毛了,驳斥道: “你们现在有什么资格质疑县试成绩,又有什么资格在报名时考校我?” 王书吏回应道:“这是万京兆的命令,在下只能执行。” 白榆指责说:“你别装无辜了!你刚才做什么去了?如果不是你多事禀报,京兆尹会有这种乱命?” 白榆可以肯定,刚才王书吏玩消失,肯定是知道自己身份后,认为“通风报信”能讨好府尹,所以就去禀报了。 王书吏不正面回答,只重复说:“反正万京兆有令,先考校再报名。” 白榆真觉得火气要冲出天灵盖了,“你放屁!从来没有报名之前当场考校的说法!” 王书吏又道:“如果阁下有真才实学,就不必如此畏惧考校。” 白榆怒道:“这与有无真才实学毫无干系,我绝对不接受这种无理乱命! 如果对县试结果有质疑,可以报请风宪官去勘察,这才是正常途径。 所以你们府衙有什么理由直接推翻县试结果,在报名的时候直接刁难考生?” 白榆一边与王书吏对峙,一边打开了AI助手,迅速检索起顺天府一把手府尹的信息。 本来以为只是简简单单的报名而已,白榆没想那么多,现在不得不临时现查资料。 结果不查不知道,一查又是个闹心人。 原来当今这位顺天府尹姓名万宷,江西人,非常铁杆的严党人物。 早年间万宷官居吏部考功司郎中时,与兵部职方郎中方祥并称为首辅严嵩的“文武管家”,由此可见一斑。 正常情况下,顺天府府尹地位非常高,完全不会关注到府试报名这种小事。 但白榆也没料到,竟然遇上了王书吏这样无事生非的贱人,看到自己的资料后就主动去向府尹报信了。 也不知道这姓万的铁杆严党府尹下令,当场考校自己才学是出于什么意图,但白榆坚决不接受! 这种无端质疑,和公然羞辱有什么区别?正所谓士可杀不可辱。 制度上报名就是报名,报名完参加考试,没有报名时还要被考一次的道理! 王书吏见白榆不肯答应,就轻慢的说:“不想报名就请回吧。” 然后他坐了下来,提起笔,装模作样的开始办公,不再理睬白榆。 这种刁难完人后爱答不理的做派,又让白榆想起了上辈子办手续时受过的窝囊气,直接穿越时空共振了。 “刷”的一声,一道寒光闪过,已经红温的白榆拔出了旗校标配的腰刀! 上辈子在衙门受了气时手里没家伙,可这辈子有啊! 在正当防卫都能被判成互殴的法治社会,只能忍气吞声、唯唯诺诺不敢胡来! 可是都穿越到人治社会了,还要受这刀笔小吏的窝囊气,那不是白穿越了吗! 不重拳出击一次,都对不起朝廷发的腰刀! 古代这种人治社会也有一点好处,只要有理,哪怕行为过激,事后都可以找补。 王书吏正在假模假样的写写画画,心里琢磨着,这次是不是在府尹那里刷了一波印象分? 今年选拔吏员转官员时,自己能不能获得一个名额? 忽然眼角瞥见了一道寒光,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感到一股力量把右小臂压在了桌面上,随即又从右小臂传来了钻心的疼痛! 王书吏下意识低头看去,却见一柄钢刀砍在了右小臂上,刀刃深深嵌入了右臂骨肉中! 他的右臂已经完全不听使唤了,毛笔落在了桌上!除了钻心的疼痛,没有任何其他知觉了! 溅出来的血色染红了袖子,还流到了桌案的稿纸上。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五十三章 我就是要讨个说法 血光乍现,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同厅的其他几个吏员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纷纷发出了惊呼声音! 衙门的太平日子实在太久了,众人毫无心理准备,面对血色猝不及防,一时不知所措。 貌似疯血上头的白榆抽回了刀,一边再次劈砍,一边大叫道: “狗杂种!谁给你狗胆来刁难小爷!砍不死你!” 王书吏本来疼痛的差点昏过去,但看白榆再次举起了刀,一个激灵又吓得清醒了。 此时王书吏已经惊骇到头脑一片空白,全凭本能行动,强行站起来转身就要逃。 结果因为转身,肩背上又挨了一刀,同样传来剧烈的疼痛。 王书吏真实感受到了死亡的逼近,肾上腺素狂飙,用左臂抱着半断不断右臂,狂嚎着朝着门外夺命狂奔。 这时候,屋内其他人才真正反应过来,有个胆大的吏员奋力举起太师椅,狠狠的砸向白榆,把白榆阻挡了一下。 看着王书吏这时已经冲出了门外,白榆也就提着刀跟着冲了出去。 天下府州县衙门格局大同小异,最外面是大门和八字墙,过了大门和前院就是仪门。 从仪门开始,就进入了衙门的核心办公区域。 中间是一条甬道,衙门内设的六房分列在甬道两旁,而甬道的尽头就是衙门大堂。 大堂是本衙门开大会或者办理公开事务的地方,影视里常见的审案一般就在大堂。 当然衙门主官都另有后堂或者二堂,那里才是私人办公室,不对外公开的。 白榆追着王书吏,从礼房冲出来后,就看到王书吏玩命的向北边不远处的大堂狂奔。 大堂门口站着两排值堂皂役,各自手持水火棍。 突然看到半边身子血红的王书吏鬼哭狼嚎的跑过来,又看到后面还有个悬挂腰牌、打扮像是锦衣卫旗校的年轻人握着染血钢刀,正追着王书吏砍。 这帮值堂皂役都有点懵了,这是什么情况? 堂堂皇皇的三品大衙门重地里,怎么还上演街头斩人的戏码了? 都在中庭,礼房距离大堂非常近,一眨眼工夫王书吏就跑到了大堂门口,白榆也紧追不舍。 眼瞅着王书吏窜进了大堂里面,追到大堂台阶的白榆稍稍犹豫了一下。 一来大堂里面是什么情况,自己一无所知,二来门口有皂役把守。 如果自己就这样贸然冲上去,很有可能要吃亏啊。 追着斩人确实挺痛快的,但要是被打就不值当了。 为了壮胆和掩饰犹豫,还没拿定主意的白榆下意识狠狠挥舞了几下腰刀,还有几滴血甩了出去。 大堂门口的皂役面对挥舞的带血钢刀极为惊恐,不约而同的轰然散开! 沿着左右屋檐,一口气跑到了大堂东西两侧。 白榆:“......” 我靠!你们这么灵活的闪避,对得起你们的工食银么? 气氛都烘托到这了,不继续冲就对不住这么配合的龙套。 果然太平日子过久了,到处都踏马的是草台班子! 别无选择的白榆就只好提着钢刀,迈步跨入门户洞开的大堂。 却见里面有七八个官吏以正中大公案为轴心,或坐或站,仿佛正在开会的样子。 公案后面则坐着一位三品大员,不用猜就知道,肯定是人称大京兆的万府尹了。 至于王书吏,此时跌坐在公案下面,还抱着不知道断没断的右小臂,涕泪横流,哼哼唧唧的哭着。 再细看这帮开会官吏的脸色,没比刚才门口的皂役好多少,只是碍于官员体面,还能稳住不惊声叫嚷。 谁能想到,好端端的正开着会,忽然就被人拿刀堵在会议室了? 对视片刻,府衙官吏没一个先开口的,都怕成了出头鸟,莫名其妙的吃上一碗刀削面。 为了安全,白榆又向里面逼近几步,远离大堂门口。 然后先声夺人的大喊道:“我来此为府试报名!凭什么不给我登记?” 众官吏齐刷刷看向正中间的府尹,刚才王书吏来找府尹打“小报告”的情况,大家可都亲眼看到了。 别人一切都符合规定,就让人报名得了! 非要高高在上的整点幺蛾子,这不就碰上了狠茬子,真出事了吧? 这会儿府尹你老人家怎么又装起深沉了,不上去对着钢刀说几句? 白榆继续大声质问道:“我有本卫开出的结状,有县试成绩,参加府试天经地义!府衙为什么不许我直接报名?” 这个问题,府衙没人能正面回答。 老话说得好,有理走遍天下,白榆现在敢大闹,主要就是因为有理。 “我就是要讨个说法!难道满堂诸公,就没人能站出来,给我一个说法?” 坐在公案左边、可能是府丞的官员站了起来,开口道:“这位旗校将刀放下,有话好说!” 白榆问道:“你有什么说法?” 府丞只能昧着良心说:“想必都是经办吏员胡作非为!” 白榆反驳道:“可这位王书吏分明说,是奉了上司谕示。” 府丞看了眼还在装深沉的府尹,无奈的继续解释:“此乃经办吏员狐假虎威,故意胡扯!” “那我今天能不能报上名?”白榆说。 府丞忽然觉得,这位小旗校脑子可能不太好使。 他很想说一句:闹成这样,你报名还有什么意义? 府试是由府衙组织的,府试主考官就是万府尹本尊。 所以这位小旗校就算去参加府试,也不可能让你过关,何苦再多此一举? 白榆见府丞似乎走神了,不耐烦的再次喝问:“到底能不能报名?” 府丞很干脆的答道:“能报名!这就给你登记!” 白榆说:“现在把考票给我,我拿了就走人!” 几个吏员捧着花名册等档案在外面一通忙乎,又开具考票,去签押房用了印。 挨了两刀的王书吏不知何时昏了过去,但没人在意他。 白榆拿到考票,核实无误后,就朝着府衙一干官吏说:“本来很简单的事,偏生不好好办,非要逼着在下采取极端手段!” 然后晃晃悠悠的走出大堂,又沿着甬道,走向府衙外面。 这时钱千户出现在仪门,朝着白榆叫道:“阿榆收手吧!外面都是官军!” 白榆:“......” 钱长官你是来搞笑的吧?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五十四章 说出来你不信 仪门外面果然都是锦衣卫官军,不过气氛与府衙内部截然不同。 众人都在嘻嘻哈哈的,不像是来处理紧急事态的,反倒像是扎堆看热闹来的。 反正丢人的是府衙,他们这些锦衣卫官校有什么可着急的? 再说白小旗是锦衣卫自家人,现在看着也冷静下来了,又没有拿着刀砍自己人,完全没什么可紧张的。 说起来白小旗一人一刀,从六房砍到大堂,堵着府衙一干官员瑟瑟发抖,抛开是否违法乱纪不谈,似乎还挺给锦衣卫长脸的。 钱千户解下了白榆的腰刀,示意道:“先跟我走吧,然后再看怎么善后。” 白榆边走边说:“没什么好善后的,我与府衙已经谈判完了!他们要是不怕丢人,就继续掰扯!” 钱千户一针见血的说:“府衙先不说了,你还是想想怎么跟缇帅掰扯吧!” 这意思就是,怎么把缇帅陆炳糊弄过去才是正经。 走了一段路后,钱千户实在忍不住好奇心,主动搭话询问说:“你不是去府衙报名的吗?” 他只是接到消息说,有锦衣卫旗校在府衙里面动刀砍人,还劫持了府衙里所有堂官、佐贰官。 具体内情到底怎么回事,他还真不清楚。 白榆掏出考票晃了晃,回答说:“没错啊,我就是去府衙报名的。 你看看,入场考票都拿到了,顺利完成任务。” 钱千户拍了白榆一巴掌,“我是问你这个破烂考票吗?我是问你怎么就砍人了!” 白榆便回答说:“起源很简单,他们府衙上下串通,故意刁难我,不给我报名。 经过一番冷静思考后,我决定审慎的采用不理性的极端手段,维护自己的正当权益。” 只听白榆的话,钱千户都感觉自己快精神分裂了。 什么叫经过“冷静思考”后决定采取“不理性的极端手段”?还踏马的“审慎”? 你砍人见血时的状态,是介于冷静和冲动之间的测不准状态吗? 还是跟那些神汉巫婆似的,请神上身去砍人? 算了算了,谈心这种事还是交给缇帅去头疼吧。 到了西安门外皇墙西大街班房,钱千户将白榆关进临时禁室,又找了几个可靠亲信守着。 然后又告知说:“今晚你肯定不能回家了,我会派人去你家里通报一声,就说你今天值夜。” 白榆打量着禁室的环境,苦中作乐说:“实话实说,这里比我家里卧室都好。” 就下午这工夫,白小旗的名声开始飞速的在厂卫系统里传播,而且不可避免的,越传越离谱。 消息转了几手后,就成了小旗白某一人一刀,从府衙大门开始杀穿中路。 又在大堂门口大破数十皂役,刀尖舔血闯进大堂,逼得府衙几名官员一起下跪求饶。 外面纷扰暂时影响不到白榆,他躺在禁室内,打开AI助手,学习历史知识,倒也能自得其乐。 第二天大清早,白榆还在呼呼大睡,就被人强行叫醒了,拉到隔壁去。 锦衣卫大老板缇帅陆炳板着脸坐在交椅上,看到白榆就是一顿语言输出。 白榆狡辩说:“先前缇帅有谕令,要对在下的才华严格保密,不准泄露与外人,我也是遵令行事。” 陆炳叱道:“遵令行事?是我让你拿刀砍人的?” 白榆继续狡辩说:“府衙官吏一定要现场考校在下,这分明就是为难在下! 如果接受考校,就很容易就暴露才华,违反了缇帅的命令,但如果不接受考校,他们又不给报名! 所以在下别无他法,万般无奈就只能采用极端手段这个下策了!” 陆炳快被气笑了,“如果真想按我命令遮掩才华,那你又为何坚持参加科举考试?” 先前谈“合作”时,白榆坚持的约法三章就是要参加科举,而陆炳一直想打消掉。 白榆胸有成竹的说:“所有人都会认为,在下是靠着关系,走了后门考过的,自然不用担心暴露自身才华。” 陆炳无语,好像确实有那么一丢丢歪理。 就说现在别人知道了白榆已经考过县试,也全都认为是靠关系过的。 白榆就趁热打铁说:“说出来缇帅可能不信,在下就是看准了府尹万宷是严党铁杆,所以才会直接冲锋陷阵! 如果事态彻底闹大,产生了我和京兆尹兑子效果,对我方来说就是稳赚不赔,对严党却是重大打击! 所以我就是为了坚决打击严党,才如此不顾自身安危!” 陆炳:“......” 这段心路编的很好,但不要再继续编了! 你就是一个小兵,能不能别总是瞎几把带党争的节奏了? 于是陆炳放弃了谈心的想法,这白榆不愧是善于舞文弄墨的快枪手,似乎有一百种理由借口等着自己。 然后就告诉说:“今日上午,会有法司官员来审问你,你自己看着答话吧!” 白榆有点疑惑的问道:“怎么又是别家法司来审? 我们锦衣卫不是有北镇抚司理刑厅和诏狱么?就不能让自家人来审我?” 陆炳很明白清楚的回答说:“诏狱你不配。” 白榆叹口气说:“缇帅放心!就算是别家法司,在下也会认真指导他们应该如何正确宣判。” 陆炳骂骂咧咧的走了,一个待审“罪犯”说要指导法官如何审判,这是脑子正常的人所能说出的话吗? 他现在宁愿白榆狠狠被判刑,吃点苦头,然后再去费劲捞人! 回到西苑,前往永寿宫的路上,陆炳看到一个年近半百的独眼老胖子和顺天府尹万宷站在太液池的水边谈话。 独眼老胖子一眼就看到路过的陆炳,愤怒的质问道:“你没完没了是吧?你是不是又想开战?” 陆炳却先对万府尹责问说:“好端端的你惹他干什么?” 万府尹也不肯丢了脸面,“不过是一个旗校而已,惹他又有什么问题?” 陆炳冷哼道:“那你就受着后果吧!我是没意见!” 独眼老胖子又插话叫道:“陆太保!有本事正面放马过来,别总是用一个小卒子耍阴招!” 陆炳回答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都是他自作主张。” 独眼老胖子完全不信,“真是一派胡言!” “不信拉倒!”话不投机半句多,陆炳甩手离开。 看着陆炳的背影,独眼老胖子陷入了沉思。 万府尹问道:“小阁老何所思?” 严世蕃皱着眉头说:“近一二月,陆炳找到了一个好枪手,屡屡让圣上称心,使得我们父子落了下风。 这次我父子推胡宗宪出任兵部大司马失败,就有圣眷不及过往的因素。 但我却始终查不到这枪手是谁,也没见陆炳最近结识了什么新人,真是奇哉怪也。” 万宷答话道:“有没有可能,这个人在锦衣卫内部,与陆炳通过专用渠道联系沟通,所以我们这些外人无法觉察?” 严世蕃还是不信,“不太可能,锦衣卫那种环境,怎么可能培育出这样当世顶尖的文学大笔?” 随后严世蕃再次陷入沉思,那个文学大笔杆子到底藏在哪?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五十五章 定罪名 送走陆炳后,白榆又等了一个时辰,对钱千户说:“忽然感觉少了点什么。” 钱千户疑惑的说:“什么意思?” 白榆叹道:“先前每当我出点事情,那位陆白衣就跳出来上窜下跳。 这次却没见到她的人影,忽然感觉还挺奇怪的。” 钱千户直言不讳的点评说:“你是不是贱?” 又等了半个时辰,就听到屋外车马喧喧,钱千户立刻说:“法司来了!” 已经在班房设置了临时公堂,然后押了白榆去听审。 进去后抬眼一看,居然都是老熟人,比如坐在正中的就是那位负责巡视西城的魏御史。 上次赛玉诬陷自己时,就是这魏御史出面协助赛玉,所幸被自己更先进的版本经验化解了。 白榆好奇的问道:“我这案子发生在北城,应该是北城御史来审吧? 为何却是阁下这西城御史在此?这是否涉嫌司法不公?或者是有人干涉司法?” 张口就是司法不公、干涉司法,一看就是老上访员了。 魏御史黑着脸,回答说:“前天本察院刚调换到北城!” 原本他与白小旗在西城街头混,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为避免尴尬,才申请调换到北城了。 没想到,才上任一两天,又踏马的要审白小旗了! 白榆也乐了,回应说:“那可真是巧了,真是在下三生有幸。” 魏御史心里骂骂咧咧,应该是三生作恶,审案才会又碰到白小旗! 从上次就能看出来,此人极为善于诡辩和带节奏,非常难以应付! 就拿上次来说,审到最后,预设的“逼奸”居然成了“互殴”,自己也成了业界笑柄! 魏御史不是没想着趁机报复和找回场子,但白榆这次占着很大的理,肯定很难搞! 弄不好就是各打五十大板,然后各找各妈。 除了魏御史以外,还有东厂的人在旁边坐听。 因为涉及到锦衣卫旗校,负责监督锦衣卫的东厂就得派人出面旁听。 白榆与魏御史打完招呼,又对着东厂派来旁听的人说: “陆大公子啊你还是来了,你能算是东厂的人吗?” 陆白衣一本正经的斥责道:“公堂之上,不许叙旧!本人跟你不熟!” 又对魏御史催促说:“赶紧开始吧!我倒要看看,他这次还能不能逃脱法网!” 魏御史也不想磨蹭,就打开案卷,与白榆先开始核实事情的过程。 在昨天下午,他就已经去府衙实地勘察过了,今天主要就是用白榆的供词来对证。 当然在一些细节上,难免会出现各说各话的情况,只能暂且记录。 感觉把过程还原的差不多了,魏御史就重重的拍下惊堂木,先声夺人的大喝道:“白榆!你知罪否?” 白榆眼神清澈的问道:“斗胆求教,不知御史老爷认定了在下所犯何罪?” 魏御史立刻开始指控:“持械伤人致残、扰乱衙署重地、勒逼威胁官员......共计三项主要罪名!” 白榆的眼神不再清澈,变得讥诮起来,“你这法司到底会不会审案?” 魏御史克制住情绪,冷静的说:“本察院质素如何,不劳你关心。你只需说是否认罪。” 白榆像是上课一样说:“我大明司法讲究两个字,分别是情和理。 审判要做到情理交融、既合情又合理,这里面尤其要注意做到情有可原,不能只看表面现象,要多体谅罪犯的动机......” 魏御史打断了白榆,讽刺道:“都是陈词滥调,不需要你来教课! 本察院现在只问你,是否认罪?” 白榆叹了口气,回应道:“既然老段子你不爱听,那我就说段新的。” 陆白衣差点没忍住,当场笑出声来。 不知为什么,明明就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觉得很可乐。 魏御史抬高了声调,近乎大吼的喝道:“别废话了!就说认罪还是不认罪!” 屡屡被打断的白榆也怒了,“御史老爷你连罪名都定的不对,让我怎么认?” 魏御史驳斥道:“胡言乱语!罪名哪里不对?难道你没有持械伤人致残、扰乱衙署重地、威胁勒逼官员?” 白榆振臂高呼道:“我的罪名只有一项,那就是兵变!其他都是欲加之罪!” 魏御史:“......” 你自己听听,你这像是正常人说的话吗?兵变是什么鬼? 代表东厂旁听的陆白衣、看管罪犯的钱千户、还有负责记录的书办,公堂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心里都冒出了一大堆问号。 陆白衣一向觉得,自己在抽象方面已经天下无敌了,没想到世间还有白榆这种新高峰。 魏御史回过神来,斥道:“真是失心疯了,越说越荒谬!” 白榆直接问道:“比如说前些年,大同镇那边有军士被官员苛虐,又短少了钱粮。 然后军士因为这些不公而群体哗变,绑了将官,又冲击巡抚察院和围困巡抚,这算不算兵变?” 魏御史答道:“这当然算是兵变!” 白榆紧接着连续两个反问三连:“那么锦衣卫是不是军卫?我们白家是不是军户?我是不是代替父亲服役的正军? 那我这个军丁是不是在府衙遭遇不公?然后我是不是持武器奋起反抗?我是不是同样也冲击相关衙署,并围困了本处主管官员?” 最后白榆一个大总结:“那么我不禁要问,我昨日的行为模式与所举例的大同兵变有本质区别吗?” 魏御史脑子被一连串反问绕懵了,下意识的驳斥道:“你一个人犯罪,扯什么兵变?” 白榆振振有词的质问说:“哪条律法和诏旨也没规定过,必须多少人才能算兵变啊,我一名军丁发动哗变又怎么了? 总而言之,我真正的罪名是兵变,你这个做法司的不要连罪名都弄错了!” 魏御史:“......” 卧槽尼玛!就知道今天会出幺蛾子! 真踏马的见鬼,这该怎么辩驳? 已经能想象到,如果今天判白榆一个兵变罪名,只怕又要被钉在司法界耻辱柱上了! 上次的“逼奸”变成“互殴”,已经很耻辱了,而这次比上次还离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公堂陷入了暂时的寂静时,陆白衣实在忍不住了,不顾场合的仰头放声大笑。 一个人的兵变,真是抽象里的抽象! (二十四小时八章,算爆更了吧?请大家多多支持!)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五十六章 为了公平与正义 在陆白衣的笑声里,魏御史重重的拍案,对陆白衣喝道:“肃静!不得扰乱公堂!” 自知失态的陆白衣收起了笑声,抬手示意魏御史继续审案。 而后魏御史深深吸了一口气,作了一番心理建设,才又对白榆开口说: “天下岂有嫌犯自拟罪名之理?有资格拟定罪名的是本察院,而不是你这个嫌犯!” 白榆语重心长的回答说:“其实都是为了你好啊!御史老爷你说的那些罪名根本站不住脚,在下好心帮你研判案件,你怎得还不领情?” 魏御史只觉得太阳穴扑通扑通的跳,不知为什么,这白某人似乎每句话都有让他血压上升的魔力。 “东拉西扯没有用,本察院只问你是否认罪!如果仍然不正面回答,真以为本察院不敢对你上刑么?” 白榆就答话说:“我可以认罪,但是在我认罪之前,还是有几句话要说,说完了再认也行。 想必堂堂的法司老爷,不至于害怕我这嫌犯自辩吧?不然如何保证公正?” 魏御史道:“那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 白榆就又说:“我举个案例,如果某人令尊被人欺辱陷入危急,而此人为了父亲冲上去打伤他人。 按照我大明当今的判例,这种案子应该怎么宣判?” 魏御史毫不犹豫的说:“百善孝为先,此人应当无罪,免于处罚,以彰显孝义,引导人心!” 白榆说:“那不就得了,我这案子不就是同样道理?” 魏御史忍无可忍的骂道:“你有个屁道理!” 在旁边名为监听,实为现场看乐子的陆白衣开口道:“让他说,公堂上还能不让人说话了?” 白榆就继续说:“就算在下持械伤人、冲击衙署、围困官员,难道府衙官吏就没有一点点过错吗?” 魏御史带着点偏袒立场回答说:“据本察院所知,那王书吏一来没有索要钱物,称不上敲诈勒索,并非图财。 二来与你过往无冤无仇,也不是为了报复。” 白榆非常赞同:“御史老爷说的非常对,他们并非图财,也非报复!” 随即话头一转:“所以在下想了一天一夜也没想明白,府衙官吏在科举报名问题上刁难在下,究竟算是什么行为? 想来想去,就只能定性为科举不公了!” 魏御史下意识的反对说:“只是报名而已,说科举不公太夸大其词了。” 白榆高声驳斥道:“无缘无故就阻碍考生正常报名,这不是科举不公又是什么? 连考场都不让进,这比在考场和判卷中徇私舞弊的性质更恶劣! 难道御史老爷你敢在这里说,衙门官吏可以随意阻止任何正常报名?” 这话魏御史当然不敢说了,如果今天敢这样说,明天就会被弹劾下台。 白榆紧接着就自我定性说:“那么在下持械伤人、冲击衙署、围困官员等等所谓罪行,其实就是反抗科举不公。 参照前面的因为救父亲而伤人的案例,在明确大义的前提下,是不是应该免于处罚?” 又听到“免于处罚”,一直在为“司法界耻辱”而焦虑的魏御史头都大了。 他本能的就反驳说:“考试报名焉能与纲常孝道这样的大义相比?” 白榆像是被人踩了脸,急了眼似的,大声说:“御史老爷竟然也满口胡言!难道科举考试还不神圣? 科举考试乃是国家抡才大典,朝廷用人之根基! 同样也是天下千千万万读书人心中的一道光,是千千万万读书人的信仰和出路! 魏御史!你也是两榜进士出身,你也享受过科举的荣光,怎敢在此口出狂悖之言!” 看白榆的愤激样子,活像是一个信仰被践踏了的狂信徒似的。 而真正读书人出身的魏御史,此刻却一个字也不敢反驳。 于是白榆又趁机主动开始做总结陈词了。 “总而言之,在下是为了科举公平与正义而出手啊,同时又没有超出必要界限和造成严重后果,应当免于处罚! 如此才能凝聚天下士心,彰示朝廷对科举的重视和对公平的维护! 如果御史老爷你胡乱判罚我,你考虑过社会影响吗? 京城可是聚集着天下最多的不得志读书人,你考虑过他们的感受吗?” 白榆越说越顺溜,节奏飞起,“如果今天敢按你那些罪名判罚,我就去敲登闻鼓,告御状! 不只是为了我个人,还是为了公平与正义! 我会告你魏御史纵容科举不公,包庇破坏科举之人,无视考生正当权益,动摇国家之根基!” 听着被反扣了一口又一口的黑锅,魏御史破防大怒,“你当登闻鼓是你家开的?” 白榆顶回去说:“我敢去敲,你敢去应吗!” 魏御史怒气冲冲的摘下官帽,狠狠摔在公案上,喝道: “本察院今天拼着官职不要,拼着身败名裂,也要先重判了你再说!” 卧槽!白榆大吃一惊,怎么还能鱼死网破了呢?还有没有一点为官的涵养了? 随即白榆连忙叫道:“不至于!不至于!兵变,还有兵变罪名可用!” 代表东厂负责监听的陆白衣觉得这法庭实在不像话,太草台班子了。 她不得不出面打圆场道:“兵变怎么说?” 白榆解释说:“咱们吃皇粮的,如果犯了事,罪名可分私罪和公罪。 如果是兵变,就要先按公罪来论,处理起来无非就是招抚和围剿两种路子。 按照往常的惯例,对于那些起因遭受不公、没有造成严重后果、没有波及其他地方、没有反叛意图的兵变,朝廷一向是安抚为主,这是我大明朝廷以人为本的仁政。” 说到这里,白榆又指了指自己,“在下完全符合各项招抚条件,而且在下闹的是衙署,不涉及任何民间百姓,正适合公对公。 那么现在情况应该是,魏御史代表朝廷招抚兵变军丁,也就是我。 我话讲完,谁赞...啊不,御史老爷你看着办,自己选择如何判决吧。” 扯皮扯到现在,魏御史在事实上已经被白榆强塞了几种选择。 要么坚持按个人犯罪的路数,偏袒府衙官吏,强行判罚白榆,当然也可以判白榆情有可原免于处罚。 他白榆肯定会高举科举公平的政治正确大旗,如果不服就继续反抗,把事情摆在明面上闹到底。 要么就是按照对待“群体性事件”的路数,不视为犯罪,以安抚和化解为主,他白榆也就此息事宁人。 魏御史只觉得脑子乱糟糟的,拍案道:“今日到此为止,择日再判!” 到底前生造了多少孽,才会让自己今生审白榆的案子啊!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五十七章 阎家该破产了(上) 白榆见魏御史居然连今天当庭宣判的胆量都没有,就忍不住催促道: “御史老爷你尽量快些判,别影响我府试。” 魏御史愕然,也产生了一个灵魂拷问,“你都这样了,还想着府试?” 白榆非常理直气壮的说:“我为什么不能想着府试? 如果府试不让我考过,那就是打击报复,那就是科举不公!” 屋里众人都被雷得里焦外嫩,就算你是这样想的,但公开喊出来好吗? 还是说,你要直接把府试变成明牌? 于是钱千户忽然理解了,为什么白榆一言不合就拔刀砍人。 反正顺天府府尹是万宷这种严党铁杆,正常考试肯定考不过,干脆就搞大事,这太符合白榆的调性了。 就像是县试之前一样,故意掀起了清查白莲教的大案,然后去威胁知县。 在白榆身上,钱千户真是重新认识了一下“游戏人生”这个词的含义。 到了外面,钱千户就对白榆说:“审也审过了,就不关闭你了,你回家去吧!” 白榆诧异的反问道:“我还是个嫌犯,你就放我走?你不怕我逃走吗?” 钱千户不耐烦的说:“走吧走吧!你要敢逃我就认了!我也懒得看管你了!” 白榆只能说,在号称讲究法治的五百年后,世界上还到处都是草台班子,更别说古代人治社会了。 临走前,又有个老校尉凑过来说:“白旗长!你托我办的事情,有了些眉目。 昨日在那茶舍听了一天说书,以后不要再托我去办这么无聊的事情了。” 白榆哈哈笑道:“辛苦老兄!等我赚到了好处,必有重谢!” 等回到阔别一日的大杂院,白榆就发现,邻居们都在注视自己,但目光却又很躲闪,感觉怪怪的。 白榆没太在意,但他来到前院东厢房自家时,却见夏大正在门外站着。 白榆好奇的问道:“你为什么在外面站着?” 夏大指了指屋内,答道:“你家对门的阎先生过来了,正在里面说话,不许我旁听。” 白榆走到门边上,恰好就听到屋内传来老阎的声音。 “院内有人昨日亲眼看到,你家小子犯了事,在街上被官校捉拿押解! 真想不到,我们院中竟然出了个罪犯!” 而后又听到白爹说:“关你屁事!” 但阎先生特意跑过来说,肯定还有小算盘,“我拿倒座房两间来换你家两间屋如何?” 在整个大杂院中,倒座房肯定是位置最差的房间,而且还是李老头家为了凑合住的自建房,质量也差。 想用两间倒座房来换白家两间前院厢房,那真是脸皮厚到一定程度了。 白爹此时下不了炕,提不动铁叉,只能无能狂怒的骂道:“滚!” 阎先生又道:“老白!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小心我在全院大会上说道你们家!” 白榆真是没想到,这老阎如此贪心,居然又把主意打到了自家头上。 同时又怕老爹被气噶了,影响自己的个人发展,毕竟这年头死了父母后要守制三年。 于是赶紧挑起门帘,走了进去后,对阎先生道:“我家的事情,不劳你关心了!” 阎先生吃了一惊,昨日明明有人看到白榆被一大批官校抓走了,似乎犯了很严重的事情,怎么今天就出来了? 他又瞥了眼白榆腰间,发现白榆的腰刀、腰牌都不见了。 这应该是被开除了?于是阎先生心头大定,这波优势在我,今晚就开全院大会施压! 等阎先生出去后,白爹急忙问道:“你的腰刀和腰牌呢?” 白榆不愿意让父亲瞎操心,随口回答说:“昨日办差出了点事故,家什都暂时被长官收留了。不过没什么大事,马上就发还了。” “真没大事?”白爹疑惑的说:“他们都说你被官军抓了。” 白榆反问道:“如果有什么大事,长官能这么快放我回家么?” “这倒也是。”白爹暂且放心了。 随即他又很生气的对白榆质问道:“说!你是不是在扮猪吃虎、欲擒故纵?” 白榆差点笑出声来,“你这词还挺时髦。” 但白爹一点都不开心,“说正经的,你什么时候能把老阎干掉? 不然我天天在炕上躺着,躲又躲不开,只怕被恶心的活不到伤好了!” 白榆颇为意外,“我这么深藏的心机,都被你看出来了?” 白爹指责道:“你是不是话本小说看多了,这套先抑后扬的把戏要拖到什么时候?” 白榆躲不开这话题,就回答说: “我是为了咱家名声着想啊!所以要等待时机成熟,才好动手,这叫师出有名。 不然没有足够正当理由,强行灭了阎家,传开后都说我家欺压老阎,那咱家名声就坏了。” 白爹已经烦透了老阎,拍着炕头叫道:“我不要名声,我只要对面的西厢房!” “行吧行吧。”白榆叹口气,“天热了,也该让阎家破产了。” 想起以后的好处,白榆又发自内心的对父亲说:“我也受够和你挤在一起了,有了女人都领不回来。” “女人?”白爹很敏感的抓住了关键词,“什么女人?” 白榆连忙否认说:“没有!我只是假设有了女人而已。” 黄昏时候,在阎先生的强烈要求下,全院大会又召开了。 在王太公和一干邻居面前,阎先生侃侃而谈道: “白家榆哥儿昨日犯了事被抓,我认为,白家有必要如实向我等邻里报告情况。 不但要将前因后果都讲述明白了,我们邻居也该有所作为。” 夏大叫道:“那是白家的私事,与我等邻居何干?我等又不是管事的官府!” 阎先生呵斥道:“此乃愚蠢无知之言!同在大院内,白家犯事怎么就与我们无关? 其一,我们需要知道,白家犯事是否对我们产生危险,我们应该知情! 其二,我们要确保和避免被连累!毕竟有的时候,官府会行邻里连坐之法,同在一个大院内,怎能不受影响?” 众邻居交头接耳议论着,有几个人纷纷赞同道:“阎先生说得有道理!” 白榆也不得不承认,阎先生不愧是读过几天书的,这口才和话术都没毛病。 在大院内算是断崖式领先,如果不算自己的话。 只有夏大还在努力进行驳斥,“老阎你说的这些,还不都是你自己臆想的!榆哥儿说过,这叫受迫害妄想!” 阎先生立刻就答话道:“怎么就是臆想了?今天上午,还有人找到我,仔细打听榆哥儿的事情! 难道这不是因为榆哥儿在外面惹了事,才被人找上来的?我是不是受了牵连?” 这句顿时引起了白榆的警觉,他推开夏大,亲自上前问道:“是谁找到你?问你什么了?”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五十八章 阎家该破产了(下) 白榆一直在院内低调,不讲自己在外面的情况,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院内这帮人都知道自己的过去的“底细”。 生怕内外“对账”,引发什么不可预测的风险。果然还是有人找到了大杂院邻居,打听自己的底细。 当然这也是迟早的事情,白榆最关心的就是,这次是哪方面的人前来打探。 阎先生为了增加自己的说服力,也没必要隐瞒什么,就回答说: “确实有几个人堵住了我,气势汹汹的看样子都是公门人或者官军。 他们主要打听的事情,就是你当年在社学的学业。 我也如实告诉他们,说你在社学只上了三个月,就因为顽劣不堪造就而退学了!” 白榆心里仍然十分疑惑,到底是谁在打听自己,而且还是自己的学业情况? 从阎先生的话里,根本猜不出是何方人马这么闲的蛋疼,连自己的社学成绩都要打探。 就好比是上辈子已经成为打工人了,却有人跑回老家打听小学成绩。 太祖高皇帝开国时,曾推行过官办社学,作为民间底层识字启蒙的地方,后来逐渐废弛。 在嘉靖朝初年,嘉靖皇帝还不是万寿帝君的时候,也曾经励精图治了一番,在京城各坊又恢复了一批社学,以彰显天子脚下文教。 白榆原身十来岁的时候,就在附近的阜财坊社学上过三个月的学,而阎先生就在这个社学当儒师。 不过在记忆中检索了一下后,白榆就发现了自己退学的真相。 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白榆立刻指着阎先生,起手就开骂道: “老阎!当初只因为中秋节的节礼比别人少了一分,我才被你另寻口赶出社学! 你这样的败类,竟然也有脸说我顽劣不堪造就?” 被当众揭短,阎先生有点恼羞成怒,反手就指责道: “好歹我也是教你识过字的,你连尊师重道的道理也不懂? 有辱斯文!真是有辱斯文!没有教养的东西!” 白榆跟着开启了狂喷模式:“怎么也得是秀才,才能称得上‘斯文’二字,你这个老童生也配? 官府只是看你年老可怜,才许你穿青衿,在社学当启蒙儒师,糊弄几口饭吃而已! 你是什么底色院中不知道?在我们面前,就别装斯文了,你真不配!” 阎先生好歹也是在社学教人识字的,邻里一般都敬让三分,从没有被这么踩着脸输出过。 所以此时阎先生真是被气到了,浑身直哆嗦,亏得自家儿子文哥儿扶住了,才勉强能站稳。 “畜生!小畜生!”阎先生也不顾体面,直接开骂。 白榆立即像是个第三方似的,对邻居们进行现场解说: “大家都看到了啊,老阎多年来一直在算计我,现在又还在辱骂我! 我们家和阎家算是结仇了啊,已经没有任何邻里情份了!” 周围众邻居听得目瞪口呆,怎么画风猛变,突然就毫不留脸面的撕逼了? 这时代还是要讲究“与邻为善”的,直接当面撕破脸的事情确实很少见。 看着父亲气成这样,阎家大郎阎文不可能坐视不理,又冲了上来,就想对白榆动手。 随即体格更壮的夏大挡在白榆面前,按住了阎文。 白榆立刻又继续对众人解说:“大家又都看到了啊!阎家还想动手打人,这仇已经更深了! 当年赶我出社学,上个月强迫未成年的我代替他家儿子服徭役,这个月强占我亲爱的李老伯的房产,现在又开始图谋我家! 一桩桩一件件,我和老阎这仇恨化解不了,一点都化解不了! 众亲邻要为我作证,如果阎家遇到了什么事情,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啊,对了,这叫勿谓言之不预也!” 有聪明人就觉察出来了,榆哥儿这语气怪怪的,好像笃定阎家一定会倒霉,提前撇清自己似的。 看着今天全院大会成了闹剧,本院的首户王太公忍无可忍,提起拐杖重重敲了敲地面,喝道:“够了!成何体统!说正题!” 阎先生从红温中稍微清醒过来,极力叫道:“白榆在外面犯了事,有可能连累全院,所以白家要给全院一个交代!” 白榆回应道:“好!这可是你亲自说的!给全院一个交代!” 众人十分疑惑,白榆这到底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怎么完全不抵抗? 正当这时候,有几个陌生的大汉走进了院落。 还不等院内众人询问,为首的大汉就已经亮着腰牌,报出了来历。 “锦衣卫缉事官校办事!都不许动!” 对底层民众而言,锦衣卫缉事官校的名头与凶神恶鬼也差不多,众人当即就噤若寒蝉。 为首官校又大声问道:“谁是阎文?就是在阜成门大街春来茶舍里,给说书人胡墨当学徒的那个!” 院内众人齐刷刷地看向阎家父子,先前都知道,阎先生给县试失败的儿子找了个生计,跟着一位说书人学说书。 看着多年老伙计家里要出事,本院首户王太公壮着胆子问道:“惹了何事?” 官校们不由分说,上前就按住阎文阎大郎,又拿牛皮绳绑了。 而为首官校则简单给了个说法:“说书人胡墨肆意传谣,诽谤圣君,所有徒弟一并连坐!” 这突如其来的情况让院内众人一片哗然,连说书也有这么大风险吗? 还是说,阎家大郎拜的那个师傅是傻子,还敢公开非议皇帝? 虽然心里都疑惑不解,但众人没有敢多嘴的,唯恐惹祸上身,被锦衣卫盯上可不是闹着玩的。 唯独白榆排众而出,对着官校们问道:“到底怎么个传谣?” 那官校“嘿嘿”笑了笑,回答说:“那就叫你们做个明白鬼! 胡墨在说书时,为制造噱头,公然用‘嘉靖嘉靖,家家皆净’这句做段子,学徒都在下面带动听众叫好,抓他真不冤!” 说完后,官校们就拖着连大呼小叫都不敢的阎大郎走了。 再看阎先生,已经瘫坐在地上,双目无神,灵魂被抽离了似的。 看起来阎先生这回遭受的打击确实很大,完全不复先前全院第一文化人的神采。 见多识广的王太公在旁边帮着分析说:“这帮吃人不吐骨头的官校多半只为图财! 老阎你别愣着了,赶紧想法子筹钱才是,早点救人还能少受些罪!” 其他人心有戚戚然,也跟着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又有人道:“在亲戚那边见过类似的事情,怎么也得要一二十两打点!” 听到这个钱财数目,阎先生顿时从昏沉中活了过来,拍着地面叫道:“我家哪有这许多钱!杀了我也拿不出来!” 一二十两对他们而言,绝对称得上一大笔巨款了。能拿出如此多现银的人,也不会住在这种大杂院了。 这种事情,真是谁遇到谁倒霉,底层穷人摊上大官司,卖房卖地倾家荡产都是常见。 可以预见,老阎家就算把大郎救回来,也大概率要破产了。 大杂院里众人一时间都不知说什么好,更多的是小人物面对强权时的无力感。 只有白榆大声的自言自语道:“按照老阎的说法,文哥儿犯了事,不会连累到全院吧? 尤其是传谣和诽谤这种人传人的罪过,很容易就让同院的邻居连坐啊!” 随后转头就叫道:“老阎!你家犯了事,必须给全院一个交代!这是你刚说的!” 王太公不忍心见到多年老伙计下场凄惨,连忙解围道:“榆哥儿你也少说几句!” 白榆冷笑着说:“那你又有什么道理?” 王太公又对其他人劝道:“老阎也是大家几十年的老邻居了,如今遭了难,大家不妨一起搭把手,帮着老阎度过难关。 咱们同在一个大院内,总要抱团取暖,不能太过于自私。” 白榆上前一步,直接对王太公斥责道:“我和阎家是什么关系,我刚才已经说的清清楚楚了! 先前老阎一直算计别人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个老太公出来说话,这时候装什么公道?” “那你到底想怎样?”王太公也被气着了,反问道。 白榆没搭理王太公,只环视众人喝道:“老阎是我白家的仇家!谁敢帮老阎,就等同于与我白家结仇。 我的话放在这里,你们自己掂量着办,勿谓言之不预也!” 王太公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睁着老眼,失声叫道:“是你,一定是你!” 大部分人可能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到王太公继续叫道:“整治阎家的幕后元凶就是你!” 白榆很敷衍的三连回应:“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听到王太公的话,整个大杂院众人的心头,好像被重重的锤了一记! 他们在外面见了锦衣卫缉事官校,只会唯唯诺诺,不敢有任何冒犯。 但他们在白榆面前,好像一直没太把白榆当回事,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小混球的刻板印象又根深蒂固。 可是现在细想起来,榆哥儿现在好像也是个锦衣卫官校啊! 从本质上说,白榆和那些凶神恶煞的官校是同一种人! 他们和“恶狼”共同生活在一个大院内,却一直都集体忽略了“恶狼”的存在。 这叫什么?灯下黑?幸运的是,不长眼的倒霉蛋的是老阎家。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五十九章 街头偶遇 众人在脑子里重新构建白榆形象的时候,阎先生突然跳了起来,大叫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白家小子只不过是刚替职没几天的小小校尉,哪有本事如此为所欲为! 一定是故意虚张声势,诈唬我等!我从前见过类似的案例,专有假冒缉事官校骗财的!” 作为白家几十年的老邻居,阎先生打心底不敢相信或者不愿意相信,白榆成为了有能力吃人的“恶狼”这个事实。 白榆回应道:“阎先生说得很对!亲邻们不要人云亦云、以讹传讹!不信谣,不传谣!” 这场全院大会,就在众人感觉三观被颠覆中草草结束了。 到了第二天,白榆对夏大说:“从今日起,你就跟着我去上直,开始熟悉各方面的情况。 当然,你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保护我的安全。” 主要是白榆的刀具都被没收了,出门失去了安全感,所以就带着夏大给自己壮胆。 不过以夏大这个临时工身份,官方肯定不给配发武器。 白榆又问道:“你可有什么趁手的什物,关键时候能用来当武器的?” 夏大回答说:“我过去就是做轿夫的,或许有几把子力气,可哪有什么趁手家什。” 白榆叹口气道:“想起我家中有祖传铁叉,你先装备上吧。” 虽然看起来不那么正规,但有总比没有强,还是安全最重要。 于是夏大就扛着铁叉,跟在白榆后面,一直来到西安门外。 虽然白榆被暂停了职务,但每天总要来报个到,表示自己没有逃走。 正好钱千户也刚到,看着手握铁叉的夏大,忍不住对白榆说:“你手下人的样子挺别致啊。” 白榆答话说:“让见笑了!只是为了防身而已。” 钱千户无奈的说:“你真是虑了,谁会在这个时候公开加害你?” 白榆却答道:“在下担心的不是被当众加害,而是害怕被人绑了送到外地去,然后再说我畏罪潜逃。” 钱千户忍不住吐槽:“你怎么想到这些的?就凭你这个谨慎劲,我相信你一定能长命百岁!” 白榆说:“长官敢保证,以严鹄之流人物的人品,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吗? 我在西院胡同差点被陷害的事情,长官这么快就忘了?” 正说着话,就有缇帅陆炳的札子从西苑送过来了,里面又有题目,显然是派活来了。 白榆和钱千户赶紧找了个没有外人的空房,还是老规矩,白榆口述诗文,钱千户负责提笔记录。 然后就由钱千户专门送到西安门,自有人负责接收。 由此钱千户可以确定,缇帅目前还是离不开白榆这个枪手。 无论白榆是校尉还是小旗,或者在哪里上直,其实都是兼职,当枪手才是白榆的本职工作。 估计今天已经没事了,白榆就打算告辞。 刚走到大街上,就有几匹马擦着白榆身边呼啸而过,白榆感觉挺危险,就狠狠骂了几句。 在外地这种街头纵马的情况或许屡见不鲜,随便一个本地豪强子弟都敢。 但在京师,这种情况反而不多,因为京师权贵太多了,纵马狂飙说不定就碰上了惹不起的人物。 尤其是这里是西安门外,很多高等级权贵都住在附近。 而且在京师街头特别讲究礼法,互相遇上了,谁先谁后,谁给谁避道都是有讲究的。 很多时候仅仅因为避道礼节,两人就能结仇,更不要说纵马这种事情了,非常容易在无形中得罪人。 白榆刚骂完,就看到已经跑到前面的白色高头大马勒住了,并且回转。 “你刚才是不是在骂我?”马上的白袍年轻人指着白榆问道。 白榆这才认出来,马上的骑手原来是陆白衣。 刚才他心里还在奇怪,谁家纨绔子弟这么不懂事。原来是陆白衣,那就不用大惊小怪了。 以陆白衣的抽象,做出什么举动都不意外。 白榆甚至怀疑,如果她不是缇帅陆炳侄女,同时又是一号太监黄锦的干女儿,只怕早被人打死了。 “你不要莫须有!我好端端在路上走着,根本就没有说话!”白榆回答说。 陆白衣很敏感的说:“我刚才回头时,分明看见你的嘴巴在说着什么,大概就是不干不净的话!” 白榆说了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转身就要离开。 陆白衣却又打马上前,拦住了白榆,邀请道:“我等正要去西直门外高梁河踏青,一起去啊!” 京城这地方游春踏青没多少去处,西直门外算是最热门的地方,近处有高梁河畔,稍远点有海甸。 白榆想也不想,干脆利落的拒绝了,“不去!” 陆白衣瞪着大眼睛,难以置信的质问道:“我前天还帮你说话,今天好心邀你同行,你一点面子都不给?” 白榆振振有词的说:“我现在是等待判词的嫌犯,你诓我出城是什么意思? 焉知是不是先忽悠我出了城,然后就顺势给我安上一个畏罪潜逃的罪名?” 陆白衣气得牙痒痒,抬手就是一鞭子抽向白榆,但是被白榆灵活的躲开了。 “混账东西!你竟敢如此看我!”陆白衣大骂道。 白榆站的稍微远点,高声道:“在下真不敢出城,确实无法奉陪了!” 陆白衣又道:“我吃饱撑着要害你!只不过是需要你同行帮忙!” 不过现在陆白衣也算摸透了白榆的性情,知道空口白牙的讲大道理没用。 所以她直接掏出一个银锭,“听说你极度缺钱?今天肯帮我,这锭银子就是你的! 而且这次审判,我三天内帮你搞定判词,让你顺利参加府试!” 自穿越以来,白榆没见过这么完整的银锭,立刻动心了。 不过他还是十分疑惑的说:“你这样的人,有什么能需要我帮忙的?” 陆白衣回答说:“也没什么,就是发挥你的才华,帮我阻止一帮子狂蜂浪蝶。” 白榆震惊了,直接吐槽道:“听你这意思,你要用我作为挡箭牌?这个剧情是不是有点俗?” 陆白衣大怒道:“滚!谁需要你当挡箭牌?只是让你帮我搞定一个美人,阻挡其他男人!” 白榆:“......” 这陆白衣别看抽象,原来她的版本也很先进啊。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六十章 办法总比困难多 白榆害怕自己误解了什么,就仔细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搞定美人有很多种方式,你具体指的是哪一种?” 陆白衣毫不遮掩,大大咧咧的说:“我最近正在捧一个善于唱曲演剧的美人,但是她有个对家,同样以演唱闻名,所以就别上了苗头。 现在春光正好,外面游人甚多,所以两边就互相约定,后日在往来游人最多的高梁河畔公开搭台献艺,一决高下! 我就想着,请你助阵,帮着写写词!” 在明代中后期,随着商品经济的繁荣,民间通俗文化逐渐兴盛。 戏曲演剧这类娱乐形式出现了一个高峰期,接连出现了几位戏曲创作大家,戏剧唱词也随之在秦楼楚馆流行起来。 只是白榆听着陆白衣的解释,感觉恍恍惚惚的,如果不看时代背景,还以为这是民国阔少捧角儿,或者是榜一大哥捧主播。 时代不同,本质相通,真是可恶的有钱人爱好! 因为贫穷,两辈子还都没有享受过这种快乐,白榆只能痛心疾首指责说: “国势如此艰难,你们还在比赛这个,于国于民到底有什么意义?” 陆白衣翻着白眼回答说:“谁若赢了,谁就是西城第一歌姬!这难道还没有意义? 至于国势,不都是我伯父那样一肚子算计的老辈肉食者弄成这样的?难道还怪着我们这些自娱自乐的年轻人了?” 搞明白了前因后果,白榆又想打退堂鼓了。虽然他在受了刺激后,疯血发作时往往动如脱兔,但不发疯时还是稳如老狗的。 于是白榆按下了对银锭的渴望,再次冷静的拒绝道: “敢跟你打擂台的人物,想必也是出身不凡,甚至能与你相当,不然早就直接被你物理清除了。 我如果帮你,不就平白得罪其他大人物吗?实在犯不上,还是算了吧!” 陆白衣又被气着了,又想拿鞭子抽白榆,骂骂咧咧的说: “你装什么胆小,你顶撞我叔父时,你在府衙砍人时,怎么不见胆小?” 白榆辩解说:“我那都是事出有因,或者是迫不得已没办法,亦或是因为底线原则问题不能退让。” 身为穿越者,最重要的就是分清楚在未来惹得起谁,惹不起谁。 但是旁人看不清楚未来,才会对白榆产生一些误解,以为他时不时发神经。 陆白衣翻身下马,质问道:“既然你怕得罪别人,难道就不怕的得罪我?” 白榆有恃无恐的说:“当然不怕你,我乃是你伯父最稀缺的、不可以替代的枪手,你又能把我怎样?” 啊啊啊啊啊,陆白衣内心咆哮着,感觉自己要疯了。 她可是亲眼看见过白榆“十步成文”,也很清楚白榆给大伯当枪手,力抗严家父子、徐阶、四大中生代宗师,无论诗文还是青词,都能稳稳占了上风。 明知此人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绝世高手,而且这个秘密还没几个人知道。 但神兵利刃总在眼前晃荡,却总是不为己用,这种感觉就很闹心,还不如不知道! 白榆怕把陆白衣彻底惹毛,又搬出缇帅陆炳来解释道:“关于我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 你大伯下过命令,严禁我在外人面前展露文学才华,以免被政治对手发现。” “不愿意帮忙就滚吧!”陆白衣叱道,“大不了输人输阵,再输掉二百匹绸缎彩头,被人笑话罢了!” 看陆白衣暴躁的样子,白榆一边防着鞭子,一边就多嘴问道:“京师遍地都是文人名士,你怎么就一定要找我?” 陆白衣回答说:“当然也找了别人助阵,但肯定没大用处,你可知道给对家助阵的名士是谁?” “谁啊?难不成把文坛盟主都请来了?”白榆反问说。 陆白衣说了个名字,“王百谷!” 啊这?白榆又被触及到了知识盲区,茫然的问道:“王百谷是谁?” 陆白衣鄙视说:“你好歹也是搞文学的,竟然连王百谷都不知道? 这是文征明的关门弟子,号称当今江南第一风流才子,如今北上游历京师! 江南第一风流才子这个称号的含金量,你不会不懂吧?上一个被如此称呼的是唐伯虎!” 白榆被怼的有点惭愧,连忙打开AI助手虚拟光幕,开始检索信息。 姓名王稚登,字百谷,今年二十五岁,四岁能对,六岁书法有成,十岁写诗,名满江南。 历史成就:苏州文坛领袖、天下第一布衣诗人、晚明山人文化的代表、秦淮八艳之首马湘兰终身渴望嫁给的男人。 陆白衣很烦躁的说:“你自己说!我还能去哪找一个能和王百谷打擂台的人?” 白榆关上了虚拟光幕,负手而立,抬头四十五度望着蓝天白云,淡淡的说:“那就只有我出手了。” 陆白衣:“......” 这个反转来的太快,差点把腰闪了。 两句之前,白榆还是死活不愿意,等自己都要放弃了,白榆居然又同意了。 “你是不是故意拿捏我?”陆白衣忍无可忍的吼道。 白榆顾左右而言他的说:“不要跟娘们似的,只知道对细节和态度斤斤计较。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我能帮到你,对吧?” 陆白衣硬生生的咽下了一口气,“你不是说担心得罪大人物吗?” 白榆很暖心的答道:“我心善,看不得你走投无路的样子。” 怕得罪人是因为不值得,但是当预期收益变得足够大的时候,也不是不能得罪人。 如果能跟江南第一风流才子打擂台,还能战而胜之的话,那收益可就大了。 正常情况下,连文艺圈都没混进去的白榆哪有这种机会? 陆白衣又刁难着问道:“你不是强调说,我大伯对你下了禁令吗?” 白榆很灵活的说:“只要心存善意,办法总比困难多。 我可以身处幕后,用假名或者代号啊,现在文人不都很流行在名字之外再取个号么? 我已经想好了,从现在开始,我的号就是白玉京。李白有诗云,天上白玉京,截取于此。” 陆白衣对不远处的同行之人招呼说:“今天我就不去西直门外勘查场地了,你们仔细看好了!” 打发走别人后,陆白衣又对白榆说:“事不宜迟,你现在就随我走! 这两天就住在西院胡同美人家里,填词作曲进行准备!”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六十一章 没人比我更懂流量 随后白榆就跟着陆白衣来到西院胡同,又进了一家三进深还附带一个跨院的院落。 陆白衣看了看天色,就说:“咱也不差饿兵,先管你一个酒足饭饱,然后再开始创作唱词。” 然后又问白榆:“要吃什么?” 自穿越以来,白榆就没吃过几次好东西,此时下意识的答道:“炙羊肉,多放佐料!胡同东口那家的!” 陆白衣挥了挥手后,自然有人去安排,随即又对随从吩咐说: “告诉邹婆子!把我的香红小娘子请出来!还有,把琴师们也请过来备着!” 白榆犹豫着说:“在下身份需要保密,就不用见了吧?” 陆白衣心情不错,打趣说:“唱曲不得当面看实际效果么,哪能不见真人?还是你害羞啊? 再说咱也不透露你的真实身份,只说你叫白玉京。” 等待的时候,两人闲聊,白榆忍不住就问道:“对家支持者是谁?” 就算是得罪人,也要得罪个明白。 陆白衣答道:“司礼监秉笔太监冯保的侄子冯邦宁。” 天天晚上研究未来几年的政治,现在就算不用打开AI助手,也能知道冯保是什么人了。 这就是十二年后的一号大太监,在万历朝头十年,与李太后、张居正组成了称霸庙堂里外的铁三角。 当然,冯保最后的结局还是逃不出发配和抄家。 反正未来一二十年的政治强人,结局大好的不多,大概只有当今司礼监太监黄锦和被自己调戏过的李太后是个例外。 如今白榆也算锻炼出来了,再听到历史名人时,心情就淡定了许多。 不再像刚穿越那时候,听到个名人就大惊小怪。 然后白榆又询问说:“你们打算如何比试?” 陆白衣答道:“在西直门外高梁河畔的必经之路的两侧,各自搭建一座戏台,然后比个高下。” 白榆强调道:“我想问的是,这高下怎么判断?谁来判断?” 陆白衣说:“我们会给路过游人发一枚铜钱,然后请游人打赏。 截止到午后,哪边得到的铜钱枚数多,哪边就赢!” 听到这种直接发铜钱当“选票”的操作,白榆真想骂一句“朱门酒肉臭”,有钱人真会玩。 “行了,我明白了,包赢!”白榆拍着胸脯说。 原来评分采取“流量”机制,知道这个就好针对了。 不多时,陆白衣力捧的美人香红走了进来,对白榆道了个万福,然后乖巧的坐在陆白衣旁边。 白榆瞥了几眼香红小娘子,确实也称得上秀丽可人,然后专注的就盯着羊肉看了。 香红打量完社会中下层打扮的白榆,面露疑惑,在陆白衣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陆白衣拍了拍,安抚说:“美人你放心,这位绝对是顶级高手,大隐隐于市的那种。” 等吃饱喝足后,来到书房坐定,白榆就指挥陆白衣说:“我已经有唱段了,你来执笔记写。” 陆白衣不忿的说:“怎么?想学李太白了?要不要再找个人给你脱鞋研墨?” 白榆答道:“我懒得写!” 反正写字是不可能写的,就怕毁了自己的高手形象。 有求于人的陆白衣没法子,又为了保密,只能亲自提起笔,一边听着白榆念词句,一边在稿纸上书写。 让一个人演唱全本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形式上就是精选几个唱段,比试的时候反复循环演唱就是了。 不过在记录了十几句后,陆白衣就感觉非常不对劲了! 她摔下笔,质疑道:“你这是糊弄鬼么?怎能是这种毫无情爱,词句又俗气的唱段?” 白榆明知故问的说:“这种唱段怎么了?” 陆白衣深吸了一口气,“你可知道,对家准备的是内容什么吗? 乃是根据江南最新时兴的戏剧《红拂记》,经由王百谷亲自改编的若干唱段! 讲的是红拂女夜奔,与李靖之间的情爱故事! 无论如何,公开唱曲怎么也得突出一个才子佳人、情情爱爱,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白榆恍恍惚惚,仿佛又身处五百年后,看着金主爸爸挥舞着大手,不容置疑的说:“甭管拍摄什么题材,必须要谈恋爱!” 血压又有点不稳,但被白榆暂时按住了,这是对金主爸爸的尊重。 “你倒是说话啊,我讲的不对么?”陆白衣反问道。 白榆平复了心情,回应说:“我且问你,从西直门出城春游的,是男人多还是女人多?” 陆白衣不假思索的回答说:“当然是男人多,就算有女人出门,也大都是跟着男人。” 白榆继续说:“所以毋庸置疑,到时候拿着铜钱打赏的人,肯定也是以男性居多! 所以这次公开演艺唱曲,只需要考虑针对男性,完全不用考虑女性! 那么你到底懂不懂,男人到底最喜欢在平台上看什么?” 陆白衣回答说:“不就是情情爱爱......这个最时兴了,小说戏曲都是这个题材。” 白榆不屑一顾的说:“你根本不懂!纯粹的情情爱爱或许有男人喜欢看,但肯定不会是最喜欢! 若论男人最喜欢看的,一是擦边!你不知道什么叫擦边?就是那种下流、淫荡的内容! 但是这类内容不好公开演出,所以这次就不考虑了。 二就是政治,尤其是政治讽刺类的内容!尤其是京师位于天下脚下,这里男人更喜欢政治内容! 所以我这次唱段,选择了政治讽刺这个赛道,有什么问题么?” 陆白衣虽然听不懂“赛道”之类的词,还是不服气的辩解说: “可是看你给的这唱段,词句水准很一般,太过于俗气了!” 白榆还是很不客气的斥责说:“你懂个锤子!你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吗? 我就问你一句,你到底是想要赢,还是想要质量?” 白榆左一句你根本不懂,右一句你懂个锤子,把陆白衣搞得晕头转向,只能本能的回答:“当然想要赢了,不然请你助阵干什么?” 白榆信心十足的说:“阳春白雪,曲高和寡,下里巴人,观者如堵! 大部分普罗大众都不是精英文人,没几个人会真心欣赏雅致! 这次在路边公开演艺,既然你们选择了靠流量评分机制,那就要俗气才能吸引人,才能让你赢得这场比试!” 遭受降维打击的陆白衣被说懵了,仿佛三观都被重塑了,“真是这样?” 白榆拍着胸脯说:“你放心,在嘉靖朝,没人比我更懂流量!”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六十二章 莫欺少年穷 在白榆的疯狂灌输之下,陆白衣感觉几乎完全丧失了独立思考能力。 她亲眼见识过白榆带节奏的厉害程度,连忙用尽最后一点清醒,提出疑问说: “就算这种低质量的词句赢了对家,但对家肯定也不服气,甚至会反过来嘲笑我们文辞低劣,那我们脸面上也无光啊。” 白榆毫不在意的说:“不要紧,都在我预料之中!要的就是他们输了后还不服气! 我再拿出精品反击回去,打脸效果只会更佳! 算是一种变相的欲扬先抑手段,无论何种对手,终难逃余之一握也!” 陆白衣只觉得白榆实在太张狂了,在文学方面,谁敢保证说想踩谁就一定能踩谁? 这实在太目无余子了,连她这个自己人都想打击一下白榆。 于是陆白衣又开口道:“常言道,文无第一!文坛从来就没有什么公认一致、精细准确的评判标准,都是靠互相吹捧! 唯有在大内,有帝君作为至尊裁判,你当枪手的文笔对了帝君口味,自然能屡屡拔得头筹。 可是在外面,你白榆就是一个无名小卒! 你自认再好,别人不说你好,又有什么用?拿什么去打别人脸?” 白榆懒得反驳,只说了句:“能不能打脸,是我白玉京的问题了,关你屁事啊!你先操心把戏台节目办好吧!” 陆白衣想打人,又觉得不是时候,就把香红小娘子叫了过来,再将那几段新鲜出炉的唱词给她看。 香红看完之后,细细品了品,点头道:“如果只为招徕人气赢得比试,这些都极好,可以将原有曲目换成这几段。” 白榆用力鼓掌,极为欣赏的赞叹道:“香红姑娘是个识货的!眼光比某些人强多了!” 香红抿嘴一笑,热情的回应说:“白小官人果然是个高手呢,奴家放心了。 这几段唱词看似简单,也不是一般人能随便编出来的,似乎能用直白的手法直戳人心。” 陆白衣揽住了香红,小声的说:“你不要不好意思,给本公子实话实说! 就这看着像是庙会地摊唱大戏的破玩意,真的可以登台? 而且这根本不是女角色的唱词啊,里面除了强行调戏美女,连个正经情爱都没有。” 香红非常肯定的答道:“奴家可以肯定,那些路过的民众必定会被吸引,对面就算是《红拂记》这种名篇也不行。” 跟习惯了高高在上的陆白衣不同,香红还是比较明白地气的,知道大众尤其是男性的喜好。 见连香红都觉得能行,陆白衣就没法再说什么了。 又有仆役来禀报道:“琴师们来了,已经在跨院,可以开始谱曲和试唱了。” “走了走了,先看看排练效果!” 几人便一起往跨院而去,白榆正在与陆白衣说着话,忽然从前方传来娇滴滴的叫声:“白官人!” 抬头看去,发现产权属于自己的“大花瓶”绿荷正站在前方廊下。 不过此时绿荷穿着布袄布裙,朴素了许多,身边则是抱着琴具的贾姨妈。 “你怎得在这里?”白榆好奇的问道。 绿荷低眉顺眼的答道:“奴家闲着也是闲着,就陪着姨妈来做事。” 白榆就没再说什么,现在“排练”时间非常紧张,并不是叙话的时候。 只是小声的嘱咐了一句:“切记!别说出我的身份,我在这里的名号是白玉京!” 陆白衣的目光在绿荷身上转了好几圈,饶有兴趣的对白榆问道: “你还挺有故事?这又是从哪认识的标致小美人,真是我见犹怜啊。” “关你屁事!”白榆没兴趣八卦自己的私事,一句话就打发了。 白榆能“抄词”,但完全不会谱曲,只哼哼了几遍打个样,就暂时把后面事情都交给专业人士,然后等着验收。 随后白榆坐在廊下,端着茶盅喝茶——在自己家里可喝不着这样的茶,绿荷轻轻的走过来,跪坐在旁边伺候。 观赏着院中的赏心悦目的春光,此时白榆难得精神放空了一回。 他脑子什么也不用想,下意识的左顾右盼,却猛然对上了旁边一双幽怨的眼神。 关键是在绿荷眼眸里这股幽怨中,还带着几分埋怨,几分闷气。 白榆两世为人,连现实带屏幕,从来没见过情绪层次如此丰富的眼眸。 比如说陆白衣,眼珠子虽然很大,但情绪却极为单调,只会瞪人。 “你这又是怎么了?”白榆对绿荷问道。他莫名觉得,这眼神怎么像是看到渣男劈腿现场似的? 绿荷抿了抿嘴,反问道:“官人真的会吟诗作词?但怎么给她填词了?” 白榆理直气壮的甩锅说:“早让你姨妈帮我找活,但你姨妈不给力,一直没有回响。 所以我就只能另外想法子,通过其他渠道接活了!” 至此绿荷可以确认,自己的穷逼新主人原来真是个“才子”,而且也认识大人物。 香红前辈与对家争夺“西城第一歌姬”的大比试,她当然也是听说了的。 在这场极其重要的业界盛事上,自家新主人能被大人物专门请过来助阵,对抗江南第一风流才子,足以说明水平了。 绿荷小小的试探道:“官人若有这些曲词,何必另外找活计,直接让奴家出力不就好了? 都是从小在西院胡同这里受教养,香红会的,奴家也会,官人不能只想着她。” 白榆下意识的斥道:“你现在是白家的人,若抛头露面、迎来送往的像什么话?” 挨了训斥后,绿荷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而忽然变得开心了。 殷勤的递上新烧的茶水,笑嘻嘻的说:“哎呀,官人说怎样就怎样。” 白榆只觉得莫名其妙的,刚才这绿荷看起来心情阴沉沉的,怎么挨了自己一句训,反而天晴了? 绿荷心里美滋滋,穷逼才子主人这意思,明显就是承诺,将来让她成为正式“妾室”。 虽然主人现在很穷,但只要放下身段肯出卖才华,总不会一直穷的,这大概就叫莫欺少年穷吧? 天无绝人之路,自己这命运,不就一下子好起来了吗?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六十三章 你算老几?(上) 在这时代的大部分地方,到了三月开始都有赏春游玩的习俗。 但京城人口密集,除了皇城之内的西苑,京城绿地和水面非常少,所以赏春游玩必须要出城。 一般有两个去处,都在西边。 一个是阜成门外西山,这里以山林和寺庙闻名;另一个则是西直门外的高梁河和海甸,这里以绿野和水景闻名。 今日在西直门外边高梁河畔,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官道两边各自搭台,一看就是要打对台戏。 能有心情出城游玩的人,当然不乏看热闹的精神,这个打对台戏的场面登时就吸引了不少路过闲人。 有人在人群里科普,说是西院胡同有两位当红姑娘香红和金翠儿,都以善唱而著名。 今天两人就要公开献艺比试,争夺西城第一歌姬的名号。 尤其是还有人在路边给过往游客发放铜钱,鼓励游客去戏台“投票”。 官道东边戏台后面,搭建了一排临时凉棚和帐篷,以供幕后使用。 不适合抛头露面的白榆坐在里面,悠闲自在的坐在凉棚里喝茶,欣赏着高梁河两岸的风光。 不过陆白衣似乎坐立难安,一会儿出去看看,一会儿又进来坐下。 看着白榆那自在模样,陆白衣忍不住就问道:“你就不紧张吗?” 白榆回答说:“我为什么要紧张?就算比不过对面,受损失的又不是我。 再说对面有江南第一风流才子,我这小角色输了也不丢人啊。” 陆白衣说:“你不是想要打响名号、进军文坛吗?怎能如此不在意输赢!” 白榆理所当然的说:“输了的是白玉京,与我白榆有什么关系?下次再换个号就是。” 陆白衣:“......” 就凭这个身段灵活的劲头,她相信白榆一定能成功。 在另一边戏台下面,金主冯邦宁也正在和从苏州北上京师游历的王稚登说着话。 王稚登自幼就是神童天才,十岁就开始写诗词,成为江南文坛领袖文征明的关门弟子。 此时王稚登二十几岁,已经是公认的江左文坛新生代第一人,正是最意气风发的年纪。 “对面是什么人?什么唱段?”王稚登虽然不认为自己能输,但还是好奇的问道。 冯邦宁早就打听过了,回答说:“听说是请了一位名号白玉京的人助阵,唱词都是什么《黄粱梦》的选段。” 王稚登笑呵呵的说:“不是我自大,看来我方确实已经稳了。 《黄粱梦》只听名字,就知道是劝人向善、克制欲望的说教题材。 而我改编的《红拂记》唱词选段,内容都是男女情爱。 在大道理说教与男女情爱之间,想想就知道,路人肯定更喜欢男女情爱的戏码啊。” 冯邦宁也笑道:“百谷先生言之有理!再说我们的唱词经由百谷先生改编,肯定更为精妙,没道理比不过对家。” 现如今的戏曲本来就是南方更发达,而且王稚登又是江南第一风流才子,在京师比曲词改编创作,有几个人能比得过王稚登? 正说着话,忽然几声锣响,好戏就开场了。 这时候,台下已经有不少出门游玩的路人翘首以待了,有热闹不看白不看。 “俺本是华堂执拂女孩儿, 羞答答怎惯追随? 只为识英雄于未遇时, 因此上拔金钗、改换男儿衣......” 冯邦宁与七八位朋友们坐在台下,在这灿烂明媚的春光里,一边茗茶说笑,一边欣赏金翠儿的演出,好不快活。 王稚登也时不时讲几段金陵秦淮、姑苏阊门的八卦艳事,让京城朋友听个新鲜。 半个多时辰后,忽然有朋友发现了不对,惊叫道:“我怎么瞧着,似乎对面人更多了?” 听到这句,冯邦宁和王稚登齐刷刷的站了起来,向对面眺望。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冯邦宁不敢置信的自言自语,可是无论怎么看,对面观众也明显比自己这边多。 王稚登深深怀疑的说:“对家不会是直接用了淫词艳曲来勾引人吧?” 从小自信到大的王稚登也不认为自己会输,问题只能出在别处了! “过去看看!”冯邦宁非常不服气,起身就向对面走去,“如果她们真犯规用了淫词艳曲,那咱们也不是吃素的!” 跨过官道走到对面,距离戏台稍近时,就望见香红姑娘穿着官员样式的行头,正在摇头晃脑的抖动着官帽两侧纱翅。 “做官还是大官好,大官就比小官高。 一人之下万人上,文官武将皆如猫。 翻手为云覆手雨,眉毛一动山河摇。” 台下顿时扬起了一阵阵的会心的哄笑声,还有不少欢呼着叫好的,现场气氛比金翠儿那边热闹了几倍。 卧槽!冯邦宁和王稚登齐齐愕然,这唱词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想。 两人正发懵时,又听到台上又换了一段词来唱。 “摆不完的阔气,弄不完的权! 吃不完的珍馐,花不完的钱! 听不完的颂歌,收不完的礼! 享不尽的富贵,过不完的年!” 这曲词仿佛有什么魔性,又在台下掀起了更大范围、发自内心的哄笑声。 而后又有热烈鼓掌的,有大声喝彩的,现场氛围明显又达到了一个新高潮。 王稚登又一次愣住了,在他的想想里,今天可能会比拼剧情的新颖,可能会比拼情感的生动,可能会比拼词曲的精巧。 但是万万没想到,对方台上竟然是这种狂野不拘一格的画风。 就好像是自己精心制造了一件工艺品,却被一块从山上滚下来的石头碾碎了。 冯邦宁回头望了望自家那边,金翠儿还在情意绵绵的唱着“李靖和红拂女谈恋爱”。 但是“谈恋爱”在“做官还是大官好”的冲击力面前,仿佛不堪一击。 “二位觉得如何?”陆白衣忽然出现在冯邦宁身边,笑眯眯的问道。 此时陆白衣心情大好,没白被白榆拿捏了两三天! 白榆真没有忽悠自己,讽刺官场内容果然是京城男人的最爱之一! 这几段《黄粱梦》的现场效果,比自己想象的好太多了。 如果不出意外,自己这次肯定赢!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六十四章 你算老几?(下) 回过神来的王稚登猛然抬头,问道:“你们的曲词故事不是选自《黄粱梦》吗?人生哲理、内涵和寓意在哪里?” 陆白衣回答说:“没错,就是《黄粱梦》,只不过选的只是在梦里升官发财、横行霸道的那一段。 其他部分因为时间所限,就没有选进来演艺。” 王稚登很不满的说:“你们这是取巧!明明是劝善的故事,你们却如此断章取义,用升官发财蛊惑人心,这好吗?” 陆白衣现学现卖说:“这叫反讽艺术,懂不懂?” 王稚登断然否定说:“不该这样!这种彻底的俗气,完全没有任何文艺格调!” 陆白衣不屑的驳斥道:“反正民众都爱看,你算老几?” 随即她转头朝向冯邦宁,又开口道:“我跟书呆子说不着!但我就问你,今天我赢没赢?” 顿时冯邦宁陷入了极其艰难的处境,费了这么大功夫准备,怎么可能愿意承认输了? 而且更要命的是,自己这边请了号称江南第一风流才子的王稚登助阵,而对家只请了白玉京这么个不知哪来的无名小卒。 如果在这样情况下,自己还是输了,那岂不是更丢人现眼,成为全京城的笑柄? 陆白衣见冯邦宁不回应,又咄咄逼人的说:“怎么?你现在还不认? 还想等着时限到了,再点计了铜钱数目,才能彻底死心?” 冯邦宁脸色为难的看向王稚登,若论起如何狡辩耍赖这门学问,还是要看你们文化人啊。 王稚登读懂了冯邦宁眼神的意思,略加思考后,只能硬着头皮上。 没办法,作为主力选手,他对比试的失败是有责任的。 王稚登想到了说辞后,就对陆白衣道:“烦请那位白玉京朋友出来见个面! 我要当面问问他,拿出这种质量的曲词,他好意思认为是赢了吗?” 要说服不服,王稚登是绝对不服的。 现在的唯一办法,就是先把真正对手喊出来,然后再面对面打击,说不定能扳局面。 陆白衣叹口气说:“听我一句劝,你还是不要想着见他了。” “为什么?”王稚登疑惑的问。 陆白衣回答说:“相信我,他会把你恶心死的。” 王稚登:“......” 你到底是哪边的人?怎么说出这种贬低自己人的话? 冯邦宁插话说:“怎么?自知低劣,不敢出来见人?” 陆白衣正式答道:“比试之前他就说过,不会见任何外人。” 冯邦宁像是找到了话柄,又张口指责说:“王百谷乃是名满江南的才子,被文衡山先生收为关门弟子的天才人物! 如今王百谷主动屈尊求见,白朋友若是仍然拒之门外,未免就太过于无礼和自大了! 再说比试归比试,难道连互相交流都不愿意?” 陆白衣很同情的看了眼王稚登,再次问道:“你确定坚持求见和交流?” 王稚登无语,这位女扮男装的公子,你这眼神怎么像是看待待宰羔羊似的? 见面和交流又能怎么?难道他江南第一风流才子还怕这种阵仗? 见王稚登态度坚决,陆白衣只能掏出一张纸条,“白玉京说了,谁想见他,这张纸上的话就是答复。” 而后又把纸条展示给王稚登看,只见上面写着:“天才只是求见我的门槛而已。” 展示完之后,连陆白衣本人都觉得,这句话实在太欠打了! 也不知道白榆那狗脑子是怎么想出这句话的! 王百谷因为极度震惊,直接陷入了失语和沉默。 他见过狂的,但没见过这么狂的,简直狂到了不可理喻,不把天下文人放在眼里。 等回过神来,又感觉自己受到了巨大羞辱,身为天才的自己竟然被这种傻叉看不起! 王稚登愤激的说:“那位白朋友凭什么敢口出如此狂言?可有什么大作,让我拜读一二?” 他发誓,只要知道了白玉京的身份,拿到了白玉京的作品,就一定要用严厉的措辞进行批判贬损! 同时也会发动所有人脉关系,把这位白玉京的作品彻底批倒批臭! 不为别的,就是要教训一下狂妄无知之人! 装逼可以,但别在他王百谷面前硬装! 陆白衣深深的叹口气,再一次对王稚登劝道:“算了算了,到此为止吧。” 然后又对冯邦宁说:“事先说定的是,看人数来评定胜负,没有其他附加条件。” 冯邦宁开口说:“现在还没到时限,谈胜负尚早。 还有,白朋友不愿意露面和交流,是不是心虚?” 陆白衣答道:“白朋友说,他就是一个无名小卒,露面只会遭受不公和文坛霸凌。 如果连舞台戏曲演艺比试都不愿意认输,还能指望什么公平? 就算他有作品拿出来,也不会遭受公正待遇,肯定要被恶意贬低。” 王稚登被气笑了,指着戏台说:“关于今日戏曲比试,我认输了! 另外请所有到场的文坛朋友都聚过来,做个公开见证! 现在能不能请白朋友露面,与我等交流一二。” 今天这场戏曲比试对他王稚登而言,已经是负面资产了,不如直接甩掉,然后轻装上阵重新比过! 只要能压倒白玉京,自己今天前面丢掉的脸面就算扳回来了。 至于底气从何而来,“江南第一风流才子”这个名号就是底气! 江南是天下文化最发达的地方,他在江南都能打出“第一”的名号,还用害怕其他地方的人吗? 戏台上曲终人散,但戏台下到场的读书人却又聚了起来,见证着另一场好戏。 陆白衣想起什么,又问道:“对了,白朋友还问,既然是友好交流,有没有彩头赌注?” 王稚登反问道:“你们有什么彩头?” 陆白衣说:“白朋友的意思是,刚才戏台比试,我们赢了,就拿这个胜利场次作为彩头吧。” 众人:“......” 真是一手好算盘,这跟空手套白狼有什么区别? 王稚登回应道:“我也不跟你们矫情,我这里有一方印章,乃是六如居士唐伯虎所传下来的! 上面刻有‘江南第一风流才子’等字样,我就拿这个作为彩头!”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六十五章 没有感情全是技巧 这个印章虽然不是古董,但也是个很有价值的玩意了,象征着江南尤其是苏州吴中派文脉的传承。 说定了彩头后,陆白衣就对王稚登道:“具体怎么比试,你拿出个章程来。” 王稚登毫不犹豫的说:“不用什么其他章程了,直接比试诗词就好! 而且也不用什么怪题难题,就以最基本的春夏秋冬四季为题,各自拿出一组诗!” 王稚登这个提议没毛病,季节题材也算最考验诗词基本功的了。 陆白衣也答应下来,然后转身回到凉棚帐篷那边,去请白玉京了。 趁着这会儿工夫,冯邦宁连忙对在场的其他文人说:“诸位朋友看我的面子,不要助长别人的威风!” 众人一起笑道:“好说!好说!我们和戏台下那些愚昧百姓不一样,自然分得清高低!” 今天到场的文人大都是冲着王稚登来的,这时候当然要帮着王稚登。 文坛不是法外之地,啊不,文坛不是世外桃源,同样很现实,同样要讲究人脉经营。 结交代表江南文坛的王稚登,收益是明显可见的。 比如今天你帮了王稚登,明天王稚登就会投桃报李的帮着吹捧你。 再比如,以后去江南时,报上王稚登名字,就能获得当地文人圈子的接待。 而结交白玉京这种无名之辈,目前又能看到什么收益? 所以说王稚登也不傻,如果不是拥有必胜把握,又怎么敢执着的要求重新比试。 文坛不只是打打杀杀,还有人情世故。 没多久,众人就看到陆白衣回来了,但还是只有她一个人。 王稚登疑惑的说:“那位白朋友为何没有过来?” 陆白衣似乎很无奈,答道:“白玉京说,他已经赢了。所以他就先回城,喝酒庆祝胜利了。” 众人:“......” 这个回话过于抽象,大家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很是沉默了一会儿。 两边连面还都没碰,就直接隔空喊话,单方面宣布自己赢了,这是什么赢学宗师行为? 哪怕是打脸充胖子,也要先走个过场吧? 王稚登终于理解,为什么陆白衣会劝自己别较劲,并且还断言自己一定会被恶心到。 陆白衣非常勉强的解释说:“他认为,他只是一个无名之辈,却能招来王百谷这样的名士主动比试,而且王百谷还叫了这么多托儿来助拳,就说明他已经赢了。” “哈哈哈!”冯邦宁忍不住大笑三声,对陆白衣说:“这不就是无赖之徒么!莫非你也认同这种无赖说法?你也认同他赢么?” 陆白衣感觉今天就是当嘴替来的,说的都是白榆教给的话,一点体验都没有。 但是现在她和白榆已经绑定在一起了,所以不得不继续嘴替下去。 她掏出一张稿纸,回答说:“白玉京走之前,料定你们不肯认输,所以也留下了四首诗,题材就是王百谷选定的春夏秋冬四季!” 王稚登立刻伸出手来,“先给我看看。” 陆白衣却又道:“白玉京有言,看完他的四首诗后,只要在太阳落山之前,王百谷你能成功模仿出新作品,他就认输!” 王稚登闻言,被彻底激怒了,直接爆了粗口:“混账东西!安敢小看我!” 如果说创新还可能有难度,但照着现成作品进行模仿有什么难的? 这是看不起谁?他王稚登可是十岁就开始写诗的天才! 而且他真就觉得,白玉京像是一个撒泼打滚的无赖,一边往自己身上吐口水,一边不停撩拨自己,让他感到发自内心的厌恶! 他现在就想明刀明枪的干一场,狠狠的把白玉京踹倒,再踩上几百脚! 看着一步一步被激怒的王稚登,陆白衣很有罪恶感的说:“如果王百谷你如此有把握,要不要再加点彩头?” 陆白衣觉得自己虽然经常不干人事,但跟白榆比起来,自己还是太善良了。 别人不清楚,但她可太知道前方有什么大坑等着王稚登了。 王稚登像是一个翻本的赌徒:“说!还要什么彩头!” 陆白衣答道:“如果你赢了,白玉京就当众向你磕三个响头赔罪;如果你输了,你就欠白玉京一个承诺,如何?” “接了!”王稚登毫不犹豫的说,他对这三个向头忽然产生了巨大的期待。 陆白衣这才把手里稿纸举起来,朝着众人展示了出来。 众人齐齐抬眼看去,只见稿纸上只有四行,每行十个字。 第一行是:莺啼岸柳弄春晴夜月明。 第二行是:香莲碧水动风凉夏日长。 第三行是:秋江楚雁宿沙洲浅水流。 第四行是:红炉透炭炙寒风御隆冬。” 看完后,人群顿时爆发出哄堂大笑,这都什么狗屁玩意? 如果说打油诗三句半好歹还占着一个格式和顺口,而这四行连打油诗三句半都不如! 有人高声道:“这是四首诗?分明就是半通不通的四行句子而已!” 还有人说:“还以为有什么大作,结果就是这么几行?多看一眼都是浪费精力!” 更有人讥讽说:“那位白朋友不会连诗词是什么格式都不知道吧?” 陆白衣的对头冯邦宁笑得十分开心,开口道:“我今天才算是知道,什么叫跳梁小丑了! 陆白衣啊陆白衣,你居然跟这种人混在一起,还帮着他出头张目,真是名声都不要了! 简直丢尽了你们陆家,还有掌印黄公的脸面!” 陆白衣被贴脸嘲讽了一通,恨得牙痒痒,但现在只能先按部就班的来。 她对王稚登问道:“日落之前,你能模仿出新作品吗?” 王稚登不可思议的说:“到底你们是傻子,还是你们把我当成了傻子? 连诗词都拿不出来,还有脸让我模仿创作?” 陆白衣再次举起了手里的稿纸,一本正经的说:“这上面每一行十个字,就是一首七言绝句。 以你王百谷的大才,难道连这都看不出来么?” 王稚登不耐烦的问道:“那你倒是说说看,七言绝句在哪里?” 陆白衣解读说:“就拿第一行‘莺啼岸柳弄春晴夜月明’这十个字举例,告诉你们应该怎么读! 正着读前七个字,就是诗的第一句‘莺啼岸柳弄春晴’。 正着读后七个字,就是第二句‘柳弄春晴夜月明’。 然后倒着读后七个字,就是第三句‘明月夜晴春弄柳’。 最后倒着读前七个字,就是第四句‘晴春弄柳岸啼莺’。 这样四句合起来,就是一首写春景的七言绝句! 众人按照这个顺序下意识读了一遍,果然得到了一首诗: “莺啼岸柳弄春晴,柳弄春晴夜月明。明月夜晴春弄柳,晴春弄柳岸啼莺。” 格式平仄都没毛病,技术上很工整。 王稚登暗自吃了一惊,原来这十个字中暗藏玄机,不过嘴上仍然很不屑的说: “不过是将绝句藏在十个字里的文字游戏而已,这很难吗?我随随便便就能模仿出来。” 陆白衣傲然道:“你以为玄机只是把七言绝句藏在十个字中吗? 再看这首绝句,可以从第一个字正着读,也可以从最后一个字倒着读! 正着读和倒着读一模一样,称之为回文诗,这是第二个玄机!” 众人听到这里,心里大为震惊,对这种诗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他们又倒着读了一遍,果然如同陆白衣所介绍的,一首诗可以有两种读法,正反都通顺! 一直很自信的王稚登在此时此刻,终于感到了巨大压力。 十个字中镶嵌一首七言绝句就已经很难了,如果诗的本体还是能够正反两读的回文,那就难上加难! 忽然有人指着稿纸,惊声叫道:“上面有四行字,莫非每一行都是一首这样的七言绝句?” 虽然不是自己写的,但陆白衣仿佛与有荣焉,自豪的说: “不错,不是一首,而是四首!每一首都是同样的格式! 对应春夏秋冬四季,正应了王百谷提出的题目!” 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冷气,这样高难度的创作,能弄一首就是大才了。 若连续弄出四首,难度就等于是连续翻四倍,那是何等的天纵之姿? 想到这里,众人纷纷看向江南第一风流才子王稚登,眼神中充满了同情。 虽说他们之前答应过,会为王稚登帮腔造势,保证王稚登赢得比试,但现在这情况太超乎正常了。 他们或许可以按照正常套路,从主旨、意境、情感、词句等方面,大肆对白玉京的作品进行贬损,但这有用吗? 白玉京这四首诗,完全不讲主旨、意境、情感、词句,有的只是技法! 十个字镶嵌七言绝句,同时还全都是回文,还完美契合四季的四首诗,这技术已经称得上功臻化境了! 没有任何感情,就是纯粹的炫技! 就像是那些具有客观标准,能进行明确量化的东西,主观上否定不了。 所以他们一大群人站在这里,是完全没用的,根本没法不承认这四首诗的技术。 陆白衣看着脸色惨白的王稚登,忽然心生同情,叹道:“我说过算了的,你若早听我言,何至于此?” 王稚登额头不停的冒出汗水,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这个模仿创作简直难比登天,日落之前根本不可能完成,哪怕是给他几个月、几年时间也未必能完成。 别无他法,王稚登求救似的看向冯邦宁,但冯邦宁冷哼一声,竟然转身就走了! “今日我输了!”王稚登闭上了眼说。 他不是没考虑过耍赖,可眼前这位陆白衣的身份也不是吃素的,所以就算还不服气,但今天不认输不行。 众人忍不住再一次惊呼,先前绝对想不到,江南第一风流才子刚到京师,就如此轻易的折戟沉沙了。 京城里面可真是卧虎藏龙,这位白玉京到底是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的?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六十六章 后患无穷(上) 陆白衣此时对饱受折磨的王稚登只有同情,但输了就是输了,提醒说: “两个彩头不要忘了,唐伯虎传下的印章送到我那里就行,以及你欠白玉京一个承诺。” 说到这里,陆白衣又感到了些许不爽。 过去白榆一直不在意自己的承诺,但今天却指明了索要王稚登一个承诺。 难道在白榆心里,自己一个堂堂的二代,还不如王稚登这么一个书生有价值? 就算王稚登欠你一个承诺,又能帮你办什么大事?能帮你升官还是帮你发财? 王稚登回应说:“如此多人见证,在下自然不会赖账! 不过白玉京到底在哪里,是什么身份?在下可否拜访?” 陆白衣猜测,王稚登可能还是不服,所以要找白榆继续比划比划。 就大发善心的说:“你真该听我一句劝,别再想较劲了,你对他的恶心一无所知。” 然后又拿出几张稿纸:“今天还有很多诗词没用上,都是白玉京留下的。 幸亏你认输的早,不然比拼到最后,只怕连连底裤都输光。” 王稚登:“......” 这也实在太杀人诛心了,直到现在,他算是看出来了。 说什么两大美人互相针对,演艺打对台,全都是幌子! 对方的目标其实就是自己,自己才是被针对的那个! 白榆不知道最终结果,他已经赶在天黑前进了城。 毕竟他还是一名等待宣判的嫌犯,安全感方面是十分欠缺的。 如果在城外过夜,万一被举报成畏罪潜逃怎么办? 回到阔别两三日的承恩胡同大杂院时,却见阎先生站在倒座房前,与一个中年人正说着什么。 “这是什么情况?”白榆对先回家的夏大问道。 夏大禀报说:“这两日老阎打听过了,他家大郎被关在西城兵马司! 所以他这是打算卖房筹钱,然后打点上下营救他家大郎!” 白榆错愕道:“他想卖房换钱可以理解,但卖李老伯家的房子是不是有点太厚颜无耻了?” 夏大说:“李老头这几天一直没出现,老阎就想着快刀斩乱麻,能坑一个是一个,先把钱弄到手再说。 说起来也真是奇怪,榆哥儿你给李老头指了路子,让李老头去县衙办房契,怎么几天了也没个动静? 不然的话,也不至于让老阎如此有恃无恐。” 白榆两世为人,还真见过阎先生这样的奇葩 了解情况后,白榆就大步上前,对那来看房的中年人说: “阁下可知道?这三间倒座房并不属于老阎,如果你真打算从老阎手里买,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纠纷和麻烦!” 世人买房,最怕的肯定就是被坑骗。 听了白榆的话,那看房中年人就迟疑了起来,对阎先生问道:“先将房契拿来与我看。” 阎先生连忙解释道:“这是十年前的自建房,没找过官府报备,哪来的房契?正因为如此,才能便宜价格卖你! 先前大院公议过,把这三间倒座房卖给了我,我再转给你有什么不对?” 中年人来看这三间倒座房,也是为了贪便宜,闻言又心动起来。 只要自己掏过了钱,就算有纠纷,那就闹呗。 正在这时候,却见李老头带着长子李文全走进了院内。 见到白榆,李老头满脸欢喜的走过来,高声说:“多谢多谢!今日从县衙拿到房契了!” 白榆疑惑的问道:“你早该去办了吧?怎么拖了这几天才完事?” 李老头解释道:“我拿了你的纸条,早就去过县衙。 但那田师爷却让我先等等,然后就一直等到今天,我才领到房契。” 白榆稍加思索后,又结合着最近的时间点,立刻就明白了原因,这衙门里到处都是所谓“人精”啊。 肯定是在自己大闹府衙后,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县衙。 而后田师爷感到情势不明朗,不知道值不值得卖自己人情,所以就先观望了几天。 而在今天,田师爷把房契给了李老头,这说明结果大概已经出来了。 而且自己肯定没什么大事,所以田师爷才会放心的把这个人情给落实了。 想通了后,白榆就煽风点火说:“李老伯拿到了房契就好,还算是及时! 如果再晚些,只怕你家三间房就要被老阎私自转卖了!” 阎先生失态的叫道:“不可能!一定是假的!” 他想象不到,十年前建的房子,竟然这么容易就在衙门补了房契! 如此过硬的关系,竟然能出现在这个大杂院! 还不等白榆回应,李老头的长子李文全已经冲上去,揪着阎先生就开始厮打,院子里顿时乱作一团。 白榆站在旁边,大声说了句:“老阎!你也别想着凑钱打点了,那没用!” 然后就再也没管了,等老阎到了山穷水尽时,自然会懂得该怎么做的。 回到家里,白榆就打算歇两天。 虽说最近两三天吃喝不错,但精神上还是比较紧张的,如今完事了,也应该放松两天。 再说刚才大致猜到,自己的案子已经没什么问题,那就更不着急去上直了。 在白榆居家休息,并且抓紧练字、备战府试的这两天,京城文坛被小小震动了一次。 “江南第一风流才子”被不知名小人物按在地上摩擦,这种充满反差的戏剧性实在太强了。 还有那四首技术性拉满的七绝,更是让许多文人真真切切的认识到,什么叫文字游戏。 歇了两天后,白榆又来到班房,在钱千户这里点个卯,免得被认定为失踪人口。 “前几天你去做什么了?”钱千户狐疑的问道。 白榆答道:“陆公子没对你说吗?她那边搭戏台子,我去帮着当监工。” 并非白榆有意隐瞒,而是因为钱千户底色就是缇帅陆炳亲信,但凡让钱千户知道了什么,肯定会向陆炳禀报。 虽然自己这次用了一个虚构名号,但还是别在陆炳那里自找麻烦了,毕竟陆炳下过相关禁令。 “你可别装了!”钱千户很轻易的就戳穿了,“别以为我猜不出你干了什么!” 正当白榆打算强行狡辩时,忽然屋门被人踹开了,缇帅陆炳突然出现在门口。 “白榆!你做的好事!”陆炳开口一声怒喝!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六十七章 后患无穷(下) 白榆一脸懵逼的看着陆炳,自己又干什么了,值得缇帅你被气成这样? 不就是偷偷发表了几段戏曲唱词和诗歌吗,但也没暴露真实身份啊。 再说这事还是你那抽象大侄女牵头的,苛责他这个小卒子是不是有点不分主次了? 钱千户赶紧把陆炳请到主座上,然后又把其他闲杂人等驱逐了出去。 陆炳对白榆问道:“前两天,香红在戏台上演唱的那几段曲词,都是你创作的吧?” 白榆赶紧解释道:“那都是受人之托而作。” 随即又强调说:“而且在下当时隐姓埋名,并没有让外界知道在下的身份,缇帅大可放心!” 陆炳生气的斥道:“你有没有暴露身份,就先不说了!” 白榆就更不懂了,如果连这都可以先放一边,那还有什么可介意的? 又听到陆炳斥责道:“我不止一次说过,你要老实点,不要乱带朝堂党争节奏,是也不是?” 白榆感觉自己蒙受了不白之冤,大声叫屈道:“在下自从受审以来,一直低调度日,不问外间世事,钱长官可以作证!” 陆炳直接开骂:“放屁!” 白榆虽然喜欢搞事,但绝对不背黑锅,倔强的反问道:“缇帅如果认定在下犯了规,请拿出实据来。” 陆炳回答说:“你看看你写的曲词——做官还是大官好,大官就比小官高;一人之下万人上,文官武将皆如猫;翻手为云覆手雨,眉毛一动山河摇。 还有这——摆不完的阔气,弄不完的权......听不完的颂歌,收不完的礼。” “这有什么问题?”白榆不知道今天自己是不是智商下降了,完全跟不上陆炳的想法。 不就是讽刺一下官场生态,至于上纲上线么? 啪!陆炳猛然拍了一下扶手,“严党认为,这几段词影射的是严首辅!是在戏台上当众攻击严首辅!” 白榆:“......” 卧槽尼玛!这是什么抽象的连锁效应? 愣了愣后,白榆不可置信的说:“严党都是傻叉吗?还有自行的对号入座的?” 陆炳答道:“不是他们自行对号入座,这些唱词流传开后,很多人都认为这是影射首辅严嵩! 面对这种纷纷扰扰的流言,以及曲词的广泛流传,严党才会破防!” 这下白榆可以确定,自己确实比窦娥还冤! 于是再次叫天屈:“在下本意实非如此,都是别人的恶意解读! 我这个作者可以保证,这几段唱词完全没有影射严首辅的意思!” 陆炳口不择言的说:“你这原作者懂个屁! 你知不知道,严党现在质问的是我,严党以为又是我在幕后指使!” 这时候陆炳真有点心力憔悴的感觉,自从二月份以来,仿佛就陷入了与严党持续高强度对抗的节奏中。 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连个喘息的时间都没有,根本停不下来。 细想起来,好像每次源头都是眼前这个少年人,像是一个永不停歇的策源地。 严党根基深厚,在这样持续性高强度对抗的情况下,还能耗得起,但他陆炳和徐阶却有点难以为继了。 虽说己方大体占了上风,甚至可以说一直在赢,可是消耗也巨大。 再这样不停的耗下去,只怕还没斗赢严党,自己这边就先耗没了。 这时候,白榆也大致明白陆炳的意思了,立刻又进言道: “现在就相当于到了短兵相接的时候,如果缇帅感受到压力巨大,那么严党的感受也一样! 这种时候,比拼的就是意志力,看谁更能坚持!” 陆炳却似乎完全不想与白榆谈论政治,岔开了话题说:“关于你大闹府衙之案的宣判,经过三法司会商,现在已经有了结果。” 白榆见陆炳不接茬,不由得陷入了失望。 看来上次对陆炳性格的判断仍然成立,还是“干大事而惜身”。 毕竟这陆炳一辈子实在太顺了,从少年时就跟着嘉靖皇帝来京师,然后就顺风顺水一路青云直上。 这就导致陆炳虽然很聪明,但明显缺乏一种咬紧牙关死拼到底的血性和韧劲。 白榆一边想着,一边冷笑道:“真想不到,我这点事情居然还惊动了三法司会商,真是让我受宠若惊了。” 三法司指的是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一般三法司共同办案时,还有东厂、锦衣卫在旁边监视。 陆炳宣布结果说:“三法司会商后裁定,按照兵变处置。” 啥?白榆愕然的抬起头来,怎么还真判成兵变了? 当初自己提出“兵变”说法,只是为了干扰魏御史判案思路,把魏御史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引导。 可是真没想到,最后居然真把“兵变”安在了自己头上。 堂堂的最高法司,怎么抽象起来也是不要脸了? 陆炳解释道:“为了那几段唱词,严厉指责我方又一次故意挑起事端,甚至告到了帝君面前。 我方面对的压力实在太大,所以在其他方面要给严党一个交待,至少在表面上要过得去。 看来看去,只有以兵变来裁定,才能给你一定惩处,同时保住严党的顺天府尹,让严党闭嘴。 但同时,走兵变受招抚的路子,也不至于让你伤筋动骨,算是两边都能接受的方案。” 对这种肮脏的政治妥协内幕,白榆毫无兴趣,直接问道:“就说怎么判的吧!” 陆炳便开始宣布说:“其一,保留身份,但革除现有差遣,退回原籍效力。” 这算是参与兵变军士的标准待遇了,不会让兵变军士继续在本单位继续呆着,就算情有可原不另行处罚,也要赶回原籍。 白榆忍不住想了想,自己原籍算是哪?驯象所? 不过保留身份这点能说明,自己的小旗职务和月薪二石还在,算是靠山大佬们给自己争取来的优待。 陆炳继续说:“其二,罚你俸禄一年,另外赔偿府衙受伤吏员十石米,所有罪错不再追究。” “不!!”白榆失声大叫,心痛的几乎不能呼吸。 把他这个小旗职务罢免都行,哪怕是校尉也可以不要。 小爷大不了去考科举,不混你们厂卫圈子了! 但怎能罚款扣俸禄呢?已经穷成了这样,发财还没发起来,直接变成负翁,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六十八章 难兄难弟 陆炳宣布完对白榆府衙砍人事件的处理结果后,又补充了一句说: “本来处罚没这么重,但那几段唱词的影响实在是太恶劣了。 所以为了平息严党怒气,就稍稍加重了对你的处罚,让你对别人进行赔偿。” 白榆抗议说:“那几段唱词的作者是白玉京,与我白榆有什么关系?” 陆炳不耐烦的说:“事情之间都是关联的,严党在唱词上受了气,就要在别的地方出气,难道你不明白这个道理?” 钱千户见白榆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担心白榆又发起病来顶撞缇帅,在旁边语重心长的劝慰说: “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上,你先回驯象所消停几天,也未尝不是好事。 等过了这阵风头,若想再用你,还不是缇帅一句话的事情。” 然后钱千户又对陆炳劝道:“事出有因,情有可原,白榆不至于被赶回驯象所吧?” 陆炳冷哼一声,反问说:“锦衣卫官校驻扎在皇城左近,职责是什么?” 钱千户不假思索的答道:“替天子为耳目,监控百官勋贵、街头地面,维护皇城周边稳定!” 陆炳回应道:“说得好!你要知道要维护稳定,但现在白榆却成了最大的不稳定根源!” 钱千户:“......” 缇帅这句话太有道理了,他竟然无言以对。 随后陆炳又对钱千户说:“不只是他,你也一起去驯象所吧!” 就像是吃瓜吃到自己头上,钱千户懵了,下意识的问道:“这是为何?” 陆炳严厉的说:“白榆是你的直接下属,你监管不力,负有重大责任,连带受罚,一并调往驯象所!” “不!!”钱千户发出了与白榆同款的惊叫声。 刚才看白榆像小丑,原来最后自己也是小丑! 不到两个月工夫,从午门调到稍低一等的西安门也就罢了,如果又从西安门调到边缘里的边缘驯象所,传了出去,会被亲友们笑掉大牙! 陆炳也觉得有点强人所难,就许诺说:“等过阵子,想法子把你从副千户升到正千户。” 就算是升官,钱千户也不想去驯象所,他不想成为笑柄。 从政治中心午门的监控官,一路变成养大象的,谁听了不笑话? 白榆反过来对钱千户语重心长的劝道:“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上,你与我一起去驯象所低调几天,也未尝不是好事。 等过了这阵风头,你想回午门或者西安门,还不是缇帅一句话的事情?” “你起开!”钱千户情绪仍然有点暴躁,在陆炳面前也不遮掩了。 白榆嘀咕说:“你咋还急眼了?刚才劝我的时候,不是挺稳重的么? 陆炳不得不亲自做思想工作,“老钱啊,不是每个人都能做白榆的上官。 这个位置非常重要,离开了你真不行。如果不是自己人,我也不会让你去。 你放心,在今年之内,我一定给你解决正千户待遇!” 钱千户又不敢和缇帅翻脸,只能含着热泪接受了驯象所副千户这个新岗位。 像极了五百年后背着房贷、养着一家老小的中年员工,不敢辞职,只能任由公司搓圆搓扁。 现在钱千户已经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也被发配去驯象所。 缇帅还需要白榆这个枪手,同时又不想让白榆暴露,那就仍然需要自己打掩护和在中间单线跑腿。 所以自己和白榆其实是捆绑的,白榆去了哪,自己就要跟到哪。 换句话说,自己是被白榆这个大坑货给连累了,才会一路从午门转进到驯象所! 从自己在午门外班房里,提起笔帮着白榆写字开始,命运齿轮就踏马的开始转动了,一遇白榆误终生! 陆炳宣布完结果就走了,只留下了各有心事的两人。 钱千户正在想,如何才能让自己调去驯象所这件事不那么丢人? 白榆则在琢磨着,未来这日子怎么过? 家里只剩二百多斤大米了,还是本月补发的俸禄。猛一看够他们父子吃三个月的,但如果没有进项,二百多斤大米连吃带用又能坚持多久? 更别说还要赔偿十石米,折合不到两千斤,以京城如今物价大约相当于七八两银子。 白榆正在发愁时,钱千户忽然掏出两锭银子,每锭都是五两标准的官银,递到白榆的面前。 看着这十两银子,白榆实在太感动了,差点就哽噎一下。什么叫雪中送炭,这就是了。 白榆接过了银子,躬身行了一礼,愧疚的说:“都是在下连累了长官!” 钱千户淡定的受了白榆的礼,然后才说:“其实这十两银子是陆白衣公子昨天送过来的,说是给你的报酬!” 白榆:“......” 忽然想起什么,白榆又问道:“还有呢?” 钱千户答道:“没了!” 白榆狐疑的说:“应该还有一块唐伯虎传下的印章,莫非被长官你吃了回扣了?” “滚!”钱千户斥道,“我没见到什么印章!你找陆公子要去!” 白榆只能说:“印章没有就没有吧,先把银子给我。” 遵纪守法的钱千户忽然又问道:“你不是被判了赔偿受伤府衙吏员吗? 这些银子差不多可以作为赔偿,要我帮你转交吗?” 白榆劈手将十两银子夺过来,骂骂咧咧的说:“赔偿个卵子!让他等着吧!” 这可是自家未来一段时间的生活费,如果交了出去,全家喝西北风吗? 其后又与钱千户说定了明日在驯象所碰头的事情后,白榆就迅速溜了。 主要是钱千户想刀人的眼神藏不住,白榆怕自己多呆一会儿,就会遭遇不测。 然后白榆就去了药局,探视养伤的刘存义,算着时间,伤势也应该差不多好了。 因为立下功劳,如今刘存义也是一名锦衣卫校尉了,编在白榆旗下。 “感觉如何?如果伤势没什么大问题,明天就去报到。”白榆问道。 刘哥用力拍了拍自己身上,非常积极的说:“放心!已然大好! 明日去哪里报到?皇墙外西大街?阜成门大街?西院胡同?” 白榆有点为难的说:“宣武门内的驯象所。” 刘哥疑惑的问:“你不是在西安门外上直吗?” 白榆答道:“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情,暂时回了驯象所。” 刘存义幽怨的看着白榆,本来期待的是出去后街头争霸、抢夺地盘,从此过上坐地分钱、欺男霸女、吃香喝辣的日子。 驯象所又是什么鬼?去跟大象抢口粮吗? 当初画的大饼与落实情况相比较,差距实在有点大,刘哥还想哔哔几句。 白榆直接打断了刘哥的质疑,问道:“别废话!你去还是不去?” “去!去!”刘哥无奈的答道,“一步步的上了你的贼船,哪里还能下来?” 白榆冷哼道:“算你识相!如果连这种时候经都受不住考验,那就趁早分道扬镳!” 刘存义赔笑道:“言重了,言重了,我只是随口抱怨几句,当不得真。” 他感觉白榆这位小老弟身上气势越来越强,自己隐隐然似乎成了真小弟,一点哥哥的架势都摆不出来了。 白榆旗下这个小组,到目前就招了两个人,一个是前街溜子刘哥刘存义,另一个同院的前轿夫夏大。 但如果被发配回驯象所,那就没必要再继续招人了,多了也完全用不上。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六十九章 准备府试 到了次日,白榆带着夏大,在驯象所大门外与钱千户、刘存义汇合,然后一起进了驯象所报到。 驯象所现任管事的张千户看着钱副千户和白小旗,只感到头大如斗。 他没什么野心,在驯象所这种边缘衙门,关起门来自己说了算,仿佛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日子舒舒服服的。 虽然没什么太大权势,但胜在安安稳稳、风平浪静,朝廷里的大小动荡都波及不到这里。 难道上天嫌自己的日子太舒服了,竟然把这两位大爷和小爷给派过来了? 至于刘存义和夏大,那就是两个附属品,没在张千户眼里。 看了又看后,张千户幽幽的说:“我这里不是西天,怎么就惹得你们四人来我这里取经?” 骑着马来报到的钱千户,大闹天宫的白小旗,贪财好色充满小聪明的刘存义,提着铁叉的憨厚夏大,越看越像取经组合。 钱千户无奈的说:“白榆因为发起兵变,被判革除差遣,发回原籍。 那他就只能回归驯象所了,我也被连累一起,不得不来。 若还有什么差事需要人手,张爷尽管安排。” 张千户试探道:“我们驯象所在外有一处草料场,要不你们去看管草料场?” 钱千户:“......” 刚才还是西游,现在又像是水浒,这思维跳跃的也太快了吧? 白榆上前一步,提出建议说:“长官找一间空房安置我等就好,多备笔墨,不须另外差事。” 这意思就是,我们就是来混日子的,不会触动原有任何利益格局。 张千户听到白榆这个要求,稍稍放了心,就照此安排了下去。 驯象所虽然边缘,但养着几十头大象,每日也有五千斤豆麦、一万斤干草的流水。 如果钱千户、白小旗这两个能和缇帅说上话的人企图强行插手,肯定会很麻烦。 四人被分配了一间前院屋舍,距离大门不远。在驯象所里,与臭气熏天的象舍相比,这里算是相对干净的房间了。 报到完毕的钱千户打算直接摆烂,“我想着,先请一个月假。 如果亲友要问起,我就能说身体不好,在家休养。” 白榆提醒说:“你请不了假,因为你必须要在我身边左右。 不然万一缇帅有所差遣,缺了你这个跑腿的,你又如何向缇帅交代?” 钱千户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只能骂骂咧咧的坐下。 想他堂堂锦衣卫世官,竟然被一个十几岁少年绑死了! 正说话间,张千户又派人送来了笔墨,白榆也不浪费时间,坐下就开始练字。 现在距离府试只有不到半个月了,还是要抓紧备考。 等过了府试,今年上半年就没有考试任务了,下次考试就是下半年的院试了。 如果一切顺利,下半年也能通过院试,就拿到了最初级功名,成为一名秀才。 钱千户忍不住就讥讽说:“你再认真备考也是多此一举,真不知道你浪费这时间干什么? 我说了不知多少遍,府试你绝对不可能会通过。顺天府尹万宷身为主考官,不可能放过你的!” 白榆拍了拍额头,仿佛恍然大悟:“钱长官你提醒我了,这样去考试,确实无法通过,应该要提前有所准备。” 钱千户疑惑的说:“你想怎么准备?” 在白榆和府衙之间,现在说是仇深似海也不为过,再准备也是白费功夫。 白榆站起来,回答说:“今日天色尚早,我去一趟府衙。” 听到府衙两个字,钱千户脑子瞬间就有点炸,紧张的追问道:“你去府衙干什么?不许再惹是生非!” 白榆不满的说:“我是那种无事生非的人么?马上就要府试了,我也不想府试被影响!” 钱千户绝对不放心,刨根问底的说:“那你细说,到底干什么去?” 白榆被问的不耐烦了,就回答说:“我真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拜访万府尹,问问考试题目是什么,为考试增加一些成功几率。” 钱千户瞪着白榆,“虽然你很聪明,甚至可能是神童,但你也不能把我当傻子!” 白榆说:“我骗你作甚?不信你就跟着我去。” 虽然钱千户已经习惯了白榆时不时抽风的表现,但这次又一次成功刷新了他的认知。 找刚刚结仇的仇家索要考题这个思路,连神经病都无法解释了。 钱千户又问道:“你一定要去府衙?就算我现在阻拦你,你也会偷偷去?” 白榆点头,非常坚定的道:“为了能通过府试,我一定要去!” 钱千户稍加思索后,“我怕你去了府衙,被人当场砍死啊。 所以先让我今天去招呼一些人,然后明天保护你一起去府衙。 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许再惹事,尤其不许挑起纷争。” 白榆答应了下来,“那我明天再去府衙,多来几个人防身也好。” 今天便再无事情,到了黄昏时候,白榆收工回家。 在驯象所上班的好处就是离家近,白榆和夏大一起回大杂院,过了桥没几步就到了。 白榆刚走到屋外,就隐隐听见家里有人说话。 掀开门帘,却发现阎先生正跪在白爹炕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对白爹说着什么。 见白榆突然回来,阎先生不敢再呆下去,连忙爬起来就离开了。 “他跟你说了些什么?”白榆指了指阎先生的背影,对白爹问道。 白爹叹口气,答道:“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停停停!”白榆粗暴的打断了白爹话,质问道:“你这是开始心疼阎家了?” 白爹说:“也不是心疼,就是觉得老阎家爷怪可怜的。” 白榆怒其不争的说:“先前上了头对阎家喊打喊杀的人是你,现在心慈手软、可怜阎家的人又是你!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你混了十几年,也没混出个名堂了!别人甚至连克扣草料都不带你玩! 就你这样首鼠两端、前后不一、半途而废的秉性,能做成什么事情?又有谁敢和你合作?” 白爹被好大儿训斥得恼羞成怒,甩手道:“说老阎家就说老阎家,别扯没用的!” 白榆喝道:“这事你别管了!别再给我捣乱就谢天谢地了!阎家的房子我要定了!”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七十章 不停的抽风 教训完父亲,白榆回到自己屋里,不过睡觉之前没什么事干,又不想学习历史知识,连个暖被窝的也没有。 于是百般无聊之际,就从炕洞里掏出了《清明上河图》,欣赏了一会儿。 拿着这件绝世名画、文化瑰宝,白榆的心情就很难评。 想象一下,如果在四百六十五年后,这个画能落到自己手里,那是多么泼天的富贵? 可是在嘉靖三十九年四月,只能自己偷着乐。 就算想卖,也卖不出五百年后那种天价。 这时代古董名画一般也就几百两价格,按物价综合折算一下约等于五百年后的几十万。 带着五百年后意识的白榆总觉得太亏,几十万就卖掉《清明上河图》,那不是傻子吗? 到了次日,白榆和钱千户汇合,另外还有十几个锦衣卫旗校,都是钱千户招呼来帮忙的。 钱千户也没法子,如果白榆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可能就要被发配边疆修长城了。 在去府衙路上闲聊,钱千户还想着打消白榆“冒险”的念头,提醒说: “你只吵吵着说去拜访府尹,但你有没有想过,万府尹会不会接见你?” 白榆也拿不准,反问道:“你认为呢?” 钱千户非常肯定的说:“顺天府尹号称京兆尹,位格向来很高。 如果现在还上朝的话,顺天府尹同样也是殿上臣,班位只在六部侍郎后面! 这样的大人物,怎么可能随便接见你?尤其是还跟你结了大仇! 上次如果不是你持刀行凶,打了府衙一个措手不及,也不可能见到府尹!” 白榆不满的说:“什么叫持刀行凶?按官方定性,这是情有可原的兵变!” 听到这里,周围的锦衣卫旗校一起哄笑起来,有人叫道:“白旗长真给咱们官校长脸!” 钱百户瞪了一眼乐子人们,对白榆说:“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拜访万府尹,但别人如果不想见你,你只一厢情愿也没用。” 白榆随口答话说:“那就请长官帮我想个法子,你也想要今天平平安安,不会出乱子的吧?” 虽然白榆在历史大势上已经比较门清,但是在生活细节方面,还是不如钱千户这种社会经验丰富的人。 就是钱千户心生不爽想打人,你白榆去惹是生非,凭什么要我帮着出主意?当我是你的帮闲随从么? 不过细想起来,自己现在干的活还真踏马的像是帮闲随从,天天围着白榆转,发配也一起被发配。 艹!这就是该死的工作,由不得人挑三拣四! 完成了自我心理建设,钱千户就提议说:“先前不是判你赔偿府衙吏员十石米么? 你今天就说,前来商议赔偿的细则,比如能不能把米折色为银两,那么万府尹大概会接见你的。” 然后钱千户又解释道:“这种衙门里官员没几个,管事根本管不过来,政务都靠大量吏员运转。 府尹如果想在位置上坐安稳,就必须安抚好具体操持政务的吏员。 而你上次在府衙刀砍吏员又全身而退,肯定严重打击了吏员的士气,说不定就有吏员对府尹不满。 如果你声称商议赔偿细则,万府尹为了安抚吏员人心,大概很愿意借机表现一把。 比如说表现强硬,为受伤吏员索要更多的赔偿,也算是对吏员们有个交待。” 白榆大赞道:“长官高见!就这么办!” 钱千户非常不放心,叮嘱说:“无论你心里想不想赔偿,今天面子上还是要假装商议,别再激化矛盾!” 白榆拍着胸脯答应道:“长官放心!今天肯定听你的,和气生财! 只要府尹肯见我,无论他说什么,我都是笑脸对人!” 白榆在钱千户心里的信誉分很低,钱千户就算听到白榆保证,仍然狐疑的说:“我总觉得你有阴谋。” 白榆只能说:“多说无益,你看我表现就行了。今天绝对不激化矛盾,平平安安进去,高高兴兴出来。” 说话间,一行人来到皇城北边,出现在顺天府府衙大门口。 如今府衙明显戒备森严了很多,大门口都有壮班衙役值守,甚至还有不拿铁尺、水火棍,改换成刀具的。 见到十几个锦衣卫旗校簇拥着白榆,不三不四的站在大门外,府衙顿时如临大敌,铜锣疯狂的响起,警报拉到最高级! 白榆高举双手,大声疾呼道:“不要激动!我是来和解的!” 然后报上来意,说要商议赔偿问题。 果不其然,没多久府尹就传出话来,让白榆到大堂相见。 这就是政客的理智,即便心里恨不得把白榆踹到天边去,但为了作秀也得接见。 白榆本想与府尹万宷单独会谈,却不料这个想法遭到了所有人反对。 己方钱千户害怕白榆对老府尹动手,坚持要在大堂内旁听,万一白榆发病可以及时阻拦。 年过半百的万府尹也不敢和白榆单独会谈,坚持要安排两个大汉站在自己左右。 于是会谈就在一种奇怪的氛围里开始了,大堂里几个人全都在盯着白榆。 万府尹拿起架子,很不礼貌的端着茶杯就是不说话,等着白榆先开口。 白榆见状,就毫不遮掩的说:“如今府试在即,在下作为考生,期望大京兆指点迷津。” 万府尹看白榆的眼神就像是看傻子,你是怎么有脸说出这句话的?咱们有那份交情吗? “你在说什么,本官听不懂!”万府尹忍不住答话说,这意思就是拒绝。 白榆不依不饶的说:“其实也不难办,大京兆把考试题目告诉在下就行了!” 这句话顿时语惊四座,谁也没见过让考官泄题还如此理直气壮的! 连早做好了心理准备的钱千户都被雷的里焦外嫩。 万府尹忍无可忍的骂道:“脑子有病就去治!别在这里浪费本官时间!” 旁边陪同的师爷连忙提醒道:“东翁!还有正事!” 万府尹深吸一口气,开始为府衙吏员谋福利,直接狮子大开口道: “你将我府衙吏员砍成重伤并且致残,朝廷判罚的十石米赔偿太轻! 按照律法,伤人一指该赔十石,你砍残了他一条胳膊,起码五十石起步! 再加上其他伤势,我希望你能拿出五十两银子赔偿!不然我们府衙上上下下绝不会善罢甘休!” 钱千户准备先唱白脸,抢先回应说:“大京兆你这样算不合适!” 但是白榆冷不丁的说:“大京兆言之有理,五十两可以!” 钱千户真想一巴掌呼过去,你白榆抽风没完了是吧?还能不能正经点? 万府尹却被整不会了,怎么如此痛快的答应了? 面对自己的狮子大开口,为何完全不挣扎?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七十一章 唯快不破(上) 历史上境外白银海量流入国内,是隆庆朝以后的事情。在嘉靖年间,银子还是很值钱的。 五十两银子对普通人绝非小数目,差不多相当于大都市好几年的工薪,甚至能在京师买一个最小的独门独户院落了。 所以万府尹找白榆索要五十两赔偿,绝对称得上狮子大开口。 说句不好听的,这钱都够去德胜门外黑市买几个大活人了。 但白榆一点讨价还价的意思都没有,万府尹不知道怎么继续说话了。 于是白榆就接着说:“现在赔偿的问题说完了,可以说说府试的事情了吧? 府试考题到底是什么,还望大京兆指点一二!” 万府尹回过神来,想也不想的拒绝,冠冕堂皇的说:“本官作为主考官,力求的就是公正公平,绝不会提前泄题!” 他实在想不通,谁给了白榆这份纠缠着索要考题的脸皮和勇气? 白榆沉声质问道:“真的不能通融?还是大京兆看不起洒家?” 万府尹很强硬的说:“恕难通融!” 白榆仿佛被激怒了,忽然就扯着嗓门,用最大声量吼道:“一百两!” 梁上的灰尘都被吼声震掉了几粒,就算是站在大堂门外月的台上,也能隐约听见。 而且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把大堂里几个人齐齐吓了一跳。 钱百户下意识的按住了白榆的肩膀,他最怕的就是白榆发作动手。 无论白榆又打坏别人或者是被别人打坏,他都无法向缇帅陆炳交待! 万府尹再次懵了片刻,“一百两”是什么意思? 五十两赔偿再翻一倍?但这是钱不钱的问题吗? 你白榆和府衙之间是仇家,无论如何,府试根本不可能让你通过,更不可能提前泄题给你,这是根本原则问题! 你白榆脑子有病,但别人都正常! “你走吧!记得尽快将赔偿送来!”万府尹直接开口逐客。 他感觉两人思维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根本无法正常交流。 白榆甩开了钱千户的手掌,似乎冷静了下来,轻描淡写的问道:“那就是没得谈喽?” 万府尹懒得再答话,只对师爷喝道:“送客!” “不必送了!”白榆也就没再继续纠缠,迈步就往外走。 钱千户心里松了口气,赶紧跟上。 大堂门口附近站着十来个吏员、衙役,显然都很关注这次会谈。 白榆忽然停下了脚步,又转身朝向大堂里面,然后恭恭敬敬的躬身作揖。 口中大声说:“多谢大京兆指点迷津,在下铭感五内,回去后一定认真准备府试!” 陪在白榆身边的钱千户略感茫然,万府尹指点你什么了?他全程旁观了,怎么没有发现? 不过在大堂外面围观的那些府衙吏员们,听到白榆感谢万府尹,心里惊疑不定,齐齐目送白榆走出了府衙二门。 他们又想到,刚才还隐隐然听到了“一百两”之类的字眼。 万府尹正喝茶润嗓子,差点就把茶水喷出来,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恶心的玩意! 没脸没皮的妄图舞弊索要考题不成,临走前还要给自己泼脏水! 而后万府尹急忙冲到大堂门口,然后对着外面的吏员衙役,当场辟谣说:“休要听白榆信口开河! 本官绝对不会与白榆有任何通融,但凡有点头脑就不会信他的胡言乱语!” 众人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就算他们不相信人品也得相信利益。 白榆结仇在先,又是敌对阵营的人,还没能力给万府尹补偿足够利益,拿什么交换府试考题? 一百两对普通人来说是巨款,但应该不足以改变府尹这样一个实权三品大员的意志吧? 走到了府衙大门外,钱千户忍不住对白榆问道: “你临走前在大堂门口编瞎话有何意义?我看根本就不会有人相信啊!” 白榆答道:“你怎么能说是编瞎话?我分明得到了府尹的指点,拿着考题满怀喜悦,发自内心的感谢!” 钱千户:“......” 听说世间最高明的骗术,就是连自己都骗,白榆现在这情况就有点像。 但是怎么看也看不出高明,更像是自欺欺人的痴人说梦。 难道比起发病打人,这是另一种犯病的模式? 回去路上闲得无聊,白榆又问:“我今天与府尹会谈,表现如何?” 钱千户实话实说:“你们两人似乎一直在各说各话,各演各的,给我感觉就是非常割裂。 具体到你的表现,我觉得很尬,而且特别幼稚和弱智,几乎让我看不下去。” 这天是没法聊下去了,白榆就说:“离府试也没剩多久了,考试前什么事也不做了,就专心备考!” 钱千户双手合十,“如果你真能什么事都不做,那我就谢天谢地! 我就怕你想做事,然后又连累我继续被发配!” 白榆好奇的说:“环境恶劣的驯象所已经算是京城里最差的地方了吧?如果再被发配,还能去哪?” 钱千户很严肃的警告说:“去上林苑监,在菜园果园负责看守和收取肥料,你以为驯象所大象的粪便都运到哪去了? 如果你真害得我去了上林苑监守肥料,我就与你不共戴天!” 白榆忽然就觉得,驯象所的环境好像也不那么差了。 一行人回到了驯象所,白榆果然不问外事,每天除了回家就是在驯象所班房里疯狂练字。 因为没有差事,钱千户已经无聊到看着白榆练字。 看了几天后,钱千户好奇的说:“你本来写字就不大好,为什么还要落笔这么快?” 白榆头也不抬的答道:“我这是在练习写字速度,当然落笔要快。” “练习写字速度作甚?”钱千户又糊涂了,这白榆的行为总是能超出他的认知。 白榆慢慢抬起了头,用两根手指头夹着笔管,浑身散发出强者气息,眯着眼回答说:“天下武功,无坚不破,唯快不破!” 神经病!钱千户站了起来,抛弃了已经无法正常沟通的白榆,去象房里看大象了。 他有种错觉,似乎连大象都比最近的白榆更通人性。 不知道是不是考试压力太大,导致白榆精神问题更严重了。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七十二章 唯快不破(中) 时光荏苒,一晃就到了四月底的府试时间。在科举六道考试中,府试是第二道。 白榆还是没在大院里提起过自己参加考试的事情,除了夏大这个手下之外,连白爹都不知情。 没别的原因,人心复杂,有轻微受迫害妄想症的白榆不想增加变数。 考试一般都是在凌晨点名,天亮后答卷,所以城中考生半夜就要出发。 夏大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提着考篮,在前面开路,白榆跟在后面。 刚走到承恩胡同口,就碰见了在此等候的钱千户,还有几名旗校提着灯笼。 白榆诧异的说:“长官来作甚?连我去考试都要跟着?” 钱千户皮笑肉不笑的说:“怕你因为考不好就大闹考场啊,小心无大错。” 白榆不满的说:“我岂是无理取闹之人?再说我已经拿到了考题,怎么会考不好?” 钱千户真不知说什么好了,都这会了还在自欺欺人,有意思吗? 忽然钱千户意识到什么,换了一种关爱的语气,和蔼的劝道: “做人呢,最重要的是开心,人生道路也不只有科举一条。 不必过于钻牛角尖,为了科举考试把自己弄得疯疯癫癫,这真不值得。” “走开!”白榆没好气的说。 因为府试已经有了准入门槛,再加上顺天府就两个县,所以参加府试的考生比县试少得多,但仍然达到了将近两千人。 有这么多考生,所以府试依然借用了位于东城的贡院。 这将近两千考生,已经是历年县试里百里挑一的人了,但在府试估计要淘汰百分之九十五。 由此可见科举考试之残酷,普通人如果没有资源支持,没有大毅力,真是撑不下去。 如果不是白榆有外挂,只怕完全不会想着走科举这条路。 考场的大门不叫大门,而是美其名曰“龙门”。 龙门之内正中间,筑有台基,上面摆放着考案。考案旁边有一个大木柜,里面放着考生的名册。 主考官也就是顺天府尹万宷正坐在考案后面,亲自负责点名和验身,以及后面的阅卷。 除了主考官之外,还设置有一名御史为监临官,负责监试。可以在考场内任意巡视,监督包括考官、考生、杂役在内的一切人员。 点名是按照考生居住坊区来的,喊到哪个坊区,来自该坊区的考生就一起上前,等候点名。 轮到阜财坊时,白榆就夹在同坊考生里面,站到了考案前方空地里。 万府尹看到白榆,暗暗冷笑,心里已经给白榆判了死刑。 他真是想不到,情况都已经这样了,白榆竟然还敢来参加考试。 这样的人是不是只活在自我的世界里,认为别人都应该让着他? 点名验身完毕后,白榆没有着急去考场,反而对万府尹行了个礼,很亲近的说:“在下一定不负大京兆前几天的期望,在考试中卖力表现!”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非常惹人怀疑,在待考人群里引发了一片哗然。 这什么意思?在考试前几天居然能见到主考官? 不负期望的意思,莫非就是暗指提前拿到了考题? 走后门就走后门,还非要公开显摆一下?对所有平民考生贴脸嘲讽? 这个动静,也立刻引起了正在外围监督现场的御史吴时来的注意。 这考生竟然在入场时,公然显摆与主考官的亲近关系,未免过于嚣张了,简直就是把他这个监试官当瞎子。 但没有实质证据,吴御史不能随意表态。 于是就把随从叫来,吩咐道:“你去找府衙的吏役打听一下情况。” 坐在考案后的万府尹心里十分腻歪,简直被恶心坏了。 忍无可忍的大喝道:“滚去考场!再敢多嘴胡言乱语,立即将你驱逐!” 白榆这才老老实实的提着考篮离开点名处,在考场找到自己的座位号舍,等待考试开始。 天亮之后,就有两人一组举着木牌,在号舍之间来回走动,木牌上就张贴着题目。 府试题目是三篇八股文,比起县试的一篇,算是开始上强度了。 质量如何先不说,如果一天之内连三篇八股文都写不完,也就没必要继续往下闯了。 看到三道题目后,白榆立刻一改慵懒模样,全身心都紧绷起来,开始高速运转。 他先将三道题目输进了AI助手里,然后系统马上就自动生成了三篇标准格式的八股文,每篇都在六七百字左右,不算多也不算少。 随即白榆就铺开试卷,提起笔就疯狂往卷面上抄写。 按正常的过程,一般考生都是先在草稿纸上打草稿,等文章完成后,才会正式誊抄到试卷纸面上。 像白榆这样省去打草稿过程,拿起笔就直接在试卷上写,这是非常罕见的情况,称得上惊世骇俗了。 也幸亏贡院座位都在单间号舍里,左右互相看不见,不然白榆这行为会惊到附近所有考生。 三篇文章加起来两千字左右,白榆连构思都不用构思,非常纯粹的抄写,不到一个时辰就抄完了。 他最近一直在苦练写字速度,不就是为了今天么? 天亮后发下的考题,一直到现在,早晨也就刚过。 用后世的时辰计算,现在不过是八点多钟九点不到。 答题完毕的白榆拿着试卷,起身就往外走。 负责看守这排的官军,喝道:“你干什么?” 白榆站在过道上,举起了试卷,响亮的答道:“交卷!” 附近考生抬头看了眼白榆,只当是个临场心理崩溃,提前交白卷走人的。 既然是交卷不是捣乱,守卫官军就没再拦着,白榆举着试卷又冲到了龙门。 万府尹仍然坐在考案这里,等着收试卷。 不过万府尹年纪大了,从半夜折腾到开考,精神有点困顿,便合着眼打着盹。 忽然听到有人在喊着自己,万府尹就被吵醒了。 他茫然的看着白榆,又看了看已经放在案上的试卷,一时间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白榆不得不重复的说:“在下交卷!” 万府尹下意识的又重新看了看试卷,顿时就浑身巨震! 三道题目,三篇文章,一篇不少! 细看了几眼,也不是胡乱涂鸦,确实是有条有理的正常文章! 万府尹懵逼了,他甚至以为自己睡糊涂了,一直睡到了下午。 抬头看了看太阳,才确定现在不是下午,仍然是上午,考试开始没多久! 自己的绝对没有提前漏题给白榆,他为什么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写出了三篇文章?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七十三章 唯快不破(下) 万府尹自幼读书,圣人告诉他“子不语怪力乱神”,但眼前这张试卷却让他似乎感受到了一种超自然的力量。 不然的话,这个现象怎么解释? 就是天纵之才不打草稿,要创作三篇八股文也得稍微构思一会儿吧? 在旁边有不少打杂的书吏、杂役,众人看向万府尹的眼神就有点怪怪的。 大京兆你这是从哪找来的二百五关系户?就算你给别人大开后门,也要装的像样点啊! 还不到一个时辰就能交卷,演都不演了是吧? 这时代科举考试的前三关并不糊名,另外还有个默认的潜规则。 就是交卷早的考生可以向主考官申请当场阅卷,或者当场接受主考官考察。 毕竟这时候主考官比较闲,闲着也是闲着,有点事情做也是乐见其成,还能博得一个奖掖人才的名声。 很多主考官与考生之间的科举佳话,基本上都发生在这个互动场景。 所以白榆交上试卷后,又按照潜规则,对发呆的主考官万府尹说:“在下斗胆请大京兆当场考察,裁定优劣!” 万府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立刻就恢复了镇定。 管你是鬼神之力还是什么别的原因,试卷到底怎么判,最终还是由他这个主考官说了算。 说你不行,你就是不行,行也不行! 万府尹挥了挥手,像是打发苍蝇一样对白榆说: “你先下去吧,过两天再来看榜,自然就知道结果了!” 白榆却不依不饶的说:“我听说在往年考试中,对交卷早的考生,一般都会当场考察,此乃科场惯例也! 而到今次,大京兆为何不当面考察在下?莫非是看不起在下?” 万府尹非常有理有据的呵斥道:“胡搅蛮缠!惯例也只是惯例,并非制度! 朝廷从来没有明确规定说,对第一个交卷的人必须当场考察!” 对白榆的试卷,最终肯定要否掉,但出于谨慎,万府尹并不想现场当面否掉。 主要是担心白榆会公然在考场上发疯,最后又将事情闹大,再次超出自己掌控。 万府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看穿了白榆的想法,就是故意等着自己当场毙掉试卷。 最好应对策略就是先打太极冷处理的,只要不出结果,白榆就没有理由闹。 等到放榜后,一切尘埃落定,再闹就掀不起风浪了。 可是令万府尹万万想不到的是,白榆一秒都不带犹豫的,当场就开始叫唤! “言而无信!言而无信!考前我拜访过你,你答应过的! 你凭什么不看我的考卷?你凭什么不当场就让我通过?” 万府尹人都懵了,你白榆闹事还讲不讲基本规则了? 现在考试结果都没有出来,你凭什么闹? 从来就没答应过你什么,你这样与强行碰瓷有什么区别? 正当白榆变本加厉的时候,忽然被一双大手按住了。他扭头看去,就看到了钱千户的老脸。 白榆诧异的说:“你怎么进来了?这里有你什么事?” 科举考试从乡试开始才能做到彻底隔绝内外,纪律极其严厉。 乡试之前三次考试的考场秩序相对宽松,以钱千户的身份,能混进来似乎也正常。 “我就料定你要闹事,所以提前申请了驾贴,专门进来看看你。”钱千户答道。 白榆不满的说:“一边歇着去,别妨碍我争取自己的权益!” 钱千户好奇的看着考案上试卷,又问道:“你交卷这么早,不会是在卷面上胡乱写了几张字吧?” 先前白榆一直在苦练写字速度,他是亲眼看到的。 白榆没再理睬碍手碍脚的钱千户,准备继续与万府尹纠缠时,又有人赶了过来。 本场考试的监试官、监察御史吴时来带着人站在白榆面前,淡淡的说:“本院要对你进行查询,你跟本院走一趟。” 如果万主考和白考生之间真有猫腻,偷偷摸摸的把事情做了,他这个御史没看到就无所谓,犯不上较真到底。 可是这两人公然拉拉扯扯,就在他这个御史眼皮底下舞弊,这就很过分了。 身为监试官,他如果无动于衷没点反应,那就是失职,传了出去一样会被弹劾。 所以吴御史也是不得不出面,例行公事进行监督。 换成一般考生,听到被当场调查只怕腿都要软了。 但白榆的反应仍然不同凡响,两眼放光,热情积极的说:“在下配合,一定配合!” 吴御史:“......” 你这反应,是不是有点失心疯? 随即吴御史就带着白榆,去贡院的内院正堂进行问话,钱千户不放心,仍然跟着。 到了地方后,还没等吴御史发问,白榆却反客为主、喧宾夺主的说: “刚才在下本来就想着托人去报请御史老爷,没想到御史老爷竟然主动过来,真是叫在下惊喜!” 吴御史不由得在心里吐槽,你是被调查的,惊喜个什么? 他理解不了白榆的脑回路,就直接问道:“你与主考官之间,是否存在舞弊之事?” “没有!绝对没有!”白榆果断矢口否认。 吴御史“呵呵”的冷笑了几声,只当白榆是故意遮掩。 就在刚才,吴御史派出去的随从已经打探完消息。 禀报说在考试之前,这名叫白榆的考生确实和主考官万宷见过面,还被人听到了“一百两”和“指点迷津”之类的词。 而且今天开考后,白榆交卷速度快的不正常,极为像是提前拿到了考题。 如此吴御史便质问道:“你给本院解释解释,考生感谢主考官指点迷津是何意?又说不负期望是何意?” 白榆仿佛极力狡辩说:“这些又不是实证,怎可因为几句口头话就定为舞弊?” 吴御史没跟白榆正面辩驳,又逼问说:“那你再解释解释,为何能不到一个时辰就写完三篇制文?” 白榆回答说:“因为在下才思敏捷,文不加点,作文自然就快!” “简直胡扯!”吴御史厉声喝斥道,“京城最不缺的就是天才,当今朝中公认作文最快的人是礼部袁侍郎。 但据我所知,就是袁侍郎也不可能在不到一个时辰时间内,就新作三篇八股文! 如果不是提前拿到了题目,你怎么可能如此快就交卷?” 吴御史说的袁侍郎指的是袁炜,当今朝廷文章的标杆人物,历史上所谓的四大青词宰相之一。 白榆松口气,经过一段时间的苦心运营,终于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刻! 于是他也不装了,反过来质问道:“这位御史老爷你口口声声指责在下舞弊,不知可有实际证据?” 吴御史的脾气也挺刚,闻言拍案道:“好胆!好胆!竟然还敢嘴硬! 真想要验证,那再简单不过! 本院也给你出三道题目,宽限你一个半时辰,能做出文章就算你没有舞弊!” 白榆等的就是这个,立刻就迫不及待的回应说:“在下接了!请出题!” 气氛烘托到了这个地步,吴御史也不可能退让了,稍加思索后,就给出了三个题目。 分别是《新又日》,《不睹恐惧》,《山而小》,节选自四书里的《大学》、《中庸》、《孟子》。 还全都是难度很大的截搭题,比如“山而小”就是截取了“登泰山而小天下”这句的中间半段。 看来吴御史可能真被白榆惹得不爽了,决心下狠手打假。 白榆打开AI助手,将三道文题一起汇总到一个问题里输入,这样能节省AI使用次数。 然后白榆再次化身为一个莫得感情的抄写机器,构思姿势也没有,草稿也不打,直接就在稿纸上开始写正文。 吴御史看着挥毫写字的白榆,神情从惊奇变成不可思议,又从不可思议变成震撼,最后从震撼变成茫然。 他只觉得头皮发麻,不知道自己这是见了鬼,还是见了神迹。 如果说出去,根本不可能会有人相信。 仍然是不到一个时辰,白榆又写完了三篇标准格式的八股文。 放下了笔,揉了揉手腕,白榆对吴御史问道:“在下能自证清白了否?” 吴御史愣了一下神后,叹道:“若有这等能力,确实不需要公然舞弊。” 白榆却说:“但是御史老爷你把在下带走调查,肯定会引起别人的误解。 这等于是明晃晃的告诉别人,在下有舞弊嫌疑。 如果主考官害怕惹麻烦,为了避免舞弊嫌疑,直接把在下淘汰掉,那么下岂不是无妄之灾?” 这意思就是,我正吃着火锅考着试,你忽然就给我扣上一顶舞弊帽子,直接影响了我成绩,那么总要给个说法或者补偿才是。 吴御史稍加思索后,就做出了决断。 “念在你人才难得,这次本院给你作保了,不会影响你前程!” 毕竟这少年一言不合就敢在府衙拔刀砍人,不占理时没必要过于刺激他。 更关键的是,此子在府衙砍了人后还能全身而退,并且参加府试,这很令人深思。 默默在旁边陪伴的钱千户此时此刻终于能理解,白榆先前所说的“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是什么意思了。 当时他听到这句话,还以为是白榆又癔症发作了。 那个时候的白榆看似精神不正常,其实已经计划好用这种手段来扭转乾坤了? 先厚着脸皮碰瓷万府尹,不分场合的故意制造各种“暧昧”,然后用最快速度交卷,让别人产生“舞弊”猜疑。 这肯定会引起监试官吴御史的关注,并且不得不开展调查。 最后情势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吴御史调查不出任何问题,只能捏着鼻子为白榆做担保了。 其中关键之处,就在于一个“快”字,唯有快,才会让人以为作弊;唯有快,才能让准备抓作弊的吴御史服气。 想到这里,钱千户由衷的对白榆称赞道:“你可真是天下第一快枪手。”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七十四章 老赖遇到老赖 天色已经到了中午,大部分人仍然都没有交卷,坐在龙门考案的主考官万府尹开始琢磨着吃点什么。 之前监试官吴御史把白榆带走,万府尹发自内心的松了一口气,可算把这烫手馒头送走了。 烫手的原因不在于背景有多强或者势力有多大,而是此人脑子有病,言行难以捉摸。 外面酒楼送来的食盒刚摆在万府尹面前,忽然吴御史、白考生、钱千户三人也重新出现。 吴御史看着准备吃豪华外卖、但却没给自己准备一份的万府尹,略有不满,开口道: “调查完了,考生白某并未舞弊。为消除负面影响,本院为他作保,应该予以通过。” 万府尹眨巴了几下老眼,烫手馒头又送回来了? 你吴御史大张旗鼓啊把人带走调查,最后就这?还来作保? 而后也也不满的回答说:“该如何判卷,我这主考官自有章法,无须外人干涉。” 白榆站在吴御史身后,大声嘀咕说:“连很正常的一个请求都断然拒绝,大京兆这态度就是完全不卖吴老爷你这监试官面子。 如果换成是我,绝对不能忍啊!不然传了出去,风宪官的威严何在? 监察御史非常依赖于名望,若失去了名望,以后吴老爷还怎么当监察御史?” 拱火的不嫌事大,别人都假装没听到白榆的嘀咕,只有吴御史呵斥道:“你先闭嘴!” 而后吴御史又对万府尹质问道:“白某才思最快,文章也说得过去,为何不能通过?” 吴御史也不是无理取闹,像府试县试这种不很严格的考试,对于最早交卷的人,只要文章过得去,一般都能通过。 万府尹不阴不阳的答道:“本次府试的裁定标准,不需要向你禀报吧?你只是监考,还能管得到如何判卷?” 白榆又大声嘀咕说:“如果考生与主考官有旧怨,被淘汰就很像是蓄意打击报复,这总在监试官的职责范围内了吧? 难道主考官就不怕被监试官以此为突破口,开展调查? 如果因为主考官被调查,影响到考试结果发布,难免有考生产生怨言啊。” “你闭嘴!”万府尹也被说的非常不爽。 本来对两人的地位而言,一个府试名额就是一件小事情,但在白榆不停拱火后,两人都被架得下不了台。 最后万府尹在权衡利弊之后,无奈的退让了,在白榆的试卷上画了一个圈,表示通过。 常言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在府试问题上面,他这主考官获得的利益最大,就是穿鞋的。 而吴御史就是光着脚搅局的,自然更不怕把事情闹起来。 别的不说,府试中还有好几个关系户等着过关,如果被吴御史这个监试官紧盯不放,影响到了关系户,自己也不好交待。 画完了圈,万府尹还是有点不甘心,就对白榆说: “先前你重伤致残我府衙吏员,该有赔偿一直未能送到!出了考场后,马上给我落实了!” “好说好说!”白榆随口应付了几句,全然没往心里去,反正已经打定主意准备当老赖了。 就算大发善心想赔偿,也赔不起,不当老赖还能干什么? 从主考官的考案这里离开,终于得偿所愿的白榆喜笑颜开,对吴御史行礼道: “多谢御史老爷仗义执言!回头必定登门致谢!” 吴御史总感觉自己莫名其妙的被当枪使了,言语间不甚客气的说:“事情已经处置完毕,你滚吧!” 白榆这个人很简单,只要目的达到,获取了利益,就不会介意别人的语气。 当即他就美滋滋的出了考场,并且在街上买了几个烧饼当午饭,招呼着钱千户一起吃。 钱千户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才感慨道:“真是万万没想到,你竟然能通过府试。” 这次钱千户从头到尾全程陪同,主要任务就是防止白榆落榜后发疯——万一刺激到脑子,以后谁能替补给缇帅当枪手? 但却出人意料的出现了另一种结果,多日来表现的像个神经病的白榆竟然靠着左右横跳通过了府试。 又过两日,府试放榜,今年上半年的全部考试结束。 下次院试大概是八九月份左右,具体要看提学官的行程——在外省叫提学副使,在京城叫提学御史,院试的主考官就由提学官来担任。 白榆去看了府试榜,没再出意外,自己的名字就就在榜单上。 比起没什么人在意的县试,府试受到的关注要稍微大一点。 通过了府试,虽然还是没有获得正式功名,但可以称为童生了。不管年纪多老都得叫童生,算是秀才之前的准功名。 童生仍然没有官方政治特权,但已经初步具备了一定社会性优待。 比如说,童生可以穿青衿为制服,衙门选用文职人员的时候,童生优先入选等等。 住在白榆对门的阎先生就是一个童生,所以才能在官办社学谋得一份儒师工作。 看完榜后,成为半个读书人的白榆买了两斤肉,准备回家庆祝。 但是当他走到大杂院时,却见一群邻居又围在大榆树下,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而邻居们见到白榆回来,不约而同的闪开了。 白榆当即就望见,自己父亲就躺在榆树下,痛苦的呻吟着。 看到这一幕,白榆当即就睚眦俱裂,怒发冲冠,当场被气炸了! 伤势未痊愈的白爹应该躺在家里炕上,怎么会被扔到了大门口?看样子还触动了伤势! “这是怎么回事?”白榆怒气冲冲朝着人群问道。 青脸肿的夏大连滚带爬的过来,对白榆叫道:“方才来了一伙人,约摸十来个汉子,也抬着一个伤员,强行闯进你家! 他们不但霸占了屋里,还把白爹给扔了出来!我一个人拦不住!” “他们是谁?”白榆急忙喝问道。 夏大答道:“自称是府衙王书吏的亲戚,说王书吏先前被你砍伤致残,但迟迟得不到赔偿,今天便登门索要赔偿! 现在他们还在屋里,连大米都糟蹋了不少!” 靠!原来是这群王八蛋!白榆又在人群里看到了本院首户王太公,愤怒的指责道: “同在一个大院内,邻里之间总该有守望相助的道理! 今天被外人欺了进来,如此欺辱我白家,为何你们袖手旁观?” 这时代京城底层为了生存,大杂院邻里之间一般都是要抱团的,才能少受外人欺负,和乡村宗族抱团一个道理。 王太公拄着木杖,不咸不淡的说:“如果一个人平时不注重与邻里友爱,不想着与邻里搞好关系,那么遇到了难处时,又怎么能指望邻里相助?” 白榆自从穿越以来,确实带着若干后世习气。 例如他一心在外面打拼事业,对邻居们非常忽视,相处不怎么亲近,甚至还很排斥和疏离。 此时被王太公拿捏住这点,反将了一军。 白榆明知王太公这是故意整治白家,但眼下也顾不得与王太公纠缠。 他吩咐夏大继续看着白爹,然后急忙走到前院东厢房。 果然见有十来个大汉盘踞在自家屋里屋外,还把自家积存的大米翻了出来,淘米做饭。 白榆暂时按捺住怒气,上前大喝道:“谁是领头的?” 便有个黑壮汉子从屋里出来,对白榆自我介绍道:“本人乃是王六根,被你砍伤府衙书吏就是咱的四叔父! 你一直拖着赔偿不肯给,今天我们抬着四叔到你家,就是为了讨赔偿来的!” 白榆咬牙道:“那也不是你们强闯强占民宅的道理!” 王六根满不在乎的说:“如果拿不到赔偿,我们就一直在这里等! 随便你去哪里告,我们帮亲戚索要赔偿都是天经地义! 就算是占了你这两间破屋,用来充作赔偿,又能怎么? 如果惹急了,我们也去上告!在京城,总会有个能说理的衙门!” 白榆忍不住骂道:“真是无赖!” 王六根得意的哈哈大笑,“随你怎么说!反正我们不走了!” 这时候白榆真心有点后悔,倒不是后悔拖着赔偿不给,而是后悔自己一直忙东忙西,却忽视了武力建设。 当初自己升为小旗,能招纳十个手下,从锦衣卫内部招人就行。 但被别的事情耽搁了,只说定了夏大和刘哥两个人。 再后来又发配回驯象所,还要准备府试,就暂时把招纳手下的事情放下了。 但现在白榆才感到,手底下有足够的武装力量是多么重要。 如果自己手下满编足额,能直接拉出十个人过来开打,还用怕这些无赖? 想了想躺在门口大榆树下惨兮兮的白爹,白榆暂且忍让,问道:“你们要多少赔偿?” 白榆兜里还有陆白衣送的十两银子,如果对方索要不多,就先打发走再说,等事后再想法子报复回来。 目前赔偿方案有两种数字,一种是朝廷宣判规定的“十石米”,另一种就是万府尹大开口的“五十两”。 王六根想也不想的回答说:“当然是五十两了!你在府衙答应过的!” 靠!白榆心里大骂了几句,这根本没法谈了!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七十五章 两害相权取其轻 上辈子也是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以及三年高等教育的人,却连“枪杆子里出政权”这个道理都忘了。 白榆觉得这可能是自己穿越以来,所犯的最大错误。 又透过窗户看了眼里屋,见自己睡的那张炕完好无损,隐秘的炕洞并没被发现。 此刻谈是谈不了,打又肯定打不过,手里连个威慑性的武器都没有,稍加思索后白榆只能选择战术性转进。 受伤的父亲还在这里,干点什么都放不开手脚,所以当务之急是先把父亲安置好,这就是孝道,可不是开玩笑的。 在当今体制内,孝道问题具有一票否决的威力。如果在孝道上有了污点,那就真别想混体制了。 而后白榆回到大门口榆树下,先对夏大吩咐说,去离家不远的驯象所借大车过来。 驯象所因为日常大量运输草料,所以最不缺的就是大车。 白榆又将手里的肉递给已经搬回倒座房的李老头,开口请托道:“可否搭把手帮忙,先将家父抬运到驯象所? 这二斤肉也劳烦一并做了,一半留给你们作为感谢,另一半也送到驯象所。” 李老头犹豫了一会儿,这才接过了那两斤肉。 他们李家不能像别的邻居一样,可以毫无心里负罪的冷眼旁观,搭把手的事情总要帮一下。 不多时,夏大从驯象所把大车借来了,李家帮着一起把白爹抬到了车上。 等到了驯象所,又把白爹抬到了钱千户和白榆共用的班房里,就是白榆先前练字的那间屋子。 并从值班门房借来了木榻,这才让白爹有了个临时栖身地。 白榆再次对夏大吩咐说:“你去找刘哥,让他也过来帮忙看护,别再让家父受了委屈。” 夏大领命而去,稍微松口气的白榆重新思考了一下目前这局面。 王六根敢来家里这样闹事,除了自认“占理”之外,背后必定有强力人物的指使。 跟自己有怨,还能让王六根不害怕自己的锦衣卫旗校身份,满足这两个条件的人并不多。 白榆立刻就锁定了一个人,锦衣卫总衙南镇抚司千户严鹄! 非常有可能是此人碍于自己背后的陆炳,不好明面报复,所以才使用这种小动作! 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想,白榆找到驯象所管事张千户求援,要求借十几个人手。 妥协是不可能妥协的,妥协就要赔大钱,白榆绝对不接受,他现在只考虑从哪找一群人打回去。 但是张千户支支吾吾了半天,先讲了一会儿“公器不能私用”的大道理,又讲了一会儿“冤家宜解不宜结”的小道理。 于是白榆就知道,肯定有人提前向张千户打过招呼了。 在锦衣卫体系内,既是自己仇家,又能让张千户不敢帮自己的人,除了严鹄还能是谁? 白榆叹口气道:“都是老熟人了,长官还是听在下一句劝,给我调拨一二十个人手助拳吧,不然长官你承担不起后果。” 张千户答道:“实不相瞒,我亦有为难之处。” 语气很不错,但就是不肯派人帮忙,摆明了要置身事外。 白榆从张千户这里出来,又想了一会儿该找谁帮忙,主要是犹豫是否找钱千户。 毕竟钱千户本质上是缇帅陆炳的人,如果涉及到了严鹄这样的人,找钱千户就相当于求陆炳帮忙。 这有违白榆给自己定下的原则——能不主动找陆炳就不找,尽可能保持安全距离。 除了钱千户之外,白榆又想到了陆白衣,她也有能力帮自己找回场子,但她同样是个令人头疼的角色。 在钱千户和陆白衣之间,白榆纠结了好一会儿也没拿定主意。 回到了位于前院的班房,白榆对白爹说:“在这里躺着感觉如何?可能要在这里停留两三日了。” 白爹冷哼道:“哪有家里舒服?” 白榆又说:“你在驯象所做工十几年,只能在又脏又臭的象房打转,也没混上这样一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 今天沾了我的光,算是让你享用到了,好好感受几天吧!” 白爹差点要打人,喝道:“我知道你这孽畜素来行事乖张! 却不料今日竟然祸及家门,让我流离失所,还有脸说是沾了光!” 白榆只能哄着父亲说:“言重了!只是个偶然情况而已,我自有办法解决!” 白爹就毫不客气的训斥道:“我早说过,你就该多多请教我! 正所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若有我指点你,就不会发生今日的遭遇! 以后无论大事小事,还是要多听从我的意见,不然还不知道要惹出什么祸事!” 白榆略感莫名其妙,忽而恍然大悟,“我怎么感觉你有点亢奋? 是不是平时教训不了我,只能一直憋着,而今天可算是让你找到机会了?” “滚!”白爹气得大骂。 “好的!”白榆答应下来,转身就往外走。 白爹还没说够瘾,见状连忙问道:“你往哪里去?” 白榆答道:“你就安生躺平吧,我请了刘哥来照看你! 今天也不早了,我另外找个过夜歇脚的地方去!难不成还能跟你挤在一张榻上?” 这时候,驯象所大门的门丁过来了,递给白榆一张粉色的名帖,“有人在门外找你!” 白榆打开名帖看了眼,原来是香红姑娘邀请自己过去。 这不就巧了吗!白榆朝着白爹晃了晃名帖,“你看,能解决问题的人说来就来了,你急什么?” 毕竟在所认识的人里面,真正对自己有刚需的人只有两位,一是陆炳,二是香红姑娘。 而香红姑娘又能与陆白衣说得上话,虽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定性香红和陆白衣之间的关系,但看起来很亲密无间。 所以香红姑娘非常适合当这个中间人,大概比自己直接求陆白衣办事效果更好。 退一万步说,请香红出面,可能几首高质量的诗词曲目就能打发了;要是直接找到陆白衣,还不定被坑成什么样子。 本来白榆一直在钱千户和陆白衣之间犹豫,看到香红姑娘的邀请后,也就不再纠结了。 这就叫遵从天意,正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还是找陆白衣这边的后患小一点。 找钱千户就要惊动陆炳,那太麻烦了。 白爹看着名帖的颜色很不对劲,狐疑的问:“是谁邀请你?” 白榆随口说:“大人物的事情,你一个力士少打听。”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七十六章 绿帽子 白爹还想再骂几句时,白榆已经闪出了屋子。 比起陆炳、陆白衣这类人,白榆还是更乐意与香红这种名媛打交道。 因为更纯粹,可以是非常纯粹的利益交换,不用掺杂太多政治因素。 在政治动荡的时代里,这点是极为重要的。 就好比在“封神榜大劫”里,沾惹的因果越多,死的概率越大。 拿定主意后,白榆又赶到西院胡同香红家里。 递了话进去,便立即被领进内室,这待遇几乎就是“入幕之宾”的待遇了。 在这个时代,这就是才子名士在文艺类名媛这里该有的排面,有的文艺类名媛甚至以不接待商贾、只接待读书人来塑造人设。 房间陈设雅致,丝毫不显奢华,摆着琴,摆着书架,摆着香炉,窗外种植了竹子。 香红请白榆坐下后,不用旁人服侍,亲手煮茶,并寒暄说: “上次承蒙白官人帮了大忙,使奴家风头力压金翠儿,博得第一歌姬名号。奴家一直想答谢,但白官人没给机会。” 白榆答话说:“先前一直忙于准备府试,实在无暇分心。” 香红又说:“如今府试放榜了,奴家派人去看了榜,果然看到白官人的尊姓大名。” 白榆虽然暗爽,面上假装毫不在意的说:“区区府试,不值一提。” 香红笑道:“榜上有名乃大喜事也,故而请白官人过来,就是要为白官人摆酒庆祝。” 白榆连忙道:“我眼下并无心情庆祝,家里出了些事故,烦请帮忙。” “白官人尽管说来,只要奴家能办得到,无有不允。”香红颇为痛快的说。 于是白榆有选择的把所遭遇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最后说: “本想找陆公子,但又担心陆公子不好说话,想来想去只能劳驾你了。” 香红知道白榆比较穷,本以为白榆是来借钱的,没想到是这么一件事。 稍加思索后,香红脸上有点为难的答道:“实不相瞒,最近陆公子心思不在奴家身上。” 白榆有点疑惑,这什么意思?不是说同性之间关系比异性更坚固么?这才几天,陆白衣就能移情别恋了? 不过他没吭声,且看香红怎么继续往下说。 而后香红又道:“不过奴家会尽力而为,帮着你在陆公子面前说话。” 白榆就说:“多谢香红姑娘。” 香红捂嘴而笑,很亲近的说:“白官人太见外了,不用如此客套。奴家本姓许,行五,香红只是个说给外人听的名。” 对于香红或者叫许五姐如此主动拉近关系,虽然在白榆意料之外,但想了想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自己可是有真本事的人,能帮她牢牢占据“文艺名媛才女”这个生态位。 而且比起王百谷之类的名士,自己性价比更是突出,绝对值得已经“食髓知味”、尝到甜头的香红姑娘拉拢。 而后许香红就招呼着婢女摆宴席,坚持要庆祝一下白榆府试成功。 白榆正想着,今天父亲遭了点难,如果还大吃大喝是否符合孝道? 但是当他看到炙羊肉时,就放弃了对人伦的思考,直接开炫。 十五岁还在长身体,多吃肉没坏处。 再说还要求着许五姐办事,过于拒绝别人好意,就未免太生分了。 许香红笑吟吟的看着白榆大吃大喝,时不时的陪着喝几杯酒。 当白榆吃了半斤多羊肉时,一壶酒也就见了底。 忽然白榆感到一阵阵的眩晕冲击着脑门,对此他有点奇怪。 这时代的酒度数不高,怎么这么快就上头了? 白榆下意识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清醒点,但眩晕感却越发的猛烈起来,仿佛狠狠的绞住了自己。 在昏倒过去之前,白榆仅存的意识大叫:“糟糕!着了道儿了!” 这遭遇来的实在太过于突然,白榆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他算计来算计去,就是没算到,这席面酒水居然有问题! 他素来谨慎多疑,对谁都防几手,对许香红还算放心,却没想到许香红居然无缘无故的谋害自己! 真踏马的是人心难测,就算是号称智能的AI也算不出来! 这时代的药力可能不太强,白榆虽然昏了过去,但却更像是陷入了一个长长的梦境里。 梦里的世界仿佛五彩斑斓,十分美丽,而且体感很好。 就像是浑身泡在了温泉里,感受到了无比的温润湿滑,舒适的想呻吟。 就是不知为什么,可能是酒水喝多了,膀胱憋得像是要爆炸。 不知憋了多久,这股尿意实在憋不住了,一口气全部释放了出去。 此后梦境里就陷入了黑暗,仿佛凝固住了。 白榆再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顶红纱帐。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身上,惊悚的发现,啥也没穿! 在乱动的时候,手掌又触碰到了另一个身体,也是啥也没穿! 逐渐把记忆找回来后,白榆大致就能猜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很多小说、影视里的失身段子,居然莫名其妙落到了自己身上。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突兀了,猝不及防到不像是真实的。 白榆精神紧绷着,奋力坐了起来,扭头向旁边看去,正好与一双蕴含着复杂情绪的丹凤眼对视上。 还好是个女性,而且还是年轻美女,白榆终于松了口气,枕边这人不是许香红又是谁? 然后又有点不忿,因为作为男人的尊严受到了侵犯。 特别是自己如此信任对方,对方却对自己下药! 沉默了一会儿后,白榆忍不住痛斥道:“有事不能好商量么?你为什么要下药啊!” 好歹是人生初体验,结果搞得一点回味都没有。 许香红懒洋洋的答道:“商量?你有这个胆量么?” 白榆痛心疾首的叫道:“我还是第一次!你怎么好意思下手的?” “我也是第一次!你又不亏!”许香红似乎有些不高兴,烦躁的回应说。 白榆愣了愣,下意识的说:“我没钱!” 听说西院胡同里姑娘的第一次叫“出阁”,都是要拍卖的。 如果不是有陆白衣护着,许香红的第一次肯定留不到现在,早被卖掉赚钱了。 毕竟像许香红这种等级的名媛,出阁的拍卖结果往往是天价,反正白榆掏不起。 许香红被这句“我没钱”气得翻了个身,给了白榆一个后脑勺:“滚!” 白榆有点好奇,开口指责说:“你这人好生奇怪! 明明是你主动下药放翻了我,怎么这会你还不痛快了? 我实在想不明白,你到底图什么?” 许香红声音低沉,似乎生无可恋的说:“我也不知道。” 白榆立刻判断出来,肯定是许香红遇到了什么事,而且必然是麻烦事。 所以现在的最佳方案就是,第一步,找到衣服;第二步,穿上离开;第三步,死不认账! 自己也是无辜的受害者,没必要被卷进麻烦里面。 正当白榆准备下床找衣服时,突然一声巨响传来! 白榆的视线透过纱帐又顺着声音就看到,屋门被狠狠的踹开了,一道白衣如雪的身影闯了进来。 糟糕!白榆意识到,麻烦说来就来了! 红纱帐从外面被粗暴的扯开,然后现出一张愤怒的年轻面庞,恶狠狠的盯着纱帐内风光,俊美容颜逐渐扭出了几条狰狞线条。 “王八蛋!狗男女!”这位闯进来的年轻人忍无可忍,指着床上两人破口大骂。 白榆急忙扯着被子挡住身体,回答说:“陆公子!你听我解释!我是无辜的!” 来者正是陆白衣,又对白榆骂道:“无耻之徒!枉我一直帮着你,你却趁虚而入,给我戴绿帽子!” 许香红却冷笑一声,使劲揽住了白榆,昂头对陆白衣说: “解释什么?许你移情别恋,许你把我送给别人,就不许我另求新欢?” 白榆先是大吃一惊,许香红这几句话里的信息量十分巨大,仿佛包含了很多狗血八卦? 早就觉得陆白衣不正常,没想到真和许香红有点蕾丝边。 然后又是情变,又是送女,这实在太劲爆了! 如果不是把自己卷了进来,只需要安心吃瓜,那该有多好? 于是白榆想着当个和事佬,开口道:“斗气解决不了问题,你们两位有话好商量啊。” 许香红凑到白榆耳边,带着几丝讥讽说:“你可知道,陆大公子为何移情别恋? 她就是看上了你的绿荷,这些日子天天都泡在绿荷那里!” 卧槽!非常有占有欲的白榆大为震怒,这是吃瓜吃到了自己头上? 难道自己在绿了别人的同时,也被别人绿了? “无耻之徒!枉我一直帮着你,你却趁虚而入,给我戴绿帽子!”白榆开口指责,把回旋镖全打了回去。 陆白衣却完全没有道德负罪感,呵斥道:“你闭嘴!回头再给你解释! 现在你坏了我的大事,你麻烦大了!”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七十七章 渣男(上) 白榆一时没明白,不就是上了你捧的女名媛吗?什么叫坏了你的大事? 虽说你从许香红身上挣一大笔出阁费是没戏了,但你陆大公子也不像是在意这钱的人啊。 “反正我没钱。”白榆硬气的说出了五个字。 正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又所谓虱子多了不愁债多了不痒。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爱谁谁。 陆白衣本想上手扒拉开白榆,但看白榆啥也没穿,又很嫌弃的收回了手,叱道:“这跟钱有什么关系?你先滚一边去!” “好的。”只要麻烦不牵扯到自己身上,白榆就很好说话,裹着被子主动往边上靠了靠。 盛怒之余,陆白衣已经看出来了,这对狗男女之间必定是许香红主动,打死白榆也没用。 许香红恨恨的看着陆白衣,咬牙说:“你所谓的大事,不就是要把我当成一个名贵玩意儿送给别人么? 什么西城第一歌姬之类的名头,那都是为了让这件玩意儿的包装看起来更华丽。 本以为你和那些脏臭男人不一样,结果也没什么区别,真算是我瞎了这双眼!” 暂时置身事外的白榆听得津津有味,这就是古早影视里经典的因爱生恨桥段。 在剧情中,正方女角色因爱生恨之后,总要失去理智或者自暴自弃,犯下一些不可挽回的错误,让反派坏人得逞或者得手。 陆白衣更愤怒的说:“你怎么就不理解我的苦心? 将你送到我干爹那里,有什么不好?我干爹马上六十大寿,只要他老人家高兴了,脱离乐籍不是问题! 对你而言,这应该是最好的归宿!不然你沦落在花街柳巷里,又能有什么好结局?” “哈哈哈哈!”许香红惨笑了几声,眼泪都笑出来了,“把我当礼物送给别人,可真是好法子,亏你想得出来!” 陆白衣情绪激动的吼道:“我都是为了你好!过去是谁一直在护着你?” 许香红更激动的回应说:“对我好的目的,就是为了最后把我送人么? 那我宁可不要你对我好了,直接当个千人骑万人跨的窑姐儿也不是不能活!” 听到这里,白榆就感觉这许香红似乎有点缺爱,对情感需求极其强烈。 陆白衣一片好心被当驴肝肺,抬起手来,似乎想打人。 在旁边吃瓜的白榆见状,劝道:“别动手啊!一旦动手,这感情就彻底挽不回了!” “闭嘴!你这个淫棍有什么资格说话!”陆白衣暴躁的喝道。 白榆下意识的就开口点评道:“若说这件事,就是陆公子你的不对了! 你怎么能犯了送女这种毒点?尤其香红姑娘还是一位与你感情深厚的美人,送女更是大忌啊。” 许香红宛如遇上了知己,顺势贴近了白榆,对陆白衣说:“看看!连一个少年都比你明白事理。” 被床上这对狗男女一起挤兑,陆白衣只感到心里又快气炸了,指着白榆就问道:“你是不是忘了,我干爹是谁?” 白榆这才意识到一个重要因素,陆白衣的干爹似乎是皇帝大伴、太监里的一号人物、司礼监掌印兼提督东厂黄锦黄公公。 与陆家一样,黄锦也是出自兴王府潜邸,跟着嘉靖皇帝到京师,与陆家关系自然十分亲近。 又听到陆白衣说:“后天就是我干爹六十大寿,他老人家闲时没有别的消遣,就是喜欢听个戏曲。 我就想着,把能歌善舞的香红作为寿礼,今后既可以侍奉干爹,又可以娱乐身心。” 白榆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种行为,给太监送女人当生日礼物,也就你陆白衣能这么抽象了。 但话说回来,这时代的大太监可不是没有女人,有的甚至还会养很多。 前文介绍过,大太监都在宫外拥有住宅,称为外宅。这些宅邸当然不能空着,所以很多大太监也会收罗女人为侍妾填充宅邸。 在休假时间,大太监会从宫里回到外宅,像个老爷一样过几天居家日子。 对太监们来说,这种对普通人居家生活的模仿,就相当于是一种心理按摩,就好比文艺青年非要去高原似的。 最后陆白衣说:“如此既可以给香红找个更稳固的靠山,又可以请干爹帮着解决户籍问题,从此脱离贱籍。” 白榆答话说:“给太监当侍妾,这说出去终究不大好听啊。” 陆白衣恨恨的说:“无论如何,她这完璧之身被你破坏了!本该是一件完美的礼物受了玷污!” 白榆忽然想起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黄公知道你要送这个礼物吗?” 陆白衣答道:“我先前已经告诉他了,礼单已经送到了!” 白榆:“......” 也就是说,自己把司礼监掌印太监兼东厂提督太监的“女人”给睡了? 这似乎比调戏未来皇帝他妈还刺激啊。 “所以,香红姑娘必须要过去?”白榆又问。 同时他心里开始琢磨,一个老太监应该不会吃饱撑着去检查女人是不是处女吧?而且他也没有检查功能啊。 陆白衣冷笑说:“不去也行,你能护住她?至于去了后果如何,你听天由命吧! 所以我刚才说,你可能要有大麻烦了,全看我干爹介意不介意!” 于是白榆扭头对许香红说:“这就是你反应太过激了,你不能用恋爱脑来指导行为啊。 再说黄公公也没那方面能力,又是六十岁的人了,你吃不了什么实质性的亏,真没必要太矫情。 如果真到了黄公公那边,不要乱讲话啊,不该说的不要说。” 见白榆连裤子都还没穿,就已经开始反复横跳,再次产生被抛弃感的许香红狠狠掐了一下白榆。 并责怪说:“你就不想想,如果不是陆公子先移情别恋,会产生把我送人的心思吗? 还有,被她看上的那位小娘子,可是你的人!难不成你也打算送女?” 白榆内心纠结了片刻后,“做人要大度点,我当然是选择原谅她了!” 许香红突然爆发了,不顾身上啥也没穿,坐在床上对着白榆就是拳打脚蹬。 “狗男人!你就是害怕陆公子在干爹黄公公面前说你坏话! 你就这么害怕被人知道,我的第一次给了你吗?” 白榆觉得自己冤枉极了,许香红对陆白衣的怨气,怎么好像莫名其妙的转移到自己身上了?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七十八章 渣男(下) 他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只能先捂着被子躲闪。 陆白衣略有错愕,看着狼狈的白榆,心里的怒气渐渐消失了,随即笑得前仰后合。 可能是她忽然发现了,一个新的能拿捏白榆的点。 过了一会儿后,陆白衣又道:“我在外面,穿好了衣服就出来!我给你一个解释!” 看着陆白衣出去,白榆对许香红说:“别闹了!你再闹又有什么意义?” “我就是不甘心!”许香红悲愤的说,“我想要的并不多,为什么却总是得不到!” 本来白榆以的性格,根本没耐心当情感专家,跟缺爱的恋爱脑也没什么共同语言。 不过看在第一次的份上,他还是开口劝慰道:“生活就像那啥,如果无力反抗就闭上眼睛享受吧!” 许香红趴在床上,大哭了起来,活像是一个失恋的人。 白榆下床找了一圈,一无所得,问道:“我衣服呢?” 许香红虽然还是哭哭啼啼的,但还是起身下床,从柜中翻出了一套缎面的男装。 而后她又一边抽泣着,一边服侍着白榆穿上了衣服。 不得不说,古代纵然有万般不好各种不便,但有一点对男人很幸福。 这时代无论是什么身份的女人,伺候人的基本功都不差。当然,这可以解释为封建社会对妇女权益的压迫。 当白榆出去来到外面时,陆白衣看着白榆就愣住了。 白榆感觉莫名其妙的,问道:“怎么了?” 陆白衣咬着牙,指着白榆身上的缎面袍服说:“如果我没记错,这是我的衣服!” 白榆不信,疑惑的说:“你不是只穿白色的吗?” 陆白衣极度不爽的答道:“这件确实我很久不穿,一直扔在这里并忘了!许香红竟然拿出来给你穿了!” 白榆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又不能当场脱下来还给陆白衣,只能随口道: “那咋了?你说是你的,你叫它一声,它会答应吗?” 陆白衣只觉得,如果与白榆谈话太多,迟早会被气死。 想起还有正事,陆白衣只能先放下心里的不适,开口问道:“我在私底下与绿荷姑娘往来,你心里不介意吗?” 白榆犹豫了一会儿,回答说:“不介意!” 你泡我的绿荷姑娘,我上了你的香红姑娘,大家互相交换一下金丝雀,互不亏欠。 再说自己虽然糊里糊涂的,但终究是真刀真枪的吃到肉了。 而你陆白衣虚凤假凰的,宛如太监上青楼,又能干什么? 怎么算,自己也不亏,所以就更没必要太过于介意了。 而且许香红说的也没错,自己也不敢跟陆白衣介意啊。 陆白衣不相信似的,又问了一遍:“你真不介意?” 白榆再次答道:“真不介意。” 陆白衣张口就骂:“你这个混蛋!渣男!” 白榆:“???” 活着就已经很累了,谈话就直接明白一点,不要这么抽象全靠猜好不好? 陆白衣却像是陷入了回忆,“那天我见到绿荷之后,就感觉很面熟。” 白榆不屑的撇了撇嘴,这种搭讪说辞可太老套了。在上辈子那个时代,都已经过时半个世纪了! 陆白衣没在意白榆的态度,继续往下说:“我仔细想了想,绿荷相貌非常像我当年的故人。 然后我就仔细打听绿荷的来历,找了不少人,近日终于可以确定了。” 白榆非常好奇的说:“确定什么?我猜你会说是上辈子的情人?用当代的行话讲,就是三生石上订前盟?” 陆白衣答道:“完全不是你想的那回事!我已经考证出来了,她应该就是我的小姑子!” 白榆愣了好半天,才幽幽的说:“你这个说辞,真是我完全没猜到的,确实有点新鲜。” 陆白衣有点生气,斥道:“再敢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 白榆愕然,“你是说真的?不是跟我胡说八道?你哪来的小姑子?” 陆白衣阴沉着脸说:“关于我的情况,我不信你没打听过,更不信你不知道!毕竟你踏马的还想过送我贞节牌坊!” 白榆这才想起来,陆白衣其实是一个“未亡人”。 或者更详细的说,从十来岁起就当了“望门寡”,还没过门,未婚夫就被嘉靖皇帝砍了脑袋,所以精神才会这么癫。 陆白衣的未婚夫是什么人来着?白榆又回忆了一下,好像是嘉靖中期第一武官、咸宁侯、大将军仇鸾的儿子? 十来年前,正是陆炳和徐阶联手,把与严党同盟的仇鸾一家送上了绝路。 在庚戌之变中刚被北虏羞辱的嘉靖皇帝极度愤怒,去世的仇鸾因为勾结外虏、畏敌怯战、虚报战功,被开棺戮尸,仇鸾儿子被斩,女眷都被发卖教坊司 陆白衣点头道:“绿荷姑娘就是我那死鬼亡夫的妹妹,只是当年家门遭祸时她才五六岁,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 白榆:“......” 这也太巧合了吧?也太狗血了吧?怎么又发生在自己身边了? 怎么自己见到的女性,个个都来历不凡,似乎人人都有隐藏身份? 连绿荷这么一个如同飘萍、被人送来送去的金丝雀,也如此大有来头! 这下可就有点复杂了!毕竟十来年前距离现在还不远,当事人还都在,尤其嘉靖皇帝还活着! 陆白衣又问道:“她是怎么到你手里的?好像是成国公朱家送给你的? 我而且还发现,绿荷的乐籍转变手续有点问题,应该属于非法操作。” 这时代户口性质是非常严格的,世世代代都是一个样,很难进行更改,一般人宁可逃亡也不会想着去改变。 尤其是乐户贱籍,如果不是顶级大佬出手,是不可能改成良民的。 白榆疑心病立刻发作,答话说:“我现在怀疑,这是朱家故意给我挖坑!” 要知道,嘉靖皇帝是个情绪非常极端的人,谁知道嘉靖皇帝对仇鸾现在还有多少恨意? 如果有人向皇帝进谗言,说自己一个小旗胆敢包庇仇鸾遗留的女儿。 还为此不惜非法操作,把判罚为乐户贱籍的女眷变成良民,那自己没准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七十九章 厂卫之争 根据“疑邻偷斧”的准则,白榆越想越觉得蹊跷地方很多,越琢磨越觉得可疑。 比如说穷逼军户和金丝雀这两类人,很明显格格不入,为什么还要这样送? 白榆忍不住感慨道:“想不到啊想不到,名利场上果然到处隐藏着凶险啊,稍不留神就被扔了一个大雷过来。” 虽然陆白衣听不懂“大雷”是什么意思,但根据上下文能猜出来,“我觉得是你又想多了。” “那你怎么认为的?”白榆不服的说。 陆白衣对京城权贵行事风格很熟悉,解释说:“不要总觉得有人故意加害你,也许就是成国公随便派了个家丁出来办事,没想那么细就把绿荷送给你了。 非法更改户籍这种事,你觉得比较严重,可疑到要上纲上线,但在国公府眼里真不算什么,就是一次普普通通的违法乱纪而已。” 陆白衣不解释还好,解释完后白榆更疑神疑鬼了。 具体办事的“家丁”,不就相当于背锅圣体“临时工”么,真是越看越像。 白榆又试探着开口说:“行了行了,既然你对绿荷如此上心,那我送给你,要不要? 好歹这是你的准小姑子,也算一门亲戚了。” 陆白衣连忙道:“一动不如一静,现在情况复杂,先让她留在你那里。 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也不要把她乱送人!” 白榆嘲笑说:“你看,你嘴上说没事情,但终究也是心里没底。 让我帮你留着绿荷也好,但是有另一件事情,可能需要你帮一点小忙。” 和白榆打交道多了,陆白衣已经有了丰富经验,瞬间也能反应过来。 “你绕了这么一大圈,就是为了让我帮忙?你到底又有什么事情?” “也没什么,就是家里被一群无赖霸占了,如今有家不能回。”白榆尽可能轻描淡写的把情况介绍了一遍。 陆白衣稍加思索后说:“我可以派人把那伙人赶走,但是治标不治本,他们还能再回来。 如果真像你所猜测那样,那伙人背后可能有严千户撑腰,那你最好还是请我大伯出手,如此才能彻底解决。” 白榆答话说:“你说的没错,只有缇帅才能彻底解决问题。 但我不想直接恳求缇帅,不然肯定要被缇帅拿捏。 所以才要找到你,通过迂回路线来解决问题。” 陆白衣难以理解的说:“你当真是个怪人!虽然我大伯也是个混蛋人物,可你就这么不愿欠下恩情?” 白榆答道:“其实我最怕的情况就是,缇帅的恩情还不完啊。” 陆白衣总觉得这句话饱含深意,但她却想不透其中真谛。 而后又听到白榆说:“你并不需要费力,只传几句闲话就行了,非常轻松。” 心里衡量了一下后,陆白衣就答应了下来:“如果简单,那就顺手帮你一次。” 白榆心里想道,真是世事难料,兜兜转转一圈,还是直接找上了陆白衣。 与陆白衣说完话,白榆转身就要进屋,却被陆白衣拦住了。 “你要干什么?”陆白衣质问道。 白榆很自然的答道:“我看香红姑娘的情绪还是不大好,仍然需要安抚。” 陆白衣用手点了点白榆,警告说:“对你们昨晚的事情,念在你也是被动,我可以不责怪你! 但你也休想继续得寸进尺,现在你可以离开了!从今往后,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白榆指责说:“你这人怎么如此霸道不讲理?回锅肉都不让人吃了?” 陆白衣气得喝骂道:“给我滚!” 虽然经历了一些小小波折,但主要任务算是完成了。 白榆回到了驯象所公房,却见钱千户正在和白爹说着话。 毕竟这里名义上是钱千户的公房,钱千户出现在这里很正常。 钱千户把白榆叫到公房外面,问道:“不想才一日不见,你家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是否要请求缇帅出手? 毕竟在锦衣卫体系内,也只有缇帅才能保证完美解决。” 白榆答话说:“长官应该向缇帅禀报情况,以免被认为是失职。 但如果缇帅没有主动出手的意思,就不必强求。” 钱千户担心的说:“那伙无赖背后必定有人支持,如果你不向缇帅完全臣服,谁还能帮你?” 白榆胸有成竹的说:“等缇帅想明白了仁义这个道理,自然就会出手,不需要我去恳求。” 钱千户写了个帖子,讲白家遭遇并报给还在西苑入直的缇帅陆炳。 陆炳回复说,让钱千户先劝白榆放弃科举,到锦衣卫总衙南镇抚司兼职做一个佥书。 钱千户感觉这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白榆很明显已经铁了心参加科举,目前已经连过两关,哪能劝得住? 另外就是,缇帅的小聪明算计太多,这时候还想着趁机拿捏白榆。真不如直接主动帮忙,先卖一个人情再说。 不过钱千户还是对白榆劝道:“虽然你是个大才,又是缇帅不可或缺的枪手,所以缇帅目前对你容忍度很高。 但缇帅的耐性也是有限的,你这样一直抗拒招揽,游离于缇帅的核心部属之外,也不是长久办法。” 白榆很想说,如果陆炳真挂了,这些所谓的核心部属狗屁不是,分分钟被清算干净。 然后白榆问道:“你觉得缇帅的耐心能维持多久?” 钱千户想了想后答道:“最多一年。” 于是白榆干脆利落的说:“那就没事了!如果一年后缇帅还不放过我,我就跪!” 当然前提是,陆炳能改变历史轨迹活过今年 又过两日,是皇帝童年大伴、司礼监掌印太监兼提督东厂黄锦黄公公的六十大寿。 嘉靖皇帝特意赐了黄锦一天假期,许其在西安门外的宅邸中庆生。 但黄公公并没有太过于张扬,一来是他本身性格就非常谨慎低调,这是能陪伴嘉靖皇帝四五十年的立身之本。 二来是到了他这个升无可升的位置,也没有张扬的必要了。 所以黄公公没有大开门户,只是邀请了少数一些亲近人物,在宅邸中摆了几桌。 重量级人物有那么几位,比如拜在黄锦门下,以干爹相称的大太监滕祥,职务是司设监太监、提督上林苑监,在平常还帮着干爹黄锦处理东厂事务。 还有东厂大档头朱希孝,他另一个身份是成国公朱希忠的弟弟。 当然也少不了锦衣卫缇帅陆炳,与黄公公都是出自兴王府潜邸老人,关系向来不错。 陆炳来到黄宅的时候,就看见抽象侄女陆白衣正在指挥搭建戏台。 不过陆白衣看到大伯后,完全不理睬,连个招呼都没打,近七八年来一直都是这样。 陆炳对这个亲弟弟的独生女、黄公公的干女儿也没办法,只能无奈摇摇头,走进了大厅。 他心里还在想着,回头要劝劝弟弟陆炜,趁着还不算老,赶紧再生一个。 几个够分量的客人正围着今日的老寿星黄锦说话,此时黄公公笑眯眯的,活像是个弥勒佛。 陆炳入座后,又过了一会儿,东厂大档头朱希孝忽然话头一转,嘻嘻哈哈的说: “昨日听说了一件事情,在宣武门那边,有七八个无赖闲汉强占了一名锦衣卫在职小旗的家里。 事情已经两三天了,竟然一直没有解决,你们说好笑不好笑?” 黄公公的门下干儿子滕祥开口道:“这可笑吗?我看是可悲吧? 锦衣卫官校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窝囊废了,竟然被七八个无赖给欺负了? 简直滑天下之稽!如果放任不管,岂不是令所有官校都寒心么?” 这潜台词就是,你陆炳能管得好就管,管不好就让位! 朱希孝又说:“听说那名小旗还是给陆都督立过功的人。” 滕祥和朱希孝这两人,一个是协助黄公公管理东厂的太监,一个是东厂大档头。 两人左一言,右一语,把陆炳挤兑的脸都没地放。 在他眼里只是屁大的一点小事,居然被这两个货色拿出来,公然在这里嘲笑自己! 陆炳立刻站了起来,对众人道:“我也是刚听说此事,先前实不知情!我去去便来!” 然后他迅速走到外面,叫来亲信随从,交待着去办事。 大厅内,滕祥滕太监对主座上的黄公公抱怨说:“干爹对陆炳太过放纵了,如今弄得外面只知有锦衣卫,不知有东厂了!” 在理论上,东厂可以辖制和监控锦衣卫,在实际上,大多数时候东厂都大于锦衣卫,算是锦衣卫的上级。 唯独在如今陆炳当权时候,锦衣卫压过了东厂,不需要听从东厂的号令。 但凡是个东厂的人,心里多少也会有点怨气。 朱大档头也敲边鼓说:“例如按老规矩,放在各衙门的坐探应该由东厂负责派遣和管理,但现在全都由锦衣卫直接安排了。 还请黄爷明鉴,不是我矫情,而是锦衣卫揽权太过了。 黄爷你是厂公,掌管着东厂关防,还得由你来发话。” 听了两人的抱怨后,黄锦还是笑眯眯的,回应道: “瞧你们这话说的,都不是外人,都是为了给皇帝效力,何必分那么清楚? 再说陆老弟深得圣眷,多承担一些责任,也是应当的。” 滕太监还想说什么,黄锦却打了个哈欠,“我有些乏了,先去小憩片刻,等开席了再出来。” 对下面人这些争权夺利的事情,黄锦真的没太大兴趣。 送走黄公公后,滕太监和朱大档头面面相觑,而后滕太监说: “其实最麻烦的问题是,陆炳不知道从哪挖出一个枪手,青词深得圣心。 连带着让陆炳也越发圣眷隆重,这就让人很难办。” 朱大档头若有所思的说:“欲与锦衣卫争权,必先削弱陆炳圣眷;欲削弱陆炳圣眷,必先找出那个枪手。” 滕太监吩咐道:“务必仔细查访,哪怕把埋在锦衣卫里的卧底暴露出来也在所不惜!”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八十章 暴露了? 白榆坐在驯象所公房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躺在榻上的白爹说着话。 如今有家难回,也没其他地方可去,只能在单位里呆着了。 白爹喋喋不休的问道:“你身上这套袍服从哪来的?怎么前天一晚上没回来,就换了一身衣服?” 近两天,这个问题已经被问了几百遍,白榆给了好几种答案,白爹都不满意。 白榆被问到实在不耐烦了,再次说了句:“小孩的事情,你这大人少打听!” 白爹安静了一会儿,又开口道:“我的伤势应该快好了。” 白榆想着自己的事情,随口应付说:“快好就快好呗。” 白爹说:“我觉得吧,等我伤势好了后,你可以把小旗交给我做一做,让我也过把瘾。” 白榆不禁愕然,真没想到,抢自己工作的人竟然是亲爹,这是天天闲着胡思乱想闲出毛病了? 虽然他的终极目标是科举功名,但在神功大成之前,还是很需要锦衣卫旗校这个身份作为保护色。 于是白榆对白爹的身体表现出了极大的关心,劝道:“你还是安心养伤吧,千万不要疏忽大意,我看起码还要养个一年半载才能放心!” 白爹不为孝心所惑,又道:“我这点伤势不算什么,但你性格缺陷太明显,我担心你把握不好前途,反不如让我来做。” 白榆疑惑的说:“你这话又从何说起?” 白爹自信的侃侃而谈:“你能转成校尉,又升了小旗,肯定搭上贵人了。 但我就担心,你侥幸一时成功,却不能有长久之道。 昨日又与钱长官聊了几句,果不其然,你真是不会做人,不会说话,不会来事。 不然的话,也不至于把祸及家里,让你我只能躲在这里。” 白榆很不服气的反击说:“我虽然犯了些小错,忽视了组织建设,导致人力匮乏。 但也没有到克扣草料都能出错,反把自己弄伤,差点家破人亡的地步啊。” 白爹:“......” 这点黑历史过不去了是吧?但凡还有点孝心,能不能不要再提了? 父子二人大眼瞪小眼了片刻后,白爹愤然道:“已经在这里躺了三天,我已经受够了! 你真要有本事,马上解决问题,让我回家睡个安稳觉!” 正说到这里,忽然从房外传来了钱千户的声音:“白榆出来,去你家收拾那伙无赖去!” 父子透过窗户向外看去,只见钱千户站在院里,身后还有数十条大汉。 白榆就对父亲说:“你看,只要稳坐中军帐,自然有人为我排忧解难。 真不知道父亲你急什么,三十多的人了,一点定力都没有。” 趁着父亲手边的水杯还没砸过来,白榆窜到了门外。 在回承恩胡同的路上,钱千户对白榆低声问道: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缇帅突然改了主意,发话要从快从重帮你解决困境,还派了几十个人过来助拳?” 白榆敷衍着说:“这我哪知道?也许是缇帅对仁义的理解更深了吧。” 到了大杂院,几十名锦衣卫官校哗啦啦的闯进去,把整个大杂院都吓得差点尿了。 “哪间是你家?”钱千户问道。 白榆指了指前院西厢房,当即就有一名如狼似虎的官校奋力抬起脚,狠狠踹开了屋门,随后官校们一窝蜂的冲了进去。 片刻后,阎先生连滚带爬的从屋里翻了出来,狼狈不堪的坐在地上。 钱千户疑惑的看向白榆,你家不是被七八个无赖占据了么?怎么就一个老先生? 白榆很不好意思的说:“其实我家在中院正房。” 在不远处围观的大杂院首户王太公惊声叫道:“前院东厢!白家就在对面的东厢!中院正房是我家,不是白家!” 钱千户忍不住对白榆笑骂道:“你这混球能不能正经点,别趁机祸害别人家!” 白榆拍了拍额头,恍然大悟说:“有两三天没回来,差点忘了自家在哪了!” 钱千户:“......” 一帮官校只得又转身,冲向对面的白家那边。 王六根等人早已经被惊动了,看到凶恶的官校们后连声道:“自己人!自己人!借一步说话!” 但官校们充耳不闻,连问都不问,直接上去就打。 王六根脸色大变,以他丰富的社会经验立即就明白,这是碰到真正的硬茬子了,所以才会连来历都不问,直接就动手。 顷刻之间,前两日还在白榆面前耀武扬威的七八个无赖闲汉都被打断了腿,又被官校拖着就往外走。 钱千户对白榆说:“放心吧,这伙人全部充军到西北去,能不能活下来都是疑问,不会再来骚扰你。” 白榆问道:“如果过上几天,又有另一群无赖受了指使,过来骚扰我家,那该如何是好?” 钱千户说:“缇帅已经亲自下令,将严鹄送到了上林苑监,不知道是不是看管肥料。 话说回来,真不知道缇帅受了什么刺激,反应这么大,是不是你捣了鬼?” 白榆滴水不漏的答话说:“什么捣鬼?没有的事!都是缇帅仁义!” 钱千户见白榆油盐不进,知道自己的求知欲肯定得不到满足了,就告辞说: “此间事了,我去向缇帅复命了,你慢慢收拾家里吧!” “慢着!”白榆搓了搓手指头,示意道:“这帮人强占我家三天,难道不该给我家一点赔偿么?” 钱千户没好气的说:“你不能把世间所有的好处都占了! 你想找他们索要赔偿,那你对府衙王姓书吏的赔偿怎么说?你该赔别人五十两还是一百两?” 白榆就不说话了,钱千户摆了摆手,带着大部队离开了大杂院。 众邻居看着白榆,眼神中充满了敬畏,今天是他们第一次直观的亲眼见识到白榆的能量。 白榆对着先前袖手旁观的王太公冷笑了几声,然后就找到倒座房李老头,拜托李老头帮着收拾自家屋子。 又找到平白挨了一顿,此刻还坐在地上发呆的阎先生,开口道:“你家文哥儿还没被救出来呢?都被关了一个多月了吧? 我看你家这三间屋的风水有点克你们家,如果不忍痛断腕,只怕换不回文哥儿啊。” 阎先生猛然抬起头,颤抖着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榆哂笑道:“你好歹也是文化人,连这么明显的暗示都听不懂吗?” 阎先生惊慌的叫道:“果然是你!你如今连装都不装了!” 白榆莫名感到有点好笑,为了念头通达,回应了一句说: “不装了,我摊牌了!我就是一个又黑又恶的锦衣卫小旗!但我更喜欢你之前桀骜不驯的模样。” 威胁完前院癞蛤蟆老阎,白榆就走出了大杂院,寻思着再去买两斤肉改善伙食。 他还没走到胡同口,就看到有个三十多岁的文士迎面走过来,行礼作揖道:“可是白同案当面?” 同案?听到这个称呼,白榆感到有点陌生,但又有点新奇,这是另一个圈层的交际术语了。 虽然听着像是同案案犯的意思,但在这时代确实也是一种文化人称呼。 乡试、会试一起上榜的叫同年,乡试之前一起上榜的就叫同案。 在当代读书人观念里,能一起考中、同登一张榜是特殊的人脉关系,可以类比于后世的“老同学”。 眼前这个三十多岁的文士称白榆为“同案”,很明显就是在刚结束的府试中一起考中上榜的人。 白榆照葫芦画瓢的还了一礼,问道:“向来素昧平生,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那人自我介绍道:“在下姓甄名智,乃是东城那边人氏,今日特意来拜访白老弟。” 白榆谨慎的问道:“不知有何贵干?” 甄智回答说:“这路上也不是说话地方,不妨我做个东道,去西院胡同东口的得意楼,要上几斤羊肉,边吃边说。” 白榆立刻本能的警觉起来,对方居然对自己的喜好如此清楚,连喜欢吃得意楼的炙羊肉都知道? 于是白榆又试探道:“得意楼价格不菲,我无功不受禄,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 你如果真有事情,不妨先在这里说了。” 甄智便道:“过来时在宣武门大街上看到一处茶舍,还算雅致,可以先移步到那里说话。” 而后两人一起进了茶舍,选了角落僻静地方坐定。 等伙计上了茶水和干果后,甄智掏出一张稿纸,对白榆说:“老弟先看这个。” 白榆只看了一眼,就非常熟悉。 笔迹很熟悉,就是钱千户的笔迹;内容也很熟悉,是自己“创作”的青词。 应该是上次接到缇帅陆炳的札子后,由自己口述、钱千户提笔写的青词文稿。 每次接到创作任务后,都是这样合作的,然后钱千户亲自将文稿送到西安门指定接收人那里。 所以白榆惊疑不定,这东西应该在陆炳那里,怎么会出现在甄智的手上? 还有,为什么甄智要把这份青词文稿拿给自己看? 难道自己的才华已经暴露了,被某些外人知道了? 虽然心里有万千疑惑,但白榆面上仍然不动声色,装傻问道:“这是什么?”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八十一章 卖队友不卖自己 在摸不清对方路数和意图之前,白榆不打算主动说什么,而是尽可能套对方的话。 甄智闻言笑了笑,“明人不说暗话,白老弟就别掩饰了吧?” 白榆还是油盐不进,“既然你什么都明白,那把这文稿拿给我看,又是为了什么?” 甄智看着白榆的警惕态度,就劝说道:“老弟你不用有那么大敌意,我敢指天发誓,我对你并无恶意,也没有害你的心思。” 白榆就再次问道:“你怎么得到的这张文稿?或者是从哪里得到的?” 据他所知,钱千户写完文稿后,会以最快速度送到陆炳手里,然后陆炳会亲笔抄写一份呈给嘉靖皇帝。 至于钱千户的底稿,大概收藏在陆炳的西苑直庐中,外人肯定不能随便进去。 甄智回答说:“不瞒你说,我也是给人办事当差的,大人物自然有能力从西苑直庐搞出一张文稿,这不算什么。 之所以拿过来,是想请白老弟帮忙品鉴一下。” 白榆回应说:“没什么好品鉴的,这张稿纸又能说明什么呢?” 白榆现在有很强烈的直觉,对方拿着稿纸找到自己,很可能是已经怀疑上了自己。 那么他现在所要做的,就是抵死不承认,免得违反了缇帅陆炳的禁令。 如果对方从别的什么渠道锁定了自己,那就不关他白榆的事情了。 眼见白榆不配合,甄智丝毫没有气恼,反而亲自给白榆倒了茶水,又话起了家常。 “据我所知,白老弟似乎过的不太好,锦衣卫非常亏待你?” 白榆仍然没有任何松口,“你这话又从何说起?在下并不这样觉得。” 甄智侃侃而谈说:“白老弟的事情我都听说过,可以说是给陆缇帅立下了汗马功劳吧? 但白老弟你现在才只是一个小旗,而且位置越来越边缘,从午门调到西安门,又从西安门发回驯象所。 而且我的还听说,白老弟连房子都买不起。为了夺占对门两三间屋子,还要委托官校帮忙,扣押了对门的人。 可以说自始至终,陆缇帅都没有把白老弟当真正亲信看待,连赏赐都吝啬到一点没有。 这是有功之臣该有的待遇吗?连我这个旁人看了白老弟的遭遇,都深感不平!” 白榆:“......” 说实话,那些“高官厚禄”都是他主动放弃的,因为他不想与陆炳太亲近。 怎么在你们眼里,就成了陆炳刻意亏待功臣? 感觉有点乱,白榆假装沉吟了一会儿,脑子里面梳理了一下谈话。 甄智刚才这些话明摆着是想挑起自己的不满,莫非真实目的难道是为了“策反”自己? 甄智趁机又道:“虽然上面的大头领们不和睦,但我们这小卒子又有什么直接干系?是不是这个理?” 白榆对此别有感慨,下意识的赞同说:“谁说不是?有时候我们累死累活的办事,大人物还不领情。” 想想这两个多月以来,他通过卓越的惹事能力,给缇帅陆炳创造了多少次党争优势? 但陆炳不但不认可自己的努力,反而屡屡训斥自己乱带节奏! 眼见白榆态度终于出现了软化,甄智重新掏出了文稿,而且还掏出了两个小银锭,压在了稿纸上。 白榆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两个银锭都是官铸银锭,每个都是五两标准,两个加起来就是十两。 白榆身为穷逼之所以有这种眼力,全因为上次陆白衣支付报酬的时候,用的就是同样规制银锭。 “原来老兄是这么讲道理的人啊。”白榆发自内心的感慨说。 只要是不违反原则,那都好办,十两银子几乎相当于普通人一年工资或者一间屋子了。 甄智见状无可奈何,将两锭银子推到白榆面前。 这十两银子可不是他自己的钱,乃是上头批下来的活动经费。 本来他还想着,如果不花钱就能套出话来,这十两银子经费不就落进自己腰包里了吗? 但现在看来,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而后甄智指了指稿纸,又一次发问:“这文稿是由谁送进西苑的?” 白榆答道:“我的长官钱千户。” 甄智点了点头,“与我们所掌握的情况一样,果然是钱千户。” 这个问题算是对白榆的试探,如果白榆拿了银子后仍然胡说八道,那就没必要继续往下谈了。 “那上面的字迹,也是钱千户的?”甄智继续追问。 白榆想了想后,答道:“没错,就是钱千户写的。” 反正对方都已经追踪到钱千户这个环节了,就算自己否认也没多大意义,对方仍然能从其他渠道核实。 再说缇帅禁止自己自我暴露,但又没禁止不能卖钱千户。 只要不主动暴露自己,其他都不是原则问题。 甄智收起了稿纸,意味深长的看着白榆,连声道:“原来如此,果然如此! 真是想不到,锦衣卫官校中,竟然如此藏龙卧虎!” 白榆好奇的说:“还有问题吗?” 甄智答道:“事实已经清晰,不用再问了!” 白榆收起了十两银子,这位甄智老兄还挺懂事,知道不让自己为难,没有当面追问到自己身上。 想到这里,白榆说:“今日你我如此投机,不知可否相告,你是哪边派来的?” 甄智也没有隐藏,回答说:“实不相瞒,我在东厂当差,但考试也是真的,你我确实是同案。” 东厂?白榆稍稍有些惊讶,但细想后又在情理之中。 难怪能从陆炳直庐里偷出一张文稿,以东厂的能力并不稀奇。 白榆觉得今天谈话差不多了,试探着说:“那就后会有期? 东厂核实了重要情报,自己在没有违反禁令的前提下,收获了十两银子,皆大欢喜。 甄智连忙道:“怎能说后会有期?分明是来日方长!白老弟不要着急走,还有事情要继续委托帮忙。” 白榆疑惑不已,情报都核实完了,还能有什么事情? 甄智又详细说:“能不能帮着约见一下钱千户?如果你肯从中协助说项,那就更好不过。” 白榆实在理解不了,“你找钱千户,有什么用处?” 甄智一脸崇拜的说:“钱千户乃是当世大才,文笔经天纬地。我仰慕的很,有机会自然要请教。” 白榆脸色古怪,这情况似乎有点不对劲?好像自己完全理解错了对方的路子? 当世大才?文笔经天纬地?这确定说的是钱千户? www.46795.icu。m.46795.icu 第八十二章 捞金游戏(上) 为了确认心中猜想,白榆旁敲侧击的问道:“你刚才说,我为缇帅立下了很多汗马功劳,你所知道的都有哪些功劳?” 一直很沉稳的甄智这时候有点不耐烦了,现在说的是钱千户,你白榆总往自己身上扯什么?刚才扯得还不够多? 不过甄智还是耐住了性子,吹捧说:“白老弟大战东朝房,接连逼迫政敌辞官,然后又首次在京师找到白莲教线索,真乃少年俊杰也。” 或许是年轻人喜欢虚荣,那就捏着鼻子说几句,甄智想道。 于是白榆终于可以确定,刚才一直是自己想多了。 对方并没有勘破自己的真正底细,因为自己最大的功劳是给陆炳当枪手,对方却完全没有想到。 没暴露或许是好事,但白榆还是有点不服,就这么看不上自己吗? 白榆指了指桌上的文稿,含含糊糊的说:“你就认定了钱千户?” 甄智的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关于陆缇帅枪手的身份,在外界没有任何痕迹。 由此就能判定,这个枪手肯定隐藏在锦衣卫内部。 然后又对陆缇帅与外界的文札往来的情况仔细进行了分析和筛选,终于锁定了钱千户。 而且钱千户从小受到的教育不错,也差点考上功名,更能佐证他就是枪手。” 白榆又试探着说:“或许是另有其人,钱千户只是个跑腿的。” 甄智自信的回答说:“不可能,我们也仔细研究过钱千户的行动轨迹! 除了一些包括你在内的直属亲信下级,钱千户与别人没有频繁往来的记录。 而且我们还想尽办法对文稿笔迹进行对比,刚才也找你进行了最终核实、 所以唯一的结论就是,钱千户就是那个枪手!” 白榆真想说一句“你眼瞎啊”? 自己这么大一个“真凶”坐在你面前,你就半点怀疑也没有? 当初只是因为自己写字太差,又想巴结钱千户,所以才让钱千户代笔露脸,没想到误打误撞的造成了这种误会。 于是白榆不由得讥讽道:“你绕了一大圈,原来是为了钱千户,我还以为是因为同榜交情才找的我。 我也是过了县试府试的堂堂童生,还没有钱千户受重视吗?” 甄智“哈哈”大笑,“白老弟真诙谐,咱们这考试是不是正经考过的,懂的都懂。 如果不是为了在东厂转为正式佥书,我也不会费这劲搞一个童生名头。” 然后甄智又以老前辈身份指点说:“老弟你是不是也想在厂卫里面往文职发展? 这个眼光是不错的,咱们厂卫里面舞刀动枪的多,舞文弄墨的却很稀少,所以文职岗位大都要外聘。 只要咱们厂卫内部自己人能混个文名,就很容易占据那些佥书之类的文职岗位。 不瞒你说,我们东厂这边正急缺佥书。” 白榆似乎被吸引了,连忙确认道:“当真如此?” 甄智打包票说:“如果白老弟有兴趣,我可以推荐你来我们东厂做佥书! 但是,你要跟着钱千户一起过来才行,我才好向上官张口。” 甄智这话从理论上是没什么毛病的,东厂向来都是从从锦衣卫抽调人员。 说着说着,甄智忽然又掏出一锭五两轻重的银子,“太远的话就不说了,你只要能把钱千户请出来见面,这锭银子也是你的。” 职务和银子双重诱惑,双管齐下。 白榆忍不住就瞄着甄智的兜里,口中道:“你还真是下血本啊。” 甄智捂住了兜口,“没了,今天真没了!但只要你能帮我游说钱千户,那就还有!” 白榆暗自思忖,东厂这次好像经费很充足啊? 看在银子的份上,白榆拍着胸脯说:“放心!你说个时间和地方,我一定把钱长官约出来。” 甄智点头道:“得意楼,明天午时见。”他心里美滋滋,今天任务顺利完成! 核实了“缇帅枪手”的真实身份,又争取到钱千户亲信下属白榆的合作,算是开了一个好头! 白榆最后对甄智提醒说:“你要注意,缇帅下过禁令,严禁枪手自爆身份。 所以明日见到钱千户后,你正常挖角就行,不要提到青词创作的事情。 因为小心谨慎提防意外,钱千户也不会主动承认的。” 与甄智分开后,白榆取消了买肉计划,直奔大时雍坊钱千户的家门。 一直在门口蹲守到黄昏,终于等到钱千户回家。 “你突然来我家作甚?”钱千户诧异的问道:“你又被人从家里赶出来了?” 白榆站在院中,打量了一番后,评论说:“贵府略显寒酸啊,只有一进院落,五六间屋舍。 连同高堂、儿女在内,这些房屋有点紧张吧?” 钱千户骂道:“你这混球越来越放肆了,到底懂不懂礼数?哪有进了别人家就说寒酸的? 还有,你家才两间屋,跟别人混居在大杂院内,又有什么资格对我家评头论足?” 白榆连忙说:“我的意思是说,这个住处配不上你副千户的身份了。” 钱千户没好气的说:“我看上了一处两进的宅院,作价一百五十两!如今尚缺一百两,你给我补齐?” 白榆回应道:“我今天发现了一头肥羊,长官你与我联手干一票,补齐你这缺口应当没问题!” 钱千户谨慎的说:“不会有什么后患吧?太过于没道义的事情就别做了,亏良心。” 白榆信誓旦旦的说:“放心!绝对不违法,绝对不亏良心!” “那你说。”钱千户动心了。 白榆开门见山的说:“有个朋友仰慕长官,有意结识,明天要在得意楼请长官吃席!” 钱千户更吃惊了:“原先在午门、西安门当值时,有人宴请并不稀奇。 如今都跟着你混到驯象所,成了挂起来的闲官,谁还会去得意楼那种昂贵地方请我吃喝?” 白榆劝道:“反正长官你闲着也是闲着,看在我面子上,去应付应付就行! 如果有什么请托,答应不答应都无所谓!” 钱千户反问道:“你怎么像是个拉皮条的?收钱了?” 白榆直接承认了,“俸禄都被罚完了,总要找点外快养家糊口,长官帮忙则个!” “那么到底是谁要找我?又到底有什么事情?”钱千户好奇的问。 白榆叮嘱说:“为了明日现场的逼真,长官现在不需要知道细节。 到时候长官你就按照我说的做,随时看我眼色行事就好。 这样的肥羊可不多得,我们一定要多捞点出来。” 钱千户叹口气说:“你知道么?你现在的嘴脸就像是一个人贩子,花言巧语把我拐骗走卖给别人。” 白榆下意识的说:“我什么细节都没说,长官你竟然都看破了?” 钱千户:“......” www.cb3fe3k334.sbs。m.cb3fe3k334.sbs 第八十三章 捞金游戏(下) 到了第二天,白榆把白爹扔回了已经收拾完的家里,就匆匆赶到得意楼。 然后就和甄智一起站在得意楼门口,迎接钱千户的到来。 看到钱千户本人后,甄智大喜过望。 只要能把这个“绝世枪手”挖到东厂,自己就为东厂立下了赫赫大功! 别说佥书了,直接让自己当个档头,进入东厂核心决策圈子也不是不可能! “久闻钱长官乃惊世奇才,今日方得识荆,实乃幸事也!”甄智热情洋溢的说。 钱千户被吓了一跳,惊世奇才?这是说自己吗? 白榆请自己过来,不会是请错人了吧?对方或许是想找别人? 白榆立刻对甄智埋怨说:“这里不是说话地方,甄老兄你急什么?” 甄智暗暗自责,确实是自己见到正主后心急了,还是循序渐进比较稳妥。 到了二楼最里面的雅阁,三人落座后,白榆作为中间人率先开口道:“今天谈话不宜让外人听到,所以就不设女乐乐,以后再补上。” 然后对钱千户介绍道:“此乃与我同案的好朋友甄兄单名一个智,如今在东厂当差。” 卧槽!东厂!钱千户直接从座位上蹦了起来,转身就想走! 虽说多少年来都是厂卫一家,但最近一二十年形势可不一样! 缇帅陆炳执掌锦衣卫后,非常排斥东厂,厂卫之间关系极为敏感。 在锦衣卫当差的官校为了避嫌,不会和东厂公开往来,以免被缇帅猜忌。 要是早知道今天和东厂的人碰面,钱千户肯定不来! 看到钱千户这个毫无破绽的反应,甄智并未感到惊讶,只觉得真实,反而放心了。 因为他能确定两点,第一,钱千户和白榆并没有给自己演双簧,联手起来蒙骗自己,不然钱千户也不至于什么都不知情。 第二,白老弟确实在真心帮助自己,不惜坑蒙拐骗也要把钱千户拉了过来。 白榆拼命拦住了钱千户,叫道:“长官冷静!我不会害你的!” 好说歹说,才把钱千户劝回了座位。 然后白榆又对钱千户说:“甄兄约见长官,其实是想邀请钱长官另谋高就,去东厂发展。” 甄智也搭腔说:“东厂正需要钱长官这样的人才。” 钱千户十分惊讶,这是什么见鬼的要求?但想也不想的说:“做梦!” 他好歹是锦衣卫缇帅陆炳的直属亲信武官,去人生地不熟的东厂干什么? 另外钱千户还非常疑惑不解,这东厂吃错药了?大费周章的挖自己这样一个平平常常的武官干什么? 白榆转头对甄智解释说:“可能是钱长官习惯了舒适环境,一时间没有离开心思。” 甄智陪笑说:“理解,可以理解!” 白榆又继续说:“我觉得,钱长官可能需要一点点安全感,以及稳定的生活。 不然的话,钱长官哪有决心和动力打破现有的舒适圈?” 甄智茫然,什么叫安全感和稳定的生活? 白榆无奈,低版本时代的人就这样,连这种基础术语都听不懂。 如果放到五百年后,大多数男生听到女生说“安全感”和“稳定的生活”这两个词,立刻就能秒懂。 所以白榆只能耐着性子提示说:“比如现在钱千户住在西城,而东厂衙门在东城。 如果钱千户去东厂任职,岂不是很不方便? 所以钱千户要求在东城有一套宅院,房契写他的名字,这不算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分!”甄智连忙承诺,“东厂所属的房产很多,可以负责安排宅院!” 白榆说:“你们安排的宅院不一定合乎心意,还是直接折现吧,让钱千户自行购置宅院。 以钱千户的身份,至少繁华地带两进院落十间以上屋子,就当一百五十两吧。” “折现?”甄智愣了愣。 他还没反应过来,这么快就谈到这个程度了? 白榆抬高了音调,质问说:“怎么?就这一百五十两还要计较啊? 钱长官总不能空口白牙就相信了你们吧?难道钱长官不配这一百五十两吗?” 甄智害怕谈崩了,急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白榆冷笑道:“钱长官缺你这一百五十两吗? 钱长官要的是一个态度,要看到你们东厂的诚意!” 甄智能被东厂派出来执行重要任务,当然也是背后有靠山的。 心里盘算了一下后,就热情的答应说:“可以!我们东厂对于人才不会吝啬!” 白榆却冷淡了下来,“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明天还是这个地方,先让钱长官看到了诚意后,再继续谈。” “今天这就结束?”甄智疑惑的说,现在双方刚谈得热乎起来,怎么说结束就结束? 而且时间还早,怎么就这样完事了? 白榆解释说:“钱长官这个人比较慢热,需要时间来消化,老兄你不能着急。 所以明天看到诚意后再继续谈,效果会更好。” 听起来似乎挺有道理?甄智下意识的反问了句:“是这样吗?” 白榆对钱千户说:“劳烦钱长官先去门口等我,让我单独与甄老兄说几句话。” 自从重新坐下后,钱千户一直处在“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状态,只有“一百五十两”听得明明白白。 看着钱千户先出去后,白榆就对甄智教导说: “我已经尽力给你们东厂创造机会了,你们也要尽力把握住机会啊! 如果你们真想得到钱长官,不能只挂在嘴上,要拿出实际行动! 如果你们把钱看得太重,不肯付出代价,那跟白嫖有什么区别? 别舍不得银子,花费的只是公款而已,但功劳却是你自己的!” 甄智频频点头,赞道:“听君一席话,真是胜读三年书。” 白榆鼓劲说:“我看好你!现在你已经走在成功道路上了,不要轻言放弃! 否则的话,钱长官可能就属于别人了!毕竟你们东厂肯定不只有你一个人想追求钱长官!” 甄智紧握双拳,表决心说:“白老弟放心,我一定坚持到底!” 鼓励完甄智后,白榆出了得意楼,在门外路边与钱千户汇合。 已经清醒过来的钱千户神色复杂,幽幽的对白榆说: “我们锦衣卫官校为了钱财,威逼利诱、敲诈勒索或有之,但从没听说过谁去行骗。” 白榆皱眉不满的说:“什么叫行骗?别人如果想挖你,给你花钱都是应该的。 就算别人花了钱,那也是他心甘情愿的,你也没义务一定要答应什么。 对了,别忘了分我一半。” 钱千户十分为难的说:“以后还要与东厂的人见面? 我实在想象不出来,如果下次拿了钱后又不想答应,又该怎么说?” 白榆毫不费心的说:“这太简单了,不答应但也不拒绝就是了! 你可以对甄老兄说,相处起来感觉很投契,所以忘记了保持距离,导致他产生误会,但仍然给他机会,还要看他的表现。 你还可以对甄老兄说,要回去征求父母、妻儿的意见,所以今天不能给出答复。 下次见面时就说,父母又有其他新要求,但父母把你养这么大不容易,你也没办法。 你还可以说,希望谈判更有仪式感,改日换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谈判。 总而言之,这才到哪?拿一次钱只是个起点而已。” 自诩社会经验丰富的钱千户也不禁目瞪口呆,你白榆是个魔鬼吗?这一套一套的词都是从哪学的? 那位姓甄的认识你这么个同案童生,真是积了八辈子德!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了五月中旬,京师的天气渐渐炎热起来。 大太监滕祥协助干爹黄锦处理东厂日常事务,也有点火气。 坐在东安门内东厂衙署里,滕太监将近期一个专项支出账单反复看了又看。 短短十天,就有四百两银子的巨额支出,都是手下书办甄智支走的,真是令人触目惊心! 近一二十年被锦衣卫排斥,缺了锦衣卫上供后,东厂本就不富裕。 扣除人员费用后就不剩多少了,这么烧钱委实有点肉疼。 滕太监陷入了怀疑,甄智这个书办不会这么愚蠢,如此明目张胆的贪污公款吧? 还是说,伙同外人骗取东厂的经费?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踏马的真活腻了,连东厂的钱也敢骗! www.cb3fe3k334.sbs。m.cb3fe3k334.sbs 第八十四章 鬼迷心窍 白榆和钱千户坐在本司胡同一处院落里,等待着今天节目的开场。 本司胡同全称为教坊司本司勾阑胡同,位于东城,与西城的西院胡同并称为京城两大高端娱乐胜地。 论起年头,本司胡同还更早些,西院胡同则是到了成化年间,以教坊司分院形式兴起的。 白榆和钱千户今天准备欣赏的是一家戏班演出,而且是很特殊的全女班。 懂点历史的都知道,古代戏班演员大都是男性,就连旦角也是由男性来扮演。 全女班是极为罕见的情况,而且大多数富贵人家因为个人爱好而养的私人家班。 今天白榆和钱千户准备欣赏的这家,是当今京城唯一能公开演出的全女班。 当然,全场消费由甄公子买单,预付金都先交了。 之所以还没开场,就是在等待甄智过来。 近十天来,白榆度过了穿越以来最为享受的一段好时光。 每天主要任务就是吃喝玩乐,而且都有人请客,还能大秤分金银,简直神仙日子。 变着花样共从甄智手里掏了四百两银子,白榆分了一半也有二百两。 对底层普通人而言,这堪称天文数字巨款了,相当于底层人物的二十年工资。 如果在京城买房,几乎可以买一套小型三进宅院或者大型两进宅院了。 白榆把银子拿回家时怕吓到父亲,暂时偷偷藏在自己的炕洞里了。 品着今年的新茶,钱千户不由得感慨道:“我发现,闲职也有闲职的好处,不用被拘着值班。 每天只要确认没有缇帅札子送过来,就可以自由活动了。” 本来钱千户还觉得亏良心,但在白榆的强力灌输下,心态也放平了。 他们又没有害人,也没有欺压良善,骗的是东厂的经费,良心上没什么过不去的。 “对了,咱们要捞到什么时候?”钱千户也知道,这样的日子不可能永远持续。 白榆也很清醒,“等甄老兄无法再从东厂公库取出钱财时,就该结束了,估摸着不会太久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在一个人身上捞钱终有尽头,要么就此收手,要么再找个肥羊继续。 白榆已经开始琢磨,到手的二百两应该怎么使用了。 捞钱捞爽、解决了买房资金缺口的钱千户还是颇为苦恼的说: “还是想想如果被缇帅知道了,该怎么解释才好。 我多年来勤勤恳恳、清廉自守的形象,算是被你彻底毁了。” 白榆答道:“被缇帅知道了也不打紧,我们又没有坑缇帅的钱。难道缇帅还能让我们把钱还给东厂?” 钱千户放下茶盅,看向大门,奇怪的说:“甄朋友怎么还不来?今天不会要出变故吧?” 此时此刻,距离本司胡同不远的东安门那边,东厂书办甄智已经被叫到了滕太监面前。 甄智与滕太监乃是同乡,滕太监平常对这个还算有文化的乡亲也是多有关照。 所以甄智虽然只是个小小书办,但在东厂也有靠山有跟脚的人物。 滕祥无奈的指着桌案上的账单,对甄智问道:“我派你负责调查陆炳枪手之事,你就是这么办事的?” 甄智却答所非问,伸出一根手指头,执拗的说: “一百两!再给我一百两!我就能把钱千户挖到东厂!” 看着甄智这着魔的样子,滕太监也是无语了。 这到底是疯了,还是鬼迷心窍了? 作为在宫里摸爬滚打几十年的人,滕太监立刻就看透了甄智此时的心态。 就是已经断断续续的付出了数百两银子代价,沉没成本太高了。 导致甄智不敢相信自己被骗,或者说不愿意相信自己被骗,陷入了自我催眠的状态,像个赌徒一样还想继续赌下去。 “够了!”滕太监猛然大喝一声,意图将这位乡亲唤醒了, 甄智愣了愣后,还是絮絮叨叨的说:“钱千户真是绝世神枪手,数百两银子并不多,他值得! 现在就差最后一百两了,只要再拿出一百两,就能把钱千户挖过来,为滕爷效力!” 滕太监:“......” 真是造孽啊!对方骗钱也就算了,还把己方的人给忽悠傻了! 这个钱姓千户不愧是能给陆炳当枪手的人,简直恐怖如斯! 再想想也不意外,钱姓千户代笔的青词屡受皇帝好评,说明他连最为莫测的帝心都能揣摩明白,那么拿捏甄智更是小菜一碟。 滕太监实在忍无可忍,叫了几个番子过来,指着甄智下令说: “将他好生看管起来,不要短了他的吃喝,让他冷静几天!” 打发走甄智,滕太监越想越气,差点就冲动的去找锦衣卫陆炳讨个说法! 四百两银子虽然不是小数目,但也不至于惊天动地,但这花销就是太窝囊。 但滕太监随即就克制住了冲动,现在还不能去找陆炳。 因为陆炳这个人虽然工于算计,但并不是没品的人,干不出骗东厂几百两经费的事情。 所以骗钱之事应该是钱姓千户自作主张,陆炳非常有可能并不知情。 那么如果陆炳还不知情,自己就贸然找到陆炳讨说法,不就暴露了东厂已经找到陆炳枪手,以及挖墙脚的企图吗? 所以在惊动陆炳之前,应该趁着还有信息差,实际做点什么挽回脸面,但滕太监也没有妥善的思路, 难不成还要他这个协助黄干爹处理东厂日常事务的准厂公,亲自去找锦衣卫那两个小卡拉米,把几百两银子要回来? 说实话,真丢不起那人! 滕太监一时间没有主意,就把东厂大档头朱希孝摇了过来,共同商议应对之策。 朱大档头听说了事情经过后,气得肝疼。 好消息,东厂锁定神秘枪手的身份了;坏消息,东厂被这枪手坑骗了四百两银子。 稍加思索后,朱大档头极为果断的说:“既然知道钱千户现在的位置,就该立刻出动人手,先把他秘密抓捕了再说! 这是我们东厂目前唯一有可能挽回脸面的行动,除此之外,没有第二种选择!” 滕太监皱眉道:“有必要这么激进?厂卫之间多年来一直有默契,互相不直接动手抓对方的人,你这个提议是不是坏了江湖规矩?” www.cb3fe3k334.sbs。m.cb3fe3k334.sbs 第八十五章 买椟还珠 滕太监拜在黄锦门下,多年来受黄锦影响,性情比较保守和谨慎。 但朱希孝的行事风格却偏于不择手段,只要结果不问过程,与滕太监也算是互补了。 例如先前受了严鹄委托,利用西院胡同美人陷害白榆,就是朱大档头策划的。 此刻面对滕太监的质疑,朱希孝道:“若想尽可能挽回我们东厂的脸面,就必须要有非常之举,不然事后东厂更抬不起头来。 再说东厂本来就负有监控锦衣卫的职责,对可疑的锦衣卫官校进行审查,是非常合理的职务行为。 只要能够找到合适的理由,抓捕钱千户就完全不存在问题。” “你想出了什么理由?”滕太监直接问道。 朱大档头很有经验,胸有成竹的说:“像钱千户这种以文辞幸进的人,平常必定会琢磨文字,而在练习中少不了涉及时政和帝君。 我们可以声称,钱千户疑似以文字怨谤帝君和朝廷,对钱千户进行审查! 同时以最快速度搜查钱家,肯定可以找到大量文稿,总能挑出些毛病。” 滕太监考虑了一会后说:“原本按照法度,逮问六品以上武官必须要皇上准许。 虽说我们东厂可以适当从权,但在明面上也不能做的太过了。 你可以派人去抓捕钱千户,但必须要遵守以下几条。 第一,抓捕时不得公开表露东厂身份。第二,抓到后要以礼待之。第三,搜查钱家只许搜查书房。 不然的话,如果惹得陆炳那边鱼死网破,那麻烦就大了。” 朱大档头也不是糊涂人,明白其中利害,低头道:“遵令!” 在本司胡同,因为买单的甄智迟迟不到,钱千户和白榆也只好一直闲聊。 钱千户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又问:“就算缇帅不计较我们私下里捞外快,但东厂如果想把银子强索回去,又当如何?” 白榆依旧不担心,“那更好办,东厂耗费这些钱,不就是为了挖你去东厂吗? 如果东厂拿这些钱说事,你就直接转调到东厂,不就能堵上他们的嘴了? 你人都过去了,就不算骗钱,岂有退钱的道理?” 钱千户:“......” 你这话踏马的是认真的?让他钱某人转会去东厂上班? 白榆一本正经的说:“当然是认真的,其实去东厂对你来说,可能以后会更好。” 当今锦衣卫虽然势大,可喜欢喝酒的缇帅陆炳是一个超级不确定因素。 如果陆炳不知是因为被下毒还是脑血管心血管有隐疾,像原有历史一样饮酒后暴毙,亲信肯定全部遭到清算,钱千户也逃不脱。 从这个角度来说,钱千户现在调去东厂也不是坏事。 说不定等陆炳暴毙、东厂重新崛起后,还能坏事变好事。 钱千户只当白榆说笑话,没再继续往下谈这个话题。 眼见快到午时,还是没见到甄智的踪迹,明显是要失约了。 白榆蹙眉道:“我怀疑,甄老兄可能是出事了,我们现在应当离开。” 钱千户也觉得情况有点诡异,就算甄朋友临时另有事情,也该派人来传话告知一声才对。 两人刚站起来,走到院墙月门,突然两旁有好几个不起眼的杂役一跃而起,熟练的用麻布袋套住了两人头部。 白榆看不见麻布袋外面,只感觉猝不及防的被按倒在地上,又被压住了。 卧槽!白榆大吃一惊,在这里还能有劫道的? 不甘束手就擒,白榆死命的奋力挣扎了好一会儿,忽然就挣开了约束。 他赶紧把头上的麻布袋解脱下来,却见身边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了自己坐在地上! 白榆不禁恍恍惚惚,这帮人把钱千户抓走了,而自己却被视为了无用的累赘,扔在了案发现场? 白榆缓过来后,就起身向外走,却见自己两个手下也就是刘存义和夏大,快步从外院冲了过来。 “什么情况?”白榆喝问道。 刘存义答道:“我们在外院值守时,突然出现了一大群强人,手持兵刃将我们都扣住了。 钱长官的几个随从也一样,也都被扣住了! 刚才不知什么缘故,这货强人突然又把我们放了,然后就迅速撤走了。” 白榆摇摇头,无奈苦笑说:“刚才不知多少人埋伏在内院月门,大概已经将钱长官掳走了。” 刘存义和夏大齐齐大惊失色,长官丢了可是大麻烦。 他们两个是白榆的直系下属,白榆又是钱长官的直系下属。 如果是在战场上,长官被俘虏了,下属却安然无恙,弄不好就要被军法从事了。 “究竟是谁干的?”刘存义又问道。 白榆骂骂咧咧的答道:“除了东厂,还能是谁?这帮没种的龟孙子,竟然玩不起急眼了!” 放眼全京城,抓捕如此娴熟、有这种行动能力的组织并不多。 而且对方明摆着是针对钱千户来的,最近除了东厂,谁有抓捕钱千户的动机? 况且甄智老哥突然失约,很有可能就是被东厂那边发现了端倪,所以才阻止了,这也从侧面证实了东厂可能有针对性的行动。 听到东厂的名头,夏大自言自语道:“这可怎生是好?” 白榆思考了一会儿后,吩咐说:“回家!就当什么也没发生!明天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刘存义和夏大面面相觑,还是刘存义问道:“这样好吗?” 不说想办法救人,至少也应该想法子向上面禀报一下吧? 白榆宛如一位哲人说:“只要我们认为什么都没发生,那就是什么也没发生。” 刘存义模仿白榆的语气说:“照你这么说,只要我认为我赢了,那我就是赢了?” 白榆愣了愣后,表扬说:“你很有悟性啊,意识已经领先了这个世界五百年。” 被东厂忽略的小喽啰白榆若无其事的回家时,东厂番子的行动还在继续。 另一队番子已经冲到钱千户家里,开始进行搜查了。 大档头朱希孝亲自部署和指挥了这次行动,一开始行动非常顺利,干脆利落的捉拿到了钱千户。 但很快就出现了诡异的事情,负责搜查钱家的番子回报说,钱家根本就没有书房。 想要找到文稿完全无从搜起,更别说趁机罗织文字狱了。 如果别人连文字都没有,阁下又该怎么罗织文字狱? 捏着最新情报,朱大档头有强烈的预感,事情很不对劲,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www.cb3fe3k334.sbs。m.cb3fe3k334.sbs 第八十六章 彻底不明白了 白榆出门还知道带上刘存义和夏大这两个仅有的手下,钱千户自然也有自己的随从。 所以钱千户被掳走后,钱千户随从立刻就向总衙经历司经历史朝宾禀报了情况。 因为钱千户虽然表面上被扔到了驯象所,实际上是直属于缇帅陆炳的人员,不接受南、北镇抚司和东、西司事房的管理。 故而在钱千户出了事后,要最优先向史经历这个缇帅的“秘书长”禀报,再由“秘书长”判断事态轻重,然后进行下一步处置。 不然如果大事小事都找陆炳,那陆炳纵然有三头六臂也顾不过来。 史经历听到“钱千户突然被掳走”这个消息后,很是懵逼。 实在太莫名其妙了,完全看不出任何端倪。 主要是钱千户和白榆都很保密,并没有把从东厂骗钱的谋划告诉任何其他人。 就连随从们也不清楚内幕,连请客买单的甄智来自东厂都不知道。 所以没法向史经历禀报来龙去脉、前因后果,这才导致史经历一头雾水。 于是史经历追问道:“当时周边还有什么情况,在场还有什么人,能说的全都说来!” 钱千户随从便又禀报说:“当时钱老爷正与白旗长一起,准备听戏。” “白旗长?白榆?”史经历立刻就发现了最关键之处。 钱千户随从答道:“正是!最近这十天半月,钱老爷和白旗长天天在一起吃喝玩乐,还都有别人付账。” 史经历顿时就觉得,这就就非常合理了。 即便看起来再不合理、再不正常的事情,只要和白榆扯上关系,仿佛也会变得很合理、很正常了。 钱千户被掳走,在大多数官僚眼里,其实不算惊天动地的大事。 即便在史经历这样的“知情人”眼里,又不是白榆被抓走,不必太紧张。 今天已经晚了,明天再按部就班的查问就是。 到了第二天,白榆向父亲告辞,准备正常去驯象所上直,但是却被白爹叫住了。 “这些日子,你怎么没继续逼迫阎家?你不想要他家那三间屋子了?”白爹问道。 私藏着二百两巨款的白榆答道:“我另有想法,准备在别处寻觅一处独门独院,然后搬过去。” 白爹脱口而:“我不同意!” 白榆诧异的问道:“你早晨吃错药了?” 白爹说:“这里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我舍不得离开。” 白榆更不理解了,“就这帮货色,有什么舍不得的?再说往常也没见你和邻居们有多深感情啊。” 白爹强辩道:“这叫念旧,你这少年人不懂!” 自家老爹怎么也开始抽象了?白榆总觉得哪里不对,懒得多想,先去上班了。 到了驯象所公房,白榆找出钱千户遗留的茶叶,然后烧水泡茶。 但是水还没烧开,就有总衙来人,传唤小旗白榆去经历司接受问话。 白榆心知肚明,看来钱千户“失踪”的事情已经报到总衙了。 熟门熟路的进了经历司,白榆掏出一锭五两大小的小银元宝,放在案上。 然后对史经历说:“当初拮据时,多谢史长官伸出援手,今日就还上这份恩情!” 史经历问道:“最近发财了?说吧,钱千户被掳是怎么回事?” 白榆答道:“对方大概是东厂的人。” “什么?东厂?”史经历大吃一惊,“东厂抓他干什么?” 正常情况下,钱千户被掳不算大事,但如果动手的人是东厂,那就例外了。 白榆也没必要隐瞒,又答道:“据我猜测,他们可能是把钱长官当成枪手了。” 钱千户?枪手?史经历闻言有点哭笑不得,这说明当初设计的传递链条起到作用了。 对方都查到钱千户了,白榆也没暴露。 但见白榆这浑不在意的样子,又斥责说:“长官被掳走,你就这样冷漠?” 白榆紧握双拳,慷慨的说:“并非是我冷漠,而是我深知自己肩上责任重大。 毕竟缇帅也下过死命令,严禁我主动暴露,所以我为了隐瞒枪手身份,只能假装置身事外。” 史经历:“......” 应该信你,还是继续质疑你? 白榆又继续说:“钱长官被东厂抓走,这是一件稳赢不输的好事情,我又何必瞎着急? 首先,钱长官肯定没危险,又没到鱼死网破的时候,东厂抓到人其实就陷入被动了; 其次,钱长官被东厂无故抓走,这就等于是给我们提供了把柄,稍加利用就收益巨大,何乐不为? 所以肯定坏事变好事,无论如何最后都是我们赢,真不用病急乱投医。” 史经历忍不住嘲讽道:“都这种时候了,你竟然还在如此冷酷无情的算计得失,他可是你的上司!” 白榆觉得有点刺耳,怒道:“你以为我是什么大人物?我踏马的能力有限,也救不了人! 如果还不尽力往好处想,就只能自己精神内耗了!” 史经历愕然片刻后,叹道:“真不知道当初把你推荐给缇帅,到底是对是错了。” 作为最早接触白榆的人,史经历隐隐感到,白榆仿佛游离于所有人之外。 见史经历陷入沉思,白榆就告辞说:“该说的都说了,在下先退下了。” “慢着!”史经历叫道:“你肯定还有所隐瞒,听说你和钱千户连续近半月吃喝玩乐,是谁付账?他又为什么付账?” 白榆不假思索的回答说:“当然是东厂派了人隐瞒身份,妄图拉拢和腐蚀我和钱长官! 但钱长官得知对方来自东厂后,洁身自好,坚拒不从! 于是东厂恼羞成怒,直接下手报复,不惜践踏律法制度,违规抓走了钱长官!” 史经历深表怀疑,“你这是编故事吗?” 白榆反驳说:“你管它是不是故事?你就说逻辑合理不合理吧? 有的时候,斗争尤其是舆论斗争,比的就是谁更会讲故事。” 白榆出了经历司,刚走出锦衣卫总衙大门,眼前忽然冒出十几条黑衣大汉。 二话不说,白榆就被绑了并扔到了马车上。 总衙里的史经历收到消息,当即勃然大怒! 敢在锦衣卫大门外这么嚣张的,又是统一制服,除了东厂的人还能有谁? 昨日先抓了钱千户,今天又抓了白榆,东厂真的过线了,这是要全面撕破脸的节奏! 但事情超出了史经历掌控,他只能一边紧急派人追踪,一边迅速向在西苑的缇帅陆炳禀报。 倒在颠簸的马车上,白榆一路上都在心里对天发誓! 如果这次自己能脱身出来,一定要不惜代价的加强组织建设! 绝不允许再有人随随便便就能绑架自己,没有下一次! 似乎时间也不是很久,马车就停住了,白榆被放了出来。 环顾四望,他已经身在陌生的院落里,看格局规制,像是一处豪宅的前院。 白榆心里惊疑不定,本来他还以为是东厂抓自己,所以还算淡定。 但眼前这宅邸更像是权贵的私人宅邸,这就让白榆有点难以猜测了。 难道自己无形中得罪了某个大权贵,导致对方这样不管不顾的抓了自己? 几条相貌凶狠的大汉推着白榆往里面走,穿过一道垂花门,来到一栋堂屋门外。 又向里面禀报过后,白榆被押入堂中。 却见上首正中,坐着一位慈眉善目、面白无须的老者,穿着家居员外服。 堂中还有另一人,白衣如雪,正老实巴交的跪在老者的身前。 对于这位,白榆就非常认识了,不是陆白衣又是谁? 于是白榆就能猜到,上首面白无须的老者很有可能就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兼提督东厂黄锦。 印公兼厂公,当今太监体系里的绝对一号,另一个身份还是陆白衣的干爹。 不然的话,还有谁能让陆白衣这般老实跪拜?看样子,还是犯了什么事,正在认罪。 白榆就很想上前揪住陆白衣质问,你这不男不女的东西到底又做了什么蠢事,导致连累了自己? 不然自己和黄太监无冤无仇,何至于黄太监派人抓了自己过来? 在传言中,黄太监向来与人为善,行为极为低调谨慎,怎会公开违法抓人? 黄锦这个传奇太监仔细打量了一番白榆,开口道:“你就是白榆?我很多次听到你的名字了。” 白榆问道:“不知有何见教?” 黄太监冷笑几声,“没什么见教,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有没有我这干女儿说的那么好。” 白榆一时间想不通,陆白衣在黄锦面前说自己干什么? 如果这是在网络小说里,这剧情八成就是黄锦想给陆白衣安排一门亲事,而陆白衣坚决不从,并推出自己做挡箭牌。 这就惹得黄太监不高兴,并且连带着对自己也产生了怨气......越看这场面越像。 但现实不是小说,白榆也不能贸然判断,只能闭口不言,等着黄太监继续说下去。 黄锦看了眼陆白衣,又对白榆淡淡的说:“听说你颇有才华,那我就出个题目。 限你七步成诗!如果作不出来,后果自负!” 白榆:“......” 彻底想不明白了,AI助手也推测不出来了!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到底发生了什么? 要知道,逼人七步成诗这典故,可是包含着“完不成就弄死你”的涵义啊! 所以说,黄太监这是暗暗的威胁自己? 自己到底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让素来口碑良好的黄太监有了“杀意”? www.cb3fe3k334.sbs。m.cb3fe3k334.sbs 第八十七章 蓝颜祸水 既然指望不上AI助手,只能靠自己分析,白榆脑子迅速盘算着。 如果一定要找出自己和黄锦之间的直接或者间接关联,除了陆白衣这个麻烦精,就是西城第一歌姬许香红了。 上个月黄锦六十大寿,陆白衣把许香红当成礼物,送给了喜欢看戏听曲的黄太监,就好像给喜欢听戏的老人家送了一件收音机或者播放器似的。 不过在此之前,许香红却先被自己破了身。难道这事被黄锦发现了,而且还很介意? 但白榆又一想,应该不至于吧? 这时代的大人物权贵是什么样,白榆也算是稍稍见识过了,一般侍妾在权贵眼里和消耗品差不多。 更别说黄太监本来也没那方面能力,过于计较是否处子之身这种细节作甚? 如果真特别介意,在许香红上个月进府的时候,就应该检查了,怎会一直拖到现在? 况且他白榆又不是在许香红进府之后,才发生了关系。 而且如果黄太监心里仍然觉得膈应,悄无声息把人处理了就是,又何必闹这么大动静? 毕竟动静越大,越显得没面子,完全犯不上。 搞不懂,真的搞不懂,白榆不由得看向陆白衣。 你踏马的别装死,倒是想办法给个提示啊! 正当这时候,黄锦也想好了题目,指着旁边架阁上的一座玉质卧佛,开口道:“就以卧佛为题。” 虽然嘉靖皇帝崇信道教到了狂热的地步,但信佛却是太监行当上百年来的老传统。 京城包括西山在内大大小小的寺庙,很多都是太监捐建或者有大笔捐献的。 而且也一直有个习俗,很多太监到了晚年后,就在自己赞助过的寺庙里养老。 五年前黄锦回洛阳老家探亲,还捐资重修了著名的白马寺。 因为猜不透黄太监的心思,让白榆也很头疼。 绝对不是因为无法“七步成诗”,而是不知道作品应该表现的张扬一些,还是收敛一些? “计数。”黄锦对负责看押白榆的黑衣大汉吩咐说。 黑衣大汉轻轻推了一下白榆,示意白榆迈开步伐,并喝道:“开始吧!” 白榆走了一步,打开了“关爱精神病AI助手”的虚拟光幕。 迈出第二步,在虚拟光幕中输入了问题,并要求AI提供二十首诗进行对比和选择。 迈出第三步,等待结果;迈出第四步,浏览了前十首;迈出第五步,浏览了后十首。 第六步,犹豫了一下,第七步,做出抉择并站定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白榆开口吟出了一首五言绝句: “你倒睡得好,一睡万事了。我若陪你睡,江山谁人保?” 黄太监能稳稳的坐在司礼监一把手位置上,也是很有文化的人。 在心里咂摸了一下,就觉得很难评。 若说此人无才吧,七步之内还真写出了一首;若说此人有才吧,这首诗跟顺口溜似的,粗浅之极。 若说是顺口溜,却又有那么一点点内涵和志气。 所以这次测评算是白测了,因为什么结论也得不到。 突然从大门方向传来了喧闹的杂音,好像是有人争吵,然后就是激烈的打斗和惨叫。 堂中一干人错愕不已,这里可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兼东厂提督的私宅,谁敢在这里动手闹事? 不多时,就看到上百的锦衣卫官校涌入了堂前庭院中,原有的护卫都被打得抱头鼠窜。 看在白榆眼中,更坚定了加快组建直属力量的想法。 京师这地方权贵太多了,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大有人在。所以只懂讲理不行,也必须要略懂拳脚。 太子太保兼太子太傅、后军都督府左都督、锦衣卫指挥使陆炳龙行虎步,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 这一幕堪称是惊世骇俗,谁能想象,一号大太监的私宅被这样硬闯? 向来以老好人面目示人的黄锦也勃然大怒,霍然站了起来,直呼其名的厉声斥道:“陆炳!你放肆!” 他真没想到,陆炳竟然会这样踩自己的脸! 好歹都是从湖广兴王府潜邸一起从龙的人,交情素来不错,从没撕破过脸! 陆炳站在大堂门口,高声反驳道:“放肆的是你们!” 虽然年纪只差十来岁,但黄锦与陆炳父亲才是一代人。 当年在兴王府时,黄锦是嘉靖的大伴,陆炳父亲是嘉靖的护卫,算是同事。 所以陆炳平常见了黄锦,都是尊称一声黄爷,但今天也不叫了。 黄锦气得浑身发抖,“如果你不给一个解释,咱们去帝君面前说理!” 陆炳同样怒气冲冲说:“你们东厂昨天未经任何许可,擅自抓了我手下一个副千户,今天又擅自抓了小旗白某! 这分明是公然践踏我陆炳的脸面,就是到了帝君面前,我也要问问,你们这是什么道理?” 两位顶尖人物激情互喷,甚至互相威胁要去皇帝面前评理,让周围一干人噤若寒蝉,不敢发出半点杂音。 但就在这个气氛里,忽然有人很突兀的打圆场说:“蒜鸟蒜鸟,都不容易。” 说话的人正是白榆,主要是他担心两位大佬斗法,夹在中间的自己会被粉碎。 而且两边都得罪不起,一个是现在自己的上司,另一个还能在一号太监位置上呆好几年,以和为贵不好吗? 陆白衣猛然抬起头,对着白榆恶狠狠的说:“你闭嘴吧!” 白榆有点懵,刚才需要你提示的时候,你一直在装死,这会儿你倒开口了? 一边是你大伯,另一边是你干爹,在中间劝和一下也有毛病? 反正经过白榆这么一打岔,黄太监稍稍恢复了些许冷静,问道:“你在指责我们东厂?东厂到底做什么了?” 陆炳仍然还在气头上,懒得多说什么,“别装糊涂了!东厂做了什么事情,你自己清楚! 现在我只要将小旗白某带走,谁敢阻拦,谁就是与我为敌! 至于其他的账,以后慢慢再算!” 对陆炳而言,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肯定是先保证白榆的安全,把白榆“救”走再说其他。 陆炳这个态度又让黄太监发怒了,针锋相对的大喝道:“今天白小旗必须留在我这里,谁敢带走,谁就是我的大敌!” 堂中大多数人都万分惊奇,白榆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小旗怎么就成了两个顶尖大佬的争夺焦点? 甚至看起来还有点互不相让,不死不休的地步了? 陆炳看到黄锦态度如此强硬,终于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如果单纯从“白榆才华暴露”之类角度去猜测,完全说不通。 因为黄太监先前与自己并非是政敌关系,就算知道了白榆的作用,也犯不上出手破坏。 而且黄太监已经是司礼监太监兼提督东厂,可以说权位已经到顶,完全无欲无求了,对白榆这种类型的人才不是很需求。 别人还需要青词枪手来巩固地位并寻求进步,但黄太监大概没这个念想。 想到这里,陆炳不由得对黄锦问了句:“你为什么要扣押小旗白某?” 黄锦也不想和陆炳彻底撕破脸火并,便答道:“自然是因为他犯下了罪过!” 陆炳冷笑道:“他这样一个少年人,又能犯下多大的过错?最多也就是在衙门里持刀砍人而已! 黄爷你就该大人有大量,也值得你如此斤斤计较?” 黄锦斥道:“你说得轻巧!事情没落到你头上,你自然不当回事!” 陆炳毫不客气的回应说:“不管他怎么得罪了黄爷你,都可以算在我身上,我替他担着了!” 黄锦环顾左右,喝令道:“闲杂人等都退下!” 一干护卫随从纷纷退出,堂中只留下了黄锦、陆炳、白榆、陆白衣四个人。 这反而勾起了陆炳的好奇,不知道黄太监到底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随后又听到黄锦指着陆白衣说:“上个月我过寿,这干女儿送了位歌姬给我,你也该知道。” 陆炳稍加回忆就记起来了,他确实有印象。 因为白榆用白玉京这个名号出面,帮某歌姬写过一段曲词,被舆情误以为是讽刺严嵩,惹出了不小的风波。 黄太监继续说:“这个歌姬许香红到我身边时,并非是完璧之身。” 陆炳立刻就猜到了什么,不以为然说:“莫非这位许姬早被小旗白某坏了身子? 我还道是多大点事,你也太过于计较了! 如果你因此而嫌弃,我可以送你十个作为赔偿,你又何必坚持与白榆过不去?” 你一个太监居然还如此在意金丝雀的贞洁,也真是矫情! 黄锦停顿了一下,才又开口说:“昨日我听说,许姬身体不适,我这干女儿请了医士诊断。 本来我还没当回事,但查询过后,发现诊断结果是有了身孕!” 这句话宛如一道惊雷,劈在了白榆的心头! 他刚才对黄太监的动机猜来猜去,真没猜到竟然是这个结果! 卧槽!就那么稀里糊涂的一发,竟然就命中了? 自己才十五岁,就要留种了? 恍恍惚惚的白榆下意识的对黄太监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黄锦还没说话,陆白衣先暴怒了,扭头骂道:“混账!不是你又是谁?你觉得还能有谁?” 白榆也顾不得陆白衣,对黄锦重新解释说:“我的意思是,到底是许姬招认出我,还是别人说的?” 黄锦冷哼道:“许姬宁死也不想供出你,我又把这干女儿叫过来,才问出了是你!” 白榆暗暗叹口气,对陆白衣责骂道:“你这出卖友人的货色,连个女人都不如!” 陆白衣忘了自己本性也是个女人,反唇相讥道:“渣男!你也不想想,如果我不指出你,许姬可能就会死! 你是不是就盼着死无对证,然后一劳永逸?” 黄太监猛然拍案,斥责道:“你们两个够了!” 又对沉默了好半天的陆炳问道:“你怎么看?你不是说,他的过错可以全部算在你身上吗?” 陆炳:“......” 之前确实发了话,要替白榆担下罪过,可也没想到是这种事情啊! 本来以为,白榆就算得罪黄锦,也犯不了多大的事情,自己完全扛得住。 就算把黄锦家里的侍妾玩弄了,也算不得什么太大的事情,大不了赔偿几个就是。 但是怎么也想不到,不只是玩弄了,还把肚子给玩大了。 这种出了人命的罪过,自己怎么替白榆扛? 即便是太监也有尊严,在私宅养女人,不出人命或许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出了人命就实在打脸了。 再看向还在茫然的白榆,陆缇帅真想一脚飞踢,踹死算球! 你一个十五六的少年人,就老老实实当枪手不好么?为什么总是能花样百出的惹出事情? www.cb3fe3k334.sbs。m.cb3fe3k334.sbs 第八十八章 去父留子 见陆炳迟迟不开口,黄太监便冷笑道:“你怎么不说话?你倒是说啊。” 作为男人陆炳还能说什么,无奈道:“如果黄爷你真觉得此事让你脸面无光,那就更是家丑不可外扬,直接消除了吧。” 作为一个从五百年后穿越过来的人,白榆听到“消除”两字,顿时毛骨悚然。 他忽然发现,大明和太平洋对岸的西大在权贵轻视底层人的性命这方面,颇有异曲同工之处。 黄锦用手指头虚画了个圈子,圈住了白榆说:“为彻底抹掉痕迹,连他一起消除?” 陆炳袒护着说:“何必如此,白某好歹是个锦衣卫正军小旗,再说他又不是故意冒犯,更没在许姬入贵府后做过什么。 为了许姬入府之前的事情,追溯白某的罪过,岂不是像是用本朝的律令判前朝的罪?” 眼看白榆的命有陆炳保,但许香红的命却没人当回事,陆白衣就情急的对黄锦叫道:“干爹!请听我一言!” 黄锦恼火的说:“你别叫我干爹!枉我平日里对你宠爱有加,你就这么想给我送绿头巾?” 陆白衣厚着脸皮说:“我真心建议,如果许姬如果生了男丁,干爹直接当成儿子抚养。” 这话陆炳可不敢说,任何一个男人都不敢这样建议,也只有陆白衣能说了。 黄锦气呼呼的说:“我又不缺义子!” 陆白衣竭力劝道:“你老人家确实收了好几个干儿子、义子,但他们同样也不是你的种啊! 况且许姬如果升了男丁,完全可以从小就跟你姓,而其他义子哪个改姓了? 那些半道收来的义子们,哪有亲手抚育长成、还能姓黄的儿子靠谱?” 黄锦说:“如果真为了身后的香火,从家族里过继一个侄儿,又有什么难的?” 陆白衣振振有词的答话道:“即便是过继一个现成的的,或者与你完全没有抚养恩情,或者另有亲生父亲教唆,也未必和跟你完全是一条心。 再说了,你亲手养育一个儿子,与另外过继同宗侄儿,两者完全不冲突啊。 干爹你又不缺钱,也不缺恩荫名额,多养一个儿子又不费力。 完全可以双管齐下,脚踏两只船,为干爹你的身后香火之事形成双保险!” 白榆从来没见过陆白衣如此能言善辩,看来为了救许香红,陆白衣也是豁出去了,难道这就是真爱? 又听到陆白衣还在卖力气的对黄太监劝着:“许香红肚子里是谁的种,有那么重要吗? 只要生下来后,能跟你姓,喊你爹就行了。 就好比平常吃饭吃菜,你会介意是谁种的粮食菜蔬吗? 所以你根本不用管是谁的种,直接当爹有什么不好?” 这些听起来逆天却又似曾相识的言论,让白榆不禁恍恍惚惚,仿佛身处五百年后的奇葩社会新闻现场。 但如果话术对象是一位太监的话,好像又有点合情合理。 不过在白榆的眼里,陆白衣的版本还是太低了,就忍不住提示了一句:“去父留子。” 陆白衣:“......” 感觉自己长篇大论啰嗦了半天,都没有白榆几个字精辟。 黄锦好像是被说动了,抬起头望天,幽幽的说: “从许姬和白小旗的各方面情况来看,此二人配出来的孩子一定样貌出色、头脑聪慧。” 白榆:“......” 总感觉黄锦这语气,像是在说两头配种的牲口。 忽然也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被抓过来后,黄锦直接用“七步成诗”刁难自己。 这可能就是对自己的一种考察,测试自己头脑如何,是聪明还是蠢笨,以此来推断小孩的基因是否优秀。 陆白衣连忙打蛇随棍上的提前道喜:“预祝干爹获得佳儿!” 黄锦阻止了陆白衣继续废话,对白榆阴狠的说:“去父留子,这个词很好。 但是去字可以有几种解释,也可以有几种办法,把你调到云贵是去,把你杀了毁尸灭迹也是去! 我给你自己选择的机会,希望你能主动切割关系,主动忘掉此事! 无论许姬生男生女,以后都与你完全无关,从此你就是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懂吗?” 白榆立刻答应下来:“是!大珰放心!我绝对忘记此事!” 他才十五岁啊,完全没有做好带孩子的心理准备! 如果让他不要管而且主动忘记,那可就再好不过了,完全符合他不想负责任的想法! 如果若干年后这野儿子发达了,而自己又混得不行,再觍着脸找上去求养老也不迟。 反正那时候黄锦大概也已经去世了,谁也管不着自己这个生父! 黄锦威胁完了白榆,又看向其他人,仍然很严肃的说: “目前知道此事的人只有此时屋里四个,以及许姬本人,我不希望再有别人知晓此事。 如果将来在外面传出了孩儿生父是白某的风声,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在这个问题上,连陆炳也不敢顶撞,同样答应下来。 然后陆炳就想带着白榆离开,这是他的主要目的,但却又被黄太监拦住了。 此时黄太监坐直了腰板,不再是刚才那种戴了绿帽后的丧气样子,淡淡的对陆炳说: “我的私事已经说完,该说说公事了。现在你已经明白,我为什么会把白榆抓过来。 但我却不明白,你为什么会亲自营救白榆这样一个小角色? 为此你甚至不惜强闯我私宅,做好了与我撕破脸的准备,那么白榆为何值得你这样做?” 陆炳有所准备的回答说:“我以为是东厂连抓我两名手下,还都是无凭无据。 那么我岂能不亲自出面找回场子?不然以后在锦衣卫内威信何存?” 反正陆炳不想对外人暴露白榆的作用,只要问,那就是为了脸面。 黄太监敏锐的说:“刚才我听你说,有钱姓副千户昨日被东厂抓走了,按道理说这个钱某更重要吧? 那你为何不亲自营救钱某,反而先来找身份低微的白榆?” 陆炳预感可能隐瞒不下去了,反问道:“如果黄爷已经猜到了,又何必多此一问?”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白榆是自己的新枪手这个秘密,终究还是保不住了吗? 反正只要不是别人实锤咬定,陆炳就不会主动承认。 www.cb3fe3k334.sbs。m.cb3fe3k334.sbs 第八十九章 厂卫对账 对于“陆炳的枪手到底是谁”这个问题,是近一两个月以来大明高层人物最经常议论的话题。 虽然黄太监位置比较超然,并不需要靠青词来讨好皇帝,但不代表他不关注青词创作趋势。 毕竟在高层政治圈,青词创作趋势就相当于后世股市的指数。 谁的青词被皇帝用的多,就表示谁最近更受皇帝偏爱。 黄锦狐疑的打量着白榆,从陆炳的态度里,他感觉到了白榆的非同寻常。 不过没有任何实证,所以无法实锤确认。 而且在嘉靖皇帝的熏陶培育下,如今朝廷高层人均八百个心眼子,陆炳更是工于心计。 所以也有可能就是,陆炳故意“祸水东引”,把别人注意力引导到白榆身上,以掩盖真正的枪手身份。 于是暂时搁置了可疑的白榆,黄太监又绕圈子说:“陆都督你擅自硬闯我的宅邸,怎么给我一个交待?” 正当陆炳和黄锦互相打哑谜,揣摩对方心思的时候,协助处理东厂事务的太监滕祥、东厂大档头朱希孝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 黄锦私宅被人硬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如果滕太监、朱大档头还无动于衷,那就真不如去卖烧饼。 先前因为大佬斗法,白榆多数时间都在沉默,完全插不上话。 在得知滕太监和朱大档头的身份后,白榆立刻就活跃起来! “是他们!就是他们派人绑架了钱长官!”白榆指着新来的二人,对陆炳控诉说。 陆炳自视与黄锦是一个级别的人物,并不认为滕祥和朱希孝有资格平等对话,直接高高在上的质问道:“我需要一个解释。” 滕太监在干爹黄锦面前,也不能表现太怂,弱了东厂的声势,便回应说:“我们东厂行事,无须向他人解释。” 主要是也没法解释,抓钱千户这事本身就是违规,而且截止到目前为止,也没有搜集到“罪证”。 白榆又跳了出来,狗仗人势的说:“始作俑者其无后乎?那么我们锦衣卫行事,也不需要解释了?” 随即转头对陆炳说:“缇帅!既然如此,那就都不用讲理了,直接动手开战吧!先抓了滕祥、朱希孝二人就是!” 陆炳点了点头,朝着大堂外挥了挥手,两三百名官校一起高声呼应,震得屋檐瓦片都落下了一块。 主座上的黄锦连忙喝道:“慢着!” 比起人手,正规军卫编制的锦衣卫可比东厂充裕太多了,东厂组建队伍往往都要从锦衣卫借调人手。 真要不用讲理,全面开战,现在的东厂根本打不过还有陆炳加成的锦衣卫。 陆炳一声令下,能调集数千官校,而东厂最多能只拼凑出几百人,这就是实力差距。 要不是当今东厂在名义上有黄锦这个一号太监坐镇,早被陆炳踢进垃圾堆了。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为何擅自逮捕那位钱姓副千户?”黄锦对干儿子滕祥问道。 黄太监并不是装傻,而是真心不知情,之前并没有接到下面的禀报。 滕祥内心十分苦涩,事情进入死胡同后,原本还想拖延两三天,寻找新契机,却没想到这么快就白热化了。 此时只能硬着头皮禀报说:“有人举报,钱千户涉嫌心怀怨望,以文字影射、谤议帝君和朝政。” 陆炳听到这里,拼命忍住了笑意。毕竟为了避免君前失仪,他也受过一定专业训练。 对钱千户这样一个只会识字写字的人布置文字狱,怎么想的? 黄锦紧接着就问:“可有实证?” 滕祥吭吭哧哧了好一会儿才说:“还在搜查。” 黄锦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不由得想起了一句话——坏人的处心积虑,往往不如蠢人的灵机一动。 你连捕风捉影算不上,就直接动手抓陆炳的直属手下,关键是事后你连个合理借口都找不出来,你不是蠢货谁是蠢货? 难怪陆炳完全不顾礼数和情面,怒气冲冲的硬闯自家私宅,谁遇到这种事能不生气? 逐渐活跃的白榆阴阳怪气的说:“开眼了,原来这就是莫须有。” 滕祥被挤兑的实在受不了,愤然对黄锦自爆说:“干爹有所不知,这次实在是钱千户和白榆太过分了,诈骗东厂经费在先!” 黄锦和陆炳两位厂卫最高层齐齐惊讶,关于“诈骗经费”这个情况,他们都是第一次听说。 下面这些小垃圾到底瞒着他们搞了多少烂事? 黄锦看向白榆,问道:“可有此事?” 白榆答道:“近半月来,东厂派了个叫甄智的人,一直在接触钱长官和我,目的就是想挖我们去东厂效力。 为了表达诚意,这位甄老哥送了十两银子给我们,但我们真不知道那是东厂经费! 因为我们不肯退还十两银子,导致东厂恼羞成怒,竟然出动番子抓走了钱长官!” 黄太监看向滕祥,当年收他当干儿子时,怎么就没发现这人能蠢成这样? 为了十两银子,就绑架陆炳直属手下?你吃错药了,还是失心疯了? 滕太监听着白榆说明情况,一开始还算正常,但听到“十两银子”,心态就炸了。 “胡扯!胡扯!”滕太监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下,连嗓音都失真了。 四百两变成十两,真是连脸都不要了! 滕太监斥责道:“怎么可能只有十两?我记得清清楚楚,分明是四百两,你们二人诈骗走四百两!” 卧槽!连陆炳都震惊了,倒不是说四百两很多,而是能从东厂诈骗四百两太过于神奇了。 在自己人白榆和对家滕太监之间,陆炳宁可更相信对家 要知道,东厂一年的官方经费是一万两,四百两占比不算小了。 不要觉得一万两经费很少,规模更庞大的锦衣卫每年得到的国库拨款也才五万两(不包括自筹)。 陆炳忽然有点理解,难怪东厂似乎像是丧失了理智似的,换成谁不气疯? 黄太监看干儿子滕祥的眼光变幻不定,就像是看傻逼似的。 叫这么大声,被诈骗四百两还觉得很光荣吗? 但白榆却一口咬定说:“我们根本没见到四百两,只有十两! 至于其他的三百九十两在哪,咱也不清楚,咱也不敢问。 说实话,这个损耗比例有点过高了,很不健康。” 滕太监喝道:“对账!敢不敢对账!我将东厂账单拿来,再将经手人甄智叫来!” “蠢货!够了!”黄锦忍无可忍,终于骂出声来。 www.cb3fe3k334.sbs。m.cb3fe3k334.sbs 第九十章 大佬博弈 黄锦之所以把东厂日常事务交给干儿子滕祥分担,主要原因有两点。 一是年纪大了,精力不济;二是工作重心要放在司礼监,放在更重要的总掌机要和伺候皇帝上面。 但无论如何,东厂总负责人还是黄锦。 底下人打烂仗打成了死结,只能是黄锦出面和锦衣卫总负责人陆炳谈判。 呵斥完进来后一直在可持续性丢人现眼的干儿子滕祥后,黄锦就对陆炳道: “厂卫都是天子耳目爪牙,都是为帝君效力,本是一家人,不该让外人看了笑话。” 听到“一家人”这个词,陆炳强忍笑意,答道:“东厂连续抓我的下属,这是一家人该做的?” 看见旁边的白姓种男,黄锦也忽然觉得自己随口说“一家人”有点讽刺,脸色都黑了。 又强行转移话题,对陆炳指责说:“就算东厂孩儿们多有不是,你难道就没有一点过错吗? 你强闯我私宅,欺我门庭,我这司礼监掌印兼东厂提督不要脸面么?你又该如何交代和赔礼?” 陆炳正想着措辞时,白榆在后面答话说:“事情起源是东厂针对钱长官,恶意挖人,先撩者贱,玩不起就别玩!” 根据对等原则,对面滕祥跳出来回应说:“你们可以直接拒绝,但却故意诈骗!至少先把四百两银子赔出来!” 白榆等的就是这句话,“那就将钱长官赔给东厂,让钱长官去东厂当差! 你们最初目的,不就是为了挖走钱长官么?如果得到了钱长官,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 “啊这?”滕太监愣住了,一时间接不上话。 直到现在,他还认为钱千户就是陆炳的神秘枪手。 这样的战略性资源,说给东厂就给了? 陆炳微微皱了皱眉头,决定静观其变。 如果能用钱千户抵消黄锦的指责,好像也不是不行。 像钱千户这样的武官,他手下一抓一大把,并不是什么稀缺性资源。 滕祥看向陆炳,问道:“缇帅你就仍由白小旗胡言乱语?” 陆炳含含糊糊的说:“你不也一直在胡言乱语?” 这场面让滕太监有点不会了,下意识对干爹黄锦说:“要不就答应?” 白榆忍不住讥讽说:“你匆匆忙忙赶过来谈判,你心里有没有成熟的预案?到底有没有明确的目标?” 在白榆看来,让钱千户去东厂是个不错选择,就算是坐一年冷板凳也值得。 万一陆炳年内暴毙了,锦衣卫内亲信被清算,已经到了东厂的钱千户处境就比较安全。 如果陆炳没有暴毙,大不了过一两年,再想法子调回来。 这是白榆一开始就想好的备用思路之一。 黄锦心里暗叹,这些年东厂工作一直搞不好,除了皇帝不重视、大环境比较差之外,也跟干儿子的个人能力是分不开的。 撇开滕祥,黄锦似笑非笑的对白榆说:“如果我没记错,他们东厂派人接触的是你和钱姓副千户,要挖人也是把你们一起挖。 如果真想把人赔给东厂,不只是钱千户,连你也该一起!” 这次是陆炳出面,直接拒绝了说:“这就太过分了。” 黄锦又道:“那就给你面子减一个人,东厂不要钱姓副千户了,只要这个小旗白某。” 陆炳仍然明确拒绝说:“不可。” 在这个问题上不敢含糊,必须鲜明表态,免得对方拿住话将军。 这个回答完全在黄太监的预料之中,他悠悠的说:“陆缇帅啊,你也不想让别人注意到白小旗的吧?” 陆炳:“......” 黄太监这是什么意思?用扩散消息来威胁自己?这简直就是虚空造筹码啊。 不过东厂挖不动白榆,不代表其他势力也挖不动。因为东厂给不了白榆更多,其他势力就不一定了。 如果有人打包票帮白榆通关科举,你看白榆心动不心动? 像这种文化人,都免不了科场试手,然后青史留名的念想。 黄锦又对陆炳说:“你对东厂挤压太甚,这才是问题的根源。 就算没有这次,以后也迟早要爆发,是不是?” 陆炳回避说:“都是为帝君效命,你们东厂做不好,就不要怪别人。” 黄锦一一罗列说:“东厂本来有三项主要业务,一是汇总方方面面情报,及时向天子进奏。 自从你长期在西苑侍奉帝君后,近水楼台先得月,这活计就被你抢了。 二是东厂要负责监控和指导你们锦衣卫,却被你极力排斥,实际上已经无法执行。 三是东厂要监控朝廷各衙门动向,但布置在各衙门的坐探却都是你派去的。 在镇压镇压地面、维护治安、监视民间等方面,东厂人手差距太大,还是抢不过锦衣卫官校。 事情都被你们锦衣卫做了,那就让东厂很难办啊。” 陆炳笑道:“很难办?那就别办了!” 好耳熟的话......白榆诧异的看了一眼陆炳,你也是穿越的? 黄锦严肃的说:“我是在跟你说笑吗?” 于是陆炳也收起了笑意,“那黄爷有什么想法?” 谈话进行到这个地步,算是进入了“深水区”,周围其他人屏气敛息,不敢惊扰。 黄锦又思考了一会儿,仿佛下了最后决心,开口道: “东厂裁撤大部分行动人员也就是番子,只保留必要的守卫力量。 至于被裁掉的那些人,你这缇帅愿意收留就收留,不愿意收留就遣散了。” 黄锦这几句话如雷贯耳,别人不知怎么想的,滕太监情急的劝阻道:“干爹三思!” 黄锦斥道:“你闭嘴!已经没有你说话的份了!” 陆炳也吃惊的愣住了,黄太监这是完全不打算重振东厂了? 站在锦衣卫的角度来看,从此做事没有东厂番子在旁边“捣乱”,当然是好事啊。 但稍微有点智商的都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果然又听到黄锦继续说:“不过我也有另外一项要求,派到朝廷各衙门的坐探,必须要有东厂的人,动向消息必须交由东厂进行汇总。” 陆炳陷入了深思,权衡利弊进行抉择。 别人还在琢磨,白榆已经想明白了。 上辈子看过的谍战剧不都这么演的么?那些谍报机关都分有情报科和行动科。 黄太监这思路就是完全放弃行动功能,彻底把东厂转型为小而精的情报机关,以维持东厂的存在感。 这可能是在陆炳的强大压力下,所作出的无奈之举。 不过白榆还是觉得,黄太监这动作纯属多余,躺平等到陆炳年内暴毙,一切不就好起来了? 知道未来的白榆乏味无聊之极,忽然困顿劲上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这动静让在场所有人侧目。 大佬们正在进行最顶级的博弈,你能不能表现出一点尊重? 黄锦看向白榆,对陆炳说:“对了,我还有个条件,让钱千户和白榆到东厂兼职。” www.cb3fe3k334.sbs。m.cb3fe3k334.sbs 第九十一章 这是好事 白榆完全没想到,这场在他看来毫无意义、对历史进程没任何影响的博弈,最后居然自己也被端上桌了。 陆炳开始还以为黄锦只是虚晃一枪,拿白榆当个讨价还价筹码,也没想到黄锦还真有把白榆列入交易清单的想法。 黄锦“机构改革”方案在陆炳看来,就等于是东厂彻底放弃了对主导权的争夺,在厂卫体系里屈居于附从地位。 从今往后,失去行动力量的东厂就只能给锦衣卫打配合了。 任何一个锦衣卫指挥使都忍受不了这种“一统江湖”的诱惑。 但白榆也是极为重要的资源,陆炳同样不想舍弃,不禁陷入了“鱼和熊掌”的选择困难。 黄锦轻笑道:“不要这么紧张,共同开发,共同使用而已。” 这意思就是,你陆炳仍然可以用白榆当枪手,不影响你最看重的青词供奉。 陆炳若有所思,莫非黄锦也想用一下白榆的才华? 白榆立刻对陆炳信誓旦旦的说:“正所谓,烈女不嫁二夫,忠臣不事二主。缇帅三思啊!” 小人物身不由己,只能先把态度表出来,为以后做铺垫。 好话说在前头,要是以后咱跳船了,可别怪咱不忠不义。 陆炳没理睬白榆的屁话,在利益面前,口头的忠诚一文不值。 他只是很犹豫的对黄锦说:“东厂在东城,距离西苑有些远。” 像青词这种完全为上位者服务的创作,对响应速度要求也很高。 总不能皇帝明天就要用青词搞斋醮仪式,两天后才能交稿吧? 黄锦早有预料,答话说:“可以安排他在西城办差,距离西安门不会太远,不影响你联络他。” 陆炳做出了决定后,“我也有约法三章。一,他们名份上仍然属于锦衣卫,只是借调给东厂而已。 二,东厂对白榆的任何处置,都要先过问我,经过我允许才能执行。 三,一年以后,我随时可以将白榆调回锦衣卫。” 黄锦也答应下来说:“成交!厂卫本就不该内耗,有什么不能协商的?” 作为一同从兴王府出来的皇帝潜邸老班底,黄太监和陆缇帅彼此还是有很高的信用,事情就算定下了。 谈判完毕后,陆炳就带着白榆,从黄太监私宅离开。 刚才被黄锦禁言的滕祥此时忍无可忍,“干爹!何至于此啊!” 他怎么也没想到,干爹竟然“自废武功”。裁掉所有行动力量,就相当于一个国家裁掉了所有暴力机器。 黄锦叹道:“给了你几年机会,但你支撑不起来,不舍得又有什么用? 而且这次被人诈骗了经费,十两也好四百两也好,传出去皆是笑柄,你在厂卫里还能有什么威信? 今后你还是专注做好司设监和上林苑监的事务吧!” 黄锦这话不只是针对这次事故,也是对滕祥近几年来的工作做了个总结。 滕祥很清楚,黄干爹的权势并不依靠东厂,东厂只是黄太监的一个兼职,所以对东厂事务并不很在意。 无论东厂扩张或者收缩,都影响不到黄干爹的根基。 但他滕祥却不一样啊,司设监和上林苑监哪能跟东厂相比? 没了协助处理东厂事务这差事,他滕祥在太监体系里的地位一下从前十滑落到前五十了! 毕竟滕祥是认下的干儿子,黄锦最后还是鼓励说:“虽然东厂不适合你,但你也不用灰心。再沉淀几年,我想办法让你递补进司礼监。” 滕祥无可奈何,只能接受现实,跪谢道:“多谢干爹栽培。” 白榆跟着陆炳走出黄锦私宅后,忽然听到陆炳问道:“你和黄爷过去有过勾搭吗?” 白榆非常肯定的回答说:“完全没有任何联系,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到黄公公。” 陆炳又问:“那黄爷怎么会突然想让你去东厂兼职?” 白榆答道:“大概只是为了强行挽回东厂脸面吧,没打过就招安的意思。” “但愿如此吧。”陆炳吩咐道:“你去东厂衙门,把钱千户接出来,并且确定你们在东厂的新岗位,然后回禀我。” 说完了后,陆炳就匆匆上马,又回到西苑伺候嘉靖皇帝去了。 嘉靖后期这帮侍从大臣都这样,不敢长时间离开西苑和皇帝,唯恐自己不在的时候,被别人抄了底。 反正在白榆眼里,这时代权臣的体验感之差,在整个大明历史上也能前三。 就连被骂成权奸的首辅严嵩,大部分时间也只能屈居在西苑永寿宫旁边的一间屋子里,不敢轻易离开。 很多人都说嘉靖皇帝久居深宫,仍能威权不移,权术有多么多么精妙。 其实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权臣都被嘉靖皇帝拘在了西苑,日夜侍奉皇帝修仙,连家都难回。 目送陆炳离开,白榆刚转身,就看见陆白衣像个鬼似的出现在身后。 看到陆白衣,白榆气也打不出一处,指责道:“你竟然出卖我!险些就被你害死!” 陆白衣闪避说:“哎呀呀,这不是没事吗?再说许姬肚子里可是你的种,难道你不想保住吗? 虽说你这个种被干爹认走了,但好歹他也能一生富贵了。” 白榆习惯性多疑的说:“焉知黄公公不会弄死我? 如今黄公公让我到东厂兼职,可能就是想找机会灭口!” 陆白衣答道:“你真想多了!如果干爹想对你动手,根本不用这么麻烦! 如果许姬再生个儿子出来,干爹为了稳住许姬,更不会对你动手!” 白榆冷哼道:“你的意思就是,我要将小命寄托在黄公公的善心上? 那你还不如想办法帮我考取功名,尽量多获得一些保命本钱,这才是你弥补我精神损失的正确方式。” 对这个要求,陆白衣有点抓狂,“我哪有本事帮你考取功名,那是被文官垄断的权力! 再说,你不觉得去东厂兼职是好事吗?你就不能往好处想?” 白榆讽刺说:“原来你学会了把坏事变好事啊。” 陆白衣解释道:“锦衣卫内部都是武官世家,世代袭替的正经朝廷命官。 如此一百几十年积累下来,导致关系盘根错节,内部山头林立,连我大伯都只能压制,而不能削除。 对你这种不安分的人而言,在这种环境里,你很难施展手脚,也很难发展自己势力。 别人都是几代人的老交情和关系,你拿什么去拉拢和调度别人? 所以去了东厂兼职反而是好事,更海阔天空了。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你在锦衣卫内部招手下,大家都是世家子弟,没几个人愿意跟你这个新人菜鸟。 但是去了东厂,起码有几倍的候选人。 毕竟东厂那边人员流动性大,大都是调来的或者招募来的临时工,人际关系简单,也没什么世家优越感。” 虽说陆白衣这些话有点道理,白榆仍然还是不满的说: “我一个志在科举的人,因为你的出卖被迫去东厂发展,还得谢谢你是不是?” www.cb3fe3k334.sbs。m.cb3fe3k334.sbs 第九十二章 科举魔怔人 到了次日,白榆就按照协商结果以及缇帅陆炳的吩咐,前往东厂领出钱千户并且办理相关手续。 东厂衙门地址在东安门内,格局与别处衙门不同。 进了大门后,前堂更像是一座祠庙,里面供奉着关公像,这不禁让首次踏足东厂衙门的白榆陷入了沉思。 一个由太监领导的特务衙门,为什么会拜关公?关公会保佑这些人吗? 在关公堂前,东厂书办甄智正站着等候多时了,他就是东厂方面的对接人。 毕竟在整个东厂,可能也就甄老哥和白榆最为熟悉。 见到这位一起上了府试榜的同案,白榆还怪不好意思的,先前把这位老哥坑的太惨了。 严格说起来,这位老哥并没有什么恶意,还一直在请客款待自己和钱千户,却被自己骗走了几百两经费。 有句话怎么说的,菜就是原罪,大抵就是这么个道理。 正当白榆正琢磨如何开场白时,甄智突然大步迎了上来,把白榆吓了一跳,下意识摆出防守姿态。 “数日不见,白老弟还是如此光彩照人!”甄智热情洋溢的说,“以后同在东厂做事,一定要互相关照啊!” 这种毫无芥蒂的热情模样,反而让白榆更惊疑不定了,便请求说:“我有点接受不了,要不然你还是冷漠点吧,怒目而视更好。” 甄智更亲热的说:“这是哪里话?何必那么见外,我先带你去办事!” 白榆心里感觉别扭之极,但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先跟着去找钱千户。 钱千户被关押在一处偏院,打开房门时,白榆就看到钱千户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桌上还摆着残留的酒肉。 可见东厂并没有虐待钱千户,这被关押的日子过得还不错。 白榆拍醒了钱千户,又把人拉起来,招呼着说:“走了走了!” 钱千户朦朦胧胧的醒了过来,看到白榆后,小小的吃了一惊。 “你怎么亲自来了?以你的小小胆量,居然敢进入东厂这个仇家衙门?” 白榆不想和还没彻底清醒的钱千户讲话,领着人就往外面。 等走出了院落,钱千户又提醒说:“大门在南边,你为何往北走?” 白榆答道:“去拜码头!” 钱千户莫名其妙,他们两个锦衣卫官校在东厂拜什么码头? 东厂衙门内院正堂是厂公的办公地,但名义上的厂公黄锦平常不在东厂,所以正堂一般就空着。 一般坐镇东厂、协助黄锦处理日常事务的太监就在左堂办公,这是仅次于正堂的地方。 而后白榆一行人一直来到了左堂,在门外就能看到,屋内坐着一个身穿大红蟒袍的大太监。 别说新人白榆,就是老江湖钱千户也从来没见过这位太监。 “坐在这里的太监,不该是滕祥滕太监么?”钱千户对白榆声嘀咕说。 白榆则惊诧的说:“这么快就换人了?” 旁边甄智介绍说:“此乃司礼监秉笔太监冯保冯公公,奉黄公公的指示,从今日起负责协助黄公公处置东厂日常事务。” 白榆恍然,原来这就是万历朝前期铁三角之一冯保。 在原本历史上,冯保的名气可比黄锦大多了,不过冯保的巅峰期在十多年后。 但这一切暂时与白榆无关,他就是来办手续的。 钱千户惊骇莫名,对白榆说:“你不会是为了救我,把滕祥废了吧?我真当不起啊。” 白榆正想吐槽几句钱长官,忽然有杂役让他们上堂进见。 冯太监打量了一会儿,开口道:“原来你就是白榆。” 白榆寒暄说:“黄公真是爱护晚辈,竟然如此急忙让滕太监从漩涡里抽身。 又如此迅速的派了冯公你过来,一边收拾烂摊子,一边进行机构改革和大裁员。” 冯保:“......”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年轻敢乱说话,但他可不敢乱接话。 于是冯保沉下脸,呵斥道:“年轻人安敢胡乱妄议!” 白榆哼哼哈哈了几声,就询问道:“在下和钱千户从今日起借调到东厂,不知如何安置?” 站在白榆旁边的钱千户虎躯巨震,怎么睡了一觉醒来,自己就成了东厂的人?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无论如何,一定又是白榆的错! 冯保答话说:“依据黄爷的指示,东厂的外派岗位只有朝廷各衙门的坐探了,目前全部在重新安排,你也不例外。” 听到这里,白榆毫不犹豫的说:“那在下申请去吏部!一定帮帝君监控好吏部!” 钱千户激动起来,如果真能去吏部当坐探,总比在驯象所混吃等死好。 冯太监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强调说:“根据黄爷和陆都督的协议,你的岗位只能在西城,所以只能去西城衙门!” 朝廷的主要文武衙门都位于皇城南边,西城真没几家衙门,主要是都察院、刑部、大理寺这三法司。 根据五行风水玄学,三法司都集中设在了西城。 白榆兴趣缺缺的说:“那就请冯公安排了。” 冯保面无表情说:“都察院坐探缺额,你们去都察院正好。” 钱千户有点慌了,连忙用手捅了捅白榆,暗示白榆拒绝。 他们这些厂卫鹰犬无论去哪个衙门当坐探都可以,就是不能去都察院啊! 因为都察院里御史多达上百,除了派外差的,常年也有几十个在衙门里,不但人多而且战斗力超强。 在大明政治中,御史是非常特殊和重要的角色。御史本身就负责监察和言事,弹劾和围攻就是他们的专业技能。 有几个坐探能扛得住一大群御史疯狂攻击? 但白榆想了想后,忽然笑了,一口答应下来说:“遵命!” 钱千户忍不住失声道:“你疯了?都察院就像是马蜂窝,也是我们能去的地方?” 白榆低声道:“一切为了我的科举事业,都是值得的!” 钱千户真想骂街,科举你尼玛啊,简直就是科举魔怔人,为了科举连命都不要了? 白榆面临的下一次考试就是院试,院试将直接选拔出秀才,这是士人的最初级正式功名。 院试是由提学官主持的,每个省级单位,都设置有提学官一名。 在外省,提学官挂着按察副使的官衔,被称为提学副使。 但南北两直隶比较特殊,会派出御史为提学官,称为提学御史。 也就是说,白榆将在下半年参加的院试,主考官就是从都察院派出来的提学御史。 念及此处,白榆决定接下都察院坐探这个岗位试试看,说不定就有机会接触提学御史了。 虽说接下都察院坐探岗位也不一定有机会,但不接就肯定没机会。 毕竟白榆和士大夫、文官圈子相隔太远了,正常情况下,根本不会有交集。 www.cb3fe3k334.sbs。m.cb3fe3k334.sbs 第九十三章 少奋斗三十年 白榆在冯太监这里确认了岗位后,正要离开,却又被叫住了。 “前阵子东厂亏空的那四百两经费,你不退回来?”冯保问道。 白榆强硬的顶了回去:“就是在黄公公面前,我也只说退回十两,其余的三百九十两与我们无关!” 凭本事骗来的钱,为什么要退还? 黄锦和陆炳达成协议时,可没提到让自己退回这四百两。 走到中庭,却见陆白衣在这里等候,白榆直接当没看见,准备绕行。 陆白衣却拦住了白榆,主动问道:“你选了哪里?” 白榆随口答道:“西城还能有多少选择,三法司里的都察院。” 陆白衣说:“西城还有太仆寺,你怎么不选太仆寺?能改就改了吧!” 西城衙门确实不多,除了三法司就是太仆寺了。 别看太仆寺似乎平平无奇,很多外行都没听说过这个衙门,但却是朝廷现银最多的衙门,传言积存银甚至比当今国库还多。 因为太仆寺主管马政,全国征收的马价银都保存在太仆寺,一百年多年积累下来,起码存了几百万两,这是大明财政真正的压舱石。 一旦遇到战争之类的突发事件,太仓银库一时间拿不出钱时,朝廷往往都是从太仆寺征发银两。 但白榆目前的主要目标很坚定,考科举博功名,给自己的小命多加一道保险,捞钱放在第二位。 所以白榆毫不客气的说:“我如何行事轮不到你管,别再给我添乱就谢天谢地了!” 陆白衣嘀咕着“狗咬吕洞宾”,骂骂咧咧的走了。 钱千户指着陆白衣的背影,对白榆说:“听她的,去太仆寺也不错,你可知她爹是干什么的?” 白榆疑惑的说:“她竟然还有爹?” 钱千户没好气的说:“废话!你还是嘴上多积德吧!谁没有父母?” 白榆还真没在意过陆白衣的亲爹是干什么的,因为她的大伯是陆炳,干爹是黄锦,这两门长辈实在太耀眼了,让人已经注意不到其他人。 钱千户介绍道:“她爹单名一个炜字,是正经的两榜进士,现在官居太仆寺少卿。 如果咱们去太仆寺当坐探,说不定能多分点银子,还能获得关照。 所以这次陆公子可能真是好意,你怎得一点不识趣?” 白榆后悔了那么一瞬间,随即又坚定了志向,没有什么比科举更重要。 无数个夜晚刷出的历史资料告诉自己,未来十多年是政治最动荡的十多年。 如果没有功名护体,不能混进文官集团,获得一定“特权”,就算通过别的渠道出人头地,也随时有可能丢掉小命。 不信邪的可以看看,嘉靖朝历代最有权势武官勋贵都是什么结局。 初期最牛逼的是武定侯郭勋,嘉靖二十年下狱被判死刑,暴毙; 中期的咸宁侯大将军仇鸾,嘉靖三十年下狱前暴毙,被开棺戮尸; 后期权势最盛的太保左都督锦衣卫指挥使陆炳,在历史上也是今年年底暴毙,党羽全被清算。 而文官里,就算是公认的大奸大恶首辅严嵩,最后也只是被抄家罢官,赶回老家而已。 所以不弄一身功名,靠功名混进文官圈子,白榆真没安全感。 如果依靠陆炳在武官体系里升级,就算能从小旗升到百户千户又如何? 这只能是眼前的小确幸,又宛如草叶上的朝露,根本无法长久。 见白榆态度如此坚定,一定要去都察院那个最差的地方,钱千户实在无可奈何。 他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就像是蒙上了眼后被白榆拖着一路狂奔,但却又不知道奔向何方。 眼看今天时间还早,白榆和钱千户就从东城转到西城,先去未来的工作岗位查看情概况。 在西城偏南位置,金城坊和阜财坊交界处,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三法司紧紧的挨在一起。 白榆走到这里就发现,三法司地块距离自家很近,路程也就是二里地左右的样子。 这算是一个意外之喜,钱多、事少、离家近三要素,至少占了“离家近”一项了。 刑部和都察院比邻而居,刑部大门前热闹非凡,跟市场似的,甚至还有当街谈判多少钱减刑一年的。 至于都察院门前,则就冷清多了,倒不是因为都察院比刑部权力小,而是主营业务不同。 大多数情况下,都察院业务与普通百姓并没有直接关系。 到了督察院大门,白榆和钱千户并不需要继续深入,旁边门房就是工作岗位。 后世人对厂卫的印象往往只有侦缉、抄家、陷害忠良,对厂卫大多数工作细节、岗位设置一无所知。 比如厂卫会在各大衙门布置公开眼线,对各衙门的人员往来、事态动向进行记录和汇总,称之为坐记,也叫坐探。 其实以前钱千户在午门上直时干的活,跟这也差不多。 其目的是为了防范朝臣串联造反,对皇权形成威胁,至于具体效果......应该有用吧。 白榆和钱千户走到门房前,却见在一棵大树的树荫下,摆放着一张竹制躺椅。 而在躺椅上,则有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头,正悠然自得的打盹。 钱千户指着老头说:“我印象里,好像部属在都察院的坐探只剩这么一个了,其他人都因为各种原因呆不下去。” 白榆看着满脸皱纹的老头,感慨道:“真踏马的人浮于事,这种老头能干什么啊,还没退休呢?” 钱千户很有哲理的说:“可能就是因为他什么也干不了,才能在都察院安安稳稳呆着,没有被人折腾走。” 两人说话的声音有点大,把正在打盹的老头吵醒了,睁开浑浊的老眼,迷茫的看过来。 白榆就对老头说:“我们是新来上岗的坐探,讨教一下该如何做?” 老头“呵呵”笑着说:“做事其实也简单,看到外衙门的官吏进来,就登记一下身份和事项。 如果三名以上官吏结伴而行,就特别注意一下,能记录就记录。 偶尔去院里巡逻一下,听到动静就去看几眼。 如果有人在门外上访或者闹事,就询问一下缘由并记录下来。” “就这?”白榆总觉得这情况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老头说:“不然呢?我从二十多岁就来这里,一直平平稳稳的干了三十年。 小哥儿你若听我的,别总想搞点大事,也能平平稳稳的做三十年。” 卧槽!白榆听到“三十年”这个关键词,思路终于被触发了! 就老头说的这情况,不就是后世号称可以让年轻人少奋斗三十年的终极职业——保安吗? 守着门房,登记外来人员,协助处理纠纷,偶尔巡逻,这工作和后世的保安有什么区别? 听起来高大上的厂卫特务坐探,实际上干的活约等于保安? 想到这里,白榆突然对自己这个坐探岗位祛魅了。 www.cb3fe3k334.sbs。m.cb3fe3k334.sbs 第九十四章 该忙正事了 虽说白榆主线任务是下半年的科举,但截止到目前,唯一稍微能拿出手的身份就是厂卫特务。 所以在获取功名之前,白榆对目前这特务身份的逼格还是小有在意的,年轻人总免不了虚荣心。 但是被眼前这老头解构过后,逼格掉的粉碎,特务变成了保安,让白榆略有不爽。 “你怎么称呼?”白榆问道。 那老头答道:“老朽姓彭......” 后面名字就没听了,白榆拍着竹制躺椅,道:“老彭!我看这躺椅不错,以后归我使用了!” 这啥人啊?彭老头愕然不已后,又看向身穿武官袍服的钱千户,试探着说:“这位长官不用么?” 钱长官面色如常的回应说:“听他的。” 于是人老成精的彭老头立刻就明白了,这位穿着青布衣的年轻人比长官更不好惹。 “你仔细擦一遍,等我上岗了就要躺!”白榆临走前指示说。 视察完未来的工作岗位,天色真不早了,白榆要求钱千户请客无果后,就回了家。 但是还没进家门,就听到屋里有人说话。 白榆掀开门帘,就看到最近半月结识的老朋友甄智正坐在炕头,与自己父亲闲谈。 而在房间当中的桌子上,摆放着好几件礼品,吃的喝的都有,看着不便宜。 “你来干什么?”白榆有点不愉快的说,没安全感的他很不喜欢这种别人随便进家门的情况。 但也没法,这就是大杂院的坏处之一,在搬出去之前,这种风险随时存在。 如果不是看在最近从甄智手里坑了大笔银子的面子上,白榆当场就要翻脸了。 甄智连连对白榆行礼,口中道:“白老弟原谅则个!愚兄别无他法,特来请求收留!” 想起今天去东厂办手续时,甄智那热情的模样,白榆狐疑的说:“我收留你什么?” 甄智哭丧着脸回答说:“我在东厂已经呆不下去了,再到哪都是笑柄,唯有在白老弟这里能安生了!” 现在甄智的处境确实非常艰难,首先老同乡滕太监已经离开东厂了,而且也不搭理自己了; 其次东厂衙门里上下都看不起他,还有不少因为利益受损,充满敌意的人。 甄智这个书办成了东厂之耻,感觉在衙门里已经没有容身之处,只能想法去外面找活了。 不喜欢被动的白榆推脱道:“我就是一个小旗,哪有本事收留你。” 甄智连忙道:“白老弟虽然位置不高,但却是有大本事的人!我心甘情愿从此为白老弟效劳!” 当然除了看重白榆有本事之外,还因为白榆有人脉。 不见白榆先前出了事后,陆炳亲自来营救,这是多大的面子? 多疑的白榆还是不太放心,毕竟这人先前还是对家的人,又被自己坑惨了,谁知道是不是怀恨在心来当卧底的? 甄智继续说着:“听说白老弟手下不满额,何不给我一个机会?” 这句话倒是说到白榆的心上了,小旗按规定可以招纳十名下属,但目前白榆手下还是只有夏大和刘存义两个人。 面对突发事件时,武力严重不足,白榆上次被抓走时,就暗暗发誓要以最快速度扩充人手。 白榆犹豫着说:“我急需的是猛男,对舞文弄墨的文人暂时没有需求。” 甄智立刻撸起长袖,露出了粗壮的小臂,自荐道: “除了文才之外,其实我也略懂一些拳脚,不是那种脱不下长衫的人! 如果这次府试考中了童生,我就打算去试试武举了!” 白榆:“......” 能文能武,十分全面? 最后白榆还是咬咬牙,先收了再说。 因为实在太缺人手了。大不了多加提防,稍有不对就处理了。 又过两日,各项谕令纷纷发下来,厂卫联合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 白榆以锦衣卫驯象所小旗身份,兼职为东厂驻都察院保安,啊不,是坐探。 其他与白榆关系比较密切的情况,就是对钱千户安排。 以钱千户这个从五品身份,当然不可能和白榆一起蹲在都察院门房当保安。 所以钱千户的职务就成了东厂驻西城总探长,总管西城各文武衙门、仓库的坐探。 听到“总探长”这个名头,很是让白榆恍惚了一下,又差点以为穿错片场了。 不过高升为西城总探长的钱千户的办公地点同样在都察院门房,还是没有离开白榆左右。 白榆去都察院门房上任时,看到钱千户一脸惆怅的样子,问道: “又怎么了?虽然我们这些坐探实际没什么卵用,但总比在驯象所闲置强吧?” 钱千户忧郁的说:“听说让我当总探长,我还以为终于能离开你了,谁知道踏马的还是在你身边办公!” 白榆不满的说:“我们好歹也是患难与共的交情了,你怎么如此无情无义?” 钱千户反问道:“既然你说交情?我名字叫什么?” 白榆:“......” 糟糕,被问到知识盲点了! 平常都是长官长官的叫着,真没想过这个史上无名的小人物名字到底叫什么啊。 都怪这年头的风气,无论士人还是普通人,交际称呼大部分时候根本用不到名字。 但白榆绝对不肯直面自己的疏忽,转头就强行转移话题,对老彭喝道:“躺椅擦过了没有?” 彭老头答道:“擦过了!擦过了!” 白榆就对夏大、刘存义等手下吩咐说:“你们先去巡逻一圈,熟悉都察院的环境。” 又对新投靠的甄智说:“你识文断字,负责建册登记出入情况!” 然后白榆就坐在躺椅上靠着,感觉还挺舒服。如果只考虑舒适度,这工作当真不错。 在都察院这种大衙门的门口,当然不可能只有几个坐探守着。 另外还有一批从京营调来的禁卒,这才是真正的武装力量,但这些禁卒只管防卫,不管政治。 钱千户和白榆扯完淡后,就去禁卒那边交际了。 进入六月后,天气热起来了,白榆在树荫下躺了一会儿后,就叹道:“人不可贪图安逸,该做正事了。” 舍不得远离躺椅的彭老头就站在旁边,闻言问道:“白旗长要做什么正事?” 白榆就问道:“老彭你如此熟悉都察院人员,可否告知我,现任的北直隶提学御史是谁?如今是否在院里?” 前文介绍过,南北直隶的提学官是由都察院选御史担任,称为提学御史,所有秀才都是经由提学官考选出来的。 彭老头十分迷惑,多了一句嘴:“这算什么正事?” 白榆斥道:“我下半年要参加院试考秀才!提前和主考官勾搭一下,怎么就不是正事了? 你要是知道情况就说,不知道就速速去打听!” 彭老头:“......”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这年轻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你想勾搭人家,人家乐意搭理你么? 那些御史都是文官精英,以清流自诩标榜的人物,哪个会把看大门的小特务放在眼里? www.cb3fe3k334.sbs。m.cb3fe3k334.sbs 第九十五章 灵活的道德 不过彭老头虽然对都察院还算熟悉,但真不知道北直隶提学御史是谁。 毕竟都察院里有上百个御史,大部分都有对应差事,彭老头也分不清每个人的具体职责。 所以彭老头只能卖着在岗三十年的老脸,去都察院里打听情况了。 于是门房树荫下只剩了白榆独自斜躺,这种指派别人去干活,只有自己歇着的感觉真不错,难怪人人都想当领导。 暂时闲下来的白榆又开始琢磨,目前除了科举考试这个主线任务之外,还有不少支线任务。 比如最重要的支线任务就是尽快组建班底,十个下属名额还缺七个。 其实两条腿的人到处都是,但最大的问题是,怎么才能保证招纳来的人好用又可靠? 白榆可不想在自己遇到危险时,下属却扔下自己先跑了。 正当白榆还在思考支线任务时,彭老头已经打听完消息回来了。 “已经找人问明白了,现任的北直隶提学御史姓名叫邹应龙。” “我靠!”白榆惊讶出声。 彭老头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白榆一边打开了AI助手的虚拟光幕,一边恢复淡定的说:“没事,你继续说,是什么情况?” 邹应龙也是个非常出名的历史人物了,在原本历史上,邹应龙最大的功业就是把奸臣严嵩弹劾倒台,一下子名震天下。 当然,专权将近二十年的严嵩倒台,是多方面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邹应龙弹劾只是表面原因,但也足够吹嘘一辈子了。 在后世有出著名戏剧叫《五女拜寿》,里面就有邹应龙,一个“赘婿逆袭”式的重要角色。 彭老头继续说着打听来的消息:“这位邹御史是嘉靖三十五年进士,但仕途开局很差,只被任命为行人司行人。 三年任满考核后,也就是在去年,他突然一步登天,被行取为御史。” 对新科进士而言,行人司行人绝对是最差的起步官职,等于是官场开局就被别人甩了几条街。 别人是翰林、主事、知县、推官,而你只是个行人,连同年聚会都不好意思参加! 而行人和御史更是天壤之别,行人是垃圾里的垃圾,御史是精英里的精英,这个跨度比连升三级都难。 对此连彭老头都忍不住说:“应该是有大人物暗中扶持邹御史,但我也打听不出来,毕竟我不是圈子里的人。” 白榆抬头看着虚拟光幕,淡淡的随口答道:“扶持邹御史的人是大学士徐阶。” 彭老头:“......”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还要他这老头子去辛苦打听什么? 白榆又提问说:“邹御史在不在院中?” 彭老头回答说:“目前不在,不过马上就要回来,接受中期考察了。 然后下半年八九月份继续出巡,首站就是京城两县,开考取士,这就是白旗长你要参加的院试。” 一省之提学官并不是固定在一个地方不动,而是在全省境内进行巡视,所到之处组织考试和视察学校。 一般在三年任期内,要将省内各府都巡视两三次,有时候还要巡视到县。 最后彭老头介绍说:“听说邹御史为人正直,性情刚烈,眼睛里不揉沙子。 所以白旗长你想要被录取,怕是难办了。” 白榆不解的说:“什么意思?怎么就难办了?” 彭老头直言不讳的说:“遇上这种铁面无私的提学官,你怎么找关系通关节? 如果不能走歪门邪道,你又怎么被录取?” 白榆极度不满的说:“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为什么一定走歪门邪道? 遇上这种崇尚公正、凭才取士的主考官,正是我这种真正有才华考生的幸运! 我白榆生平最崇拜的,就是这样正直无私的人!” 彭老头无语,你怎么连自己都骗过了?耍手段混过了府试,就真觉得自己有才华了? 其实白榆说的也是真心话,遇上这样的考官,院试反而简单了,比县试、府试还简单。 一来邹御史公正无私,对自己的道德要求高,行为模式可以预测,那就可以君子欺之以方。 二来邹御史在历史上挺有名的,比起那些默默无闻的人,白榆尤其喜欢与名人打交道,单方面信息透明实在太爽了。 不过邹御史目前不在都察院,相当于关键NPC没有刷新,白榆只能暂停主线任务,等邹御史刷新了再说。 钱千户与守卫禁卒交际完,回来看到白榆冥思苦想,好奇的问道:“你又怎么了?” 白榆叹道:“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那个啥,我受够了动辄被人轻易抓捕的日子!” 钱千户稍加思索,就明白了白榆的困境。 无非就是崛起时间太短,没有世家底蕴,手头缺乏可靠人手。 于是钱千户指点说:“其实针对你这种情况,并不是没法子解决。” “说来听听?”白榆连忙问道,在这类问题上,还是挺相信老江湖钱千户。 钱千户说:“我举个例子你就明白了,就说那些经常与北虏作战的边军将官,身边最精锐的军力就是他们的家丁。 这些家丁其实就是家奴,从人身关系到经济利益,完全和主将绑定,遇敌必须保护主将死战。” 白榆顿时茅塞顿开,拍了拍额头说:“我怎么把这个现成的可效仿例子忘了!” 那些边将家丁家里人平常种的就是主将的田地,或者依赖主将关系走私,完全不用交税。 一旦自家主将战死,这些利益就全没了,全家老小都要喝西北风,所以家丁遇敌能不死战吗? 钱千户又道:“这种法子好用是好用,但最大的问题就是费钱,长年累月的支出。 平常除了领取朝廷钱粮,主人也要另外补贴一份,或者提供土地耕种,如此才能收获效忠。” 如果在以前,白榆完全不会考虑这种烧钱买忠心的办法。 不过现在家里藏着二百两巨款,也不是不能花钱养家奴作为打手。 至于说什么不能买卖人口的道德底线,都穿越到明代了,还一根筋的维持五百年后的道德标准,那不是自己找虐受吗? 但白榆需要用钱的地方很多,尤其是还准备买宅院,所以要仔细通盘考虑。 www.77a84174c.my。m.77a84174c.my 第九十六章 该死的熟悉感觉 白榆盘算了一会儿后,对钱千户道:“我大明律法严禁贩卖人口,禁止良民卖为奴婢吧?” 律法确实是这么规定的,防止的就是应该纳税服役的“良民”大量流失。 但在现实中,卖身为奴的情况非常普遍,官府根本管不过来。 “所以?你打算遵纪守法?”钱千户好奇的说。 白榆询问道:“我应该去哪找肯卖身为奴的人?” 很有社会经验的钱千户回答说:“德胜门外有黑市,是京城最大的一处。” “京城?黑市?”听到这些莫名熟悉的词,白榆又感觉时空副本差点串联了。 钱千户解释说:“黑市就是人市,多少年来约定俗成都在那里进行人口买卖。 而且这行还有专门的文契格式,以应付官府勘查,表面上不会有问题。” 白榆求教道:“现在黑市里都是什么价格啊?” 房价他已经知道了,普通小院均价几十两,普通两进院落均价百来两。 更大的宅院没打听过,因为没必要,打听了也没用。 但对于人口的价格,白榆还真是不清楚。 钱千户道:“近些年大环境不好,有战乱有灾荒,人口价格就相对便宜了。” 这个逻辑很好理解,年景越不好,卖身求生存的人就越多,价格自然就便宜。 又听到钱千户详细说:“你需要的是壮丁,如果没有特殊技能,早年价格能到十几两,现在行情大概只需要十两。 最贵的是年轻女子,如果相貌身段好,起码要二十两以上,三五十两也等闲。” 危机感十足的白榆暂时对购买女色没有兴趣,现在他满脑子都是大汉猛男。 了解完情况后,白榆对钱千户说:“那明日钱长官在这边盯着,我去黑市看看,先从县衙找个人带路,应当没问题。” 钱千户又嘱咐说:“你去挑人时一定要仔细了,不但要看身体是否健壮,还要多加盘问家里状况。” 白榆一时间没明白,“这怎么说?” 钱千户答道:“不要选那种光棍一条,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汉子,再出众也不能收。 像这样的货色,收了卖身钱后,万一寻摸个机会逃走,你都没地找。 要买家奴,就买拖家带口、上有老下有小,年纪在三十岁左右的壮丁,这种最为妥当。 如果他们全家没地方住,你再能提供住处,房租从工薪里扣除,那就更好不过了。” 白榆:“......” 这种感觉怎么又是莫名的熟悉?就类似于听到前两天彭老头介绍“坐探”这份工作时那样。 白榆回忆了一下上辈子那个时代,公司里最任劳任怨、不敢闹事的员工,不就是那种上有老下有小、还背着房贷的中年人么? 没想到穿越到五百年前,买几个家丁也是一样的思路。 无论时代如何变化,科技如何进步,人性却总能相通,恰似五百年前又宛如五百年后。 白榆在心里默默的添加了一个备忘录,在购买家丁之前,应该先搞一处宅院。 无论是租还是买,总得有安身之所。 不然等到拖家带口的家丁们来了,却没地方住,那就搞笑了。 白榆不由得叹口气,事情还挺麻烦,先找场地,再招人手 真该死,熟悉的感觉怎么又来了?下面是不是就该去找项目和盈利模式了? 想到这里,白榆悚然发现,这踏马的不就是创业吗? 拿着二百两的坑蒙拐骗来的巨资,花一半买套两进宅院,另一半存起来备用。 如果将来还缺钱,就把绿荷转卖了,怎么也能回收几十两银子。 再凭借现有的每月二石皇粮铁饭碗,可以在这个时代滋润的躺平一辈子了,为什么要创业? 是不是内心已经有了野望的萌芽?是不是还不满足于当前生活?是不是还想造冲水式厕所? 看着白榆仿佛正在思考哲学的模样,钱千户还是担心白榆经验不足,最后搞得收不了场。 又提醒道:“购买和使用家丁,昂贵之处并不在于买,而在于养。 按照当今京城的行情,每月要给一石贴补,再加年节费用,一年算下来每名家丁就是十两左右。 五名家丁每年就是五十两,十名家丁就是一百两,这都是持续性的消耗。 所以你不要觉得你手里有二百两就是很多了,真要认为价格不贵就买一堆家丁回来,只怕一年都撑不住。 而且为了养家丁,你还要想法子开辟财源,保证有源源不断的收入维持住局面。” “别说了别说了!”白榆头都大了,又是该死的熟悉感。 钱千户这意思不就是说,初始投资很容易就烧完,一定要保持持续不断的现金流入,才能维持财务健康,保证创业项目不夭折吗? 不过话说回来,该去哪找钱? 本来先前通过歌姬许香红,已经打通了往娱乐圈卖诗词戏曲的渠道。 但是许香红现在成了黄太监的金丝雀和生育母体,自己在娱乐圈的渠道又断了。 作为一个手握资金的准创业者,白榆很容易就代入了资本家心态,考虑资金问题时,本能的就感到人工实在太贵了。 他忍不住就就抱怨说:“这些牛马...啊不,这些家丁的待遇,比吃皇粮的普通军户正丁都好多了!” 他印象很深刻的记得,刚穿越过来时,自家父亲作为一个在编军户正丁,月薪到手只有五斗米,以及可忽略不计的废纸宝钞。 但这帮卖身为奴的家丁,却敢要一石月薪! 钱千户答话说:“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自愿卖身为奴?为什么官府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清查一次? 就是很多人觉得给大户当奴婢,比在外面摸爬滚打讨生活轻松。 如果你给不出这个月薪,他们养不起全家老小,肯定就不愿卖身给你。 在天子脚下,还是要讲点体面的,你总不能逼良为奴吧?那又谈何忠心?” 这是一个社会问题,不是钱千户和白小旗议论几句就能影响到的。 反正白榆现在满脑子只剩下了“搞地、搞人、搞项目”三件事。 www.77a84174c.my。m.77a84174c.my 第九十七章 买房了 白榆根据自己需求和价格,以及手里的资金,反复合计了一会儿,拿出了一个比较平衡的预算。 计划购买四名家丁,再加上第一个月工薪和安家费用,大约耗资四十五两银子左右。 如果四名家丁都拖家带口,每家两间房,总共需要八间。 再加上自己这主人家至少用房五间,总共需要十三四间房,价格估计要一百三十两左右。 如此算下来,自己手里的二百两巨资将将够用,基本上剩不下多少了。 算到这里,白榆不由得感慨万分,如果没有坑蒙拐骗来的二百两银子,现在真就是一筹莫展了。 要想完成这些原始积累,还不知道要积攒多久,怪不得都说第一桶金最难。 作完预算后,白榆就对老哥刘存义吩咐道:“你明天开始去寻找合适宅院,还在阜财坊就好,距离宣武门和总衙都不算远。” 好大哥刘存义作为西城老资格街溜子,对西城街道胡同情况还是很熟悉的,挺适合去找房。 钱千户在旁边听到,随口道:“我也要购置新宅,顺便帮我找一找。” 刘存义有点为难的说:“钱老爷那边我不熟悉,应该不会去那边找房。” 钱千户肯定还要住在偏近皇城的小时雍坊,这里是传统的武官聚集区,刘存义对那边确实不熟悉。 以白榆的小旗身份,想住到皇城旁边还差点意思,就不自取其辱了。 下班回到家里,白榆没再隐瞒自己的想法,将添置家丁的计划告知给父亲。 “你哪来的钱?”白爹不敢相信的问道。 就自家这穷逼样,两三个月前还吃了上顿没下顿,现在就要买家丁了? 白榆含糊着说:“反正资金已经筹齐了,你就不用管那么多! 现在我下属已经有三人,然后购买四名家丁,那么还需要三人才能补足十个名额。 如今你身体大好了,不妨找亲戚们走动走动,看看是否有亲戚愿意跟着我干的。” 白爹只对增置家丁有兴趣,疑惑的说:“如果买了家丁,住在哪里?” 白榆答道:“我会先行购置一处有十几间房的宅院,到时候我与你一同搬过去。” 但白爹的反应很出乎意料,“你有本事买宅子,你就搬走。但我不搬走,还要住在这里!” 白榆对此难以理解,“这里究竟有什么好,能让父亲如此放不下?别说是因为几十年邻居情谊。” 白爹支支吾吾的不肯明说,最后白榆不耐烦了,简单粗暴的质问说: “你是不是和院子里哪个娘们看对眼了?所以才不舍得离开?” 白爹恼羞成怒的说:“你胡扯什么?哪里有什么娘们? 我就是觉得,如今我家发达了,就应该留下来对老邻居们显摆一番!” 白榆:“......” 懂了,原来白爹的意思就是,想要人前显贵,在老邻居面前装一波逼啊? 而后白榆又质疑说:“如果买了新宅院,我搬去居住,却把你留在这里大杂院,传出去后,岂不是平白让我背上不孝名声?” 白爹挤兑说:“你不是一直很有能耐么?那你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父子正在说话,忽然大杂院首户王太公和阎先生前来拜访。 对这两人白榆虽然懒得多计较什么,但好脸色肯定是没有的。 原来这两人还是说情来的,阎家大郎被官校抓走后,已经在西城兵马司被关了两个月。 无论阎先生如何托人情,那边就是不放人。 如今阎先生实在撑不住了,就拖着王太公一起来求饶。 王太公说:“如果榆哥儿一定索要阎家的两间屋子,那就是逼着阎家流落街头。 看在邻里情面上,让阎先生出十两银子作为代替,如何?” 原本白榆确实是想霸占阎家屋子,作为自己的临时居所。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白榆现在已经打算另购住宅了,而且预算颇为紧张,所以就收下了阎家十两银子。 “明天就派人去兵马司知会一声放人!”白榆承诺说。 请钱千户去打个招呼就行了,毕竟钱千户现在可是西城“总探长”。 两人正要告辞时,白榆却叫住了王太公,不容置疑的说:“你这个大杂院首户别干了,转交给家父吧!” 王太公愕然,没想到就是过来说说事,自己的首户就被撸掉了。 把人打发走后,白榆对父亲说:“以后就算名义上搬走了,你作为首户也可以回来视察,老屋就用来作为办公室。 全院大会就由你主持,大事小事就请你出面管理,感觉爽不爽?” 白爹畅想了一下后,很向往的说:“大杂院太小了,若能当个街道甲长也好。” 白榆本想吐槽几句,但脑中忽然灵光乍现,随口道:“只要能疏通县衙,当甲长不难,坊长也不是没可能。” “真的?”白爹忽然激动起来,“如果能当个甲长,在街道上大摇大摆呼三喝四,也算知足了。” 白榆若有所思的说:“等我慢慢想法子,满足你这个心愿,但我也有个小小要求。 听说在阜财坊这一带,居住的各类匠户很多,父亲当了甲长或者坊长后,要尽力掌握匠户的信息。 条件成熟时,可以组织一下各行各业成立公会,然后组成总公会,你当个总会长。” 白爹虽然不明白儿子到底是什么心思,为什么如此关注工匠,反正先满口答应了再说。 “我是认真的,你不要以为我吃饱撑着跟你说笑,说不定将来就要用到大量工匠。”白榆强调说。 这算是对未来提前布置的一枚闲子吧,让白爹这个已经没什么事干的老同志发挥余热,充分利用起来。 如果将来有足够实力后,将AI助手提供的工业设计具现,肯定需要大量工匠配合。 京城这点不错,是天下“工业人口”数量最多的地方。 虽然明面上官属匠户已经十不存一,逃散的剩不了几千户了,匠户制度已经彻底崩溃。 但那逃亡的各门各类十几万工匠其实大部分还都“隐藏”在京师各个街道胡同里,仍然在京师生存着。 提前未雨绸缪,万一白榆将来想搞工业时,也不会没头绪。 又过了两日,初夏的天气越来越热,白榆躺在都察院门房树荫下消遣时,好大哥刘存义来报喜了。 “在石驸马后街,有一处三进深宅院正在出售,共有十五间房,绝对符合你的需求! 而且位置也不错,距离都察院这边只有一里地!” 本来昏昏欲睡的白榆也来了精神,当即跟着刘存义去看房。 这处宅院位于石驸马后街的东头街口,大门普普通通,但屋舍皆是青砖黛瓦,简朴大气,这让白榆颇为喜欢。 大门旁边是一座小门房,不算在十五间屋舍内。 前院不算大,有东角房、东厢房、西角房、西厢房,一共四间,中间则是穿堂。 过了穿堂,中院格局和前院差不多,也是四间房,但中间则是一道可以上锁的院门。 再过了院门,就来到了面积最大的内院,也就是设计为主人家的住处。 内院有正堂三间房、东西厢房各二间房,一共七间,足够目前的白家使用了。 白榆看完后,确实非常满意,这个布局实在太符合自己心意了。 以后前院中院八间房可以给家丁居住,而自己一家住在内院,仍然拥有半独立空间。 “价格多少?”白榆对刘存义问道。 刘存义回答说:“中人报价一百五十两,我和中人谈了半天,饶到了一百四十五两,没法再少了。” 白榆叹口气,这价格有点超出预期,本来计划的花费是一百三十两左右。 但也不是不能接受,谁让自己真心看中了。 位置合适,布局合适,装修风格也合适,就是它了! 下了决定后,白榆就对刘存义说:“把中人找来,签三方文契吧!” 只要买卖双方都痛快,交易起来还是很容易的。 买方、卖方、中人、街道甲长一起在契约上签押,而后白榆就把银子付给卖家。 再将文契拿到县衙去用印,然后交了契税,这处宅院从此就改姓白了! 两世为人,这是白榆第一次买房,不可能没点激动。 又过了三天,站在大门的门洞里,享受着凉爽的穿堂风,白榆不禁就开始浮想联翩。 如果放在五百年后,这三进宅院起码一个亿起步啊 跟着忙前忙后的刘存义和夏大一起道喜,白榆就大气的说:“今天下馆子,不醉不归!” 然后又说:“后面还要辛苦你们两人,去德胜门外黑市买人。” 刘存义说:“让我们去?” 白榆点头道:“你们帮我买,一人买两个家丁,就按照我说过的条件去挑选。 记住,不要挑刘老哥你这种同款光棍,一定要挑拖家带口的!” 刘存义:“......” 你内涵谁呢?光棍怎么得罪你了?买了大宅院就了不起吗! 夏大又问道:“尽量找健壮的?” 白榆说:“对!你们可以先去西城药局,请个老医士一起去黑市,到时让老医士现场察看所买家丁的身体健康情况。” 夏大和刘存义无语,怎么听着像是买牲口呢? www.77a84174c.my。m.77a84174c.my 第九十八章 突然提前了 趁着白榆在院子中“游览”时,刘存义在背后对夏大嘀咕说: “白老弟让我们两个分头去买家丁,我怎么感觉这是传说中的制衡之术? 以后这四个新来的家丁,一半是我引进来的,一半是你引进来的,天然就是两个阵营啊。” 夏大答道:“就你屁话多,让我们干什么就干什么,想那些没用的作甚?” 仔细欣赏完自己的第一处房产后,白榆心情终于平静了下来。 又对手下指示说:“第一,找些短工来,将宅院彻底打扫一遍,准备入住。第二,打听下左邻右舍的情况。” 现在自己搬进来显得太空旷了,所以还是等家丁配齐后再说。 刘存义还是不能理解,问道:“打听左邻右舍消息有何用处?要登门造访么?” 白榆答道:“将来万一队伍扩大,可以将左邻右舍收购下来,所以提前做好功课。” 刘存义不知道说什么好,先前当街溜子时,经常被人骂恶迹斑斑。 可是跟比白老弟的心思起来,自己简直太纯洁了。 数日后,刘存义和夏大带着自己的采购成果,出现在石驸马后街宅院。 一共十五六个人站在前院,但只有四个健壮汉子卖身给白家为家奴,其他人都是汉子的家眷,附带着一起来的。 刘存义指点着介绍说:“都是从外地逃过来的,这个来自山西,这个来自辽东,这个来自北直隶......” 白榆简单打量了一圈,发现好大哥刘存义负责购买的两名家丁有个共同点,就是都有个身材前凸后翘的妻子。 于是白榆忍不住低声揶揄道:“你的选人标准是看他媳妇吗?往日真看不出来,你这口味很后现代啊。” 刘存义连忙答道:“你可错怪我了,我自然有我的道理! 他们媳妇一看就像是好生养的,将来或许可以多生几个小的,继续为你效力。” 白榆一时间竟然分不清楚,这到底是认真回答还是托词。 只能警告说:“别在我这做乱七八糟的事情!” 而后白榆作为主人家,与四个新来的家丁一一简单攀谈了几句,明确了主从关系。 随即白榆板起脸,对着新来的家丁讲话说: “今后我管你们吃饱穿暖,你们也要忠心为我办事!如今有两件事先要做了! 第一就是改名字,今后你们全部跟随我这主人家,以白为姓。 你们本姓孔、曹、严、华,那么以后就改名为白孔、白曹、白严、白华! 这也是我大发慈悲,许你们用老姓当名字,给你们留点对过往的念想。” 四人一起答应道:“遵命!” 既然已经卖身为奴,叫什么都是主人家的权利,改名易姓很常见。 白榆继续说:“第二件事,就是熟练背诵规章制度!下面由甄先生给你们做讲解!” 这两天白榆以上辈子的大学宿舍管理规定为蓝本,编了份“后街一号宅院日常管理办法”。 毕竟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白榆自己也没什么管家经验,就只能尽力通过制度去管理了。 到现在为止,买宅院、买家丁,再加上为新家添置的生活物品,白榆手里的二百一十两银子已经花得七七八八,就剩十几两了。 这让白榆很没有安全感,重新捞钱又变得迫在眉睫。 但事情总要一件一件的做,现在要先乔迁搬家。不过在此之前,还要先满足父亲一个心愿。 白榆离开了正在忙乱收拾的新家,前往宛平县县衙去办事。 当初县试之前,白榆天天在县衙蹭纸蹭墨,又稍微展露了一下背景,就与田师爷混熟了。 这次来县衙,当然还是直接找田师爷。 正在签押房看公文的田师爷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又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白榆回答说:“家父正值壮年,虽然受了伤无法服军役,只能由我替职。 但是家父是个闲不住的人,又有一颗为街坊邻里服务的心,所以就想着谋求甲长这样的差遣。 想必县衙不会拒绝一位热心市民的愿望吧?” 田师爷愣了愣,混了这么多年,没见过这么奇葩的军籍父子。 当儿子的一门心思去考科举,当父亲又想来抢民间基层差遣,你们就不能安安生生的在军户体系里躺平吃皇粮吗? 大都市里的甲长、坊长这些差遣并不是官职,乃是民间基层自治的产物,大概类似于农村的里长、乡老角色。 主要功能是组织慈善赈济、防火防盗、调解基层纠纷,减少官府负担,有点像是后世的居委会。 而且这些差遣理论上被视为市民服役,完全没有工钱,至于是挣钱还是贴钱,全凭自己本事。 白榆之所以考虑满足父亲的心愿,一是为了将来进行布局,二是看看能不能开拓财源。 见田师爷没有第一时间给答复,白榆就问道:“这很难办吗?不就是你们县衙一句话的事?” 田师爷苦笑道:“所有甲长都已经有人在做了,换你父亲上位,就要把别人顶替下来。 但别人当初也是花过钱的,平白把别人撤下来,总要给一个说法,至少要把钱退给别人。 不然别人大闹起来,县衙也不好过,等于是给知县平白惹麻烦。 毕竟京师这地方你也懂得,衙门太多了,随便去哪里上访,都能让县衙难受。” 白榆感觉田师爷这话合情合理,不是有意敷衍,就继续问道:“若换家父上位,需要给别人补偿多少钱?” 田师爷想了想后回答说:“先拿五十两吧,不够再说。” 这次换成白榆苦笑了,为什么钱永远不够花? 刚骗了二百两回来,转眼就花没了,现在又需要五十两支出,这就是被欲望裹挟的体验吗? 与田师爷谈完,白榆告辞后向外走,如果拿不出五十两,呆在这也没用。 一直走到了县衙大门外,忽然看到八字墙上贴出了新告示,一大群人拥挤在告示面前,氛围似乎非常热烈。 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件,白榆有点好奇,就打发跟班刘存义去打探情况。 过了一会儿,刘存义急忙跑回来,叫道:“这告示是提学官老爷发布的,说五天以后举行院试,选拔学校生员,地点在县学!” 听到这个消息,白榆直接被干懵了。 所谓学校生员就是俗称的秀才,读书人的最初级功名,院试就是白榆准备参加的下次考试。 此刻白榆满脑子都是问号,不是说按照惯例下半年才举行院试吗?怎么考试还要搞突然袭击? 刘存义又道:“告示下面跟炸了锅似的,看来大家都懵了,完全没有准备啊。” 这个告示打乱了白榆的计划,他也顾不得在街上溜达了,匆匆忙忙赶回都察院。 此时都察院门房只有彭老头在值守,白榆问道:“让你重点关注的邹御史回来没有?” 彭老头答道:“没看到人。” 闲得无聊的钱千户凑过来,对白榆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让你看起来如此急忙?” 白榆回答说:“外面已经张挂告示了,五天后举行院试!” 钱千户稍加思索就得出了答案,“邹御史不想疲于应付各方面的招呼,所以才会突然开考吧?” 想想就知道,在京师这种权贵遍地的地方,一次考试收到几百个招呼都是正常的。 传说中极度正直的邹御史大概非常厌烦这种情况,所以才会突然提前开考,让很多想走后门的人来不及反应。 作为主考官,耳根自然清净不少,还可以尽可能的杜绝别人走后门。 彭老头担心被白榆“迁怒”,连忙说:“莫急莫急,只要邹御史回京,肯定要回都察院。 就算之前没见着,估计马上也能看到了,他不可能不回这里。” 听到这里,白榆稍稍松了口气,庆幸说:“幸亏当初选岗位时,没有听钱长官瞎劝,信念坚定的选了都察院,这才有机会守株待兔。 不然在仓促之间,去哪找邹御史?说不定邹御史为逃避纠缠,已经刻意潜藏了!” 钱千户:“......” 你个作弊狗!劝你去太仆寺,难道就错了吗?就一定比都察院差吗? “你就不能堂堂正正的考试吗?不走歪门邪道就不会考试了吗?”钱千户忍无可忍的反击说。 白榆十分诧异,控诉说:“关于我的才华,钱长官你应该最清楚了,难道我不具备堂堂正正考试的能力吗? 那么我不禁要问,是谁把我这样的才子逼得走歪门邪道? 所以错的不是我,而是这个社会!” 钱千户理屈词穷、哑口无言,甩开白榆就想离开。 “对了,你买宅院的缺口是一百两吧?”白榆又追在后面问道。 回过神来的钱千户点点头:“是的,先前对你讲过。” 白榆捶手道:“那太好了!之前分给你的二百两,反正你也用不完,不妨借给我五十两!” 钱千户无语,你怎么好意思开口的? 白榆回答说:“有急用,我也没法子!突然要考试,我已经分不出精力去筹钱了,只能找你暂借!” www.77a84174c.my。m.77a84174c.my 第九十九章 不要拒绝我的友谊 经过一番死皮赖脸的纠缠,白榆终于从钱千户这里成功借到了五十两,暂时解了燃眉之急。 钱千户被磨得没办法,派了随从回家,取了银子过来,并交给白榆。 白榆看天色还不晚,又急急忙忙的来到宛平县县衙。 在大门八字墙告示那里,依旧围着很多人争议不休;而县衙里,已经开始忙得鸡飞狗跳。 田师爷收下银子后,有点抱怨说:“我会尽快办,但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也看到了。 提学官突然宣布五日后考试,全县衙都要匆忙为此开始准备,连我也要搭把手。 场地布置、试卷准备、钱粮人力等等,三四天内要全部准备就绪,实在是折腾人。” 虽然院试的主考官是提学御史,但所有物质上的准备工作都要依靠县衙来操办。 白榆同情的说:“这就叫上面一张嘴,下面跑断腿,有劳了! 对了,我也是考生来着,劳驾给我安排一个通风遮荫凉快的位置。” 与县衙田师爷交涉完,白榆再次返回都察院,亲自在门房蹲守。 现在白榆算是被困在这里了,而且在考试结束之前,什么也干不了,搬家也暂时延后。 一连等了两天,仍然没看到北直隶提学御史邹应龙回都察院,这让白榆的心情不免有些焦躁起来。 作诗有句行话叫“功夫在诗外”,考试也差不多,功夫在考场之外。 如果考试前见不到这位主考官,达不成一致意见,上了考场就真只能撞大运了。 白榆不想靠运气,只想要万全把握,把那该死的功名攥在手里。 在旁边陪着的彭老头似乎比白榆还紧张,嘴里不停念叨着: “不要慌,御史返京后必定第一时间回都察院,并接受考察,这是他们御史的制度。” 在等待的第三天,炎热的午后,彭老头突然精神振奋,指着大门说:“来也!来也!那便是邹御史了。” 白榆从树荫下翻身起坐,就望见一个三十多不到四十年纪的官员,即便在这大热天,浑身上下穿戴也一丝不苟。 想了一下,白榆没有在大门堵人,而是慢慢尾随在邹御史身后往里面走。 等邹御史进了公房,又过了一刻钟,白榆才走到屋门外,叫道:“见过大宗师!” 大宗师是世人对提学官的一种雅称,邹应龙好奇的看着门外年轻人,问道:“你有何事?” 白榆答话说:“在下乃是新来的坐探,心里十分好奇,大宗师为何如此仓促开考? 这会让很多考生准备不及,怨声载道啊。” 邹御史只当是厂卫特务的例行盘询,毕竟自己这次行为确实有点违反常例。 故而就问心无愧的回应说:“突然开考乃是为了公平公正,避免说情之人纷纭而来、搅扰考试。” 白榆就顺手送上一顶高帽子,“大宗师一心为公,在下深感佩服!” 邹御史微微自得,连厂卫特务都能被自己的正气折服,情绪价值拉满。 于是邹大宗师就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开考之前本官就在这里不出去了,也不见外客。 尽力做到严格自我约束,保证不给希图走捷径的人任何可趁之机!” 说完后邹御史就想道,不知道特务会不会把自己这段发言写进密报里? 白榆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其实,在下也是一名考生,后天也要上考场。” 邹御史:“......” 卧槽尼玛!你是来钓鱼的还是耍猴的?你觉得你这样做很幽默吗? 而后邹御史脸色迅速冷漠下来,挥了挥手说:“无甚好说,为了避嫌,你退下吧!” 白榆连忙又道:“在下有些经义不明之处,特来请教大宗师,还望授业解惑啊!” 邹御史更加反感了,这意思不就是提前索要考题么?简直做梦! “滚下去吧!”邹御史忍不住很厌恶的呵斥道。 白榆仍然不走,继续说道:“其实在下最崇尚的就是公平,最渴望的就是公正,怎奈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 很多考官只看到在下身份,心里就自动将在下摒弃在外。 只希望大宗师现在给在下一个机会,亲自考校过在下的水平,然后再做定论。” 邹御史仍然说:“不必了!你若再纠缠不休,本官就要叫禁卒来了!” 白榆无可奈何,只能换了一种嘴脸:“大宗师,你也不想让严党知道你和大学士徐阶密谋的计划吧?” 邹御史心里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个厂卫特务凭什么说出这话?他知道了多少? 自己受到徐阶秘密扶持的内幕,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这一派胡言,本官听不懂!”邹御史先试探着否认说。 白榆大大咧咧的说:“没什么不明白的,就是大学士徐阶密谋扳倒严嵩父子,秘密安插了几个志同道合的人在都察院当御史。 同时一直在暗中全力搜集严嵩父子的不法事迹和证据。 只要时机成熟,这几个御史就会出面言辞激烈的弹劾严嵩父子,宛如死士,对不对? 而大宗师你,就是徐阶安插在都察院的死士之一,对不对?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距离时机成熟越来越近了。 在各种引导暗示下,天子开始对严嵩父子有所厌烦,局势逆转已经到了关键时期,对不对?” 根据未来的历史走势,应该就是这样的! 不然默默无名了好几年的邹应龙怎么就能突然冒出来,精准的对严嵩父子一击必杀? 要知道,这是过去一二十年里,很多人献出了生命都无法做到的伟业。 邹御史的脸色越来越骇然,整个人仿佛都僵住了。 他一直认为是机密,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东西,竟然被这个年轻到过分的厂卫特务一条条扒了出来,说得明明白白! “住口!”邹御史下意识的想要喝止白榆继续说下去。 这种单方面透明的巨大信息差让他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应对。 但白榆并没有闭上嘴,仍然在继续说:“大宗师请冷静,我再说一个假设。 如果你们的密谋因为你的缘故,被严党知道了,后果会怎样? 严党肯定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有杀错不放过,先把你废掉再说。 当然你一个人或许死不足惜,但导致你们密谋完全暴露,那可就坏了大事啊。 而且外人不会相信我这样一个小小旗校有能力侦知这种密谋,只会认为是你泄露给我的。 所以最终结果就是,不但你心中的大事业成了泡影,而且你自身还会身败名裂。 真可谓是万劫不复,于公于私没有半点好处,而这一切灾难的起源,就是因为你拒绝了我的友谊。” “你到底想要如何?”邹御史真的听不下去了。 在他眼中,面前的少年就像是一个恶鬼。 白榆轻描淡写的答道:“我没想如何,我刚才说过的全部都是真心话。 我对大宗师的大公无私发自内心的赞美,我最崇尚的就是公平,最渴望的就是公正。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真没什么特殊要求,想要的就是公平和公正啊。” 邹御史咬牙道:“那你刚才威胁我这个主考官,就是公平和公正了?” 白榆叹道:“我也不想的,但这个世界就是这么荒谬。 我为了获得公平和公正,却不得不采用非常之法。” 邹御史冷笑道:“然后呢?你还想怎么继续公平和公正?公平公正的提前索要考题?” 白榆连声否认:“不不不,大宗师真误会我了,为了大局,你不介意打一个小小的赌吧? 后天到了考场上,如果我是第一个交上完整试卷的考生,你就录取我,行不行? 对了,并不需要提前把考题告诉我,我绝对没有在这方面作弊的意思。” “就这?”邹御史愕然道。 他都已经做好为了顾全大局、保全倒严事业,忍辱负重出卖灵魂的心理准备,结果你的要求只有这点? 你踏马的大张旗鼓的威胁了半天,最后就这么虎头蛇尾? 没有提前知道考题,又能第一个完整交卷的考生,多少也是有几把刷子的,本来被录取概率就很大! 白榆问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那就说定了?” 邹御史不想开口,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表达自己的态度。 目的达成,白榆心情十分愉快,笑着说:“我希望大宗师不要拒绝我的友谊。 虽然你在科场能让我徒劳无功,但我却能让你在政坛身败名裂。 最后,我也挺希望严嵩赶紧滚蛋,你们要加油!” 说完后,白榆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邹御史的公房。 秀才功名正在向他招手,再过几天,他也是穿上长衫的士子了。 想想还挺期待,还是突击考试好啊,早考早享受! 邹御史望着白榆的身影,陷入了深深的怀疑,难道此人目的真是为了获得公平公正待遇? 刚才的谈话简直大起大落,让邹御史的心情十分复杂。 他实在搞不懂,这个厂卫少年特务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好像没有任何现成标签可以定义,实在太奇特了。 www.77a84174c.my。m.77a84174c.my 第一百章 就怕有文化 光阴如箭岁月如梭,两天转瞬即逝。 考前白榆也顾不上别的,就是练字,主要还是速度。 毕竟速度是他看家本事,八股文比他更好的人多得是,但不会有人比他的写作速度更快! 科举第三关院试比县试、府试还是有很多不同的,首先是有了专业的主考官,而不是由地方官兼任主考。 其次县试、府试更像是大撒网式的海选,参考人数很多,在京城动辄有几千人报名。 院试的人数就少多了,今年京城宛平县的院试也就几百人参加。 考生质量也更“精英”,可以说经过县试府试二轮筛选过的考生,基本都有了秀才的水平。 当然,录取率还是一样感人,几百个考生里能被录取的可能也就几个,最多十来个。 既拼实力,也拼运气。 又因为考生人数也就几百,所以不必启动规模宏大的贡院,在县学就行了。 把县学所有堂口、廊下都利用起来,塞进去几百个考生还是能做到的。 因为县衙有人关照,白榆的考试位置安排在一处背阴的廊下。 既避免日晒又开敞通风,在初夏乃是最佳的福地。 凌晨开始搜身和进入考场,天亮后开始发放考题,一切都按部就班。 题目还是三道,今年已经是第三次参加考试的白榆已经是个老手了。 所以他心里毫无波澜,更谈不上有压力。 考试四步骤:看清考题,打开AI助手,输入考题,开始抄写。 夏天天亮的早,大概五六点考试开始,到了八点多,白榆就把三篇文章都抄写完了。 这时候早晨还没过去,别人还在吭哧吭哧为第一篇文章打草稿。 对于被知情人评价为“天下第一快枪手”的白榆而言,单纯的考试过程就是这么简单。 比较费功夫的事情,其实都在考场之外。 强忍着趴下睡回笼觉的欲望,白榆站了起来,这时候不能睡,要保证第一个交卷。 主考官、北直隶提学御史邹应龙坐在县学大门内的新搭凉棚里,看着白榆真的第一个走来交卷,又想到开考还不到一个时辰,瞳孔都快爆了。 又翻了翻试卷,完整无误,确实是标准的三篇应题八股文,没有格式错误。 邹御史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忆了,曾经提前告诉过白榆考题,但又忘了。 不然的话,完全无法解释白榆不到一个时辰就把三篇命题文章写完的事迹。 白榆低声提醒说:“按照约定,我第一个交卷了,希望大宗师不要失约。” 邹御史呆若木鸡的目送白榆离去,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 如果录取了白榆,以后怎么跟别人解释自己真没有给白榆开后门? 走出县学考场,白榆咂摸了一下院试的滋味,感觉比县试府试更简单,一恍惚就过了。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可能就是院试主考官历史名气最大,更容易被自己拿捏把柄。 想到这里,白榆衷心的希望,以后考试遇到的主考官们一个比一个名气大。 然后又过了三天,早晨时候,还没搬家的白榆正在老屋里呼呼大睡。 伤势接近痊愈的白爹已经起身,正在屋前简单的活动腿脚,同时与倒座房李老头有一句没一句的闲扯。 冷不丁的忽然听到铜锣声从远处传来,而且越来越近。 不多时,又看到十多个衙役冲进了院子,当中一人举着红色大帖子。 他看到白爹和李老头,询问道:“白家可是在这里?” 白爹点头道:“这里正是。” 这一群人顿时猛敲铜锣,又齐声高呼道: “今日提学老爷放了榜!恭喜贵府大爷白讳榆鲤鱼跃龙门,被录取为宛平县学生员!” 几句报喜宛如炸雷,把整个大杂院众人都炸的里焦外嫩。 对于白榆最近混得好,大家也都能理解了。 毕竟籍贯在锦衣卫体系内,只要会溜须拍马又碰上了贵人,上升一点也是正常。 但突然考中秀才是什么鬼?学问上的事情,也能如此糊弄的吗? 大院里谁不知道,当年白榆才上了三个月社学,就被对门阎先生赶出来了? 想到这里,众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大院里文化水平最高的老阎,你不是说秀才非常难考,所以你考了二十年都没考中吗? 却见此时阎家父子眼珠子都红了,嫉妒情绪一点都不带遮掩的。 没人能理解,白家小子到底凭什么能从千军万马里杀出来?这可能是他们一辈子遇到的最为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获得秀才功名,那可就脱离普通人平民身份了,直接跨入士人阶层,俗称穿上了长衫。 随之而来的还有免税、免役、免刑、免跪、进入士林圈子等多种政治经济特权,对平民而言好处太大了。 别的不说,左邻右舍办红白事,摆席面时,总得请位秀才相公坐在首桌上压压阵。 一位平民,或许可以随便被权贵想法子弄死;但一位士子,就不能随便死了,这就是最大区别。 白爹懵逼之后清醒了过来,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别人一大群跑过来报喜,当然是为了喜钱啊! 可是最近白榆拿回家的只有银子,没有可以大把大把散去的铜钱。 于是白爹一边招呼报喜的人坐下喝水,一边请李老头拿着银子,去街上钱铺换一筐铜钱。 在屋里睡懒觉的白榆终于被吵醒了,揉着眼睛从屋里出来。 他看了眼家门前的场面,听了几句报喜声,“哦”了一声就去上厕所了。 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自己心里乐呵乐呵就行了,没必要在众人面前手舞足蹈。 报喜的衙役对白爹说着好听话:“令郎如此镇静,气度深沉,必能成大事啊!” 白爹谦虚的说:“可能是还没完全睡醒。” 报喜的衙役不只是带来了喜讯,还带来了通知。 秀才只是口语俗称,官场正式的称呼是学校生员,意思是可以进官学读书学习了。 当然现在各级学校没落,进学读书就是个形式了。 今天新生员应该带着礼物去拜谢老师,这里的老师指的是录取你的主考官,称之为座师,是士人圈子里非常重要的人际关系。 明天可以去县学领衣服,自己亲自领或者派人领都行。 生员制服叫襕衫,颜色近乎墨蓝,是一种宽袍大袖的直裰,形状近似于后世戏台上的书生戏服。 后天就是新生员的入学仪式,主要是在学宫祭拜孔圣人,由县学教官主持,也会有大批老生前来观礼。 一直坐到了中午,报喜的衙役才带着大把喜钱,心满意足的离去。 今天别人去拜师,白榆没特意去,因为在都察院大门当保安就能见到了。 次日去领制服,白榆也懒得跑,打发了家丁去代为领回。 又次日县学典礼,白榆就不得不亲自走一趟。 其实白榆对县学生活兴趣不是很大,他要的是功名特权,又不是真冲着县学读书去的。 在县学大门聚集着一百多号读书人,皆身穿襕衫,各自攀谈交际。 混圈子是当今读书人的基础技能,不会混圈子的读书人就不会有出息。 今年新录取的生员有八人,算是今天的焦点,但现在只到了七个。 有位老生不满的说:“这个叫白榆的新人是不是太过于无礼了?让我们这些前辈都在等他?” 又过了一会儿,众人便看到了姗姗来迟的最后一名新生员,只是这服饰跟别人有点不一样。 大家穿的制服襕衫都是直裰,没有腰带,外形十分宽大。 而这位新来的生员却在腰间束了一条革带,而且腰带上挂着两样东西,一样是佩刀,另一样是腰牌。 有老生指责说:“这位同学,你怎能带着刀来县学?” 白榆手抚刀柄,笑嘻嘻的说:“晚辈本职乃是替父服役的锦衣卫旗官兼东厂坐探,随身带着刀很合理吧?” 众人:“......” 我靠!这同学竟然是个正儿八经的厂卫特务,他怎么考上秀才的?这程序合法吗? 不知不觉的,一百多人的闲聊声音都渐渐停住了。 这时代有句话是“公论出自学校”,意思就是读书人最喜欢聚在各级官学聊时政,形成巨大舆情并且扩散。 文化精英聚在一起,聊聊政治总是难免的,但此时身边有个厂卫特务,那还聊什么聊? 白榆摆了摆手说:“不用管我,你们聊你们的! 如果同学们有心学聚众讲学的线索,欢迎来举报...啊不,欢迎来转告我,我也想去听听心学。” 忽然有人叫道:“我想起来了,白同学就是前月持刀在府衙大肆砍人的那位官校!” 于是场面更寂静了,连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都没了。 可以在秀才和特务之间自由切换身份,享受多方面特权的人,实在太可怕了。 流氓会武术,谁也挡不住,流氓不可怕,就怕有文化! 今年的宛平县新生员入学仪式,可能是历年来最安静肃穆的一次。 典礼结束后,县学教官刘教谕对新生讲解了一下注意事项。 最重要的内容有两点,一是每月月初学校生员会文。另一层意思是,其他时间不想来就不用来。 二是每年有春秋两祭,大家要凑钱祭祀孔圣人。另一层意思是,别忘了顺便给清贫的学校教官送点礼。 不过在正式解散后,刘教谕又把特立独行的新生白榆留下了,显然是要单独谈话。 www.77a84174c.my。m.77a84174c.my 第一百零一章 老师好 大明建国已经将近两百年,很多制度运行了这么久,都已经崩了,或者就是维持个表面样子。 学校制度也不例外,如今的各级学校基本上就是个社交场所了,教官对生员的威慑力无限趋近于零。 在公房里,刘教谕请白榆落了座,很客气的说:“今天真是让你见笑了。” 白榆有点懵逼,今天自己见到什么了?有什么可见笑的? 刘教谕继续说:“如今学校制度落寞已久,早就不复当年了,连最基本的教育功能都已经失去。” 白榆点头道:“形势如此,莫可奈何。” 现在真正的好教育,要么是家学渊源,要么是自行找老师学习,县学府学基本都是空架子。 刘教谕唉声叹气的说:“最近两次乡试,我们县学的成绩都是惨不忍睹。 除了为照顾京县脸面,特意安排上榜的几个人,可以说是无一中举。” 白榆还是不明白刘教谕想表达什么意思,随口安慰说:“这是我们京城考生的素质太差,也怪不得教官你。” 当然这话也不是胡编,明代南北两京的科举成绩都很垃圾,属于被各省按在地上摩擦的存在。 看看高层的籍贯就知道,以科举为仕途根基的文官集团里,各省多少都有门面担当人物,但却很少有南北两京籍贯的大佬。 别问原因,问就是京城人考试根本考不过别的省。 从这个角度看,明代教育和考试在全国范围内总体还是挺公平的,至少对首都没有任何偏袒。 这也是白榆对混京城本地士人圈不感兴趣的原因,都是扑街前途,有什么可结交的? 谈话进行到这里,刘教谕才说出了目的:“因为县学生员的乡试成绩太差,我已经连续两个任期考核不及格了。 如果明年乡试还是这么差,我第三个任期仍然不及格,那就会被罢官。 故而我有意整顿学校风气,督促生员上进,怎奈单人匹马力有不逮。 白同学可否助我一臂之力,辅助我做事?” 白榆再次懵了,自己只不过第一天来学校,就要被甩这么大一个锅? 他白榆看起来很像是傻子吗?还是说这教官觉得自己年纪小,所以好忽悠? 所以白榆果断拒绝说:“我何德何能,可以担当这种督导风气的重任?” 刘教谕继续劝道:“你当然有这个能力,一是你身份特殊,多有行事便利之处; 二是你与提学官必定关系密切,而生员最害怕的人就是提学官。 如果你肯协助,年底学校岁考时,我可以将你评定为一等生员,每月可得廪粮六斗米。 而且可以直接获得参加乡试的名额,明年不用再另行考核,就能直通乡试。” 白榆还是坚定的摇头拒绝,自己才不想被教官当枪使,去干得罪人的事情。 再说自己忙的很,还有很多事情需要自己去做,哪有精力在县学过家家玩“逃学威龙”。 至于明年八月的乡试,获取参加名额的办法有很多种,大不了再去威胁一遍提学官邹御史。 说到最后,刘教谕也没能说服白榆,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不过在离开县学时,白榆又想起一件事,科举考试下一个关口就是乡试,除了四书内容之外还会增加五经内容。 每个士子都需要选择五经之一作为自己的本经,考试时只用答自己的本经题,所以自己也要选一门。 虽然白榆有AI助手帮着写作文,理论上不需要去学习五经,但选经也有选经的好处。 因为士子选经有时也相当于选山头,不仅仅是学术问题,还是高端人脉问题。 你拜谁为业师学经,你就是这个山头的人,无形中就获得了人脉。 如果能找到一个政治上比较安全的未来大佬,再拜他为业师,不就等于白赚了吗? 原来白榆只是个军籍小特务,连拜业师的资格都没有,而现在就有了。 当然,这个思路最大的问题是,在剧烈动荡的环境下,未来大佬大多都是没几年就完蛋的坑爹货,拜这种大佬为业师,迟早会被拖累。 白榆又在心里默默的增加了一项备忘录——有时间应该找一本当今朝廷官员花名册,查询一下有哪些人将来比较稳健,列为拜师对象。 到此为止,白榆心里的备忘录上已经罗列了很多事项,一直忙不完,甚至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离开县学后,白榆直接就去都察院门房上班了。 前段时间因为考试的缘故,脱岗比较严重,如今考试完了,总得上岗意思意思。 下午时候,躺椅上的白榆刚打盹醒来,就看见邹御史正往外走。 白榆立刻翻身起来,迎了上去,热情的问候道:“老师好!” 经过院试和录取,邹御史和白榆就是座师和门生了。 在伦理上,这就是最正儿八经的师生关系,“天地君亲师”里的“师”。 士人的老师可以分为好几种,但在当今观念里,座师是地位最高的老师,比白榆准备拜的业师更高。 至于县学教官这种,大多数时候就不在“师”的范围内。 听到白榆这一嗓子“老师”,邹御史连忙心虚的环顾四周,幸亏大夏天午后的户外人很少。 “以后在外面,别说我是你老师。”邹御史很严肃的撇清道,“从此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院试都已经结束了,以后各走各的路,就别在这装师生之情了。 本来就只是迫于你的威胁,进行的一场肮脏交易而已! 白榆皱眉道:“那怎么行呢?老师怎么就不要门生了?” 邹御史很粗暴的说:“我要你这门生干什么?你就是我人生中的一个不堪回首的污点,我不想再看见你!” 白榆笑嘻嘻的恳求道:“别这样!老师你可以不要门生,但门生怎么能不认老师?” 卧槽尼玛!邹御史简直要气炸了,这怎么还耍上无赖了? 自己到底有什么地方优秀,值得你这么纠缠不休? 最终邹御史恼怒的拂袖而去,以后还是多在外面巡视,少来都察院为好! 白榆目送敬爱的邹老师离去,心里浮想联翩。 不知道在本时空,邹老师还能不能完成弹劾严嵩父子倒台这个政治壮举。 如果有可能的话,邹老师介意不介意自己跟在后面蹭一下? 亲自动手扳倒史诗级大奸臣,这将是多么大的政治声望啊。 所以这门师生关系不能断! www.77a84174c.my。m.77a84174c.my 第一百零二章 望父成龙 回到躺椅上,白榆再也睡不着,琢磨起自己的事业。 在中了秀才后,等于是开拓了新赛道,当前事情简直就是千头万绪。 想着想着,白榆忽然又感觉,自己就像是打游戏接了一大堆任务,不知道怎么按什么顺序做任务效率最高。 按照游戏方法,白榆忽然又有了思路,把自己当前要做的事情进行了梳理。 主线任务科举暂时卡关,下次乡试要等到明年八月了,包括县学在内的事务,都可以先放下不用管了。 其他任务则可以归为几大类,第一类是打金刷钱,这个任务可以附带在其他任务里做; 第二类是个人声望任务,目前主要子任务就是拜师和抄袭诗词; 第三类是帮派驻地建设,目前的主要子任务是拿到建城令...啊不,先协助父亲成为甲长,拿到街区自治权。 第四类是日常任务和随机刷新的任务,比如给别人当枪手之类的,随心情做。 这样梳理过后,白榆头脑就清晰了许多,当即就把手下们喊了过来,各自派遣做事。 “白孔!你去县衙找田师爷,询问老太爷的委任状下来没有? 如果没有,你就负责盯住他!一直到办下来为止!” 对这些家丁而言,主人是白榆,所以白爹自然就成老太爷了。 “白曹!你去经历司找史经历,询问总衙里有没有朝廷文官名册,要三品及以下、五品以上的!” 考中秀才不仅仅是身上多了一个功名这么简单,而且还意味着获得了一块敲门砖。 士大夫这个阶层向你敞开了大门,你可以进去混圈了。 作为士林新人,白榆家学没有,军户这个户口不行,京城这个籍贯也不行,基础太差了。 所以要尽快筛选出一个政审过关(将来不连累自己)、德才兼备(将来有前途)的官员士大夫,拜他为业师,作为在士林拓展关系网的第一步。 正所谓,多个老师多条路,老师都给我铺路。 至于对方不愿意收自己当学生怎么办?那就再想办法呗。 下班之前,白孔气喘吁吁的的从县衙赶回来了,还带回来了白爹的委任状。 白榆很随意的打开看了眼,却被小小的震惊了一下,脸色渐渐变得凝重,然后就将委任状收了起来。 回到老屋,锻炼腿脚的白爹问道:“今天有委任状吗?” 最近这几天,白爹每天都会问一遍。 白榆很慎重的回答说:“今天委任状下来了,但是我建议你推辞掉。” “为什么?”白爹不满的说,“你就那么希望看着我在家闲死?” 白榆把县衙发下的委任状打开,递给白爹,“你先看看委任状。” 白爹对委任状无动于衷,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白榆。 白榆莫名其妙,“你盯我看作甚?” “我踏马的不认字!”白爹怒吼道,“你这孽畜莫非消遣老子?” 白榆:“......” 这段时间总跟文化人打交道,习惯了文字交流,却忘了父亲是个文盲,只认识自己的名字。 白爹斥道:“你给我念!狠狠的念!” 白榆只能拿着委任状,照着念道:“委任因伤除役锦衣卫籍正军白河做西城阜财坊一牌牌长,上承府命下睦邻里......” 白爹疑惑的说:“不是申请做甲长么?怎么成了牌长?” 说起京城的行政区划,与其他所有城市全都不一样,有一套独特的设置。 简单地说,如今整个京城被划为了五城、三十六坊、一百零一牌、六百七十铺。 其中的城、坊、牌、铺就是行政区划的名称,也是衙门征收税银、差役、物资的单位。 比如白家所处的位置,就是阜财坊一牌五铺。 坊有坊长、牌有牌长、铺有总甲或者甲长,都是辅助官府征敛、民间自治的领头人。 或者有个更形象的比喻,朝廷是甲方爸爸,而京县县衙就是总包,各坊长就是分包,牌长就是二包 坊长牌长甲长这些差事非官非吏,弄不好还要自己贴钱进去,很多人也不愿意做。 原本白榆想着,给父亲弄个甲长玩玩,负责一下本街区,不至于在家闲着,顺便帮着自己搜集一下匠户信息。 但现在县衙直接给了一个牌长,这就有点大了,让白榆也不得不慎重起来。 白爹也错愕不已,下意识的问:“这一牌有多大?” 白榆答道:“我查了查,阜财坊一牌的大致范围是东到宣武门内大街,西到西城墙,北到石驸马街,南到南城墙。 也就是在京城老城区的最西南角,东西约二里,南北约一里,区域内常住人口怎么也有一两万人。” 白爹连忙摇头说:“干不了!一点也干不了!你替我推掉吧!” 白榆却说:“你别怂啊!把这官府分包的业务接下来,又能怎的?” 白爹质问道:“我先前说要做个甲长,你还挺反对的,怎么现在反而劝我接下来?” 白榆答道:“这能一样么?甲长本来就没多大意思,但牌长就不同了啊,负责这么大片地方,大有可为!” 白爹还是有点怕,反驳说:“别总想美事,如果做不好,要赔多少钱出去? 你做了牌长,官府来要银子、人力、物资,都要靠你去支应,如果支应不上,那就要自掏腰包补上! 一牌这么大地方,承担这么多供奉,万一出了差错,我们这点家底哪里兜得住?” 白榆反问说:“别总想着赔钱,你怎么就不想想还能挣钱?” 白爹完全不拖泥带水的回应说:“不想!” 白榆恨铁不成钢的说:“你才三十四岁,正是奋斗的年纪! 如今官府将机会给了你,你怎么完全不珍惜? 你那不惜被大象撞伤也要贪污草料的勇气,难道已经被消磨完了吗?” 白爹:“......” 劝说归劝说,能不能别总是提黑历史? 白榆又说:“为了安排你,我还找人借了五十两银子,指望你当差后挣回来。 如果你推辞掉差事,那这些银子等于是打水漂了。” 听到还有五十两银子巨额债务,白爹咬咬牙说:“要不就试试看?” 那么多人都做过了,不至于自己做了就一定赔钱吧? www.77a84174c.my。m.77a84174c.my 第一百零三章 我摸不得? 白榆拍了拍白爹的肩膀,夸奖说:“这才是我的好父亲,就是有志气!” 白爹心里还是没底,“你先说说看,怎么做吧!” 白榆很有激情的开口介绍说:“这块地方总面积约占京城的百分之一,又根据人口密度推算,约占京城人口的百分之一到百分之二。 最关键是,工业人口比例很大,适合发展组织,这是一个极为重要的优势! 从地形看,该区域四边中两边是城墙,两边是主干道大街,可谓是进可攻,退可守,而且完全不用担心背腹受敌的危险! 另外这块区域还挨着宣武门,平常时可与外城联通,非常时则可以作为外逃通道!” 白榆越说越兴奋,就是缺少一面挂在墙上的地图,不能对着地图比划,感觉差点意思。 白爹越听越不对劲,怎么像是往造反方向说了? 于是气得拍了白榆一巴掌,“说点有用的!就说怎么赚钱!” 白榆胸有成竹的说:“关于如何赚钱,我已经有了全套计划。等你上任后就可以开始试运行,早日跑通模式!” 白爹不耐烦的喝道:“能不能别废话了?说点实际的。” 白榆就亮出了自己拟定的计划:“坊长、牌长、甲长都是民间自治领头人,咱们当然就从民间做起。 等你上任后,当然先是成立一个慈善基金,然后向区内居民募捐!” 白爹虽然不明白什么叫慈善基金,但大概意思却是听懂了,“你这不就是白要钱吗?谁肯给你?” 白榆解释说:“慈善基金是要做善事的,赈济区内断粮贫户和老幼孤寡。 既然这世道有很多人愿意给寺庙捐纳,就没道理不给我们慈善基金捐钱啊,反正都是捐献。” 白爹没好气的说:“人家给寺庙捐纳,是觉得能积攒功德,求一个福报。” 白榆理所当然的说:“给我们慈善基金捐钱,就可以获得免役机会啊! 免被官府征发差役,难道这不比虚无缥缈的功德实在?” 卧槽!白爹反应过来了,“照你这样做,那什么慈善基金真能抢走不少捐献。 我记得附近这片有三个寺庙,只怕要香火大减了!不过这些寺庙背后都有人撑腰。” 白榆轻蔑的说:“他们背后有人,难道慈善基金背后就不能有人了?” “先不说这个。”白爹又问道,“你还是没说到关键点上,我们怎么赚钱?用慈善基金做善事就能赚钱了?” 白榆答道:“谁说收了钱后,就立刻全部用来做善事? 为了保证慈善基金能长久发挥作用,就必须要细水长流,尽力维持慈善基金的资金健康。 所以我们只用拿出一部分捐献来做善事,其他的捐献都拿去放债,利息也不用太高,月息五分就行。” 卧槽!白爹又惊了,开口道:“又是抢寺庙的生意? 那些寺庙都是放高利债、开典当库的!你这是打算跟本区域的和尚们死磕上了?” 白榆冷笑道:“这就好比是小尼姑的头,和尚摸得,我摸不得?” 永乐迁都至今一百四十年,京城经济利益早就被各路衙门、权贵、行会瓜分殆尽了。 如果打算多吃几口,就只能从别人手里抢,相对来说,和尚还算是比较好欺负的。 想要来钱快,难道和官店、皇店抢商业地产利益?和勋贵抢盐业利益?和边镇集团抢马匹利益?和西商集团抢钱庄生意?和太监抢物资采购利益? 所以还是做慈善吧,起码安全,不至于身中八箭被自杀。 自古以来,谁家草根崛起的第一桶金不带点原罪啊?想当道德圣人创什么业啊? 白榆又说起了细则,“对于捐献的人一定要加以鼓励,一是给予一定免役特权; 二是捐献者日后如果遇到难处了,可以获得等同捐献额的无息借款。 至于被赈济的人,也有一定要求,聚集起来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如此一来,我们这慈善基金就有了一定民间互助色彩,让我们的群众基础更稳固。” 感谢这个时代,这方面法律完全是空白,可以随便搞。 白爹听着听着,又感到了不对劲,“我怎么感觉,你这打着民间互助旗号敛财的套路有点像白莲教?” 白榆:“......” 还能不能聊了?不能聊就换人,牌长让给别人做! 白爹叹口气说:“听你说了这些,又让我心里很不托底了。 我毕竟大字也不识几个,如何能管好这么大摊子? 还都是你新创想的,除了白莲教,连个前例都没有。” 白榆皱眉道:“这倒也是,或许应该请个人专门辅佐你?” 白爹两手一摊,无奈的说:“在我认识的人里面,最有文化的就是对门老阎,你不会觉得老阎能靠谱吧?” 白榆想了想,还真想到一个人,提议说:“不然让甄智来辅助你?” 白爹有点嫌弃的说:“就是被你诈骗了几百两,在东厂都混不下去的那个?他这脑子行吗?” 白榆笑道:“别这么说,先前他遭遇我这样对手,属于被降维打击了,非战之罪也。 先让他来试试看吧,如果真不行再换人。” 一方面,白爹这边确实需要人才,目前自己手头能动用的“高级人才”也就甄智。 另一方面,甄智原本是对家,现在刚投靠自己,自己还没有完全对他放心。 所以把他扔到白爹这边,可以视为一种让不确定因素远离中心的避险手段,万一暴雷了也炸不到核心利益。 “那就让甄先生过来吧。”白爹说,“我闲了这么久,真有点跃跃欲试了。” 白榆忽然想起什么,“不过还有件事,哪怕是花十年二十年也得想法子做了。” 白爹不明所以的说:“是什么事情让你如此耿耿于怀?” 白榆说:“一牌这片区域正中间,就是王恭厂。无论用多少年,也要想办法让它搬走。” 在AI提供的资料里已经看到过了,王恭厂引发的“天启大爆炸”已经进入倒计时六十六年 万一遇上这么一下子,什么慈善基金,什么种田工业,什么商业地产,全部直接清零。 www.77a84174c.my。m.77a84174c.my 第一百零四章 连锁反应 临睡前,白榆又对父亲交待了一下说:“我看倒座房李家大哥也没正经事情,如果他愿意,你可以把他拉上一起做事。” 白爹确实不理解,对李家这么好简直莫名其妙。 次日白榆起来后,先对同住在大杂院的夏大吩咐说:“我白家准备正式搬到石驸马后街,你去操持乔迁之事。” 等到都察院门房,又对对甄智和刘存义下令说: “家父那边缺人,你们两位从今天起,专心辅佐家父做事,都察院这边不用过来了。” 两人倒是都挺乐意去白爹那边,与其在都察院当保安,还是抢地盘比较有趣。 刘存义好奇的说:“甄先生识文断字,是个好助手,而我过去能做什么?” 白榆说:“你现在也是个校尉了,身边怎么连帮闲都没有? 可以把过去认识的街溜子友人召唤一批,帮着家父镇场子。 但是记住,只要品行端正的,我们的模式并不是在街头欺压良善。” 听到这里,刘存义就笑了,“对这些闲汉而言,品行端正这个要求是不是太高了?” 白榆又无奈的说:“那就尽量选有点底线,大节无亏的人,尤其不能涉赌!” 把该分包的任务都分包出去后,白榆就做自己的事情,向二号家丁白曹问道: “昨日派你去总衙经历司,史经历怎么说的?” 白曹回答说:“史老爷说,总衙经历司确实存有朝廷官员名册,每个月修正一次。 不过不允许带走,如果想要翻阅,只能去经历司。” 为了翻阅朝廷官员名册,白榆不得不离岗,前往锦衣卫总衙。 当他迈进总衙大门后,很敏感的觉察到,似乎到处都有人在打量自己。 这种感觉就像是高武宗门里突然冒出来一个修仙的。 在经历司正堂,经历史朝宾疑惑不解的问道:“你要翻越朝廷官员名册作甚?” 白榆实话实说的回答:“想找个合适的人选,拜他为业师,学习一门经书。” 史经历恍然大悟,又道:“何必去翻阅名册,我看这人选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白榆不假思索的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 史经历本想推荐别人,但见白榆这态度,顿时气得质问道: “我怎么了?我也是堂堂两榜进士,乡试第二,会试第七,不配当你业师么?” 白榆连忙解释说:“绝对没有看不起的意思,但你确实不合适。 无论有什么苦衷,你成了锦衣卫缇帅手下,在士林看来就是失节行为。 如果拜你为业师,势必影响我声望和发展人脉,而且对你也没任何好处,完全有害无益,这又是何苦呢?” 史经历反讽说:“如果我到锦衣卫任职就是失节,那你本身就是锦衣卫旗校,这算什么?天生没有节操不知廉耻?” 白榆答道:“性质完全不一样,你到锦衣卫任职,那叫良家下水,自甘堕落,玷污清白。 而我则是身处污泥却知道努力上进,积极回头,从良上岸,是赞赏和鼓励的对象。” 史经历:“......” 自甘堕落和努力上进?听上去似乎很有道理的样子,完全反驳不了。 白榆安慰说:“非常抱歉,辜负了你的好意。都是成年人了,你应该能理解。” 史经历狠狠拍了白榆一巴掌,斥道:“你才十五岁,装什么成年! 另外我并不是要毛遂自荐,说的是另外一个人,我觉得很合适。” “谁?”白榆好奇的问,“除了你还有谁能称得上近在眼前?” 史经历回答说:“太仆寺少卿陆炜。” 白榆:“......”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位大人是陆白衣的亲爹吧?怎么好端端的扯到他了? 史朝宾挤眉弄眼的说:“陆太仆一直发愁女儿婚事,我见陆白衣最近跟你挺熟的,要不要考虑结个亲? 至于拜师什么的,更不在话下,喜上加喜!” 我靠!白榆被吓得连退了三大步,叫道:“在下何辜!史老爷何必坑我!” 这陆家就是完全没有前途的大火坑,打死也不能往里面跳。 就算陆炳逃过一劫没有暴毙,那嘉靖皇帝过几年也要驾崩。 想想就知道,没了嘉靖皇帝的放任和支持,陆炳分分钟垮台,陆家分分钟被清算。 看到白榆这惊悚模样,史经历觉得真是欠打,责问道:“陆太仆家有什么不好?对你而言绝对算是高攀了!” 白榆不惜自我贬低说:“反正不要,我这样卑微之人不配高攀陆家!” 看到白榆态度如此坚决,史经历无奈叹口气,收起了撮合的心思。 白榆见史经历没有继续往下劝,才稍微放了心。 陆白衣那个不男不女的东西,娶了后就等着家里天天鸡犬不宁吧。 白榆忍不住擦了擦额头的汗,刚才实在太吓人了。 难道这就是自己考中秀才后,所带来的连锁反应么? 原来只是一个小军户,只配去权贵家里当杂役,能娶到权贵家里放出来的婢女就不错了。 而现在成为士子后,在世人眼里,就有资格与权贵门第结亲了? 在人分三六九等、户分士农工商的阶级社会,人和人的关系就是这么现实啊。 害怕史经历还会乱说话,白榆扯开话题说:“还是先看朝臣名册,你帮我参谋一下,推荐些候选,毕竟你更熟悉朝廷!” 史经历今天屡屡碰钉子,气有些不顺,又开嘲讽说:“就算你看上了谁,但你一厢情愿又有什么用?别人乐意收你当学生吗?” 白榆答话说:“他乐意不乐意是他的事情,你先推荐出来再说,我自会去想法子拜师。” 史经历问道:“你能有什么法子打动人?用你的话说,都是成年人了,你又能给别人带来什么好处?” 白榆早有准备的说:“办法多了,比如说制造出一些噱头,类似于程门立雪这样的故事。 在这种背景下,对方收了我这个学生,岂不就有可能成为一段士林佳话? 面对这种弘扬名声的诱惑,总有士大夫会动心吧?” 史经历愕然片刻后,叹道:“你这心眼,全都用来长歪门邪道了!将来于国家而言,不知是福是祸啊。 不知为什么,我预感我将来要和救过曹操的陈宫并称了。” 白榆拍着朝臣名册说:“史老爷别无病呻吟了,还是先来帮在下选人吧! 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知道,谁将有幸成为我的老师了!” www.77a84174c.my。m.77a84174c.my 第一百零五章 上天的安排 如果对穿越到这个时代的人问起,该拜谁当老师,十有八九会说张居正。 但白榆就从来没考虑过张居正,没别的原因,风险太大。 身处历史洪流中,不能看到张居正未来的威风赫赫,还要看到死后被抄家灭门的惨状。 还有就是张居正得意时太过张狂强势,白榆怕自己忍受不了,闹出师徒反目的丑闻,影响自己的声誉。 白榆一边翻看名册,一边对史经历提醒说: “不能找已经功成名就、位极人臣的老人,一来他们身居高位,看不上我;二来他们仕途生涯没几年了,性价比太低。” 史朝宾明白了,白榆的核心意思就是“未来预期收益尽可能大”。 翻着翻着,史经历忽然指着一个人名说:“翰林院编修张四维如何? 听说此人英遇豪迈、交游广阔,又出自山西富商大族,可谓是有钱有势! 何况又是翰林院词臣,名标清流,只要不自己作死,前途必定不会差。” 白榆诧异的看了眼史经历,这位失节老哥你还是有点眼光的啊。 这张四维在二十年后还真当过几天首辅,虽说时间不太长,但好歹也是爬到了文官顶端。 而后白榆摇了摇头,否定了说:“商人重利轻义,容易首鼠两端、反复无常,非良师也!” 未来的政坛极度激烈动荡,随时都有可能逼人做出两难抉择。 在原本历史上,张居正做首辅时遇到丁忧,次辅张四维哭着喊着求张居正夺情留下; 而张居正死了后,张四维身为首辅跳起来猛踩张居正,全盘推翻张居正的新政。 拜了张四维这种老师,说不定哪天就被背刺了。 史经历还挺纳闷的,就你这种人品,还这么挑剔别人的人品?莫非这就叫双标? 随即史经历有看中了另一个人,指着名册上的名字说:“国子监祭酒潘晟如何? 此人刚正不阿,其他翰苑词臣都写青词希图幸进,只有此人不屑于此,坚决不写青词。 这样的人品堪称高风亮节,总能配得上给你当老师了吧?” 白榆:“......” 你踏马的是不是二极管思维?不想找张四维,就要找这种的? 如果拜这种人当老师,自己在嘉靖朝还有出头之日么?或者说,还能活下去么? 史经历见白榆还是不满意,继续翻阅名册,过了一会儿,又看中一个人。 “翰林院修撰吕调阳如何?他可是嘉靖二十九年大比的榜眼,为人温厚简朴,有口皆碑。” 这可是未来的大学士,白榆犹豫了一下后说:“可以先作为备选。” 史经历疑惑的问道:“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白榆答道:“太偏了。” “什么太偏了?”史经历还是没明白。 白榆心细如发的指出说:“我的意思是,他来自广西,这地方太偏了。 你放眼朝廷内外,有几个广西人?乡党太少,势力就少一大块,这就是缺憾。” 史经历:“......” 这位新鲜出炉的白秀才,你是不是太过于挑剔了? 如果一起去喝花酒,你肯定是说“换一批”次数最多的那个人! 而后又推荐了几个人,但白榆始终都不满意,于是史经历就不耐烦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满朝就没有配得上你的人? 要不你去问问当今最热门的四大青词高手,看人家收不收你吧!” “那倒也不必。”白榆同样也唉声叹气,“没想到,称心如意的老师如此难找。” 四大青词高手虽然陆陆续续进化成了四大青词宰辅,但都是和嘉靖皇帝绑定死了的。 而且士林名声不咋地,在历史上大都没干几年就成流星了。 史经历快速翻动着名册,抱怨说:“翰林院、六部、各寺监都翻完了,再翻就是裕王府、景王府的讲官了!” 目前嘉靖皇帝迷信玄学,并没有立东宫太子,裕王和景王是唯二成年皇子,还都在京城居住。 两位皇子所享受的各方面待遇一模一样,最后谁能继承大统,还真不好说。 白榆灵机一动,连忙说:“且看裕王府的讲官都有谁!” 史经历看了眼后,介绍道:“裕王于嘉靖三十一年出阁开讲,当时选任的两位讲官是高拱和陈以勤,一直至今,九年未变。” 对历史爱好者来说,高拱的名头十分响亮,但陈以勤却极少有人知道。 白榆在白天很少浪费AI使用次数,但这次忍不住打开AI助手虚拟界面,查询陈以勤的资料。 陈以勤,四川人南充人,性格极为低调。 嘉靖二十年进士,嘉靖三十一年在裕王府做讲官,与高拱一起竭力维护裕王周全。 嘉靖三十九年也就是今年,丁忧回乡,恰好躲开了徐阶和严嵩父子缠斗最激烈的两年。 后来裕王登基,陈以勤在隆庆朝以帝师身份入阁为大学士。隆庆四年,因为与高拱不和睦,陈以勤辞官回乡。 但陈以勤有个儿子陈于陛,在隆庆二年中进士,万历二十二年入阁,创下了大明朝独一无二的父子两代大学士记录。 看完陈以勤的资料后,白榆指着名册上“陈以勤”三个字,略带激动的对史经历说: “苍天不负苦心人,这就是上天给我安排的老恩师啊,我观遍满朝,非他不拜!” 史经历无语,你这什么见鬼腔调,是在演什么戏吗? 你白榆挑挑拣拣的了半天,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一个被遗忘的人? 于是史经历开口提醒说:“现在乾坤未定,如果将来裕王未能继位,那这两名讲官将来大概也就是王府长史了。 你不是很厌恶政治风险吗?难道就不考虑裕王不能继位的风险? 要知道,连当今首辅严嵩父子都完全支持景王,裕王日子不是很好过。” 白榆改口说:“对于被动牵扯进低效无益政治斗争的风险,要尽可能避免。 但裕王能否继位这种有机会一本万利的风险,还是可以搏一次的。” 对土著而言,裕王府是风险;但对他白榆而言,全都是机遇,哪来的什么风险? 为表决心,白榆合上了名册,坚定的说:“就是他了!司经局洗马兼翰林侍讲、裕王府讲官陈以勤!” www.77a84174c.my。m.77a84174c.my 第一百零六章 各有各道 虽然陈以勤也不是十全十美,但白榆找不到更好的拜师目标了。 最关键是,陈以勤身上“未来皇帝老师”这个标签是限量稀缺品,别人不可能再有。 看到非常挑剔的白榆竟然如此义无反顾,史经历把陈以勤的档案资料反复翻了几遍,但就是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可以请教一下,陈洗马到底有什么好?”史经历实在忍不住疑惑。 白榆随口答道:“陈洗马辅佐裕王九年,如果裕王登基,他不就成了帝师吗?” 历史上给裕王当过讲官的人有好几个,连张居正都蹭过两年。 但嘉靖四十年以前的两个裕王讲官,与嘉靖四十年以后的几个讲官,含金量完全不同。 嘉靖四十年以前,储君未定,裕王在严嵩父子的打压下风雨飘摇。 这时候高拱、陈以勤两个讲官一直陪伴了裕王九年,竭力维护裕王周全。 嘉靖四十年以后,景王去外地就藩,留京的裕王等同于是东宫太子了,给裕王当讲官就是镀金而已。 在裕王也就是未来隆庆皇帝的心目中,后来的讲官完全无法与最艰难时陪伴了九年的高拱、陈以勤相比。 裕王府讲官前后有七八个,只有高拱和陈以勤是真正的帝师。 所以如果能拜陈以勤为师,等到下一个皇帝隆庆朝时,只要不造反就不会有大问题。 就算干点出格的事情,皇帝看在陈以勤的面子上也不会太过于计较。 在政坛激烈动荡、大臣斗到你死我活的年代里,这就是一道可遇不可求的护身符。 但史经历的疑惑没有丝毫减少,继续问道:“且不说目前来看,裕王登基还是没影的事情。 就说这裕王府讲官,高拱和陈以勤同时进裕王府,也一同当了九年,资历一模一样。 你为何完全没有正眼看高拱,却一下子就认定了陈以勤?” 白榆敷衍着回答说:“我喜欢三个字的名字,看着更厚重。” 史经历叹口气说:“看来感情淡了,从你嘴里已经完全听不到实话了。 就三四个月之前,你还可怜巴巴的求我高抬贵手,开个证明来着。” 白榆只能又认真点说:“听闻高拱性情粗暴,非良师也。” 就高拱那狗脾气,谁能受的了? 把几乎所有朝廷高层都得罪光,也是一种本事,说的就是高拱。 在原本历史上,隆庆皇帝刚驾崩,贵为首辅的高拱立刻就被其他大佬联手送回老家了。 跟着这样满朝皆敌的老师,三天饿九顿! 而陈以勤性格非常低调,不怎么轻易得罪人,给陈老师当学生就比较舒服了。 当然,陈以勤比高拱适合当老师的地方不仅仅是性格脾气,还有很多方面。 又比如陈以勤有个看起来不错的好儿子,即便到了已经物是人非的万历朝,说不定也能继续享受拜师的收益。 这一切都无法与史经历明说,只能自己心里暗爽。 白榆不想浪费时间解释太多,直接开始实操,对史经历询问道:“不知你可否有办法,帮我联系上陈洗马么?” 史经历摇头道:“我嘉靖二十六年的,他嘉靖二十年的;我福建的,他四川的;我在六部,他在翰苑,生平完全无交集。 而且我听说陈洗马以韬光养晦自律,深居简出,很少出来与人交游。” 一个人想结识另一个人,还是要先有个中间人传话为好,在素不相识时凑上去就有点不讨喜了。 白榆绞尽脑汁琢磨着,应该怎么认识一下陈以勤,他在士林的人脉太薄弱了,连中间人都难找。 史经历又道:“我忽然想起,陆太仆与陈洗马乃是进士同年,或许能说上话。” 白榆皱眉道:“你就不能想个与陆太仆无关的法子吗?” 陆太仆就是陆白衣亲爹、太仆寺少卿陆炜,白榆反正不想跟他打交道,免得被套牢了。 万一他家女儿嫁不出去了,把自己抓去当女婿怎么办? 史经历直接撂挑子,“那我就别无他法了,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陆太仆,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在士林完全没有人脉的白榆无可奈何,只能对史经历作揖道: “俗话说,帮人帮到底,就烦请史老爷去询问陆太仆,先看看陆太仆到底能否与陈洗马说上话再说。 不过先别提我,更不要让陆太仆知道我的想法,你就以你的名义去问。 关于我想找人拜师的事情,千万还请史老爷保密,拜托了!” 史经历答应下来说:“那我就替你去问问,其实我很想看到,你能闯荡出什么样的结果。 如果你处处碰壁,还是老老实实做你的锦衣卫旗校吧。” 从锦衣卫总衙出来,天色就不早了,白榆直接回了老屋。 路过大门旁边的倒座房时,白榆对李老头问道:“自从二姐儿被选进了裕王府,你可曾探视过?” 李老头叹口气说:“我打听过,王府没有皇宫管制那么严。 如果肯花钱疏通王府东小门的公公,可以约定时间,把侍女叫到东小门与家人见面。 但一次需要花费五两银子,我哪里有这本钱?” 白榆稍加思索后,决定双管齐下,咬牙道:“我给你银子,你去探视二姐儿,帮我传个话。” 李老头:“......” 他那女儿李彩凤已经是裕王府的人了,和榆哥儿你根本不可能了,你到底还图什么啊? 事到如今,你怎么还念念不忘的要去勾搭?你不怕掉脑袋吗? 白榆解释说:“你别误会啊,我对二姐儿没有非分之想,就是想托她打听一些情况而已。” 李老头再次误会了,“榆哥儿,你可不能害我家二姐儿啊。往外泄露王府消息,被查住了没好结果。” 白榆只得又澄清说:“我不是想知道王府的情况,也没有让二姐儿泄密的意思,就是想多了解一位讲官的情况!” “那可以试试。”李老头确实也思念女儿,如今有人肯赞助银子,只要不干犯忌讳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白榆咬咬牙,把银子给了李老头,腰包瞬间见底了。 但凡有点可能性,总要试试看,蛇有蛇道鼠有鼠路,各有各的道。 www.77a84174c.my。m.77a84174c.my 第一百零七章 挖掘潜力 白榆回到屋里,清点自己的现钱,只剩一个五两标准的银锭,还有若干散碎银子,加起来肯定不到十两。 如果是在刚穿越那会儿,连饭都吃不饱时,这些钱称得上一笔巨款了。 但现在,白榆只感到自己的现金流又快崩溃了,急需外来输血。 随着摊子铺开,交际圈的提升,手里这不到十两的现银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父亲当了牌长,在起步阶段总需要一些投入,做慈善赚钱那也是以后的事情。 自己去士林混,多多少少也需要花钱。不说别的,拜师不要送礼么?每年不得有三节两敬么? 还有李老头这边,去裕王府探视一次女儿就是五两银子打点,如果真有求于此,那就还要继续掏钱。 至于未来维持宅院和家丁的费用,那就更不必细说了。 想到这里,白榆就发现,自己必须要尽快搞点现银,以备不时之需,不然就可能会出现现金流断裂的惨状。 但是有过半个月诈骗四百两这种赚快钱经历后,白榆又感觉,无论什么法子,来钱都太慢了,让人提不起劲头。 就算抢地盘收保护费,也不可能一个月净利几百两啊。 睡前白榆一直在思考,应该从哪快速搞一笔钱,用以度过创业开始这段时间? 迷迷糊糊中突然就想到,好像在某人身上,还有潜力可挖,可以暂解燃眉之急。 次日白榆先去了都察院门房上直,等太阳落了山,稍微凉快点后,就去了西院胡同。 在支巷的巷口,恰好看到绿荷和贾姨妈一起从小院走出。 贾姨妈抱着琴,跟在后面的绿荷提着一个布袋。看样子明显是贾姨妈这个琴师接了活,绿荷在旁边给长辈打下手。 本来这一切都很正常,但有个貌似读书人的青年男子在旁边纠缠着说话,在白榆眼里就很不正常了。 或者说,在这种花街柳巷,出现狂蜂浪蝶也许并不稀奇,但问题在于白榆看这个读书人挺眼熟。 经过仔细辨别后,就认出来了,这不是王稚登王百谷吗? 就是在前个月,被自己用“白玉京”这个假名踩了一脚的那位江南第一风流才子,连印章都输给自己了。 白榆站在街角,就听到王百谷正对绿荷说:“这位绿荷姑娘仙姿玉质,前几日惊鸿一瞥,宛如天人。 但又看到绿荷姑娘只能给别人打杂,宛如明珠蒙尘,真叫我痛心! 人称江南第一风流才子的王百谷就是在下,虽然不才,愿用这份心意,帮助绿荷姑娘出人头地,从此飞上枝头为凤凰。” 可能是因为从小接受的就是服务性教养,绿荷礼节性回应了一下说:“多谢公子抬爱了,奴家不需要这些。” 但经验丰富的贾姨妈却拉了一下绿荷,从王百谷身边走开,同时又对绿荷叮嘱说: “你不是正式从业的人,要多学良家女子,不要随意理睬别人的搭话! 否则很容易招致嫌疑,影响你在主人家的口碑!” 白榆带着家丁们从街角闪现出来,按住了王百谷。家丁不是白买的,人多就是好办事。 上次斗戏、斗诗时,白榆只是用“白玉京”这个名号出战,并偷偷躲在暗处观察。 因为一直没有公开现出本尊,所以此时王百谷并不认识白榆,质问道:“阁下何人?” 白榆笑眯眯的问道:“你不去南京勾搭马湘兰,却逗留京师浪荡什么?” 王百谷疑惑的反问:“马湘兰是谁?” 白榆“哦”了一声,说:“马姬还没出道吗?那以后如果有机会,我替你勾搭吧。” 马湘兰是金陵十二钗和秦淮八艳之首,在原本历史上是王百谷一生的羁绊,用五百年后的词来说就是CP。 而后白榆又指着绿荷,对王百谷问道:“你可知道,这么醒目的一个美人,为什么会无人赏识、明珠蒙尘?” 王百谷下意识的说:“为什么?” 白榆得意的炫耀说:“因为她已经有主了!” 贾姨妈让绿荷留下,自己去工作了。 她们存身的这处小院是好几个老娘们乐师共同居住,大夏天的极有可能衣着不雅。 白榆怕辣眼睛,没敢进去,只站在门洞和绿荷说话。 “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白榆假装很兴奋的开口,“为了能把你接回家,给你一个舒适的安身之所,我想尽办法买了一处三进宅院,就在石驸马后街,距离这里不远。” “真的?官人你太厉害了!”绿荷极为惊喜的叫道,情绪价值给得十足,“奴家这就迫不及待的想回家了!” 可白榆的脸上又显出几分忧愁,“但是为了购买宅院,我已经倾尽所有。 现在屋内设施还都空着,我已经没钱置办了,所以无法搬进去。 如今我实在没别的办法,你暂时还是再等等吧。” 绿荷转身走进了小院,不多时重新出来时,手里捧着一件小匣子。 “这里面是奴家仅有的几件贵重首饰,官人先拿去卖钱或者典当了吧。” 白榆虽然心里暗喜,今天这趟没白来,把身边人最后的潜力挖掘出来了。 他清清楚楚的记得,先前别人把绿荷这个大花瓶送给自己时,绿荷可是佩戴着好几件金银珠宝首饰,少说也得值个几十两银子。 大概是对方觉得只有绿荷价值还不够,就附带了几件贵重首饰。 不过此时白榆面上仍旧欲拒还迎欲说还休,叹道:“唉!这怎么好意思?” 绿荷把小匣子塞给白榆,顺势捧住了白榆的手,深情的说:“都是自家人,官人何须见外?” 这就是绿茶的魅力,明知对方是演的,但仍然使人心情舒适如沐春风,总比演都不演的强千百倍。 “我呸!渣男!”突然旁边有人跳了出来,义愤填膺的大声喝道。 白榆抱紧了小匣子,转头看去,这捣乱的人不是王百谷又是谁? 王百谷又痛心疾首的对绿荷说:“他就是个大骗子,分明在哄骗你的财物啊!你不要上当受骗!” 白榆不乐意了,呵斥道:“滚开!你这个混迹于脂粉堆里的货色,有什么脸来管别人的闲事!” 王百谷反驳说:“我王百谷虽然不成器,也不会没脸没皮到哄骗索要女人的钱财!” 听到王百谷这话,白榆忍不住“哈哈”大笑,讽刺说:“你还好意思说你的脸皮? 听说你前月比试时,惨败给我们京城的白玉京,连唐伯虎传承的印章都输出去了! 如今却还敢以江南第一风流才子自称,这就是你的脸皮?” 王百谷辩解说:“你也知道,那白玉京是你们京城本地人。 就算白玉京赢了我,也无法成为江南第一风流才子,毕竟他不是江南人氏。 所以一直到如今,我仍然可以用江南第一风流才子这个名号,除非有另一个江南人把这个名号夺走!” 白榆:“......” 卧了个槽!这王百谷的狡辩功力,已经有自己六成了! www.77a84174c.my。m.77a84174c.my 第一百零八章 换皮肤 几个新买的家丁正缺少表现机会,见状齐齐冲了上去,再次按住了王百谷。 只要主人家白大爷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动手,一定打出身为家丁的价值!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别人家的豪奴都是这么做事的。 看到家丁们的工作积极性如此之高,白榆心里小小的纠结了一下。 如果放在过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打了再说,可现在形势有所不同。 自己毕竟也算是穿上长衫的人了,正在努力融入圈子,肆意殴打文人同道,传出去影响自己的士林声誉。 而且王百谷身为江南第一风流才子,在京城肯定也很有人脉。 所以从利益得失角度考量,好像打了王百谷完全没好处。 王百谷敢顶撞白榆这个跨刀佩牌的厂卫特务,自然也是有恃无恐。 这会儿被按住了,仍然在竭力对绿荷劝说道:“绿荷姑娘你糊涂啊!跟着这样的草莽武夫,真是糟践了自己! 他就是一个只知道索取财物的渣男!他只会利用你,根本不会真心怜惜你! 只要你愿意,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赎身,助你脱离苦海!说到做到!” 越说越不像话!绿荷忍无可忍的斥道:“你闭嘴!对于白官人的腹中锦绣,你根本一无所知!” 然后又赶紧对白榆解释:“官人放心,他这些挑拨离间的话,奴家一个字都不信! 或许奴家就不该站在这里听,平白污了耳朵!” 正当白榆打算有所表示时,忽然有个中年人凑近到近前,大声的问道: “百谷先生!我家老爷已经等候多时了,你怎得还在这里耽搁?” 这也不奇怪,王百谷出现在西院胡同,肯定也是跟别人约好了聚会。 白榆对那中年人问道:“你家老爷是谁?” 这是在京城打交道的基本礼仪,遇到事情先问清楚对方背景是谁,再做出合理决定。 那中年人很稳的答道:“我家老爷乃是户部张郎中号崌崃。” 户部在六部中排名仅次于吏部,掌管朝廷财政和各衙门拨款、俸禄发放,权力自不必言。 郎中也算是实权官员,在六部架构里,部下面设司,掌管具体业务的各司郎中可能比侍郎实权都大。 所以综合起来看,直接管钱袋子的户部郎中这个角色在朝廷里能量不算小。 掂量完户部郎中的分量,白榆刚想答话,但这位张郎中家丁的口音忽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于是白榆又问了句:“你家老爷是哪里人?” 这也没什么可保密的,张郎中家丁答道:“我家老爷乃是重庆府铜梁县人氏。” 白榆恍然似有所悟,下意识的说:“重庆算四川的么?” 张郎中家丁回应说:“重庆府自然是四川的一部分,地处嘉陵江与大江交汇处,这有何疑问?” “好极了!这就对了!”白榆突然蹦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白榆猛然转身,朝着王百谷一个大嘴巴子呼了上去! 此时王百谷还在被白府家丁按着,所以躲无可躲,只能用脸硬挺挺的挨了一记耳光! 啪!王百谷直接痛到了一脸懵逼,你这个厂卫特务是神经病吗? 张郎中家丁和你讲数已经讲的差不多了,难道不该到了各找台阶的时候吗?忽然就动手打人几个意思? 另一边的张郎中家丁也难以理解,问道:“这是何意?” 白榆指着王百谷,气势汹汹的说:“他当街调戏我的爱妾,还想动手动脚!作为一个男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王百谷只觉得一大盆脏水朝着自己劈头盖脸的泼了过来,急忙道:“我没......” 但话才说一半,就被白府家丁强力捂住了嘴! 张郎中家丁愕然,感觉事情太复杂了,超出了自己的处理权限。 白榆非常善解人意的说:“咱们带着王百谷,去找张郎中评评理?” “好的好的!”张郎中家丁连忙同意了。 反正他的任务是找到王百谷,并且把王百谷带到主人面前。至于王百谷具体怎么被带过去的,那不关他事! 左右都在西院胡同里,距离这里不远,几步路的事情。 在路上白榆抓紧时间,使用AI助手查询了一下,发现这位来自四川省重庆府的张郎中竟然也是个人物。 张佳胤,号崌崃,文坛复古派后七子之一,现为户部郎中,二十几年后官至兵部尚书。 没错,就是与未来文坛盟主王世贞所在的那个后七子组合。 十多年前,张佳胤因为与李攀龙、王世贞意气相投,就被吸纳进了复古派,成为后七子之一。 看完这些资料,白榆就明白,张郎中和王百谷聚会大致是怎么回事了。 就是文坛内部的拉帮结派呗,张郎中和王世贞都是复古派宗门的,王世贞和王百谷又都是苏州的前后辈。 所以四舍五入,王百谷约等于张郎中的后辈。 不到一刻钟后,白榆在偏院雅阁中见到了张郎中。 一张国字脸,肤色红润,三十三四岁的年纪,正值年富力强的好时光。 事业上身居户部郎中要职,又名列文坛后七子之一,可谓是意气风发,值得大多数男人嫉妒。 看到被人牢牢按住的王百谷,张佳胤张郎中疑惑不已。 前去接人的中年家丁上前,朝着张佳胤低声耳语了几句。 张佳胤便对白榆说:“莫非其中有什么误会?” 白榆眼皮也不抬的反驳说:“误会?王百谷这种风流浪子平日里是什么品行,张度支你不会不清楚吧?” 张佳胤顿时就被噎住了,王百谷这后生是什么德行,大家确实都知道,从“江南第一风流才子”这个称号就能看出来。 二十多岁的人了,也不去认真考科举,就仗着一身诗词书画才华,学唐伯虎天天在花街柳巷厮混。 要说这人不好色,鬼都不信。 白榆十分气愤的说:“他被我抓了现行,还在叫嚣着要我把爱妾让给他! 张度支你给评评理,这种恶劣行为该怎么处置?” 王百谷支支吾吾的想说话,但可惜还是被堵着嘴,失去了发言权。 张佳胤便道:“总不能听你的一面之词吧?” 白榆冷笑说:“王百谷还能说什么?肯定就是否认,你听不听有什么区别?” 然后他示意家丁放开王百谷,随即王百谷叫道:“纯属污蔑!我只是在附近偶遇心仪之佳人,上前搭话而已,更无动手动脚之举!” 白榆就嘲讽着说:“你看,果然全部否认吧?” 被白榆先入为主的张佳胤也不能确定,王百谷到底干没干,干到了什么程度。 如果话说得太满,容易被反打脸。 于是张佳胤斟酌着语言说:“如果那女子真是你侍妾,但却行走于花街柳巷之间,难免惹人误会,招人觊觎。” 白榆微微愣了愣,张郎中你这版本也挺先进啊,这莫非就是“我可以骚,你不能扰”的道理? 而后白榆便不满的回应说:“我已经明确表示了关系,但王百谷仍然纠缠不休。 甚至口出狂言要强行把我爱妾夺走,作何解释?” 张佳胤心里很烦,今天就是放松消遣喝花酒来的,谁想到遇上这种破事? 但王百谷是半个后辈,看在王世贞的面子上,又不能不管。 对方可是厂卫特务,如果把王百谷押到锦衣卫或者东厂,按照当街调戏妇女处理,那也是个麻烦事。 所以张佳胤只能继续辩解说:“所谓名士风流,行为不羁于世,你们武人对此可能不太理解。 言语之间因为沟通不畅,导致互相误解,也是有可能的。” 白榆暗叹,张郎中你这说辞要是放在五百年后,能被打拳的活活打死! 要不是还有求于你,立刻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版本铁拳! 不过白榆还是阴阳怪气了一句,“按照张度支你这意思,就是我们武人的妻妾,就随便你们文人调戏?” 张佳胤连忙否认,“绝无此意!我要说的是,因为彼此观念和习性不同,无法做到互相理解,就容易产生误会。” 白榆对着家丁一号白孔招了招手,白孔立刻将背上的包裹递给了白榆。 白榆面无表情的当张郎中的着面,脱掉了锦衣卫发放的窄袖青衣外套。 然后又打开包裹,拿出里面的另一套细纱外袍,就是那件秀才制服襕衫,缓缓地换上。 “后进宛平县县学生员白榆,见过张度支!”白榆重新对张佳胤作揖道。 张佳胤:“......” 卧槽!这是什么变身技能,还带换皮肤的?连人物属性都切换了? 白榆静静的不说话,刚才张郎中你一直说武人不懂风情,不能理解文人的风流倜傥,所以才产生误会。 那么现在情况就是一个文人调戏另一个士子的侍妾了,你还怎么辩解? 张佳胤苦笑道:“你想怎么处置?” 白榆冷冷的答道:“原本也不需要张郎中插手,我自会将王百谷解送锦衣卫总衙。 然后将他屈打成招,方能使我念头通达,毕竟我是一个男人。” 张佳胤无语,你踏马的到底想以文人方式来解决,还是特务方式来解决? 既然换了秀才皮肤,就不要再搬出锦衣卫属性和技能了! “都是士林一脉,没必要如此相残,不然于你名声也不大好。”张佳胤劝道。 白榆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笑容,立刻积极的回应说: “那就听你的,只要你帮我一个小忙,我马上就放了王百谷。什么调戏不调戏的,都是误会!” 看着白榆忽然极度灵活的态度,张佳胤错愕不已。 难道这位白秀才斜杠厂卫特务的真正目标是自己? 白榆怕张郎中想多,很诚恳的说:“这个要求不难,你只需介绍一个人给我认识就行,他是你的本省同乡。” www.77a84174c.my。m.77a84174c.my 第一百零九章 这里是京城 张佳胤还挺意外的,本以为会听到一个“漫天要价”的要求,没想到这么简单。 “只有这个条件?”张佳胤好奇的问道,“你到底想认识谁?” 白榆答道:“司经局洗马兼翰林院侍讲、裕王府讲官陈以勤陈学士。” 于是张佳胤更好奇了,“你怎么会想结识他?” 一来那陈以勤还没自己有实权呢,目前并不能给人带来什么直接利益; 二来陈以勤的未来风险很大,裕王将来到底是什么结果,还真不好说。 所以对白榆这个结识陈以勤的要求,张郎中有点理解不了。 白榆答道:“关于其中原因,张度支你就不必多管了吧?” 张佳胤就说:“今天已经晚了,等我明日去拜访陈兄,先问问陈兄的意见。” 白榆“呵呵”笑了笑,淡淡的说:“张度支莫非没有理解在下的条件是什么意思? 在下的条件是结识陈学士,而不是请你去询问陈学士。 在下要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就算陈学士不想见我,你也要负责劝服他见我。” 张郎中在心里不禁暗骂了几句,这姓白的年轻人还挺机警,不好糊弄。 “我尽力而为。”张佳胤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而且装作很勉强的样子,免得白榆又要加码。 对张佳胤而言,这条件确实也不算难办。 这时代十分讲究乡党,在遥远的京城,只要同省就能以同乡关系亲密相处了。 更何况陈以勤老家南充县和张佳胤老家铜梁县相距只有三百里,而且都在嘉陵江流域,一个在上游,一个在下游,比一般同省关系更亲近。 白榆只听到张郎中与陈学士同为四川人,就打起了主意,也算是误打误撞了。 得到张佳胤的承诺后,白榆选择了相信张佳胤的信誉,当即放开了王百谷,行个礼就走人了。 此刻白榆的心情很愉悦,今天真是个好日子,顺风顺水顺财神。 不但挖掘财务潜力成功,竟然又创造了一条结识陈以勤的路子,堪称物质精神双丰收。 望着白榆那兴高采烈的背影,王百谷恨恨的对张佳胤说:“前辈答应他作甚?他又能怎样?” 张佳胤回答说:“京师不是苏州,可以随意而为。 这里卧虎藏龙,奇人异士辈出,一切小心为上。 你上次被那位突然出现的白玉京所阻击的教训,难道已经忘了? 再说这次白榆也没提出什么刁难条件,明显也是有意缓和,就不必斗气了。” 王百谷还是气不过,又道“我看那绿荷宛如笼中之鸟,处境委实可怜。 而且她和白榆互相说话时也仿佛戴着虚假的面具,所以才想着怎么帮她。 结果当白榆污蔑我调戏妇女时,她却一句话都不帮我解释! 人和人之间就不能多一些真诚?人就不能多一点真性情?” 对这个还带着几许天真的后辈,张佳胤不得不教导说: “这里是京城,围绕皇权而生的京城,全天下的权力和财富都会往这里汇聚。 在极度名利的环境中,真诚和真性情从来都是稀缺品,不戴着虚假面具就无法生存下去。 这里已经做了一百五十年都城,适应不了环境、不按照规矩生存的人早就被逐渐淘汰出去了。” 最后王百谷只能无能狂怒道:“白玉京八成姓白,白榆也姓白!看来姓白的克我!” 次日,白榆躺在都察院门房时,史经历找了过来。 “我刚从太仆寺出来,有个好消息,顺道就来告诉你。”史经历说。 白榆懒洋洋的回应说:“什么好消息?” 史经历答道:“我问过了,陆太仆确实可以与陈洗马搭上话。” 昨天委托了张佳胤张郎中后,白榆感觉张郎中那边做成的概率也很大,而且附带风险更小,对陆太仆这条线就不怎么在意了。 “你没提到我吧?更没有暴露我的意图吧?”白榆只关心这个。 史经历回答说:“并没有提你,但接下来才是难题,怎么向陆太仆开口求助? 如果你想请陆太仆帮忙牵线,那陆太仆无亲无故的也不能白帮你啊,你又能给陆太仆带去什么利益好处?” 白榆很敏感很警惕,什么叫“无亲无故”,话里话外的又在暗示什么? 这浓眉大眼的经历老爷是不是还贼心不死,想把自己卖给陆家当女婿? 他早查过了,历史上陆炳死后,陆炜就被迫辞官,然后就消失在历史长河中,到了隆庆朝陆家还被抄家了。 这说明陆炜一无能力二无势力,连陆家都护不住,完全不值得在动荡年代托付终身大事! 然后白榆就回应说:“如果一定要付出点什么代价的话,那就算了。 我白榆就是饿死,就是穷死,就是从城门上跳下去,也绝不卖身!” 史经历没奈何,带着埋怨语气说:“那就当我白跑一趟吧!” 而后史经历望了望隔壁自己曾经战斗过的刑部,想着自己如今的遭遇,带着无限感慨离开了。 等到傍晚时候,张郎中家丁带来了真正的好消息和一个地址,今晚就可以登门拜访陈洗马! 白榆不得不感慨一句,张郎中这个人真实在,能办事,可交。 再次感谢江南第一风流才子王百谷的鼎力相助,无中生有式的为自己创造了机会。 看着天色不早了,白榆匆忙切换皮肤,脱下青色旗校制服,换上宽大的襕衫。 按照张佳胤给的地址,白榆来到阜财坊隔壁的小时雍坊。 这里紧贴着皇城,是官员宅邸聚集的坊区,街道更整洁,往来巡逻的官军明显更密集。 陈洗马家的大门极为不起眼,除了门环没有任何多余装饰,连门楼、石狮子、匾额、门钉、红漆等常见的官员宅邸装饰都没有。 就连宽度也就是普通的对开门,完全没有其他官员三开间、五开间的气势。 如果不是白榆找得仔细,险些就没注意到这门口。 虽说翰林词臣需要养望,讲究一个素雅,但这也实在低调的太过分了。 基本上只看这个大门,就能猜出主人家的性情了。 www.77a84174c.my。m.77a84174c.my 第一百一十章 金钱的魅力 一个老家丁带着白榆,来到穿堂客厅。这处宅邸十分局促,也就只能在这见外客了。 司经局洗马、翰林院侍讲陈以勤已经端坐在主座,纵然是接见白榆这种贸然打扰的小人物,陈学士在礼数上也是一丝不苟。 白榆终于见到了仰慕已久...啊不,已经仰慕了两天两夜的陈学士,不过目睹陈学士的外貌后,白榆心里陡然吃了一惊。 这陈学士如今也就五十岁年纪,却已经满头白发。 白榆不由得想到了AI资料里说,在过去十多年里,裕王府面临的压力极大。 一是嘉靖皇帝薄情,很多别有用心的宵小趁机不停的构陷和挑衅裕王,舆论环境很差; 二是首辅严嵩父子更支持景王,对裕王百般刁难。 而身为裕王讲官的陈以勤为了维护裕王,一直“焦心瘁志”,导致头发骤白。 看来AI提供的资料所言非虚,白榆忍不住再次感慨,这真是近乎完美的好大腿! 只要拜上这种老师,到了裕王登基后的隆庆朝,自己就相当于有一张免死金牌! 等白榆见过礼后,陈以勤就直接问道:“你来见我,所为何事?” 白榆学着读书人模样回答说:“晚生自学多年,于今年被录为县学生员。 但缺乏明师指点,学问已难再有寸进。久闻陈学士经义精粹,拜为业师,从陈学士学经。” 听到这个回答,陈以勤愣住了,这实在是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答案。 按正常逻辑来说,这大概是一个前来投机的小人物,想在裕王府这里赌一把。 陈学士暗暗叹口气,如果对方开口就是拜师的话,那自己预先准备的说辞可能就不合适了啊。 白榆见陈学士不说话,既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心里也不明所以,又问道:“学士意下如何?” 陈学士思索了一会后,仿佛下了决心,开口道:“拿一千两银子过来,就收你做学生。” 白榆:“......” 他来之前也设想了很多种说辞,但还是一下子被干懵了。 从传言到史料,都被认为是君子的人物,竟然张口就是要钱! 而且一点遮掩都没有,就这么硬邦邦的直接开口要! 更夸张的是,数目高达一千两银子!对白榆而言,这简直就是天文数字了。 只怕把他们全家老少都卖了,也卖不到十分之一! 前些日子买了一套三进宅院,也才花了一百四十两! 按现在行情,一千两银子相当于两三万亩北方田地的一年地租。 白榆忍不住苦笑道:“晚生虽然来得冒失,但抱着诚心而来,自忖没有得罪过学士。 如果学士不愿意收学生,直接明说就是,何必用这种方法羞辱晚生?” 陈以勤面无表情,仿佛说着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我生平不打诳语,只要你能拿出一千两银子,就可以拜我为师。” 白榆设想过无数种拜师场景,有先用诗文才情打动的,有先用渊博见识折服的,有先用键盘政论震撼的。 至于说送礼,那都是谈的差不多之后的事情了。 唯独没想到过,开场就变成了最直观的金钱交易。 最后白榆恍恍惚惚的走出了陈宅,至于今天这个会面结果,到底是好是坏? 要说谈得差,好歹达成了协议;要说谈得好,一千两银子也实在太多了,就不能降低一下标准吗? 这个世界怎么变成这样了?连以低调、朴素闻名的陈洗马,见了面也死要钱,情何以堪。 这个风气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蔓延的? 据说一直到嘉靖朝前期,大明朝廷风气还算质朴,少有送贵重厚礼的情况。 但从嘉靖朝中期开始,夏言、严嵩当首辅后,送礼尤其是送厚礼的风气就开始愈演愈烈。 当首辅的公然带头受贿,把金钱交易变成显学,下面自然也就有样学样。 所以严嵩被骂为奸臣,也不算冤枉,大明朝廷整体风气就是在他当首辅期间急转直下,然后就一直扭转不回来了。 白榆不关心朝廷风气清新不清新,他只关心自己从哪去搞一千两银子。 满怀心事的白榆回到老屋这边,路过倒座房时,被李老头叫住了。 李老头的脸色也很忧愁,唉声叹气的说:“打点过后,见过二姐儿了。 但她过得很不好,完全吃不饱饭。她说下次如果还能见到,就多带些吃食给她。” 白榆惊讶的说:“不可能吧?怎么会吃不饱饭?有人欺负她了?” 民间很多人为什么愿意卖身给大户当家奴,就因为在大户人家能吃饱饭。 李家二姐儿进裕王府也是类似道理,怎么会连饭都吃不饱? 李老头回答说:“没人欺负她,就是因为裕王府目前十分拮据窘困,到处捉襟见肘。 我真是没想到,堂堂王府的日子竟然如此艰难。” 白榆不禁陷入了沉思,也许自己误会了敬爱的陈老师? 之前陈洗马索要一千两拜师费,并不是为了受贿,而是想拿钱贴补裕王府? 如果是这样,好像就能说得通了,不至于人设崩塌。 一夜无话,第二天白榆没去都察院门房上班,直接前往锦衣卫总衙,找史经历讨主意。 “一千两?”史经历叫道:“我哪有本事给你搞一千两!” 白榆无奈的说:“如果是陈洗马私人受贿,还能讲讲价。 但我猜测他是为了拿钱贴补裕王府,所以他肯定不会轻易降低数目。” 史经历三思后说:“能为你拿出一千两银子的,我想了想,大概只有陆太仆了。” 白榆很想打人,你史经历能否不要动辄把陆太仆抬出来? 难道非要按着他白榆的头说一句“真香”,才肯善罢甘休吗? 史经历往后躲了躲,解释说:“你别误会! 我的意思是,陆太仆有能力通过公款,直接向裕王府转运一千两银子。 因为太仆寺负责马政和征收马价银,仓库里有的是银子,也是积存银两最多的衙门,甚至比国库还多。 只要太仆寺出一个补贴裕王学习骑马的名目,列支一千两银子送到裕王府就可以了。” 白榆问道:“那怎么劝说陆太仆帮忙?” 史经历“嘿嘿”笑着回答说:“那还是要看你的表现了。” 于是白榆更加心事重重了,神思不属的回到都察院门房,但看到了好大哥刘存义。 “你怎么在这里?”白榆说,“让你用心辅佐家父,不要动辄回来。” 刘存义禀报说:“白老爹派我喊你回去,遇上硬茬子了!” www.77a84174c.my。m.77a84174c.my 第一百一十一章 挡了搞慈善的路 收到来自父亲的报信后,白榆把都察院门房的老员工彭老头喊过来,叮嘱彭老头这几天不要缺岗。 然后白榆就匆匆赶了回去,进一步了解情况。 白爹控诉说:“区内有个外号叫岳老虎的甲长,公然抗拒我的安排,并且极其嚣张的请我明日到圆宏寺谈判。” 原来白爹负责的这片区域官方名称是阜财坊一牌,牌内又划分了五甲。 刚才所说的岳老虎就是住在四甲祁家胡同的坐地户,他本人就是四甲的甲长,也是京城最西南角的一霸。 原本这位岳老虎想谋求一牌的牌长,但县衙却安排了白爹当牌长,岳老虎心里自然极度不服气。 白爹刚开始整合一牌区域,岳老虎就跳了出来,公然拒不合作,甚至要要求重新划分利益。 白榆不屑的说:“他心里不服就憋着,还能怎得?” 白爹无奈道:“牌长主要职责就是调动区域内人力物力,以承应县衙的需求。 如果有岳老虎这样一个恶霸在下面捣乱,那我这个牌长就很难完成县衙交付的任务。” 白榆又说:“难道你就没有亮出我的名号?” 白爹吐槽说:“当然亮过了,但你这名号看来威慑力不够,并没有镇住对方。 那岳老虎既然敢公开不服,背后肯定也有靠山,而且这靠山看起来并不怕你。” 白榆又问:“那他的靠山到底是谁?” 白爹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打听也没打听出来。” 白榆头疼的说:“如果连对方靠山是谁,靠山有多大都不清楚,那就不好拿捏分寸了。” 白爹补充说:“岳老虎在这方面很注意,从不对外宣扬靠山,反正过去遇到了事情,总有人帮他解决。” 白榆忍不住骂骂咧咧,“怎么我遇到的反派就这么不无脑,竟然还知道隐藏靠山。 不知道他的靠山后台是谁,就是相当于敌暗我明,对我们十分不利。 当务之急就是,先搞清楚他的靠山到底是谁!” 白爹被白榆教训得心里不爽,有点摆烂说:“急切之间,确实打听不到。” 白榆说:“如果打听不到,那就先猜测一下! 应该不是巡城御史,因为巡城御史每年一换,岳老虎不过是个街头土棍,哪有能力年年经营? 同时也不像是厂卫,如果他的靠山真是厂卫的人,那按照规矩,早就有人在厂卫内部跟我打招呼了。 县衙也不可能,如果他的靠山在县衙,那岳老虎怎么没当上牌长?又怎么敢与县衙任命的牌长作对? 排除掉以上可能性,那在西城拥有一定实力,又能为岳老虎撑腰的候选者就不多了。 大概就是西城兵马司或者是巡捕营,就根据这个情况来做准备。” 白爹回应说:“猜来猜去还是没个定数,现在所面临的最急切问题是明天的谈判,先应付了明天再说。” 白榆冷静的说:“在摸清岳老虎的真正底细之前,我建议慎重行事。 不要轻举妄动,尤其不要预设立场。 毕竟对方也没有直接开打,选择了用谈判来解决矛盾,这说明对方也不是完全不能沟通。” 然后白榆又提出了另一个疑问:“为什么岳虎提出的谈判地点是圆宏寺?看起来很怪异。” 白爹这两天也没闲着,已经掌握了很多信息,回答说:“圆宏寺是本区域内三个寺庙里最大的一座,香火很旺盛。 听说圆宏寺的老方丈在俗家时,乃是岳虎的亲戚。 圆宏寺放出去的那些高利债,如果遇上拖赖不还的,都是委托岳虎催收。” 什么?岳虎和圆宏寺还有这方面的业务?他们居然把控着本区域的放债市场? 白榆稍微愣了下神,随即一脸正气,掷地有声的对父亲说: “没想到在我白家管理的区域内,竟然盘踞着这样的黑恶势力! 即便他们这次不挑衅我们白家,我们也要想法铲除他们! 我们不问理由,也不管他们有什么苦衷,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消灭以岳老虎为首的黑恶势力,还区域内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白爹:“......” 你的慎重行事呢?你的不是不可以沟通呢? 白榆语重心长的教诲说:“京师水很深,一般触及不到核心利益时,谈判和沟通确实是一条可用的选项。 但如果核心利益被触及,那就不能再瞻前顾后了,越早下定斗争决心越好,要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心。 慈善事业就是我们的核心利益,不允许任何阻碍和干扰! 谁挡了我们慈善事业的路,我们就要毫不犹豫的跟谁战斗!” 刘存义在旁边一愣一愣的,白榆所说的慈善事业到底是什么?怎么听起来要和放债抢生意? 还有,别人放高利债,怎么就挡了你搞慈善的路? 他没参加过白家父子密谈,并不知道白家父子图谋创办慈善基金。 当白榆下了决心后,就转向好大哥刘存义,问道: “之前让你招揽街头闲汉,作为家父之左膀右臂,你招了多少人?” 刘存义想了想后,答道:“现在已经有十几个帮闲了,但没有继续招下去。我本想着,一时半会的可能用不上那许多人。” 白榆说:“这点人也够了!你速速派人去圆宏寺侦查,摸清楚圆宏寺的地形地貌!” 刘存义的脸上显现出为难神色,“这十几个人都是新来的,还没有经过整训。 战斗素质不行,团结性和战斗意志都不足。 如果明天要和岳老虎势力火并,就凭手头现在这些人,肯定打不过。 我自己是可以奋不顾身、身先士卒,但新来的帮闲真做不到悍勇向前,就连让他们在圆宏寺埋伏,只怕也做不好。” 白爹插话说:“圆宏寺是本区域内香火最旺的寺庙,去过圆宏寺的人很多。 就算不刻意派人去侦察,也有很多人清楚知道圆宏寺的详细布局。” 白榆诧异的说:“谁说我要发动火并了?只是让这些帮闲侦察地形而已,我自然有我的用意!” 刘存义问道:“那你怎么想的?” 白榆回答说:“我也知道,让他们去作战打仗,他们肯定不行! 但是如果让他们去偷偷摸摸做坏事,他们就一定很在行,也算是人尽其才了!” www.77a84174c.my。m.77a84174c.my 第一百一十二章 敌在天王殿 到了第二天,白榆代替父亲,前往圆宏寺进行谈判。 不是白榆不相信父亲,而是要以身入局,父亲的身份太低端,压不住场子。 圆宏寺坐落于一处三路四进的大院落,距离京城西南角的核心商业区“闹市口”非常近。 白榆目测这寺庙规模,起码有七八十间屋舍,比普通二三品高官在京城的宅邸占地还大。 连带地皮,没有一千两银子置办不下来! 这些看得白榆眼热不已,就凭那几个香火钱,在寸土寸金的京城绝对盖不起这么大的寺庙。 第一进山门,第二进天王殿,谈判地点就在这里的左偏殿。 白榆一直等了将近半时辰,对家岳老虎姗姗来迟。 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黑脸中年,白榆也懒得仔细打量了,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可在意的。 岳老虎笑嘻嘻的坐下,很客气的寒暄道:“呵呵,你就是白校尉么? 怎么?你爹不敢出面,把你放出来了? 我记得你以前是跟在刘存义这个二崽子后面混的吧?如今也人模狗样了啊。” 白榆看了看外面日头,不耐烦的说:“别废话了,我赶时间! 你有什么道儿就直接划出来,快点的吧!” 岳老虎:“......” 本想使用一点智谋,先故意激怒对方,怎么自己这心里反而生出闷气了? 岳老虎稳定了一下心神,开口道:“你爹当了这个牌长,我可以不挑理。 但听说你爹还想成立什么慈善基金,这就不妥当了。” 白榆再次确定,这个岳老虎虽然名号很粗莽,但确实还有点脑子。 只听说自家要搞慈善基金,立刻就能反应过来大致怎么回事,并且明白利益将会受损。 白榆问了句:“不知这话从何说起?慈善基金目的是为了赈济区内贫户,怎么就不妥当了?” 岳老虎毫不客气的说:“因为多此一举,没有必要! 这片地方已经有不少善人了,还有圆宏寺这样的大德,已经完全足够覆盖本区域,不需要再有慈善基金!” 京城西南角这方圆二里地,连土著带黑户再加外来寄住的,人口也就两万来人,做善事的盘子只有这么大。 你们白家强行插入端盘子,考虑过其他大善人的感受吗? 白榆似乎有点示弱说:“那你认为,我们白家应该怎么做?” 岳老虎答道:“停止成立慈善基金,以后老老实实的当一个县衙狗腿子牌长就好! 不然的话,如果县衙看到你们白家征集人力、物资总是严重缺额,你们白家连牌长都做不成!” 于是白榆彻底摸清了岳老虎的谈判策略,就是先闹事威胁白家的牌长职位,然后再用稳定来换取白家放弃慈善基金。 虽然摸清了,但是没卵用,因为白榆就没想通过谈判解决这种核心利益冲突。 “我需要单独思考一会儿,烦请回避。”白榆对岳老虎说。 岳老虎大大咧咧的起身,“你慢慢想。” 随后岳老虎就去了后殿,找本寺住持通达方丈闲聊。 喝了几口茶后,通达方丈就要安排酒食,又对岳老虎询问道:“老弟!是否需要从外面请几个娘子来陪同耍乐?” 出于谨慎,岳老虎对通达方丈嘱咐说:“这几日不要偷偷召妓进寺了,我怕白家派人盯着你,闹出事来面子上不好看。” “晓得了晓得了!”通达方丈答应下来。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大叫道:“敌在天王殿!” 然后就隐隐约约的传来了喧哗声音,而且这些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狂乱。 岳老虎一个箭步冲出了门外,向前院方向看去,就望见了几缕浓烟。 有小和尚飞奔到后殿院前,叫道:“天王殿失火了!” 卧槽!岳老虎瞬间就感到,自己今天可能失算了!白家小儿简直就是个神经病! 就这么几条街的利益,至于整出这么这么大动静,用这么高端的策略吗? 随即岳老虎对通达方丈说:“你组织救火吧!我要速速离开这里!” 通达方丈还没反应过来,“你要去哪里?” 岳老虎急得骂道:“蠢货!我肯定会被人栽赃纵火杀人! 对方必然使用官方的人来抓我,而且肯定已经在路上了! 我现在必须以最快速度,前往靠山那里躲一躲,等事情解决了再出来!” 说完了后,岳老虎毫不犹豫的拔腿就走,甚至开始不顾体面的小跑! 他非常清楚,越在外面多呆一会儿,就越多一分危险,甚至连家都不能回,只要回家就必定会被找上门! 但是岳老虎刚冲出寺院大门,就看到灰头土脸、衣角被烧了一块的白家小儿站在门外。 在白家小儿身边则是一个武官,周围还有一群官校,把大门外堵得严严实实。 “就是他!就是他!”白榆指着岳老虎,大声叫道。 那武官看到岳老虎,板起脸喝道:“本官乃是锦衣卫副千户、东厂驻西城总探长! 接到报案说,这里有人意图纵火杀害锦衣卫旗校,实乃重案也! 左右何在,将主使嫌犯拿下!” 岳老虎:“......” 不该是回合制游戏吗?第一个回合内,你的动作是放火诬陷我,然后轮到我了,动作就是逃走躲起来。 怎么忽然就变成了即时战略游戏?连逃跑机会都不给留出来? 让一大群官校提前站在门口,就等着案发抓人? 演不演了是吧?就算是要诬陷良民,能不能走点心? 直到被牛皮绳绑起来,岳老虎才叫道:“你们捉我纯属空口无凭,可有证据?” 白榆冷笑道:“我们厂卫抓民间嫌犯还需要证据?你是官居几品啊,还是爵禄几何啊?” 对付岳老虎这种有点脑子但不多的敌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无脑! 钱千户狠狠瞪了白榆一眼,虽然你说的也算是事实,但也不能这样公然的表达出来啊! 在路上,钱千户有点担忧的对白榆说:“虽然我名号是总探长,但其实只能管驻在西城各衙门的坐探,并不具备侦缉查案的权限啊。” 白榆叹口气,劝道:“老钱...啊不,钱长官啊,你和上面人打交道太多了,习惯了按规矩办事。 但基层却没有上面那么讲规矩,玩法也不一样,权力要靠自己去抢。 你把案子做成了,那么相当于立起了新规矩,权力就是你的。” 钱千户突然反应了过来,骂道:“你踏马的是想忽悠我抓了权,然后就能给你当保护伞了?” www.77a84174c.my。m.77a84174c.my 第一百一十三章 各有各的靠山 经过一百五十年的发展,京城基层的管理体制日趋复杂,成功形成了多头管理、互相交叉的体制。 县衙退化为只负责税赋、户口、征调、文化业务的功能性衙门。 五城御史担当起了总督察的角色,同时掌握着京师基层的司法权。 五城兵马司协助五城御史工作,提供物理支援。 但京城地方大、人口密集,人口流动还很大,治安形势严峻,五城兵马司对弹压地面已经力有不逮。 所以朝廷从成化年间又调集京营官军,组建了巡捕营,负责巡逻和捕盗两项业务。 巡捕营设一个提督总管,然后下设东西两路参将分管,再往下就是各区把总。 至于厂卫系统,任务是对基层官民监控,并负责大案要案、政治性案件的审问和打击谣言。 今天白榆请钱千户介入,法理依据就是“纵火”本身称得上重案,“纵火谋害锦衣卫旗校”那更能算是大案。 所以钱千户才有了接手案件,并且当场抓捕嫌犯的借口。 在这种互相交叉的局面下,白榆的话确实也有道理。权力得去抢,能抢到手才是你的。 如果换成其他衙门抢先过来处理,那权力就是别人的了。 这就是为什么白榆宁可被吐槽一眼假,也要请钱千户提前堵在大门外,跟有预判似的等着案发。 轻轻松松把岳老虎抓起来后,白榆并没有放松警惕,他很清楚这只是一个开始,白家父子也进入了全面戒备的状态。 在驯象所,还留着一间名义上属于钱千户和白榆的公房,白爹就搬到了这里居住和办公,出入必定伴随着十几名闲汉护身。 白榆则把所有手下和家丁都聚集在身边,全部持械,又找钱千户借了几个人,上个厕所都跟找人火并似的。 同时白榆又对钱千户说:“你是我的上官,肯定有人会托你传话或者说情。 如果岳老虎的靠山找了上来,你就回复他,以前岳老虎给他多少,以后我们白家加一成,就当交个朋友,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见面。” 过了两日,白榆正在都察院门房的树荫下磨刀时,钱千户找了过来。 “岳老虎的靠山浮出水面了?”白榆抢先问道。 钱千户答道:“一位指挥使兼西路南区巡捕小把总通过中间人找到我,向你传个话。” 白榆闻言笑道:“哟,岳老虎这位靠山的官不小,得有三品了吧?” 又被牵扯进麻烦事的钱千户没好气的说:“认真说话,别阴阳怪气的!” 白榆嘀咕说:“哪里阴阳怪气了?这可是三品啊,真不小了!” 不过话说起来,这时代京城的武官确实不怎么值钱,没被的原因,就是数量太多了。 武官可以代代世袭,又加上历年都有新封的,当然数量越积累越多。 其他卫不清楚,仅锦衣卫的武官数量就有一千多人,大部分都是给大臣子弟恩荫封赏的。 这里的武官指的是有朝廷正式册封的六品百户以上,不包括白榆这种小旗。 所以京城的武官品级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弄到实职差遣。 一般来说,哪怕是指挥使级别的武官,在京营体系里最多只能当千总和把总,手下平均几百人。 千户百户别看是五品六品,也只能当管队,手下只能有个百十人。 其中把总又分大把总和小把总,大把总五百人以上,小把总三百到五百人。 对后世人而言,把总听着很小,但这时代京城武官能轮到一个实职把总当,那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 所以钱千户所说的“指挥使西路南区巡捕小把总”意思就是——本官指挥使、负责西城南边巡捕营、手底下有两三百号人的把总。 白榆问道:“他怎么说的?答应了我的条件吗?” 钱千户回答说:“他想找你谈判。” 于是白榆就明白了,“看来他还是想救出岳老虎啊,完全没有跟我们白家合作的想法。” 而后白榆又问道:“长官你审问岳老虎,可曾审出什么没有?” 钱千户很随意的说:“稍微查访就能发现,此人烂事一箩筐,线索很多,只要继续往下挖,就一定有货。” “行,我知道了。”白榆转头对彭老头招呼,“老彭你今天帮我盯着门房,我去办点事,估计今天不回来了。” 钱千户脸色发黑,你当着长官的面公然脱岗,这好吗? 又开口问道:“你要干什么去?” 白榆随口答道:“我去拜访老师去。” “你哪来的老师?”钱千户奇怪的说。 据他所知,就一个能称得上白榆老师的人,还因为收了白榆这个门生,连都察院都不愿意来了,直接住进了东城大兴县县学。 白榆答话说:“文化人的事情,说了你也不懂,过一阵子你就知道了。” 而后白榆带着一群手下,浩浩荡荡的离开都察院,前往小时雍坊,熟门熟路的找到了陈洗马家。 但陈洗马这时候还没下班回府,白榆就老老实实的守在大门外等着。 既然打算拜师,就要表现出一些恭敬的态度。 主要是因为这次没有中间人介绍了,白榆怕陈洗马拒绝见自己,干脆就早点过来,堵在大门外。 一直等到太阳落山后,才看到陈洗马回府。 “你有何事?”陈洗马问道,看不出任何情绪。 白榆低声答道:“上次说的一千两之事,已经有了些许眉目。” 陈洗马便道:“那就进来说话吧。” 还是上次的屋内,等陈洗马落座后,白榆就主动开口说: “久闻陈学士高风亮节有口皆碑,但上次会面,却找在下索要一千银两,这让在下百思不得其解。 在下回去后左思右想,可以肯定以学士之风骨,断不至于索取钱财。 所以在下就猜测,莫非裕王府已经陷入拮据,导致学士不得不筹钱?” 陈以勤虽然沉默不语,但也没有否认,算是默认了。 白榆继续说:“在下又想到,学士你对在下开这个口,大概也是因为在下人微言轻,不至于把事情闹得满城皆知。 又正好主动送上门,所以就死马当活马医。 或者说,学士你只想低调接解决困境,不想把裕王府缺钱的事情闹大。” 陈以勤不由得苦笑几声:“你倒是聪明。” 白榆趁机打蛇随棍上,询问说:“裕王府为何拮据到如此地步?” 陈以勤含糊着说:“帝君这三年专心玄修,裕王也不好意思打扰帝君,没有领取常例赏赐。” 白榆琢磨了好半天,才琢磨明白这句话的内涵。心里忍不住疯狂吐槽,和这种文人说话真累。 就是说嘉靖皇帝亲情淡薄,没关注过裕王府情况,也没想起给裕王府常例赏赐。 而裕王府这边,本来就是四面皆敌、如履薄冰的状态,见状更不敢主动向嘉靖皇帝讨要赏赐。 因为裕王府也不确定嘉靖皇帝是不是故意不给赏赐,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还主动讨要赏赐,那只会更让嘉靖皇帝厌恶。 所以等于是嘉靖和裕王父子之间打了三年哑谜,裕王府也不敢向皇帝询问真相,就“饿了”三年。 而裕王府越不提这事,嘉靖皇帝就越想不起来,于是就陷入了恶性循环。 至于有资格提醒嘉靖皇帝的首辅严嵩父子,本来就不待见裕王,这时候就更乐得看笑话。 白榆琢磨明白陈学士这句话的内涵后,就提议说: “其实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与其拿一千两子后补贴裕王府,不如拿去贿赂严世蕃。” 陈以勤脸上露出了厌恶的神色,本能的就说:“休想!” 白榆劝道:“如今朝政运转都掌握在严氏父子手里,裕王府想要从国库中拿到常例,也离不开严氏父子。 一千两银子补贴裕王府,只是饮鸩止渴而已,但如果拿去贿赂严世蕃,就盘活全局了。” 陈以勤不满的说:“贿赂严世蕃,岂不说明裕王府向严氏父子低头和服软?” 白榆反问说:“难道学士你就不明白忍辱负重的意义?非要让裕王府困窘穷困的事情到处传开?” 陈以勤长叹一声,又不想说话了,显然是拉不下这个脸。 他承认现在应该“忍辱负重”,但对于向严世蕃行贿,他心理上过不去。 白榆拍着胸脯保证说:“如果学士觉得,向严世蕃行贿有失体面,那么在下可以代劳。 以后有类似的脏活,都可以交给在下去办。” 陈以勤:“......” 不知为什么,总有一种良家一步步拉下水的感觉。 他忽然想起了一个本质的问题,“所以,你到底筹到钱没有?” 就算理论讲的再好,没钱说个卵子? 白榆说:“已经有了目标,准备收取他家的不义之财。 但对方却有靠山,导致在下遇到了一些小小的麻烦。” 陈以勤摇头道:“自从做了裕王府讲官,我与士林更加疏远了,真帮不了你什么。” 白榆笑道:“我怎么会给学士你添麻烦呢?学士只需要委托我办事就行了。 等我筹集到了银子,就送去贿赂严世蕃,早日让裕王府改善生活。” www.77a84174c.my。m.77a84174c.my 第一百一十四章 打了就跑 陈以勤仍然认为,即便白榆说的再好听,终究也是遇到了点麻烦,然后想借用自己或者裕王府的名头去唬人。 所以陈以勤强调说:“在世人眼里,裕王府风雨飘摇,怕是给你里不了助力。” 说句不好听的,裕王府要是能唬住人,还至于财务如此捉襟见肘么? 如果裕王府有这能耐,户部官员早就乖乖的主动把银子送过来了! 白榆答话说:“陈学士放心!学士或者裕王府的名头何等清贵,怎能随随便便的拿出去用? 在下自有办法解决问题,只是特意过来知会一声,让学士安心等待好消息。 学士只需要答应一点,把向严世蕃行贿这种脏活交给我就行。 别人问起来,你就说是我肆意妄为。” 白榆这些话竟是如此善解人意,听在陈以勤的耳朵里,只觉得无不妥帖。 让陈以勤不由自主的想道,之所以皇帝一直信重严嵩,莫非是因为有类似的贴心感觉? 从陈以勤这里拿到了“干脏活”的授权,白榆心满意足的离开了陈府。 他并不需要拿着裕王府或者陈洗马的名头去做什么,只需要获得干脏活的授权就知足了。 到了第二天,钱千户又找了过来,抱怨说:“昨日话才说了一半,你就跑了,让我怎么给别人回复?” 白榆便道:“那位把总姓什么来着?” “姓刘。”钱千户说。 白榆就回应说:“如果刘把总不接受我的友谊,只想跟我谈判的话,那就明天见。 由于现在天气炎热,时间就定在清晨到上午吧。 至于地点,还是由于现在天气炎热,所以就不要跑远路了,就在闹市口,距离都近。” 闹市口位于京城西南角的核心,交通确实方便,向北一里就是三法司,也节省了白榆在路上的时间。 钱千户忍不住吐槽说:“时间地点都让你定了,那刘把总还能说什么?” 白榆不屑的说:“闹市口人来人往的,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 你就告诉那位刘把总,如果因此而害怕,那就别来了!” 钱千户也不再废话,把白榆的话原样转达了过去。 在钱千户看来,这事就是个闹剧,也不知道最后会如何收场。 又到了第二天,白榆来到闹市口,看着熙熙攘攘、商业繁荣的景象,心里又有了新目标。 而后白榆很容易就找到了刘把总一行人,在十字街口的茶舍里。 虽然白榆不认识刘把总,但此时此地身边跟随着十来个军士的人,不是刘把总又能是谁? 站在茶舍窗外,白榆对坐在里面的刘把总说:“天气炎热,屋里太闷,还是出来说话。” 刘把总骂道:“就你屁事多!” 白榆冷笑着驳斥道:“上次谈判差点被烧死,谁知道今天茶舍里又有什么机关? 难不成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外面街头,阁下反而感到害怕了?” 刘把总想不到能有什么问题,就出去站在路边,开口道:“白小子!你这次过分了!” 白榆走到刘把总面前,反问道:“有多过分?” 刘把总愣了愣,这是什么鬼问题?叫人怎么回答? 白榆冷不丁又问了句:“比这还过分吗?” 随即就伸出手,在刘把总脸上狠狠拍了一巴掌。 啪!清脆的声音,仿佛传进了每一个路过行人的耳朵里。 还有不少瞠目结舌的路人,一个手下有两三百号兵丁的人,居然当街被打嘴巴子。 刘把总的手下都在刘把总身后站着,看着自家长官和对方谈判,完全来不及阻止白榆动手。 而刘把总本人完全懵了,这一巴掌来的实在太突然,没有一点点提防,就这么硬挺着挨了一下。 谁能想到,连最起码的寒暄过场都没有,白榆直接就当众动手。 用五百年后的话来说,就是零帧起手。 等刘把总反应过来时,白榆已经蹿出了五六丈远。 刘把总的脸色涨的发紫,用最赃的词破口大骂,什么驴日的,什么狗艹的。 白榆回头做了个挑衅的手势,继续向前逃。 面对这样的奇耻大辱,刘把总没有任何选择,带着手下们抬腿就追。 京营里都是京城世代老军户,关系盘根错节,武官就是靠威严才能镇住下属。 如果刘把总今天不把场子找回来,威严就荡然无存了,以后谁还看得起他。 一时间,西城街道鸡飞狗跳,白榆在前面狂奔,刘把总在后面紧追不舍。 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 不过每当刘把总接近了白榆时,都有闲汉捣乱,延缓刘把总的速度。 差不多逃出了一里地后,白榆终于停下了脚步,站在大门里面不动了。 等刘把总追了上来时,赫然发现,白榆已经站在了都察院大门里。 刘把总虽然被气得失去了理智,但还是本能的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追。 这里可是都察院大门,大明朝廷最高监察衙门!里面每一个官员都是有资格指着首辅鼻子骂的角色! 自己这种完全没有政治地位的武官,擅自冲进去就是死! 这时候刘把总才稍稍明白,为什么白榆将见面地点定在了闹市口,唯一原因就是方便跑路,一口气就能跑到都察院。 白榆站在都察院大门里面三步的地方,感觉安全了,便朝着外面叫嚣道: “刘把总!如果你敢走,就是狗娘养的,没卵子的废物!” 左右手下看着都察院大门,十分畏惧,纷纷对刘把总开劝。 有说“小心有诈”的,又说“必有蹊跷”的,还有人劝道“此地不宜久留”。 刘把总暴躁的喝道:“敢情当街被掌掴的不是你们! 什么此地不宜久留?我一个巡捕营把总,正在巡视街头,路过都察院大门又怎么了?” 他也知道,白榆是故意往都察院大门里躲,但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要是转身就走,以后别人怎么看待自己? 如果白榆继续往里面逃,从大门这里消失,刘把总或许还能说服自己,来日方长,以图后计。 可白榆偏生不离开,就站在大门这里晃悠,仿佛一块肥肉就在嘴边,让刘把总舍不得走人。 刘把总只能叫道:“狗仗人势算什么好汉,有胆量就出来,堂堂正正的做过一场!” www.77a84174c.my。m.77a84174c.m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