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 第1章 青漓 《夜雾》 文/殊娓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黄栌从帝都市出发去青漓,是暑假的第二天。 飞机上乘不多,很多座位是空的。微型电子屏幕上显示,她此刻位于9000米的高空之上。 可实际上,黄栌正处于极度迷茫与自我怀疑的人生低谷期。 她就是在那天,遇见了孟宴礼。 后来黄栌同别人说起孟宴礼时,她认真想了一会儿,这样描述着: 走近他,像走进胧胧夜雾,可又窥见雾中灯。 飞机降落在青漓机场时,黄栌关掉飞行模式。 信号恢复满格,接连收到几条信息。 点开爸爸黄茂康的,只有短短四个字,非常符合他的一贯风格—— 到了回电。 黄茂康是个比较成功的生意人。 和生意伙伴通电话时,他亲切周到像个百科全书。哪怕人家家里的狗生了宝宝,他都能说出几款宠物狗产后护理产品。再多唠几句,没准儿还能给人推荐个靠谱的狗保姆。 当然,八面玲珑只是他工作必备的技能,工作状态才会展露。 做生意以外的事情,黄茂康都马马虎虎、大大咧咧。 黄栌想起自己上高三那一年: 其他同学的家长们比孩子更早进入“备战状态”,整天提心吊胆,担心着家里的准考生心态不好、成绩波动、营养跟不上等等问题。 但那一年,黄茂康出差最多,几乎大半年都不在家,甚至忙得忘记了黄栌的年级,还以为她才上高二。 等她这位忙碌的老父亲从外地忙完回来,已经是6月中旬。 黄茂康回到家,看见黄栌窝在沙发里,吹着空调、吃着哈根达斯,正用平板电脑翻看国外画展的照片。他还觉得挺奇怪,站在玄关看了看手机日历,然后问黄栌,星期三为什么不上学? 黄栌只能抱着冰淇淋桶和亲爸解释,说自己是准考生,高考已经在一个星期前结束,现在她毕业了,拥有一个超——漫——长——的暑假。 青漓的机场不大,尤其是同帝都市机场对比,显得有些冷清。 打给爸爸的电话无人接听,等他回拨过来时,黄栌已经取完行李,走出机场,坐进了出租车。 “刚才在开会,手机静音。” 黄茂康在电话里顿了顿,问,“你到青漓了?” “嗯,已经在出租车上了。” 黄茂康没问她有没有找好住的地方,只说:“一会儿我给你发个地址,那两盒茶叶,你代我送到这个地址去,给我的一位老朋友。” “好的。” 挂断电话后,手机又响了一声,黄茂康发来一个地址,并告知了黄栌将要拜访的人的名字—— 孟宴礼。 她回了个小胖手比“ok”的表情包。 黄栌见过黄茂康很多很多朋友,他们坐在厅的茶桌旁,同爸爸一起喝茶抽烟。 更多时候,他们谈生意,谈股票,谈市场。 黄茂康结交下来的生意人几乎都比他大一些,黄栌见到那些人都是叫伯伯的,心里也就直接把“孟宴礼”这个人,划分为伯伯辈分。 但愿这位“孟伯伯”,不要像爸爸其他朋友那样八卦,拉着她问东问西。 她脑海里甚至有了画面: 一位年过五旬的老伯,头发本该有了斑驳白意,却又倔强地用染发剂染成黑色。 老伯满脸笑容地接过她送去的茶叶礼盒,然后和蔼地询问,“哦,你叫黄栌啊”“多大啦”“在哪所大学学习啊”“有没有交男朋友啊”“你爸爸最近都在忙什么啊” 反正那些去她家里串门的伯伯们,经常是这样问的。 倒也不是多走心的关怀,碍于她爸的面子而已。 只不过黄栌觉得,这些浮于表面的询问,有些时候听起来,好过爸爸对她的“放养政策”。 黄栌这次来青漓,明显是想要出来散散心的。 可当她在饭桌上和黄茂康提起准备出门过暑假时,黄茂康和平常一样,什么都没问,只说可以。 那个瞬间,说不失望是假的。 如果家里有个妈妈这样家庭角色在就好了,没准儿会温柔地问上一句,“我们黄栌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黄茂康可没那么细腻,他只在那些商务电话的空隙间,用掐灭一支烟的短暂时长,推荐黄栌说:“你可以去青漓住一段时间,我有朋友在那边,据说空气和景色都不错。” 黄栌在网上查过青漓,照片里的青漓小城很美—— 雾从海上来,山与海尽数隐在雾气中,高耸楼台只留虚影。 这里不是一座热门的旅行城市,倒是有不少网友说青漓适合养老。 黄栌没有直接去爸爸发过来的地址,先去了自己在网上定好的日租公寓,办理入住,把行李简单收放好。 她住一间海景小房间,露天阳台的桌面上,摆着一盆淡紫色的三色堇。 从阳台望出去,海鸟展翅于波光粼粼的海面之上,浪花拍打礁石。远处山上也许隐藏了一座寺庙,空灵的钟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一切都像梦境。 这是和帝都市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没有早晚高峰拥堵的立交桥,没有cbd灯火绵延到午夜甚至凌晨的办公楼,更没有挤塞着上班族和学生呼啸而过的地铁。 青漓小城确实是个可以静心的好地方。 原本黄栌穿了一条宽松的破洞牛仔裤,想了想,还是决定把牛仔裤换下来。 她找了一条中规中矩的印花连衣裙穿上,把散着的头发编起来,戴上白色渔夫帽。 潜意识里,黄栌认为,会在青漓常住的、爸爸的“老朋友”,一定不是什么年轻人,她要收拾得符合老一辈人审美。 把换下来的破洞牛仔裤收好,黄栌才拿着两盒茶叶,准备去拜访那位叫做孟宴礼的伯伯。 孟宴礼的住址距离黄栌的日租公寓不远,她用导航看了一下,沿着海边沙滩步行,十几分钟的路程。 青漓不像帝都那么闷热,夏风也是清凉的,黄栌准备散步过去,一路上想起不少烦心事。 手机导航提示黄栌目的地即将到达时,黄栌才从乱七八糟的思绪中回神。 沙滩另一侧,几栋奶白色的漂亮建筑矗立眼前。 那就是孟晏礼所住的别墅区。 这趟出门,黄栌是怀揣不少心事的,其实状态十分不好。 她站定在沙滩上,深深吸气,甩了甩头,让自己打起精神。 既然代表爸爸,一定要落落大方、礼貌周到。 孟宴礼家住一栋法式别墅,二楼的露台上一大丛茂密的花枝倾泻下来,垂满不知名的大朵白色花卉。 庭院的门敞开着,满院花开灿烂,墙边有一棵无花果树。 除去被精心照料过的植物,无花果树下放着两个红色的塑料小桶,以及一个绿色塑料喷壶。塑料被阳光晒得褪色,看着挺有年代感。 类似的物品黄栌见过,她奶奶过世前,也在阳台上养了不少花,用的几乎是同款喷壶和小桶。 年轻人应该没时间在青漓这种慢节奏的小城里养花弄草吧?还得忙着去做社畜赚钱的。也许,那个叫孟宴礼的人不止年过五旬 难道他是一位已经七八十岁了的老者吗? 那或许,该叫他孟爷爷? 不是没有可能的。 黄茂康在生意上有些对年轻人的偏见,认为他们浮躁且空想主义,意志力薄弱又眼高手低。 他结交的生意人中,确实不乏老者。 黄栌脑子里关于孟宴礼的画面,已经变成白发苍苍的老头子,拿着塑料喷壶,面色和蔼动作迟缓地在庭院里漫步着浇花的场景 正想着,别墅门开了。 里面走出来一个50多岁的女人,女人面相和善,手里端着一盆绿植,看样子是想要拿到院子里晒一晒太阳。 女人像是没料到庭院外会有人,从面部表情分析,似是吃了一大惊。 随后的3秒钟内,表情又从吃惊变得热情。她放下绿植,快步走到庭院门口,问:“小姑娘,你找人吗?” 黄栌落落大方,估摸着要拜访的人的年纪,出口都是敬语:“您好,请问一下,这里有住着一位,叫做孟宴礼的老先生” “吗”字还没出口,黄栌观察到面前的女人表情又变了,铺开一脸“这就对了”“就该找他”“终于啊终于”的欣慰。 女人不等黄栌把话说完,扭头冲回别墅门口,拉开门对着屋里大喊:“宴礼!宴礼啊!外面有个可爱的小姑娘找你!” 下午三点的阳光明媚铺满庭院,门边多了一道身影。 这次走出来的是一个年轻男人,宽肩长腿,穿白色衬衫,手臂上戴着搭配衬衫的细款皮质袖箍。 很少见到国内有人戴这个,有种英伦绅士的派头。 男人长得很好看,五官周正,眉眼深沉,眉心一道浅浅的纹路彰显了他平时有皱眉的习惯。 也是那道浅纹,给他那张神情寡淡的脸上平添一种故事感。 仿佛他只身夜行太久太久,但遥夜沉沉,总也走不到天明。 他走到庭院门边,在温馥的花香中垂眼,对黄栌说:“你好。” 。 第2章 夜色 他说他是谁?孟宴礼吗? 黄栌懵了。 这个年轻的、并且长得十分好看的男人,是孟宴礼? 不是在青漓小城里安心种花养老的七八十岁老人? 也不是年过五旬会熟稔拉着黄栌问长问短的八卦伯伯? 这不是,孟宴礼看上去也太年轻了吧? 只比她大几岁的样子。如果他是走在学校里,说是她的学长也会有人信的啊。 爸爸居然会有这么年轻的“老朋友”?! 黄栌废了挺大的劲儿,才勉强从眼下的“意外状况”中回神。 她挤出一个微笑:“你好,我叫黄栌,是黄茂康的女儿。” 顿了顿,黄栌还是没忍住,多问了一句:“那个请问,你真的是孟宴礼吗?本人?” 孟宴礼当着她的面,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拨号,给黄茂康打了个电话。 他在电话里对黄茂康送来的茶表示过谢意,两个男人寒暄了几句,随后,孟宴礼把手机开了公放,递到黄栌面前。 黄茂康正在电话里“哈哈哈”地笑着:“宴礼啊,你真该回帝都来住上几天,我们聚一聚,真的是好久不见你了。你知道,我是没时间走得开的,哎我那两盒茶叶啊你可记得喝,是我上个月刚从拍卖会上抢来的好东西,给你也尝尝” “又让你破费了。” “破费什么破费,喝点茶破费什么?等你回帝都,开瓶好酒我们喝。” 爸爸语气里居然洋溢着一种真正的、非商业性质的快乐,他是真的很高兴和孟宴礼通话 可黄栌以前从未听爸爸提起过孟宴礼这个人。 挂断电话,孟宴礼垂下头。 或许是下午三点钟的阳光太过晃眼,他那双眼睛微微眯着,同黄栌对视,眸光含笑:“还怀疑么?” 黄栌盯着他,摇头,再摇头,然后又摇头。 她感觉到自己脸颊发烫,烤在她背上的阳光忽然就灼人起来。 直到孟宴礼收回视线,黄栌才悄悄地深吸了一口气,镇定下来,解释起自己不相信他是孟宴礼的原因。 她是个诚实的女孩子,挠了挠耳朵,把自己像迷路的葫芦娃似的上门找爷爷的事儿也给说了:“其实,我以为你七八十岁了。” 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 “哦,难怪你刚刚和我说,要找孟宴礼老先生呢!”这位跟在孟宴礼身后的中年女人被称作“杨姨”,应该是孟宴礼家里的阿姨。 杨姨比孟宴礼热情太多,看到黄栌像见到多年未见的亲戚,拉着黄栌的手臂聊了半天,非要请黄栌进屋里喝杯茶。 黄栌只是代表爸爸来送送东西,不好意思去打搅人家。 她说了几句婉拒的话,落落大方地笑着同孟宴礼和杨姨告别,离开别墅区。 转个弯,感觉到自己离开他们的视线范围。 黄栌抬起两只手覆在自己脸颊上,开始回忆自己到底有没有说错什么话,有没有哪句唐突。 替爸爸说的那些漂亮话里,应该是没什么错的。 只有一点让黄栌耿耿于怀,她刚才和孟宴礼对视时,一定是脸红了! 她,黄栌,一个6岁开始画画,学了14年美术的艺术生。 一个经常临摹文艺复兴时期裸身油画;素描过真实的异性裸模;帮雕塑系同学用黏土捏过男性雕塑某蛋咳!那什么部位,仍然不动声色且心怀虔诚的艺术生。 她居然对穿着衣服的男人脸红了? 黄栌一路纠结着走到海边,没留意不远处有几只海鸟站在礁石上啄着什么,侵入海鸟们的安全距离,白鸥被惊扰,翅膀,噗啦噗啦飞走了。 闻声抬眸时,黄栌只看见浅礁缝隙里,一只慌张的棕色小螃蟹,横着跑走,一溜烟钻进海水里。 其实黄栌并不是一个容易脸红的姑娘。 她今年20岁,上一次脸红,还是中考结束的暑假,去佛罗伦萨旅行时。 那座被诗人徐志摩翻译为“翡冷翠”的城市,街道上都弥漫着一种慵懒浪漫的气息。 黄栌在佛罗伦萨国立美术学院里,亲眼看见米开朗基罗·博纳罗蒂的大卫雕塑。 她当时仰起头,对着那座高大的、健美的男性胴体烧红了脸。 可是,那时候脸红很正常吧? 她对着孟宴礼脸红什么呢? 他又不是没穿衣服! 肚子饿打败了内心里的小纠结,黄栌在青漓的第一顿晚饭,是在一家夫妻小饭馆里解决的。 她挑了靠窗的位置,点好了菜。 几样蒸海鲜里黄栌最喜欢基围虾,扯掉虾头,剥开虾壳,把鲜嫩的虾肉直接放进嘴里,太享受了! 店主人很好,可能是看她一个人,还送了黄栌一瓶冰镇过的玻璃瓶汽水。 插上吸管,她举着剥过虾的小脏手,凑过去喝了一大口,甜甜地和人家说“谢谢”。 渔夫帽被她摘下来放在桌子上,手机放在渔夫帽上面,隔着柔软的布料,震动时几乎没什么声音,但黄栌还是留意到亮起来的屏幕。 她用纸巾擦手,拿起手机。 画室群里一条接一条的信息蹦出来,黄栌目光落在“画展”两个字上,默默咽下汽水,眼前冒着热气的蒸汽海鲜和窗外涛涛浪声都消失了。 她好像回到了帝都,也回到了来青漓前的迷茫状态。 黄栌关掉群消息提示,不再看了,反正也不过就是同学们在给仲皓凯道喜。 放下手机没多久,有人打了电话来。 来电显示上,“仲皓凯”三个字明晃晃出现在屏幕上。 黄栌和仲皓凯不是同班,但在同一个画室,也算互相嫌弃的那种损友。 最开始黄栌和他不怎么熟,但这人在画室里总喜欢坐她身边的位置,经常蹭她的绘画工具用。 别的也就算了,仲皓凯总用她昂贵的樱花橡皮! 绘画需要,经常会把整块的橡皮切成小块擦高光什么的,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小块樱花橡皮就会丢掉、找不到 所有画室都传说地板会吃樱花橡皮,但黄栌觉得,地板吃的再多,都没有仲皓凯那个王八蛋拿走她的多! 而且黄栌有点嫉妒仲皓凯。 她是那种整天泡在画室里,对画画比任何事都认真的美术生,哪怕出门,也一定是为了写生。 仲皓凯不一样,他整天来得最晚、走得最早,有时候干脆不见人影。 但这次学校组织的对外画展,黄栌只有一幅画堪堪入展,老师却展出了仲皓凯三幅作品。 自己的作品在画展里几乎无人问津,可她听说,仲皓凯的作品被十几位参展顾询价过。 对方报出的价格都很高,仲皓凯成为了画展最大的赢家。 黄栌不怎么情愿地接起电话:“你好。” “你好什么你好,黄栌,你又不是没存我手机号。” 仲皓凯在电话里笑着,语气里全是春风得意,“哎我说,全画室的同学都在群里跟我道喜呢,你们班还有几个女生要请我吃饭,就你一声不吱。怎么着,不打算真诚地为你的好朋友道一声恭喜吗?该不会是嫉妒我吧?” 黄栌不承认:“谁嫉妒你,我出门旅行了,没空看手机。” “旅行?不是,黄栌你过得挺潇洒啊?这才暑假第二天,你已经去旅行了?行行行,有钱的确是可以为所欲为。” 黄栌懒得理他,生硬地说了声“恭喜”。 听见仲皓凯贱贱地在电话里拖着长音说“三克油”的时候,她直接把电话挂了。 艺术这个东西,可能真的需要天赋。 画展备稿期时,她几乎天天失眠,比平时花更多的时间泡在画室里,经常整夜不回寝室。 仲皓凯是截稿期最后一天才交画的,他那天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和黑眼圈,一屁股坐在黄栌身边,打了个哈欠和她说:“老子差点忘了截稿时间,熬了两个夜才画完。还有一幅是大一画的,拿去糊弄糊弄得了。” 她问仲皓凯,难道不用构思吗? 他说,构思个屁。 黄栌想起高中时,她在画室学画,是老师最喜欢的学生。 老师经常拿着她的素描作业和其他准备艺考的同学说,“你们要是都像黄栌这么认真努力我就放心了”。 黄栌那时考上心仪的美术学院,心里涨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想要大学的老师夸奖她的画,想要让在国外发展的妈妈对自己刮目相看,想要成为国内崭露头角的新生画家 她甚至天真地以为,自己会像她最崇拜的那位画家一样,在20岁时享誉国际。 现在黄栌20岁了。 那些年轻时的抱负,一样都没有实现。 大学里人才济济,她不过是那些人中,最普通的一个。 如何接受自己将成为一个“会画画的普通人”? 仅仅只能是“会画画的普通人”了吗? 这次画展的事情对黄栌打击挺大的,不然她也不会跑来青漓。 被仲皓凯这么一搅合,基围虾也没那么香了。 饭后,回日租公寓的路上,黄栌又遇见孟宴礼。 当时她正走在一片树丛的阴影中,无意间看向路对面的别墅区,好巧不巧,复古路灯照亮的那片,正是孟宴礼家庭院门前的夜色。 月光皎洁,远处山上有钟声传来,夜虫隐匿在植物里轻声吟唱。 有两个人,站在路灯下。 那个很高的男人,是孟宴礼。 他对面有一个穿着吊带短裙的女人。 女人一双腿又直又长,就在黄栌看向他们的那么3、4秒里,女人突然笑盈盈上前,看样子是想要抱一抱孟宴礼。 深夜哎,有美女投怀送抱,好暧昧哦! 黄栌离着好几米的距离,自己先替孟宴礼乱了呼吸。 但孟宴礼本人表现得极为淡定,他不紧不慢地退开些,抬起手臂挡了一下,把所有暧昧都挡在半米之外。 随后,黄栌听见他语调平静地开口:“分别拥抱就算了,慢走。” 啊,这么冷淡的吗? 黄栌挠了挠耳朵。 黄栌和孟宴礼不熟,还以为自己目睹了一场分手现场,挺怕孟宴礼看见她会尴尬的。 她在对面的人察觉到自己的存在之前,贴心地挪动着小碎步躲进树影深处,像藏在礁石缝隙里那只小螃蟹似的,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 第3章 语音 黄栌回到日租公寓,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那是一栋6层小楼,零星亮着几个窗口。 一楼大厅的前台里,原本百无聊赖坐在桌边叼着笔的女孩,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笑着和黄栌打招呼:“嗨,小姐姐,你回来啦?怎么样,我们青漓的海边很美对吧?” “嗯,真是很美。”黄栌也笑着回答她。 女孩年纪不大,还在上高中。 下午时,帮黄栌办理入住的老板娘是女孩的妈妈。黄栌当时听见老板娘数落女孩,说她这个学期成绩又倒退了,让她暑假也不许贪玩,多查缺补漏。 显然这些话没能影响女孩的心情,她用前台电脑放着流行男团的音乐,趴在前台桌子上和黄栌搭话:“小姐姐,你是摄影师吗?” 黄栌愣了一下:“不是的。” “哦,我还以为你也是摄影师呢。” 女孩笑了笑,“我们这儿总是起雾,飞机动不动就停飞,交通也不太便利,来旅行的几乎没什么人。但摄影师们常来,住上一段时间,拍拍风景什么的。你楼上住着的就是摄影师。我看你一个人,还以为也是来拍照的。那你是模特吗?” “我完全不懂摄影,也不是模特,只是来散散心。” 女孩眼珠转了转,一副很懂的样子,拖长了声音:“哦~!我懂!感情不顺利是吧?” 顿了顿,女孩笑眯眯地和黄栌说:“小姐姐,我和你说,好男人多的是。我们青漓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儿的男的满地跑!别看我们这儿是个小城,帅哥也挺多。” 女孩谈起这些,比黄栌还懂。 一串话说下来,把黄栌都给说愣了。 女孩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前些天,我还在海边见过一个帅叔叔呢。穿灰色衬衫,腋下夹了个牛皮纸袋子,别提多帅了!当时看完,我都膨胀了,我觉得我不是在青漓,我是在大溪地马尔代夫黄金海岸!他那么走过去—— 女孩手舞足蹈地瞎乱一通比划,“——把我们这儿的风景都给整得高大上了!” 黄栌安静听着,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这女孩说的帅叔叔,该不会是孟宴礼吧? 这时候有人从楼上下来,女孩听见脚步声,在黄栌没反应过来之前,迅速关了电脑里的歌,然后低头去看桌上摊开的一本习题册。 走下来的是老板娘,等老板娘忙着其他事又快步走开,女孩才抬头,继续说:“小姐姐,你长得这么好看!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千万别因为渣男气馁!” 女孩不仅仅是嘴上支持黄栌,还从抽屉里翻了一张纸塞给她:“不要为打翻的牛奶哭泣,加油!不过,别告诉我妈是我给你的。” 那是一张酒吧的宣传页,巨大的芭比粉色字体写着: 粉红桃子酒吧,遇见你的真爱 这真的是酒吧么? 不是什么相亲广场吧? 黄栌没说自己不是失恋,甚至连恋爱都没谈过。 她不好意思推辞女孩的好意,接过那张配色极为辣眼睛的宣传单,认真叠好,笑着和女孩道谢。 黄栌不属于又骨感又时髦的女孩子,她是甜妹那种长相,皮肤白净,一双杏眼又大又明亮。 之前因为拜访孟宴礼的事,她穿得很乖,碎花连衣裙,两个短短的麻花辫垂着,还带了一顶渔夫帽。 站在前台安安静静地对老板娘家的女孩笑时,那女孩都愣了愣。 黄栌上楼后,女孩嘀咕:“暴殄天物啊,这么好看的小姐姐居然也会失恋” 虽然拿了“粉红桃子”酒吧的传单,后面两天,黄栌却没怎么出门。 可能是帝都市的盛夏闷热,突然来到青漓这么凉爽的海边有些不适应,她感冒了。不停地打喷嚏,头晕目眩的,可能还有点低烧。 幸好黄栌随身带了小药盒,里面有各种应对突发状况的药片,窝在日租公寓养病的当天,黄栌收到黄茂康的。 爸爸什么都没说,只推给她一个名片。 不用猜就知道是谁,对方的名,直接就叫“孟宴礼”。 头像是一片深黯的灰色。 黄栌软趴趴地窝在床上,盯着名片看了半天。 她不好意思添加孟宴礼为好友。也说不上是因为第一次见面时脸红过,觉得不好意思;还是认为人家刚经历过分手,不该给人家添麻烦,才不好意思。 退烧药让人昏昏沉沉,总是犯困。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黄栌握着手机迷迷糊糊睡着了。 被震动声吵醒时,仍是下午。 黄栌看了眼手机,是仲皓凯打来的电话,没等她接起,自动挂断了。 房间里有wifi,黄栌想给仲皓凯回个语音电话,但她点开,先看见了一条添加信息,是孟宴礼。 黄栌呼吸一顿,咳嗽半天才同意了申请。 然后,黄栌先给黄茂康打了个电话。 孟宴礼是爸爸的朋友,他添加自己这件事肯定是爸爸促成的,不然孟宴礼不会有她的,得告知爸爸。 黄栌不知道他们是哪种关系的朋友,万一有生意往来,这种“添加了朋友的女儿联系方式,因为朋友的女儿在外地,需要帮忙照顾一下”的事情,就算是人情,得让爸爸心里有数。 电话接通,黄茂康那边环境非常吵,轰隆隆的,说不上是什么声音:“喂?我这边下工厂视察呢,能听清吗?” “能听清。” 黄栌嗓子发炎,说话牵扯得生疼,也还是尽量提高声音让爸爸听见,“爸爸,孟” 其实爸爸的朋友,她是应该称呼为叔叔的。 但孟宴礼看上去实在不算年长,总觉得叫孟叔叔好别扭。 黄栌卡壳一瞬,干脆直呼大名:“孟宴礼加我了,是爸爸麻烦人家的吧?我这边用不用请他吃个饭什么的?” “不用,加了就行。黄栌啊爸爸这边忙,先挂了。” 也许是黄茂康那边太过于嘈杂,黄栌鼻子不舒服,说话瓮声瓮气,嗓子也有点哑,这些他根本就没听出来。 挂断电话后,黄栌闷闷地撑着床坐起来,拿矿泉水想拧开喝几口。手上没什么力气,垫着袖子拧了好几次才把水拧开。 生病时还是会有小怨念的。 黄栌想,爸爸真是的,就不能多关心她一点么! 正气儿不顺呢,仲皓凯像个催命鬼似的,又打了个电话过来。 “你好!” “你好个头啊你好,怎么每次都跟我你好你好的?哎黄栌,我刚刚给你打电话你怎么没接啊?干什么呢?” “在睡觉,刚想接你就挂了。” 仲皓凯那边停了2秒没说话:“大下午的,睡什么觉啊,和谁睡觉?” “你是不是有病?” 黄栌说得急,嗓子疼,把手机拿远咳了几声才说,“你又打电话干什么?” 他俩平时没这么频繁联系过,画室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通电话一般都是有什么需要代买的东西,或者老师又通知了什么。 黄栌酸溜溜地想: 可能是因为画展成功吧,仲皓凯现在春风得意,可能就反常了点。 真是她都没机会体会到的春风得意呢。 “没事儿,就问问你干什么呢。” 仲皓凯问,“青漓好玩吗?怎么没见你发发朋友圈什么的,人家别的小姑娘喝奶茶都得晒个九宫格呢。” 黄栌咳过之后嗓子反而哑了,从床头拿了纸抽,抽出两张纸,边擦鼻涕边说:“景色确实是好看,等我再出去,拍几张海边给你看。” “那行,等你发给我啊。” “嗯,好的。” “哎黄栌,你很冷淡啊,又不是跟我借半块橡皮的时候了?” “你怎么好意思说出来的?你的所有半块橡皮,咳咳咳,都是我的!仲皓凯你有事儿没事?没事我挂了,睡觉呢!” 仲皓凯在电话里哈哈大笑,这人太欠,好像被凶了几句还挺高兴似的:“行了不闹你了,听你这声音,还感冒了?接茬睡吧,醒了多喝热水,我挂了。” 黄栌其实不是想睡觉,她就是有点情绪低落,又不愿意和朋友说。 她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格,要是有什么阳光积极的、值得高兴的事儿,她可能早说了。 上学期女寝半夜报警说走廊有尸体,其实是有人梦游给拖把穿了条红裙子这事儿,她都在画室里和仲皓凯讲过。 但那些对自己天赋上的忧虑,以及对家庭关系的失落,她不想说。 以前在画室里同学们谈论过黄栌的爸爸,起因是黄栌手机收到转账信息,爸爸给她打了5万块生活费。仲皓凯正好瞄见,嗷了一嗓子。 画室同学都听见了,顿时口径一致,羡慕黄栌有黄茂康这样的爸爸: “黄栌,你是不是上辈子拯救过银河系啊,你爸可太好了。” “又有钱又开明,还不啰嗦。你这种生活爽爆了好么?” “给你看我和我妈的聊天记录,一天给我发好几次视频,提醒我吃早餐提醒我穿秋裤,发一堆养生链接,动不动就想过来看看我。” “我妈连我换什么头像都管,说用黑猫不吉利,让我用荷花。” 可能没人会懂她的烦恼吧,说出来会让人觉得不知好歹。 挂断仲皓凯的电话,黄栌发现手机里有一条语音信息。 通话时没注意,现在刚看见,是孟宴礼发过来的。 可能还在发烧,总觉得有点冷,黄栌窝进被子里,犹豫几秒,点开语音,把手机贴在耳边。 孟宴礼的声音算不上多温柔,只能说家教使然,让他语气里含带一种彬彬有礼,听着怪安心的。 他说:“你好,黄栌,我是孟宴礼。听你爸爸说,你是第一次来青漓。如果租车出行,一定要小心,可以下一个当地的天气app,这地方经常起雾又多山路,容易有危险。晴天如果长时间在海边,早晨九点前,下午三点后,不易晒伤。” 说完这段话,有那么几秒没有声音,黄栌以为听完了,把手机从耳朵上拿下来。 她的手机是上学期刚换的,为参加画展的事情忙了三个多月,一直都没认真调试过细节,从耳边拿开,立刻就变成了公放模式。 没想到孟宴礼那条语音并没说完,手机突然出声吓了黄栌一跳,手机掉在被子上,黄栌听见孟晏礼的声音:“另外,青漓和帝都市温差比较大。初来不要贪凉,当心感冒。” 黄栌愣了愣,鼻子一酸,突然就挺想哭的。 她被爸爸这位朋友给深深感动到了,明明自己都刚失恋,还记得给别人送温暖,孟宴礼人也太好了吧! 黄栌觉得现在让她叫孟叔叔,她一点也不别扭了。 孟宴礼他担得起“叔叔”这两个字的! 被感动得满眼泪花的黄栌,一字一句、认认真真给孟宴礼回了一条: 孟叔叔,谢谢你。你真是个大好人。 。 第4章 心系 孟宴礼给黄栌发语音信息那会儿,是按着录音键边往楼上走边说的,说完一松手,语音发送。 正好在楼梯拐角处遇见了杨姨,他便偏头问:“杨姨,第一次来青漓的人,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杨姨想了想:“青漓这地方就是山路多又时常有雾,只是在附近走走的话,应该还好,开车可就要小心天气了。” 孟宴礼点头。 这个他也考虑到了,刚刚在语音里同黄栌说过。 “你是在给那个叫黄栌的小姑娘发信息吗?” “嗯,叮嘱一下。”孟宴礼这样说。 “应该的应该的,女孩子出门,还是要多小心些的。如果是我家的孩子啊,我还真不放心她一个人出这么远的门,和同学们一起倒是可以,毕竟才20岁” 杨姨说到这儿,突然闭嘴了,她敏感地察觉到“20岁”这个字眼出口时,孟宴礼像被一根无形的刺扎了一下,那是他的心病。 看着孟宴礼垂下的眼睑,杨姨心疼地换了个话题:“那个宴礼啊,你说,我们要不要请黄栌过来吃个便饭?她在这边也没什么人照顾,偶尔过来吃顿饭也不错吧?” 孟宴礼摇头:“不用。” 说完,他走进书房。 杨姨没再说话。 一般孟宴礼进书房,就是不希望别人打扰。 她轻轻叹了一声,下楼去照看院子里的那些花草去了。 孟宴礼不请黄栌来家里吃饭,是觉得人家女孩子不方便。 如果黄栌是和黄茂康一起来青漓,孟宴礼自当做东,请接风。但黄栌一个女孩子,和他只是匆匆一面,要是突然被邀来家里吃饭,估计又不好意思推辞,来了不得不尬聊。 如坐针毡的,没必要。 手机里有几通未接来电,孟宴礼戴上无线耳机,坐在椅子里回拨了电话。 下午阳光不错,透过窗子落在书桌上,照片里一家四口笑容欢乐的照片,令孟宴礼稍微走了个神。 会议电话一般时常都比较久。 主要是他这个人,手机常年静音。所有人都知道,急事他是不处理的,找他也没用。 他能不能接到电话,发出去的信息几天会回,那都是随缘的事儿。 时间长了,下面的人也摸出门道,干脆把一堆事情堆在一起。联系到孟宴礼一次,就迅猛输出,直接把后面1、2个月能想到的问题都说了。 通话中途,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亮了一下,有新消息进来。 孟宴礼懒懒靠在椅子里,转着一支笔,没急着去看。 挂断电话后,孟宴礼把无线耳机摘了丢在桌面上,翻开一本记事本,写了几笔,把怕自己遗忘的内容记下来。 随后,他按亮手机,点开新消息。 忙了半天,孟宴礼几乎把给黄栌发过语音的事情忘了。 冷不丁看见“小黄栌”三个字,他还怔了一下,点开看,黄栌给他回了一条文字: 孟叔叔,谢谢你。你真是个大好人。 他看见信息时,也许笑了一声,也许没有。 这只是他生活里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很快被孟宴礼忘在脑后。 等他再想起黄栌这个人,已经是一周之后。 那天天气不太好,头天夜里下了一阵暴雨,杨姨种的很多花都被雨给砸趴下了,满地花瓣,折断了好几支开得正旺的白色月季。 孟宴礼起床时,杨姨正站在庭院里心疼地嘟囔着什么,老阿姨一辈子不会骂人,翻来覆去只怨念地重复着几句话,“真是的”“怎么偏赶夜里下”“可怜了我的花” 孟宴礼知道,杨姨这满院的花打理下来其实也辛苦。 他披了件外套,下楼安慰杨姨:“断了的花插花瓶里,还能再开几天。” “不知道还会不会再下雨。” 杨姨担忧地望着阴沉的天色,“也许我应该支几个小棚子遮一下的。” 杨姨有风湿,阴雨天会骨头痛。 孟宴礼也怕她忙了半天白挨累,拿出手机,打算查一下天气预报,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黄茂康打来电话,恰巧被孟宴礼接到。 电话接通,黄茂康飞快地说:“宴礼,你这几天有没有看到黄栌?” “没有。”被这样一问,孟晏礼直觉事情不简单。 黄茂康的声音里难得显露焦急:“那黄栌有没有和你说过她住哪了?我昨晚傍晚给她打电话她没接,今早也没回电话。刚才我又打了一个,关机,你说她能不能是出什么事情了?” 黄茂康这个爸爸,对女儿太过“放手”。 黄栌来孟宴礼家送茶的隔天,也就是孟宴礼添加黄栌的那天,他和黄茂康通过一次电话。 孟宴礼并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但他那天在电话里委婉提醒过黄茂康,一个女孩子,在暑假第二天千里迢迢跑到小城镇来,不安全。 他的本意是,黄栌一定在心情上有什么波动,才会独自跑来这么远。 但黄茂康是个粗心的父亲,他完全会错了意,语气里还带着骄傲,笑哈哈地和孟宴礼说:“放心吧宴礼,黄栌这孩子,从小就独立的。小学时就会用洗衣机自己洗好校服,睡前知道检查水电煤气,还知道给防盗门添加内锁。她安全意识挺高,危险的地方她是不会去的。” 后来黄茂康要忙,说是去厂子里视察,他们结束了通话。 挂之前,孟宴礼忍不住多说一句:“或者,你让黄栌加我一个联系方式,有事可以找我。” 在那之后,黄茂康把黄栌的名片,推给了孟宴礼。 但那已经是一周前的事情了,这些天里,孟宴礼和黄栌并没联系过。 “我去找找。”挂断电话,孟宴礼敛起眉心。 最后一次见到黄栌,是她来青漓当天的晚上。 当时他在外面和别人说话,看见她像个小贼似的迈着碎步藏在树荫下,悄咪咪地走开了。 青漓小城没什么像样的宾馆酒店,有那么零星两家也是在镇中心,离这里挺远的。 孟宴礼回忆着,那天晚上看见她时她也是步行的,估计住的不会太远。 黄栌那天去的方向 那附近的确有一家日租公寓,也许黄栌会住在那里! 孟宴礼拿了车钥匙:“杨姨,麻烦您陪我出去一趟。” 黄栌到底是女孩子,万一有什么,他怕他不方便帮忙,还是有个女性长辈在场更方便些。 路上孟宴礼眉心就没松开过。 他想起几年前刚满20岁的孟政一,拿了他的摩托车钥匙,笑嘻嘻地举着三根手指跟他发誓:“哥,我开你摩托出去一趟行不?我保证,10点之前回来!” 结果呢? 这些20岁的小兔崽子! 孟宴礼车开得飞快,最后一脚猛刹,轮胎与地面摩擦出一声刺耳的“刺啦——”,车子顿停在日租公寓门外。 和老板娘询问过,确定黄栌是住在这家公寓之后,杨姨稍稍松了口气:“谢天谢地。” 可能因为孟晏礼皱眉时目光过于犀利,老板娘紧张得说话都结巴了:“那、那什么,住楼上502的人这几天确实没怎么出门,好像、好像是生病了,是吧小米?” 被唤作小米的女孩从摊开的《五三》里抬起头:“502的小姐姐吗,她好几天没出门啦,好像是失恋了哦。” 小米这话说完,被老板娘打了一下后脑勺:“你懂什么!” “麻烦您用前台电话联系一下,问问她方不方便下楼一趟。”孟晏礼突然说。 老板娘看上去有些狐疑,也许是想要问一问孟宴礼是黄栌的什么人。 但她毕竟是做生意的,此刻更在意楼上的人有没有安全问题,人确实有2、3天没出门了。 老板娘拨通座机,对面响了很多声,无人接听。 又拨一次,仍然无人接听。 杨姨急了,问了一长串问题:“确定她没出门吗?真的在房间吗?怎么在房间里不接电话呢?会不会是出去了你们不知道?” 老板娘支吾了一下,说不出个所以然,显然也有些惊慌。 孟宴礼摸出身份证拍在前台,证明自己不是坏人:“请拿一下房间备用钥匙,我需要知道住在里面的女孩,有没有安全问题。” 老板娘马上翻了备用钥匙,领着孟宴礼和杨姨,小跑着上楼去了。小米也丢下作业,跟着跑了上去。 站在502门前,老板娘敲了几声门,无人回应,只好用备用钥匙把门打开—— 黄栌住着的是一个单人小套间,有一个比较狭窄的连着露天阳台的厅,关着门的那间是卧室。 他们进到厅,孟宴礼快速环视四周。 厅里收拾得比较整齐,垃圾分好类放在门边的垃圾袋里,厅桌上放了一个从海边捡回来的淡粉色小海螺。 他走到卧室门口,敲了几声,仍然没人回应。 门没锁,孟宴礼推了一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卡住了,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黄栌确实很有安全意识,她在门里面卡了门阻报警器。 声音非常响亮,走廊里有人从自己房间探出头往这边看,喊着问老板娘:“哎,老板,怎么回事儿啊?” 想自杀的人,不会在门口放上报警器的。 一直到听到报警器的声音,孟宴礼心里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门被挡得死死的,只推得开一小条细细的缝隙。 值得庆幸的是,在急促的警报声中,卧室里终于有了些动静。一个身影出现在被推开的那一点门缝里,随后,门阻被抽走了。 卧室门打开,黄栌出现在大家眼前。 她扶着门,看上去很虚弱,脸颊上呈现出病态的红晕,唇色发白,头发散乱着。 黄栌是被报警器的声音吵醒的,她惊讶地看着出现在她卧室门前的几个人,杨姨扑过来拉住她的手,欢喜地叫着:“太好了,还以为你出什么事情了!真是吓死我们了!黄栌啊,你爸爸说昨晚给你打电话你没接,今早又关机,我们担心你,所以过来看看。” 她确实睡了太久了,昨天下午一直发烧,吃过退烧药时好像是下午4、5点钟,直接睡着了。 这一睡,就睡到现在。手机看剧时只剩下4%的电量,估计是自动关机的。 黄栌晕乎乎的,思维也有些迟钝。 但害大家担心她还是很羞愧,想给大家鞠躬说一声抱歉,才弯下腰,眼前一黑。 孟宴礼在黄栌晕倒时快速上前,接住了她。 老板娘和闻声来看热闹的另一位人在厅里,杨姨和小米也在。 大家都被黄栌的突然的晕倒吓了一跳,只有孟宴礼沉稳地扶着黄栌,用手背探了探她前额。 孟晏礼从裤兜里摸出手机丢给杨姨,语速很快,吐字却很清晰:“给季医生打电话让他去家里等我。然后在我的通讯录里找到黄茂康,拨通,公放,我和他说一下情况。” 老板娘还在惊慌,生怕有人在她这里出了什么问题让她生意难做。 她很想说些什么,对上孟宴礼的目光,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孟宴礼也在看老板娘,略一思索,他掏出钱夹:“我的身份证,就留在你们这里。需要的话,你可以对我进行拍照,我住观海路海景别墅a区003号,有问题可以去那里找到我。这房间不退,我先预付一个星期,押金你们也留着,等她病好一些,她会亲自过来取押金和我的身份证。” 最后,孟宴礼问:“我可以带她走了么?” 老板娘刚一点头,孟宴礼抱起黄栌,步伐稳健地快步向外面走去。 。 第5章 借住 黄栌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是她最熟悉的场景:木制画架横七竖八地堆在地板上,每个画架都不十分干净,沾染着各种颜色;颜料盒、调色板、水桶和画笔堆了一地;垃圾桶里塞满了一团一团染了颜料的卫生纸。 画室里平时都是那样杂乱的,只有应付老师检查时,他们才勉强把画具收拾好。 但老师一走,用不上半个钟头,东西又会摊开来摆得到处都是。 黄栌一直在画,耳边总有不同的声音重复着同一句话,“你没有天赋”“你没有天赋”“你没有天赋”“你没有天赋” 她很急,仿佛有什么催着她,让她停不下来。画笔一下一下落在画布上,画到最后,黄栌认出了画面上的图案,那是她参展后一直无人问津的那幅作品。 黄栌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薄汗。 睁开眼,她发现自己处身于全然陌生的环境—— 灰色为主调的卧室,墙体暗纹精致,陈设考究。不过分单调,也不繁复杂乱。搭配得极为舒适,是一眼看上去就会喜欢的风格。 毕竟有钱人很多,把昂贵的实木家具不分风格胡乱买回来堆在家里的,大有人在。比如她爸爸黄茂康,就是其中之一。 相比之下,眼前的装潢在审美上甩了黄茂康好几条街。 这里应该是孟宴礼家。 黄栌的行李箱不知道被谁收拾好,一起带了过来,正安静地立在墙边。连她从海边捡到的那个小海螺都没落下,和几盒感冒药一起,放在床头。 落地窗外浪花涌动的海面上,弥漫着一层薄雾,显得景色不真实,像玄幻剧里云雾缭绕的修仙神境。 刚退烧,头脑不算十分清晰,黄栌对着眼前场景懵了一会儿,才堪堪想起来,自己好像是输液过。 她举起右手,手背上果然贴着两条医用止血胶带,床边立着的衣帽架上挂着还没被收走的输液瓶和吊针。 隐约记得,有人用力握稳了她的手腕,安慰她说:“别怕,只是输液,很快就好了。” 也许是医生,也许是孟宴礼。 手机不在身边,屋子里也没有钟表,黄栌不知道时间,但觉得自己给人添了不少麻烦,不能再懒在床上,应该去道谢。 还好这间卧室带了独立卫浴,黄栌从行李箱里拿了一套衣服,简单收拾过自己,从房间出来。 她在二楼,出门时正好看见楼梯正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长近2米的油画。黄栌认识这幅油画,是近代很有名的一位国外画家画的。 油画整体也是灰色调,和孟宴礼这间房子风格十分契合。 这要是真品,得多少钱啊? 由于对自己所学专业的敏感,下楼时黄栌还在脑子里羡慕着,脑海里一堆“0”。 “咦,黄栌,你醒啦?” 坐在厅里的杨姨看见黄栌,起身,露出欣喜的神色。 杨姨很亲切地拉住黄栌,用手探了探黄栌的额头:“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好一点?好像是退烧了呢。” 黄栌鞠躬,真诚道谢:“杨姨谢谢您,我好多了,给您添麻烦了。” “哎呀,气什么。这儿只有我和宴礼,能多个人热闹热闹我可高兴了。” 杨姨拉着黄栌的手,“我猜你早晨一定没吃东西,午饭时想叫你起来吃饭,但医生说不用,等你睡醒了再吃东西也好。不敢给你吃油腻的,我给你煲了蔬菜粥,放了鸡丝。离晚饭还有一阵子呢,来,跟杨姨到厨房吃一点,垫垫肚子。” 黄栌的爸妈离婚早,黄茂康又是个以事业为重的男人,整天不在家,家里的阿姨只负责定期来打扫卫生。 她从小学起吃饭就是跟着校外看护班,很少有人这样悉心地照顾过她,让她觉得心里很温暖。 “杨姨,您知道我手机放在哪里吗?” 黄栌挠了挠耳垂,“我想先给爸爸打个电话。” “喏,那边。” 杨姨笑着冲厅茶几上努了努嘴,“已经充好电了。” 黄栌当时不知道,让杨姨备好鸡丝蔬菜粥的人,是孟宴礼;也不知道,给她手机充电的人,还是孟宴礼。 只是直觉感应到,杨姨灿烂的笑容里,应该除了为她的感冒好转这件事,还在为其他的什么事情而有些开心。 那时候黄栌对这栋别墅里的一切一无所知。 无从知晓这位从小照顾孟宴礼长大、把孟宴礼当成自己的孩子在照顾的阿姨心里,多么迫切地希望生活中能有一些改变,好让他能有希望从过去的阴霾中真正走出来。 虽然连杨姨自己,都无法真正走出来。 电话那边,黄茂康依然在忙,周遭嘈杂。 但也许是因为黄栌生了病,黄茂康从充满喧嚷的地方避到安静处,多和黄栌说了几句。 他问她生病有没有好一些,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黄栌再坚强,也到底是20岁的女孩子。 被爸爸这么关切地问了几句,她背过身去抹了抹眼泪。 挂断电话前,她说:“对不起爸爸,让您担心了,下次我会记得及时给手机充电的。” 站在厨房门口等黄栌的杨姨,听见她的话一阵心酸。 杨姨想,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黄栌始终想当面和孟宴礼说一声谢谢,但孟宴礼一直没露面,这房子太大了,黄栌连他在哪层都不知道。 爸爸在电话里说,让她就住在孟宴礼家,过些天如果爸爸忙完了,也会过来一趟。 令她感到不好意思的是,如果孟宴礼是自己的朋友,她当然可以心安理得住下。没事时请朋友出去吃吃饭饭、看看电影,一起喝奶茶什么的,有的是道谢的好方式。 但孟宴礼是爸爸的朋友,真的论起来,算她半个长辈了,请吃饭买奶茶这种就显得有点太小儿科。 黄栌在画室群里发了一句: 给长辈添了麻烦,怎么感谢比较好? 因为是暑假,同学估计都闲着,群里瞬间就热闹起来,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正经给主意的。 有人截图了百度的一堆过于文艺的感谢话语,黄栌看了几眼,觉得自己就是照着念,都不一定念得不利索。 大家都用文字交谈,只有仲皓凯发了一段语音。 黄栌点开,仲皓凯仰着语调在那边说:“感谢长辈有什么难的,你就给你那长辈,那什么,高歌一曲,‘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孟宴礼家只有杨姨和孟宴礼两个人,极为安静,黄栌吓疯了,生怕被听见,一把捂住手机,手忙脚乱地把语音关了。 群里一片“哈哈哈哈”,她也不好意思当着别的同学面发飙,私信给仲皓凯,问他是不是有病。 仲皓凯这个人不知道什么毛病,每次被骂完,都还挺高兴,回了黄栌一串18秒的笑声。 黄栌想掐死他。 但过了一会儿,仲皓凯又发: 哎,不是说给我拍海景照片吗? 我海景呢? 黄栌懒得理他,干脆没回。 窗外雾色又浓了些,已经看不清远处山色,只有海水潺潺。 能听见楼下厨房里排烟机的响声,杨姨应该已经在开始准备晚饭了。 黄栌满腹心事,总觉得麻烦了孟宴礼这么多,一直到晚餐时见面再轻飘飘地说一声谢谢,这样太失礼了。 想来想去,她决定在开饭前去找孟宴礼。 这栋别墅三层。 一楼是厅、厨房和餐厅还有杨姨的起居室,二楼有7、8个房间。 黄栌准备先从二楼找起。 出了房间,黄栌对着那幅油画,没忍住,摸出手机拍了一张。 走到每一间房间门口,无论房门闭合或者敞开,黄栌都会礼貌地叩三下,然后探头进去问一句:“孟叔叔,你在吗?” 楼梯旁有一扇房门始终关着,黄栌敲了门,然后推开一半,探进去半个身子:“孟叔叔”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卡在嗓子眼里。 黄栌没想到这会是一间浴室。而且,一整间,比她家里的卧室更大的空间,全部都是浴室。 浴室里弥漫着淡淡的沐浴露或者洗发水残留的木调清香,浅灰色的瓷砖墙上挂着一件或是睡袍或是浴袍的衣服。 方形浴缸里倒是没有水,也没有人,但黄栌还是有种闯入了别人私人空间的感觉,一时怔忪,不知道怎么办。 家里安静习惯了,突然多一个人的存在,有一些声音不需要刻意留心,就能听得到。 孟宴礼在三楼跑步机上漫步,只有一只耳朵戴了耳机,听见黄栌挨间屋子敲门,似乎在找他。 他正在看架在跑步机前的平板电脑里的文件,听见声音时,脑子还没从文件里转出来,延迟几秒,才关了平板和跑步机,从三楼下来。 黄栌就在楼梯旁边的浴室门口,一手扶门把手,一手扶门框,探了半个身子进去。 孟宴礼站到她身后:“黄栌。” 突然听见身后的声音,黄栌吓了一跳,猛地后退一步同时转身。 她没想到孟宴礼在她身后这么近的位置,转过头,差点撞到孟宴礼的下颌。 孟宴礼似乎下意识仰头躲了一下,但他这个动作,黄栌的视线里就只剩下了他喉结。 有那么一个瞬间,黄栌突然想起雕塑系同学做的粘土头像。当时有人去摸雕塑的脖子,吐槽那个同学脖子做得有点别扭。 被吐槽的人嘴硬不承认,撞开他们嚷嚷着:“别他妈碰,男人的喉结不能摸,懂不懂!” 黄栌突然冒出一个疑问: 男人的喉结为什么不能摸? 可能是见黄栌走神,孟晏礼抬手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你找我?” 。 第6章 耳语 输液第三天,黄栌的感冒几乎好了。 下午阳光不算明媚,海面上笼着薄雾。一只白色海鸟低低飞过,看准时机,俯冲进水面,叼走了一条挣扎着的银色小鱼。 黄栌换好衣服,决定去一趟日租公寓,取回孟宴礼的身份证和押金。 顺便也要问一问,孟宴礼到底替她预付了多少房费,这钱得还给人家。 杨姨正在庭院里浇花,见黄栌要出门,悉心叮嘱她多穿一点,别再着凉。 黄栌点头,说自己包包里有带外套。 到日租公寓时,老板娘不在。只有小米一个人坐在前台,正对着面前的《高中英语词汇》,困得睁不开眼睛。 看见黄栌,小米才变得精神起来:“嗨!小姐姐,你的病好啦?” 黄栌笑着:“好多啦,谢谢你关心。” 小米的目光没在黄栌身上停留,反而一直向黄栌身后看。 看了半天,她有些失望地下了结论:“哦,你一个人过来的啊。” 黄栌有些莫名其妙。 她不是一直都是一个人的吗? “小姐姐,你记不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的,我在海边遇见过一个帅叔叔” 小米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兴奋起来,眼睛“唰”地亮了,“非常巧,我说的,其实就是那天来抱走你的那个人!妈呀他真的太帅了!对了,他是你什么人呀?是哥哥吗?” “抱走”这两个字让黄栌十分羞赧,不怎么自然地摇了摇头:“不是不是,是长辈的朋友。” 黄栌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头问,“你妈妈呢?” “我妈啊,旁边小店买菜去了,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吧。” 小米又把话题扯回来,满脸兴致,伸出手比了个“5”:“小姐姐,那叔叔可厉害了,一口气抱着你下五楼,完全没在喘的。他是不是练过啊,身上有肌肉吗?” 黄栌怎么会知道孟宴礼有没有肌肉 她只记得他喉结的轮廓很漂亮,是画惯了人体的美术生都会多看几眼的漂亮。 正不知道怎么回答时,老板娘从外面回来了。 小米一见到她妈回来了,瞬间举起《高中英语词汇》,装模作样学习去了。 从日租公寓出来,黄栌看了眼拿在手里的身份证: 证件照上的孟宴礼,和本人的感觉不太一样。 那时候他比现在看上去更年轻些,眉眼间也藏匿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嚣张劲儿,看起来挺傲的。眉心也没有那道皱眉的纹路。 而且算一算年龄,这个被她叫叔叔的人,其实只比自己大九岁啊。 生日是7月21?那不就在下周? 要给孟晏礼准备生日礼物吗?毕竟自己现在借住在人家家里呢 可是,准备礼物的话,准备什么好呢? 黄栌完全不了解孟晏礼的喜好。 虽然住在同一所房子里,见到孟晏礼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除了吃饭,他们很少碰面。 单独交谈就只有黄栌找他道谢那么一次,也只得到孟宴礼一句简单的“不用放在心上”。 孟宴礼是不同她们一起吃早餐的,整个上午都见不到人影,一直到午饭时间才会出现。 黄栌在饭桌上问过:“孟叔叔不用上班吗?” 那天午饭杨姨煲了汤,三个人每人一小盅。 孟宴礼端着骨瓷汤匙,慢条斯理喝完一匙汤:“不上,我是无业游民。” 这种话黄栌才不信。 孟宴礼看上去每天都呆在家里,但偶尔,黄栌能听见他讲电话,或者端了笔记本电脑在厅敲字。 他有他自己的事情忙,绝不是个真正闲散的人。 想要送礼物,却没个参考。 孟宴礼和黄茂康的其他朋友也不一样。 他没有因为黄栌的到来而改变自己的生活,好像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 黄栌想,如果她住进的是爸爸其他的朋友家,对方肯定要热情死了。 估计她病一好,人家就会亲自当导游,带着她到处转。不出三天,准把当地的景点、特色吃食都来一遍。 哪怕在家里,也绝不会让黄栌独处,得拉着她唠嗑,给她爸爸打视频,大笑着说什么“黄栌在我这儿很好” 这些行为孟宴礼一样都没有,他懒得搞这些人情世故。 是一个非常自我的人? 想到这儿,黄栌摇摇头,否定了自己。 孟宴礼很为别人着想。 黄栌记起来,就在她住进孟宴礼家的第二天,她没忍住,走到二楼挂着的那幅油画前,认真赏析起来。 正看得出神,楼下厅传来一声十分清晰的脆响,黄栌当时心一凉。 她知道厅角柜上摆着一尊玻璃艺术品,像浮游生物似的。 那个东西不懂行的人顶多觉得造型奇特,多瞧两眼,黄栌却是认识的。 黄栌有一个雕塑系的同学,叫陈聆。 这位陈聆同学最崇拜的人,就是一位国外的玻璃艺术家。手机屏保、电脑壁纸,用的全是那位艺术家的作品图片。 用仲皓凯的话说,“你是没看见,知道那位玻璃艺术家获了国际金奖的新闻时,陈聆哭得像傻叉一样。” 巧的是,陈聆喜欢的艺术家,正好是孟宴礼厅里那尊艺术品的作者。 那玩意儿值多少钱,陈聆鬼念经似的在他们耳边叨叨过一万遍。 属于好多“0”系列! 所以听到动静的第一时间,黄栌脑子里只闪过一个念头: 不会吧,不会是那尊拍卖价格7位数的祖宗,碎了吧? 她趴在二楼护栏向下看,看见杨姨正拿着抹布,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摊碎片前。 完了,碎的真是那个玻璃艺术品 这个画面冲击力太大了,黄栌都懵了一瞬。 估计陈聆看见,能当场心梗去黄泉下报道。 孟宴礼也应该是听见了声音,从三楼下到一楼。 黄栌只看见孟宴礼一个背影,猜不到他的神情。 但她想,孟晏礼可能会生气吧。 毕竟是艺术品呢,每一件都是独一无二的,碎了就不会再有了。 可她想错了,孟宴礼只是快步走到杨姨身边,拉住了她正准备去捡玻璃碎片的手。 他甚至没多看那些碎片一眼,问:“杨姨,没伤着你吧?” “没有没有,我想擦一擦柜子,手滑,没拿住” 杨姨眉眼间都是忧色,“这东西摆这儿好几年了,是不是很贵啊?” 孟宴礼依然是那幅面容平静的样子,挺像那么回事儿似的想了想:“记不起来了,在市场闲逛时淘回来的。可能二三百块钱吧,不用放在心上。” 他语气太过自然,黄栌都差点信了。 杨姨面露狐疑:“真的?哪个市场淘回来的?” “古玩街旁边的装饰品市场吧。本来也没想买,我去的时候没什么人,卖这东西的那位老板有点难缠,懒得废话,就顺手买了。” 孟晏礼这个人 他真好,太好了,黄栌当时想。 杨姨应该是信了,看样子松了一口气,还答应孟宴礼下午出门时,给他买个新的玻璃摆件放在这儿。 孟宴礼一笑:“不用麻烦。” “麻烦什么呀,不麻烦,杨姨有钱!而且这地方摆东西摆得时间长了,突然空出来,看着怪不习惯的。” 杨姨拿扫把把那堆玻璃仔细扫起来,做了个决定,“我也去古玩街那边买吧,也许能碰见一样的呢。” 孟宴礼笑笑:“嗯,碰见了记得划价。” 当天下午,黄栌被杨姨拉着,去了趟孟宴礼口中的装饰品市场。 杨姨开了车,一路上都在憧憬:万一碰见一模一样的摆件,一定要多砍砍价再拿下。 当然是买不到的,最后杨姨挑了个玻璃摆件,大小和之前的艺术品差不多,品相就 几只蓝色玻璃海豚和玻璃浪花嵌在一起,并不是很好看。 东西一般,主要是老板会忽悠。 杨姨刚拿起这东西,老板就来了—— “哎呦老大姐,您真有眼光!我跟您说,这可是我们点的镇店之宝,寓意超好,乘风破浪!这人生啊,有时候就差一个转机,有了这个转机呢” 黄栌试图阻止,但她年纪太轻,脸皮又薄,敌不过老板那张能说会道的嘴。 最后那件东西还是和黄栌她们一起,坐车子回到了孟晏礼的别墅里。 晚饭前,孟宴礼坐在餐桌边,一眼看见角柜上的海豚,他居然还笑了。 艺术品就那么碎了,黄栌心里还是可惜的,下意识叹了一口气。 当时杨姨正在厨房里,哼着小曲,准备最后一道菜。 餐厅只有孟宴礼和黄栌,她的叹息声格外明显。 孟宴礼闻声,向她这边看过来。 几秒后,他突然起身,招手:“黄栌,你和我来一下。” 黄栌随孟宴礼离开餐厅,两个人走到厅另一边。 那是一整面落地玻璃墙,能清晰地看见外面朦胧夜色,和海面上点点渔船灯火。 他们的身影落在玻璃上,孟宴礼问:“你认识他?” “谁?” 孟宴礼吐出一个挺长的外国名字。 如果让黄栌自己说,她是记不住那么长的人名的。 但由别人说出来,她就知道,是那个玻璃艺术家的名字。 “也不算认识。” 玻璃窗上映出孟宴礼的侧影,身形优越。黄栌看了一眼,收回视线:“我有一个雕塑系的同学,他非常崇拜他” 孟宴礼点点头。 既然知道那位艺术家,也一定知道那尊玻璃艺术品的价格。 听声音,杨姨已经关掉油烟机从厨房出来了,大概是见餐厅没人,她纳闷地喊:“宴礼?黄栌?奇怪,人去哪了” 刚说完,杨姨看见站在落地窗边的两个人,笑着,“怎么跑到那边去了,看夜景吗?别看了,过来吧,开饭啦。” “来啦。”黄栌礼貌应声。 孟宴礼轻轻拉了一下她的小臂,一触即放。 与此同时,他凑到黄栌耳边,同她耳语:“别告诉杨姨,拜托了。” 黄栌脚步微顿,只感觉耳边一丝温热的气息拂过,孟宴礼已经先她一步向餐桌边走过去。 。 第7章 独处 黄栌想来想去,还是不知道准备什么礼物送给孟宴礼比较好,暗暗决定有机会去问问杨姨。 清风徐来,海面上的雾忽地散了,只留远处山廓若隐若现。 黄栌终于记起给仲皓凯拍照的事,她拿出手机,找好角度拍了几张,发过去。 仲皓凯几乎是秒回,拨了个语音过来:“这地方真不错啊,仙境似的,挺适合写生。” 黄栌表示同意后,仲皓凯又问,“怎么样黄栌,你这几天没画点什么?” “没画,这趟出来什么画具都没带。” “美术生出门不带画具!你对得起我们学校里那几尊名师雕像吗?半夜不会梦见他们站在你床头哭?” “他们会在你床头哭,因为你嘴太欠!” 她不气地怼了回去,然后在仲皓凯神经病似的笑声里,挂断了电话。 黄栌在附近的银行里取了一些现金,又跟着导航绕路很久,才找到一间学校附近的文教用品小店,买了几个信封。 她把现金放进信封里,打算晚上吃饭时见到孟宴礼,把他预付过的房费和身份证一起还给他。 但这天晚上,孟宴礼没有在家里吃晚饭,他出去了。 杨姨说他是去青漓中心城区办事,估计要挺晚才回来。 孟宴礼不在,黄栌正好有机会向杨姨打听一下他的喜好。 被问到这个,杨姨露出怀念的笑容:“宴礼他小时候有很多爱好的,拼图啊、看书啊、弹钢琴啊,滑雪啊,多到数不过来。稍微大一点就只对画着迷了,他还” 杨姨顿了顿,隐掉了些什么,垂下眼睑重复一遍,“对,后来就只对画着迷了。” 黄栌没听出杨姨语气里的叹息,实际上,在听到“画”这个字眼时,她有些走神。 孟宴礼喜欢画? 也对,他二楼墙上不就挂了一幅超大的、贵得要命的画么。 但是他这个人品味太好,要是送他画,那得多少钱啊? 黄栌不死心,又问了杨姨一句:“他只喜欢画么?” “嗯。” 杨姨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片刻后,忽然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似的,眼角皱纹舒展,“我记得那时候,晏礼正是青春期,整天不着家,到处去看展。我怕他学坏,青春期的小孩子很容易学坏的。我就想着,得和他找点共同话题。我在家背那些他喜欢的画家的名字,国外的画家名字真的很拗口,我背了很久的” 等杨姨把那几串画家的名字说出来,黄栌心如死灰。 算了吧,不能送画。 可太贵了。 别说是她,哪怕她爸黄茂康,如果送出这种价值级别的礼物,估计也只有等她爷爷100大寿吧 晚上,黄栌有些失眠。 画展之后她一直有些失眠,反倒是发烧那几天睡得最好。 好歹她也是个学画画的,却不敢说自己画一幅送人。 不像妈妈 黄栌用手机搜妈妈的名字,跳出来的履历十分精彩。 她妈妈是艺术家,和爸爸离婚后一直活跃在国外。 记忆里妈妈很少笑,对黄栌仅有的夸奖,是她四岁那年。 虽然仲皓凯说过,“四岁的事你能记得个屁啊,我小学的事我都忘得差不多了”。 但黄栌就是记得,还记的很清晰。 她记得自己偷偷溜进妈妈的画室,装模作样地拿了一支铅笔,在纸上乱画。 她画得很丑,简直不知所云,但妈妈长久凝视着那张纸,然后忽然笑了。 妈妈说:“你画的是太阳吗?” “是太阳公公刚睡醒的样子。” “甲骨文里的太阳出升,就是这个样子的。画得不错。” 后来黄栌长大一些,知道了妈妈说的那个字。 是甲骨文里的“旦”,代表天亮的时候。 黄栌就是因为妈妈这样一句夸奖,逐渐爱上了画画。 6岁时开始学画画,一学14年。 入大学前还好,以临摹和备艺考为主。 那时候她还觉得自己有天赋,可能是遗传了妈妈。 不过现在想想,也许她什么都没遗传到。 今年大三了啊,黄栌在心里叹着。 之前接触过的很多学姐学长,那么优秀呢,毕了业之后,都没有发展成艺术家。 有的去当了老师,有的去做了大公司里的美工,甚至有做了一段时间自由画师,回老家考公务员的 该不会毕业以后,我也要去考公务员吧? 楼下忽然传来车库电动门开启的声音,打断了黄栌的悲观叹息。 她推开窗,向下张望,果然看见一辆黑色suv。 那是孟晏礼的车。 夜里1点20分,他回来得可真晚。 黄栌想着,反正自己也没睡,把钱和身份证还给他吧。 万一明天孟宴礼又不在家,出门办点什么事情的话,没有身份证还是挺不方便的吧? 黄栌匆匆在连衣裙外面穿了件外套,又把散乱的头发整理好,拿上信封和身份证,等在楼梯旁。 她以为孟宴礼会上楼,毕竟他的卧室也在二楼,碰面给他就行了。 但等了半天,楼梯一点动静都没有。 还是下楼去找孟晏礼吧。 担心吵醒杨姨,黄栌没开灯,在黑暗中摸索着悄悄走下楼。 走到最后两节台阶时,她看见了孟宴礼。 厅里有一张深灰色的沙发,孟宴礼仰着头,靠坐在沙发里。 右侧是那面整扇落地窗的墙,夜灯余晖透过茂密树梢入室,在静夜中斑驳陆离,隐约照亮孟晏礼半张面孔。 他闭着眼,眉心紧蹙,看上去略显疲惫。 黄栌捏着信封和身份证,站在楼梯上没动。 突然想起自己来青漓的第一天晚上,曾看见孟宴礼站在庭院门口同一个女人告别。 会是因为分手而神伤吗? 黄栌本来不该过去打搅的,可她有过很多个独自在家的夜晚。 黄茂康出差回来问她有没有无聊,她都会乖乖说没有,过得很开心。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曾经迫切地希望自己有一个兄弟或者姐妹,能陪她聊天说话。 孟宴礼周身萦绕着“生人勿近”的气质,黄栌还是自作主张,下了个决定: 不能让他一个人这样悲伤地停留在这个厅。 这个在夜晚里,连夏虫也宁静的、空旷的厅。 黄栌走过去,站在沙发旁,轻轻叫了一声:“孟叔叔。” 仰着头的孟宴礼没动,只缓缓睁开眼睛,视线瞥向她。 半晌,他说:“车库门升降把你吵醒了?” “不是,我还没睡。” 黄栌笑了笑,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沙发边几上,“你的身份证,还有之前帮我预付的房费。” 孟宴礼闭了下眼睛,示意她,他听到了。 黄栌没话找话:“谢谢你,孟叔叔。” “气了。” 黄栌仍然站在那里。 本来孟宴礼都已经重新闭眼了,估计是没听见她的脚步声,又睁开:“不去睡觉?” “那你呢,你不回卧室去睡么?” 孟宴礼坐直些,比了个“嘘”的手势:“暂时不睡。我呢,打算溜进厨房喝一杯。记得保密。” 黄栌不说话,对着孟宴礼比了个“耶”。 他问:“什么?” “这已经是我帮你保守的第二个秘密了。” 黄栌想了想,“孟叔叔,作为交换,你得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杨姨说你喜欢几个画家的画,除了画,你还喜欢别的吗?” 孟宴礼盯着她看了两秒,略略思索。 黄栌是个单纯的小姑娘,大半夜问他喜欢什么,绝对不是对他有意思。 他看了眼放在边几上的身份证,安静几秒,开口:“想送我生日礼物?” 黄栌没想到孟宴礼猜的这么准,但既然被猜到了,她也就大大方方地问了:“对,我想送你一件生日礼物。但如果你不喜欢,就没有意义了。我对你不太了解,孟叔叔,你和我说说你喜欢什么吧。” 孟宴礼失笑。 他有弟弟,但他弟弟孟政一像黄栌这么大时,淘得像个猴儿。 整天上窜下跳的,一眼看不见就给他惹麻烦。跟他在一起不是蹭吃蹭喝就是蹭衣服蹭车,纯纯是个来要账的活祖宗。 孟晏礼没接触过黄栌这种乖乖女,半夜不睡觉堵着他还钱,还问他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这是孟政一从来没有过的贴心行为。 确实在某个瞬间让人觉得熨帖。 孟宴礼对着墙边角柜,扬了扬下颌:“原来那边放着的玻璃艺术品,我也挺喜欢。” 黄栌本来都在心算卡里的零用钱了,她心盘算着,孟晏礼帮助过自己,如果他喜欢的东西贵一点点,她也要大出血买给他的。 谁能想到孟宴礼要七位数的礼物? 黄栌脱口而出:“你把我卖了都不值那么多钱!” 孟宴礼眉心终于舒,低笑一声。 他站起来,走到黄栌身边,像大哥哥那样拍了一下她的头:“逗你的。别费心思,我不过生日。回去早点睡吧,小女孩熬夜会变丑。” 说完,他就向厨房的方向走了过去。 厨房是拱形门,上面有浮雕花纹,比其他屋子的门矮了不少。 孟晏礼两只手插裤兜,走到门边,略弯脊背,进去了。 打定主意不让他独处,黄栌也跟着往厨房走。 她进去时,孟宴礼已经给自己到好了一杯伏特加。 他的衬衫衣袖靠袖箍调整,挽在小臂,正靠在柜子上,往酒杯里加冰。 看见黄栌,孟晏礼无奈地晃了晃杯:“我是真的打算喝一杯,这个没逗你。” 黄栌明知道自己是个喝酒废,一口啤酒沫都会让她脸发烧,还是硬着头皮进了厨房:“那我也喝一点吧。” 黄栌想,他失恋了,得陪陪他,可别出什么事。 孟宴礼也在想,那天日租公寓家的小孩好像说黄栌失恋了是吧?所以半夜找酒喝?可别出什么事。 两个人都把这段反常的相处,归因于对方失恋。 片刻后,孟宴礼说:“那过来吧。” 很久以后黄栌回忆起那个夜晚,很庆幸,她突兀地自作主张,留在厨房里,陪伴孟晏礼度过了两个小时。 那天阴沉沉夜空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只有厨房里亮着一盏淡黄色的灯。 他们关着厨房门,像两个小偷,在静夜中窃窃私语。 虽然,孟宴礼反手丢给她的并不是什么酒,而是一瓶椰汁。 他说:“给你的特饮,喝吧。” 。 第8章 恻隐 厨房里飘散着酒精和椰奶的淡香,孟宴礼问:“上次你说,有个学雕塑的同学,那你呢?也是雕塑系?” 黄栌说自己学画画后,孟宴礼沉默地喝了一口伏特加。冰块撞在玻璃杯壁上,发出清脆细响。 像有什么尘封良久的事重回脑海,之后的几分钟里,他都没说话。 夜风乍起,吹动了室外那颗无花果树,叶片“啪”地一声拍在厨房窗上。 黄栌一惊,还以为是杨姨起夜发现他们了,瞬间从椅子上跳下来蹲进桌底,动作一气呵成。 孟宴礼回神,扶着桌子往桌底看:“是风声。” “哦,是吗。” 黄栌讪讪地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我以为是杨姨来了。” “你一个喝椰汁的,杨姨来了你也不用躲。” 黄栌瞪他一眼:“你喝的是酒啊,我喝椰汁也是你的同谋!” 孟晏礼笑笑:“一看你就没干过坏事。” 过了这天晚上,两人倒是没因为这场同谋行动有什么变化。依然是很少碰面,只在吃饭时偶尔对话。 关于孟宴礼的生日礼物,黄栌还是有些拿不准。 孟宴礼倒是提过,说她真的那么想送礼物的话,可以画幅画。 这事儿黄栌没应,她对自己的画没什么信心。 耗费巨大精力完成的那幅,还在画展里挂着当陪衬呢,俩月了一个询价的都没。更别说短时间内完成的作品了,肯定拿不出手的。 不过,黄栌渐渐也有了一点点想法。 她想着,可以去物色一瓶好酒,要不就去定制一对袖箍。 就是定制袖箍这个有点麻烦。毕竟不是在她熟悉的帝都市。这里是青漓小城,海鲜干货的店面倒是遍地都是,找一家高定西装店面,难于登天。 周末那天下午,阳光很好。 杨姨在庭院里养的铁线莲在一夜之间突然盛放,花盆挂在庭院里的桌边,白色花朵像瀑布一样垂到地上,据说品种叫“雪崩”。 杨姨心情不错,突发奇想,准备了下午茶。 黄栌去外面找了一圈西装店未果,刚下午回到孟宴礼家里,一进庭院就被杨姨拉住:“黄栌,来来来,回来得正好!” “今天天气真是好,花也开得好。我们就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喝一喝下午茶。我煮了进口红茶,很香的。真是好久没有喝下午茶啦。” 黄栌被杨姨拉着手腕,一路走到庭院的桌椅旁。 孟宴礼已经坐在那里,他手边有一本封面古朴的书籍。她扫了一眼,是外文版的。 桌上摆着一盘金黄的蛋挞,那是杨姨的手艺,上面的杏子果酱也是她亲手熬制的;另一只盘子里装满刚摘下来的紫皮无花果,对半切开,露出软糯的红色果肉。 午后阳光烘烤着植物,有种特别的清香,杨姨端了一个大托盘出来,贴心地问黄栌:“黄栌喝红茶喜欢加什么?蜂蜜、牛奶、柠檬,我都有准备,杨姨帮你加。”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吧。” 黄栌起身,接过东西,帮忙一样一样摆在桌上。 三个人各自倒了一杯红茶。黄栌想加柠檬片,孟宴礼也刚拿起夹柠檬片的小夹子,瞥见她的目光,帮她夹了两片放进茶杯。 等孟宴礼准备加蜂蜜时,又是恰巧在同一时间,黄栌拿起了蜂蜜罐里的小勺子,礼尚往来似的,她也先帮孟宴礼的红茶加了蜂蜜,然后才给自己加。 杨姨喜欢掺牛奶,搅动着红茶,笑眯眯看着他们:“看来我是老啦,还是你们年轻人口味比较一样。” 无花果树上徘徊着两只小鸟,在树枝上跳上跳下,寻觅熟透的果子准备下口。不知道两个小家伙是不是在沟通,“啾啾啾”地一直在叫。 庭院里花开得太好,蜜蜂撅着小屁股每一朵花都要钻进去看看,几乎忙不过来。 黄栌喝了一口红茶,在阳光里惬意地眯了眯眼睛,真是很好的下午啊。 红茶还没咽下去,她放在桌面的手机疯狂震动,一连好几条信息涌进来,吓了她一跳,呛得咳嗽。 孟宴礼适时递过一张纸巾,黄栌接过来,道谢。 手机里是画室群和班级群同时有通知,她抱歉地对杨姨和孟宴礼笑笑,拿起手机,点进去看。 老师发了一个绘画交流赛的链接,居然还是同国外几所大学联办的。对于艺术生来说,奖金倒不算多,但联合交流赛的含金量是比较高的,群里的同学都在讨论这件事。 阳光过于明媚,屏幕亮度有限,黄栌有些看不清,只能用手遮着光慢慢滑动,认真看着。 中途仲皓凯发了私信,问她要不要参加。 黄栌回复说自己还没看完。 看到最后,黄栌指尖一顿,目光落在一个校名上。那是一所历史悠久的院校,百年薪尽火传,扬名世界。 黄栌的妈妈就是那所美院的毕业生,也是学校里的常驻教师。 会不会 黄栌紧张地继续看,果然,在学校代表教师的名字里,看见了熟悉的外文名,后缀是“hang”。 是妈妈! 黄栌忽然雀跃,站起来,扭头对着杨姨和孟宴礼,指了指庭院门的方向:“杨姨、孟叔叔,你们先聊,我要出去回个电话。” 她脸上有藏不住的喜悦,笑起来甜甜的。 说完,几乎是蹦蹦跳跳地举着手机往庭院外面跑去。 裙子随动作飘动,像愉快的蝴蝶。 片刻,庭院外传来黄栌喜滋滋的声音,孟宴礼听见她说:“仲皓凯,我跟你说我刚才在” 平时别墅多安静,黄栌怕自己吵到杨姨和孟宴礼,特地挑了个离庭院有一点距离的树荫下面,和仲皓凯通话。 看见妈妈的名字,黄栌当然决定报名参加。 仲皓凯在电话里懒洋洋地说:“我是没什么兴趣,你妈要是在的话,我陪你参加一下也行。” “好像你一定能去决赛似的。” 黄栌顿了顿,纳闷道,“再说,我妈妈在不在,关你什么事儿啊?” 电话里的仲皓凯倒是鲜见地没有嘴欠,只问:“你确定参加?” 黄栌深吸一口气:“确定!” 说是那样说,但等兴奋劲儿过去,她开始惆怅。 自己非常非常可能连初筛赛都过不去,哪怕初筛过了,也不一定能到最后进决赛。 进不去决赛,也没机会去国外见妈妈 既然见不到妈妈,那她在这美个什么劲儿啊? 晚饭后,坐在海边礁石上吹风时,黄栌仍然在思考这件事。 她很想念妈妈,上一次见到妈妈,已经是六年前的事情了。 如果能进决赛就好了 可现实有时候就是这么气人。 她削尖了脑袋努力,依然没有成绩。仲皓凯天天叼着烟泡吧打台球,除了老师要求的作业,他只有没钱了才会画画,然后托人挂到网上。就那种态度,画居然卖得还不错。 有天赋的人那么多,比赛她还要参加吗? 万一像画展这样失败 孟宴礼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从他的角度,刚好看见蹲在礁石上的黄栌。 今晚海上大雾,小身影蹲成一团,几乎快要被雾埋没了。 面对黄栌,孟宴礼时常想起弟弟。 孟政一离开他那年,刚好20岁。 孟宴礼按了按眉心,下楼走进厨房。 杨姨正在哼着歌等待洗碗机停工,看见孟宴礼进来,有些纳罕:“不会又是来偷酒喝的吧?” “被您发现了?”孟宴礼笑着。 “柜子里的每一瓶酒我都用尺子量过,少一毫米我都是要知道的,喝了伏特加吧?” 杨姨问完也不等孟宴礼回答,又有些担忧地拍了拍他的手臂,“怎么了宴礼,最近又睡眠不好吗?” 孟宴礼不是个嗜酒的人,但他有时候会有睡眠障碍,睡不着的时候,就会浅喝一点。 “没,那天出去办事咖啡喝多了,有点失眠。” 孟宴礼伸手进橱柜,拿了一瓶椰汁,晃了晃,“今天是拿这个。杨姨,我出去一趟。” “去找黄栌呀?” “怎么什么都瞒不住您?” 孟宴礼抛起手里的椰汁,又接住,“总觉得有些放心不下。” 太巧了,年纪一样,连经历都差不多。 20岁的孟政一也是在夏天时失恋的。 那个夏天,孟政一整天黏在孟宴礼身边。 哪怕孟宴礼在画画,他也穿着从孟宴礼衣柜里翻出来的新衣服,戴着孟宴礼的手表,叼着孟宴礼买的巧克力棒,蹲在画架旁,边吹空调边喋喋不休: “哥,我失恋了,得吃大餐才能好,啊好想吃龙虾。” “哥,你理理我呗?别画了,有什么好画的啊?一年365天,你300天都在画室里,咱俩出去嗨吧。” “哥,去酒吧陪你失恋的弟弟喝点行不?弟弟想喝伏特加!” “哥,哥,哥哥啊,哥,哥哥!!!” 那时候孟宴礼才24岁,哪有那么成熟体贴。 孟政一像个母鸡似的蹲在他身边“哥哥哥”的,经常不耐烦地赏他一脚,让他闭嘴。 如果那时候能停下画笔,认真听听他说话就好了。 孟宴礼皱眉,感觉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人,多少有些多心。 就像刚才他站在楼上看黄栌,真挺怕她忧伤着忧伤着,下一秒就跳进海里不想活了。 在孟宴礼看来,黄栌不像失恋,有点像藕断丝连,看上去患得患失的。 忧郁时就板着小脸,不怎么开心。接到电话就快活得像无花果树上的鸟,叽叽喳喳举着手机往外跑。 是不是遇上渣男了? 分手了还吊着她的那种? 雾越来越浓,黄栌准备起身回去了。 但她蹲的时间太久,腿麻了。正准备扶着礁石活动活动,身边出现了一道挺拔的身影。 她转过头去,面前多了一罐椰汁。 孟宴礼坐到她身旁的礁石上,抬手拍一拍黄栌的头:“不乐损年,长愁养病。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多烦心事?” 。 第9章 酒吧 黄栌喝掉半罐椰汁后,把大学交流赛的事和孟宴礼说了。 她承认自己水平挺一般的,估计初筛就会被淘汰,问孟宴礼:“孟叔叔,如果是你,你会参加么?” 孟宴礼还以为黄栌会跟他聊聊失恋的事情,实际上,他最不擅长的就是情感问题。 黄栌喝椰汁时,孟宴礼还在思忖: 黄栌如果说喜欢一个男孩但人家不喜欢她。问他怎么办,他要怎么回答?要是回答说“换一个喜欢”,是不是显得太不贴心了? 孟晏礼暗自摇头,早些年他忙自己那些爱好还忙不过来,从来没在这些问题上下过功夫。 要不干脆把黄栌带回去,让杨姨开解她算了。 但还好,黄栌问出来的是件正事。 孟宴礼也就能放松地回答:“除了感情上的事情,难强求。其他的事,都可以放手一搏,去试试。” 黄栌发现,孟宴礼和她爸爸黄茂康虽然是好友,但处理事情上完全不同。 黄茂康是保守型生意人,事情没有百分之八十及以上的成功率他是不会做的。 一切以利益为出发点,绝不感情用事,绝不靠情怀做决定。 每一分付出的时间与精力,都必须有回报,否则就是浪费。 也许是因为黄栌一直盯着他没说话,孟宴礼猜到她想的,笑了笑:“你爸爸是商人,每一次投入都涉及到收益和信誉,肯定是要更谨慎的。你这个比赛不一样。” 顿了顿,他说,“冒昧问一句,如果不参赛,省下来的时间和精力,你有其他计划好的事情要做吗?” 黄栌摇摇头。 她虽然不像同学们那样业余生活丰富、玩起来花样百出。但如果空闲下来,自己应该就是在画室里临摹一些作品,或者,也可能是在网上刷着刷着艺术家们的作品和点评,时间就过去了。未必会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进步。 孟宴礼不知道从哪捏了个寄居蟹,托在手心里,小寄居蟹缩回螺壳里,不一会儿又好奇地探出头。 他挺坏心眼地在人家探出来时,戳了戳寄居蟹的小钳子一下。 小家伙吓疯了,瞬间缩回去,又变成一只安静的螺。 黄栌本来挺纠结的,但她瞧见孟宴礼皱着个眉在那儿吓唬寄居蟹,忽然就觉得周遭气氛轻松。 好像自己烦心的那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去参赛就好了呀! 赢了的话,有机会在国内外名校中崭露头角,还有机会见妈妈。 输了也没什么损失。 “但如果我比赛成绩非常不理想” 像画展这样。 听见她的嘀咕,孟宴礼偏头:“20岁怕什么失败,你高中做语文试卷阅读理解时,没遇到过那种心灵鸡汤的段落?” “哪种?” “肯德基老爷爷一生失败一千多次,但在六十多岁时变成了富翁。” 孟宴礼把小寄居蟹放回礁石缝隙里,“多励志,和人家学学。” 黄栌愣了愣,忽然笑了。 孟宴礼真的是一个非常容易让人安心的人。 很神奇,几句话和一罐椰汁,黄栌突然就没有之前那么焦虑了。 当晚回去,她填好了电子报名表格。 既然决定参赛,黄栌也就没那么多游移不定了,脑子里开始尝试着找灵感,去构思新画作。 这次出来什么画具都没带,黄栌在网上搜了搜,打算去青漓小城的中心区那家比较大的美术用品店里,去淘一些基础画具。 另外,她还准备去一趟酒吧。 孟宴礼的生日一天比一天近,得先把生日礼物准备好。 袖箍肯定是没戏了,一家合适的西装店都找不到。 于是黄栌决定买一瓶好酒。 她观察过孟宴礼酒柜里,几乎都是洋酒和红酒。 其实进口酒行她也没搜到,只能去酒吧碰碰运气,酒吧里总不会只卖啤酒和白酒吧? 仲皓凯不是说过,开酒吧的老板都会在柜子上摆一些比较牛逼的酒,提高逼格,吸引人,证明自己的店和扎啤大排档不一样。 想到酒吧,黄栌从行李箱里翻出一张宣传单。 这还是当初在日租公寓时,老板娘家的女儿以为她失恋才给她的,“粉红桃子酒吧,遇见你的真爱”。 真爱不用了,能遇见一瓶好酒就行。 第二天一早,黄栌就做好了出门计划。 早饭平时只有黄栌和杨姨两个人,这天早晨,黄栌破天荒地在餐桌旁看见了孟宴礼。 孟宴礼抬眼,可能是留意到黄栌背着包包,他问:“要出去?” 黄栌点头:“嗯,想去买东西。” 早餐是杨姨准备的牛奶、面包和煎蛋,黄栌和杨姨说过“早上好”,然后落座,主动帮杨姨倒热牛奶,忽然听见孟宴礼说:“去哪,我送你。” “不用不用。” 昨晚聊过的参赛的事情,两个人之间也就有了话题,黄栌很自然地同他说起自己准备去买基础画具的事情,“我查过路线了,坐公交车倒两班就能到,不用麻烦送我。” 孟宴礼问:“是渝海路?” “好像是吧” 黄栌不太记路名,又翻出导航里收藏好的目的地看了一下,“还真是,就在渝海路,你怎么知道的?” 杨姨听他们谈起“画具”,有些不安,一直默默地盯着孟宴礼。 生怕有哪个话题涉及往事,触痛他。 但孟宴礼神态平静:“一家老店了,时常路过。上午我也要去中心区办事,不急的话,稍等我一下,顺路带你过去。” 于是黄栌快乐地蹭了个车,背着她的小包跟着孟宴礼一起出门了。 在车上孟宴礼问她大概需要多久能结束。 黄栌想了想,买画具倒是不太难,很快就完事儿。但她得去一趟“粉红桃子”酒吧。 黄栌不是那种夜生活丰富的姑娘,平时在学校也是整天就在画室和图书馆里,脑子里装着的都是各种画家极其代表名作。 有人在画室谈论“lol”,她都能听成“鲁本斯”。所以也摸不准酒吧会不会卖整瓶的洋酒给她。 也许她得先点一杯喝的,消费过后,和侍者聊一聊,才能成功。 黄栌还特地穿了自己最成熟的一条吊带连衣裙,以此壮胆。 “我也不知道大概要多久。”黄栌挠着耳垂说。 孟宴礼边开车边说:“只买画具吗?那你在美术用品店里等我,我结束了过去接你,一起回家。” “不用了” 孟宴礼瞥她一眼:“还有其他事情要办?” 黄栌心虚地“嗯”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不想让孟宴礼知道她要准备的是什么礼物。 嘿嘿,surprise! 但她这声若有隐瞒的回应,听在孟宴礼耳朵里,总觉得老老实实坐在副驾驶里的姑娘今天有点奇怪。 红灯时,孟宴礼余光扫过去,留意了一眼她的穿着。 平时黄栌穿得都挺随意的,牛仔裤或者短裤,偶尔穿裙子,也是一条挺乖的印花连衣裙。 今天穿得就有点不一样了,成熟的绿色吊带裙,还散开了头发。 孟宴礼没再多问。 车子开了40多分钟,把黄栌送到渝海路的美术用品店。 黄栌跳下车刚关上车门,车窗缓缓落下来,孟宴礼叫她:“黄栌。” “嗯?” “有事给我打电话。” “哦,好的。” 目送黄栌进店,孟宴礼想了想,挺不放心地把手机拿出来。 关掉静音,开了震动。 店里装潢很是老旧,有一些纸卷和柜格上落了些灰尘,但东西还是比较全的。 黄栌挑好了东西,又和老板打听着,问他附近有没有可以买到进口酒的地方。 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伯伯,摇头说自己也不太清楚。黄栌只好付过款,抱着那堆画具,按原计划去“粉红桃子酒吧”碰运气。 这运气还没等碰,就夭折了。 黄栌一脸懵地站在“粉红桃子”紧闭着的玻璃门前,看着挂在门上的“close”字样。 酒吧上午不开门,门上写了营业时间:1430-0200。 黄栌不死心,绕着酒吧门无意识地转了几步。 要不,她找个地方等到下午酒吧开门? 先找个地方吃午饭,再玩会儿手机? 正想着,手机进来一通语音电话,灰色头像,是孟宴礼。 黄栌接起语音,电话里只传来简简单单两个字:“回头。” 她猛地转过头,看见孟宴礼那辆黑色的suv,停在她身后不远处的街道旁。 孟宴礼其实也没想到他能在这儿碰见黄栌。 起初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人了,车子开近些,看清包和鞋子,他终于肯定,前面在店门口徘徊着的人,就是黄栌。 白天酒吧招牌没亮,看起来倒没有那么浮夸。 只是“粉红桃子”这个名字,让孟宴礼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这地方是干什么的。 等他把车停到路边,看清了橱窗上喷着的标语:粉红桃子酒吧,找到你的真爱。 下面还有一行粉色的字:让我们大胆恋爱吧!!! 孟宴礼看清的不止是橱窗上的字,他还看清了黄栌的表情。 这姑娘站在酒吧门口,好像大吃了一惊,反复去看人家的营业时间,看样子,还有点想在这儿等到下午人家开门的意思。 昨晚谈过交流赛的事后,孟宴礼本来稍微放心了些。觉得黄栌的失恋好像没那么严重,还能努力准备参赛,挺不错的。 现在看来,他这结论下得有些草率。 孟宴礼下车,走过去,站在黄栌面前,向她身后看了一眼:“粉红桃子酒吧?” 他皱眉走过来时,气场还挺强的。 黄栌本来就是偷偷摸摸行动,突然被人逮住,整个人都有点慌。 不知道是不是宣传语看多了,她下意识就接了一句:“遇见你的真爱” 。 第10章 过廊 回去的路上,黄栌像被人下哑药了一样,安安静静坐在孟宴礼车里,目不斜视盯着窗外风景。 为了隐瞒买酒的事情,她对孟宴礼说谎了。 黄栌谎称自己是来酒吧找画画灵感的,说得结结巴巴“毕、毕竟我那咳那什么,我报名参、参赛了嘛”。她说完之后,被孟宴礼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目光瞥了一眼。 也就一秒钟的事儿,黄栌仍然看懂了他的疑惑—— “是找灵感?不是找真爱?” 不过孟宴礼不是话多的人,并没真的问什么,一路上也没再提及“粉红桃子酒吧”。 黄栌甚至思维发散地想,孟宴礼以后,一定是那种特别会照顾孩子情绪的好爸爸。他会细心关注孩子的安全问题,又不会过分啰嗦。肯定是比她爸黄茂康更称职的。 就是不知道孩子的妈妈是会是谁。 孩子的妈妈 哦对,孟宴礼刚失恋呢,是不是应该把酒吧宣传页送给孟宴礼,推荐他去遇见一下真爱? “黄栌?” 突然被点名,黄栌瞬间坐直:“欸!怎么了孟叔叔!” 扭头,对上孟宴礼无奈的笑容,他说,“下车,到家了。” 黄栌连连点头,笑哈哈地说自己没注意,怎么这么快就到了云云。 边说边打开车门往下迈,被安全带勒了回去。 孟宴礼旁观一切,糟心地揉揉眉心。 失恋真的就这么让人魂不守舍? 丢脸事情做得多了,黄栌没脸再面对孟宴礼,进门和杨姨说了几句话后,穿着她的绿色吊带连衣裙裙,像一只海带幻化的小妖精,沿着楼梯一溜烟跑回自己住的那间卧室去了。 孟宴礼是在午饭后忽然告诉黄栌,如果她有需要,书房里的书籍可以随便看,也许会有心灵感。 这话黄栌最开始没听懂,莫名其妙地看向孟宴礼时,才想起来,是她自己撒谎和人家说要找灵感的。 为了圆谎,黄栌赶紧点头,还礼貌地征询:“那我去书房不会打扰到你吧?” 孟宴礼说:“如果我某个时间段需要书房,会提前和你说。其他时间你随意。” 黄栌为了做戏做全套,结束对话后,就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颠颠跑到书房去了。 推开书房门,黄栌探头进去,在心里“哇”了一声。 孟宴礼的藏书量真的让人惊叹,整整两面墙,从地板到天花板的所有书架都塞满了书籍,书房面积又大,简直像个小型图书馆。书架上将近一半都是外文原版书籍,还有不少画册。 难怪他经常一整天都不怎么露面。 本来是为了圆谎而去的,但被各类书籍吸引,不知不觉,黄栌盘腿坐在书房地毯上看了大半个下午。 她翻开那些印着画家生平和著作背景的铜版纸,看名家各不相同的笔触和画风,也确实感觉到自己在慢慢积攒灵感。 所以夜里入睡困难时,黄栌又悄悄钻去了书房。 她抱着几本看完的画册,按下午自己记在纸条上的位置,重新把画册一本一本放回原位。 并希望自己借用孟宴礼书房这件事,完全不要给他以后找书带来什么麻烦。 把之前借走的书还原后,黄栌仰着头,一排排巡视书架,忽然看见一本书。 那是一本很厚的书,书脊上没有印名字,但仅凭配色和图案,黄栌断定,那一定是有关于古斯塔夫·克林姆特的画册或者书籍。 书脊的图案应该截取于他很有名的一幅画,《吻》。 她很对这位画家感兴趣,决定把书拿下来看看。 书架太高,黄栌把立在旁边的木梯搬来,攀着梯棱向上,去拿那本书。 这一层的书格外多,塞得也紧,那本书上面还层层叠叠摞了好几本。 在黄栌抽出书的瞬间,上面一册更厚的书籍忽然滑落。她一惊,偏头堪堪躲过,锋利的页脚从她脸侧划过去,颊上一瞬刺痛。 书掉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黄栌吓得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倒不是因为脸被划了一下,主要是心疼书。 这些都是孟宴礼的书,好多断货的收藏级别书籍,不是书店就能随便收到的。可千万别给人家摔坏了。 她赶紧跳下来,蹲在地毯上把书捧起来。 还好书是平摊开落下来的,又有地毯,看起来没什么破损。 黄栌稍微松了口气,低头看内容时,才发现这居然是一本厚厚的相册。 摊开来的那一页,正好放了一张孟宴礼的照片。 照片里的孟宴礼坐在一张长椅上,仰头,正在喝一瓶看起来像运动饮料的东西,鬓角和脖颈都是汗水,喉结线条格外性感。 他看上去像刚刚运动过,穿着一身黑,不知道是滑雪服还是赛车服橄榄球服,反正是运动装束。 拍下来的是侧脸,但孟宴礼的目光是瞥向照相的人的。 眼里的意思很明显,像一种调侃,“又拍?” 深夜的书房万籁俱寂,黄栌盯着这张照片,好像隔着时间和空间,和那时候的孟宴礼在对视。 她突然觉得脸颊发烫,没蹲住,扑棱着手臂挣扎两下,还是护着怀里的相册,跌坐在了地上。 这不科学,真的。 她已经是第二次因为孟宴礼脸红了。 这次更离谱,就一张照片而已,到底有什么可脸红的啊? 下午看的那本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鉴赏里,那么多裸着的人物画像呢。连博斯的《人间乐园》局部放大图她都一眼没落下,心如止水地看完了,根本没脸红好吧? 一而再脸红,黄栌还真就有点不信这个邪了。 看张照片还能把自己给看脸红了? 黄栌一边翻着相册,一边用手扇着发烫的脸,没翻几页,她已经把看这本相册的初衷给忘了。 这本相册里出现的人,不只是孟宴礼,还有他的家人。 第一页的照片里,孟宴礼面前放着超大的生日蛋糕,从蛋糕上插着的蜡烛来看,他那时候4岁,乖乖地笑着。 他那时候就很帅了,手里还抱着一个奶团子似的婴儿。 两个小朋友身后站着家长,女人穿着旗袍,温文柔和;男人眉眼坚毅,身上某种气质很像现在的孟宴礼。 黄栌猜想,照片里的人是孟宴礼的爸爸、妈妈和弟弟。 好幸福的一家四口啊,真羡慕。 相册里极少有孟宴礼的单人照片,多数都和家人一起。 他们在湖边野餐、在家里过圣诞、在野外露营、在马场骑马、果园采摘 可以看出,孟宴礼的童年极为丰富和快乐。 黄栌一张一张翻过相册,像陪着孟宴礼和那个小粉团子一起,看着两兄弟逐渐长大、日益优秀。 有他们在钢琴比赛现场和获奖的孟宴礼的合影、有在幼儿园里小粉团子举着奖状的合影。 有两兄弟在弄乱了的满地拼图中互相追逐、而妈妈在旁边无奈耸肩的照片;也有某年生日时,两兄弟互相往对方脸上抹奶油的照片。 黄栌很羡慕地看着孟宴礼的每一帧快乐,心里猜测,他们家人之间感情一定很好。 估计她最先看到的那张孟宴礼的单人照,就是他弟弟拍下来的。 而且看周遭环境和人物,孟宴礼小时候似乎不是生活在国内的? 夜已经深了,黄栌把相册放回书架上最高的位置。 忽然想到,照片里有孟宴礼和家人一起度过的那么多个生日,这次他的家人会不会到青漓来,和他一起庆生? 哼,还说自己从来不过生日。 看他年年都没落下过,年年都有大蛋糕和那么多礼物呢。 黄栌想,也许她去酒吧买酒时,可以再买两瓶香槟回来。 等孟宴礼的家里人来,可以开香槟喝。 这样想着,黄栌抱着那本关于古斯塔夫·克林姆特的画册,轻手轻脚关掉了书房的灯,走进昏暗的过廊,准备回她住的那间卧室去。 楼梯旁的那扇门忽然被从里侧拉开,伴随着一阵温热蒸汽和清香,孟宴礼从里面出来。 他头发还湿着,正用一块深灰色毛巾擦拭,抬眼看见黄栌,动作一顿:“你还没睡?” “我刚才” 黄栌也意外地懵了一下,指了指书房,“我睡不着,去找了本书看。” “古斯塔夫·克林姆特。” “嗯。” 孟宴礼用毛巾随意擦着头发,淡淡的洗发水味在深夜安静的空气里弥漫开。 他盯着黄栌,忽然凑近些。 孟宴礼的五官在视线里猝然放大,黄栌也说不上为什么,屏住呼吸的瞬间,脑海里闪现的是手里环抱着的画册,封面就是古斯塔夫·克林姆特的那幅《吻》。画里男人圈抱着女人,捧着她的脸颊,忘情地亲吻着。 书籍忽然变得烫手起来。 过廊没开灯,只有孟宴礼身后的浴室有一些光源,他看不清,只能凑近观察黄栌,视线落在黄栌脸颊上。 太近了,他俯视她时太近了。 就在黄栌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因为憋气而厥过去时,孟宴礼终于开口了,眉心微微蹙着:“你脸怎么了?” “啊?” 黄栌一脸茫然,“我脸怎么了吗” 她惊悚地想,该不会自己又对着孟宴礼脸红了吧? 但还好,孟宴礼很快给了她答案:“你不知道?脸上划伤流血了。” 说着,孟宴礼退开些,向右侧走了几步。 他伸出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对她勾了两下:“过来吧,家里有医药箱,帮你处理一下。” 。 第11章 听闻 回到卧室后,黄栌抱着古斯塔夫·克林姆特的画册,坐在床上。 指尖翻过这位奥地利画家的生平和照片,翻过那些金灿灿的人物像,翻过那些在阿特尔湖岸完成风景画,翻过他以“性”为主题的画作 脑子里始终在想的,却是刚才和孟宴礼独处时的画面—— 孟宴礼带着她走进储物室,按开灯。 他刚沐浴过,身上有若隐若现的清香,人背对着黄栌,边找医药箱边和黄栌对话。 得知是书角划伤的,孟宴礼才稍稍放心些,转而安慰她:“还好,我刚看了一下,挺浅的划伤,估计3、4天就好了,不会留疤。” 他们站在不算宽敞的储物空间里,孟宴礼拿着碘伏消毒棉签和创可贴,撕开包装之后才想起什么似的,单手叉腰,环顾全屋,然后说:“没镜子,算了,过来我帮你消毒。” 黄栌当时想说她可以回屋自己处理,不知道为什么,只紧紧抱着画册,没能开口。 棉签上冰凉的碘伏触碰到她的脸颊,然后是轻微的按压感。 黄栌睫毛颤了一瞬,孟宴礼问:“疼么?” “不疼不疼” 孟宴礼的头发没擦干,一滴水顺着鬓边流下来,落在浅灰色衬衫上,留下一小块湿痕。 为什么会看他的衬衫呢? 因为黄栌不敢去看孟宴礼的眼睛。 她也是今晚才发现,孟宴礼认真注视着什么时,有种让人无法直视的深炯。 孟宴礼帮她贴了个创可贴,把剩下的几片递给她:“留着明天换,晚安。” “谢谢孟叔叔,晚安。” 临走时,孟宴礼头发上盖着毛巾,突然说:“虽然我是你爸爸的朋友,但我一直都觉得,叫叔叔是不是有点老得过分了?我只比你大九岁吧?” 黄栌怕孟宴礼嫌她把他叫老了,但“孟哥哥”“宴礼哥哥”这种,她真的没办法叫出口。 她自己是没谈过恋爱,可她周围的同学们谈过啊。女孩子们经常管男朋友叫“哥哥”的,听起来“哥哥”这种称呼太像撒娇了。 黄栌拎着一串创可贴,下了个决定:“那我直呼大名的话,你会觉得我很不礼貌吗?” “不会。” 于是孟宴礼帮她把伤口消毒、贴完创可贴,反而降了一级,从“孟叔叔”变成了“孟宴礼”。 这好像是很普通平常的一小段独处,也许连十分钟都没有,却让她在回房后频频走神。 黄栌手里的画册翻到过半,回过神时才恍然发现,这画册居然是德文的。 德文黄栌只懂一点皮毛,还是因为自己喜欢一个国外艺术家,才自学了一些。她看不懂大段大段的复杂句子,只能囫囵吞枣,翻了翻画作图片。 凝神看得久了,脑海里那些关于刚才孟宴礼帮她处理伤口时的画面,也终于渐渐散去。 隔天下午,黄栌一个人出发,穿着她的绿色连衣裙,去了趟中心区的“粉红桃子酒吧”。 她到酒吧时,外面正黄昏,街道灯火已明。 这里不像帝都商区那样繁华炫目,小飞虫扑闪着翅膀撞击灯箱,街道上三两慵懒人群聊着天走过,卖海货的商店老板吹着风扇在打手机游戏。 不慌张不匆忙,自有小城镇独有的一种慢节奏温馨。 “粉红桃子酒吧”的灯也亮了,和上次来看上去稍有不同。 灯牌和橱窗上都是芭比粉色的字体,遇见真爱什么的。 黄栌深呼吸,给自己打气,推开门瞬间被舞台上的吉他声和民谣乐包围。 她拘谨地自人群中穿梭而过,终于在吧台前找到一个座位。 吧台里有两个男人,一样的服饰,分不清哪个是侍者、哪个是调酒师。 黄栌正在不知所措时,更年轻一点的男人留意到她:“嗨,想喝点什么?” 也许是黄栌没能很快答出来,那个男人又微笑着递给她一本酒单:“需要看一下吗?” 黄栌接过来,道谢,翻开认真看了一会儿,在最后面“无酒精鸡尾酒”的页面里,挑最贵的点了一杯。 她想着,多消费点,也许提要求时会更好开口些。 调酒师动作很酷,很快把她点的酒调好,放在她面前。 黄栌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正琢磨着怎么和人家开口,却没料到酒吧里的侍者非常自来熟,已经拄着桌子先开启了话题:“以前好像没见过你,第一次来吗?是开车过来的?不尝尝我们这里的酒吗?” “我不会喝酒。” 侍者很诧异:“很少有人独自来酒吧会说自己不会喝酒哦。” 黄栌笑了笑,说出目的,她问侍者这里有没有贵一点的好酒,可以整瓶出售。 侍者“哇哦”一声,对着身后的酒柜扬了扬下巴:“那你可找对对方了,别看我们青漓不大,我们老板可是出过国的哦,带回来的都是好酒。” “谁又在拿我吹牛?” 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烟嗓,挺酷的。 黄栌闻声回眸,看见一个穿着芭比粉色吊带短裙、橙色高跟鞋的女人,扭着胯从旁边一扇门里晃出来。 出于个人喜好,黄栌对这间酒吧里的装修和女人身上高饱和度撞色很不习惯,几乎属于她最不喜欢的那种颜色搭配风格。 但面前的美女,无论穿着如何,确实是个非常漂亮的大美女,身材也很棒的那种。 而且,这个大美女看上去,还挺眼熟。 黄栌蓦地想起第一天到青漓那晚,自己在孟宴礼家门口看见的女人 就是她啊,长腿美女! 该不会这么巧,她遇见了孟宴礼的前女友吧? 黄栌惊了一下,却看见美女靠在自己身边的吧台上,对着她来了个wink。 美女做了美甲的指尖哒哒点在桌面上:“妹妹,一个人吗?要不要姐姐陪你喝一杯?” 说完,吧台里的调酒师和侍者都笑了。 侍者说:“人家姑娘第一次来,老板你收敛点,别吓着她。” 调酒师手里转着一个空酒瓶,大笑:“老板不就是这个德行,见什么都想撩一下,百撩百中。” 被叫做老板的美女叹了口气,拖了把椅子坐在黄栌身边:“并没有百撩百中好吗?后院那只流浪猫撩了一个星期了,吃了老娘不少猫罐头,也不愿意和我回家,真是个渣男啊。” 调酒师又笑:“不能那么算,也就上次你撩的那个没成功呗。” 侍者接话:“个例不算,大多数成功了就行啦。” “说真的,我还第一次遇见搞不定的男人呢。” 美女老板自己倒了一杯酒,喝掉半杯酒,幽幽叹气,“那个孟宴礼我是真挺喜欢的,想追他当我男朋友呢。结果,他看我时完全不像在看一个女人。你们知道吗,我自从隆了胸之后,从来没有男人那么无视过我。” 吧台里的两个家伙笑得前仰后合,只有黄栌一头雾水。 听到“孟宴礼”这个名字就够魔幻了,可是老板的话是什么意思? 孟宴礼那天不是分手吗? 这个美女老板追过孟宴礼? 孟宴礼没答应? 为什么啊人家明明很美的? 除去这些疑问,买酒的事情倒是很容易。 美女老板叫程桑子,是个非常外向热情的人。 听说黄栌想要买瓶好洋酒送人当生日礼物,程桑子当即问了黄栌的预算,然后亲自从酒柜上拿了瓶洋酒递给她:“妹妹,你先上网搜一下,和我说的价格应该差不多,绝对没抬价。条形码也可以扫一下,绝对真品。” 黄栌有些担忧:“可是,和网上售价一样的话,你还赚钱吗?” 程桑子哈哈大笑,带着酒气倾身过来,甚至熟稔捏了捏黄栌的脸颊:“妹妹,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黄栌哪见过这种阵仗,一时没说话。 不过程桑子见好就收,笑嘻嘻地解释说,酒是她去国外免税店买回来的,和官网一个价出售,也还是赚了差价的。 “我好歹也是个生意人,不会做赔本买卖的。” 黄栌从程桑子手里买了一瓶酒和两瓶香槟,没急着走,就坐在吧台旁边,听程桑子大大咧咧地和员工们谈论孟宴礼。 程桑子捏着酒杯,指指自己:“我,程桑子,这么火辣的身材!他看我时和看他家门口的路灯居然没什么区别。更可恶的是,他看路灯可能都比看我认真!” 调酒师和侍者笑成一团,黄栌捏着她的无酒精饮料,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中途有个男人来搭讪黄栌,程桑子、调酒师和侍者同时扭过头,帮黄栌回绝了:“别瞎他妈撩,人家是好姑娘,一边玩去。” 窗外已经入夜,酒吧里换上了摇滚乐,轰轰隆隆震耳欲聋。 黄栌以前不喜欢这种嘈杂环境,连ktv都很少去。但她挺喜欢程桑子,觉得“粉红桃子酒吧”真是个可爱的地方。 程桑子还在讲述她的被拒绝经历—— “不过他真的太让人着迷了,我从来没遇见过这么正派的男人。” “我问他,你不想吻我吗?只走肾不走心也可以的。你们猜猜他怎么说?” 程桑子放下酒杯坐直了,咳了一声,敛起表情,还真有点像孟宴礼不说话时的样子。 黄栌看了一眼,没忍住,捂着嘴笑出声。 “他反问我,‘你希望我那样做?我以为那样对女人是一种失礼。抱歉,家教不允许’。” 程桑子拍着桌子,“你们听听,多他妈迷人!” 黄栌还在笑,紧接着,她就听见程桑子的下一句话—— “也可能人家就不喜欢我这一款,或者,心里有个忘不掉的白月光什么的吧,唉。” 一直到黄栌抱着装了酒和香槟的双肩包跳下出租车,站在孟宴礼家门口,她脑子里仍然时不时冒出“白月光”这三个字。 孟宴礼的白月光,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这时候杨姨从厅窗口探出头,对着黄栌招手:“黄栌,你回来啦,快来快来,杨姨烤了无花果饼干,刚出炉!” “来啦!” 黄栌甩了甩头,孟宴礼有没有白月光,关她什么事! 。 第12章 礼物 黄栌认认真真为孟宴礼画了一张卡片。 淡灰色基调,是青漓雾霭蒙蒙中的山海,上面写了一行祝福语。 她看过孟宴礼相册里那些令人羡慕的欢乐时光,总觉得,到他生日那天,那些照片里的家人都出现,来陪孟宴礼一起庆祝。 像照片上那样,准备蛋糕,准备礼物,点好蜡烛拍着手给他唱生日歌。 孟宴礼身份证上写的,生日是7月21日。 但一直到7月20日那天,别墅里仍然只有黄栌他们三个人。 最奇怪的是,杨姨也对此没有任何表示。 明明前些天邻居家4岁的小女孩过生日,杨姨都记得,还慈爱地烤了香蕉蛋糕送过去。 怎么到了孟宴礼的生日,反而什么都不准备了呢? 一整天没有动静,晚饭后,黄栌在厨房帮杨姨收拾东西,实在没忍住,问了一句:“杨姨,我之前看孟宴礼的身份证,生日是7月21日,那明天” 杨姨本来正在搅拌黄油,准备明早烤面包。听见黄栌的话,她手里动作顿了顿,脸上的笑容像是勉强挤出来的:“宴礼长大之后就不爱过生日了,可能,男孩子长大以后都是这样的。” 说完这句,杨姨已经换了话题,说起明天是周末,海鲜市场会有新鲜的螃蟹卖,她准备去买一些回来,给他们做香辣蟹吃:“要是有生蚝就好啦,我前几天和邻居太太学会了做蚵仔煎呢。” 黄栌知道,杨姨后面的“香辣蟹”和“蚵仔煎”,都只是在规避某个不愿提及的话题。 她也就顺从地笑着,说自己超级喜欢香辣蟹,很期待杨姨的手艺。 她想象不到孟宴礼的生日有什么可讳莫如深的,孟宴礼年长她九岁,阅历上已经让黄栌觉得有些深奥了。何况他这个人,总是对自己的事情绝口不提。 有时候黄栌觉得自己像绘本中,“凿壁偷光”故事配图里的小孩。她从他身边借到了一点光,但他那边是什么样的,她总也看不清。 夜里十一点四十,黄栌抱着她准备好的酒和手绘卡片,从房间出发,去找孟宴礼。 晚饭后他们在书房遇见过,黄栌是去还借出来的书的,当时孟宴礼正靠在书房桌边,对着电脑处理着什么。 看见黄栌进去,他也只是略微抬了抬眼,显然是在忙。 据黄栌的暗中观察,之后孟宴礼一直在书房里,没出来过。 她决定在夜里十二点整,为他送上祝福。 过廊里没开灯,只有书房敞开小半的门里透出光亮。黄栌垫着脚,悄悄凑过去。 她在手机里上了个闹钟,准备提前五分钟进去,先随便聊聊。 十二点的闹钟一响,她就和孟晏礼说生日快乐。 靠近门边才发现,孟宴礼正在同人通电话。 应该是开着免提的,电话里有女人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来。 如果黄栌是小动物,她的耳朵一定在捕捉到女性声音时,瞬间竖起来。 有好奇八卦的小心思。 也掺杂着那么一点点不是特别愉快的惊愕。 黄栌抱着酒,蹲在门边,几乎屏息。 女人的声音很温柔:“宴礼,你那边还没到12点吧?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妈。” “最近最近你还好吗?睡眠怎么样?有杨姨在身边照顾你,你爸和我都很放心。杨姨身体好吗?很抱歉没能回去陪你过生日。” 这段话说得不是很流畅,说说停停,绞尽脑汁似的,说到最后,电话里的女人似乎哽咽了一下。 孟宴礼很快开口:“我都好,杨姨也好。听爸说,您最近在学摄影,有没有什么好的作品?” “哪有什么作品,就是随便拍一拍。不过我们上个星期去了国王湖,stbartholoma很美,拍了一些照片,晚点发给你看。” 顿了顿,女人才继续说,“宴礼,什么时候有空回来住一段时间吧,我们都很欢迎你。” 不知道是不是黄栌听错了,孟宴礼的妈妈说话时,好像有些小心翼翼的。 为什么呢? 叫儿子回家住为什么要说“我们都欢迎你”这样的话呢? 不是应该很理所当然地问什么时候有空去看他们吗? “你那边时间不早了吧,早点休息,生日快乐宴礼。” “谢谢妈,希望您也快乐。” 孟宴礼和他妈妈的对话听起来好奇怪啊? 字里行间有种说不出来的气? 虽然黄栌和爸爸黄茂康通话更简短,有事说事,没事就挂。但孟宴礼家不应该是这样的吧? 那些照片里,孟宴礼的妈妈不是总在温柔地笑着吗?眼神里也都充满了对儿子们的溺爱吧?怎么听起来那么疏离? 黄栌在门口蹲了一会儿,突然发现,自从孟宴礼挂断电话后,书房里一丝声音都没有。 孟宴礼在干什么? 她悄悄地、悄悄地探头进去,在有限的视线范围内,匆匆搜寻了一圈。 没看见孟宴礼。 哎?人呢? 黄栌不死心,又看了一遍。 看见孟宴礼时,他就坐在书房的地毯上,靠着落地窗的玻璃,不知道在思忖着什么。 今夜无雾,只有一轮清冷的月悬在窗外。 孟宴礼的表情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平静的,淡的。 还有五分钟就到十二点了,按照原计划,这个时候她应该进去拉着孟宴礼闲聊了。 可是,孟宴礼看起来一副不想被打扰的样子。 也许有什么隐情是黄栌不知道的。 如果孟宴礼真的像杨姨说的那样,长大后不喜欢过生日了,那她的强行庆祝,是不是会给人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算了,只送他一瓶酒吧。 就说酒吧跳楼大甩卖,便宜买的。 孟宴礼在想他弟弟孟政一,26年前的孟政一。 他记得那几天他爸妈都在医院里,家里只剩下他和杨姨。那天入睡前杨姨还和他说要给他烤一个大蛋糕,庆祝他的四岁生日。 睡到凌晨,他隐约听见杨姨匆匆忙忙跑到楼下接电话,声音很激动。 孟宴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从床上爬起来,揉揉眼睛,走出卧室:“杨姨,怎么了?” 杨姨站在楼下厅里,举着电话,兴奋地挥动手臂:“宴礼,你有弟弟啦!” 四岁的孟宴礼对“妈妈生孩子”和“有弟弟”这两件事,懂得并不十分透彻。 他只记得当天下午,在杨姨把蛋糕裱花好之前,爸妈从医院回来了,还有家庭医生和两个穿着白大褂的陌生女人。 妈妈看上去很虚弱,眉眼噙着温柔的泪水。 看见他,妈妈招手对他笑:“宴礼,过来看,妈妈送给你一个生日礼物好不好?” 后来他听杨姨说,本来不该那么早出院的,但妈妈坚持一定要带着弟弟回家,给他过生日。 刚出生的孟政一裹得像个粽子,那么小的一只,不是特别好看。 但那是孟宴礼收到过的最好的生日礼物,和他同月同日生的弟弟。 在那之后,孟政一每天都在成长,和他一起成长。 之后的每年生日,他们都是一起度过的,直到孟政一20岁。 孟宴礼闭了闭眼睛。 手机突然在手里震动了一下,起初孟宴礼没动,脑海里挥之不去,都是孟政一狗皮膏药一样黏在他身边的样子。 过了半分钟左右,他才睁开眼睛,解锁。 是黄栌发来的一条: 前几天酒吧做活动,买了一瓶酒送你,放在书房门口啦。晚安。 孟宴礼刚看完信息,门口传来一阵非常响亮的手机闹钟声。 伴随闹钟声一同响起的,是什么人摔倒在地板上闷响,还有一阵慌乱扑腾的杂音。 闹钟被关掉,其他声音也一起消失了。 “黄栌?” 不用猜都知道外面的人是谁,见她不吭声,孟宴礼诓她:“黄栌,我看见你衣服角了。” 门口窸窸窣窣,随后,一张涨红了的小脸从门缝里探进来,黄栌尴尬地对着孟宴礼晃着手:“晚上好。” “你在干什么?” “路过!” 孟宴礼笑了笑:“不是说要送我一瓶酒么?酒呢?” “哦,有的有的。” 黄栌的小脑袋消失片刻,然后抱着一瓶酒颠颠进来了。她不擅长扯谎,又开始结结巴巴,“我想、想送进来给你,然后那个,呃,哦对,我怕你在忙,怕、怕打扰到你,就想着给你放门边” 实在说不下去了,黄栌干脆闭嘴了,直接把酒塞进了孟宴礼怀里。 孟宴礼垂头看了一眼。 进口酒,品质不错,价格也不低,不可能是酒吧里做活动的。 反正酒也送出去了,黄栌准备走了。 她还没动,忽然听见孟宴礼问:“你上十二点的闹钟干什么?” 这人太聪明了! 自己神神秘秘的,看别人倒是看一眼就能看透! 讨厌! 黄栌知道再说谎也没用,干脆从兜里掏出那张手绘卡片。 她也学着孟宴礼的样子,坐在地毯上,伸手抹平卡片上的一角折痕,递过去,心虚地说:“生日快乐。” 卡片上写着一行字: 祝孟宴礼生日快乐,天天开心。 “谢谢。” 黄栌忽然很丧气,垮着脸嘟囔:“孟宴礼,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其实特别讨厌过生日,然后我打扰到了你的生活习惯” “黄栌。” “嗯?” “我说谢谢是认真的。” 孟宴礼倾身,揉了揉她的头发,“礼物我很喜欢,让你破费了。” 。 第13章 醉梦 孟宴礼知道,黄栌的酒和卡片一定花了不少心思。 她来青漓的时间不算久,对这里并没有多熟。要在到处都是海产品商店的青漓小城里,找到一个能买到进口酒的地方,确实不容易。 况且,提前准备了这么多,却又怕“添麻烦”和“打扰”,临时佯装成只是随便买了打折酒的样子。想想也知道,她是怎么躲在门边,上了个12点的闹钟。又是怎么在听到他那通电话后,改变了原有的主意。 有时候孟宴礼觉得黄栌这个小姑娘挺神奇。 他知道黄茂康离婚很多年了,带孩子方面大大咧咧,黄栌居然没有顺势变成一个叛逆少女,反而懂事又讨喜,处处都替别人着想。 孟宴礼起身,翻开自己常用的那本记事簿。 记事簿是皮面的,他把黄栌送给他的卡片夹了进去,仔细放好。然后转头,认真询问黄栌:“卡片我也很喜欢,费心了。没准备别的了吧?” 这话问的。 她还真准备了其他的。 黄栌指了指身后方向的书架,挺不好意思地说,自己在上次拿古斯塔夫·克林姆特画集时,碰掉了孟宴礼的一本相册。 她看了一些照片,还以为孟宴礼的家人会来,所以准备了香槟。 “只有两瓶香槟,别的就没有了。” 她确实是个懂事的姑娘,借住在这里,总是尽量在礼数上做到周到。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我不知道你现在不过生日了” “这几年情况是不太一样。” 孟宴礼同黄栌说起他的弟弟孟政一,说他和自己同月同日生,所以每一年都在一起过生日。 孟政一现在不能过生日了,所以他也不过了。 黄栌问:“你弟弟他生病了吗?” 孟宴礼垂了垂眼。 他想起孟政一在医院里的那段日子,曾经他们一家人都以为,那是最糟糕最黑暗的时刻,可其实还有更糟糕的。 孟政一去世于除夕夜。 窗外烟花四起,吹号打鼓的热闹里,人们对见到的每一个陌生人大喊“新年快乐”,但孟政一无缘等到这一年的钟声,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哥,我疼” 孟宴礼无意把自己的悲痛和伤感施加给旁人,所以在黄栌问他,孟政一是不是生病了时,他没否认。 而完全不明状况的黄栌,她也就以为自己猜对了。 黄栌还在想着:也是,家里如果两个孩子,其中一个病了不能过生日,另一个肯定也没心思过的。那孟宴礼的妈妈和杨姨,也一定是因为孟政一生病的事情,怕触痛孟宴礼,才态度奇怪的吧? 不知实情,黄栌甚至为孟宴礼松了一口气。 她想,还好不是她想的那样。 听他妈妈在电话里的态度,她以为孟宴礼的父母离婚了。 父母离异这件事,黄栌亲身经历过。 根本没有那么多和平分手,还能在离婚后还能经常聚聚,一起带孩子出去玩。 夹在老死不相往来的父母中间,有多羡慕那些温馨家庭,她自己是知道的。 幸亏孟宴礼不用经历她经历的一切,幸亏幸亏。 窗外是浸在月光下的粼粼海面,一只不知名的夜蛾落在玻璃上。 黄栌想,反正孟宴礼也知道香槟的事情了,不如就也送给他吧,她留着又没什么用。 这样想着,黄栌回房间把两瓶香槟抱在怀里,打算给孟宴礼送去。 刚从卧室出来,忽然听见楼下一声惊声尖叫。 是杨姨的声音! 她吓了一跳,孟宴礼也从书房快步出来,两人对视一眼,一同向楼下跑去。 黄栌的腿哪有孟宴礼那么长,跑了没几步就落后了。 等她跑到一楼,孟宴礼已经扶着杨姨坐在餐桌旁。 餐厅灯被打开,黄栌急急跑过去:“杨姨,你怎么了?” “没事儿没事儿,欸别跑,我没事,你别摔倒了。” 孟宴礼倒了一杯温水递给杨姨,她喝了半杯,顺过气,对着一脸询问的黄栌和孟宴礼沉默半晌,才突然笑了起来。 杨姨说自己睡前听了个惊悚小说,讲了分尸鬼火什么的,听得心里发毛。结果刚才起夜,一看窗外海边一片荧光色,还以为自己看见鬼火了。 杨姨笑得很不好意思,脸颊微红:“真是越活越傻了,自己吓唬自己。” “什么荧光色?”黄栌纳闷地扭头,想往窗外看。 但孟宴礼就站在她身旁,他太高,把餐厅窗户的方向挡了个严严实实。 察觉到她的意图,孟宴礼主动让开:“是‘荧光海滩’,以前青漓这边没有,可能生态环境上有什么变化,今年4月出现过一次。就是海水里聚集了大量会发光的那种浮游生物,没什么特别的” 他还没说完,被黄栌一声惊喜的“哇”给打断了。 这姑娘趴在窗边,瞪圆了眼睛向外面看:“好美呀,这也太好看了吧?” 每一次浪花拍打在礁石上,都像是有人撒了一把幽蓝色的荧光粉下来,实在很令人惊叹。 这房子里三个人,也只有黄栌这个20岁的姑娘少女心未泯,迫不及待想要去海边近距离观赏。 她还邀请了杨姨,幽默地问杨姨要不要喝她一起去海边,看看鬼火。 杨姨说自己岁数大了,不能熬夜,得回去睡觉。 回房前,杨姨悄悄问孟宴礼:“黄栌拿着香槟干什么,是要出去见什么人吗?” “不是,是送我的。” 时间太晚了,女孩子一个人去海边容易不安全,孟宴礼说自己要去看着点黄栌,说完也出门了。 两人走后,杨姨看向两瓶放在桌上的香槟,看着看着,眼睛开始酸胀。 她在安静的厅里,哽咽着反复嘀咕:“我们宴礼啊,是该收到生日礼物的,是该有人给他过生日的。” 夜晚的风微凉,孟宴礼两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跟在黄栌身后。 能看出这姑娘的兴奋,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裙摆飞扬,像欢快的小夜蛾,躲避着浪花,又蹦又跳。 孟宴礼走过去时,黄栌已经沿着海边跑出去一小段距离了,却蓦然回首,冲着他一步步跑回来。 被她踩到的海水迅速泛起蓝色荧光,星星点点,宛如银河。 “以前我同学说,这种‘荧光海滩’很难遇到的!” 小姑娘一看就缺乏锻炼,跑了几步就气喘吁吁,到他面前时已经撑不住了,拄着膝盖缓了好几秒,才重新抬头看向他。 夜风轻拂,发丝乱在脸上,被她胡乱撩开,露出一张灿烂笑着的脸:“孟宴礼,我来青漓这么多天都没出现‘荧光海滩’。你猜猜,为什么是今天呢?” 孟宴礼没有女孩子那么浪漫的想法,一时未能领会,只顺着她的兴致问:“为什么?” “一定是因为你过生日啊,生日快乐孟宴礼!你瞧,大海都为你庆生的!” 孟宴礼一怔,随后笑了:“嗯,快乐。” 这是黄栌来青漓这么多天,最开心的一晚。 她在海边又是录像又是拍照,折腾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恋恋不舍地跟着孟宴礼往回走,一步三回头。 快到家时,黄栌兴致勃勃地问孟宴礼:“香槟好喝吗?” “没喝过?” “嗯,没喝过。” 黄栌显然是心情好,话都比平时多了些,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寸许大小的姿势,“我只在朋友过生日时喝过一小口啤酒,大半口都是啤酒沫的那种,然后就有点懵懵的。我估计我酒量大概不太行,就没尝试过喝酒了。” “前些天不是还想着去酒吧?” “我可以点无酒精鸡尾酒啊。” 其实孟宴礼也猜到,黄栌去酒吧应该是去买送他的那瓶酒的。 还有她刚才站在海边那声欢快的“生日快乐”,说真的,确实挺让人动容。 于是孟宴礼问:“想尝尝香槟吗?” “可以吗?” “可以。” 孟宴礼带着黄栌溜进厨房,关好门,从柜子里翻出一瓶香槟。 比黄栌买的那两瓶度数更低,但甜度高,适合黄栌这种不怎么抗酒精、又想要尝试的。 他觉得,小姑娘既然想尝尝,在家里尝总比出去尝安全。 反正有他在呢,喝一小杯香槟,应该是没问题的,顶多微醺。 但孟宴礼想错了。 他在酒柜边给自己倒了半杯伏特加,找出冰盒加了两块冰,再把酒瓶和冰盒放回原处,加起来也就用了2、3分钟的时间。 等他再一转头,黄栌杯子里的香槟空了,人乖乖趴在桌上,闭着眼睛,一脸安详。 “” 起先孟宴礼以为她是装的,想和他闹着玩。 但黄栌也不像那么爱开玩笑的性格 他走过去,拍拍黄栌的后脑勺。 好半天,她才把眼睛睁开一小条缝隙,睫毛颤呀颤,仿佛眼皮千斤重:“孟宴礼,我困,睡醒了再陪你行吗?” 黄栌有那么一点点讨好型人格,凡事先想有没有让别人难做,或者有没有给别人添麻烦。 不像他弟弟孟政一,遇事只想着“天塌了都没事,反正我有我哥”。 小姑娘强撑着眼皮,看着他,等他回答。 孟宴礼笑笑:“睡吧。” 黄栌像是放心了,瞬间闭上眼睛。 深更半夜,孟宴礼也不能再把杨姨吵醒来扶黄栌,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俯身,手臂穿过黄栌的腿窝,把人抱起来。 黄栌迷迷糊糊,感觉睡得不安稳,床也不够舒服。 睁开眼,好像看见了孟宴礼的喉结。 男人的喉结不能摸吗?为什么? 她伸手过去,认真摸了两把,然后心满意足地继续睡了过去。 正抱着黄栌上楼梯的孟宴礼动作稍顿,垂头看了一眼。 她那只作案的手,已经乖乖地垂落回去,只留下无害又乖巧的睡颜。 。 第14章 裙摆 黄栌住的这间卧室是孟宴礼家的房,有人来时,都住在这间。 孟宴礼的女性朋友寥寥,会到青漓找他的都是些大老爷们儿,住在这屋里时基本都是一个鬼样子:地上散开着行李箱,换洗的衣服堆在沙发上,乱七八糟,可能还有空烟盒空酒瓶。 不像黄栌,把屋子收拾得很干净。 平时孟宴礼不往这边来,印象里这屋子有人住时就没利索过,抱着黄栌进门,冷不防看见眼下整洁的景象,还略略怔了一下。 只有桌面上东西多些,有一堆捡回来的贝壳海螺小石子,摊开的画纸上面用铅笔打了几笔草稿,看上去应该是不太满意,暂且搁笔了。 孟宴礼弯腰,把黄栌放在床上。 这姑娘一沾床,马上拧着眉心蜷成一团虾米,这么一折腾,裙摆只堪堪盖住大腿。 孟宴礼皱眉挪开视线,这要是孟政一,他就一脚把人踹醒了让他自己脱鞋了。 他叉着腰站在原地,想了想,没辙,蹲下去帮黄栌脱掉鞋,然后起身,始终偏着头没往床上看。最后凭感觉抖散一袭凉被,把黄栌盖了进去。 孟宴礼准备离开,走了几步孟宴礼又折回来,把遮光窗帘替黄栌拉上,才关门出去。 他是真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能有人喝一杯度数那么低的甜口香槟,就把自己撂倒的。 嗯,开眼了。 黄栌自己也没想到,只是喝一喝香槟,那么甜那么香,像饮料一样,她就能体会到传说中的“断片”。 她是被仲皓凯的电话吵醒的,睁眼时大脑仍在宕机沉睡,什么都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自己是在一个和平时并没有任何不同的早晨。 只觉得仲皓凯这人,真不愧是她的损友,每次都能赶在她睡觉时给她打电话,对此颇为不耐烦。 黄栌脑袋昏昏涨涨,勉强在一片黑暗里睁开惺忪的睡眼,瞥了眼手机上的名字,把电话接起来。 整张脸还埋在枕头和被子里,半梦半醒地听仲皓凯吐槽她:“我说黄栌,我在网上可瞧见了,青漓海边出现荧光海滩,那么好看,结果你一张照片都没给我发?你别告诉我荧光海你没看见。” “看见了。”黄栌闭着眼睛呓语。 “嘿,看见了不给我发发?黄栌,咱俩还是不是朋友?怎么有什么美好事物你都不和我分享的?” 她想问仲皓凯,樱花橡皮的分享还不够吗?那已经是她最慷慨的分享了好吗? 但又实在是懒得说长句子,只敷衍着嘟囔:“发,一会儿发。” “你别告诉我你这个时间了还没起床?我都已经画了一个多小时了。” “画什么,交流赛?” “画屁交流赛!” 也是怪黄栌睡糊涂了,仲皓凯怎么可能那么勤劳。 他在电话里笑了半天,说自己在画“来钱快”的,准备画几幅拿去艺术集市买。原话是“卖个好价钱,好拿着钱去喝酒吃小龙虾”。 在仲皓凯的滔滔不绝下,黄栌意识逐渐苏醒,渐渐开始思索他那句“你别告诉我你这个时间了还没起床”。 这个时间是什么时间? 黄栌睡觉没有拉遮光窗帘的习惯,一般只拉窗纱,现在看着屋子里一片漆黑,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天都没亮,能是什么时间? 直到她看了眼手机,惊得瞬间从床上坐了起来。 9点40分??? 快10点了?! “仲皓凯,我挂了,我起晚了!” “啊,行,挂了吧,别忘了给我发照片啊” 黄栌哪还顾得上仲皓凯说了什么,不过脑子地“嗯嗯嗯”答应着,然后匆忙挂断通话。 也没去想一想,青漓这种不出名的小城镇,仲皓凯是怎么在第一时间就知道这边有了“荧光海滩”的。 她蹦下床,冲到窗边拉开窗帘。 外面阳光明媚、碧海蓝天,海鸟展翅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 完了,真的是10点了。 黄栌揉着自己的头发冲进浴室,脑子里一片混乱。 最先想到的是: 她这可是借住在别人家,睡到这个时间还不起床也太不像话了。 紧接着,黄栌发现了新问题,也是最严重的问题: 她没穿睡裙,穿着的是昨天穿的连衣裙。 被她遗忘掉记忆,终于由此,重回脑海—— 她在看到“荧光海滩”后极度兴奋,得意忘形地尝试了香槟,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黄栌站在浴室里,一边洗澡,一边反复构想出自己被一杯香槟撂倒后,人家孟宴礼是怎么无可奈何地把她扛到房间里,还出于人道帮她盖了个被 这真的太丢脸了。 而且人家今天过生日呢,可是寿星啊! 她干的这都是什么事儿啊,要命。 蒸汽随热水涓涓而起,弥漫整个浴室,黄栌一脸欲哭无泪。 她属于那种,做了什么丢脸的事情不会立刻忘掉,要时不时在脑海里闪现一下,反复鞭挞、反复折磨自己幼小心灵的人。 洗完澡,她已经在思想上把自己折磨得心力憔悴。 下楼时,杨姨和孟宴礼都在,黄栌更不好意思了,挠了挠隐匿在半干散发里的耳垂,先开口:“上午好,抱歉,我睡过头了。” “抱歉什么呀,暑假就该睡懒觉嘛。” 杨姨放下手里的一盆绿植,笑眯眯地说,“宴礼和我说了,昨天你们看那个发光的海看到挺晚的,早餐我就没叫你。饿不饿?给你留了牛奶和面包,我去给你拿过来。” “不用不用,杨姨我自己去吧” 黄栌被杨姨推了回来,说是厨房里放了些午饭晚饭的备菜,乱七八糟,让她在厅等着就好。 等杨姨进了厨房,黄栌才手足无措地凑到孟宴礼身边。 孟宴礼姿态闲适地靠在沙发里,看起来,他今天不太忙,正在翻看一本书。 “孟宴礼。” 黄栌拘谨地小声叫了他一声,然后更加压低声音,心虚极了,“昨天晚上对不起啊,我没想到我喝香槟也能醉。” 孟宴礼面色轻松,调侃一笑:“我也没想到。” “是你把我送回房间的吧?麻烦你了,还是在你生日时给你添麻烦,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太气了,不用放在心上。” 其实黄栌一出现,孟宴礼就留意到了,本来想等她醒了,逗她一句半句的。但看她现在这个样子,估计不止是醉,还断片了。 她都忘了,有些事情就不怎么方便再提起来。 目光短暂落在黄栌纠结在一起的手指上,昨天晚上这只手可没这么老实巴交。 孟宴礼无意识抬手,捏了一下喉结:“头疼吗?要不要吃解酒药?” 黄栌摇头,很苦恼地承认:“头不疼,就是昨晚的事情很过意不去,而且起得太晚了,该早些起帮杨姨准备早餐的。” “杨姨喜欢你睡懒觉。” “啊?” 孟宴礼把书倒扣在腿上,和黄栌聊天。 他说他像黄栌这么大时,到了假期都是睡到中午才起,他弟弟更是有样学样,比他起得还晚。 那时候杨姨还挺担心的,整天苦口婆心,和他们唠叨说不吃早饭不好、熬夜睡懒觉不好之类的。 两人当然不改,照样用生命熬夜,然后懒床。 杨姨就在早餐时间去卧室里拉开他们的窗帘,站在床头敲铁盆。摸透了杨姨的套路,孟政一就会在耳朵里塞隔音耳塞。杨姨为此没少和他们斗智斗勇。 也许当年的嫌弃,现在变成了一种怀念。 这句话孟宴礼没说,只淡笑着:“年纪大了就没那么多条条框框了,早晨还在和我说,年轻小孩懒床还挺可爱的,给你留早餐时,她还有种成就感。” “是这样吗?” “嗯,杨姨一直觉得我现在没有以前可爱,正好你来弥补一下她的怀念。” 黄栌能想象得到,两个青春年少的大男孩是怎么敷衍地答应,又怎么“知错就改改了再犯”的。 想到孟宴礼这么正经自律的人,也会有懒床的时候,黄栌有点想笑,但还是憋住了。 同孟宴礼聊天,总是能让她感觉如沐春风,好像天大的事也不用急。他抚着那本外文原版书籍,像能不动声色地抚平生活里所有不安。 黄栌想,《诗经·淇奥》里说的“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孟宴礼应该就是那样的人吧。 明媚阳光透过窗子撒入厅,黄栌小口地吞咽着牛奶,吃着面包。 房子里很安静,偶有窗外虫鸣鸟啼,还有杨姨修剪花枝和孟宴礼反动书页的声音。 很安宁的一个早晨。 但说不上为什么,当黄栌把这个家庭现有的安静闲适,与相册里那些“欢声笑语”联系到一起时,总敏感地察觉到这些改变里,隐藏着些许失落感。 或许孟宴礼的弟弟病情很严重吧? 可真的病情严重,为什么孟宴礼和杨姨不守护在他身边呢? 这其中有太多黄栌猜不透的细枝末节,她没办法放任自己莽撞地去求证,只能把疑惑藏在心里。 去厨房洗牛奶杯时,仲皓凯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又打电话来了。 不知道这个人暑假怎么过得这么无聊,总给她打电话。 黄栌手上沾了水,慌忙找纸巾擦了擦才接起。 孟宴礼走到厨房门边时,正好听见黄栌接起电话,凶巴巴地说了声“你好”,然后问“又打电话干什么,早晨不是刚打过吗?” 和刚才略显拘束地说自己起晚了时,全然不是一种态度,听上去和电话里的人应该十分熟稔。 他微扬眉梢,驻足不前。 本来是要打算找黄栌说几句话的,碍于她在通话,还是调转了个方向,往厨房外的落地窗旁走去。 不知道电话里说了什么,可能是电话里的人哄了她几句吧。 孟宴礼隐约听见厨房里的姑娘又笑了,嘻嘻哈哈地承认“对对对,是我给忘了,我这就给你发”。 孟宴礼今早接到黄茂康的电话,这位粗心的家长对女儿近况全然不知,还是孟宴礼告知他,黄栌最近在准备一个国际间的美院交流赛。 以及,委婉告知,黄栌可能有些感情问题。 黄茂康是心宽,但不傻。 反应过来黄栌可能失恋或者是有个喜欢的男孩,非让孟宴礼帮忙探口风。黄茂康说:“宴礼啊,你知道我的,我哪会和女儿谈心这些啊,你帮帮我。” 窗外阳光正好,无花果树翠绿的叶片随微风浮动。 孟宴礼为难地捏捏眉心。 。 第15章 所求 孟宴礼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有人打电话进来。 常年静音的手机调成震动,老实说,他挺不习惯。但黄栌在他身边,偶尔她出门,或者找他,会给他发信息。 不调个震动模式,总担心这姑娘真有急事时,联系不上自己。 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居然又是黄茂康打来的。 其实这位父亲也不是真的完全不关心女儿,就是脑子里装了太多生意,又是单亲爸爸,不知道怎么和女儿相处而已。 这不,感觉到女儿可能“有”或者“有过”喜欢的人,马上开始横挑鼻子竖挑眼。 孟宴礼刚接起电话,就听黄茂康忿忿地说:“宴礼,我想起来那个混蛋臭小子是谁了!” 据黄茂康说,和黄栌分手或者藕断丝连的渣男,肯定是一个叫什么什么凯的男生。 窗外,杨姨拿着剪刀、温柔地正在修掉多余的花枝花叶。 孟宴礼立于窗边,挺头疼,他从来没想过黄茂康也有这么话多的时刻 黄茂康是这样说的: “绝对是他,你想想啊宴礼,我忙成这样,经常不在家,都听到过两次那个男生打电话来,两次!” “而且你说他找黄栌有什么正经事?借橡皮,橡皮!我虽然不画画,但我又不是没去过画室,那么多橡皮,随便用谁的不行?还非得给黄栌打个电话?” “那男生一听就有心眼,和我们黄栌不一样。” “你不是说黄栌突然去青漓,可能是出于什么原因心情不好吗?我看肯定就是因为他!” 无花果树上站着两只小肥鸟,啾啾啾啾叫个不停。 然而黄茂康这个百年想不起来关心一下女儿的人,突然关心一次,真的很要命,井喷一般地滔滔不绝,比小肥鸟语速更快。 孟宴礼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命里犯点什么,他明明对感情的事情最不感兴趣。 以前上学的时候,同学看妹子,他看画展;同学沉迷恋爱,他觉得达芬奇真他妈牛逼;同学琢磨撩妹技巧,他琢磨怎么把画弄进国立展馆。 结果他弟孟政一谈个恋爱,三天两头分手,强行找他倾诉。 现在又来一个强行找他分析的 黄茂康还在继续:“那男生我见过,穿得破破烂烂的,还抽烟喝酒。胳膊往黄栌肩膀上一搭,像个小流氓似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其实黄茂康也就在街上遇见过黄栌一次,他那天和生意上的伙伴应酬完,回家时路过一条餐饮街,等红灯,刚好看见黄栌站在路边等车。 巧的是,很少参加聚餐的黄栌,那天正好有几个学长学姐毕业,请吃饭,整个画室的人都去了,她也就跟着去了。 全场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就黄栌一个人没喝酒,吃完饭,她非常有爱地挨个陪同学打好车,目送他们离去,最后只剩下她和仲皓凯。 仲皓凯也喝了不少,晃晃悠悠,借黄栌肩膀扶着站稳,点了支烟。 也就是这会儿,被黄茂康给瞧见了。 黄栌和黄茂康说过,就是一个画室的朋友,当时黄茂康脑子里全是生意,确实也没往心里去。 但一提到黄栌可能有感情烦恼,黄茂康迅速把这口大锅扣在了仲皓凯头上。 站在旁观者角度,孟宴礼觉得黄茂康过于武断,分析的那些肯定是不对,偏见太多。 孟宴礼估计,黄茂康口中的“穿得破破烂烂”,也就是人家男孩穿了破洞牛仔裤什么的。 至于像个“小流氓”这件事,虽然孟宴礼也觉得,感情上对方如果总让黄栌悲喜反复,那一定是有些问题的。 但他不觉得,以黄栌的性格会和一个“小流氓”谈恋爱。 孟宴礼有自己的判断,也就没黄茂康那么焦急。 当然是要找机会适当叮嘱黄栌几句,但他一时间没有合适的切入点。 黄茂康那边有事要忙,终于挂断电话。恰好杨姨从外面进来,摘掉橡胶手套,问孟宴礼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现在吧。” 孟宴礼要去“觉灵寺”那边办点事情,杨姨则要去海鲜市场买一些新鲜的螃蟹和生蚝,正好顺路,可以搭个顺风车。 黄栌从厨房出来,孟宴礼朝她招招手,和她说了要去“觉灵寺”的事情。他告诉她那边景色不错,问黄栌要不要和他一起出去,透透气。 杨姨也要出门,黄栌觉得家里主人都不在,她单独留下怪怪的。 而且从来青漓的第一天起,总能隐隐听到山里有钟声,她一直觉得这附近可能有座寺庙,对此颇为好奇。能去看看,还是挺高兴的。 杨姨在海鲜市场下车,叮嘱他们别太晚回来,说是要做“香辣蟹”和“蚵仔煎”。 孟宴礼让黄栌下车,换到前排副驾驶位置来:“一会儿车子走小路,颠簸,坐前面好些。” 路确实不太好开,两侧都是郁郁葱葱的树,偶尔有突出的枝杈从车窗上划过。 黄栌看着窗外,心想,难怪刚刚孟宴礼说让她关窗,可能是怕划伤她吧。 这样想着,黄栌不由偏头去看孟宴礼。 这会儿阳光正对着他们,挺晃眼的,孟宴礼为了视线清晰,戴了一副墨镜,非常酷。 黄栌猛地低下头,拿出手机乱鼓捣。 她也说不上来那一瞬间的心慌是为什么,直觉里不能再看孟宴礼了,点开朋友圈翻了两下。 刚点进去,就看见仲皓凯的动态,配图是她发给他的海边照片,说是很羡慕住海边的人,还能看见“荧光海滩”。 黄栌心说,我以为你羡慕住海边的人,是因为你自己管得宽呢,神经病,发动态用我拍的照片干什么。 再往下一条动态,是程桑子发的。 那天在“粉红桃子酒吧”,老板程桑子热情地极力邀请黄栌加联系方式,于是她们互换了。 非常巧,程桑子的动态里刚刚提到“觉灵寺”: 老娘这么貌若天仙,这猫为什么不和我走?!它难道是觉灵寺带毛修行的和尚吗?顺便问一句,觉灵寺求姻缘准吗? 配图里的大黄猫一副“莫挨老子”的表情,黄栌被逗得笑起来。 她没注意到,孟宴礼看了她一眼,还在很没心机地扭头问他:“孟宴礼,觉灵寺求姻缘准吗?” “不知道,你可以试试。” “啊?” 黄栌本来想说,不是她自己要求姻缘,但又觉得和孟宴礼提及程桑子不太好,犹豫几秒,干脆也不解释了。 车子停在山脚下,黄栌跳下车,终于在悠悠钟声里,看见了“觉灵寺”。 那是一座古寺,背靠小山,面向大海。 山脚石滩上立着的石牌上,苍劲有力地书着“觉灵”两个字。字体深凹在潮湿的石板里,浅苔滋生。未登佛寺,已经感觉到一种直入内心的静。 他们顺着石阶缓缓入山,孟宴礼要去拜访一位故交,黄栌怕自己打扰到他们,主动提出自己在寺里随便逛逛,和他分道而行。 来这里的都是青漓小城的常住居民,香火旺盛。 但因为不是旅游创收景区,修葺上没花什么心思,反而保持了一种久经年代的古朴清韵。 既然来了,黄栌也入乡随俗,领了免费的香,恭恭敬敬跪在蒲团上拜了拜。 不来还不知道自己有那么多“所求”,心里的愿望源源不断冒出来: 希望爸爸生意兴隆、身体健康; 希望妈妈在国外开开心心、遇到志同道合的人; 希望自己画艺精进、交流赛取得好名次; 希望孟宴礼的弟弟可以早日康复 最后,她脑海里浮现出孟宴礼的样子。 即便他万事从容,看上去闲适多金,她也还是自作主张,为他一拜: 希望孟宴礼生日快乐,每天快乐,快乐一辈子。 像他相册里那样的快乐,笑得露出牙齿那样的快乐。 黄栌虔诚地俯身,把额头抵在竹编的蒲团上。 再抬头时,面对慈眉善目的神明,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的愿望太多了是不是?麻烦你啦!” 可能是昨晚醉酒,睡得不是很好,黄栌眼睛有些不舒服。 寺里转了几圈,被香火熏得更难受了,抬手揉了好几次。 邻近中午,天气挺热。 孟宴礼办完事,坐在黄栌必经之路的一方石阶的树荫下面等她。老远就看见这姑娘不知道从哪找了广告纸,闪着风,眼眶红红的,边走路边揉眼睛。 孟宴礼到寺庙其实不拜,他有一位忘年交的棋友住在寺里,刚才也是去拜访他,问了问,“觉灵寺”居然有个“姻缘寺”的美名,真的是求姻缘的。 求个因缘而已,怎么还哭了? 石阶旁有一个小棚子,遮着凉伞在买冷饮和雪糕。 孟宴礼进去挑了一支雪糕,拿着往黄栌那边走去。 黄栌看见孟宴礼时,他已经快要走到她面前了。有一双大长腿就是不一样,走路都有种特别的气势。 他眉心敛着,满眼担忧,目不转睛,只看着她。 山顶又撞起钟声,黄栌忽然觉得,钟锤一下下像是打在自己胸腔上。 不然为什么孟宴礼每迈近一步,都让人心如擂鼓? 孟宴礼站到她面前,挡住小片阳光,身影投递在她眼前。 他拿着一支粉色包装的雪糕,贴了一下黄栌的额头:“好端端的,哭什么?” 。 第16章 满溢 孟宴礼逆光线站在黄栌面前,眸色认真。 这一眼,黄栌被他看得心脉不畅悸动不安,好像要中暑,借着揉眼睛的动作偏开了视线。解释说自己没哭,可能是昨天喝了香槟没睡好,眼睛不舒服。 她刚把手背从眼睑上拿开,眼前一暗,下意识闭眼躲避。 再睁开眼睛时,多了样东西勾在耳郭上,是孟宴礼的墨镜。 孟宴礼单指推着墨镜中间的横架,帮她戴好:“戴着吧,这会儿阳光也刺眼。杨姨有人工眼泪,回去滴一点缓解缓解。” 两人站在石板路上,烟熏火燎的香火气随微风而来。 廊里两只花猫互相追逐着一闪而过;檐端系着的铃铎被风吹动,叮呤当啷,清脆的响声惊走几只麻雀。 有那么一瞬,黄栌心里有什么情绪,满胀得几乎溢出来。 她好像对孟宴礼有种特别的感情 还没等黄栌抓住这一闪而过的思绪灵感,眼前多了一支雪糕,是孟宴礼刚才用来冰她额头的那支。 她下意识接过来,听见孟宴礼笑着调侃她:“没见过谁宿醉之后眼睛疼的,你还是挺厉害的。” 啊!又被提起来了! 好丢脸好丢脸好丢脸! 黄栌撕开雪糕袋,跟在孟宴礼身边,拼命打算把自己掉在地上的面子捡起来。 “我是没睡好才眼睛疼的!” “嗯。” “就是没睡好才眼睛疼的,我以前熬夜画画睡不好就会眼睛疼,不是因为宿醉。” “你说的对。” “真的!孟宴礼,你熬夜不会眼睛干吗?” “我?不会吧” “可我就是会熬夜眼睛疼啊,和香槟没关系的!” “知道了,看路。” 黄栌在凸起的石板上绊了一下,被孟宴礼扶住,他笑着:“别光说话,再不吃雪糕要化了。” 面子没捡起来,还要谢谢他的雪糕。 黄栌忿忿地咬了一大口,鼓着腮在他身后做鬼脸。 雪糕是蔓越莓的,外面裹了一层白色巧克力脆皮,味道挺不错。 中午的大太阳烤着,真的很热。吃几口雪糕,暑气顿消,确实很舒服,黄栌又咬了一口。 “好吃么?” “好吃。”完全没有骨气! 回去的路上,看见自己的手机壁纸,黄栌才想起来,自己在寺里虔诚拜佛时,居然忘记了求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完了,此生无缘见到“grau”复出了。 grau是黄栌最喜欢的一位画家,可惜他出现在人们视野里的时间,太过短暂。 而且他最高光时,黄栌还在上小学,等她开始着魔般地喜欢grau的画时,他已经封笔不再出现了。 因为是国外走红的画家,为人又低调神秘,相关消息都很少能查到。对于他的封笔,也是众说纷纭,传说什么的都有,还有说画家英年早逝的。 黄栌对传闻不怎么相信,隐隐希望他会有复出的一天。 怎么就忘了求一求这件事呢! 算了,还有机会,以后去“觉灵寺”再求也是可以的嘛。 回到孟宴礼家里,杨姨已经做好了一大份香辣蟹,也真的买到了新鲜的生蚝做了蚵仔煎。 吃饭时依然没提及孟宴礼的生日,黄栌看了孟宴礼一眼,见他只夸杨姨手艺好,然后看似漫不经心地睇了她一眼。 她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默契地什么都没说,只专心地听杨姨讲起在海鲜市场遇见的趣闻。 吃这顿饭时,黄栌并没想到,她很快就会在孟宴礼家里见到一个艺术家。 那是孟宴礼生日的隔天,为了一雪香槟断片和睡过头的前耻,黄栌起得特别早,钻进厨房给准备早饭的杨姨打打下手,帮一点力所能及的小忙。 “黄栌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和杨姨说,杨姨给你做。” “不用了杨姨,您做的我都喜欢,真的。” 庭院外有人按了门铃,杨姨向窗口看去,被无花果树茂密的大叶片挡住了视线。 她把沾了水的手在围裙上抹了两下:“我去看看。” 青漓盛夏的早晨有些微凉,黄栌在海鸟与蝉的鸣声里,忽然听见一个男人爽朗的大笑。 她好奇地从厨房探头出去,看见杨姨正领着一个穿着背带裤的男人进门。 男人看上去年龄和孟宴礼相仿,但穿着打扮上完全不是一种风格。他戴了一顶画满涂鸦的渔夫帽,鞋子也是涂鸦款,看着挺潮流的。 他一进门就大喊:“孟哥,我的孟哥哥,我来了!” 黄栌在杨姨脸上,看到了一种和她搬来借住时几乎同款的笑容,隐含欣慰和期待。 能看得出来,杨姨极为欢迎这个男人的到来。 孟宴礼很快从楼上下来:“你怎么来了?” “我想你了呗,这么久没见,别说你没想我啊?”男人说着,过去张开双臂,看样子是打算拥抱孟宴礼,结果被孟宴礼躲开了。 但他也没在意,反而看向墙上的画,一脸震惊:“我靠,你怎么把这幅画挂上了!” 黄栌没听懂男人的意思,一时琢磨不透他对于孟宴礼把画挂在墙上这件事,到底是觉得嫌弃,还是觉得暴殄天物。 很快,那男人的目光落在了黄栌身上。 他极为认真地看了黄栌几秒,然后指着她,扭头问孟宴礼:“孟哥,这是你对象啊?” “我不不不”黄栌吓了一跳,匆忙摆手。 最后还是孟宴礼给两人做了介绍,说她是朋友家的孩子,到青漓来玩的,暂住在他这儿。 黄栌也知道了,来的那个男人是孟宴礼的朋友,叫徐子漾。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黄栌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但毕竟孟宴礼有朋友来,早饭后,她主动去了书房,尽可能不打搅到他们。 其实徐子漾并不是个认生的人,他完全把孟宴礼家当成自己家,兀自从厨房翻了酒和杯子出来,坐在沙发上给自己斟满:“本来想着赶你生日来的,太忙,没赶上。” “不过生日。” “我知道,孟哥,其实我还是觉得” 孟宴礼抬了抬手,示意他这个话题没必要谈。 “唉,行吧,不谈就不谈,我就是觉得可惜。”徐子漾没骨头似的靠在沙发里,喝了两口酒。 两人聊着天,忽闻手机震动声。 起初徐子漾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放下酒杯,去自己身边的沙发空位,找到他的手机,拿起来:“欸?不是我的啊?” 抬眼时,孟宴礼已经解锁了手机,正在垂眸看。 徐子漾愣了一下。 他和孟宴礼从小就认识,这些年虽然各忙各的,但也是了解孟宴礼的,这人用手机从来不喜欢铃声和震动。 徐子漾这次来都没提前给孟宴礼打电话,就是因为知道,打了他也不一定能接到。 徐子漾凑过去,看见孟宴礼的消息: 小黄栌:孟宴礼! 小黄栌:救我! 小黄栌:书房!sos! “我去一趟书房。” “我和你一起!” 书房里,黄栌一只手臂下面夹着画册,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后背支撑着一摞从书架里倾倒的厚重书籍,姿势僵硬,生怕动一下那些书会掉下来摔坏。 看见孟宴礼和徐子漾进门,黄栌稍稍松了一口气,笑得有点尴尬:“我拿下面的画册,不小心就” 有人帮忙,黄栌很快从那堆书下面解脱出来,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耳垂:“打扰你们了。” 这句话孟宴礼没接茬,只是看了眼自己的书架。 其实他的书架不算是那种整整齐齐的,书籍实在太多,见缝插针地塞得满满当当,想要拿被压在下面的书确实不太方便。 他还好,力气大些,可能女孩子抽书,就挺危险的。 孟宴礼目光掠过黄栌的脸颊,之前那道浅浅的划痕几乎已经看不见了,没记错的话,上次她划伤,也是在书房。 临出书房前,孟宴礼叮嘱了一句:“要拿压在下面的书可以找我帮忙,小心点。” 黄栌点头:“知道啦,你们去聊天吧,不用管我。” 两个男人出了书房门,徐子漾走在后面,把书房门关上。 孟宴礼回头看了他一眼,明显觉得他这个动作有些猫腻,自己朋友什么样自己还是知道的,从来没有过什么贴心时刻。 果然,门关好,徐子漾晃悠着步伐凑到孟宴礼身边,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说说,怎么回事儿?” “什么?” 徐子漾一脸八卦,冲着身后关闭的书房门扬了扬下颌,压低声音:“我去厨房拿酒时,看见那瓶贼贵的香槟开了,还就只喝了那么一点点。当年你买的时候不是说留着以后结婚喝吗?怎么我听杨姨说,是给书房里的小姑娘喝了?” “还有你的手机,万年静音,怎么调成震动了?这事儿和书房里那位,一点关系都没有?” 过廊窗子开着,青漓小城的鸟语花香一应入室,都走到楼梯旁了,徐子漾还在挑着眉梢问孟宴礼:“真的只是你朋友家的孩子,不是你别的什么人吗?” 。 第17章触感 徐子漾问的那些问题,孟晏礼一个都没回答,只用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眸子,平静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直接走了。 这是嫌他烦,嫌他八卦了。 徐子漾耸耸肩,也跟着下楼梯,剩下几步,是窜到楼梯扶手上滑下去的。 他没继续问,反正孟晏礼就是这样的人,不爱说的事儿,谁问也没用,问烦了转身就走。 但几天下来,以徐子漾的视角去看,孟晏礼家暂住着的这个小妹妹,真的和他孟哥配一脸。 以前徐子漾和孟政一凑在一起时,不怀好意地猜测过,孟晏礼要找女朋友得找个什么样的,或者说,得是什么样的女孩能受得了孟晏礼。 不是说他孟哥不帅不潇洒,相反,孟晏礼骨相太优越了。 徐子漾一个学艺术的,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仍然羡慕孟晏礼长了一张连男人都嫉妒的脸,头身比也非常绝。 那时候孟宴礼胳膊底下夹着画板,迈着一双大长腿、目不斜视地从街上走过,回头率超高。 但孟晏礼如果谈恋爱,有个缺点,那就是他精神上太富足、爱好太多,不愿意为情情爱爱的事分心。尤其是开始画画之后,更是整天泡在画室里。 根本无法想象,他会温柔地嘘寒问暖,给人家女孩子买饮料送零食。 所以那时候徐子漾和孟政一就一肚子坏水地猜想,孟晏礼那么帅那么优秀,也怕是得孤独终老,为艺术献身了。 俩人暗搓搓分析完,还拉着手在画室里高歌了一曲《无敌》。 唱到“无敌是多么、多么空虚”时,被忍无可忍的孟宴礼一人赏了一脚,从画室踢出去,然后丢了个钱夹给他们,让他们爱哪玩哪玩去。 天才嘛,总是享受孤独的! 可这次徐子漾到青漓,看到黄栌,他突然就觉得,欸?这个妹妹和他孟哥很合适嘛。 黄栌看起来很乖,话不多,但也不内向扭捏,大大方方的,还特别懂礼貌。 据徐子漾观察,这个小妹妹每天都会早起陪杨姨准备早饭,白天不是出去散步就是在书房里看书。几天下来,和孟晏礼碰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一点也不粘人。 她是真挺可爱,有那么一个下午,徐子漾和孟宴礼坐在厅沙发里闲聊,黄栌端着一盘洗好的无花果跑着给他们送过来,一脸灿烂,笑得像个小太阳似的,明眸善睐。 要不是他只喜欢成熟御姐,他都要动心了。 装着无花果的陶瓷盘放在桌上,黄栌冲他们笑笑,指了指楼上:“你们继续聊,不打扰你们,我去书房啦。” 她走了几步,孟宴礼忽然问:“你不吃?” 徐子漾腆着大脸,还以为孟哥是问自己,刚想回答,就看见走出去几步的姑娘又回来了,拿了一个无花果,坐下来。 黄栌说:“我都忘了,那我吃完再去书房吧,免得弄脏你的书。” 于是,徐子漾眼睁睁看着黄栌坐在孟宴礼身边,秀气地吃着无花果,和孟宴礼聊起天,说是这几天已经开始起草图了。 孟宴礼则认真听着,在她需要时,伸长胳膊帮她拿一张纸巾递给她。黄栌含着一口无花果,接过纸巾,弯着眼睛对孟宴礼笑。 徐子漾闪过一个念头—— 他俩指定能成。 他看这种事绝不会走眼的。 想当年他看校园里的小三花猫咪,就觉得它和另一只胖胖的黑猫很配,果然后来三花猫生的小猫都是黑色的。 因为觉得黄栌将来有可能成为“孟嫂”,徐子漾对黄栌非常好奇,有事没事的,总想找她聊几句,但又没什么合适话题。 这天午饭后,徐子漾趁着孟宴礼不在,问黄栌:“黄栌,你来青漓有没有发现什么好玩的?给我推荐推荐呗?” 最开始黄栌真的是很耐心,她知道的不多,青漓小城又不是旅游城市,没什么特别的景点,但也还是认认真真给徐子漾讲: 告诉他哪边的海滩能捡到小贝壳,哪边能看到有人捕螃蟹; 告诉他她去过一家夫妻饭馆,味道很不错,有鲜嫩的大虾可以吃; 告诉他小码头那边有快艇,30块钱就可以去对面一座渔民生活的小岛上去,她之前去的时候,看见岛上晒了一大片干海星,看着挺壮观的; 还给他讲了“觉灵寺”,说没有雾的时候可以开车去山脚下,寺里风景也不错,适合静心。 徐子漾根本不是第一次来青漓,他就是没话找话,对黄栌的回答不怎么在意,只是想找个机会探探,黄栌对孟宴礼是什么印象。 黄栌绞尽脑汁搜罗脑海里关于青漓可以玩的地点,察觉到徐子漾的漫不经心后,终于被惹毛了,撂下句“你等我一下”,跑回楼上,取了张东西塞进徐子漾怀里。 “粉红桃子酒吧?” 徐子漾捂着笑疼的肚子,东倒西歪,边笑边晃悠进孟宴礼的房间。 他把那张配色奇丑无比的宣传单往孟宴礼桌上一拍,笑得几乎抽过去,“没看出来,你家这个妹妹还挺有脾气。” 孟宴礼瞥他一眼,知道徐子漾肯定又去嘴欠烦人了:“别总逗她,她最近心情不好。” “嗯?心情不好吗?我怎么没看出来,她不是天天都笑呵呵的?” 徐子漾用宣传单折了个飞机,“嗖”地一下丢出去,“我那天听你俩聊天,她说什么找灵感,妹妹干哪一行的啊?” “没毕业,美院学生。” “美院?”徐子漾一下子坐直了。 “嗯,学画画。” 孟宴礼没抬头,在忙,钢笔笔尖在笔记本上唰唰记录着东西。 没看见徐子漾张了张嘴,用口型感慨了一句,“哇哦,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黄栌其实也不是故意要怼徐子漾那么一下的,这几天心情确实是不太好。 她已经开始设计准备参加交流赛的画,每天待在书房里的时间挺长,依然没什么能构成完整画面的灵感。 几次尝试着起草稿,都不满意,寥寥几笔后无法继续,只能停下。 她自己也知道,在创作这个方面,自己没什么天赋。 只是临摹某幅名家画作或者是写生,黄栌是绝不认输的。笔法画技上,她自认为不比任何人差。 但独立创作一幅画,对她来说确实非常困难。 这个问题,黄栌曾虚心请教过仲皓凯,问他绘画的创作灵感都从哪来。 他当时靠在椅子里,手里抛着半块樱花橡皮,挺纳闷地反问她,“什么灵感?不是坐在画板前想画什么就画什么吗?还需要灵感?” 黄栌知道仲皓凯没有托大,他真的是那种随时随地都有想法的人。 有一次学姐学长毕业前请,黄栌也在,仲皓凯喝多了站在街边抽烟,夹着烟指一指对面的商业大楼。 商业楼亮着的整齐灯火,黄栌只知道有不少人在灯火中坚守岗位加班工作,仲皓凯却和她说,“要我画,这楼就是无数只挣扎的虫足,枯槁、无望地在黑夜里抓挠着。” “为什么?” “不知道,就想这么画。” 画不出来。 黄栌感觉自己的思维像是被注了水泥,凝固成一团。 越焦虑越难有创作灵感,但有时候事情真的是这样,屋漏偏逢连夜雨。 黄栌正因为没什么灵感而抓心挠肝,老师又在群里发了通知。老师说画展结束后,展馆那边的工作人员把参展画作全都送回到学校,学校帮忙签收了,开学后可以去找老师领。 这段通知里艾特了黄栌,而黄栌留意到,有几个同学是没被艾特的,因为人家的画已经卖出去了。 她的画,是滞留品。 在这种时候,徐子漾这个话痨拉着她滔滔不绝,让她多少有点不耐烦。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黄栌总觉得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多问题想问她。比如说青漓好玩的地方,问孟宴礼或者问杨姨,肯定都比她知道的多。 发觉到徐子漾的问题不怎么走心,她也就不愿意好好回答了,怼了他一下。 怼完有那么一点后悔。 徐子漾这个人虽然很吵,是个能自己和自己说相声、自己唱完对唱情歌的叨叨机,比仲皓凯更聒噪。 可无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毕竟是孟宴礼的朋友。 自己借住在孟宴礼家里,还凶他的朋友,这样总归是不好的。 而且黄栌知道,自己只是因为画画的事情不顺利,才毫无道理的迁怒。 换了平时,她是不会因为对方话多,就用酒吧的宣传单去敷衍人的。 一番分析下来,黄栌越想越懊恼。 要不要去和徐子漾道个歉啊? 正想着,有人叩响门板。 黄栌回眸,她的房间门没关,门边多了一道身影,是孟宴礼。 他抬手,丢给她一罐椰汁,笑着:“来替徐子漾道个歉,他又烦你了吧?” 黄栌被说得很不好意思,赶紧摇头:“没有没有,其实是我做得过分了” 孟宴礼却抬手,示意她不用多说。 他对周遭事物永远有一种清晰的感知,不用人过多解释,他的朋友他最了解,发生了什么他也仿佛全都知道。 他不是来责备黄栌的,而是在炎热的午后,送来一罐冰凉的椰汁,然后温和问一句:“怎么了?是不是参赛作品进行的不顺利,感觉你不开心。” 黄栌的所有焦虑,神奇地在这一刻偃旗息鼓。 她鼻子泛酸,垂着头:“孟宴礼,我很不顺利,他们都是怎么画的啊,为什么我画不出来?” 孟宴礼自己画画时,是没有这方面的烦恼。 不谦虚地说,他是这画画天才,从学画画的第一天起,就在老师眼里看到了一种“惊艳”的目光。他像黄栌这么大时,已经到了各个展馆竞相争取,想要展出他作品的地步。 但他没经历过,不代表不能共情。 孟宴礼认真看了黄栌几秒,感觉到她的沮丧。 他接过黄栌手里的椰汁,帮她叩开,用冰凉的椰汁罐贴了贴她的额头,才递还给她。 因为一些原因,孟宴礼比较抵触绘画相关的东西,纸张或者颜料的味道,都会让他不是那么舒服。 但孟宴礼揉了揉黄栌的头发:“来吧,去庭院里画,让徐子漾给你看看。” 黄栌纳闷,徐子漾会看什么? “他人虽然不怎么正经,但好歹也是个画家。” “画家?!” 黄栌想起,初识徐子漾那天,是有过某些思绪,觉得这个名字好像有些耳熟。 可她当时并未多想,毕竟从小到大,认识的人里重名的还挺多的。 可听到他是画家,黄栌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在画室里的某次闲聊。 校园里小道八卦多如牛毛,黄栌却知之甚少,只有在大一刚开学那个阶段,和同学们还不是特别熟,有时候出于礼貌,也要加入一些聊天。 那天有几个雕塑系的同学也在,凑在一起,谈起多年前的一位学长。 说是学长也不太准确,毕竟他没能顺利毕业,只在他们学校过大一。但就算是大一时,他的一幅画已经能卖到10万高价了。不过交易没能成功,传说那位学长因为失恋,直接把画烧了。 后来又惹了一些别的什么事情,大一没念完,被学校劝退,最后去了国外。 黄栌记得,当时有同学半是惊叹、半是羡慕地评价过那位学长:“真是个恃才傲物的疯子。” 而那天他们谈论的疯子,就叫徐子漾。 黄栌抱着画具和孟宴礼一同下楼,忍不住好奇:“是我知道的那个徐子漾吗?就是,烧画的那个?” 孟宴礼笑了:“就是你知道的那个。” 孟宴礼的椰汁和徐子漾的身份,让黄栌分心了些,不再执拗于焦虑情绪。 到了庭院里才发现,杨姨已经准备了水果和点心,放在桌子上。 “黄栌,快来,茶话会,我们聊聊天。” 几种柑橘类水果切开的酸甜碰撞在一起,有股特有的清新弥漫开。 杨姨拉着黄栌入座,帮她收拾出小半张桌子,放她的画具。 “谢谢杨姨。” “气什么,我早就想和你说,你呀,别总在楼上闷着,多在庭院里坐一坐。花草树木是有灵性的,能吸收掉人心里的颓和丧。” 杨姨顿了顿,小声和黄栌说:“听宴礼说,你最近有不顺心的事情?有什么不开心的,跟那两个大男人不方便说,可以找杨姨聊天。画画方面的事情我虽然不懂,画家我还是背下来过几个的,勉强不算外行。” 像叶片不断坠落时被人用手轻轻托住。 黄栌那时候还不知道,这个茶话会,是孟宴礼牵头提起的。 因为饺子像元宝,当地人觉得吉利,招财进宝。 “哦,给黄栌弄的。你说她不喝酒么,我给她调了一杯椰汁香槟,还放了冰块和柠檬,我贴心吧?” “我当然没” 黄栌不知道他在国外发展得到底如何,信以为真,还挺同情地安慰他:“退学可能是不太好找工作机会。别灰心,我们这种正常毕业的,就业压力也一样大呢。” 但徐子漾有自己的算盘。 徐子漾不答反问:“那你看的是什么?” 徐子漾在心里怒吼,吼完,突然愣了愣,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说:“绘画是一种语言,不是你想要一幅牛逼的作品,而是你想要对这个世界诉说什么。” 花草树木也许有灵,但最让黄栌心里熨帖的,是此刻庭院里陪着她的人们。 人都到了二楼,黄栌仍能听见他扯着嗓子唱歌的声音,他唱男女对唱的情歌,一人分饰两角。 徐子漾靠在椅子里,趁人不备,凑近孟宴礼,“干什么啊,这么护着?” 有一次夜谈,徐子漾喝多了,靠在椅子里大着舌头说:“孟哥,不是我冷血。好吧,我就是冷血,反正我觉得你不该是现在这样。” 可她担心他不快乐。 她画画时不拘小节,衣服和手上常沾蹭到颜料和松节油。在画室时她从不在意,反而是在孟宴礼家,她会时时留心,怕把自己搞得太狼狈,给人观感不好。 徐子漾有种莫名其妙的仪式感,连财神节都想过。 “管他为了什么,能赢就行呗。我帮你倒一杯,就帮你许愿以后成个画家,日进斗金,怎么样?” 这种活动黄栌不想参加,但私心里,她有点想听徐子漾喝多了吐露的那些,关于孟宴礼的事情。 徐子漾纳闷地看孟宴礼一眼,“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孟哥?没事儿的,就放了半杯香槟,就算一整杯都是香槟,那才几度,不至于吧?” “孟哥,你怎么这么冷漠,那天黄栌在书房给你发sos时,你可不是这种态度!” 其实那一刻,黄栌脑子里完全没有想到赢比赛的事情。 要是一整杯,她现在应该已经断片了。 杨姨跟着当地习俗,也去市场买了新鲜的肉和菜,准备包饺子吃。 徐子漾其实是被孟宴礼叫下来的,也是听孟宴礼说,黄栌准备参赛,让他多少给指点一下,看看能不能帮到她。 “无酒精的总可以吧,饮料呗!” “好的。” “我也不是为了钱” 雾气只萦绕在远处山间,午后的暑气渐渐散去。 “我和财神爷许愿了” 农历7月22那天,是青漓人认为的财神节。 许是这些天家里明显热闹,连杨姨都似松了一口气,无意间透露过。 “她20岁。” 那一刻黄栌扭头去看孟宴礼,只看见他平静地垂下眼睑,动作很轻地赶走了一直围绕在餐盘前、扑闪着翅膀的夜虫。 徐子漾被孟宴礼在桌子底下踢了一下,差点咬到舌头,紧急改口,“没、没怎么成功过!你是不知道我失败得多惨,我” 孟宴礼能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呢? 黄栌停下画笔,“以前老师说过,很多人善于摹,但止于摹。也许我就是那样的。” 徐子漾看了好一会儿,下了个结论:“这个基本功挺可以的啊。” 只是后来知道孟宴礼不再画画后,作为同行的惺惺相惜,徐子漾一度十分可惜。 有了徐子漾做对比,黄栌才恍然发觉,原来男人到了孟宴礼他们这样的年纪,也不是一定会沉稳温和的,依然可能是少年心性。 庭院里有花香馥郁,有欢声笑语。 “啊?她不是上三楼叫你去了吗?你没看见她?” 徐子漾本身是个情感十分浅薄的人,他认识孟政一也同孟政一要好。 他帮黄栌,就是帮未来的“孟嫂”。 护着她所以躲闪不及,只感觉黄栌的身体撞上他的肩,以及,自己耳边一片温软的触感。 这是很多很前,在国外看展时,孟宴礼和他说的。 还让我指导! 她喜欢听孟宴礼说话,也开始对孟宴礼好奇,想知道他更多的事情。 看来他孟哥回归,指日可待。 希望他,百福具臻。 黄栌画画时很专注,没再说话。 画画过程里,心里反而比较平静,也能心平气和地参与徐子漾那些聒噪了。 那天从早晨开始,码头每艘船出行都会放爆竹,天色未暗,已经有人在放烟花了。黄昏降临,那些烟花开始在夜空中显现轮廓。 徐子漾给黄栌的建议是,真觉得画不出来时,可以先临摹一幅名家的画,找找感觉,静静心。 桌子上确实放了一杯有点淡淡椰香的东西,徐子漾说让她尝尝,适不适合她的口味。 “我28岁怎么了!28岁就不能当个被人呵护的宝宝了吗?” “要有信心啊,失败一次两次又不是什么坏事!” 她说,有你们在真的挺好的,热热闹闹,宴礼也能开心些。 黄栌心里有种不安。 他扶着黄栌手臂,打算把人拉起来:“黄栌?不舒服了?” 黄栌挺认真地问:“你也失败过?” “孟哥,救我!” 笔尖勾勒出戈黛瓦夫人光滑的脊背线条、腰窝以及臀部。勾勒出她仅用长发遮挡着的胴体。 “香槟?” 画画时听到孟宴礼的声音,黄栌会下意识回头去看。 老实说,他听说孟政一去世的消息,并没有什么难过的情绪。毕竟他亲爸被小三勒死在家里时,他都没掉过眼泪。 “临摹我还行,自己画就不太行。” 不想拂了他的面子,反正又不是酒,黄栌拿起来喝了半杯,总觉得里面的甜味似曾相识。 现在,徐子漾把这句话说给了黄栌听。 直到她扭头,对上徐子漾的目光—— 话没说完,她像是头重脚轻坐不住,向前栽倒。 徐子漾随口接:“会不会是你阅历太少了啊妹妹,让我坐画室里正儿八经画画,我也画不出来。我都是在贤者时咳!” “怎么了?”孟宴礼凑近一些,做出侧耳倾听的姿态。 “就你那瓶留着结婚的香槟,不是为了黄栌打开了么,我想着不喝也浪费了,放了椰奶和柠檬汁。” 黄栌没忍住,笑出声。 简直莫名其妙,黄栌摇了摇头,继续画她的画。 徐子漾夜里非要搞个夜宵酒会,正在画画的黄栌也被拉去了:“妹妹你放心,孟宴礼说过你不喝酒,我给你调了一杯特别的,你喜欢椰汁是吧?” 在一起时间久了,黄栌也不总是躲到楼上去,经常在饭后留在厅,和孟宴礼、徐子漾随便聊上几句。 孟宴礼上楼时,黄栌就坐在楼梯上,过廊灯没开,昏暗光线下,她蹲坐成一团。 孟宴礼捏捏眉心。 这姑娘似乎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他也就无奈地俯下身:“起来吧,楼梯凉,女孩子着凉不好。” 上一秒还在一本正经地“传道受业解惑”,下一秒,徐子漾那双花花绿绿的涂鸦鞋上爬了只毛毛虫,他被吓得一蹦三尺高,顺拐着跳出去,连外语都飙出来了。 孟宴礼摸出手机,本来想给黄栌打个电话,余光瞄到桌子上的东西,问:“这杯是什么?” “喝了半杯。” 后来黄栌多心地揣测,也许杨姨打理整个庭院的花草,就是因为她相信花草树木有灵,能带走人的不开心不愉快,所以才种了那么多。 “嗯。” 孟宴礼一直留意,怕黄栌磕着碰着。 但孟政一死了就是死了,他不能理解孟宴礼因为这件事而放弃画画,也不能理解失去亲人的悲恸。 孟宴礼显然是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徐子漾便转头来找黄栌,怂恿她和他一起倒酒:“你也许许愿,没准儿你那个什么比赛,就赢了呢,丰厚奖金等你去拿。” 这位画家在音乐上没什么天赋,黄栌听了半天,才听明白,他唱的是《因为爱情》。 那段时间,黄栌都在画那幅《马背上的戈黛瓦夫人》。 “她喝了?” 他想,黄栌是学画画的,孟宴礼现在这么护着黄栌,为了帮她,都变得没有之前那么抵触谈画画的事情了。 “没空。” 黄栌问:“你看什么?” 她没细想过什么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也没想过“给人观感不好”这种思维里,到底是怕给谁观感不好,让自己如此在意。 “妹妹,你去把孟哥叫来呗?我刚才叫他,他没理我。他在三楼呢。” 孟宴礼一直神秘,但神秘些是不会让她挂心的,她尊重所有朋友的秘密。 她只是想,如果有眼下有一个愿望成真的机会,她希望孟宴礼没什么让他不高兴的事情。 有一次徐子漾在,黄栌看着孟宴礼接着电话迈上楼梯,身影最终消失在楼梯口处,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 而“孟嫂”画画,孟哥肯定不能视而不见。 指导个屁啊! 啥也不让说! 其实这是他刚从某美院论坛里搜的,也不知道有用没用。 他一句“贤者时间”还没说完,被孟宴礼不咸不淡瞥了一眼,只能自己圆回来:“我说的是闲着,我都是闲着时间瞎捉摸,才能画出来的。” 她扭头,只看见徐子漾扭动着,在杨姨的帮忙下,从后脊衣料里抖出一块已经融了棱角的冰,落在草坪上。 没一会儿,徐子漾也下楼来了,看见黄栌的画架,非常熟稔地过来和她打招呼:“早知道你是同行,我就不用费心找别的话题了。你那个酒吧宣传页我记下来了啊,有空咱们一起去喝一杯怎么样?” 孟宴礼说:“她不喝酒。” 他亲自跑到码头,买了当地人酿的粮食酒,提着酒坛子回来,说要把酒倒在小酒杯里,放在窗外上过夜,财神路过喝了他的酒,不好意思不给点财气的。 黄栌才刚怼过人家,对徐子漾的突然热情帮助,总觉得不好意思,挠挠耳垂:“你们聊聊天,吃水果就好,我自己慢慢画吧,不用替我担心的,反正初筛都可能过不去。” 黄栌抬起头,看着他,好像有话要说。 他自己是凭感觉画画的,没怎么正统学过,理论啥也不是,感觉来了就画,没感觉就拉倒。对于卡灵感这种事,徐子漾完全不能感同身受。 生活富足、没体验过人间艰苦的徐子漾,憋了两秒没憋出来,悻悻提高声音,“反正我就是挺惨的!” 她同他耳语:“孟宴礼。” 可能还真至于。 孟宴礼下楼时,黄栌并不在,转头问徐子漾:“黄栌人呢?” 这样的话,会不会有一天,孟宴礼也能回来,重新拿起画笔? 窗外烟火不断,帝都市禁放烟花爆竹,连过年都没这么热闹过。 “不能吧。” 油画完成得都会比较慢,黄栌预计这幅画要花12天。 他没等黄栌回答,大笑着走了,笑完开始唱歌。 黄栌不知道发什么了什么,只听见徐子漾像见鬼了一样尖叫:“鲨人啦!杨姨!孟哥把冰块塞我衣服里了!快帮帮我。” 暑假以来,黄栌确实没有认真完成过一幅画,或许真的能在临摹中找到一些灵感,她想了想,决定摹《马背上的戈黛瓦夫人》。 原版未篡改内容请使用普通浏览器移至官网(culiuwenxue)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官网,最快追,更新最快 。 水滴(这么激烈的吗?) 黄栌用头撞孟宴礼这一下,瞬间把自己给磕精神了。 之前梦游一般的眩晕感消失殆尽,只剩下鼻子酸得像被人打了一拳。 酒精作祟,她还有点懵,脑子转得慢。 等黄栌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在按照孟宴礼的指示“仰头别动”了。 孟宴礼扶着她的额头,帮她仰到一个角度,然后起身去隔壁某间屋子里拿了一盒纸抽回来。 能听见他连抽出几张纸时动作里的急切,不过随后,孟宴礼捏着纸团稍有犹豫,最后无奈地问:“黄栌,清醒点没?自己擦一下,你鼻子流血了。” 没错,黄栌头重脚轻、以一种彗星撞地球的姿态,把鼻子砸在了孟宴礼头上。 杀“友”负数,自损千万,把自己撞得流鼻血了。 徐子漾上楼来寻他们,看见两人蹲在楼梯旁边,手里还拿着带血的纸团,鬼叫了一声:“哎呦我去,这么激烈的吗?你俩这是干什么了?” 黄栌挺惨,鼻血好一会儿才止住,衣服上沾了血污。 一阵慌乱后,她换了条连衣裙,重新下楼坐在厅沙发里,手里拿着包了冰块的毛巾按在鼻梁上,听徐子漾忏悔。 徐子漾举着三根手指:“我发誓,我从未见过有人喝一杯用低度香槟调的饮品,能把自己喝成这样。如果我知道你是个这么这么这么不胜酒力的人,我死也不会给你调这玩意儿喝的。不是,你真的半杯兑椰汁的香槟就能喝成这样?你瞧瞧你,怎么把自己撞成这样,这是撞哪了?墙上?” 没人告诉徐子漾刚才在楼上发生了什么,黄栌自己也迷茫,只知道自己挺对不起孟宴礼,每次沾了酒精都是孟宴礼来收拾烂摊子。 面前的那杯椰汁香槟已经被撤走了,现在只放了一罐椰汁。 她鼻子里堵着纸团,瓮声瓮气:“没事,可能我这几天上火,才容易流鼻血的” 徐子漾生怕自己得罪了未来的嫂子,开始卖惨—— 先说自己大学时被女友劈腿,然后烧画退学;再说自己到国外后发现父母婚姻名存实亡,他爸养了无数情人;最后说到他爸被一个情人谋杀,他妈改嫁。 其实这些事对他,没有产生过任何实质性的影响。 徐子漾他爸死后留了大笔遗产给他,他妈改嫁的后爸家也是非常有钱。而徐子漾,他是一个情感冷漠、只认钱和艺术的人。 误喝香槟这件事,本来黄栌也没怨过徐子漾,谈不上原谅不原谅。 她只是思维转得比平时慢一些些,总感觉太阳穴那里一跳一跳的,没能及时阻止身边的人一长串不喘气地诉说悲惨身世。 而且徐子漾越说越惨,她开始从同情,慢慢变成震惊。 因为黄栌发现,徐子漾说到自己爸爸被人勒死在家里时,没有任何表情,像是事不关己。 黄栌想,也许他是在开玩笑? 她偏头去看孟宴礼,想从他那得到答案。 但孟宴礼似乎正在出神。 他的目光落在厅空旷处,抬手,指尖摩挲了一下自己的耳郭。 黄栌思维卡顿,半晌才想起来,她刚才好像是撞在孟宴礼头上的,有个瞬间还闻到了淡淡的草本洗发水味道。 那她有没有别的什么地方,磕到了人家孟宴礼的耳朵?不会是牙吧? 等徐子漾的卖惨环节结束,黄栌找机会问了孟宴礼,问他耳朵是不是被她撞到了,有没有事。 孟宴礼看她一眼,忽然笑笑:“没事儿,别担心。” “在楼上时,你说和财神爷许愿了,许了什么?” 黄栌被孟宴礼问得有点尴尬,她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脑子一抽,要和人家说这种事情,正不知道怎么下台时,徐子漾晃悠过来:“黄栌吗?她的愿望是我帮她许的,许她成为画家日进斗金。孟哥,我也帮你许了。你想听吗?” “不想。” “怎么我说你就不想听了?听听呗,孟哥?欸你别走啊!” 对于财神节这天夜里的事,黄栌心怀愧疚,觉得自己那点破酒量扫了大家的兴。 也因为听说了徐子漾的事情,再见到徐子漾时又友善了不少。 徐子漾呢,则是因为自己乱给黄栌喝香槟,被他孟哥给说了几句,之后都对未来孟嫂毕恭毕敬。 俩人在这种奇异的“各怀鬼胎”里,居然越相处越融洽。 有好几次,孟宴礼忙完自己的事情,都看见黄栌和徐子漾在庭园里,探讨着画画相关的问题。 有时候他们还会凑在一起,用他的平板电脑看国外的画展图片。 孟宴礼觉得,这也不算坏事。 黄栌虽然在参赛画作的构思上不怎么顺利,但女孩子么,为了自己热爱的事情烦心,总比为感情的事情烦心稍微好一点。 毕竟很多事情都是努力过多少也能见些回报的,但感情方面的事,在孟宴礼看来,越是努力,越是“强扭的瓜不甜”。 徐子漾话痨这点,也不是完全不好。 起码他叨叨时,黄栌能分分心,不至于自己憋着郁闷着。 想是这么想,但孟宴礼从外面买了冰淇淋回来,提着塑料袋一进庭院,就看见两人脑袋挨在一起,又拿着他的平板电脑,不知道在看什么。 挨得是不是有点太近了? 孟宴礼走过去,用脚勾着徐子漾的椅子,把人往旁边拽开些:“不热?” “这天是真的热。” 徐子漾扭头,拿了俩冰淇淋,递给黄栌一支,顺势和孟宴礼商量,“孟哥,咱们去海边游泳吧。我看沙滩那边的海域不是圈出了安全区吗?昨天后面那栋别墅家的小孩都去游泳了,咱们也去呗,凉快凉快。” 孟宴礼看向黄栌,黄栌摆摆手,撕开冰淇淋的外包装:“我不会游泳,你们去吧。” “画得怎么样了?” “今天就能画完,感觉还不错。” “妹妹就在家画画呗,咱俩去咱俩去!”徐子漾咬着冰淇淋说。 拗不过徐子漾的软磨硬泡,孟宴礼最终答应了。 他们出去了大半个下午,黄栌则一直都在画画,画完《马背上的戈黛瓦夫人》,她回到自己房间,清洗画具。 5点多,黄栌把洗好的笔晾在窗台上,温热夏风拂面,敲响了挂在窗边的贝壳小风铃。 随清脆风铃声一同入耳的,还有徐子漾的大嗓门。 黄栌向下张望,果然看见孟宴礼和徐子漾从外面回来。 孟宴礼只穿着纯黑色大裤衩,洞洞鞋,头发湿着,碎发被他全部撩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他肩上搭了一条灰毛巾,手里拎着脱下来的短袖,偏头,正听着徐子漾在说什么。 这还是黄栌第一次看见孟宴礼穿得这么休闲,和平时穿衬衫都要戴袖箍的样子不太一样。 以前看他,觉得他又瘦又挺拔。日租公寓的小米问过黄栌,孟宴礼有没有肌肉。 但孟宴礼指了指面前那本扣在桌面上的书籍,他说,你看,亿万年更替,只需要一本书就读完了大概,人生更是弹指间。在我们都化为灰烬之前,有这样一段时间,能坐在这里倾听另一个人的心事,是不是我的荣幸? 徐子漾嘀咕了一句“服了,简直天作之合”。 “我的荣幸。” 这种打击,她一天只能扛过一次! “嗯?” 徐子漾只是以一个艺术家的眼光告诉黄栌,她还不行。 黄栌环抱画册,压抑住心脏的狂跳,喃喃开口:“你人真好。” 睡前,黄栌去书房找画册看时,孟宴礼刚好在书房。 徐子漾说着,目光落在黄栌手机屏幕上,她手机没锁,壁纸是grau的一幅画,他张了张嘴,“grau?你喜欢grau?” “对呀。” 黄栌把徐子漾平时软磨硬泡孟宴礼的那招,学了个七八分,最后得到的答案是,今天太晚了,明天有空的话,可以给她讲讲grau,说话算数。 黄栌心里失落,垂着眸子“哦”了一声。 每年美院毕业生千千万万,都很优秀,但不是人人都能成为艺术家。 “有很多同学羡慕我,他们认为,艺术生想要坚持做艺术是需要经济支撑的,而我又很幸运,因为家境不错。但我其实有点着急,你不知道,我很喜欢的一个艺术家,在我这个年纪,已经在国际上都很有名气了。” “不用说什么啦,每次都找你吐苦水,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只不过他穿着的,是去海边游泳回来时的沙滩短裤,头发滴着水。 黄栌不是个傻姑娘,有自己的判断能力。 “又不想原谅了。” 夏蝉都已经入睡,只有浪花拍打着礁石的声音,伴随着黄栌的诉说。 “刚才不是找我道歉的吗,我不接受,给我讲讲grau我就原谅你。” “不但知道,我还认识呢。”徐子漾看向孟宴礼的房间。 孟宴礼笑了:“安慰的话都被你自己说完了,我说什么?” 真的太兴奋了,躺在床上都是面带微笑的。黄栌以为自己会梦到grau,结果没有。 再道歉几句,她快要不行了。 黄栌心里刚燃起来的热情,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灭。 孟宴礼指了指庭院里的椅子,不知道说了什么,徐子漾马上嚷嚷起来:“身上还湿着呢,怎么穿衣服?” 本以为黄栌什么都不会说,没想到她大大方方承认:“你听见了啊?我被他气死了,真的,好歹委婉点嘛!” “孟宴礼。” 徐子漾说:“你这画,基本功没问题,就是整体看着干巴巴。” “聊聊天行吗?”黄栌问。 黄栌这次听清了,孟宴礼说:“家里有女孩子,还是注意点。” 徐子漾手里拿着半只冰淇淋,对着黄栌的画指了几处,“这里为什么会有一个小人?为了画面丰满对吧?只考虑到画面丰满和构图严谨了对吧?妹妹,不是我说,你如果只按照教材上教的那些基础画画,是成不了画家的,这辈子别想了。” 临摹的那幅画让黄栌找回一些手感,晚上饭后,她趁着手感,画了点简单的小东西,自己觉得颇为满意。 他说的是心里最直观的感受,可能在表达方式上不太好令人接受,但他说得对。 顿了顿,黄栌忽然笑起来,“不过,我觉得我总有一天也可以,慢慢来就好了。很多画家生前都是穷困潦倒的,只赢得了身后名。” “我感到沮丧是因为我足够努力,我可以不谦虚地说,我一直在努力,除了这个暑假,我几乎没有停歇过。因为努力过,才对成绩感到失落,并不是因为我从最开始就缺少自信。你能懂我的意思吗?” 黄栌匆忙抬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又是夜晚,又是只有他们两个人在的书房。 孟宴礼笑了:“是他过分了。” 徐子漾显然没想到黄栌也有这么“无赖”的时候,大吃一惊:“你刚才不是已经原谅我了吗!” 这些天的相处,她也知道徐子漾是个在感情方面比较冷淡的人,不会因为和她聊得来就委婉什么的。 但徐子漾从身后经过,驻足看了一会儿,给了十分不留情面的评价。 看见她,孟宴礼先开口了:“黄栌,徐子漾的话说得比较重,基础好不是一件坏事。” 黄栌走到书房的桌边,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手托着脸,缓缓开口:“孟宴礼,其实我不是一个没有自信的人。我如果没有自信,就不会在我爸爸毅然反对我学画画的情况下,坚持画了16年。” “你给我讲讲他。” 孟宴礼在黄栌开口的一刻,摘掉耳机,把书倒扣在桌面上,认真倾听。 天呐!!! 孟宴礼扬眉:“过奖了。” 可能是被孟宴礼旁敲侧击过,睡前,徐子漾和黄栌在过廊相遇时,这人大咧咧地为自己的说话方式表达了歉意:“孟哥说了,对着女孩子那么说话是不对的,下次我注意点。妹妹,你没生我气吧?而且我说的是心里话啊,你能理解对吧?那么画本来就不行,成功不了的。” 她有点懵,眨巴眨巴眼睛,反应了一会儿,又虚心求教:“能具体说说吗?” “过来吧。” 但黄栌没听清,还笑眯眯地反问了一句:“你居然知道grau?” 她梦见了孟宴礼,坐在书房陪她谈心的孟宴礼。 黄栌感觉自己脆弱的心灵又被插了一箭,捂着胸口说:“我能理解,也没生气,真的,不用道歉。” “好了别说了” “一言为定!” 随后是徐子漾骂骂咧咧,和孟宴礼一起套上了短袖。 水滴落在她腿上,而孟宴礼在她耳边轻声说,我的荣幸。 黄栌听说徐子漾认识,兴奋极了,几乎两眼放光。她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什么关于grau的消息,现在徐子漾说他认识。 孟宴礼点头:“我懂。” “不讲。” 现在黄栌知道了,他有,而且线条十分好看。 “说什么啊,就是死板,没新意没灵魂。” “没生气就行。” 原版未篡改内容请移至醋_溜_儿_文学官网。如已在,请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 潮湿(别动,等下洗澡也注意些) 梦境诡谲,黄栌在纷乱心悸的情绪中惊醒,她捂着胸口坐起来。 夏凉被落到床上,手臂露在空气里,微凉。 已经早晨7点,卧室里仍是一片昏暗,比心跳更乱的是砸在玻璃上的滂沱雨声。 外面弥漫着雨雾,连海也看不清了。疾风卷着残叶摔打在窗上,噼啪一声,吓得黄栌一激灵。难怪昨天那么闷热,原来是憋着一场倾盆大雨。 黄栌在床上呆坐片刻,这个微凉、潮湿的早晨,当她清晰地看见窗外的雨时,意识逐渐清醒,梦却变得模糊。 实际上,也确实没有时间仔细去咂摸梦境。 手机连着震动,有当地气象台发来的暴雨提示信息,还有一条黄茂康的。 爸爸说他快要忙完了,这几天在看机票。他准备来青漓,和孟宴礼聚一聚、叙叙旧,顺便接黄栌回帝都。 黄栌认真回复了爸爸的信息,还汇报了几句自己的日常。 在她写这些信息时,隔着门板,黄栌清晰地听见了徐子漾的鬼嚎,“我向你飞,雨温柔的坠,像你的拥抱把我包围~” 徐子漾的歌单是个迷,有时候是摇滚、有时候是民谣,也经常能冒出《雨蝶》这种怀旧金曲。但无一例外,都是跑调到大西洋。 可能上帝为他打开了画画的大门时,顺手焊死了他音乐的窗。 但黄栌今天并不嫌弃他,在听见徐子漾声音的第一时间,就想起了grau。 她飞快收拾好自己,脱下睡裙,换上连衣裙和外套,跑出房间。 无论如何,今天是!可以听到grau消息的日子! 也许她可以知道,那位她喜欢了好多年的画家,是不是还健康。 或者,她也许有幸能知道,这位画家还有没有在继续作画。 grau会有喜欢的画家吗? 梵高?莫奈?还是毕加索或者达芬奇? grau画完画会认真洗画笔吗? 还是就那样丢在那里,再买新的用? 啊,好激动好激动好激动! 黄栌从房间跑出来时,孟宴礼和徐子漾刚好也在下楼。 走在楼梯上,孟宴礼听见身后的动静,心知是黄栌,转头,一句“早”才刚出口,就看见黄栌蹦跶着下了几节楼梯,一阵风似的追上他们,敷衍地问了声“早”,然后越过他,凑到徐子漾身边。 天气原因,整栋别墅光线都不怎么明朗,暗沉沉的,过廊里开了几盏壁灯。 黄栌却像一只欢快的蝴蝶,夏季服饰布料轻薄,印花裙摆在空气中飘浮而过,扫过孟宴礼的手背。 孟宴礼意外地抬眼,看着黄栌和徐子漾并排走在他前面。 俩人挤眉弄眼,又压低声音商量了什么。黄栌叉腰,摇头不认同,看口型,是在说“你答应我的,男子汉大丈夫,说话不能不算数”。 亏他昨晚还在担心徐子漾说话太伤人,会打击到黄栌。没想到这俩人看起来,感情还挺不错? 得,他的担心成多余的了。 徐子漾一副心虚的样子,扭头看了孟宴礼一眼,然后拉着黄栌的牛仔外套,往前走了几步,和她说:“这事儿不能让孟哥听见。” 黄栌也跟着回眸,瞥他一眼,满脸疑惑:“为什么?” “别问我为什么,反正就是不能让孟哥知道,不然我就不能给你说了。” “可是” 黄栌犹豫片刻,居然也答应了,“那好吧,我们瞒着孟宴礼,悄悄说?” 孟宴礼两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走在后面,好笑地看着两颗凑在一起的脑袋。 他不想知道他们搞什么猫腻,但他出声提醒:“真不想让我知道,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小点声说?” 前面的两个人吓了一跳,同时挺直腰板,几乎踢着正步一路走到了餐桌前,没再说话。 孟宴礼留意到,入座前,黄栌这姑娘还殷勤地帮徐子漾拉开了椅子。 啧。 这雨来得急、走得也快,此刻外面雨势骤减,淅淅沥沥。 厨房里煲了粥,有几扇窗被烟火气熏染得上了霜。杨姨说,这种突然变天的时候,就是要吃点热热乎乎的,不然寒气侵入是要生病的。 门口放着杨姨脱掉的红色雨衣,餐桌上的花瓶里插着几支沾满雨水的白色月季,茎杆长短不一。 很显然,杨姨又因为花枝被打断,心疼了。 大阴天,让人也跟着懒懒的,这顿早餐吃得比平时久。 和其他三个人相比,黄栌到底年纪小,城府不深。心里有惦记着的兴奋事儿,表现也就特别明显。而且这事儿,显然和徐子漾有关。 在徐子漾伸长胳膊夹放在黄栌面前的一碟小咸菜时,黄栌连忙起身,把小咸菜碟子递到徐子漾面前。 孟宴礼旁观两人神神秘秘一早晨了,有心想逗黄栌两句。 他正准备开口,一声闷雷,吓得徐子漾嗷地喊出来,黄栌举到嘴边的勺子也顿了顿。 杨姨担忧更甚,放下筷子,看着外面的天:“天气预报说今天暴雨,还以为早晨这阵子下完就算了,怎么又起雷了。我得快点吃,去把花遮一遮。不然一会儿又暴雨,那些花可遭殃了。” 黄栌被雨水迷了眼睛,揉几下,才睁开,疑惑地看向自己。 回眸看时,孟宴礼似乎也这样觉得,他蹲在一丛淡粉色的月季前,把手里的雨伞固定在月季丛上方,为雨中摇曳的花,营造了临时避难所。 黄栌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拉着徐子漾问grau的事情,马上吞了两口粥:“我也去。” 她除了冷和潮湿什么都没感觉到,经孟宴礼提醒,茫然地找了一圈,才发现自己膝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划伤了。 他只瞥了一眼,对黄栌说:“帮我接一下,谢谢。” 孟宴礼穿着灰色的衬衫,湿透,贴在身上勾勒出肌肉线条的形状。 明明在帝都市被黄茂康散养时,她也没觉得自己有多脆弱。怎么到了孟宴礼家里,总有点小毛病什么的。 黄栌已经撑开雨伞,迈进雨里:“这么大的院子,您一个人要弄到什么时候去,人多力量大呀。” 那个瞬间的孟宴礼,给人一种那样的感觉。 他语气平静地回答徐子漾:“来不了。浴袍穿好。” “嗯。” 孟宴礼的手机在药箱上震动,是徐子漾打来的视频。 她视线没敢往孟宴礼身上停落。 不知道为什么,黄栌忽然想起凌晨的梦。 “先消毒再洗热水澡吧。” 他拖过一把椅子,示意黄栌坐下。 然后他起身,冒着雨去帮杨姨干活。 “黄栌,你回去吧。” 孟晏礼垂头,把棉签轻拭在伤口上:“别动,等下洗澡也注意些。” 裙摆湿透,贴在腿上磕磕绊绊,特别碍事。 黄栌看了一眼屏幕,收回视线。 她刚才只专心帮忙,一点没感觉到自己什么时候划伤过,到现在仍没感觉到任何疼痛。 腿上三条伤口,还都挺长的。 她甚至幻觉地感受到,像梦里那样,孟晏礼的头发滴了一滴水,落在她腿上。 但这三个人,哪是她能劝得动的。 下意识去看,腿上除了堆叠的裙摆和浴巾,什么都没有。 作为一个整天闷头在画室里的美术生,黄栌是有点四体不勤,干活儿干得少,大动作上不怎么灵敏。 “孟哥,破伤风会死人的,我要死了!你能不能拿药箱,过来帮我处理一下?” 再回到屋里,徐子漾嚷嚷着“太他妈冷了,我得去洗个热水澡”,先一步冲回楼上,洗澡去了。 黄栌抹掉眼睛上的雨水,把裙子稍微撩起来,在膝盖上方打结,冲着孟宴礼说:“一起吧,等搭完棚子我和你一起回去!” 老实说,徐子漾松松垮垮穿着浴袍的鬼样子,可比孟宴礼现在“不体统”多了,可她心无波澜。 徐子漾撩起浴袍一角,露出毛腿:“孟哥,你家院子里种刀子了吧?我腿上都是伤!” “我陪您一起。”孟宴礼说。 黄栌也冷,也想着回楼上洗个热水澡。 并没有什么暧昧的举动,黄栌已经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眼皮在颤。 冷不丁看见伤口,黄栌只在心里叹了一声:又要给孟宴礼添麻烦了。 孟宴礼丢掉棉签,换了新的。 反倒是孟宴礼,他只是用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棉签触碰到她的伤口。 闪电,然后又是一个闷雷,冰冷的雨水把他们三个没穿雨衣的人浇了个透心凉,终于在暴雨前给花草们搭建了一层保护。 但孟宴礼忽然敛起眉心,问她:“黄栌,受伤了?” 黄栌把屏幕尽可能冲着孟宴礼,但也还是看见了穿着浴袍出镜的徐子漾。 刚才在外面,黄栌腿上溅到不少泥水,看着脏兮兮的。她特别不好意思,想要自己来,被孟宴礼拒绝了。 杨姨当然不肯的,说家里没有那么多雨衣,让他们别出来,回头着凉是要生病的。 几个人迅速解决掉剩下的早餐,准备着和杨姨一起出去遮花。 最开始黄栌还打着雨伞跑来跑去,帮忙递材料,但打了雨伞就没手干活儿,效率很低。 杨姨对雨势的担心不无道理,雨果然越下越大。 嗯,徐子漾确实更惨。 黄栌冻得哆嗦,裹着厚浴巾,站在门边,看孟宴礼先开了空调,又拿出上次的药箱,从里面翻了碘伏棉签出来。 孟宴礼拿了一条挺厚的浴巾,让黄栌披着,免得她着凉,然后带她一起去了上次那间储物间。 黄栌干脆学着孟宴礼的样子,把伞遮在一丛花上,顶雨拿起塑料布,去帮忙搭建小棚子。 英国诗人西格里夫·萨松说,“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原版未篡改内容请移至醋_溜_儿_文学官网。如已在,请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 猜测(你叫我什么?) 屋子里弥散着辛辣的甜味,杨姨煮了红糖姜汤,要大家一定趁着烫喝掉,驱赶体内的寒气。 孟宴礼似乎不适应这种过热的饮品,只喝半杯,唇色渐深,很像杨姨从外面带回来的那株断了茎的粉红月季的颜色。 窗外雨声依旧,落地窗上漫着一层薄薄雾气。 黄栌捧着滚烫的陶瓷杯,吹一吹,喝两口,然后抬眼,在热气氤氲里去看孟宴礼的唇色。 看见他喉结滚动,咽下姜汤,她又猛地收回视线,看向自己杯子里飘着的细细姜丝。 再次抬眼时,黄栌留意到孟宴礼看了眼腕表,随后他起身,说是要处理些事情。 她的视线一路跟着孟宴礼,看他边迈上楼梯,边摸出手机,垂头发着信息回楼上去了。 这时候黄栌还没意识到自己的感情。 她坐在空调温柔的暖风里,晃一晃被孟宴礼处理过伤口的膝盖,只觉得姜汤辛辣,也没能抵挡住脑海里不断闪回孟宴礼喉结滑动的画面。 等黄栌听见徐子漾叫她,扭过头看时,徐子漾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他比了个“八”的手势:“妹妹,我知道你看孟哥会入神,没想到你能入神成这样。我叫你八遍了,真的,再叫可能厨房里开着油烟机的杨姨都能得出来,你愣是没理我?” 徐子漾比黄栌还娇气,他此刻穿着印了椰子树的大短袖和短裤靠在沙发里,腿上伤口夸张地绑了好几层绷带,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他的腿被人打断了。 还十分担心自己会感冒,惜命地找杨姨要了一袭厚毛毯盖着,接连喝下两杯姜汤。 对上徐娇气幽怨的目光,黄栌一时不知道如何辩解。 实际上她像是被人抓住了什么小尾巴,感觉后脊发紧,顺口嘴硬:“谁、谁看他!” 好在徐子漾并不打算和她争论这个事,他看了眼楼梯的方向,又看了眼厨房的方向,确定没人过来,才一改安详盖着毛毯仰躺的状态,坐起来,凑近黄栌一些:“不是说要听听grau的事么,还听不听了?” “听的!” 黄栌当然对grau感兴趣。 她第一次见grau的画,是在小学。那时候她跟着的美术老师家里,有很多艺术报刊,有一本现下已经想不起名字的刊物上,刊登了grau的作品。 忘记是几岁,也许7、8岁,也许10岁,反正她看到那幅画,眼睛发亮,很喜欢很喜欢。 那时候的黄栌以为grau是英文,还去问过老师是什么意思。美术老师说,是德文,“灰”的意思。 报刊上也刊登了其他许多画作,因为主题是一场比较有名的国际赛事的获奖结果展示,画作下面作者信息写得也比较全面。 只有grau,不到一行的简介:grau,男,20岁。 黄栌清晰地记得,当时美术老师的评价是:“后生可畏啊,真是后生可畏。” 再看到grau这个名字,黄栌已经快要小学毕业了。 那又是一幅让她非常喜欢的画作,在没看作者名字时,她已经有了某种预感,果然是grau。 grau在那时已经很有名气了,黄栌心里非常为他高兴。 可惜的是,他活跃的年限太短,黄栌中考后的漫长暑假还没过去,grau已经隐退。 他放在展馆里的画被人拍出十分昂贵的价格,但隐退后都被收回,没完成交易,也再未面世过。 就是这样一个黄栌好奇了很多年的画家,在徐子漾真正开始讲起时,她居然会有点走神,分心地想到了孟宴礼剩下的那半杯、已经不再热气腾腾的红糖姜汤。 不过,徐子漾嘴是真的不给人留情面:“反正grau这个人,我可以负责任地说,他是个画画方面的天才。天才你懂吧?不是你这种一板一眼努力画画的,是纯天赋型选手。” 黄栌胸口又被狠狠扎了一箭,终于不再想着孟宴礼。 她缓缓地、面无表情地扭过头,看向徐子漾,奋起反击:“你大学时候那个女友,就是因为你毒舌,才和你分手的吧?!” “我大学时的女友?” 徐子漾愣了愣,眯起眼睛,像是一时没想起来,“我大学时有很多女友,你说的是哪一个?” 这次轮到黄栌愣住:“还能是哪个” 就是你为了分手的事情烧了画,然后退学出国的那个啊,那不是影响过你人生轨迹的挚爱吗?! 有些话,黄栌没说,怕揭人伤疤,但徐子漾看懂了她的意思。 也是,黄栌和他差着那么多界呢,他上大一时可能小屁孩连小学都没念完。她能知道哪个,当然是被传得最轰轰烈烈的那个了。 徐子漾一脸无所谓,说那些都是传说,别人瞎掰的,他烧画是因为自己不满意。 只是烧画那几天,恰巧赶上和众多女友中的一个分手了而已。 “我以为你很喜欢她呢。”黄栌懵懵地说。 毕竟传说中,徐子漾之后的一系列疯狂举动,都关乎那个女孩。 “如果你说的喜欢,是时常想起她、想要谈到她,目光总是不经意追随她,无论发生什么事,总是优先希望她开心,并且看见她就开心的话。” 徐子漾端着陶瓷杯的手在空气中抬了抬,懒洋洋地说,“这种喜欢,我是从来没有过。” 他心想,我只有想上床时,才会想到女人。 但这句话,最好不要和黄栌说。不然孟哥知道,可能会把他一脚踢出去。 话题又说回grau,黄栌以为徐子漾这么狂妄,不会对什么人说佩服,没想到他对grau的评价是:“我遇见grau时,差点就不想活了。” “啊?为什么?” “因为人比人,真的能气死人!” 徐子漾是被老师从小夸到大的,其他艺术生都在备战艺考时,徐子漾的老师已经连续三年在假期带他去国外写生看展了。 因为他的艺考,就不可能出现过不去的情况,也就没必要再练。 老师的其他学生看他,也都充满羡慕,这是徐子漾一直引以为傲的优越。 但这份优越感,从grau出现开始,就没了。 据徐子漾说,grau以前根本就没接触过画画,去他的老师那里学画的第一天,grau是背着击剑服装、骑着摩托从击剑馆赶过去的。 grau有太多爱好,画画只是其中之一。 而他想到要学画画,也因为对物理感兴趣,读到了一点达芬奇对液体压力方面的观点,发现达芬奇在很多领域都很厉害,最后看上了达芬奇的画。 随之一时兴起,也想学学画画。 而徐子漾的老师,在教grau画画的第二个星期,就已经用“天赋异禀”形容过他了。 黄栌问徐子漾:“你多大开始学画画的?” 徐子漾说:“7、8岁吧。” “那grau呢,他是多大开始学的?” “初中快毕业的时候。” 黄栌太能理解徐子漾当年的灰心丧气了,努力对上天才时,真的是有太多不甘心、不敢想、不能接受了。 虽然徐子漾已经算是有天赋了,但他遇上的是一个更更更有天赋的人。 黄栌挺同情徐子漾。 灯光落在他的金属袖扣上,折射出一个小小的光点。 也因此更加难以想象,当年的grau到底有多强。 接这通电话时,黄栌就趴在二楼的护栏上。 没有人该为别人毫不相关的遗憾埋单吧,黄栌想着。 万一徐子漾喝多了,掉进海里怎么办?! 她是走神,才忘了放下。 这样的人突然放弃,确实是遗憾的。 黄栌点点头。 目光相接的那一刻,黄栌屏住了呼吸,眨了一下眼睛。孟宴礼看见她在打电话,笑笑,没说什么,转回头去。 他不再扯着嗓子唱跑调的歌,也不再一惊一乍狼哭鬼嚎地缠着孟宴礼,甚至准备冒雨开车出门,说是要去“粉红桃子酒吧”喝一杯。 会,因为他比她厉害多了,不需要那么多努力,就能得到她努力过依然难得到的成绩。 徐子漾露出一脸灿烂的笑:“所以我说” 他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过得还不错,就是品味上也许有些,呃,退化?” 黄栌挺担心徐子漾。 其实徐子漾讲了这么多,依然有他自己的目的。 徐子漾不能出门,已经无聊到开始在落地玻璃的雾气上画画了。不得不承认,他随便画几下,就很有灵气。 “grau为什么不再画画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现在还好吗?”黄栌终于问出自己真正关心的。 孟宴礼则两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站在落地窗边。他面前是结雾的玻璃,被他用手背随意擦了一下,露出庭院里的依稀景色。 徐子漾当时只是偶尔和老师出国呆两个月,而孟宴礼是在国外长大的,只偶尔会回国短住。 “如果你说的喜欢,是时常想起她、想要谈到她,目光总是不经意追随她,无论发生什么事,总是优先希望她开心,并且看见她就开心” 徐子漾放下陶瓷茶杯,耸耸肩,“我是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要放弃画画。” “没什么。” 何必呢,奇怪的亲情。 徐子漾含着一口红糖姜汤,盯着她,含糊不清地说:“孟嫂,别趁机公报私仇。” grau过得好不好呢? 这场暴雨持续了三天,气温越来越低,他们几乎整天开着空调。 他们一家人向来感情好,后来孟宴礼为什么决定放弃画画、和父母之间的矛盾具体是怎么回事、又为什么搬来青漓住,这些都属于徐子漾无法看懂的情感羁绊问题,他看不懂也不明白。 黄栌松了一口气,起码grau没有传说中的那样已经离世。 她去找了孟宴礼,最后徐子漾被孟宴礼从车库拎回来,老老实实窝在厅喝闷酒。恍惚听见他嘀咕:“我是不是真的很奇怪?” “你叫我什么?”黄栌没听清。 以她的视角去看,一楼厅像电影里的场景,昏暗宽敞、以暖色灯光照明的空间里,空气潮湿,陈设考究。时钟按部就班,秒钟漫步。 像徐子漾说的那样,他曾有广泛的爱好,可以去击剑,去骑摩托,去研究物理。只要他还好好的活着就好。 黄栌心里有欣喜,毕竟那些死亡和疾病的谣言不是真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谈话之后,徐子漾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孤僻状态。 事发时,徐子漾并没在孟宴礼身边,也只是后来听说,孟宴礼的弟弟孟政一出了交通事故,没过多久就去世了。 也许是感知到什么,孟宴礼回眸,朝二楼看过来。 现在,目的来了:“所以你说,grau这种天才,他就是为画画而生的对吧?无论什么原因,他放弃创作,是不是太遗憾了?不管发生什么,他都应该继续画画,是不是?” 当孟宴礼回眸对她浅笑时,黄栌听着自己比窗外风雨大作更加絮乱的心跳,突然想通了。 而这场持续的暴雨影响的不止有徐子漾,黄茂康也为此改变了行程。 其实爸爸那边早已经挂断了通话,黄栌依然举着安静的手机,贴在耳侧。 她想起那天徐子漾说过的话—— 或者说,奇怪的人是他自己吗? 可她要报之前那几箭的仇,于是故意扬着调子:“原来你学画那么早啊。” 这样就是喜欢了吗? grau放弃画画,确实是因为生活巨变。 “当然遗憾了。” 青漓天气很奇怪,不下雨都会时常起雾,下过雨更是连海面都看不清。 黄栌不知道原因,也不敢乱劝。 沙发上趴着百无聊赖的徐子漾,杨姨坐在一旁绣十字绣。 关于grau的谈话,随着杨姨回到厅而终止。 “因为一些情感问题吧。” 黄栌盯着光点,目不转睛。 黄栌重复了她的问题:“那他现在过得还好吗?” 而自己又是为了什么在庆幸? 她始终记得自己在第一次看见grau的画时,指尖触摸过铜版纸上印刷的画作照片,那种心动和欢喜。 就仲皓凯吧,如果仲皓凯有一天告诉她,说他不打算画画了,要去做别的,那她会觉得可惜吗? 徐子漾不着痕迹地环顾着四周,目光短暂落在角柜上丑不拉几的玻璃海豚摆件上。 死了又不能复生。 黄栌却又开口了:“可是如果那么有天赋的人,突然选择了放弃,那属于生活巨变吧?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或是好事,或是坏事。最后放弃,是他个人的选择,其他人的遗憾是不能强加到他身上的。” 有一个猜测,不可言宣。 会不会,她其实喜欢孟宴礼? 黄栌想了想,带入一下身边比较有天赋的同学。 黄栌想,那个多年前,曾惊艳过她审美的天才画家,只要他还好好的活着,就很好。 黄栌开始思考,当她听见爸爸说要过几天才能来时,心里产生的那种情绪,是不是可以称之为庆幸? 算算年纪,grau现在也就30岁左右。他那么年轻,如果不再画画,也可以去做其他的。 徐子漾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你这样想?” 某个依然阴雨的下午,黄茂康打来电话,说青漓的航班现在都是停飞状态,暂时订不到票。要等到航班恢复,他再过来。 原版未篡改内容请移至醋_溜_儿_文学官网。如已在,请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 阁楼(我不忍心下手) 黄栌没喜欢过谁,大多数时间,她都埋头在画画,临摹了一幅又一幅名家名作。就这么不停歇地画着,也都还没怎么画明白呢。上哪知道怎么算喜欢一个人去? 面对突如其来的感情变化,黄栌自己摸不准。 或者说,她压根没有可供自己参考的经历验证。 真正确定,是打牌的那天下午。 那是一个刚刚雨停的午后,低沉了好几天的徐子漾突发奇想,裹上好几层外套,冒着冷空气出门买了两副扑克牌回来,非要拉大家一起打扑克牌。 连续几天的阴雨连绵,庭院石板缝隙生出青苔,几朵褐色小蘑菇像伞一样撑开。 厅里,刚泡好的红茶散发出阵阵暖香,屋檐落水,滴答敲打在窗台上。 黄栌不怎么会打牌。 爸妈离异后没两年,黄栌家的老人身体越来越不好,常年住院。所以每逢年节,抽出时间,也都是带着黄栌去医院里陪伴老人。 不像其他家庭,会在节假日里凑在一起吃吃饭、打打牌、打打麻将。 “先说好,我没怎么玩过。” “随便玩玩,打发时间。” 孟宴礼玩笑着说,“又不是赢房子赢地,不会计划着用打扑克牌发家致富呢吧?” 黄栌垮着小脸:“赢房子赢地的话,我可能不会发家致富,我只会拖累我爸爸倾家荡产。” 孟宴礼端着陶瓷茶杯,笑了。 他笑得真好看。 杨姨也不会,所以孟宴礼和徐子漾需要一人带一个。 抽牌分组时,黄栌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暗搓搓的小心思。 桌面上四两张扑克牌,她伸手过去,指尖犹豫。 抽中“红桃a”是徐子漾,抽中“黑桃a”是孟宴礼。 她隐隐期待,自己可以抽中那张“黑桃a”,和孟宴礼分到一组。 黄栌翻过牌面。 红!桃!a! 好的,事与愿违,她和徐子漾一组。 不知道为什么,徐子漾忽然扬着声调,打趣似的说了一句:“哎呦,这怎么好意思,孟哥,要不咱俩换换?” 黄栌没听懂。 孟宴礼则问徐子漾:“怕输?” “切,我就不可能输,我有个外号叫‘牌神’你们知不知道?!” 徐子漾指着黄栌,言之凿凿,“就她,哪怕她不知道扑克牌是什么东西,跟着我一组,我们也绝对不可能输!” 被点到名字的黄栌,诚恳且虚心地保证:“我会尽量不拖后腿的。” 结果徐子漾是个冒牌“牌神”,黄栌跟着他就没赢过。 越是输,徐子漾越毒舌,逮着她使劲儿数落,丝毫不给留情面的。 当着孟宴礼的面呢,黄栌也有点不好意思,没什么底气地为自己辩解:“我打得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差吧” “还不差?!妹妹,我手里剩一张牌了,你但凡打个单张牌喂我一下,我就走了,我走了我们就赢了懂不懂?你出什么456789?” 孟宴礼笑着:“换我和黄栌一组?” “不行,接着打,我就不信我俩赢不了。”徐子漾杠上了。 事实上,徐子漾和黄栌几乎输了一下午。 好不容易赢了那么一次,徐子漾得意忘形,觉得自己又行了,黄栌都怕他蹦到桌子上高歌一曲《雨蝶》。 徐子漾没有开口唱歌,但他被胜利冲昏了头脑,非说后面不可能再让孟宴礼和杨姨了。 还想出个幺蛾子,说是再输要有惩罚,弹额头。 黄栌拦都拦不住。 果然还是输,连跪。 徐子漾把手里剩下的扑克牌往桌上一丢,扑到杨姨身边,不知廉耻地拉着杨姨的手臂撒娇:“那我要杨姨弹我,杨姨,您肯定不舍得使劲儿的,对吧?孟宴礼手重,就让他弹黄栌吧,哈哈哈哈哈!” 黄栌气死了,忍了忍,没忍住,狠狠在桌子底下蹬了徐子漾一脚:“你怎么可以出卖队友呢!” 在徐子漾夸张的狼哭鬼嚎里,黄栌认命地挪动几下,探头靠近孟宴礼。 她闭上眼睛,仰头,视死如归地对孟宴礼说:“弹吧。” 等了一会儿,没动静。 她试探着睁眼,却看见孟宴礼依然靠在沙发里,没动。 他笑着:“算了吧。” 孟宴礼眉心因习惯皱眉而形成的那道纹路,随笑容舒。他见黄栌怔神,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怎么了,我没打你,你还挺失望的?” 熟悉之后,黄栌发现,孟宴礼也常有开玩笑的时候。 就像他现在,明明不准备动手,却还是做了一个准备弹她额头的动作。 甚至把指尖放在唇边轻轻哈了两下气,蓄势用力似的。 黄栌捂着额头缩靠在沙发里:“别别别,我不失望!” 徐子漾哇啦哇啦叫着:“孟哥,你以前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杨姨你看他!他偏心!愿赌服输,我们输得起,黄栌你让他弹你一下,我都已经被弹过了。” “我才不呢,我又不傻!” 杨姨被徐子漾闹得笑起来几乎端不稳茶杯,红茶溢出来,撒在杯托碟子里。 孟宴礼却说:“我不忍心下手。” 周遭热闹,可一切在黄栌眼中,都像是被按了慢放键—— 红褐色茶水缓慢晕开在白色陶瓷上;玻璃窗上的水珠缓慢滑落;茶壶里的蒸汽缓慢氤氲开。 只有她的心跳急急忙忙,像是在催促她发现什么。 心跳是不会说谎的。 黄栌想: 完了,她真的喜欢上孟宴礼了。 那可能是在青漓的整个暑假里,最不务正业的一个下午。一直到晚饭前,他们都在打牌。 最后还是杨姨无意间瞄到时钟,才笑着叫了一声:“都这个时间了?看我糊涂的,光顾着玩了,连晚饭都没准备。这可怎么办,你们饿不饿?也不提醒我一下” 徐子漾已经输得没脾气了,收好扑克牌:“应该搞一副麻将,咱们四个人正好一桌,搓麻将。” 后面他们再讨论些什么,黄栌已经没再听了。 她的手机一直在震动,是画室群里的消息,同学们都在因暑假余额不足而哀嚎,仲皓凯艾特了黄栌: 怎么着,再有不到10天就开学了,还不打算回来?小黄栌 原来暑假要结束了,她没有机会和他们搓麻将了。 黄栌匆忙抬眸,看见孟宴礼斜倚着沙发和杨姨对话时的侧脸。 快开学了,她不能一直留在青漓。 他说这个鬼地方,是整栋别墅里杨姨唯一不会打扫的地方。至于灯,从他上次来青漓,阁楼的灯就被他用弹弓不慎打坏了,孟宴礼懒得过来,一直没修。 “你买的吗?” 而且阁楼面积很大,没有窗,推门探头进去看,一片漆黑。 “倒是没关系,我这儿没什么不能看的。” 黄栌猛然反应过来—— “也不是怕黑。” “grau。” 想到程桑子当初追孟宴礼的事情,黄栌走了个神: 孟宴礼回头,在昏暗光线中看了黄栌片刻。 “grau的画?” 徐子漾用鞋踢了踢黄栌的椅子:“看不看?” 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还加了好友? “他又出卖队友!” 她以为自己被徐子漾骗了,赶紧解释:“我也不知道,就是、就是徐子漾说这里有grau的画,虽然我没听说过grau有作品交易过,啊我知道了,他是不是逗我玩呢” 徐子漾只走到门边,连看都不往里面看一眼,靠在楼梯扶手上,死活不肯进去。 可既然孟宴礼不喜欢grau,他又为什么会收藏grau的画呢? 这个认知让黄栌心里有那么一点点不舒服。 脑袋里闪现出来的,全都是济斯瓦夫·贝克辛斯基那些色彩阴郁的画作。 天气预报说,今夜开始,青漓终于迎来了暴雨之后的晴朗天气,温度将会逐步回升 爸爸!这也太惊悚了吧! 黄栌也是第一次知道,三楼上面还有一个阁楼。 她开始理解,画画确实是一种与世界对话的语言。 孟宴礼经常在三楼,但她很少上来,不由担心:“孟宴礼收藏的画是可以给我们看的吗?要不要先问他一下?” 黄栌没看过《名侦探柯南》,但被徐子漾那样说完,她迈进伸手不见五指的阁楼里时,确实毛骨悚然。 “你怕黑?” 徐子漾大大咧咧一挥手:“不用,跟我来就是了。” 黑布隆冬的,他才不进去。 “那是什么?” 说得那么一本正经,不还是怕黑吗! 孟宴礼应该很难追吧? “明天白天再过来吧,我这里面东西堆得很杂乱。尤其是画框,棱棱角角的,看不清容易划伤。” “grau的画,是有。” 黄栌紧张地开口,声音发颤:“是徐子漾吗?” “我也觉得发挥得还可以,嘿嘿。” “是我。” 这么想着,黄栌突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黄栌觉得说完这个名字,孟宴礼那边突然沉默下来。 到底为什么她要深更半夜跑到没有灯的阁楼来啊! 孟宴礼摸出手机,也打开手电。 黄栌挠了挠耳垂,“我不应该随便进出的,抱歉。” 他没说去哪,黄栌也是翻朋友圈时才发现,“粉红桃子酒吧”的老板程桑子新发的动态下面,居然有徐子漾的点赞。 阁楼里明明没有窗,黄栌却总有种后脊上阴风阵阵的感觉。 她明明可以问过孟宴礼后,在白天光线好的时候来啊! grau对不起,我对你的爱没有那么坚定!嘤! 听出是孟宴礼的声音,黄栌松了一口气,把手机里的灯光往他那边挪了挪,替他照明。 黄栌睡不着,搬了画架在庭院里画画。 门外也没开灯,黄栌不知道徐子漾有没有等自己。她打开手机手电筒,越走越觉得不安,停住脚步。 为什么非要深更半夜来呢? 可能是因为情绪起起伏伏,绘画上,黄栌竟然格外顺手。 孟宴礼说,他是在三楼看见了靠在阁楼楼梯上的徐子漾。 再说,孟宴礼有钱黄栌是知道的,但外面不是一直传说grau的画没有交易过吗? “看!” “什么?” 窗外没再下雨。 跟着徐子漾到三楼,黄栌开始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名侦探柯南》你看过没,里面有一集美术馆什么杀人事件,是我的童年阴影。我不能接受放画的地方没有照明,懂不?” 徐子漾从外面回来,满身酒气地路过她身边,凑近看了半天,难得没有刻薄:“妹妹,你这几天怎么了?灵感迸发?画得很可以啊!” 黄栌感到震惊,随后是一种说不清的疑惑—— 忽然觉得对她,也没必要隐瞒什么:“不是,我就是grau。” 经过暴雨的洗礼,青漓的夜晚比往常更美,夜空中缀满星子。 上次谈到grau,徐子漾说不能当着孟宴礼的面聊。后来她问过为什么,得到的答案是“他不喜欢grau吧”。 “是有。” 程桑子那么好看呢,肤白貌美大长腿,性格也很好,黄栌都挺喜欢她的。 徐子漾一见他过来,支支吾吾半天,最后只把黄栌给供出来,说了一句“黄栌在里面”,人就跑了。 孟宴礼照着脚下的路,“想看哪幅画?” 孟宴礼停在离黄栌半米远的地方,好笑地问,“所以,他是怎么把你骗过来的?” 徐子漾应该是真的憋坏了,听说转晴,饭后开着车子出去了。 黄栌指着画里的一处,“不过这里,我尝试着用一点grau的配色风格,好像失败了,有点不伦不类的。” 周围一片漆黑,黄栌下意识往孟宴礼身边挪了半步。 阁楼光源更亮了一度,黄栌似乎没那么紧张了。 不像藏画室,像个灭口的好地方 徐子漾揉着醉酒闷疼的太阳穴,转了转眼睛:“孟哥家里有grau的画,想不想看?” 她那点害怕的小心思,在孟宴礼看来,很像爬山虎攀附在落地玻璃上的卷须。自以为悄无声息,其实想要依附的痕迹清晰可见。 原版未篡改内容请移至醋_溜_儿_文学官网。如已在,请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 藏匿(我这里随时欢迎你) 阁楼鸦雀无声,周遭堆叠着的各种杂物或者画框,呈现出比幽暗更深色的棱角。 外面过廊也没开灯,光源只有孟宴礼和黄栌的手机。 孟宴礼说完,感觉来自黄栌手里的光晃动了一下。 过了大概十几秒,他才听见她用一种波澜不惊的语气,问他:“你说,你是grau?” “嗯,是。” 孟宴礼用手机灯光大概扫了一圈阁楼,他不怎么确定自己当年搬到青漓后,到底把以前的画都放在哪个方位,边思索着,也和黄栌略解释一二,“不知道你喜欢那几幅画,有一些个人原因,我不再画画了,也不怎么爱提起以前的事。” 触景生情确实会。 有时候想起那些画画的日子,孟宴礼会想起孟政一笑嘻嘻地凑在他身边,哥长哥短地叫个不停。 如果他不理,孟政一就会换个语气,“grau大画家,什么时候给你帅气无边的弟弟画一幅肖像?到时候挂出去,有人采访你,问你画中谪仙一样的美男子是谁,你就告诉他,我叫孟政一,正在全球范围内广征女友。” 失去至亲太残酷,死别的痛让人刻骨铭心。 但也不是完全不能提,孟宴礼只不过是觉得麻烦,不喜欢被问东问西,更不喜欢被人踩在自己的伤口上反复蹦迪。 黄栌不太一样。 她一向是个懂分寸的姑娘,如果她说了什么让他感到难过,她会比他更难过。 她是个善良可爱的好姑娘。 孟宴礼手里的光落在一大堆框状棱角上,他怀疑那就是他以前的画:“如果知道你喜欢那些画,会早些带你来看” 话都没说完,身边传来“吧唧”一声脆响,黄栌的手机拍在了地上。 “我、我我我没拿住。” 黄栌慌忙蹲下,捡起手机,看都没看一眼,紧紧握在手里。 能明显看出,她在强装镇静。 孟宴礼一时好笑,没想到自己是grau这个消息对她来说,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也没准儿黄栌也听了些传闻,以为他早死了,现在看见活的grau,觉得惊悚? 阁楼确实太暗了,孟宴礼怕吓着黄栌,开口建议:“我一时想不起,那些画被我放在哪儿了,明天带你来找?” “好!” 黄栌郑重点头,然后迈着僵硬的、宛如军训检阅一般的步伐,先孟宴礼一步,走在前面,出了阁楼。 她就那么一声不吭、走姿板正地走到二楼,回卧室前还面色凝重地和孟宴礼道了一声晚安。 孟宴礼站在门外,轻轻颔首:“晚安,好梦。” 关上门,黄栌照常换好睡衣,洗漱,然后抖开被子,上床。 被子蒙在脑袋上,思维里仍然卡顿了一大堆没处理完的信息,如果这些信息具象化,可能比高中所有做过的试卷垒得更高—— 她看过孟宴礼的相册,他小时候确实是在国外长大的,徐子漾也说过,grau是在国外长大的。 孟宴礼书架上很多德文书籍,而“grau”是德文。 孟宴礼喜欢灰色,他连头像都是灰色,“grau”是德文里灰色的意思。 孟宴礼家里陈设品位不俗,确实像是从事过艺术行业的。 杨姨说过以前孟宴礼喜欢画,她还为了这件事背过不少画家。 徐子漾认识grau,徐子漾和孟宴礼是朋友。 谈到grau时徐子漾说过,不能当着孟宴礼的面说。 夏凉被不厚,黄栌闷得太久,还是有些喘不过气。 她探出头,狠狠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然后,卡顿的信息变得顺滑,好像宕机的大脑终于开始处理工作。 所有信息,最后归于一句话: 孟宴礼是grau。 黄栌猛地把头埋回被子里,她真的太想尖叫了。 孟宴礼是grau啊!!!!! 到天亮时,黄栌已经愁眉苦脸地想到,自己有好感的异性,是个什么不可接近的人物了。 她见到孟宴礼,可以一起打打牌、聊聊天,可以拉着他发发牢骚、讲讲丧气话,甚至可以有一点自己的小私心去喜欢他。 但那可是grau啊,是她上小学时就已经在国际上崭露头角的大神。 她见到grau怎么可以说喜欢? 她应该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 一夜无眠,黄栌顶着两个黑眼圈从卧室飘出来,正好遇见徐子漾晃悠着从她面前走过,仰着脖子似乎准备高歌点什么。 她伸手,一把把人抓住,拽进了自己卧室。 “哎哎哎哎,别别别。” 徐子漾唱腔刚要出口,被黄栌吓了一跳,随后站在黄栌的卧室门口玩笑着,“这可使不得,你这屋我可不能进,被孟哥看见我会死得很惨的。” “徐子漾。”黄栌森森地叫了他一声。 徐子漾不瞎闹了,还以为黄栌是因为昨晚他出卖她,才揪着他不放的,“哈哈”干笑两声:“昨晚那是个意外,我不和你说过么,我上次来时用弹弓不小心把阁楼的灯给打坏了,之后孟哥就不让我去。你进去是没事儿的,他又不会说你,所以我才” “孟宴礼说,他是grau。” 徐子漾一脸笑意突然僵住,半晌才问:“孟哥告诉你了?” 他觉得,孟宴礼肯提这些是好事,顿时笑得灿烂起来,“快快,和我说说,你们都怎么聊的!是你看出来他是,还是你主动和你说的?” 黄栌是不太看得懂徐子漾这个人,他有时候突然沮丧、有时候突然兴奋,也不知道戳中他的喜忧的点到底是什么。 厅满是阳光。 雨过天晴,那些小肥鸟又回来了,站在无花果树上啾啾叫着。 杨姨在晨光里哼着歌准备早餐,烤面包的味道弥漫在一楼。 两人下楼时,孟宴礼已经坐在早餐桌边,正在翻看一本新收到的国家地理杂志。 听见两人的动静,从书中抬眼,对黄栌他们说了声“早”。 黄栌昨晚是没反应过来,懵是懵着,还能正常和孟宴礼说晚安。 现在她看见孟宴礼,脑海里只有grau四个字母,差点想鞠躬说上一句,“早,您昨晚休息得好吗”。 孟宴礼可能是看出了什么,笑着把杂志收起来,伸长胳膊帮黄栌拉开椅子:“正常点,我都已经退休这么多年了,没必要这样吧?” 孟宴礼的车钥匙和手机一起放在桌上,徐子漾也就很随意地问了一句:“孟哥,你要出去啊?” “嗯,带黄栌去修手机。” 被点到名字的黄栌一怔:“修什么手机?” “谢谢。” 她昨晚没睡,想了很多。如果孟宴礼是grau,也许他真的经历过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才放弃了画画。 好像那些画是什么稀世珍宝似的,边擦还边嘟囔:“委屈你们了,我这就把你们擦干净。” “等我画完。” 但也知道貔貅是活在传说中的,真要是哪天忙完回家,一开门看见家里蹲了个貔貅,不把人直接吓厥过去才怪。 阁楼没有阳光,有些阴凉。 而有些心事,是不可能说出口的。 孟宴礼的衣服布料有淡淡的清新味道,随动作散在车内不算宽敞的空间里。 车子刚好停在红灯前,说完,她自己都为自己鲁莽的失言而愣住了, 挺多年不看到这些熟悉的色彩,孟宴礼靠在一旁,看着那些画,有些恍惚。 孟宴礼听黄栌说完,大笑着提取了一个关键词:“小学。被你说的,我好像很老啊?” “啊,太久不上来阁楼落了些灰,擦擦就好了。” “哥!我的亲哥哥,你弟弟快饿死了,你听听我肚子叫得像是公鸡报鸣似的,快走吧!” 可还是喜欢他。 “老当益壮!”黄栌脱口而出。 上车之后,黄栌还在想着这些事。 黄茂康将会在青漓待一天,然后隔天早晨的航班,他和黄栌回帝都。 明知道自己艺术造诣上和grau的天壤之别,她仍为孟宴礼这个人动心。 黄栌被眼前一闪而过的手臂吓了一跳,回过神,已经听见安全带被“咔哒”扣好。 孟宴礼很怀念他们一家四口的好时光。 “没什么,我爸爸刚刚发了信息来,说明早九点到青漓,然后” 那些时光,真的很美好。 黄茂康发来信息,通知黄栌,他已经订好了机票,明早九点到达青漓。 遥不可及。 马上就能摸到grau的画了。 黄栌跑去楼下,找杨姨要了一块“最吸水最不留毛毛”的干净抹布,亲手把画框擦拭干净。 察觉到黄栌语气中的失落,孟宴礼以为她是因为不舍得青漓的景色,或者,舍不得阁楼这几幅画。 孟宴礼从回忆里分神出来,捏捏眉心,在抬眼,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但当孟宴礼把他之前那些裱装好的画作,从一堆杂物里翻出来,拎到黄栌眼前时,她简直想要揪着孟宴礼的领口咆哮。 她压下自己想要叹息的情绪,拿出碎了屏幕的手机,“等手机修好我给你看,我的壁纸都是你的画。所以你说你是grau,我有点难以适应,感觉自己在和远古大神对话。” 想想也知道,可能是她一直忘记关掉手电,电量耗光,自动关机了。 孟宴礼坐在驾驶位上等了一会儿,见黄栌没动静,他才无奈地笑了一声,把自己的安全带解开,俯身过去,帮黄栌拉出了安全带。 就像她爸爸那些生意人很多都会戴着貔貅,整天放在手里盘来盘去,说貔貅招财进宝,寓意好。 黄栌捂住胸口,字字泣血:“你居然这样对待它们。” 她当然不能冒然提起会让孟宴礼不开心的话题。 他没说之前,黄栌完全没有留意到自己的手机屏碎了。 黄栌无意识抬手扇了扇脸侧,降温。 当初心无旁骛地坐在画室里,一画就是几个小时,孟政一经常推门进来:“哥,走啦,回家吃饭,妈催你啦。” 她想着,回家就拉着孟宴礼去阁楼。 黄栌很是珍视那些画,看了很久,又是找角度又是拍照,忙得不亦乐乎。 听说是修手机,徐子漾懒得同行,说是昨晚喝多了,要在家睡个回笼觉。 你居然就这样随意地对待它们,居然让它们的画框上落了那么多灰尘! 车子发动,他开启了话题:“想什么呢,我是grau也不至于让你惊讶成这样吧?都熬出黑眼圈了,有什么想问的,可以说说,我挑想说的回答你,行不行?” 黄栌拎着潮湿的抹布,手臂上起了一点鸡皮疙瘩,但还是弯着腰,认认真真去擦拭。 确实,黄栌也收到了航班订购成功的通知。 好激动! 检查照片时,黄栌的手机震动。 他揉了揉黄栌的头发:“确实快要开学了。有机会再来,我这里随时欢迎你。” 黄栌直觉这样不妥。 “气了。” 这是grau的画!grau的画啊! 两人对视,都没忍住,一同笑起来。 黄栌藏匿心事,深深吸气,强打起精神,“我们后天早晨回帝都。估计他忙完会给你打电话的吧。” 黄栌发现,在她所有心事重重里,有着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修好手机屏幕,黄栌借了孟宴礼的充电线,在车子里给手机冲好了电。 孟宴礼余光留意到,关上车窗,开了空调:“不了解女孩能不能多吹冷风,刚才没开。温度调高一点,没关系吧?” 黄栌什么都没问,她以前想知道自己喜欢的画作的作者过得好不好,那天徐子漾回答过了,现在她也亲眼看过了。 扭头去看孟宴礼,孟宴礼也正好挑着眉梢看向她,没有责备,只有调侃。 孟宴礼冲着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机扬了扬下颌:“不是把屏幕摔碎了么?带你去换块屏幕。” “也没什么,就是太惊讶了,你知道我第一次看见你的画,是在小学时候。” 后天早晨离开。 “应该就这些了。” 不可否认,孟宴礼身份的转变,让她一时心事重重。 孟宴礼拎出最后一幅,扭头,对上黄栌怨念的目光,怔了一下,“怎么了?” 见黄栌蹲在画作前,久久未动,孟宴礼走过来:“怎么了?” 毕竟是盛夏,哪怕阴雨连绵几天,天一放晴,温度立刻回升,窗外吹进来的风都是热的。 但出发前,他把黄栌拉到一旁,压低声音叮嘱:“你多和孟哥聊聊画画的事儿!说不准他想通了会继续画画的!” 她昨晚回房间后,就没再看过手机,早晨起来也没看。没发现自己的屏幕碎得像蜘蛛网似的,而且也没电了。 原版未篡改内容请移至醋_溜_儿_文学官网。如已在,请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 黄栌(“雾中情人”) 黄茂康是隔天早晨准时抵达青漓的,孟宴礼开车带着黄栌去接机。 天气很不错,黄茂康出机场,大步走过来,先给了孟宴礼一个大大的拥抱。 回程的路上,黄栌坐在车子后排,听两个年龄相差了14岁的男人闲谈。 她惊异于,爸爸和孟宴礼相处时的放松。 黄茂康和生意上的朋友们在一起时,一直十分气,秉承着“礼尚往来”的处事原则,宁可多做多套,也绝不会让人觉得不周到、失礼数。 黄栌以为,爸爸会和孟宴礼寒暄一番,再说些场面话,感谢他这么多天来对她的照顾。 但爸爸没有,也没有谈起任何生意相关的事情。 他们放松地聊着青漓的天气,聊经常弥漫整座小城的雾,聊当地的海鲜和酿酒。 黄栌身旁的空座位上,放着一堆吃食,都是爸爸从帝都市带过来给孟宴礼的。 他没有像给其他人送礼那样,选那些华贵精美的礼盒,而是选了包装简洁的点心和小吃,都是老帝都人喜欢的。 看起来,对孟宴礼毫不见外。 “来都来了,怎么不多住几天,离黄栌开学还有一周吧?”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忙得要命,出来这么一天都已经是忙里偷闲了。” 过了一会儿,黄茂康又开口了,语气隐含叹息:“你也就是看着闲,闲和忙,也都是一样的。唉。” 这句话黄栌没听懂。 她抬眼去看后视镜,想知道爸爸是用什么表情,说了这样的话。但爸爸已经换上了一脸笑容,好像刚才的那声叹气并不存在。 他说:“宴礼,酒我都带来了,中午我们一定要好好喝几杯。” 于是,在青漓的最后一天,爸爸彻底霸占了孟宴礼的所有时间。 他在午饭时多喝了几杯,脖颈都红了,拉着孟宴礼坐在厅聊天。 黄栌去找杨姨要了一个小罐子,打算把自己在海边捡回来的那些小石子、小海螺和贝壳都装进去,带回帝都。 手机一直在震动,群消息几乎全都是关于开学的话题,每一条都像是在催促她回去。 这让黄栌很是郁闷。 拿着罐子从厨房出来时,黄栌看见正在聊天的爸爸和孟宴礼。 不知道爸爸说了什么,说完,自己先爽朗地哈哈大笑起来。 孟宴礼也在笑,他的笑是内敛的,垂下眼睑,弯着唇摇了摇头。 明天这个时候,她就见不到孟宴礼了。 黄栌拿着罐子,没有回卧室收拾行李,去了阁楼。 安静的大片空间里,只有堆积的杂物,和被她一幅一幅摆放好的那些grau的画作。 黄栌面对着那些画,盘腿坐在地板上。 她本来想安静地体会一下即将离别的情绪起伏,后脑勺突然被什么东西打中,还挺疼。 打她的东西居然是一粒下酒用的五香花生,弹跳着碎成了两半,躺在地板上。 扭头,看见徐子漾蹲在阁楼门口,手里拿着个弹弓。 黄栌那点悲伤瞬间就消失了:“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看,有没有人因为即将离开孟哥,而偷偷躲在楼上哭鼻子。” “我才没有!”黄栌的心提到嗓子眼。 徐子漾耸耸肩,仿佛刚才的话只是随口玩笑。 他走进阁楼,坐在离黄栌半米远的地方,不知道从哪翻出半包五香花生米,丢一粒在嘴里,边嚼边说:“刚才你爸在底下和孟宴礼聊你呢,我偷听来的,想不想知道他们说你什么了?” 黄栌懒得理他,只盯着面前的画。 “欸妹妹,听你爸说,你喜欢你们学校的一个男生啊?” 这话黄栌一个字都不信。 爸爸对她的事情马虎极了,她严重怀疑,自己从小学到大学的同学她爸爸一个都见到过。怎么可能说她喜欢学校的男生,没准儿他连美院有没有男生都不知道! 反正关于她的事,爸爸什么都不知道。 连“黄栌”这个名字,都是因为他记错了才起成这样的。 据说当年妈妈给她起了个可好听的名儿了,结果爸爸去上户口时,愣是没想起来,临场发挥,给她取了这么个名字。 妈妈不喜欢“黄栌”这个名字,不是必要的情况,妈妈几乎不叫她的大名。 “给点反应啊妹妹,你真有个喜欢的男生吗?” “没有!” “要走了,舍不得啊?” “” “那你在这儿傻坐着干什么?” 徐子漾把袋子里剩下的几粒花生米倒进嘴里,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这阁楼里可不止孟哥的画,挺多他以前收藏来的画呢,看到就是赚到,你一个学画画的,居然不好奇吗?” 徐子漾站起来,走到一堆杂物旁边,随手拎出来一幅什么东西。 他还以为是哪位小有名气的画家之作,刚准备和黄栌炫耀一下,结果不是画,是一幅摄影作品。 非洲的火烈鸟群,展翅飞翔,颜色上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力。 “哦,怎么是这个啊,这个不值钱。” 徐子漾没什么兴致地看了一眼,放到旁边,扇了扇鼻尖前的空气,赶走那些被他惊扰浮起来的灰尘。 黄栌还挺喜欢这幅摄影作品的,颜色鲜艳。 她凑过去看了看,看到摄影师的名字,顿时很羡慕地说:“这个摄影师叫叶烨啊,名字真好听。” “一般吧,像占人便宜,用青漓这边的方言叫起来,就像叫‘爷爷’一样。” 亏徐子漾还是个画家呢,什么有美感的事物用他那张嘴说出来,也就那样。 黄栌说:“总比我的名字好,黄栌,一点也不时髦,我妈妈都不乐意叫我的名字。” 徐子漾张嘴,可能准备说什么,但他的目光往黄栌身后的方向看去。 与此同时,黄栌听见有人轻叩门板。 很难想象,这是爸爸会有的提议。 “帝都比青漓热吧?” 那是她见过的,爸爸最放松的样子。 “很顺利!” “山上的黄栌花开了,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他用这样的理由,第一次约到了想要爱的人。 他真的思忖了片刻,才回答:“最近还真的要去一趟帝都,有点事情要办,可能下个月吧。” 他大抵是听见了昨天她在阁楼上和徐子漾的抱怨,当时她说自己的名字不时髦,所以孟宴礼起了个大早出门去,不知道从哪里搞到这样一束花,用来安慰她。 一路开向机场,仍然还是只有黄茂康在不停地聊起各种话题,到底是生意人本质,打着哈欠也还是说:“青漓就是雾太多,影响交通,不然这地方也能多发展发展旅游业。” 青漓到帝都不远,航班只飞行了不到两个小时,已经开始准备降落。 那束黄栌花被黄栌一直抱在怀里,登机后在空乘姐姐的建议下,她才不得不放手,看着空乘姐姐把花安置在头顶的行李架里,扣好盖子。 那边只说了一声“康哥”,端着水杯路过厅的黄栌刹那间回眸。 但既然孟宴礼打回来了,他们也就聊了几句。 早起的鸟儿叽叽喳喳,满院鲜花盛开,黄栌提着行李箱出来,听见爸爸问孟宴礼:“你早晨出去过?” 她问了杨姨和他最近好不好,也问徐子漾还有没有在青漓。有一个问题蠢蠢欲动,却始终难以开口。 “行啊,我可记住了。”孟宴礼含笑回答。 黄栌想,就算徐子漾在家,起早道别这件事,他肯定是不会做的。他大概会觉得,走了就走了,道别根本没有好好睡觉重要。 挂断电话,徐子漾说自己出去一趟,然后直接走了,没有和他们一起去海边。 那天傍晚,夕阳映红了半边天,海面浮动着暖色的浪花,“觉灵寺”的钟声悠悠传来。 她端着水杯,凑到手机边,和孟宴礼打招呼,说是爸爸开了扬声器,她刚好路过厅。 她回头,孟宴礼站在门边,蜷起的食指关节还磕在门上。 听爸爸的意思,可能是他不小心碰到手机,之前误拨了一通电话给孟宴礼。 黄栌心里淤积着太多情绪,没留意到,坐在身边的黄茂康,在看到那束黄栌花后,也是一直沉默。 孟宴礼! 黄栌拥抱了杨姨,说有机会一定再来看她。 下楼时,跟在身后的徐子漾接了个电话,隐约听见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爸爸就是有这种坏习惯,进了家门一定要先把电视机打开。 她心烦意乱,怪这个暑假结束得太快。 “宴礼啊,你什么时候回帝都哎呦哎呦,你先和黄栌说几句,我有个文件落在车里了,我得拿上来看看。电梯没信号,稍等我一下,两分钟我就回来。” 他也喝了酒,却没有像爸爸那样脸和脖子都泛红,看上去好像比平时还更白了些。往那儿一站,玉树临风。 徐子漾笑着:“那今天晚上,怎么样?行吧,我现在就过去。” 他们说什么,黄栌都没留心细听。 不到5点,孟宴礼的车子已经停在庭院外。 黄栌终于鼓起勇气:“孟宴礼,你什么时候有机会来帝都,我请你吃饭呀。” 一直到机场的停车场,孟宴礼下车打开后备箱,帮黄栌拿出行李箱。 黄栌听见孟宴礼问,“黄栌也在?” 孟宴礼说,这花像你,叫黄栌,也叫“雾中情人”。 他说:“黄栌,你的名字很好听。” 黄茂康眼里有怀念也有痛苦,他想起很多很多年前,在女生宿舍楼下,自己高举着手臂呼喊黄栌妈妈的名字。某扇窗子被推开,她探出头。 黄栌收到过很多花束,在学校领奖台上的花束、在生日时来自朋友们的花束,但从来没有人像孟宴礼此刻这样,眼含温柔地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黄茂康说着,重新登上鞋,拿了车钥匙出门去了。 黄栌鼻子一酸,却因为包括孟宴礼在内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为这次离别感到伤感,而压抑住了自己的情绪。 孟宴礼动作自然地接过黄栌的行李箱,放进车子后座。 黄栌还以为爸爸只喜欢他的生意呢。 那是一束很特别的花,如粉色烟雾,绕枝盛开。 那束黄栌花被她精心照料,也还是没能坚持太久。 “热很多,没有空调活不下去。” 这天晚上黄茂康在外面应酬,喝得有点多,朋友把他送回来,进门时他接到一个电话,按了扬声器播放。 徐子漾昨晚出去后,一直没回来。 隔天早晨,黄栌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箱,和黄茂康一起从孟宴礼家出发。 回家了。 黄栌看见爸爸挽起裤脚,站在海水里,因为捡到了活着的寄居蟹而放声大笑。 孟宴礼笑了:“那真替你高兴。” 时间太早,前一晚说过让杨姨不用起来送,但杨姨还是在家居服外面穿了长外套,拢着领口,握住黄栌的手,让她有空随时再来。 可并没有因此感到开心。 随后,他像变魔术般,从后备箱里拿出一捧花。 电视里正在播一部家庭剧,吵吵闹闹的,黄栌生怕自己听不清孟宴礼的话,关了扬声器把手机贴在耳边。 “那你什么时候来呢?” 她听见孟宴礼浅浅的笑声,像空气中有一只无形的手,摩挲着耳郭。 而黄栌再次和孟宴礼通话,是回学校的前一晚。 “画得怎么样了?” “给车加油,顺便办点其他的事情。” “回去加油,等你参赛后一路过关斩将的好消息。” “你爸爸说要去海边散步,我过来问问你们两个,去不去?” 黄茂康的司机等在停车场里,车子驶出机场路,黄栌抱着那束花,在拥堵的长街里,看向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她看着指路牌上那些熟悉的道路名称,感受着帝都闷热干燥的风,好像在青漓度过的暑假,像是做了个短暂的梦。 。 惊喜(我在车里等你) 回到帝都后,黄栌完成的第一幅画,是黄栌花。 如果不是孟宴礼送她的花束,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居然是真实存在的植物。而且还是一种,花开得像烟雾、秋天会红叶的可爱小乔木。 这样想来,她的名字还挺好听的。 黄栌问过黄茂康,是不是因为认识黄栌这种植物,才给她取了这样的名字。 这样问时还是在开学前,父女俩难得一起吃顿午饭,在外面的家常菜饭馆里,没要包厢。 满室嘈杂里,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听到她的问题,爸爸伸出去夹菜的筷子稍微顿了半秒。 随后,黄茂康仍是那种万事大咧咧的态度:“早不记得了。” “那你当时怎么想到的?” “不知道。” 黄茂康怕热,空调风呼呼吹着,也还是流汗。 他拿餐巾纸擦掉额头上的汗,叫过服务员:“您好,帮我们加两瓶凉茶吧,要冰镇的。” 帝都确实比青漓闷热不少,开学后不久,进入9月,气温不降反升。 画室里没有空调,只有两个风扇,在头顶做无用功地旋着。 黄栌刚从清凉的海边回来,难免有些不适应高温,再加上第一次对异性有好感,一朝离别,难免心事重重,唇上起了颗水泡。 但画画方面,还是极其顺利的。 之前因为画展的事情,她郁闷极了,画什么都没有手感。 不知道是不是在孟宴礼和徐子漾两个画家身边待久了,多少有点耳濡目染到他们的观点和审美。暑假里又在孟宴礼的书房里看了不少画册,黄栌隐约感觉到自己有所提升。 她开始摒弃临摹,自己真正想画的东西变得很多。 开学后,她从老师那里领回了之前送去参展的那幅画。 暑假前她还觉得,那幅画耗费了她巨大心血,是她能力范围内所发挥的巅峰。 但这次拿回画,她一眼看过去,自己都觉得缺点太多。 构图过于死板,很多地方都有被各画派影响到的痕迹,却又杂糅到一起,难以看出个人风格。 如果不是画功好,也许老师根本不会愿意送这幅画去参展。 这种水平,无人问津确实是应该的。 新学期是大四,周遭开始有越来越多的就业焦虑方面的言论。 黄栌迷茫了一个暑假,反而现在更能专注画画。她需要一个宣泄口,把从青漓离开的不舍和见不到孟宴礼的失落,都宣泄出来。 也就变得和从前一样,有空就泡在画室里。 天气太热,画室里满是颜料味道,窗台上不知道是哪个同学买的绿植,因为没人照料,叶片耷拉着,显得无精打采。 黄栌给那盆绿植浇了一点水,认真画画时,仲皓凯从外面晃悠进来了。 仲皓凯一脸没睡醒,从牛仔裤兜里把手机、自行车钥匙、烟和打火机都翻出来,丢在画板旁边的地上,和他那堆颜料画笔堆在一起。 然后抹掉额头上的汗:“黄栌,我真服了你了,才刚开学几天啊?人家别人都在寝室狼哭鬼嚎呢,就你天天往画室跑,破画室连个空调都没有。” 黄栌嘴上顶着个水泡,挺疼的,说话不敢太大动作:“你不是也来了吗?” “我是” 仲皓凯看黄栌一眼,见她还埋头在画画,换了个无所谓的态度,“我是答应一个买家下周交工,不得不画。给钱就是爸爸,没办法。” “哦。” 其实答应买家,也一样可以找个舒服的地方,吹着空调画。 仲皓凯不过是想来看看黄栌,她在青漓过了一个暑假,回来总觉得哪里有点变化似的,画画风格也变了,进步挺大的。 他敏感地察觉到,黄栌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仲皓凯坐了一会儿,热得画不进去。 扭头看黄栌,视线落在她的小水泡上,偏头清了清嗓子:“喂,我准备叫个冷饮外卖,你要不要带点什么?” 黄栌仍然没抬头,画笔游走在布面上:“要和你一样的吧,谢谢。” 她从不挑食,脾气也很好。 和她欠嘴和她犯皮的时候吧,她是真的怼你。 但也不会因为怼你,就真的记仇。 特别可爱的性格。 “行。” 仲皓凯拿起手机,翻到外卖页,滑着看页面上的冷饮品种,“还得是我够朋友吧?点杯冷饮都想着你,你可就太不够意思了,去趟青漓,回来也没给我带个纪念品什么的。” “樱花橡皮随便用。”黄栌随口说着。 手机在一旁震动起来,她没看,坚持画完手里的两笔,把画笔放好,才拿起手机。 是徐子漾?他打视频来干什么? 徐子漾还在青漓,现在会不会和孟宴礼在一起?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黄栌是有期待过和孟宴礼他们通视频或者电话,她也想过找个理由联系他们,但最后也都不了了之。 “好希望早点到10月啊!”黄栌在夕阳余晖中抻了个懒腰,准备先去解决晚饭,再回来继续画画。 她不是个能藏着心事的姑娘,听她说“稍等,我回个信息,回完把钱转给你”的语气,仲皓凯脱口而出,叫了她一声:“黄栌。” 是一条语音,戴着耳机点了播放。 孟宴礼没有和她多聊,只说,“两地温差大,自己多注意”。 也能想起,他虽然话不太多,面对她,却总有温柔的腔调。 这该算是帝都很美的一个傍晚了,黄栌面对它,仍然觉得泛善可陈。 “在你们学校东门外面,记得我的车吗?黑色suv,我在车里等你。” 昨晚嘴上才起了水泡呢,唉。 现在徐子漾打来视频,她确实是很激动的,如果不是画室里有仲皓凯,她可能会抱着手机跳起来。 黄栌纳闷地抬眼,看向仲皓凯,“怎么了?我刚才打视频声音太大,吵到你了?” 徐子漾马上接过这个话题:“来来来,给我们看看你画室什么样。你在画什么?也给我们看看呗。” 但反复打了几行字,又逐一删掉。 也许是怕她不好意思吧,没有当着其他人的面问出来。 黄栌担心孟宴礼并不想谈论相关事宜,毕竟他当年为什么选择放弃画画,仍然是个迷。 黄栌忐忑接通电话,听见孟宴礼在电话里笑着说:“我猜你在画室,在的话,离美院东门不算远,对吧?” “算了,没事。” 黄栌很想问问他,上次说要来帝都办事,有没有确定好是什么时候来。 可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黄栌正无措间,孟宴礼把手里一直拎着的防晒服递给她,让她系在腰间,阻挡了所有可能发生的尴尬。 这天是9月17日,她开学的第20天。 黄栌正走神,被身旁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了一下,才想起来,画室里不只她一个人。 “嗯?” 黄栌心里一暖,打字道谢。 心里有鬼,不敢问得太详细。 挂断视频后不久,黄栌意外地收到了孟宴礼的。 她记得在青漓的最后一天,也是这样的夕阳下,爸爸在海边郎声大笑,轻风徐来,海鸟展翅飞翔。 “嗯。” 胸腔里似有千军万马飞驰而过,铁蹄铮铮,让人难以平静。 仲皓凯下楼拿了冷饮回来,递一杯给黄栌。 手机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孟宴礼的来电。 她岔开话题:“我们平时不怎么收拾,乱七八糟的,别看啦,下次我收拾一下再给你看吧。” 心里莫名有种预感,却又觉得不该如此期望。 她因为贪玩去捞浅水区的一只淡粉色的贝类生物,蹲在水边,连衣裙被浪花打湿。 夏季服饰的布料本来就薄,沾了水很容易透。 孟宴礼言简意赅,说感觉她有点上火,刚让杨姨去小店里定一些青漓当地的凉茶,按她前些天寄蜂蜜的地址寄给她,让她有空自己泡一点凉茶喝。 黄栌拿着手机,深深吸气,理了理裙摆上的褶皱,戴上耳机接起视频。 他们三个在阳光明媚的庭院里,桌上有黄栌熟悉的陶瓷茶具。 那阵子黄栌埋头苦画,暗自希望着这一个月能快点过去。 黄栌下意识按住胸口:“所以你” 就这么聊了十来分钟,孟宴礼几乎没怎么说话,都是徐子漾和杨姨在说。 也许因为认识他是在青漓那座海边小城,哪怕站在北方干燥炎热的空气中,黄栌回忆起孟宴礼,总想到那些朦朦夜雾。 同样是夕阳染红了半边天的傍晚,一轮温柔的橘色暖阳挂在楼群缝隙间,华灯未明的建筑物成了暗色衬托。 仲皓凯穿着一条宽松的破洞牛仔裤,裤腰上别着两条长长的金属链条。他站起来,链条碰撞哗啦响。 “我把钱转给你啦,谢谢!下次我来定,然后我下楼去取,好吧?” “不接吗?”仲皓凯瞥过来一眼,语气淡淡。 屏幕马上显现出徐子漾的脸,他对着黄栌“嗨”了几声,然后给她看:“今天青漓天气不错,杨姨又准备了下午茶,让我和你说,你寄来的蜂蜜她收到了。杨姨,孟哥,看,是黄栌妹妹。” 有那么一个星期五,下午没课,黄栌在画室画到黄昏才起身,看向窗外。 校园里人群二三,有人举着手机,对夕阳拍照。 好像在认识孟宴礼之后,她的所有怀疑和迷茫,都迎刃而解。 孟宴礼问:“在画室?” 不知道是不是黄栌过于敏感了,她觉得,当着孟宴礼的面时,徐子漾总是故意把话题往关于画画的事情上面扯。 黄栌灿烂地笑起来,和他们聊天。怕打扰到仲皓凯画画,她特地压小了一点声音。 他一定是在视频里,看到她唇上的水泡了。 。 晚餐(靠倒进他怀里) 车停在美院东门外的临时停车标线里,孟宴礼从青漓一路开过来,8、9个小时,稍微有那么丁点疲倦。 他摘下墨镜,丢在一旁的副驾驶座位上,叩开一罐咖啡,喝了两口。 帝都确实闷热,车子熄火后,刚敞开车门,一股热浪迎面扑来,像个蒸笼似的。 也难怪黄栌在青漓待了一个暑假,回来会觉得不适应。 孟宴礼在帝都市有房产,常年有人打理,其实他应该回住的地方,先休息休息,明天再约见黄茂康和黄栌。 而且路上和黄茂康通过话,他今天忙得要命,等下还有两个会要开,估计会忙到半夜。 但下了高速,开去家里的路上,孟宴礼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徐子漾和黄栌视频时,她唇上亮晶晶的小水泡。 说不上为什么,他也就突然很想去看看,在电话里嚷嚷着“没有空调根本活不下去”的姑娘,最近怎么样了。 孟宴礼是在某个红路灯路口忽然掉头的,回家的路和美院距离不算远,勉强赶得上晚饭。 校门口偶尔有稀稀拉拉的人群,从车前经过。 一个骑着自行车的男生,在他的车旁刹车,把脚踩在一方路障石墩上,拨通电话,语气挺不耐烦:“我到了,你人呢?” 校园里飞奔出另一个男生,扑过来揽住骑自行车的男生的肩膀,气喘吁吁:“我给我的粘土喷了点水,有同学开着风扇呢,我怕它裂开。对了,你问过黄栌没?她又不去?” 黄栌? 孟宴礼原本单手拇指敲在手机屏上,在给杨姨发信息报平安,没认真听他们的对话。 恍然听到熟悉的名字,他才意外地晃着手里的咖啡罐,偏头看了一眼—— 骑自行车的男生瘦高,穿着打扮挺酷的,破洞牛仔裤,腰带非常有个性地垂到膝盖。 男生一条长腿撑在地面上,对黄栌似乎特别了解:“问了她也不来,她啊,宁可在画室里画到半夜。打个赌吗?她要是来,我把头揪下来给你。” “谁要你的头!” “不过她这学期画得真不错,进步特别大。” “哎呦,人家黄栌画得好,关你屁事,给你骄傲成这样?又不是给你画的。”男生的笑容里,带有那种少年间特有的调侃,还用肩撞了一下同伴。 被调侃的男生笑着骂了一句:“滚。” “再说那个交流赛,你不是和我说没兴趣么?怎么黄栌一说要参加,你就有兴趣了?” “再贫嘴你就走着去。” 男生作势要蹬自行车走人,另一个男生赶紧跳上后座,拿出手机。 两人好像拨了个电话出去,嚷嚷着说了什么,自行车骑远了。 罐装咖啡不怎么美味,只能勉强提个神。 孟宴礼咽下一口咖啡,忽然记起在青漓时,黄茂康在电话里说过的那个,穿得“破破烂烂”男生。 黄栌接到仲皓凯的电话时,刚锁好画室的门。 她举着手机,一路小跑,在电话里拒绝了仲皓凯和陈聆的聚餐邀请。 黄栌怕自己见了陈聆,忍不住告诉他,他奉为神明的那个艺术家,有一尊玻璃作品已经夭折,被摔得稀巴烂,所以拒绝得十分干脆。 但就算没有这个原因,黄栌也绝对不去。 因为孟宴礼来了,就在学校东门等她! 黄栌心情急切,甚至没想起来要去洗手间洗掉手上沾染的颜料。 黄昏中万物朦胧,她跑出教学楼的每一步都是期盼,还有一些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 也有快一个月没见孟宴礼了,要聊些什么话题好呢? 在朋友圈里看到过徐子漾和程桑子过于频繁的互动,这个是可以聊的吗? 还是要先问一问杨姨的身体好不好吧? 如果孟宴礼不提,最好是不要聊起画画的事,对吧? 跑出学校东门,黄栌看见了孟宴礼。 他正在把手里的一罐咖啡空罐丢进垃圾桶里,偏头,看见她,微微一笑,往前迎了几步。 她跑得太急,差点没刹住脚步,几乎撞进他怀里,被孟宴礼扶住手臂。 黄栌以为的那些强行挑起话题的对话,都没发生,见到他,只听见孟宴礼一句熟稔的、笑着的“跑什么”,她已经脱口而出:“你怎么突然来了,都没打个招呼的。” “没空招待我?” “怎么会,我又不是我爸爸,我有的是时间!” 黄栌的快乐脱口而出,忘了自己刚刚在画室时,还盘算着晚上画到10点再收工的,“我是说,你来得太突然啦,我一直以为你是10月才来的。” “我本来也以为。” 将近一个月没见,两人完全没有任何尴尬和陌生,在夕阳里开着玩笑。 “孟宴礼,车上有没有湿纸巾,我得擦擦手,都是颜料。” “有。” 听孟宴礼说,他其实也是临时接到朋友的消息,行程提前,开了一天车过来,刚下高速不久。 黄栌吓了一跳:“那是不是很累?不需要休息一下吗?” 孟宴礼逗她:“这不是惦记着有人欠我一顿饭,迫不及待就来了。” 第一次正儿八经请孟宴礼吃饭,黄栌迅速和他敲定:“孟宴礼,你有没有什么忌口?如果没有的话,我知道一家日式烧鸟屋,味道很不错,有一些清爽的小凉菜,可以消暑。帝都真的是太热了,对吧?” 孟宴礼发动车子:“听你的,哪边走?给指个路。” 黄栌都没想到自己这么能说,一路上就没停下来过。 甚至聊到了徐子漾的感情新动态。 她不知道为什么孟宴礼说的“其他方面”是什么,孟宴礼没解释,黄栌也没多问,和他一起乘坐电梯,去了商场楼上的餐饮区域。 电梯里空间不大,黄栌离他们挺近的。 让她往后靠,她真的大步往后。 也许是因为程桑子现在是徐子漾的女友,这种事情就不太方便和别人说起。 孟宴礼说徐子漾最近和一位女士走得近,估计是谈了段恋爱:“你应该认识吧,不是在那家酒吧买过酒么,就是酒吧的老板娘,程桑子。” “没完没完!永远没完!”女人挥舞着手臂说。 “可是我听程桑子说,她追求过你。” 直到踩上他的鞋,失去平衡,无措地晃了一下,靠倒进他怀里。 美院有像黄栌这样埋头画画不闻窗外事的学生,也有仲皓凯那样每天玩着也能画得不错的小天才,当然也有私生活混乱、为人不堪的混蛋。 一路聊的都是轻松的话题,下车前,孟宴礼忽然扭头,挺认真地看着她:“黄栌,最近顺利么?” 室友说,那个混蛋还到处和别人说他们开房的过程,简直不要脸! 看着她面色红润,心情大好的样子,孟宴礼笑了笑。 “其他方面也很好啊。”黄栌懵懵地回答。 感受到电梯上行,孟宴礼才看着一层层跳动的数字,笑了:“看来要折腾一趟了。” “还真不怎么熟,也是听徐子漾说了才知道,她是酒吧老板。” 或者,她之前那个“失恋后遗症”有没有完全消退? 顶层是一家电影院,赶上电影刚刚散场。 黄栌推荐的菜肴孟宴礼都表示合胃口,而孟宴礼点的菜也恰巧是黄栌想吃的。 碰巧,侍者在向他们推荐一款低酒精度数的饮料。 想起她丧丧地蹲在海边礁石上,仿佛每根头发丝都能冒出怨气; 爆米花带着奶香的甜味迸溅着散开,其他乘都很尴尬,避开视线装没看到,或是垂头装作看手机。 这是黄栌第一次和孟宴礼单独在外面吃饭,晚饭吃得很愉快,两个人的口味意外地合拍。 “我只是认识,你才应该和她更熟吧,我都看见过的。” 也是在这个时候,那对男女之间的战争升级,女人边吼边把手里没吃完的爆米花摔在了男人身上。 想起她乐颠颠地跟在杨姨身边,探头探脑,问杨姨要不要帮忙; 往后靠,他们情绪不对。 电梯停下,外面攘攘人群涌进来。黄栌和孟宴礼只好后退,几乎靠到最里面。 他目视前方车况,大方回答:“可能是对我短暂地有过兴趣,发现不是那么合适,就算了。” 让她感到安心的不是孟宴礼车子里的植物清香,是他这个人。 孟宴礼有心把黄栌护到身后,只不过这姑娘太实在了,一点空间也没给他留。 他没说自己拒绝过程桑子,也没提及程桑子“走肾不走心”的建议。 也是联想到这件事,黄栌才恍然大悟。 女人的男友表情也不好看,捏着饮料瓶的手青筋暴起,在电梯启动后回吼她:“你他妈有没有完?!” 饭后迈出餐厅,他们还在聊天,连走进电梯,都没有注意到电梯是向上行的。 黄栌也有些不安,看到孟宴礼屏幕上的字,悄悄向后退。 想起她喝多了管不住自己的手,往他喉结上瞎摸一气。 孟宴礼的车里没有放香水,可又总是弥漫着一股很淡的香味,像植被天然的香气。黄栌在这样熟悉的味道里,感到莫名的安心。 一个女人从上电梯后就一直在哭喊,话说得都很犀利,句句都在指责她的男友。 孟宴礼调侃地问了黄栌一句:“还想喝么?” 孟宴礼怕出乱子误伤她,摸出手机打字,拍拍她的肩,给她看: 有时候,孟宴礼也会想到,黄栌那幅参赛作品构思得是否顺利? “其他方面呢?” 黄栌隔壁宿舍有一个女孩,曾在大二那年某天的夜里,哭闹着要跳楼。那件事闹得很凶,宿管阿姨和老师都去了,还有人报了警,闹到半夜才平息。 他轻描淡写和黄栌说起,是在海边偶然认识了程桑子,没有联系方式,但程桑子那几天常往他家里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杨姨时常念叨起黄栌,在黄栌开学后,孟宴礼确实常能想起这个姑娘: 而孟宴礼,也并没觉得这样的对话有什么不对。 黄栌连忙摇头:“绝不!” 但黄栌心里觉得,孟宴礼不说,是因为他足够尊重每一个人。 怎么会有那么讨厌的人!在一起时他们不是情侣吗,为什么分手要中伤对方呢?这也太可怕了。 赶上下班高峰,帝都市车水马龙,孟宴礼开着车子稳稳地行驶在密集车流中。 听说就是分手后男朋友把两个人的聊天记录全都晒在网上,还有比较亲密的照片。 所以问出这样的问题时,她根本没有考虑到会暴露自己的小心思。 孟宴礼似有无奈:“杨姨又是那种热情的性格,见到有新朋友来,很是好,接待过她几次。” “你说画画吗?很好啊,挺顺利的。” 也说不上为什么,在青漓时抬头不见低头见,没觉得有什么可长谈的,这次见面,两人居然有聊不完的话题。 那时候黄栌还没谈过恋爱,也没喜欢上谁,只是心疼地想: 因为她的缘故,有几个本来迈进电梯里的人,都尴尬地退了出去。 不过眼下,黄栌尝着一串五花肉小番茄,眼睛放光地看向她:“孟宴礼,这个这个这个!超好吃,你尝尝。” 。 关系(很有占有欲地在生气) 电梯里一片混乱,幸好到了下一个楼层时,电梯门打开,那对剑拔弩张的情侣大概是觉得有限的空间限制发挥,互相谩骂着、推搡着出去了。 电梯外面的人搞不清楚状况,看着撒了一地的爆米花,面面相觑,一时没人再进来。 电梯里的人倒是都松了口气,慢慢开始有人议论,“干什么啊这是”“好歹是公共场合”“看看这一地爆米花”“保洁大姐倒霉了” 黄栌靠在孟宴礼怀里只是一瞬间,孟宴礼应该是怕她摔倒,扶着肩稳住了她的身形。 商场里冷气开得很足,她穿着无袖连衣裙,肩头皮肤微凉,又躲着地上散落的爆米花,下意识抓住了孟宴礼的手臂。 黄栌回头,想为踩到孟宴礼的鞋,而说声抱歉。 恰是这个时候,孟宴礼也低了头,似乎有话对她说。 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得很近,能看清彼此根根分明的睫毛。 冰凉的空调风中,孟宴礼温热的呼吸也格外清晰。 这种对视,让黄栌本能地心悸。 她偏开视线,肢体僵硬地立正站好,踩扁了一块爆米花球球:“踩到你了,抱歉。” “倒是没关系,没崴到脚踝吧?” “没有没有。” 知道孟宴礼是一路开车从青漓过来的,黄栌希望他早点回去休息,表示自己可以打车回去。 “回学校,还是回家里?” “学校呀。” 帝都市商圈的夜晚很热闹,孟宴礼漫步在繁华街灯中,在店门口飘散出来的音乐声中,从裤兜里摸出车钥匙,按亮了车子。 他说:“走吧,送你。” 车子停在校外,孟宴礼步行着陪黄栌到宿舍楼下。 宿舍楼下种了一花坛的三色堇,有只被学生们喂得肥肥的流浪猫,见人走近,仍是不澜不惊地趴在花坛边,甩甩尾巴,一脸“莫挨老子”。 离别时,孟宴礼凑近些,笑着和她打商量:“下次看见人打架,别只顾着看热闹,躲着点行不行?” 夜风温柔,小虫子撞击着路灯。 他笑得特别好看,随后看一看手表:“上去吧,我也回去休息了。” 黄栌挥着手同他告别,一步三回头,进了宿舍楼。 这一夜睡得很不错,早晨起来再回味,明明是很快乐的一顿晚餐,想来居然还有小小遗憾。 明明知道男人很少喜欢蛋糕甜点,洗漱时黄栌也还是在想,怎么就没带着孟宴礼在学校附近转一转呢,有一家甜品店很好吃,可以买一些回去给他当夜宵的。 而且昨晚不该回宿舍,她应该回家去才对! 孟宴礼这次来帝都办事,肯定是要和爸爸约见的。 万一就在周末这两天,她在家,爸爸也许会顺便带上她赴约呢。 这么盘算着,黄栌开学后第一次没在画室度过周末,而是回家去了。 黄茂康在这个星期六确实回家很早,下午就出现在了家里。 黄栌在自己卧室里,留心听着他的每一通电话,终于在傍晚时,听见他在通话时,哈哈大笑着叫了一声“宴礼”。 心瞬间提起。 黄栌悄声走到厅,家里安静,能听见孟宴礼的声音。 可惜电话里的孟宴礼并没答应黄茂康今晚的邀约,说是约了朋友谈事情,正准备出发去约好的地点。 黄茂康无不可惜,翻了翻电子备忘录:“我明后天也忙,星期二你应该还没走吧?不然我们约星期二?行,好好好,那就星期二中午吧,哈哈哈哈,真是,早知道你这几天来,我就该把事情推一推的!” 黄栌更可惜。 星期二啊,星期二她很多课的。 他们又约在中午,她肯定是不能一起去了。 “啊对了,宴礼啊,你和你朋友约的那个酒吧是‘sonas’吧?那家我也常去,存了几瓶不错的酒呢。如果需要,你就报我的名字,让他们拿我的酒给你” 没心情再听了。 黄栌因为小算盘落空,整个人恹恹的,心想,不然我还是回学校画画算了。 但也是这个时候,陈聆打来了电话。 黄栌接起来,说话的人却是仲皓凯。 仲皓凯笑着:“嗨美女,我是陈聆,能不能约你出来坐坐啊?” “仲皓凯,你是不是有病?” 仲皓凯在电话里笑得几乎抽过去:“宿舍太热了,我和陈聆,还有咱们画室的几个,准备找个清吧之类的地方坐坐,喝点啤酒饮料的。我说你肯定在画室,陈聆不信,非让我打电话问你去不去” 陈聆的声音插进来,“黄栌,你在画室吗?” “我没在。” 电话另一边爆发出好几个人的大笑,然后是仲皓凯咬牙切齿的声音:“黄栌你真行,我打赌了,说你要不是在画室,今晚我请。不是,周末你不在画室在哪啊?宿舍?” “我回家了” “那你打车过来啊,咱们找个地方玩一会儿、聊聊天什么的。”同学们热情地邀约着。 “我也不会喝酒,就不去啦。” “点个无酒精的,果汁啥的。” 陈聆在电话里嚷嚷,“欸,今天凯哥埋单是吧,咱找个贵的地方,‘sonas’怎么样?哈哈哈哈。” “sonas”。 黄栌知道,孟宴礼今天也会去“sonas”。 所以,仲皓凯和陈聆他们的邀请,她怀着一点点小心思,答应了。 也真的如愿,在酒吧里遇见了孟宴礼。 只不过遇见的形式,不那么美好 徐子漾是不是说过,grau不画画,是因为“一些情感问题”? 学校宿舍有门禁,如果回寝室,大家是不能玩到太晚的。 黄栌就是在一排进口白兰地的酒瓶缝隙里,看到孟宴礼的身影的。 “黄栌说她妈妈是国外赛区的老师,她挺想参加的,我就觉得吧,我有必要参加一下,去见见未来岳母。” 不像程桑子那样身材性感,但她的瘦,有种玻璃雕塑般的易碎感,哭起来梨花带雨 女人偏头,冷蓝色的灯光里,仍能看出,她的眼睛通红。接过纸抽时,几滴泪水落下去,砸在抽纸盒子上,被灯光染成了红橙蓝绿的不同颜色。 黄栌懵懵的,正不知道如何反应,肩膀被人撞了一下,是陈聆刚从洗手间回来。 黄栌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很有占有欲地在生气。 随后,是一声熟悉的“黄栌?” 黄栌堵着点气,说出来的话就像撇清关系:“认识,是我爸爸的朋友,孟叔叔。” 有人在弹钢琴,唱着一首很温柔的外国歌,《whatarewords》。 在画室里他们也是这么闹的,插科打诨,互相用饮料瓶丢对方,逮着对方叫爸爸。幼稚时,还会用沾着颜料的画笔互相甩。 啊!怎么可以那么好看! 但仲皓凯看出了端倪,所以在玩“真心话大冒险”,黄栌输掉时,他怂恿黄栌:“选个真心话?” 那个女人比程桑子更美。 陈聆甩着手上的水珠:“黄栌?你可算来了,等你半天了,果汁都给你点好了,快快快,这边。” “不是,请是小事儿,顶多回去再卖一幅画。” 坐在仲皓凯身边的陈聆,则笑得像得了癫痫,撞了撞仲皓凯的肩膀:“完了啊凯哥,出师未捷。” 黄栌下意识回眸,孟宴礼和那位瘦瘦的美女,就站在她身后。 这是黄栌熟悉的热闹。 “欸,你们两个,说什么悄悄话呢,有什么说出来给大伙儿听听。” 有女生抱住黄栌:“我们小黄栌怎么就这么实在,下次有人问你,你可以说喜欢莫奈,喜欢鲁本斯,傻呀!” “是我没在画室的事吗?”黄栌有些心不在焉。 散场后,黄栌跟着同学一起走出酒吧,怂得压根没敢往孟宴礼所在的方向看,有种“只要我不看,孟宴礼就没和别的女人出来过”的自我麻醉心态。 有开玩笑的,有逗她的,非让她讲讲她喜欢的人什么样。 同学们还在呢,刚才一直在八卦她喜欢的人,这会儿忽然要给他们介绍孟宴礼,黄栌真的是有点头大,有种被剑架在脖子上的感觉。 可她不知道的事情也很多。 仲皓凯仰头喝掉半瓶啤酒,舒适地眯着眼睛,“问题是,你以前不是和我说过不爱来酒局么,我可信你了,就拍板说你肯定不来。我说你要是肯来,我把头揪给他们” 陈聆和另一个男生勾肩搭背,不怀好意地调侃仲皓凯:“就是啊凯哥,抽你的烟吧,哈哈哈哈。” 平时大家在画室里都熟,聊的也都是艺术相关的话题。黄栌哪怕不常和他们出来,也不会觉得不自在。 黄栌没经验,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因为喜欢,而有些患得患失。 孟宴礼伸长手臂,从桌上拿了一盒抽纸,用盒子碰了碰女人消瘦的手臂。 身后有酒吧门被推开时,透出里面的钢琴曲。 她也跟着笑,但总觉得难以专心。 黄栌性格好,也没人故意为难她。 仲皓凯还臭美呢,说,我们黄栌啊,满心满眼都是画画,谈恋爱耽误她研究艺术,懂么你们? “怎么什么你都想知道,抽你的烟吧!”黄栌怼他。 一群人哄堂大笑。 同学们都笑得不行。 时常分神去猜,和孟宴礼坐在一起的女人,是什么身份。 孟宴礼的温和懂礼是他骨子里的教养,让人误以为他十分好接近,其实不是的,他有很多“不愿提及”,巧妙地藏在他的温和之下。 仲皓凯坐在黄栌左侧,用啤酒瓶轻撞她端着的玻璃杯:“黄栌,你今天真的把我坑惨了。” 现在栽了。 他身边坐着的,是一个女人,很瘦,正掩面哭泣。 结果黄栌很端正地坐着,大大方方回答:“有的。” 黄栌狠狠地喝光了杯子里的饮料。 “sonas”没有“粉红桃子”那么嘈杂,装修也比较工业风格。水泥灰色的墙壁,摆满了各种酒的发光酒柜隔在桌子与桌子之间。透过那些各色的透明酒瓶,隐约能看见另一边的坐在桌边的人。 因为她这俩字儿,原本懒散得像是没骨头似的瘫在沙发里的仲皓凯,瞬间腰背挺直地坐起来了,一脸难以置信:“what?” 听说黄栌有喜欢的人,那就不可能放过她了。 黄栌知道孟宴礼是爸爸的朋友,知道他是grau,知道他住在青漓。 仲皓凯无所谓地用啤酒瓶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在这儿和黄栌说,她今天肯赏脸过来,我他妈得把头揪下来给你们。” 站在酒吧门口等车时,仲皓凯点了一支烟,沧桑地看了黄栌一眼:“我说,你什么时候冒出个喜欢的人,我怎么不知道?刚才他们起哄,问你是什么样的人你也不说,干什么这么守口如瓶的,不会是人不太行吧?” 当时有同学劝过仲皓凯,早点表白。 仲皓凯皱眉,掐了烟,站到黄栌身边:“你认识?” 因为她发现,自己气鼓鼓地在想,她喜欢的人,在酒吧的另一边给漂亮女人擦眼泪呢,哼。 这里面除了黄栌,其他人都或多或少知道仲皓凯那点心思,毕竟他也没藏着掖着,暑假报名参加交流赛,还挺嘚瑟地和大伙儿说了—— 美院的一行人,坐在酒吧另一侧。 这种问题,换上仲皓凯或者陈聆这种游戏老手,肯定就说爸爸妈妈或是偶像,怎么都可能糊弄过关的 而且孟宴礼是和女伴出行的,也不知道方不方便认识她。 毕竟黄栌这群同学都还是学生,孟宴礼一看就比他们成熟,像是社会人士。 有人问黄栌,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 端倪(有没有空陪你孟叔叔吃个饭) 孟宴礼坐在“sonas”酒吧里。 这间酒吧不会过分聒噪,音乐都是舒缓的钢琴曲,但说实话,他现在不怎么平静。 “宴礼哥,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叶烨指着自己浮肿的眼皮,起身。 “去吧。” 灯光频频闪动变幻,孟宴礼在神经最紧绷时,忽然想起昨晚的黄栌。 她坐在他车子的副驾驶位置上,小嘴喋喋不休,举着手机查了他们要去的那家日式烧鸟屋的菜单,念给他听,好像生怕自己做东请却怠慢了他似的。 后来她又说起那束黄栌花,她眉眼间满是快乐:“谢谢你呀孟宴礼,我以前很嫌弃我这个名字的。很小的时候我妈妈就和我说,这是爸爸临时乱想的,都没有圣诞老人的十二只麋鹿们的名字好听。” 想到黄栌,孟宴礼稍微放松了些。 他拿起桌上一杯冰柠檬水,喝了两口,用手机搜索,“圣诞老人的十二只麋鹿叫什么”。 还真的都有名字,厉害了。 来帝都前,孟宴礼就知道,见叶烨不会是件轻松的事情。 叶烨是孟政一生前的女友,两个人谈恋爱时也就17、18岁,家庭条件都十分优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都是说要月亮家里人不会给摘星星的主儿,从来没有过不顺心的事。 所以恋爱里的情绪波动,成了两个人生活中最大的障碍。 两个人都锋芒毕露,互相吸引,却又谁也不肯让谁一步。 感情好的时候是真好,吵架分手也是常事,一年总得有个三四五六七八次吧。 叶烨家本就住得离孟家很近,又都是在国外生活的同胞,走动得挺频繁。两人谈恋爱的事情,长辈们自然乐观其成。 有了这种关系,即便孟宴礼和叶烨本人并不算熟悉,也总能在家里遇见。 打声招呼,或者闲聊几句,总是有的。 因此对孟宴礼来说,叶烨这个人,本身就承载了太多关于过去在国外生活的记忆。 而那些记忆里,永远有孟政一的身影。 孟政一出车祸时,正在和叶烨闹他们的不知道第多少次分手。 他去世后,叶烨曾有过轻生的念头,幸好被家人救下来。现在她手腕上戴着的宽手镯下,仍是一道触命惊心的疤痕。 这次叶烨约孟宴礼,见面第一句话就是:“宴礼哥,我订婚了,你说,政一他会怪我吗?” 这句话之后,叶烨下颌颤抖,眼泪夺眶而出。 死的人已经死了。 活着的人,总要想办法继续活下去。 哪怕他们已经痛失所爱。 “叶烨,你该考虑的不是孟政一,而是你要嫁的人是否与你相爱,待你是否真心。” 叶烨从洗手间回来时,情绪已经稳定下来,泛红的眼睑补了些眼影,看起来比刚才精神些。 他们又谈了一些有关叶烨婚礼的事,最后叶烨问孟宴礼:“宴礼哥,婚礼你会来吗?” “如果不会给你造成情绪困扰的话。” 叶烨摇头:“到时候,我想带你见见我的先生,他一直很想认识政一的家人。我过去的所有事情,他都知道。” “很高兴你找到足够爱你的人。” 孟宴礼笑笑,“走吧,送你回去。” 结过账,他们一同往出走。 推开酒吧门,迎面而来的是帝都温热的夜风,叶烨跟在孟宴礼身后,刚哭过,嗓子有些沙哑:“还麻烦你折腾来一趟帝都,其实我去青漓也是可以的。” “青漓多雾,航班不稳定。帝都这边我正好有几件事要办,过来一趟也不麻烦。” 孟宴礼说完这句话,余光一瞥,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酒吧门口不远处,站了几个人,其中一个是黄栌。 这是孟宴礼第一次见到黄栌和同龄的朋友们结伴,估计都是大学生。 在某个瞬间,他清晰感知到,黄栌是更为年轻的群体中的一员。 而在这个群体看来,黄栌会认识他,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一个抽着烟的男生,把烟掐灭,以一种“保护”的姿态,问黄栌是否认识他。 男生看上去颇为眼熟。 哦,是昨天在校门外遇到的那个? 孟宴礼捕捉到,黄栌飞快地看了自己一眼。 这姑娘满眼纠结,最后居然给人家介绍,说他是她爸爸的朋友,孟叔叔。 孟宴礼险些被气笑。 真行,有男同学在身边,他就成叔叔了? 黄栌也没和他多说话,和昨晚在他车上喋喋不休的好像不是同一个人。 他们叫的出租车一到,小姑娘就跟着同学一起跑了,走之前还不忘礼貌地和他挥挥手:“孟叔叔,再见。” 连哭了一晚上的叶烨,都带着鼻音笑出声。 叶烨揶揄孟宴礼:“宴礼哥,你都已经到了可以给大学生当叔叔的年纪了吗?” 孟宴礼目送出租车远去,无奈:“谁知道。” 这次来帝都好几件事要办,见叶烨只是其中之一,后面还有其他的要忙。 期间抽空和黄茂康吃了顿饭,倒也没怎么提到过黄栌。 再见到黄栌,已经是他在青漓的最后一天。 毕竟是在谈正事,孟宴礼也不方便在人前多和黄栌说什么。 再往前,又是另一间画室,里面只有两个学生在。 反而对仲皓凯,作为老师很是满意,越满意越挑剔:“要是那个臭小子能像黄栌那么努力就好了,给你看看他的作品,就在我办公室。” 阳光过于明媚,黄栌躲着灼人的大太阳,坐在阴面的画室里。 “看看你们这画室乱七八糟的,我一天不来检查就变回原型,真是跟着你们这帮邋遢孩子丢人。” 嗯多少也有点不是很能观。 也许是听到门外有人说话,仲皓凯往外看:“哎呦,老孙,你怎么来了!” 当时孟宴礼还觉得黄茂康观点偏激、言辞没什么可参考性,现在轮到他亲自看见仲皓凯这个人。 她穿了一条清爽的无袖连衣裙,头发束成高马尾,正拿着画笔,在画布上涂抹着。 尤其是,当他迈进画室楼时? 孟宴礼很熟悉这种类似的场景,他也曾在没有空调的画室里,靠着热爱捱过了几个漫长盛夏。 孟宴礼站在仲皓凯的作品前,想到暑假刚到青漓,无精打采的黄栌。 “人家孟老师不是咱们学校的。” 孟宴礼看了眼站在一起的两个人,忽然想起黄栌前些天给人介绍自己时,说的那声“孟叔叔”。 专注得可爱。 离开画室,孙老师还在聊他的两个学生。 脖颈处一点点汗意,估计是不太舒服,她抬手,无意识擦拭,蹭了一小块淡绿色颜料在皮肤上,毫无察觉。 黄栌画得认真,随口答应:“嗯嗯嗯嗯。” 落在颈间的碎发被电风扇吹动,轻轻晃动着。 黄栌到底是个学生,听见老师来了,画笔停下跟着站起来,其实脑子应该还沉浸在画画里。 黄栌这会儿反应过来了,瞪大着一双眼睛看孟宴礼。 她转头看见孟宴礼,没反应过来似的,先叫了一声“孙老师好”,然后盯着孟宴礼发呆。 有没有空陪你孟叔叔吃个饭? 孙老师带着孟宴礼参观了学校,又带着他往画室的楼里走:“我们当然希望,除了毕业画展,学生们的作品能够在其他展馆也做出一些展出,毕竟对学生们来说,多一些机会总是好的。当然,如果送去你们的展馆,校方是会择优劣汰的,不会把所有学生的作品都送过去” 孟宴礼把视线从黄栌脖颈处收回,落在她的画上。 进而想到,今早他决定出发来美院时,和艺术展馆的负责人通话时,对方惊讶地问过,“老板,您要亲自去吗?我去和美院那边的老师谈就可以,不用劳烦您跑一趟。” 孙老师这样说着时,他们正经过画室的窗口。 有没有某个时刻,他想过会在这里遇见黄栌? 嗯,碍眼。 孟宴礼走在学校操场里,摸出手机,单手给黄栌发信息: 也不是第一次想起来这事儿了。 男生看一会儿,忽然伸手,从她那边拿了一块橡皮,放在手心里抛着,没话找话:“黄栌,中午你吃什么?陈聆说食堂新开了一家凉面,去尝尝吗?” 孙老师指了几幅挂在墙上的画,“这些都是学生们以前画的了” 对于黄栌这个学生,孙老师似乎有些可惜,觉得她特别努力,但灵气上稍微差那么一点点。 这种偏心,让孟宴礼自己也有些意外。 他忽然发现,仲皓凯在学业上是否有建树暂且不提,人品好坏也暂不评价,但如果这个男生,曾让黄栌掉眼泪,在他眼里,就变得有些难以欣赏。 孟宴礼在帝都市有一家很有名的私人艺术展馆,做起来的年头长了,有很稳定的艺术圈交流资源。他不常来,雇用了一些专业人才打理。 黄茂康似乎在电话里和他分析过,之前那个让黄栌心情不好的,和她分手或者藕断丝连的渣男,肯定是一个叫什么什么凯的男生。 他擦掉额头上的汗水,冲着画室里面扬了扬下颌,和孟宴礼介绍说:“那个孩子叫仲皓凯,上一次学校联系的画展,他的作品是最出风头的,卖了个好价钱,很有灵气的。” 只轻轻冲她点了一下头,继续回首听孙老师说话去了。 为什么非要亲自来呢? 巧的是,这两个学生,一个孟宴礼认识,一个孟宴礼眼熟。 在这一点上,他稍有欣慰。 但抱着画板坐在黄栌身边的那个男生,就稍微有那么一点 孙老师只好作罢,把人送到办公楼门口,和他握手告别。 接待孟宴礼的美院老师姓孙,是个热情的艺术家。 孙老师嘴里说着嫌弃,面上还是那么温和,“你们画你们的,我是带这位孟老师过来参观一下,路过这边” 孙老师看见两个学生,似乎很开心。 仲皓凯性格挺外向:“孟老师是哪个系的,我怎么觉得我见过。” 天热,里面的学生不多,三、四个。 从画面感觉能看得出来,确实像她说的那样,回来后画得很顺利。 眼睛里的疑问明明白白:你怎么在这儿?! 这些天忙是忙,时不时还真的总能想起来,黄栌一脸为难又避嫌的样子。 也是最近听负责人说,美院的副院长在和他们展馆联系,商量给学生推荐作品送展的事情。 刚好孟宴礼在帝都,亲自到美院走了一趟,和负责这件事的老师聊聊。 两个人画架旁边放着的冷饮是同款,男生似乎无心画画,两只手交叠在后脑勺上,一直看着黄栌。 尤其是,看见仲皓凯目不转睛盯着黄栌看时。 和孙老师谈了一个上午,临近午饭,孙老师再三邀请,说要请孟宴礼吃饭。孟宴礼笑着婉拒,说自己还有其他的事情。 。 乌龙(越想越让人按捺不住) 孙老师和孟宴礼离开后,隔壁雕塑系的几个人拎着零食来了,说是有学长回学校看他们,送了不少好吃的。 “刚才碰见老孙了,和老孙在一起的那男的是谁啊?咱们院的老师吗?” “怎么可能,咱们院的老师哪有那么帅的,模特吧?” “万一是新老师呢,我靠,真来个这么帅的,咱班女生得疯!” 仲皓凯懒洋洋地翻着零食:“老孙没说,不过看样子不像老师,气场太强了,应该是合作方。可能学校又给咱们谈福利呢,搞个展览推广什么的。” “老孙当年也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啊,还说都是被咱们气成现在这样的,婆婆妈妈哈哈哈哈” 黄栌没吭声。 她不知道孟宴礼来学校是干什么的,除了最开始的诧异之外,她已经能平静地看待关于孟宴礼的任何意外了。 毕竟,他可以是消失多年的grau,也可以是夜晚酒吧里给美女递纸巾的绅士 “白月光”三个字,又从脑海里浮现出来,想到这儿,黄栌深深吸了一口气。 也是在这个时候,手机震动,她收到了孟宴礼发来的。 有没有空陪你孟叔叔吃个饭? 风扇嗡嗡吹着,有人拆了一包辣条,满屋子油腻的辣味;同学们哇啦哇啦聊着天,抢着彼此手中的零食;不知道谁开了一瓶被晃过的冰可乐,撒了一地,一群人鬼叫着,却互相推脱,不肯去拿拖把。 黄栌看着手机屏幕,心脏扑通扑通跳。 好像那些二氧化碳是在她胸腔里,咕嘟咕嘟地冒泡泡。 陈聆勾着仲皓凯的肩,从塑料袋里掏出一袋m豆,笑着说:“来来来,凯哥,‘绝情丹’来一颗,哈哈哈哈。” 被仲皓凯踢了一脚,让他滚蛋。 黄栌不知道给仲皓凯吃绝情丹是什么梗,但她觉得她挺需要的,伸出手:“陈聆,‘绝情丹’给我来点儿!” “来了来了,m豆有的是,给我栌妹满上。” 但就在黄栌忿忿地嚼着“绝情丹”,想着“我要绝情断爱,大大方方地赴约,却不对孟宴礼心动”时,陈聆开口了。 吃巧克力豆也堵不住他的碎嘴,叭叭着:“换成是黄栌吃,那就不能叫‘绝情丹’了。我们黄栌最近不是有喜欢的人了么,那得叫个吉利的。什么‘情比金坚丹’‘天长地久丹’‘比翼双飞丹’” “咳咳咳!” 还是噎死她算了。 其实那天从“sonas”回学校的当晚,黄栌根本没睡好。 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时,会变得内心敏感且神经纤细。 只不过是看见孟宴礼和女人一起去酒吧,她已经噩梦连连,夜里醒来,脑海里忽然闪过很多片段,都是些她以为自己早就遗忘了的—— 程桑子说,孟宴礼那么难追,没准儿有个忘不掉的白月光。 徐子漾说,grau不再画画,是因为情感问题。 黄栌甚至还想到,阁楼里那张火烈鸟群展翅高飞的摄影作品。 她记得,作者叫“叶烨”。 那天晚上寝室里很安静,两个本地的同学回家去了,只有一个室友在,偶尔能听见她轻浅的呼吸声从对面传来。 窗外无风,一轮素月把冷清的光投进室内,依稀照亮寝室的陈设。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女孩子,都会在有了喜欢的人后,忽然生长出一种第六感。 黄栌坐在静夜里,神差鬼使,忽然想到用手机去搜索“叶烨”这个名字, 直觉里,坐在酒吧里梨花带雨的美丽女人,和叶烨这个名字,有所关联。 浏览器里很快搜出结果,一些相关报道都是在几年前。 那时候的叶烨没有现在这么瘦,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和短袖t,站在摄影展展厅里,形态大方、笑容灿烂。 黄栌心跳都慢了半拍。 还真的是她啊 报道里有这样几段话—— “记者采访叶烨,问她为什么会选择火烈鸟为这次摄影的主题。叶烨笑着回答,火烈鸟是很忠贞的鸟,它们一生只有一个伴侣,比很多人类更痴情。我觉得,火烈鸟代表着不渝的爱情。” “问到感情问题,还在上大学的叶烨很大方地说,自己有男友,这些摄影作品中,有一张是她精心挑选的,展览结束后,她会把它送给自己的男朋友。” 然后,她把摄影作品送给了孟宴礼。 黄栌心碎地想。 关于叶烨的网页并不多,而且她似乎只活跃在那一年,之后就在网络上销声匿迹了。能看得出来,她以前也生活在国外,而她最为活跃的那年,grau也还没放弃画画。 从时间上来看,倒是像是孟宴礼和叶烨的销声,几乎是同一时间的。 在青漓时,杨姨曾在某次下午茶时,无意识地感叹:“20岁真好啊,多么好的年纪,花儿一样,可惜” 当时黄栌以为,杨姨是因为年纪大了,在感叹逝去的青春。 现在想想,也或许,杨姨是在感叹其他什么人的20岁。 难道是,20岁和孟宴礼分手的叶烨吗? 算一算年份,那时候叶烨应该就在20岁左右 因为这些猜测,黄栌还在深夜里掉了几滴眼泪。 她着实是为了这件事上火了的,隔天早晨起床,嗓子都哑了。还被仲皓凯嘲笑说,像是被人踩住了脖子的唐老鸭。 黄栌没谈过恋爱,但静下心来仔细想,她还是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恋爱观的。她希望自己在“喜欢”这件事里,仍能保持自我。 不要像爸爸妈妈那样,明明相爱过,最后老死不相往来,提起对方满满都是怨怼。 黄栌想,她喜欢着的,是一个很优秀很温柔的男人。 所以不该因为喜欢了这样好的人,反而让自己的生活变得糟糕。 她应该更好才对。 没有缘分的话,就算了吧,强求的样子一定不美。 反正想想,憧憬着和grau谈恋爱这种事,可能是有点疯狂了。 就是随便喜欢一下,慢慢就会忘掉的。 没事儿没事儿。 黄栌自己安慰着自己,去药店买了喉宝,含了两天,把多余的精力都用在了画画上。 她估计着孟宴礼已经回青漓了,觉得自己有的是时间慢慢遗忘。 结果刚刚静下心来,孟宴礼出现在她的画室里。 现在,他还发了,约她一起吃午饭 吃个午饭也没什么的。 黄栌这样想着,收拾画具时,还是慌乱地踢到了画板。 “黄栌,你去哪儿啊?不和我们去吃凉面了吗?” “不去啦,有朋友找我。” 身后同学们还在吵吵闹闹,陈聆好像在和仲皓凯说:“吃什么凉面啊凯哥,你信我,‘绝情丹’吃起来,吃了不难过,来,啊——” 和孟宴礼坐在学校不远处的一家饭店包间里时,黄栌内心复杂。 孟宴礼当然还是从前的样子,慢条斯理倒了两杯凉茶,一杯推到她面前,开了个玩笑:“孟叔叔来看你,你不高兴?” 黄栌挠挠耳垂,没解释自己那天突然叫他叔叔的行径:“我还以为,你已经回青漓了。” “刚忙完,吃过午饭就走。” “今天就走?” “嗯,下午。” 孟宴礼把菜单推给黄栌,“前些天和你爸爸吃饭,还以为你也会来呢,怎么样,这几天画画忙么?” “我爸爸根本就没叫我” 提起这事儿,黄栌有点愤然。她当然也是抱有期待的,结果星期二那天很平静地度过了,完全没接到黄茂康的电话,“开学之后他就没和我一起吃过饭了,生活费倒是打了很多,我感觉我毕业找不到工作当三年无业游民,都够花的。” 万一孟宴礼真的有点什么事情呢? 黄栌含着牙膏,一脸懵。 好的,现在孟宴礼不在帝都了,她应该有很漫长的一段时间,可以慢慢忘记自己的心动。 他的浴袍敞开着,上身只穿了件被水汽洇湿的工字背心,好像刚刚洗过澡。 “孟宴礼没和我说他不回去啊”“妹妹,你说,孟哥会不会是突然生病了?” 孟宴礼站在门里,周身萦绕着潮湿的气息。 可是 “听说有一方是酒驾。” 这让他想起孟政一刚谈恋爱时,经常鬼鬼祟祟的,总爱坐在阳台发呆。问什么孟政一都会说“没事”“没事没事”,还会像个傻子,忽然抱着手机蹦起来,然后同手同脚地跑到楼上去把自己锁起来 “那就奇怪了,孟哥应该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啊,刚刚我给他打电话他也没接,害得人家好担心呢~” 徐子漾就像个机关枪似的,突突突一顿说,都不给黄栌一个插嘴的余地。 当晚黄栌回画室画了个通宵。 可是孟宴礼本来也不是个话多的人吧? 越想越让人按捺不住。 黄栌急了,差点把牙膏咽下去。 嘴上说着徐子漾乱说,其实脑海里已经开始飞快运转,想着孟宴礼昨天看上去到底有没有生病的迹象。 喜欢谁这件事,还真就不是说按个开关就能停的。她看孟宴礼,总觉得他一举一动都牵动着自己的情绪,真是好烦恼。 路上黄栌也给孟宴礼打过电话,无人接听。 “就在咱们小区门口,撞得很严重呢。” 饭后一起去停车场时,孟宴礼状似随意地说起仲皓凯:“你们孙老师,好像很喜欢他,一直在夸他的画不错。” 只要她画得快,那些不开心就追不上她! “为什么不方便?” “你别乱说!” 好像分别时,话不太多? 相处了一个暑假,而且黄栌也不是一个善于隐藏自己心事的姑娘,孟宴礼自认还挺了解她的。 孟宴礼在帝都市住的房子是一梯一户,迈出电梯就是他家的门。 感觉到自己的小怨念,黄栌及时收声。 一直到这顿饭吃完,孟宴礼仍然觉得黄栌怪怪的。 “看、看什么?”黄栌含着虾球,心虚地偏开视线。 黄栌毫无察觉,被送到校门口后,挥手和孟宴礼告别:“一路顺风呀孟宴礼。” 黄栌当时心里的想法是,终于可以分神想一下旁人了。 孟宴礼深深看了黄栌一眼。 黄栌额头都是汗水,没空擦,连门铃都没注意到,直接扑过去敲门。 徐子漾这样说,黄栌也开始提心吊胆的。 黄栌惊惶不安,腿都软了:“您好,请问,出车祸的是一个年轻男人吗?30岁左右?” 黄栌矢口否认:“没有!” 隔天是周末,阴天,寝室里灰蒙蒙的,黄栌也就起得晚了些。 黄栌走在绿化带旁,裙角随步伐飘动:“我天天在画室里埋头苦画,仲皓凯打着台球玩着游戏,就成了最大的赢家” 她听见孟宴礼一声很好听的轻笑,随后就是他的调侃:“看你是不是对我有点什么不满。怎么好像开学之后,朋友多了,开始不怎么爱打理我了?” 正在刷牙时,浴室门被室友敲响:“黄栌,你手机一直在震动,有人给你打电话。” 孟宴礼看起来有些意外:“黄栌?你怎么跑来了?” 她急忙忙出门,打车,按照徐子漾发来的地址,去了孟宴礼在帝都市的住所。 敲了半天,门终于打开了。 目送车子远去,失落的同时,也悄悄松了口气。 这就让黄栌更加着急了,悬着一颗心,始终不敢放下。 她是觉得,孟宴礼做事沉稳,不至于像徐子漾说的似的,让人担心成那样。 “没事儿了。” 黄栌咽下虾球,嘴硬:“那我哪知道你那天方不方便认识我。” 偏偏他又不说清楚,就在电话里一直叹气: “独居的男人真是太让人担心了,唉。” “唉,要是我可怜的孟哥真的生个病啊发个烧什么的,都没人去看看他” “不过,我给你发个地址吧,你要是有空,就代我去瞧他一眼吧,没空就算了,不勉强。” “哦,没有。” 现在话题扯到仲皓凯身上,她也就能短暂分神。 这事儿细思极恐,不能细想。 “孟哥在帝都市啊,人生地不熟的,也没什么认识的人,可能就只认识你爸爸吧。对了,你爸好像挺忙的是吧?” 但那是因为孟政一当时在和叶烨谈恋爱。 心里做了建设要慢慢放下,只能尽可能表现得淡定些。 “哦,谢谢。” 说完,也不等黄栌回答,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所以在孟宴礼觉得芥末虾球味道不错,用公筷夹给她尝时,黄栌伸出小碟子,腰背挺直地接过来,一身凛然正气,字正腔圆:“谢谢!” 孟宴礼放下公筷,认真打量她。 正午的阳光明媚,停车场旁边的绿化带里,刚修剪过的草坪正在洒水,有种清新的青草香阵阵飘过。 孟宴礼又旧事重提,“就是突然觉得我老了,当朋友有代沟,得叫叔叔?” 最后,黄栌还是决定去看看。 “不知道不知道,被救护车抬走时像个血葫芦似的,哪里看得清哦。” 而且总有种,孟宴礼即将要离开帝都的不舍。 “他没回青漓吗?” 不能再心动了! 这次来帝都发现,这姑娘好像有心事有秘密了? 黄栌吐掉嘴里的牙膏泡沫,接起来,听到徐子漾的声音,“妹妹啊,孟哥昨天和你吃饭,说没说为啥突然决定不回青漓了?” 到乘坐进孟宴礼住所的电梯时,所有忐忑达到了顶峰。 因为黄栌听见,有两个乘正在电梯里谈论着,说路口昨天下午发生了一起车祸: “对对对,他画得确实超棒!” “是啊,明明昨儿早晨还和我说,晚上就能到呢。我还等着他给我带帝都的点心吃,结果下午突然给杨姨发信息,说先不回来了。” 可是,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黄栌打起精神,兴致勃勃地和孟宴礼说:“孙老师是很喜欢仲皓凯,他画画特别有天分,暑假前我们办画展,他的画报价都很高。” “我昨天看见了,流了那么多血。” “算了,和你说也没用,你还得画画呢,也不会有时间去看他的。虽然孟哥照顾了你一个暑假,算了算了。” 所以,黄栌现在的反常是? 。 蛊惑(衣料的淅索声近在咫尺) 孟宴礼昨天回住处拿东西时,车子停在小区外某路口等红灯,亲眼目睹了外面车祸发生的整个过程。 一些个人经历的原因,他对这种场面不是很能接受,人群、救护车、血迹,某些相似元素,确实会影响到他。 开车回青漓需要在高速公路上集中精神8、9个小时,孟宴礼思虑再三,认为自己当下的状态,不适合直接开车回去。于是打算休息休息,缓冲一下视觉冲击带给他的某些不好回忆。 孟宴礼没着急回去,也确实想过再约黄栌,带她去他的艺术展馆走走之类的。但只是简略设想,还没思考过具体怎样落实。 他绝没想到,自己会在上午10点听到敲门声后,拉开家门,看见黄栌站在门外。 更令孟宴礼意外的是黄栌的状态。 黄栌的头发应该是在回帝都市后稍微剪短了一些,不梳辫子披散下来时,看起来比较明显。她额头上都是汗,碎发粘在脸侧和脖颈上,脸颊红红,像是跑了一场马拉松。 这姑娘整个人像是绷紧的弓弦,目光惊惧。 看到他,才稍稍放松下来,肩膀一塌,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孟宴礼近些年几乎没遇到过什么令他棘手的状况,但当黄栌把额头抵在他胸膛噼里啪啦掉眼泪时,他确实有些慌手慌脚。连他这种万事从容的性格,都忘了去想,黄栌是怎么知道他的住址、又为什么会找到这里来的。 脑子里只冒出一个想法: 是谁欺负了黄栌?他要去把那个人的腿打断。 “黄栌,怎么了?别哭。” 孟宴礼揉了揉黄栌的头发,动作轻柔地把人带进屋里,关上防盗门,用纸巾帮她擦拭眼泪,“发生什么事了?” 玄关天花板上中央空调的风轻轻吹着,孟宴礼帮黄栌理好碎发,感觉到她温热的眼泪扑簌不断,有一滴甚至落在他手臂上。 黄栌抽噎:“我、我以为,我以为你死了!” “” 对车祸,黄栌也是有些阴影在的。 她14岁那年,中考结束后,曾被爸爸允许去过一次国外见妈妈。 其实那次暑假,她和妈妈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亲昵,妈妈似乎很忙,只带着她买了些衣服,吃了两顿饭,后面就没再和黄栌见面了。反而给她安排进了某个学生旅行社,让她随团旅行。 黄栌跟着旅行团去了佛罗伦萨,也去了慕尼黑和其他一些城市。 那天下午,旅行团在国外某城市参观完一所知名美术院校,在街口解散,整顿休息,可以自己去买些纪念品、零食之类的。黄栌就在街头,亲眼目睹了一场车祸。 一个骑摩托车的男生,被一辆出租车撞飞,血流遍地。 当时男生就倒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黄栌能清晰地看见他满脸满身的血迹。 “救人!快来人救救他!”她不记得自己当下具体喊过些什么,只记得周围嘈杂,所幸有人用外语叫着联系救护车联系警察。好像还有人说,自己是医生,吩咐人群不要随意挪动那个男生。 在那之前,黄栌是连超市职员杀鱼都不敢看的普通小姑娘,晕血晕针,学校打疫苗她都要做几次深呼吸,去医院抽血也要紧紧拉着闺蜜的手。 可她那天亲眼看见那个男生倒在血泊中,生命垂危。 惶然发现,原来人类是那么脆弱的生灵。 那次目睹车祸的事情,黄栌没和任何人说。 回国后也没有告诉爸爸,其实在那时候,她经常做噩梦。 后来,是美术老师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她的构图和用色都体现了心理状态。 黄茂康送她去看过心理医生,在心理医生的疏导下,黄栌才从目击死亡的阴影下逐渐走出来。 所以,她在孟宴礼家的电梯里听见有人说车祸,脑海里一幕幕闪回的,全都是6年前血腥画面。 更可怕的是,当年倒地不起的男生她已经记不清面孔,幻想中,那人长得和孟宴礼很像。 用力拍击门板时,黄栌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她希望出事的千万不要是孟宴礼。 还好,孟宴礼完好无损。 他周身带着古朴的植物清香,皱眉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黄栌哭了挺久,孟宴礼始终陪在她身边。 她揉着眼睛,断断续续讲起,早晨刷牙时怎么接到了徐子漾的电话,又是怎么满小区跑都找不到25号楼,最后又在电梯里听见了别人说的车祸 “我以前见过一次车祸,场面真的太惨了。我以为你也” 房间里气温宜人,黄栌额头上的汗消了,只有眼睑浮肿着。 孟宴礼安慰她:“没事了黄栌,我没事儿。” “徐子漾说,他说,他说他给你打电话没人接。” “他骗你的,早晨我才和他通过电话,一会儿我打电话给他,让他和你道歉。” “可是我也给你打了电话,你没接。” 孟宴礼还真就没听到,被黄栌那双刚哭过的眼睛盯着,他有些无奈,指了指自己身上披着的浴袍和有些失礼数的工字背心:“刚才在洗澡,没听见,抱歉。” 他去卧室里拿了手机出来,里面确实有黄栌的未接来电。 还有徐子漾的两条信息: 孟哥,你的礼物在路上,请查收。 新鲜的小黄栌。 请尽情享用哦! 孟宴礼脾气再好,也还是没忍住,骂了一句。 早晨徐子漾打来电话时,问到黄栌,孟宴礼也就随口说,这次来帝都没怎么太和黄栌接触,就一起吃了两顿饭。 徐子漾话太多,揪着这个话题一直不放,孟宴礼不耐烦,和他说了一句:“黄栌开学了,有自己同龄的朋友。” 徐子漾在电话里九转十八弯地拖着调子,“哦~~这样啊~~~” 谁知道他抽什么风,把黄栌给诓过来了。 还害人家姑娘大哭一场。 黄栌眼睛通红,看到孟宴礼的深灰色工字背心上的一大片湿痕,知道是她眼泪蹭上去的。 哭完了才后知后觉感到难为情,哽咽着骂人:“徐子漾这个混蛋,我真的差点被他吓死,我敲门时心脏都快停了。” 她也是这个时候,才认真开始打量孟宴礼的住处的。 孟宴礼怕他越说越离谱:“道歉,你把黄栌吓哭了。” 孟宴礼看着她微微张开的唇,盯着看了几秒,忽然俯身。 “哎呦,是黄栌妹妹啊,怎么用孟哥手机给我打电话呢?你到孟哥家了?孟哥起床了吗?” 一看就是他的房子,风格和青漓别墅相似,也是灰色主调,陈设摆放也都是他的习惯。 孟宴礼笑了笑:“那一起吃午饭吧。” “徐子漾!” 墙上的画依然不是grau时期他自己的作品,只是一幅小众装饰画。 比如他温柔地帮她撩开粘在额前汗水上的碎发时,比如他揉着她的头发安慰她时,比如他帮她叩开冰过的椰汁时 “你不是说孟宴礼可能生病了吗!”黄栌喊道。 黄栌看不见东西,只感觉眼睛被冰得几乎失去知觉。 将近11点,外面灰蒙蒙的,有些多云。 但黄栌难以抗拒去看展的诱惑。 眼睛被蒙住,听力却因此变得格外敏锐,她感觉到他衣料的淅索声近在咫尺:“孟宴礼?” 在黄栌带着没彻底消退的哭腔和徐子漾“吵架”时,孟宴礼去里面衣帽间换好了衣服,再出来时,已经穿了浅灰色衬衫和牛仔裤。 正逢周末,很多味道不错的餐馆都需要等位。 她指了指自己哭肿的眼睛:“我这个样子跟着你去展馆么?你家里有没有什么凉的东西,可以给我敷眼睛?” 孟宴礼没提醒她,门外有门铃可以按。 耳边响起孟宴礼轻柔如蛊惑的声音,“在学校里,有男朋友或者喜欢的男生吗?” 孟宴礼报出了一家私人展馆的名字,黄栌感到很惊讶。 没办法,孟宴礼这个人有种魔力,真的让人难以说放就放下。 “谁说的。” 那是他们艺术生都很向往的展馆,没有宣发,十分低调,但业内人都知道,那家展馆有很多国内外颇有名气艺术家在合作。 “有,先吃饭。” 身后的防盗门传来一声“滴”的指纹解锁声音,孟宴礼提着一个便利店的袋子走进来,宽肩窄腰,站在门口,弓着背,边换鞋边问:“叫我了?” 这意味着,只要跟在他身边,今天的展可以不计时间,想看到几点都可以。 冰凉的触感让黄栌略微瑟缩。 嗯?人呢? “什么展?” 孟宴礼问:“原本今天有什么其他安排么?” 黄栌本来是不打算占用孟宴礼的下午时间的,哭完,自己也反应过来了,徐子漾这个大忽悠,说的那些话真是一丁点都不着边际的。 黄栌放下筷子,拿手机翻了翻:“可是今天应该没有展吧?” 黄栌摇头,说没有。 太多时刻,黄栌都为他动心。 展票难求,而孟宴礼居然告诉她,他是那家展馆的老板。今天不是开放日,却对他开放。 她把手机举给孟宴礼,给他看官方网站的页面:“官方说的。” “下午带你去看展好不好?” “咔哒”,一罐被叩开的冰镇椰汁放在黄栌眼前。 反而温柔地揉了揉黄栌的头发,用手机拨通徐子漾的电话,放了扬声器递给她,很是纵容地说:“骂吧,他该骂。敢还嘴我替你收拾他。” 陈聆曾经说过,要是他的雕塑能进那家展馆,他死而无憾。 对于孟宴礼的突然出现,黄栌有种奇妙的体验,好像他是阿拉丁神灯里的灯神,擦一擦,他就会冒出来,有应必答。 他今天没戴袖箍和袖扣,衬衫袖子叠卷起,随意地堆在手臂上。比起之前的绅士风格,更休闲随意些。 该离他远一点的。 黄栌伸出手,他却并没把冰毛巾递过去,直接抬脚,勾着椅子把人带到自己面前,用裹着冰块的毛巾覆住了她的眼睛。 外面天气又闷又热,黄栌折腾了一早晨,孟宴礼担心她现在出去会中暑或者不舒服,也猜她根本没吃早餐,干脆叫了外卖,在家里解决午饭。 “啊?哭什么啊?” 饭后,孟宴礼从冰箱里取了一盒冰块,倒进保鲜袋里系好,又找了一条新毛巾裹住,拿着走它回餐桌旁。 胡思乱想后,黄栌陷入纠结。 孟宴礼笑了笑:“别看那个,我才是官方。” 他还说孟宴礼在帝都市举目无亲,根本就不是的,孟宴礼明明还有叶烨啊! 这一刻,黄栌对画展的心动胜过对孟宴礼的心动,不过 电话接通,那边不知死活的人懒洋洋开口:“孟哥,怎么样,看到” “孟宴礼?” 跑来找孟宴礼这件事,还是有些过于鲁莽了。这是人家的私人空间,卧室门敞开着,能看到床的,还能看到灰色床单上略带褶皱。 乌云难以蔽日,孟宴礼自有他的光。 所以她在吃饭时,心里默默盘算,下午回画室去画画。 等黄栌通话结束,勉强听完了徐子漾那些不怎么走心的道歉,拍着胸脯给自己顺了顺气时,终于发现,厅里已经没有了孟宴礼的影子。 窗外厚重的云层散开些,光线散落下来,成形丁达尔效应。 “问你个问题。” 。 指尖(昨晚没睡好) “在学校里,有男朋友或者喜欢的男生吗?” 类似这种的问题,黄栌的同学间也会偶尔提及,就像上次在酒吧玩“真心话大冒险”,她就被问过有没有喜欢的人。 可之前被问,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心慌过。 眼睛上被轻压着冰毛巾,孟宴礼的声音仿佛勾魂使者。 黄栌下意识攥紧手心,就像要紧紧攥住自己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生怕它溜出去。 慌乱间她听见手机震动的“嗡嗡”声,不知道是孟宴礼的手机,还是她的。 下一秒,裹了冰块的毛巾被拿开,眼睛受过低温刺激,眼前一片水雾迷蒙,她看见孟宴礼把手机递给她。 他面色那么平静,黄栌还以为刚才听到的问题只是幻听。 但孟宴礼继续了这个问题,他晃着她的手机,目光深邃,像是要看到她灵魂深处去:“有喜欢的么?比如说,你的这位同学?” 来电显示上明晃晃写着仲皓凯的名字,视线恢复后,听力敏感带来的那种紧张也消退了不少,只是仍然觉得耳边有孟宴礼的声音。 黄栌深深吸气,也没能镇定下来,一句佯做镇定的“谁喜欢他啊”出口,没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令人狐疑。 再看孟宴礼,他似乎也只是随口一问,在黄栌和仲皓凯通话时,他已经把餐桌上的外卖盒都收拾干净了。 她分神听,发现孟宴礼给杨姨打了个电话。 仲皓凯找她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不过就是问她周末是不是去画室,得知她不在学校,仲皓凯嘴欠地说“帅的人已经准备去画室努力,懒的人还在外面玩呢”,被黄栌用“你是不是有病”怼回去,并拆穿他说:“你肯定是有答应买家的画没画完,才去画室的!” “哎,还是你了解我,人生有你这样一个知己足以。” 仲皓凯就这一句是人话,下一句已经开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白色颜料用完了,天儿太热,懒得出去买了,直接拿你的用了啊。” 等黄栌挂断电话时,刚好听见孟宴礼正玩笑着和杨姨说:“别给他做饭了,让他喝风去,家里有什么重活多让他干点,免得他闲着瞎闹。” 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孟宴礼回应:“嗯,您是不知道黄栌哭成什么样” 说到这里,他抬眼,看见黄栌已经放下手机,朝她走过来,“您和黄栌说吧。” 孟宴礼俯身,把手机贴在她耳郭上。 杨姨在电话里和蔼地安慰黄栌,并说一定会惩罚徐子漾:“本来还想给他做香辣蟹的,放心吧,杨姨这几天只会给他喝杂粮粥啃馒头,下午茶也不会有他的份!” 黄栌忍不住,笑起来。 和他们联系时,总会觉得很舒服。 像在青漓时的某个午后,她脱掉鞋袜踩进被太阳烘烤得暖暖的海水时,那种被温暖触感包围着的感觉。 杨姨就像动画片里那种永远温柔永远包容的家长。徐子漾是到处惹事儿又毒舌的倒霉熊孩子。 至于孟宴礼 想到孟宴礼,脑海中画风突变: 他应该会是个体贴细致的恋人吧? 黄栌在心里狠狠掐住了自己的脖子,摇晃再摇晃。 黄栌!这是人家叶烨该想的! 孟宴礼没发觉她神色上微妙的反常,把手机收回去,继续和杨姨说:“不和您说了,我收拾收拾,带黄栌去看展。” 电话里,杨姨似乎在问孟宴礼什么时候回去。孟宴礼稍显沉吟,有什么事情没办完的样子,只说:“这几天先不回了。” 半个小时后,用冰毛巾成功给眼睑消肿了的黄栌,跟着孟宴礼一起出门,乘电梯直接到地下车库,上了他的车子。 他对帝都很熟,开车完全都不用导航的。 很多黄栌不熟悉的道路,孟宴礼显然轻车熟路,还知道怎么绕路可以避开拥堵的交通。 脑海里浮现出徐子漾那句“孟哥在帝都市啊,人生地不熟的” 黄栌想,她真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该信徐子漾。 车子驶入展馆区域,正在往私人停车场方向开时,孟宴礼接了个电话,是他妈妈打来的。 车里安静,黄栌能清晰地听见他妈妈说了什么。 孟宴礼妈妈的声音其实很温柔,可她电话里的语气,让黄栌无法把她和相册里那个看着儿子们露出纵容笑容的、温柔的女人联想在一起。 “嗯,这几天在帝都,来处理几件事情” 黄栌听见孟宴礼不疾不徐,把他来帝都做的事情都简略说了说,又听他问起家人的身体。 感觉自己不该窥探别人的电话内容,她拿出孟宴礼带给她的一罐椰汁,叩开,望向窗外,慢慢喝着。 其实黄栌每次听到孟宴礼和他妈妈通电话,都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他妈妈真的好气,而且孟宴礼的弟弟不是在生病么,怎么谈话间他们从来都不提到弟弟呢? 车子停稳在停车位上,黄栌和孟宴礼一起下了车。 不知道是不是黄栌的错觉,挂断电话后,总觉得孟宴礼眉心蹙得更深了些。 “孟宴礼。” “嗯?” “你是不是心情不怎么好?” “没有,昨晚没睡好。” 指尖忽然被握住,孟宴礼缓缓睁开眼睛,同黄栌在明灭变幻的光线中对视。 他目光沉沉,喉结滑动,却只说:“可能我真的需要一罐咖啡。” 他只是和一位穿着黑色西装戴白色手套的工作人员聊了几句,他们就顺利进去了,黄栌还拿到了印了地图指南的展馆纪念册。 迈进展馆后,黄栌还真就后悔了。 座椅很舒服,比电影院的那种再稍微软一些。 也许他昨晚真的没睡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仰头靠在椅背上睡着了,眉心那道纹路没松开。 “孟宴礼,你人真好。” 就像在青漓暑假里,孟宴礼、徐子漾、甚至是杨姨,他们之间有那么多言辞令人疑惑,黄栌从来都没多嘴去问过。 黄栌顿时担心起来:“你怎么不早说呢,别看展了,我们回去睡觉吧。” “怎么会,我才不是那种不管朋友死活的人,你要是说累,展览再好看我也会陪你回去的。” 还是喜欢他笑起来时,眉心舒的样子。 黄栌难以取舍:“就不能都看看么?” 放映厅光线昏暗,荧屏上应该在播放另一位艺术家的采访了,黄栌却没回头。 她抬起手,探向孟宴礼的眉心,徒劳地想要抚平那道纹。 跟着孟宴礼,黄栌确实享受到了老板的待遇。 今天是休馆日,本来没开灯的。 “说不准。” 黄栌从小跟在爸爸身边,潜移默化中总是学到了些生意人的礼数的,不该问的绝不多问。 可是她此刻有一种冲动。 一位国外艺术家的采访结束后,短暂黑屏,这是切换到下一位艺术家访谈的过度。 展厅很大,他们花了4个多小时,勉强逛完。可能是怕黄栌累,孟宴礼带她去了楼上的放映厅。那是一间有点像影院的厅堂,有一些展览开展后是有概念讲解或者艺术家访谈的,会引导参观者来观看。 她清了清嗓子,指着展馆角落的自助贩卖机和孟宴礼说:“对不起,我话说早了,你要是困,我可以给你买咖啡,但我们不能回去,我要把整个展览全都看完才行。” 很想问问孟宴礼,他到底皱眉了多少次,才会在眉心形成一道连睡觉时都不会散开的纹。 “我是朋友?不是和男同学说我是孟叔叔吗?” 她很想问问孟宴礼,他为什么事情烦心。 孟宴礼偏头,忽然大笑。 孟宴礼估算着时间,“确定都看么?” 这是黄栌第一次看见孟宴礼展露出类似于脆弱的情绪,惊诧间,她猛地转过头去看坐在身边的孟宴礼本人。 “这个事情你要记到什么时候!” 这些才华横溢的人,有人面对镜头侃侃而谈,有人目光躲闪只沉浸于自己的创作世界;有人用尽全力在艺术道路上奔跑,也有人只不过借助艺术在治愈自己 孟宴礼穿着皮衣,坐进一把椅子里,对着录像的人打了个响指:“开始吧。” 黄栌觉得自己捡到了天大的便宜,孟宴礼和工作人员吩咐把那些人物采访都找出来放一遍时,她已经迫不及待选好了座位。 站在每一件作品前,似乎都能听见艺术家在无声地诉说着。 要不是因为他的叶烨在,她怎么会避嫌说孟宴礼是叔叔! 那是比现在年纪更小些的孟宴礼,也比现在瘦一些,眉心倒是还没有那道纹,可是他看起来像是没休息好,连眸色都透着疲惫。 孟宴礼坐在她身边,起初他们还会偶尔有一点互动,交谈几句,后面黄栌已经完全沉浸到那些艺术家的访谈中了。 黄栌走在孟宴礼身后,幼稚地踩了一脚他的影子。 孟宴礼问黄栌:“有没有特别想看哪个艺术家的访谈?” 黄栌想,孟宴礼要是能永远这样开心就好了。 但艺术家没出现在屏幕上,而是有一段嘈杂混乱的声音,像是几个人在商议什么,隐隐听见“试一次吧”“简单的开场白”“应该可以”“试试吧” 黄栌听见他说:“大家好,我是grau。” 只有这么一句话,随后他皱眉看着镜头良久,抬手搓两下脸,做了叫停的手势:“抱歉,还是算了。” 随后,屏幕亮了,孟宴礼的身影出现在上面。 “除去那些动画片或者灵感纪录片,访谈有47个。” “不一定,你可以先看着,什么时候饿了,我们再出去找点吃的。如果你愿意,饭后可以回来继续,晚点没关系,我送你回家。” 她没留意自己说出来的话有歧义,目光真诚,且满是担忧。 “好像是有点多,一个访谈大概多久啊?” 他站在灯光下,笑着对黄栌伸手:“请吧。” 艺术品们被安静地摆放在玻璃罩中、被挂在墙上,真的是一场视觉盛宴。 “好人卡收回去,谢谢。” 是孟宴礼走到一处墙边,按亮了那一层所有的灯光。 孟宴礼盯着她看了半秒,抬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也没困到那种程度,走吧,一会儿进去,估计叫你回去你都不肯。” 。 前兆(想不想试着来一段新的) 那天晚上,无论黄栌怎么劝说,孟宴礼坚持没有回家休息。 他喝了一罐咖啡,却还是在黄栌看那些艺术家访谈时,靠在沙发椅里沉沉入睡,好像真的很缺睡眠。 离开展馆,已经是深夜。 到底是初秋,暑气褪去,夜风清爽。 展馆外绿植葱郁,修建整齐,两人漫步于林荫小路,周遭只有虫鸣,有节奏地此起彼伏。 孟宴礼问黄栌饿不饿,黄栌如实点头。 两人在餐饮街找了一家还未打烊的饭馆,随便吃些东西,然后孟宴礼开车送黄栌回家。 车子停在楼下,黄茂康显然还没回来,家里灯是暗的。 黄栌在下车前,很认真地同孟宴礼道谢,感谢他带她去看艺术展,也感谢他明明那么疲惫了,还陪同她看访谈到深夜。 她没说,其实后半程访谈自己已经心有旁骛,难以专心。 孟宴礼按开车门锁,目送黄栌跑进楼道又退出来,抬起手臂和他挥手告别。 他笑了笑,手背向外对她一挥,示意她,快上去吧。 没过几分钟,楼上某层楼的灯光亮起来,一颗脑袋探出来,对他继续挥手。 很快,孟宴礼的手机响了。 接起来,是黄栌疑惑地在问他:“孟宴礼,你怎么还没走呀?” “这就走。”孟宴礼说。 电话里的人似乎有些犹豫,沉默几秒,才很是担心地开口:“其实你睡着时,我看到了一小段短片,里面有你。非常小的一段,可能是几年前录的了。但你那时候看起来好累啊,状态特别不好,眼睛里都有红血丝的。那时候,你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过去发生过太多事情,孟宴礼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出镜过什么短片。 仔细想想,才从记忆的旮旯里记起那么一帧。 应该是艺术展馆筹备期间,那时候他以“grau”在艺术界出名,正如日中天,对画画的热情更是只增不减。 以此为契机,孟宴礼打算在国内做一个私人展馆,展一些自己和朋友们的作品。 一方面,可以有自己的渠道和同行多接触多交流,学习到更多的东西;另一方面,也可以把展馆作为自己的收藏基地,喜欢的作品自己买下来,留存在展馆中,供别人欣赏也供自己欣赏。 那时候确实没想过藏着掖着,20岁出头的年轻人,做什么都锋芒毕露,就打算直接用grau的身份来开展馆。 展馆修建好后不久的夏天,孟政一出了车祸。 他躺在私人医院里奄奄一息,靠着每天砸进超高额的费用,也仍是勉强维持生命而已,随时可能离他们而去。 那段时间孟宴礼的状态非常非常差,他是从画室出来看到了街边人群,才发现出车祸的人是自己的弟弟。 孟政一浑身是血,在救护车上,孟宴礼紧紧握着弟弟满是血迹的手,听他神志不清地断续说,“哥,你的摩车可能要修” 孟宴礼手上是没来得及清洗的油画颜料,沾染鲜血。 这让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无法再拿起画笔,无法再专心坐在画布前勾勒出一幅画面。 他有过很多后悔。 如果那天孟政一在画室滔滔不绝说让他陪时,他肯放下画笔陪他出去; 如果那天他没有把摩托车借给孟政一 国内的展馆临近开业,朋友们劝说他按照原计划录一段开馆视频,但孟宴礼已经没有办法做到像个没事人一样,面对镜头侃侃而谈。 他放弃了以grau的身份开艺术展馆,也放弃了grau这个身份。 因为医院里躺着的、一天比一天虚弱的,不是陌生人。 是和他朝夕相处了20年的兄弟。 比孟宴礼更加崩溃的是爸爸妈妈,尤其是孟宴礼的妈妈。 准确来说,她并不是孟宴礼血缘上的亲妈。 孟宴礼的生母在他3岁时患病去世,此后只间隔不到一年,孟宴礼的爸爸在长辈们的介绍下再娶。 那时候孟宴礼很小,4岁不到的孩子,不肯接受这样的现实,闹过脾气也哭过抗议过。 可是祖母和家人都劝说他:“宴礼啊,你是好小孩,爸爸一个人太孤单了,而且小孩子也不能没有妈妈的。新妈妈会对你很好的,会爱你,会照顾你,你要听话,要乖。好吗?” 新妈妈真的很好,对孟宴礼就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孩子。 哪怕孟政一出生后,妈妈买什么仍然都是双份。如果只有一件,那也一定是给孟宴礼的。 虽然偶尔孟政一会从哥哥那里拿走些东西,但那是孟宴礼对弟弟的爱,不是妈妈的偏心。 孟政一去世后,妈妈无法从打击中走出来。 他们兄弟的关系太好了,衣服经常共享,妈妈每每见到孟宴礼,总是噙满泪水,惶然想到天天和孟宴礼形影不离的孟政一。 那是她的小儿子,她唯一的、亲生的孩子。 痛失爱子,打击太大,那段时间她一直在看心理医生。 直到有一天早饭时,妈妈看着孟宴礼,忽然崩溃大哭:“宴礼,对不起,妈妈想和你商量” 他知道她要说什么。 他不能总是住在家里了。 孟宴礼走过去,揽住她的肩膀,她瘦得硌人。 他说得尽可能轻松,替妈妈找了个理由,放逐自己:“妈,我在国内那些生意和艺术展馆事情太多,可能暂时要回国去了。我自己可照顾不好自己,打算带杨姨走,抱歉,您和爸爸得找一个新的帮手了。” 没有埋怨,没有委屈。 他也希望妈妈能在不看见他的日子里,慢慢康复。 他们已经失去一个亲人了,不能再失去谁了。 现在黄栌问他,“你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是,发生过。 不开心的事情真的很多很多。 但没必要让黄栌跟着忧心,她应该永远快乐,就像她蹦蹦跳跳看展时那样快乐。 孟宴礼举着手机,目光落在楼上窗口探出来的小脑袋上,捏了捏眉心,避重就轻:“好多年前的事情了,记不清。不过今天陪你逛了这么久,下次如果我想起来什么要诉苦的话,找你陪我,怎么样?” “没问题啊!”她很江湖义气地答应了。 “早点睡,我要走了。晚安。” “晚安,孟宴礼。你回去也要早点休息呀。哦对了,你到家给我发个信息吧,看你困得在放映厅都能睡着,我好不放心呀。” 孟宴礼笑笑:“好。” 那天之后,黄栌又一次以为,孟宴礼该回青漓去了。 虽然他曾说过,如果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会找她诉苦。可黄栌觉得,诉苦也肯定是在电话里,孟宴礼又不可能一直留在帝都。 感情上的失落是不可避免的,但她也可以自己想得通。 如果有一个女孩子,和她同时出现,又和她一样倾心于孟宴礼,她是不会退缩的。 可是叶烨在他生活中存在了太久太久了。 他们过去的羁绊太多,黄栌想,她不该强求这样的情感。 黄栌没谈过恋爱,有时候会猜想,就算她和孟宴礼在一起了,自己能不能接受孟宴礼在过去那么那么多年,都爱着另一个女人呢? 而他的阁楼里,还放着一幅象征着爱情的火烈鸟摄影作品。 偶尔会梦到不开心的画面,酒吧里孟宴礼给叶烨递纸巾的场景,一遍遍在梦中重演。 可醒来,黄栌也只不过是轻轻叹气,然后打起精神,冲到食堂买几样自己最喜欢的早餐,吃饱了再元气满满地去画画。 她在学姐的朋友圈里看到过一句诗,是黄景仁的《感旧》: “从此音尘各悄然,春山如黛草如烟。” 黄栌觉得这诗句又美又悲伤,刚好符合她打算悄悄遗忘的心境。 还特地找了一支画笔,沾着水彩颜料誊写下来,贴在自己的画板上。 一切氛围都拉满了,结果 孟宴礼他压根就没回青漓! 他不但没走,还三天两头联系黄栌。 他们一起吃过午饭、晚饭、夜宵,甚至还去看过一次电影。 不知道孟宴礼是不是有什么奇妙能力,每次电话,或者信息发过来,都是在刚好赶在她结束画画时。 甚至有那么一两次,黄栌是在站起来准备收拾画具从画室离开时,接到孟宴礼的电话的,特别巧。 就这样过完了九月,十一长假期间,杨姨和徐子漾也跑来帝都了。 黄栌准备送去参赛的画刚好画到收尾,很难分神陪他们去玩。只有假期的最后两天,她越是画到最后越是焦虑紧张,干脆放下画笔,和大家一起去了野生动物园。 他们坐着游园小火车,看那些可爱的动物立在道路两旁,好奇或者麻木地看着他们。 路过鹿区,黄栌从纸袋里拿出提前买好的胡萝卜条,伸长手臂去喂鹿。 那只漂亮的梅花鹿不知道是不是饿惨了,吃相不太好,急急忙忙的。 她感觉自己指尖都碰到了小鹿湿乎乎的唇,笑着尖叫着收回手,向身后躲。 孟宴礼就坐在黄栌身旁,刚想出声提醒她,胡萝卜不要捏得太近。 恰逢她靠后,和他撞了个满怀。 动物园里总有淡淡的粪便味道,不是特别好闻。 孟宴礼身上的味道永远清新,天气不算热,游园火车开起来,风是清凉的。但他的体温是热的,隔着轻薄的衬衫布料,传递给她。 黄栌感觉自己可能脸红了,躲着他的目光转过头,在纸袋里继续摸索胡萝卜条。 他们都听到,杨姨哈哈大笑着说:“哎呦,我好像碰到这鹿的牙了呢。” 徐子漾那边反倒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这个缺德的,拿着胡萝卜条自己吃上了。 他也不嫌脏,就那么大模大样地对着那些鹿,使劲儿嚼着,幼稚地和动物“略略略”:“不给你们吃,哈哈哈,馋吧?哈哈哈哈” 黄栌诧异地瞪着徐子漾,觉得这个人可能是疯了,却被孟宴礼用手掌轻轻蒙住了眼睛。 他说:“少看他,容易变傻。” 也许是徐子漾听见了,不满地用胡萝卜砸孟宴礼。 孟宴礼他躲闪时,不小心和黄栌的头撞在一起。 他这个人身上,总是有种从容,像无形中有种力量,让她在心理多一道安全感。 夜里12点整,黄栌被手机震醒,一条来自孟宴礼的语音。 “黄栌,刚送你那个,我瞧见两三次了,他就是你说的那个人吧?” 车门打开,孟宴礼走下来,从后备箱抱出两幅画。 也不怪孟宴礼能猜出来,家里确实有点空旷冷清。 黄栌无语地看着他,忽然觉得仲皓凯可能和徐子漾能成为朋友。 当时黄栌正在吃蛋糕,她给自己定了四寸的蛋糕,椰奶蓝莓口味,刚“嗷呜”咬了一大口,手机响了。 十一假期过后,杨姨和徐子漾果然离开帝都了。 毕竟杨姨和徐子漾都说明天回去的,这次孟宴礼一定和他们一起吧! 孟宴礼没睡,应该是已经在床上了,声音慵懒。 他仰头把剩下的半瓶饮料都喝了,空瓶丢进垃圾桶,一个隔空抛物,没进。 孟宴礼什么都没说,只让她按时下楼。 “你在帝都的事情,还没处理完吗?” 偶尔和孟宴礼见面时,倒会变得安心些。 黄栌趴在自己的床上,百无聊赖地用手机翻看相册,都是上次去逛孟宴礼的展馆时拍的。 徐子漾那个大傻子则说,让她别再打电话了,他要在机场的按摩椅上舒舒服服睡上一觉。 虽然这种事情概率很小,上一次发生,还是在她10岁时 生日什么的,看来只能她自己过了。 那画黄栌很熟悉,是grau的作品中她最喜欢的两幅。一幅她用了照片做手机壁纸,一幅她用作了聊天背景。 黄栌忙着画画,后面收尾以为几天就能完工,却始终犹犹豫豫反反复复,画作总是拖着画不完。 黄栌谢绝了仲皓凯和陈聆他们出去嗨的邀请,回到家里。黄茂康几天前就出差了,说是要这个月的月底才回来。 黄栌叹了一口气,诚实:“嗯,就是他。” “知道!” 某次见面时,黄栌甚至发现,孟宴礼已经给自己买了新的秋装。 黄栌很喜欢这样的时光,但也暗暗告诫自己,可不能再多动心了。 和他闲聊几句,她反而觉得没什么了。 她想说,那你倒是快想啊,想好了赶紧回去吧,你这天天在我面前晃悠,我可怎么办啊! 他说:“生日快乐,黄栌。” 有时候黄栌会在生日那天,装作没事,只是约闺蜜同学去逛逛街看看电影,佯做自己热闹地过完了生日。 黄栌纳闷:“寝室快关门了,你去哪啊?” 仲皓凯笑得车都骑不稳,干脆跳下来推着车和黄栌并排走。 黄栌发现,自己快要过生日了。 孟宴礼说得对,少看,看多了容易变傻。 夕阳把他整个人映成暖色调,像金乌拟人,从天边走来。 告别孟宴礼,黄栌转头没走几步,仲皓凯从后面骑着自行车追上来。 终于画完参赛作品那天,黄栌又失眠了。 其实也可以给徐子漾打电话,按时差来算,徐子漾那边应该是白天,打给他更合适。 孟宴礼看上去居然有些紧张,略舔了下唇,才开口:“暑假时你去青漓,听说是失恋疗伤。现在11月了,我一直没问你,上一段感情的伤,疗得怎么样了?想不想试着来一段新的。” 把画稿上交后,无事一身轻。 反正也都是和同龄人在比较,最差也没有和大画家们展在一起恐怖。 “你注意安全啊!” 整个十月份,他都在。进入到十一月份,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了,他也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这样其实感觉也还不错,起码是有人陪伴的。 但从小到大过生日的次数,真的屈指可数。 不过,今年他们大四了,同学们状态都不算好。 而孟宴礼,还是留在帝都。 走吧走吧,快走吧。 但孟宴礼一只胳膊搭在降下半扇的车窗上,在路灯熹微的暖黄色灯光下,笑着开口,纠正她:“是他们两个,明天走。” 只好狼狈地跑过去捡起来,再扔,还非要做出个投篮的姿势。 孟宴礼在电话里沉吟片刻,问她:“你一个人?在家?” “我给你带个鬼。” 傍晚时,黄栌又接到了他的电话。 “可能是吧。” “黄栌,15分钟后下楼。” “对啊,今天是周末,我就回家来了。”黄栌舔着叉子上的奶油,说道。 更令她头脑发懵的,是孟宴礼接下来说的话。 “你呢?” 黄栌握着手机,举在耳边,愣了好一会儿。 黄栌捂着脑袋“哎呦”一声,孟宴礼笑着的“抱歉”被徐子漾扯着嗓子的“一拜天地”盖了过去。 玩了一整天,晚上孟宴礼开车先把杨姨和徐子漾送回了他住的地方。 “干什么?” 就像此刻,他帮她把发丝上的一片残叶摘掉时的笑容,也让人怦然心动。 11月11日,光棍节,周末。 可是孟宴礼这个人,真的无时无刻不在散发魅力。 黄栌深深吸气,差点憋不住。 “没想好。” 怎么周围的人都疯疯癫癫的? 下一刻,徐子漾被杨姨一巴掌重重拍在背上:“你小点声儿,鹿都不敢过来了。” 杨姨在电话里很温柔地叮嘱黄栌,说让她画画时也要注意休息,照顾好自己。 “来给你过生日,拿着吧,生日礼物。”孟宴礼把画递给她。 外面有漂亮的火烧云,映红半边天。 翻着翻着,睡着了。 和他们在一起时,真的是好快乐啊。 “我说什么了?” 但她实在是,不想交稿前还被毒舌。 焦虑的原因各不相同:就业问题、参赛截稿期要到了、毕设没有任何灵感、毕业后和对象不在一个城市要不要分手 听到黄栌的紧张,他反而笑了,故意逗她:“初筛掉了也没关系,我给你走个后门,直接挂展馆里。” 这画现在如果放出去拍卖,得卖多少钱啊,她就这么收下吗?这不行吧? “不回寝室了,妈的,我得找几个朋友喝点去。”说完,仲皓凯骑着自行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捶着胸口和孟宴礼说:“你这电话可来得真是时候,差点噎死我。” 她紧张兮兮,不得不在半夜三更躲在厕所里联系孟宴礼,想听听他这位大画家的建议。 “我回寝室了!晚安!” 再不走,黄栌觉得自己会沦陷到无法控制的地步。 “就开学那会儿去酒吧,你说你有喜欢的人了,就他吧?” “我靠,杨姨,你是断掌吗?你打人好疼,我脊椎折了!” 黄栌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把饮料从帽兜里掏出来,本来想报复地拧开喝一口,结果发现这饮料是喝过的,只剩半瓶:“仲皓凯你是不是有病啊?” 黄栌放下叉子,披了件外套提前下去。十几分钟后,看着他那辆黑色suv驶入小区,停到她面前。 杨姨年纪大了,路走得多,腿有些浮肿,要回去泡个热水澡,好好休息一下。 她是个20岁的小姑娘,当然对生日有所期待的。 黄栌也不想给大家添麻烦,反而有点期待,爸爸会不会今天记得她的生日,买一小块蛋糕回家。 黄栌抱着画,一时有些懵。 不是,这礼物过于贵重了吧?! 黄栌陪他们在孟宴礼家聊了一会儿,晚上9点,孟宴礼开车送她回学校。 车子停在校外,她挥手同孟宴礼告别,满怀期望地问:“你们明天就回青漓了,对吧?” 这人手巨欠,她穿了件帽衫,他伸手把一瓶饮料“嗖”地丢进她的帽兜里:“黄栌,你刚回来啊?去哪玩了?给没给我带点啥纪念品?” 而这并不是11月12日她生日这天,孟宴礼唯一一次联系她。傍 “晚安。”他笑着说。 “那怎么行!我水平哪有那么高,和那些大家展在一起多丢人啊。” 现在孟宴礼就抱着这两幅画,站在她面前。 黄栌心怦怦直跳:“你来干什么” 仲皓凯半天没吭声,忽然迈上自行车,掉了个头。 黄栌有时候怀疑,她说话再大声一点,都能听得到回音。 这个世界怎么了? 徐子漾要出国一趟,杨姨则是直接回青漓。黄栌有课,没空去机场送别,分别给他们打了电话。 。 告白(再多活一年和你谈恋爱) 后来黄栌再回想,那天傍晚,自己表现得真的有些傻气。 她就那样抱着两幅很大的昂贵画作,又想要看孟宴礼的表情,费力地侧身,探着脖子,大概很像是睡觉落枕后的样子。 孟宴礼的话,她听得云里雾里。 什么失恋疗伤?什么上一段感情? 要不是孟宴礼的画太贵,她真的超想把它们放在地上,好好和他理论一下。 黄栌心里甚至怀疑,又是徐子漾那个毒舌鬼在胡说八道乱造谣。 可能是发觉她的姿势实在怪异,孟宴礼把画接过去:“帮你送上去?” 黄栌的本意当然是不好收下如此价格不菲的礼物,但她现在顾不上那么多,脑子里乱七八糟,几乎快要打成死结。 黄栌这个时候仍然没有意识到,孟宴礼那番话的真正含义。 她满心满脑子想得都是,到底是谁说她谈过恋爱、怎么她还失恋了? 正逢周末,小区里人比较多。 黄栌家楼对面就是健身器材和儿童游乐设备,不少家长带着宝宝聚集在那边。偶尔有来来往往的住户,提着超市或者商场的购物袋,从他们面前经过。 楼道门前确实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黄栌点头:“走吧!” 刚迈进电梯,黄栌实在忍不住,开口了。 反正电梯里也只有他们两个人,她问孟宴礼,是不是听徐子漾说的,她去青漓是为了什么鬼的失恋疗伤。 “不是,日租公寓老板家的女孩说的。” 黄栌按了电梯楼层,开始认认真真地解释: 说她初到青漓时是怎么被小米误会成失恋、强行灌下一堆恋爱鸡汤的,又是怎么被塞了“粉红桃子酒吧”的宣传页 电梯抵达楼层,黄栌还没讲完,边说着边拿出家里的钥匙,打开门锁。 推开家门的瞬间,她闭嘴了,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请孟宴礼上楼时,没想那么多。 家里打扫卫生的阿姨是每个星期一才会来,今天星期日,连续几天都没人收拾过了,门口放着几双爸爸走前穿过的男士皮鞋。 当然眼前的狼藉也不能都怪爸爸。 她的运动鞋摆放得并不整齐;前天晚上回来时顺手在美术用品商店买了一塑料袋子颜料,堆在门边;还有她刚才着急下楼,换鞋时,踢掉的两只动物爪子造型的拖鞋。 帝都市天气干燥,几天下来,玄关柜格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灰尘。 往厅看,桌上她买的椰奶蓝莓蛋糕,被她狠狠挖过一大块,也不怎么成样子了。 不像孟宴礼家里,永远都是那么干干净净的。 “那个,孟宴礼,你进来坐。” 黄栌挠了挠耳垂,蹲下去找出一双用拖鞋,放在地上,“就是我家里有点乱欸!那个画别放地上!” 那可是grau的画。 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往地上放! 黄栌带孟宴礼走进厅,让他把画放在沙发上。 她自己凑过去十分宝贝地挪好,确定不会磕碰倒掉,才忙着从柜格里翻出好几种茶叶:“你喝红茶吗?还是绿茶,白茶好像也有的。” “别麻烦,我一会儿就走。” “哦。” 黄栌想起孟宴礼说她失恋的事情,心里难免有些失落。 总觉得孟宴礼在青漓时对她的照顾,没准儿就是因为觉得她失恋了,看她可怜。其实就算不是因为这样,他照顾她也只是因为爸爸的关系吧。 都准备放下了,不该计较这些的。 黄栌心里什么都明白,却又十分矛盾地为此感到难过:“她说我失恋,你就信了?” 孟宴礼说,他去日租接她回家时,确实和她不算熟。那时候无论怎么看,老板娘家的孩子和她年纪差得不算多,又都是女孩,也该比他和黄栌聊得来。所以他以为,是黄栌告诉她失恋的事情的。 而且那时候的黄栌看上去,确实心事重重。 “我明明是因为画展的事情才去散心的。” 黄栌从厨房拿了两瓶苏打水,一瓶递给孟宴礼,一瓶自己拧开,心不在焉地喝了两口。 也能理解,毕竟最开始她和孟宴礼接触时,也以为他刚和程桑子分手、深夜去厨房喝酒是因为失恋。 虽然很可能确实是因为失恋,只不过对象是叶烨。 黄栌嘀咕:“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感情经历丰富。” 孟宴礼手里抛着那瓶苏打水,瞥她一眼:“稍微问一下,感情经历丰富是指?” “叶烨啊。” 也没多想,顺嘴说出来的,说完黄栌捂住唇。 失言了,她不该认识叶烨的。 听到这个名字,孟宴礼略显意外:“说说看,我的‘感情经历’是怎么和叶烨扯上关系的?” 既然提到了,黄栌也没有刻意回避,只不过在讲述这一段事情经过时,她稍微有所隐瞒,不想把自己那些情愫说出来。 她说了自己在青漓别墅的阁楼上看到的摄影作品,叶烨的名字很好听,也很好记住,后来她查了这个名字的事情。 “在网上看到叶烨说,火烈鸟代表爱情,所以” 孟宴礼本来是没打算今天来找黄栌的,画确实是提前准备了,用来做她的生日礼物。 但他想,她周围那么多同龄人,生日一定是热热闹闹,他就不跟着添乱了。 谁知道打电话给她时,她那边安静得几乎听得到回音。 而且听黄栌那意思,蛋糕都是她自己买的。 他把车停到楼下,看见黄栌好奇地往他车上张望。她神态自若,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日。 见不得她受委屈。 孟宴礼也就冲动了一次,直接把心里话说了。 说完确实有些担心,觉得自己的话稍有唐突,怕吓着她。 倒是没想到黄栌的脑回路这么清奇,完全放错了重点,她先是急不可耐地解释了她根本就没失恋过 好吧,她如果没有放不下的感情牵绊令她纠结难过,孟宴礼承认,他确实会因此心情不错。 但后面就越说越离谱了,这姑娘甚至开始乱点鸳鸯谱。 听她那意思,是把叶烨和他安排到一起去了? “你问我哦,你问我上一段感情的伤,疗得怎么样了。可是我根本就没有上一段感情啊,我不是和你说了么,是小米误会了。” “喜欢么?” 也许因为孟宴礼的从容,渐渐的,黄栌也没有最开始那么慌张了。 黄栌表情古怪,看上去有点想笑,又马上憋住了似的。 她去桌边把蛋糕分了分,小心翼翼地避开自己之前挖出来的缺口,切了一块比较好看的,还多挖了两颗圆滚滚的蓝莓,端过去,想用蛋糕安慰安慰孟宴礼:“你要不要尝尝蛋糕,椰奶蓝莓的,不会很甜。” 这要怎么冷静啊! “孟宴礼,你的画太贵了,我觉得我不能收。” “叶烨,是孟政一的女朋友。” 黄栌换好衣服,对着落地镜子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走出房间,和孟宴礼一起出了门。 “好遗憾啊,他们当时感情应该很好的,都送了火烈鸟照片呢。” 这个打扮好傻,配不上此情此景! 包括孟政一的去世,叶烨的试图自杀 黄栌开始回忆,喃喃自语:“问我想不想试着来一段新的”她忽然反应过来什么,难以置信地看向孟宴礼。 孟宴礼很好笑地看她一眼,和她开玩笑:“千万别因为怕我吃亏答应我,多考虑考虑我这个人好吧?我是一点人格魅力都没有吗?” 孟宴礼什么意思?他是在问我想不想试着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吗? 黄栌点头:“很喜欢。” 黄栌落荒逃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时,听见孟宴礼好听的大笑声。 “看你。” 黄栌坐在车子里副驾驶位,给自己扣好安全带,很是纠结地问:“那我万一,我是说万一啊,我没答应你,画都送给我了,那你不是很吃亏吗?” 黄栌觉得自己可能需要来一点以前她奶奶吃过的那个,叫什么来着,速效救心丸? “100年后,我129岁,再多活一年和你谈恋爱。” “这种事情,女孩子多考虑考虑是对的。” 她死死抿着嘴,半晌才问:“真的吗?是你弟弟的女朋友吗?不是你的?” 可是他为什么这么问?他希望我和谁开始新的感情? 孟宴礼稍有犹豫,他不太想在黄栌生日时提起那些。 孟宴礼却很温柔:“可能我刚才说得不清楚。我的意思是,你愿不愿意试着和我,谈谈恋爱?” “嗯。” 但孟宴礼仍在继续:“有老师说过,你抓重点的能力不太行吗?” 黄栌反而很担心,提到弟弟的病情,孟宴礼会难过。 她顿时担忧起来:“因为你弟弟生病,才分开的吗?” “放我这儿没用,就是堆在阁楼落灰。难得你喜欢,留着吧。” “不行,我得换衣服,我不穿红配绿出门吃饭!” 孟宴礼起身,抬手揉了揉黄栌的头发:“不用急着给我答案。” 这个生日太魔幻了。 不尖叫出来已经是她最后的矜持了! 黄栌点头,然后摇头,然后又点头。 “嗯,分手挺多年了。这次叶烨约见我,是给我送婚讯的,她要结婚了。” 可是 “她爱我弟孟政一。” “什么?” “哦,不用急的吗?” 现在,她心仪了好久的男人坐在她面前,在和她告白吗? “他们分手了?” “好像是有的,阅读理解那种让答文章中心思想的题,我就经常扣分,我们语文老师说” 黄栌停下了,面无表情地看向孟宴礼,“你什么意思?” 孟宴礼接过蛋糕,忽然问:“黄栌,你上学时成绩怎么样?” 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在纷乱思绪中分神想到,她不该在穿着淡绿色连衣裙时,又随便套了一件玫瑰红色的休闲外套,脚上还穿了动物爪子造型的拖鞋。 “后面一句。” 孟宴礼坐在她家的沙发上,两只腿敞开着,手臂搭在膝上,直视她,带着笑意问她:“不容易,终于反应过来了?” 但黄栌是个在感情上很天真的姑娘,她压根不会去想两人感情上会有什么问题,只想到孟政一的病。 语气里带了点微小的愉悦。 她靠在门板上,深深吸气,告诫自己要冷静点。 只不过,她没有经验,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回答孟宴礼比较合适,下意识去问他:“你觉得我什么时候回答你,比较好?” 心脏跳得比任何时候更快。 莫名让人觉得可爱。 这是帝都市难得美丽的一个傍晚,晚霞温柔,暖橙色的夕阳光从窗口溜进来。 “为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愿不愿意回忆一下,上楼前我问了你什么?” “画,喜欢么?” 孟宴礼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现在,我打算带你出去吃生日晚餐,可以出发了么?” “我要是100年之后才回答你呢?” “挺不错的啊。”黄栌有些困惑,不知道为什么话题会拐到她的成绩上。 半个小时前,她还在空旷的家里,凄凄惨惨地独自吃蛋糕。 “那我争取活到130岁。” 黄栌猛地瞪大眼睛,像是没听懂:“谁?谁爱谁?” “严格来说,叶烨是我弟的前女友。” 两人都知道自己对对方的经历有所误会,说开了之后,一时无言。 。 玫瑰(抱抱我新上任的女朋友) 孟宴礼定的这家餐馆,黄栌没来过。 入停车场开始,已经是仿古风格,下车走进廊桥更是雕梁画柱。小河流水叮当,水面弥漫着人工雾气,让黄栌想起青漓小城。 她想问问孟宴礼,杨姨一个人在别墅会不会无聊,扭头却看见廊壁上一幅仿画的《中山出游图》。 各种形象的小鬼,抬着轿子,送钟馗涂成黑色脸蛋的妹妹出嫁。 过廊灯光不算明亮,幽幽夜色,好像真的会有小鬼出现。 留意到黄栌的视线,孟宴礼联想到上次她被徐子漾大晚上诓去阁楼时,惊惧的样子,问她:“害怕了?” “没有没有。” 黄栌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这幅画的作者你知道吗?” “元代的龚开老师吧。” “对,我小时候在书上见过他一幅画了马的画。那种很瘦很瘦的马,都瘦得皮包骨了,肋骨凸出来。明明是含义很深重的画,我那时候居然觉得,人家画得是斑马。” 孟宴礼一愣,随后和黄栌一同笑起来。 气氛很轻松,好像他真的留足了一百年等黄栌慢慢考虑。 只要她不提起那个话题,他也不会有半点急切或者越界的举动,让人特别有安全感。 孟宴礼没说,这家餐馆是他成年后某次回国,到帝都时,朋友们给他接风请带他来的。 那时候廊桥还没重修,廊壁上也没仿画《中山出游图》。朋友们打趣说,“以后宴礼要是在国内办婚礼,选这家准没错。景色够别致,菜也美味,新娘子肯定喜欢。” 黄栌不知道这家餐馆的故事。 就像她不知道那瓶孟宴礼给她品尝低度香槟,也曾有她不知道的隐伏。 她只觉得这应该是一家很贵的餐馆,但她从小生活优渥,是富养大的女孩,并不因此扭捏。 坐进侍者帮忙拉开的椅子里时,黄栌对孟宴礼眨了眨眼睛:“如果这顿饭让你太过破费,你一定要去敲诈我爸爸,让他请回来。谁让他女儿的生日他连个信息都不发,尽是让你破费了。” 孟宴礼接过做成竹简样式的菜单,慢慢,递给黄栌:“好,有机会让他请回来。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孟宴礼,你一定不是第一次来吧,把你喜欢吃的推荐给我吧,我发现我们口味差不多,你喜欢的我应该也喜欢。” 菜上得不算很快,每一道都十分精致。 莲花茶盛放在琉璃茶壶里,干冰涓涓冒着雾气。躺在雾气里的莲藕是撕开的,几颗莲子散落在干冰上。 孟宴礼提醒她,可以尝尝那些莲子。 黄栌才发现,原来莲子不是真的莲子,只是拟了真莲子的形色,其实是带着莲花清香的糖果,中间裹着一块蜜饯丁。 开餐前黄栌提到过爸爸,话题也很自然地由此。 在孟宴礼帮她倒茶时,她问孟宴礼:“我一直很好奇,你和我爸爸怎么会认识,又怎么会成为朋友的?” 那确实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孟宴礼才刚20岁,在艺术界展露头角。 当时他在国外参加一个比赛,有几位美术老师很赏识他,其中有一位年轻的女老师,就是黄栌的妈妈,张琼。 张琼在国外的社交媒体上更新了动态,是孟宴礼的一幅画。 她配了惊讶的表情,言辞间都表示,后生可畏,十分欣赏。 当时黄茂康看到了那幅画,特地飞去国外,找到孟宴礼,想要把那幅画买下来,送给张琼当礼物。 “我爸爸居然还这么浪漫过?” 黄栌表示很诧异,而且孟宴礼20岁时,她都已经11岁了吧,当时爸妈应该已经离婚很多年了啊。 她一直以为爸妈离婚之后,属于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呢。 在黄栌眼中,妈妈和爸爸根本就不是一种人。 妈妈喜欢咖啡,很小的时候她家里就有进口咖啡机,她还见过妈妈给自己的咖啡拉花,在咖啡上仿画梵高的向日葵。 但爸爸从来不喝咖啡,他喜欢茶,一大抽屉的茶叶罐子东倒西歪,泡茶的大茶缸是古玩市场淘回来的。 那时候他们家里没有阿姨,妈妈总是嫌弃爸爸的茶缸上挂满茶渍。 他们经常吵架,吵架的导火索很多很多。但归根溯源,总是妈妈说爸爸脑子里只有生意只有钱。 黄栌稍微大一些时,回忆起父母的离婚,总是无不叹息地想,如果爸爸肯多爱妈妈一点,就好了。 所以她想象不到,爸爸居然会为了妈妈的一条动态,跑去国外想要把孟宴礼的画买下来送给她? “我妈妈喜欢的是哪幅画?” “我送你的那幅。” “手机屏幕上的这个?” “对。” 黄栌很高兴地说,她果然遗传了妈妈的审美,眼光和妈妈一样好。 “但是这幅画,你为什么没卖给我爸爸,他出价不合适?” 孟宴礼摇头。 当时黄茂康的出价确实很高,普通画家一定会十分心动。只不过他家里条件一直非常不错,对钱没有什么执念,画画只是因为喜欢,没想过要指着这份爱好赚大钱。 考虑过要卖给黄茂康,是因为当时黄茂康眼中有爱,对张琼的爱。 只不过,后来黄茂康找到孟宴礼,失魂落魄地说,“不需要了,都不需要了”。 那天孟宴礼画室里,正好堆着一兜朋友买的啤酒,他拿起一罐丢给黄茂康,以示安慰。 从那以后,两个男人才渐渐熟识起来。 这一段,他没和黄栌讲,黄茂康也许希望,他在女儿心目中,只是个事业有成的父亲。 侍者端上来一道菜,放在桌子中央。 侍者介绍给他们说,肉里的配菜是几种发酵过的水果和蔬菜,摆盘边上的面食也是发酵过的。 说完,侍者看了看黄栌,又看了看孟宴礼,笑着说,“慢慢发酵,然后形成的味道,像是爱情。” 黄栌有些不好意思,等侍者走后,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 这味道好神奇,但她也不好提什么爱情不爱情的,只好继续拿爸爸开启话题:“我爸爸对你和对那些生意上的朋友不太一样,他好像特别喜欢你。” 这句话说出口,总觉得有些奇怪。 黄栌喜欢一位芬兰小众画家的作品刚好在展出,有一台机器可以选择那幅画里的图案元素,定制纪念币。 两个小时是一百二十分钟呢,那她现在回答,算是矜持吗? 黄栌抬眼,对上孟宴礼那双含笑的眸子,才想到是哪里奇怪。 比如q版的《带珍珠耳环的少女》冰箱贴,莫奈风格的笔记本和小镜子,恶搞版的《蒙娜丽莎的微笑》钥匙扣 饭后,孟宴礼问黄栌,想不想趁着生日没过完的今天,去别处走走。 “啊?” 没想到黄栌眼睛放光,腼腆地提出一个问题:“你可不可以带我去你的展馆,上次我在休息区看到了一些纪念品贩卖机” 贩卖机里都是些艺术作品的衍生周边。 电话里迟迟没动静,黄栌纳闷:“喂?哈喽?你听到了吗?孟宴礼,我说我答应你了。” “喜欢玫瑰?” 她欢天喜地地定制了一枚,宝贝地放进自己外套口袋里,然后目光一转,盯上了抓娃娃机。 多久答应算是矜持呢? 距孟宴礼说那些话,已经过了5个小时了。 黄栌是看上了展馆里的那些纪念品,但那天她花了太多时间看人物访谈,离开展馆时已经是深夜。 “听到了。我在考虑,要不要掉头回去,抱抱我新上任的女朋友。” 算了,她自己的感情,应该有些自己的节奏的。 黄栌独自上楼,在窗口和车子里的孟宴礼挥了挥手,车子才启动,缓缓开走了。 有一些是正在展出的艺术品,也有一些是特别著名的艺术品。 “稍等。” “如果有男生追你,一个月左右的时间答应他是最好的”,后面还列举了这样做的原因,第一第二第三什么的。 黄栌愣神想着这些时,目光无意识落在对面。 黄栌没看下去,她感觉一个月可太久了。 黄栌是很想马上就答应孟宴礼的,可又有些紧张和担心。 她在说什么呀。 黄栌低下头,一副认真品尝菜肴的样子,心里掀起各种惊涛骇浪。 现在是晚上8点钟,距离孟宴礼说那些话,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了。 黄栌把孟宴礼那两幅画小心翼翼搬回卧室,找地方摆放好,又把那朵玫瑰玩具放在枕边。 回来时,刚好看见黄栌盯着隔壁桌的玫瑰花束,在发呆。 黄栌回神,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我走神了。” 估计是时间太晚,没好意思提出过去看看,一直心心念念到现在。 扭头看见床单上的褶皱,黄栌想起,上午她还在床上懒懒地躺着看手机,百无聊赖。 折腾了几分钟,她看了眼手机,晚上11点。 “我有话想和你说!” 孟宴礼和平时一样,开车送她到楼下。 她需要矜持些。 黄栌怕自己笑出声显得太傻气,故意掐了自己一把。 黄栌不想让孟宴礼觉得,自己是个对待感情很随意的姑娘。 那桌是一对真正的情侣,男方来晚了,抱着一大捧火红的玫瑰花,匆匆而过,与等他已久的女友拥抱,然后把花递给她。 “走吧,现在就去。” 没想到这一天里,发生过的内容会如此丰富。 嘴上这样说,但孟宴礼发现,她还是挺想要那个玫瑰的毛绒玩具。 于是回程时,坐在车子副驾驶位里的黄栌,如愿抱着玫瑰造型的毛绒玩具。 不用她说完,孟宴礼已经明白了。 孟宴礼那边说完这两个字,有十几秒都没再开口。黄栌紧张得心脏乱蹦,一直等到他说“好了,说吧”,她才问:“刚才怎么了?” 电话里的人轻笑出声:“找个地方把车停下,免得你突然点什么让我过于激动,或者过于难过的,我控制不住自己,撞进绿化带里。” 一个月肯定不行!那和一百年有什么区别! 孟宴礼借口去洗手间,其实是去埋单。 “《埃拉加巴布斯的玫瑰》。”孟宴礼轻声提醒她。 趁着孟宴礼去洗手间,黄栌上网搜了一下,网上给出的答案令她大为震惊: 手机贴在耳侧,她听见他说:“黄栌,怎么了?” 黄栌按奈不住,拨通孟宴礼的电话。 按孟宴礼说的,当时她在青漓,连她爸爸在内的所有人都默认她是失恋过的,虽然现在误会解释开了,但孟宴礼不知道她喜欢他吧? 她清了清嗓子,开口时唇有些发抖,还好,声音是稳的:“孟宴礼,我答应你了。” 她如果现在答应,应该算是很矜持很矜持了吧! 人家刚一告白,她就迫不及待地答应了,是不是有些不好? 黄栌一连扫码付款好几次,娃娃机的爪子总是关键时刻松开,一点胜利的希望都没有:“你们这个机器的爪子是不是有问题,怎么总是松呢!” “哦,那幅画很残忍啊。” 餐馆确实不便宜,菜单上没有价格,他怕结账时黄栌看见心里有负担,提前结好了帐。 这么说就好像,她已经在开始担心,自己爸爸作为岳父是否喜欢孟宴礼似的。 孟宴礼对抓娃娃这种东西,真的不在行。 这位老板干脆和黄栌说,让她稍等,然后去某间办公室里拎了一串钥匙回来,直接把娃娃机的橱窗给打开了。 娃娃机里面的东西都有艺术品原型,只有一朵粉色玫瑰造型的毛绒玩具,黄栌一时想不到,是那幅作品的衍生。 。 相拥(你那个梦,好像不太对)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小区里的景色黄栌透过窗口看过千遍万遍,可今晚的月色格外迷人似的,连天边几颗若隐若现的稀零星子,一闪一闪的,也很可爱。 尤其是当黄栌趴在卧室窗台上,吹着空调暖风,接到孟宴礼的电话时。 他在电话里说“我到家了”,短短四个字,让她觉得,窗外被暖光路灯照亮的银杏叶片,都是那么美不胜收。 时间太晚了,她没让孟宴礼掉头回来,怕他折腾,那时候他应该已经快开到家里了,于是黄栌在电话里说:“你还是回家睡觉吧,我总觉得你睡眠不太好。” 当时孟宴礼的声音全是笑意:“已经开始管着我了吗?” 现在她又有点贪心了,和孟宴礼在电话里聊天,迟迟不肯挂断。 孟宴礼说夜里降温,让她小心着凉,黄栌马上说,自己已经换上了厚被子,不会冷的。 黄栌本来不是个特别细心的姑娘,但黄茂康太忙,她从小经常一个人在家,“吃一堑长一智”的事情做过太多了。 有一次夏天贪凉,吃了好多冰淇淋,半夜肚子疼得满床打滚,家里药箱什么都翻不出来。硬是捱到第二天早晨,才去了社区医院开药。 时间久了,她自己也摸出了些生活里的门道。 定期换检查药箱、检查煤气和水电,出门会带门阻报警器。一进入到11月,主动给自己翻出厚被子换上。 这些黄栌都是知道的,有一些事情,自己经历过,吃过亏,才会变得稍微周到些。 可是当时她沉浸在初恋的甜蜜里,把这些增长的小智慧说给孟宴礼听,想要证明自己,不总是像在青漓时那样,状况频出。 她并没意识到,孟宴礼也是从相册里那个沉迷于各种爱好的大男孩,一点点变成让人有安全感的男人的。 而他这些安全感,也是在曾经的苦难中,慢慢打磨出来的。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看着窗外那些灯,准备一个愿望。” “可我有很多愿望呢”黄栌有些苦恼。 孟宴礼笑了:“那就,准备很多个愿望。” 黄栌不明所以,继续趴在窗台上,看着小区里一排排路灯:“然后呢?” 孟宴礼在电话里告诉她闭眼许愿,她就乖乖闭眼许愿。 愿望还是从前那些:希望爸爸生意兴隆、身体健康;希望妈妈在国外开心、遇到志同道合的人;希望自己画艺精进;希望孟宴礼的弟弟早日康复;希望孟宴礼百福具臻 悄悄的,她多加了一条—— 希望他们刚刚开始的恋爱,能够顺顺利利。 孟宴礼似乎在掐着时间,过了几秒,才忽然开口:“睁眼,吹蜡烛吧。” 黄栌睁开眼睛,对着窗外的夜色,轻轻一吹。 与此同时,魔法般地,小区和街道上的路灯同时熄掉。 像生日蛋糕上那些火光摇曳的烛火,忽然被吹灭。 “孟宴礼,你像个魔术师,你是花钱贿赂供电局了吗?” “没那个能力,你家那边12点准时熄灯。” 黄栌惊讶地说,“不会吧,已经12点了吗?” “嗯,今天的生日,过得还开心吗?” “超开心,就是太让你破费了。” 孟宴礼在电话里笑笑:“睡吧,明早想吃什么,带你去吃早餐,然后送你去学校。” 黄栌有些犹豫,告诉孟宴礼她明早第一节就有课,可能要起挺早的。孟宴礼却不以为意,又问了她一遍,“想吃什么”。 她也就大大方方回答了:“刚出锅的油条!” “好。” “但是不想喝豆浆,想要热的椰汁。” “知道了,晚安。明早见。” “明早见!” 挂断电话,黄栌又出去检查了一下防盗门的门锁,然后把蛋糕收好,放进保鲜层。都做完之后,她才爬上床。 她和孟宴礼谈恋爱了! 已经谈了一个小时了呢! 厚重的秋冬被子蒙住头,黄栌在里面无声尖叫,然后蹬腿,像个小疯子。 上一次这么兴奋是什么时候? 黄栌20年的短暂人生里,有过几次彻夜难眠的兴奋时刻: 4岁时知道爸爸妈妈会一起带她去迪士尼;10岁那年爸爸居然记得她的生日给她买了蛋糕;14岁中考完知道自己被允许去国外见妈妈;高考的假期接到心仪的美院的录取通知书 但好像和那些都不一样。 她谈恋爱了,她在和孟宴礼谈恋爱。 黄栌翻来覆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着。可能是内心深处有些后悔,当时没叫孟宴礼掉头回来。 入睡后,她做了个梦。 她梦见他们在青漓的海边,还是孟宴礼过生日那夜的荧光海。 海水卷席着那些会发光的浮游生物,拍打在沙滩和礁石上,短暂地亮起幽蓝色微光。 孟宴礼站在沙滩上,笑着,向她张开双臂,然后他们拥抱了。 这个梦有那么一点色色的,她在梦里似乎和孟宴礼接吻了呢。 可是亲起来感觉很不对劲,为什么孟宴礼脸上毛绒绒的? 他长毛了吗? 惊醒后,黄栌发现自己抱着那朵毛绒玫瑰,那些柔软的毛正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厅里隐约有些动静,她吓了一跳,睡意顿时消散。 家里的门锁超级贵,没有钥匙应该是打不开,但黄栌还是小心翼翼地躺在床上,没敢动。直到她听到爸爸熟悉的咳嗽声,才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爸爸,你回来啦?” 厅里只开了射灯,黄茂康咳嗽着,但也仍然叼着烟,似乎正准备往厨房走。 听见黄栌的声音,他才顿住脚步:“我把你吵醒了吧?” 黄栌站在光线里揉了揉眼睛,看清厅挂钟上的时间,已经快要夜里3点钟:“没有,我做梦醒的,你怎么这么晚回来?” “啊,本来应该是12点多到帝都的,飞机延误,在机场等了两个小时。” 黄茂康把抽完的烟蒂暗灭在烟灰缸里,端着烟灰缸往厨房走,“你睡吧,我找点吃的垫垫肚子,饿了。” “爸爸,保鲜层里有蛋糕。” “行,知道了。” 黄茂康拉开冰箱门,看见蛋糕,愣了愣。 不是那种小点心小蛋糕,是一个被吃掉三分之一的、很小的生日蛋糕。他想起昨天是11月12日,黄栌的生日。 黄茂康搓搓脸,不忙工作的时候,他时常感到挫败。 他从小就是个不怎么会和女生打交道的人,几乎不和女生说话,后来遇见了黄栌的妈妈,试着对她敞开心扉。 自己什么样自己知道,他从来不是一个浪漫的人。 黄茂康家里过过几年苦日子,从小奉行节俭,袜子缝缝补补都还在穿。却可以在生意刚有起色时,为了黄栌的妈妈,买下这栋当时来说非常昂贵的房子。 可他的婚姻,实在是失败透了。 黄茂康坐在深夜空无一人的厨房里,端着蛋糕,吃了一口。 奶油冰凉,不太甜。 这个家他们住了十几年,记忆里,这个厨房从未热闹过。 黄茂康在高强度工作后,吞咽着蛋糕,疲惫地回忆起那些和张琼的对话: “茂康,我们离婚吧。我承认,当初嫁给你确实是利用了你。这几年我很感激你,但我们不是一路人。” “小琼,黄栌怎么办?你也知道,我根本不会照顾孩子。黄栌是女孩,平时就喜欢粘着你,你要走,至少把女儿带走,女孩子和妈妈在一起才能更好地长大吧” “对不起,我不能带她走。我还有我自己的路,我还要发展。” “小琼,你爱过我吗?” “抱歉,从来没有。” 黄栌被闹钟叫醒,刚好早晨6点。 她爬起来洗漱,收拾好自己,发现静音的手机里有一大堆未读消息,还以为是出什么大事了。 点开群看,确实出大事了 有同学在群里说,交流赛初筛入选作品的名单公布了。 比赛是很多所国内外美术学院联合举办的,时差关系,国内的美院都还没公布,国外美院的校园官网上,已经可以看到名单了。 黄栌牛仔裤刚登上一只裤腿,听群语音听到这句话,裤子都顾不上穿了,单腿蹦着从床上捞起手机,直接进了同学截图的入选作品名单。 早晨的冷空气把她的皮肤激起一层鸡皮疙瘩,但她只盯着手机看。 先看到的是仲皓凯的名字,然后又向下两行,“黄栌”,她的名字工工整整,位列其中。 同孟宴礼的电话里说起这件事时,黄栌几乎激动到尖叫。 但她顾忌着爸爸昨晚回来得晚,怕吵醒他,把自己关在卧室的独立洗手间里,压低声音依然难掩兴奋:“孟宴礼,我通过初筛了!我居然能通过,天呐,一定是借到了你的好运气!” 孟宴礼先是笑着恭喜她。 随后,他说:“是你足够努力,厚积薄发。和我的运气无关。” 好像上大学之后,她很少成功过,也很少听见有人肯定自己。 黄栌鼻子发酸,换了个话题:“你在哪儿?” “门外。” “你是说” “对,你家门外。” 黄栌家外面的走廊十分宽敞,窗台上摆着物业负责打理的几盆绿植。 她出门时,就看见孟宴礼靠在窗边,穿着一件长款风衣,逆着晨光,对她浅笑着张开双臂。 黄栌跑过去,和他拥抱:“孟宴礼,我入围了!” 这天早晨她的注意力更多放在了比赛上,去吃早餐的路上、吃早餐时,黄栌都在和孟宴礼谈绘画比赛的事情。 “不知道妈妈会不会看初筛的作品,或者是入选名单。如果她看见我的名字,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黄栌被油条噎住,闭上嘴,颇有想要捶胸顿足的架势。 幸亏孟宴礼及时递给她一罐打开的温热椰奶,救了她的命。 接过椰奶时,她触碰到孟宴礼的指尖,忽然想起昨晚那个奇怪的梦。 这姑娘好了伤疤忘了疼,完全没反思,自己刚才会噎到就是因为吃东西时说话,又和孟宴礼讲起那个梦。 但她没好意思说完整,故意忽略掉接吻的部分:“我梦见我们在海边拥抱,然后你就长毛了,满脸都是毛,鼻子啊嘴角呀,都是毛,长毛怪一样,搞得我的鼻子和嘴巴也痒痒的” 这话说完,黄栌继续大吃大喝的,食欲特别好。 孟宴礼看上去也没什么反应,指尖轻轻敲在桌面上,似乎在思忖什么。 在吃完早餐后,走出店面,孟宴礼忽然拉住黄栌的手腕,把人往怀里一带。 那是一家在步行街里的店,在早高峰时格外热闹。 对面街道上卖烧麦和馄饨的店里飘散出热气;炒肝店门前有人扬着帝都特有的调子,问街坊“吃了吗您”;也有性子急的赶着上班,催促一位大爷“嘿,您快着点,我这儿赶时间”。 在市井的烟火气中,黄栌耳边只有孟宴礼沉稳的心跳。 他问黄栌:“你那个梦,好像不太对。只是拥抱的话,你是怎么感觉到我的脸、鼻子、嘴角,都长毛了的?” 。 犯困(要不要,留下来睡?) 11月底,帝都市连续两次降温,大风,道路两旁金灿灿的银杏树很快被吹秃了。 陈聆他们那帮男生也不臭美了,一个个戴上从老街小店里淘来的棉线帽子,早课晚课都戴着帽子去,头可断血可流,帽子不能忘。在冷风里缩着脖子,像一群退休老大爷。 谁要是敢动他们的帽子,就是要他们的命。 仲皓凯对他们的评价是,一群傻逼。 虽然这样说,他也没再穿破洞牛仔裤了,据陈聆爆料,这人早已经套上秋裤了,就是死要面子没说而已。 也许是爱□□业双丰收,黄栌倒没觉得有多冷。 她甚至在这种寒冷的天气里,凌晨起床,坐进孟宴礼开了暖气的车子里。在天色灰蒙之际,和他一起去了郊区的山上,看日出。 是孟宴礼问,她过了初筛想不想庆祝一下。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朝阳自云层里缓缓升起,黄栌抱着孟宴礼给她准备的暖宝,吸了吸鼻子:“好美呀!我要把它画下来!” 然后,她肩上一沉,是孟宴礼脱掉了他的大衣,披在她身上。 黄栌使劲儿抿着嘴,怕自己一开口,就笑得嘴角咧到耳根。 她有一个超级棒的男朋友,这太幸福了! 因为是周末,从山上下来后,黄栌直接跟着孟宴礼回家了。 画室群里一直探出新消息,同学们在抱怨画室温度太低,连握笔的力气都没有时,黄栌已经在孟宴礼家里,调好了颜料,准备画朝阳。 恋爱之后,每逢周末,她已经不常在画室画画了。 经常带着所有绘画工具,在孟宴礼家里,画上一整天。 通过初筛后,黄栌在画画上又多了些自信,画起来更轻松随意。 这种状态下画出来的东西,反而比之前紧张谨慎时,多了些韵味。 下午时,黄栌坐在画板前,用画笔勾了几笔,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扭头问孟宴礼:“你为什么不回青漓了?” 当时孟宴礼正坐在她身侧的沙发上,腿上放了笔记本电脑,他单手操纵端着电脑上的触控鼠标区域,另一只手端着陶瓷茶杯,送到唇边。 听闻黄栌的问题,孟宴礼似乎延时了几秒,才把思绪从电脑里的内容中挪出来。 他没说话,只是在吹开茶杯上升腾的热气时,眼睛始终在看她。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黄栌记得放在青漓书房那本相册里,孟宴礼更小的时候,偶尔不笑时的神情,甚至给人眸色锐利、傲气,不太好接近的感觉。 但他此刻隔了缥缈蒸汽看着她,轻轻扬眉,目光里的柔和与笑意混糅。 于是黄栌明白了,他是在用眼神示意她——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我为什么不回青漓,当然是为你。” 黄栌低头,装作调颜料,其实在心里暗暗吐槽。 明明两个人都是第一次谈恋爱,黄栌就是觉得,孟宴礼可比她会多了。 他哪怕坐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说,也很撩人。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她本来觉得,孟宴礼肯定是身经百战,才练就了一身本领。 但她某次晚饭间,对孟宴礼提出这个疑问时,孟宴礼只是浅浅一笑,以一种非常绅士的语调,慢条斯理地开口:“那真抱歉,没有你期待的那些经验,新手,请多指教。” 黄栌当时目瞪口呆,筷子上夹着的小酥肉都掉进了油碟里:“什么意思,孟宴礼,你没谈过其他女朋友吗?” “没有。” 黄栌当时是不相信的。 因为在感情里,她总觉得一惊一乍、欢天喜地的都是她自己,孟宴礼就很沉稳很淡定。 就像那天早晨,他在早餐店外,忽然拥抱她,说出那么撩人的话。 也没有像她似的,回学校的路上一直脸颊发烫,依然波澜不惊。 初恋会这么游刃有余?! 那这样说的话,同样是第一次恋爱,相比之下,自己这个状态多少显得有点没见过世面了 于是在好胜心的趋势下,黄栌苦思冥想,据理力争:“那你上次,就是我生日那天,我说我100年以后回答你,看你挺不慌不忙的呢。还说活到130岁,要留一年陪我谈恋爱。我当时只说了‘回答’,可没说‘答应’,我以为你是因为有经验才那么淡定呢!” 那天晚上他们吃的是川渝火锅,黄栌扬着精致的下颌,在满室沸腾的辛辣香气中,觉得自己分析得超级有道理。 说完,放心地夹起一颗滚满红油的生菜,笑眯眯地,等待着她的胜利。 只要不是那种多年后相见仍然红着眼眶的白月光,孟宴礼有过感情经历什么的,黄栌是不在意的。 她那时候总是心里惦记着叶烨,是因为她初见叶烨,就看见她哭得那么伤心,留了点心里阴影。 孟宴礼那时候是以一种玩笑的态度说的: 经验没有,常识是有的。想拒绝也不至于纠结100年,再告知。老得牙都没了,说不定拄拐都不行,得坐轮椅。这种情况下还要拒绝他。那得是什么仇什么怨啊? 颇有点四两拨千斤的意思,但也不忘记,在说这些话的同时,用漏勺帮黄栌捞起,她夹了半天都没戳到的牛肉丸子。 那天后来发生什么了? 好像是她吃得太多,胃不舒服,孟宴礼开车找了几条街,帮她买到了帮助消化的药。 想起这件事,黄栌忽然停下手里的画笔,问孟宴礼:“那我们都是第一次谈恋爱,也没个经验,万一以后要是有什么矛盾啊、吵架啊什么的,该怎么办啊?” 帝都市还没开始供暖,孟宴礼家里开了空调暖风,杨姨三番五次打电话来,叮嘱他记得开加湿器,所以屋子里并不干燥。 加湿器里的精油是黄栌挑选的,有点乌木沉香那种味道,现在这种味道和红茶香气混合在一起,十分温馨。 孟宴礼就在这样温馨的环境里,很认真地同黄栌探讨,她提出来的问题。 “我不保证我们永远没有矛盾,但如果出现矛盾,无论大小,我会和你一起商量,直到找到合适我们的解决这个矛盾的办法。这样模式的恋爱,你觉得可以吗?” 黄栌点头。 她很高兴孟宴礼没有说他绝对不会同女孩子讲道理,也没有说不管发生什么事他会永远让着她。 她想要的是平等的恋爱。 之前黄栌曾有过这样的担心。 她担心在孟宴礼眼里,她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永远讲不通道理,永远需要让着。 幸好,孟宴礼不是那样想的。 他很尊重她,这一点让她感到安心。 就好像,他们是友军。 如果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一定是有外力敌人来破坏他们的感情了,他们可以共同商讨,共同决策。 反正,他们永远是一起的。 午后的时间似乎过得特别快,或者说,和孟宴礼在一起的时间,过得特别快。 孟宴礼提醒她,让她起来活动活动、休息一下时,黄栌才发现,下午已经过去一大半,临近黄昏了。 总是坐在画板前,黄栌也累了。 她起身活动几下,坐进沙发里:“杨姨一个人在青漓,会不会无聊啊?” “别小看杨姨,她有很多闺蜜的。昨天电话里还和我说,去和邻居家的太太们一起到港口渔民那里买了新鲜的鱼。几个人研究着,用鱼肉做了小饺子。过得非常充实。” 孟宴礼帮她倒了一杯红茶,“杨姨应该发朋友圈了,你可以去看看。” 他们都不是常看朋友圈的人,仲皓凯以前就经常吐槽黄栌,说他发一条动态,过将近半个学期,黄栌才想起来点赞。 黄栌翻开朋友圈,果然看见杨姨那些丰富多彩的生活,她很热爱美食,每天都在研究着做吃的。 “好想念杨姨的手艺,她做什么都好吃。” 孟宴礼告诉黄栌,杨姨过年回老家前,会来帝都住几天。 黄栌马上说:“那我要请杨姨吃饭!” 可能是看多了杨姨晒丰富生活的朋友圈,黄栌环视孟宴礼家时,看到她的小画板立在厅里,也很温馨。 画具摊在茶几上,霸占了大半张桌子,剩下的地方,放了一壶加了柠檬和蜂蜜的红茶。 她拍了自己没画完的画,稍微露出一点加湿器的雾气和红茶壶,也发了朋友圈。 有一个很快点赞的人,纯黑色头像,黄栌一时没认出是谁。 点进去才发现,是程桑子。 程桑子以前的头像不是这种风格的,一直都用她自己的照片,她身材好,拍照也经常大秀身材,性感极了。 突然换成黑色头像,黄栌还挺不适应的。 而程桑子在点完赞后,突然给黄栌发了一条语音。 她那边有些嘈杂,似乎在“粉红桃子酒吧”里,她问黄栌:“妹妹,我记得徐子漾说过他和你挺熟的,我知道你回帝都了,徐子漾最近去哪了你知道吗,这人失联了。” 徐子漾失联? 不会啊,前几天明明还听见他给孟宴礼打电话呢。 “徐子漾上周末是不是和你通过话?” 孟宴礼翻了翻通话记录:“是,怎么了?” 黄栌想到一个不太好的可能性。 徐子漾这个人吧,虽然她没亲眼见过他频繁更换女友,但从他言行里也能察觉到端倪,他大概不是个对感情特别专一的人。 这让黄栌很犹豫,在手机里打着字,想要回复程桑子,可怎么写都觉得有些不妥。 反复删了几次后,程桑子那边又发了一条语音过来。 程桑子是个挺通透的人,也聪明:“行了妹妹,你不用回复我了,我知道了,那孙子估计没失联,只是不和我联系,对吧?没事儿了,当我没问过。” 这事儿 黄栌咬咬牙,给程桑子回复,说徐子漾去国外了,也许有时差,让她别担心。 “谁担心他,他没死就行。” 徐子漾和程桑子相比,黄栌当然是更喜欢程桑子。 人家是超漂亮的姐姐,性格还特别好。 再一想徐子漾,他出国前在电话里还怼过自己! 黄栌心里的天平,迅速倒向程桑子。 她扭头和孟宴礼说:“你联系一下徐子漾,让他把话和程桑子姐姐说清楚,动不动就玩消失算怎么回事,他是渣男吗?” “可能有点。”孟宴礼说。 黄栌和美女同仇敌忾,凶巴巴地说:“下次他来帝都,我不可能再请他喝奶茶了!渣男不配喝奶茶!” 顿了顿,她说,“你也不许请!” “好。” 黄茂康这几天又不在家,去隔壁省的工厂考察去了,黄栌晚饭是留在孟宴礼家里吃的。 饭后黄栌又画了一会儿,孟宴礼依然坐在她身旁的沙发上,架着笔记本电脑处理公务。 有时候听见孟宴礼接打电话,发现他不止有艺术展馆一件事情要打理,还有一些生意上的事情。很难想象,他这种性子,会是喜欢做生意的人。 毕竟在黄栌看来,他和爸爸完全不是一种人。 以前孟宴礼有那么多爱好呢,现在他好像没什么特别感兴趣的事情了 和孟宴礼在一起很开心,非常开心。 但他确实像青漓浓雾弥漫时远处的山景,隐约能看到轮廓,却总也看不清。 黄栌打了个呵欠,想起第一次见孟宴礼眉宇间的那道纹时,对他的印象: 仿佛他只身夜行太久太久,但遥夜沉沉,总也走不到天明。 孟宴礼去阳台接了个电话,转身回来,看见黄栌捏着画笔,像小鸡吃米一样,头一磕一磕地坐在画板前。去看日出确实起得太早了,路上他让黄栌在车上睡一会儿,这姑娘也没听,一路都在和他聊天。 她高兴时其实话挺多的。 很像青漓庭院里,总去光顾杨姨那棵无花果树的小肥鸟,站在树枝上啾啾啾不停歇。很可爱。 孟宴礼走过去,很轻地揉了一下黄栌的头发:“困了?” 黄栌瞬间睁大眼睛,迷茫片刻,揉揉眼睑:“好像是,早晨起得太早了。” 屋子里开了暖风,窗子却结了一层雾气。 风声隔着窗传进室内,手机里显示,现在室外气温不足五摄氏度。 不到晚上9点,时间倒是不晚。 现在送黄栌回去,她还能睡个好觉。 但室内外温差太大了,他还挺怕她折腾一趟着凉的。 孟宴礼叉着腰,在茶几边思索片刻,看着黄栌无精打采地在画板前,身形不稳地晃悠几下,站起来:“孟宴礼,要不你送我回去吧,不画了,困。” 他询问她的意见:“你要不要,留下来睡?” 。 摩挲(男人也得节制着来的) 这是黄栌第一次在孟宴礼帝都市的住所留宿。 当时她困得脑子发懵,没忖量太多。 孟宴礼问她时,黄栌也只是想到,他们还约了明早一起去吃小笼包的。现在让孟宴礼开车送她回去,明早也还是要再去接她过来。 这么冷的天,来来回回开车,怪折腾人的。 所以,对那句“你要不要,留下来睡”,黄栌的回应是—— 以手掩唇,抑制着自己的呵欠,重重点头应下了。 这是一个夜风肆虐的晚上,窗外几棵棕榈树被吹得像扫把。 黄栌坐在沙发上,等着孟宴礼帮她找新的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看着他穿梭在厅的背影,她迟钝地想到,他们现在已经是男女朋友了。 加湿器涓涓的雾气变得暧昧,空调暖风也好像暖得过分。 连孟宴礼之前问她时的那个“睡”字,都忽然生动起来 黄栌扯过一个抱枕,把头埋进去。想什么呢呀! 她觉得自己有点问题,上次做梦就在梦里亲了孟宴礼,人家脸上都长毛了,她还垫脚亲上去了呢。 现在只不过是留在男朋友家睡一觉,就开始想些有的没的。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没过多久,头顶传来孟宴礼的声音:“牙刷和毛巾是上次徐子漾他们过来时,随手在外面便利店买的,可能不是很舒适,凑合用一下?” 她心虚,猛然抬起脑袋,点头:“好的。” 这俩字儿被她说得气沉丹田,惹得孟宴礼莫名其妙瞥了她一眼。 他手里拿着一套全新的男士家居服,他拆掉标签,有些无奈:“考虑得不是很周全,我这边没准备女式的换洗衣物,先穿这个吧。” 黄栌依然点头,然后站起来,姿势稍显僵硬,但语气很平静:“那我先洗个澡,你不用洗手间吧?”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这个浴室估计孟宴礼不常用,毛巾架上挂着的花花绿绿印着小恐龙的毛巾,和黄栌手里拿着的是同款,估计是上次徐子漾用过的,一直没收走。 她洗过澡,吹干头发,换上那套宽大的男士家居服。 从浴室出来时,孟宴礼正站在厅的窗边打电话。 窗外狂风呼啸,树影蓬乱。他的身影被灯光拓印在玻璃上,隐约看得到,孟宴礼表情似乎并不十分开心。 他眉心那道纹,蹙得比平时更深些。 电话里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可孟宴礼什么都没说,始终垂着视线,不知道在看哪棵被吹得东倒西歪的树,还是在走神。 等他的电话挂断,黄栌才轻轻叫了他一声:“孟宴礼。” 黄栌并不知道,那通电话是孟宴礼国外的家里打来的。 她因为紧张和害羞,磨磨蹭蹭在浴室里洗了40多分钟的澡,孟宴礼就站在寂寥的夜色里,听了40多分钟的负能量哭诉。 那些哭诉把孟宴礼拉回过去,好像这六年时光弹指间,明明他们该慢慢学会在失去亲人的悲痛中重新站起来,可又什么都没能改变。 时间永远停留在了医院里的那一天,谁都别想要走出去。 黄栌对孟宴礼的家事不算知情,只是直觉里感知到,孟宴礼并不开心。 所以在他闻声回眸时,黄栌故意甩了甩垂在指尖上的宽松袖口,踢了踢腿,给孟宴礼展示她叠了两层,仍然很长的裤子,笑着说:“你看,我像不像是唱戏的?” 说完,她就学着某年在学校晚会上,戏剧系同学表演的那样,挥着袖口,唱了几句《梁山伯与祝英台》的词,跑调跑到爪哇国。 暑假时她真的不该嘲笑徐子漾,原来上帝也把她唱歌的这扇窗,关得死死的。 孟宴礼似乎在某个瞬间忘记了她还在这里,愣了愣,忽然笑了:“下次准备女式的给你。”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黄栌脸颊发烫,下意识在孟宴礼路过她身边时,跟着他身后走。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孟宴礼回身,有些意外:“你不去房睡?”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黄栌其实已经很困了,洗个澡都没能精神起来。 可她不想让孟宴礼一个人,至少现在不行。 说谎又不是她擅长的,只能磕磕巴巴地表达着:“我、我现在其实,我其实吹头发,就是刚才吹头发时,不是很困,已、已经” 黄栌放弃了,干脆直说:“我们聊天吧!” “不困了?” “不困!” “那进来吧。”孟宴礼说。 黄栌其实不是一个特别主动的姑娘,性格上又过于谨慎。 她自己有什么事,不太主动和朋友们分享;反之,朋友们有什么事,她也只是默默陪着,不怎么擅长询问和安慰。 总怕问得多了,会触及到人家不喜欢提及的,变成刺探。 她也知道,孟宴礼从来不说关于他自己的事情。 可她都已经看到他不开心了,真的不闻不问吗?女朋友在这个时候应该做些什么呢? 这样思忖着,黄栌走进孟宴礼的卧室。 他的卧室很整洁,深灰色的床单上一点褶皱都没有,她无意识环视四周,没看到其他可以坐着的地方,没多想,坐在了孟宴礼床上。 委婉的黄栌也不太会,直接问了:“孟宴礼,我觉得你不开心。” 其实不难想象,两家在国外生活的同胞,又缘分相投,在一起会多么欢乐。 明白叶烨该寻找新的幸福,明白他们都该为叶烨能走出过去的阴霾、开始新的生活而感到高兴。 说完电话里的大概内容,孟宴礼笑着揉了黄栌的头发:“别皱眉,皱眉会变成我这样,眉心生纹,不好看。只是你问到了就和你说说,不是让你跟着一起担心的。” 他伸出两根手指:“两次喝酒,两次断片,对么?” “什么?” “当然。”孟宴礼浅笑着,但眉宇间也还是稍显疲惫。 可孟宴礼说,他妈妈在听说叶烨的婚讯后,表现出一种无法抑制的难过遗憾和崩溃痛苦。 孟宴礼走去过,站在床边,俯身。 “污蔑你什么?” “什么?!” “我什么时候占过你便宜?在青漓我们一起住了那——么——久——” 谁和你聊时间,高中地理没学够吗! 听见门声,这姑娘缓缓转头:“孟宴礼,徐子漾污蔑我!” 结果徐子漾完全不搭茬,就像没听见似的,张口就问:“孟哥呢?” 孟宴礼接起电话,都不用放公放,黄栌就能听见徐子漾的大嗓门:“孟哥,你找我啊?我刚瞧见你给我发信息,是不是想我了?你要说想我,我马上就回帝都!还别说,你那房子住着挺舒服,小区外面那家卤煮我也喜欢,喂?孟哥,怎么不说话啊?喂?” 徐子漾依然不接她递出去的话题,反而另辟蹊径,分析起时间来:“我说妹妹,我刚才算了一下,现在帝都市得晚上10点多了吧?” “其实有过。” 孟宴礼摇头。 身上本来就很宽松的男式家居服,松松垮垮,动了几下,领口下面第一磕纽扣,几乎从扣子孔中脱开。 她在电话这边苦口婆心说了半天,感觉自己比杨姨还操心。 她听见孟宴礼这样说,说完,他的手搭在她脖颈的动脉上,拇指轻轻摩挲她的皮肤,凑在她耳边,“第一次,你摸了我的喉结,两下。第二次,我以为你亲到了我的耳郭,没有么?也或许,是我记错了。” 孟宴礼知道,理智上,他妈妈是明白的。 “孟阿姨她,还是对你弟弟和叶烨的感情抱有希望吗?” 他也是刚才去洗澡时才发现,自己定力可能没有想象中那么好。 “抱歉,稍微遇到一点小事,不是因为你” 他捏了捏眉心,从外面搬了把椅子过来,和坐在床上的黄栌面对面:“我爸妈那边,听说叶烨的婚讯了” 黄栌瞪大眼睛:“当然不是因为我!我是多么好的女朋友,我怎么会让你不开心呢!” “你,占我便宜的事情,发生过。” 两家在孟政一和叶烨热恋时,一度变得更加亲密。有那么几个重要节日,都是两家人凑在一起庆祝度过的。 以此为开端,孟宴礼讲了他家和叶烨家里的友好关系。 “呦!” 黄栌想不想占他便宜,孟宴礼不知道。 看她这么可爱,他想逗逗她,倒是真的。 但这个时候,徐子漾打来电话,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顿了顿,她小心翼翼地问,“或许,你愿意和我聊聊吗?” 黄栌觉得他是想搬救兵,没好气地怼他:“他洗澡去了!” 女朋友坐在自己床上,不想点什么歪的,确实挺难。 手机放在床单上,开着扬声器。 孟宴礼懒得理他,直接把电话递给了黄栌:“你和他说吧,我去洗个澡。” 就像他此刻,无法坦然告诉黄栌,孟政一就是去世了这一事实。 “呦什么呦,我说的话你听见没?” 黄栌以为,孟宴礼会顺便说一说他弟弟的病。 “第二次明明没断。” 孟宴礼觉得,这姑娘已经气到有点口不择言了。 “他说我大半夜不走,是想占你便宜!” “已经10点多了,你还在孟哥家啊?别总想着占我孟哥便宜,男人也得节制着来的。答应我,多注意他的身体,好吗?”说完,徐子漾把电话挂了。 黄栌双臂,比了个超级大的距离,“我要是想占你便宜,我早就占了,还用等到回帝都!徐子漾怎么可以这么说我,真的是气死我了!” 留黄栌在家里睡这件事,本来孟宴礼真的是怕她折腾着凉,想让她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 她说得很激动,挥舞着手臂。 黄栌声音小了些,有点心虚似的,“我就撞了一下鼻子,什么时候占你便宜了” 酝酿了一下措辞,黄栌对徐子漾开始了控诉,说程桑子找他都找到自己这边来了,如果不打算继续这段感情好歹要和人家说清楚的 “哦。” 黄栌的声音徒然增高。不知道是因为“孟宴礼居然和徐子漾站在一边”而激动,还是因为“我居然占过孟宴礼便宜”而诧异。 挺可爱的。 黄栌气死了,不吭声。 “那先说第一次。” 孟宴礼洗掉一身烦闷,从浴室出来,就看见黄栌一副七窍生烟快要被气死了的样子,坐在他的床上,死死瞪着床单上的手机。 但也许,这就是人类自私和脆弱的一面吧。 。 邃闼(“我在想你”) 两个人靠得太近,黄栌能清晰地感受到,在北方深秋的干燥空气中,孟宴礼周身萦绕着的那种,刚刚沐浴后的、带着植物清香的潮湿。 让黄栌脑子卡顿的,不止是他近在耳边的呼吸声、轻搭在她颈间的手,更是他说出来的话。 她真的在喝香槟的那天,对孟宴礼做了那么过分的举动?真的胆大包天地摸了人家的喉结?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就算是现在,也不是那种随便可以摸人家喉结的状态啊! 还有撞到鼻子时,混乱之间,她是不是真的亲到过孟宴礼的耳朵?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黄栌很怂地缩了缩脖子:“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对上孟宴礼的眼睛,她垂死挣扎,“我一定不是故意的” 孟宴礼退开些,忽然把黄栌抱起来。 她惊叫了一声,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无师自通地撒娇:“我错啦!下次不喝香槟了,我不知道我酒品那么差的” 孟宴礼想要打趣她,话却在嘴边顿了顿。 本来是逗她,但如果她再在他怀里扭几下,孟宴礼觉得他今晚的时间会很煎熬,无奈地温声开口:“别动。” 他抱着她往外面走,黄栌察觉到,问了一句:“去哪儿?”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黄栌是被孟宴礼一路抱回卧的,他把她放在床上,临出门前,俯身捏了捏她的脸:“晚安,黄栌。” 她一个没谈过恋爱的姑娘,没印象的摸喉结之类的不算,有印象的最高实战经验是用粘土,帮陈聆捏过雕塑的蛋蛋。她哪受得起孟宴礼这么苏的举动,心脏跳得快把胸腔冲破了。 黄栌直接把自己蒙在被子里,闷声说了“晚安”。 隐约听见孟宴礼从卧出去的脚步声,还帮她关好了门。 其实如果他刚才低下头,不是捏她的脸,而是吻她,她应该也会仰头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你是一个矜持的姑娘,你不是流氓。 这样想着,黄栌甚至心虚地想到了徐子漾的那些话—— “别总想着占我孟哥便宜,男人也得节制着来的。答应我,多注意他的身体,好吗?” 该不会,在她内心深处,真的有想占孟宴礼便宜的意思吧? 那她对徐子漾的气愤,会不会是恼羞成怒啊? 对刚在一起半个月的男朋友有些小小的歹念,这正常吗? 通常情侣应该什么时候拉手接吻睡咳,睡觉吧还是!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黄栌以为自己会失眠,但真的是太困了,抱着被子没几分钟,就在孟宴礼家熟悉的味道中睡着了。 之后的那几天,天气一直不是很好,动不动就刮大风。 反思过后,令黄栌自己感到欣慰的是,她心里最惦记的,依然是希望孟宴礼能开心这件事。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不是见色起意! 就在这种动不动就狂风怒号的天气下,时间进入到12月,孟宴礼计划去国外一段时间,参加叶烨的婚礼,以及去看看他爸妈。 因为交流赛的事,这个学期黄栌他们学校和其他国内外的美院,联系比过去更频繁。学校卫生环境抓得更严了,据说有几个国外美院的老师,要到他们学校来交流学习。 孙老师下了个命令,让画室的几个同学去采购一点好的画具,把画室稍微收拾收拾。 免得国外的老师过来参观时,他们给学校丢人。 黄栌被仲皓凯他们拉着一起采购,那天冷死了,她穿着有帽兜的外套,把帽兜扣在脑袋上,紧紧揪着帽子的抽绳,怕被风把帽子吹掉。 在广场上等了好几分钟,仲皓凯他们连个人影都没有。 她实在熬不住狂风的摧残,哆嗦着在群里发了信息,告诉他们到了打电话,然后自己先找了家商场,进去边逛边等。 商场里早已经是冬装,逛到某个品牌前,黄栌看见有情侣在挑选围巾。 于是在这个没什么节日、纪念日的平凡日子里,她给孟宴礼买了一条灰色格子的羊绒围巾。 自己也挑了同款,米白色的。 那天晚上和孟宴礼约了一起吃饭,黄栌就把围巾送给了他。 吃的是西餐,奢侈品纸袋突然放在桌上,挺浪漫个事儿,被她说得像包养奶油小生的富婆:“你别有压力” 说完,她看见孟宴礼那张总是平静的脸上,露出些啼笑皆非的神情。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我自己有奖学金的,虽然画画上赚到的外快很有限,但我成绩很好很努力,奖学金每年都有我,攒下来也没处花” 外面还是那么冷,余光里有刚进来的食缩着脖子搓着手,好像在说,一定要点份热汤暖暖身子。 饭店大堂仗着举架高,垂散了好大一盏水晶吊灯,水晶层层叠叠,折射出漂亮的光。 孟宴礼就坐在灯光下,眸色含笑,对她说“谢谢”。 他说后天出国刚好可以戴,还和她讲了国外冬天的天气,说风比帝都大多了,特别冷。言辞间把她这条围巾说得,好像是及时雨一样。 黄栌没有在冬天去过那座城市,听完,很为自己在孟宴礼临行前送了围巾而感到高兴。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十天左右吧。” “那么快?” “嗯。” “参加完婚礼,不用陪你爸妈和弟弟多住一段时间吗?” “不想出去太久。” “为什么?” “你不是在国内么。” 孟宴礼出国那天,黄栌有课,没能去机场送行。 起飞前,他拍了张不露脸的照片给她。人坐在飞机舱里,腿上放着她送的那条灰色格子围巾。 12月之后,学校很忙。 有一场校内的小型艺术展,主办方是雕塑系,但黄栌他们这边也可以参展。 除此之外,国外几所美院的老师陆续到来,几乎每个星期都会有来自不同美院的老师讲公开课。黄栌是个好学的乖学生,节节不落,都去听了。 孟宴礼不在家,周末闲暇时,黄栌又开始在画室画画。 有那么一个下午,陈聆抱着热奶茶过来诉苦,说要参展,天天忙成狗,没时间睡觉没时间吃饭。 仲皓凯怼他:“但有时间喝奶茶,有时间过来贫嘴。” “嘿呀凯哥,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这是适当放松。” “昨晚和我室友联机打游戏的不是你?” “那是代打!” 所以大家都说,异地感情难以维系。 他一直知道她喜欢椰奶,不是巧合。 之前她画板上贴了一句黄景仁的《感旧》,“从此音尘各悄然,春山如黛草如烟”,陈聆就和仲皓凯说,“兄弟,你的机会来了,黄栌和她喜欢的那人,多半没戏。” 作品的名字叫“邃闼”。 但这些也许会出现的负面情绪,孟宴礼一次都没和她提起过。 “狗屁,什么代打十局输九局?开局送首杀?” 仔细想想,确实是从那次之后,孟宴礼给她的饮料变成了椰奶。 意思是,幽深的小门。 不是其他什么饮料。 黄栌非常高兴,但这件事她暂时没和孟宴礼分享。 有时候黄栌猜测,他也许会看见病魔缠身的弟弟;也许要面对以泪洗面的妈妈和爸爸;也许会在叶烨的婚礼上,想起弟弟和叶烨热恋时的亲密,因此而稍显遗憾 仲皓凯皱着眉,一脸“你那是什么破对象”“怎么都不为你考虑考虑”“刚谈没多久出什么国”“还他娘的想不想处了”的烦躁:“你那个男朋友,什么时候回来?” 黄栌也不扭捏,笑得稍显害羞,点头:“是呀。” 陈聆一愣:“我去,异国恋啊?黄栌,你可太有勇气了。不谈是不谈的,刚开始谈就敢尝试异国?” 至于异国,加个“更”字吧。 好像是在青漓的某次早餐时,杨姨烤过椰奶味道的曲奇饼干,当时她多吃了几块,还很丢脸地噎到过。 而且黄栌周末经常不在画室,每天欢快地往校外跑,虽然画画进度没怎么耽误,但她偶尔手机震动时,那副欣喜又雀跃的样子,是骗不了人的。 “对了黄栌,我有个问题,早想问你了。” 其实黄栌有什么心事,还挺明显的。 听到孟宴礼的轻笑声,黄栌也跟着笑:“孟宴礼,你在干什么?我说的这些,你会不会觉得好幼稚好没意思呀?” 其实更需要安慰的人,该是孟宴礼吧。 她有种感觉,到了国外的孟宴礼,心情一定不会太好。她也不想在他低落时,欢天喜地。 但这些黄栌不是很知情,不解地问:“异国恋怎么了吗?” 这段时间,有过一个好消息。 她一只手举着手机,一只手摘掉围巾,动作在空气中掀起一层细小微尘。 “吧?!” 陈聆转身,拍着仲皓凯的肩膀:“兄弟,我今晚请你喝酒。” 从展厅出来,黄栌接到孟宴礼的电话。 “算你识相。” 门前落了结实的锁,无人能进,包括她。 她惶惶想到,也许孟宴礼心里,就有这样一扇门。 最开始她以为只是巧合。 徐子漾哇啦哇啦乱叫。 走廊里很空旷,落日余晖从窗口撒入。 那天,孟宴礼陪她打了很久的电话。 “你怎么会这么快知道我没过的?” 直到陈聆问她在画什么,黄栌才顺口接了一句:“我也打算画一个小幅画,送去试试。” “留意了一下官网信息。” “也不是说不好,就是会比较辛苦,毕竟连聊天都有时差。算了,我也不懂,瞎说的瞎说的。” “当然不会。” 坏消息是,她参加国际美院交流赛的画,是过了初筛,但没过复筛,不能进决赛了。 “你男朋友最近怎么没来接你出去?”这句话是仲皓凯问的。 孟宴礼却说:“那杯给黄栌,她喜欢。” 之前学校在和孟宴礼那家私人艺术展馆谈合作,进展似乎不错,孙老师找过仲皓凯,想把他的一幅画送过去,给评估人员看。 学校里陆续展出学生作品,黄栌站在一尊雕塑前,久立不前。 黄栌毫不知情,还在专心往画布上铺颜色:“下个星期吧。” 等了两秒,他没回答,黄栌停在走廊里不走了,压低声音,“你敢说会你就完了!” 她没提“邃闼”带给她的感觉,只在听出他稍有疲惫时,搜肠刮肚,一连给他讲了好几个从小到大画室里发生过的笑话。 黄栌戴着和孟宴礼同款的米白色围巾,穿梭在入冬的校园中。 但没过多久,这句诗就被她撕掉了。 “他出国啦。” 冬风萧瑟,她小跑了几步,迈进画室楼里,喘出团团白雾,还是在给他讲:“初中时候有一次,画室老师病了,给同学电话,让他转达我们今天画素描。那个同学就和我们说,老师说了,今天都画树苗。” 陈聆掀开奶茶盖子,用勺子挖里面的布丁,边吃边说,“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被仲皓凯不耐烦地一巴掌把手拍掉了。 同学们总结下来,发现异地恋分手的概率非常高,每学期都一大把一大把的。前些天他们班里的女生分手,哭得差点抽过去,就是异地恋,男朋友劈腿了。 可是黄栌想起,在夜雾浓重的青漓海边,她蹲在礁石上,孟宴礼曾递给过她一罐椰奶。 比起暑假时离开青漓那种心情,可要好太多了,虽然不是时时刻刻都在联系,但也挺安心的。 这些黄栌也听不太懂,她曾经因为把lol听成画家“鲁本斯”而被笑话过,之后他们再聊游戏,她从不多话。 说不失落是假的。 这次孟宴礼出国,黄栌本人倒是没什么不安。 说完,他横了一眼身旁正在用口型说他“皇上不急太监急”的陈聆。 是椰奶。 直到十一那次杨姨和徐子漾一起来帝都,黄栌和他们去野生动物园玩,中途在冷饮店休息。几杯饮品被服务员小姐姐端上来时,孟宴礼拍掉了徐子漾那只正准备去拿椰奶冷饮的手。 令黄栌没想到的是,孙老师也会找她。 黄栌已经忘了自己刚刚问出去的第一个问题,却在隔了几秒钟之后,忽然在电话里,听到孟宴礼的回答。 能听见他那边比较嘈杂,偶尔听见他用外语和旁人说一句什么。似乎有些忙,但他没挂断电话,一直在陪着她。 黄栌的好消息没及时告知,坏消息孟宴礼倒是知道得挺快的。 这个消息她才刚知道不到一个小时,孟宴礼已经从国外打了电话来。 “没事儿!” 学校里分分合合的情侣很多,画室里也常常有新八卦。 老师说她准备参加这次校内小展的那幅画不错,到时候也可以一起送过去试试。 他语气很认真:“我在想你。” 她莫名其妙看向仲皓凯:“怎么了?” 。 浅吻(不喜欢,只喜欢你) 孟宴礼回国的前一天,黄栌在睡前和他通话。 她抱着那朵毛绒绒的玫瑰花,高兴地和他商量:“孟宴礼,明天我去接机吧!”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手机放了扬声器,她腾出手,翻了翻电子课程表。 其实上午本来是没课的,恰逢国外一所美院的几位老师在他们学校交流,今天接到孙老师的通知,明天上午有一位老师要做艺术讲座,好几个系都可以去听。 “有讲座,国外的老师讲,不过我可以不去的。” 刚好是妈妈所在的那所美院,她当然心有期待,想着妈妈会不会也一起跟着来了,毕竟暑假时看交流赛的教师名单上,是有妈妈的。 但黄栌这几天有事没事往老师办公楼跑过几趟,却只见过一两个外国老师的面孔。 孟宴礼在电话里逗她:“不是领奖学金的好学生么,讲座都不去了?就这么想见我?” 隔着很远的距离呢,又没在打视频,黄栌也就大着胆子在电话里回嘴:“我是怕你想我,那天在电话里你不是说想我么” 道行还是差了些,越说声音越小,惹得孟宴礼笑了半天。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但后来黄栌还是没去接机,孟宴礼说让她去好好听讲座、好好学习,他有人接了。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他们谈恋爱的事情,黄茂康还不知情。 黄栌一提自己爸爸就心虚,只能答应下来:“那行吧,别忘了挑家贵一点的饭店让他请,他有钱!”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上午的讲座要翘掉,本来就有一点可惜。下午第一节她还有课,午饭估计也不能陪孟宴礼好好吃,只能匆匆赶回学校,这样也不像给他接风,还得他迁就自己的时间。 爸爸去接机也好,他们可以吃顿贵的、好的,再聊聊天。 等她下课再去找孟宴礼,可以约他一起吃晚饭。 啊,孟宴礼要回来啦! 好开心! “黄栌,你在笑吗?” “咳,没有。你听错了,我完全没有笑。”黄栌掐着自己大腿说。 这样决定好,隔天一早,黄栌跟着室友一起去阶梯教室,听讲座去了。 天气有点冷,她一路把围巾裹得严严实实,又戴上了羽绒服帽子。走进阶梯教室时,发现前排座位上坐的都是学校领导和老师,还有早来占好座的同学。 这么多人? 大家都很积极嘛! 仲皓凯他们在教室中间处和她招了招手,黄栌和室友一起走过去。 “裹得像个粽子。”仲皓凯这样评价她。 因为今天要见孟宴礼,黄栌特地在羽绒服里面穿了连衣裙和打底袜,又怕冷,所以围巾裹得很严。 她摘掉围巾,刚想回怼仲皓凯,问他懂什么,余光却瞥见一个身影。 黄栌不敢置信地瞬间转头,看过去—— 讲台前有一位样貌陌生的外国老师,正在调试电脑投屏。而站在外国老师旁边那个身形优雅的女人 那是是妈妈吗? 女人穿得偏职业一些,不苟言笑,但她和黄栌某些地方是有些相像的。 和14岁时见她稍微有些不同,妈妈比那时候丰腴了些,手腕不再如同记忆中那样纤细苍白。 期待过,但没想到会在自己学校的阶梯教室里、在熟悉的课前嘈杂里见到妈妈。 张琼全程站在讲台旁,腰上别着扩音麦的小机箱,充当了那位外国老师的翻译。 外国老师讲课很幽默,连仲皓凯都没玩游戏或者睡觉,还像模像样地拿了个本子记下几笔。 黄栌却总在走神。 黄栌腰板坐得笔直,希望妈妈能看见她。 外国老师说了个笑话,教室里哄堂大笑,黄栌却不合时宜地想起很多和妈妈相关的过去。 那些生活片段,无法抑制地充斥在脑海里。 讲座一个半小时,中间休息时,黄栌看见妈妈和几个老师聊着天,一起去了教室外面。 她肩膀塌下来,深深吸气,再吸气,终于把背包打开,拿出笔记本。 甚至分神想到,幸亏今天来听讲座的同学里没有偷吃煎饼果子和韭菜馅饼的,没给他们学校丢脸! “黄栌,你刚才听了吗?我怎么瞧着你像个傻子似的,总在愣神啊?” 仲皓凯停下手里转着的笔,用笔的后端敲了敲桌子,“我记笔记了,你要看吗?” “哦,谢谢。” 仲皓凯愣了一下,认真打量黄栌:“说你是傻子你就认了?不是,你怎么了?和男朋友吵架了?” “没有没有,笔记借我看看吧。” “黄大傻子。” “你是不是有病” 后半程讲座,黄栌开始和以前一样认真听、认真记笔记。 等讲座散场后,有不少外文好的同学去找老师问问题、聊天,这当然也是学校喜闻乐见的情景,有没有老师安排的“托”,就不清楚了。 黄栌也抱着她的背包,凑过去。 但她没有和那位主讲老师沟通,而是站到负责翻译的张琼身边:“您好,张老师。” 她还是太激动,尽管努力表现出镇定,话音依然不稳。 还好教室里人太多,同学们七嘴八舌,黄栌这边的声音并不明显。 张琼回头,看见黄栌。 她脸上没有任何意外或者惊喜的神色,只看了黄栌几秒:“你好,黄栌。” 黄栌想要一点和妈妈单独相处的时间,可是除了画画和咖啡,她不知道妈妈喜欢什么。 她记得有一次妈妈去幼儿园接她,同班的小朋友凑在自己耳边,很羡慕地说:“黄栌,你妈妈可真漂亮呀!” 这句话让黄栌感到骄傲,马上说给妈妈听:“妈妈,李佳文说你漂亮,我也觉得你漂亮,我的妈妈世界上最漂亮的妈妈!” 妈妈的表情和现在一样,没什么变化,只说:“坐好,系好安全带,别乱动。” 在黄栌走神时,学校的一个主任似乎怕老师太累,组织学生们散去。 校方领导和老师们也陆续离开,张琼拆掉扩音麦,走在最后面。 黄栌下意识追了两步,尽可能不引起别人注意,小声问:“妈妈,我们可以一起喝杯咖啡吗?” 张琼看了眼四周,稍微退开些,和黄栌站在走廊拐角处。 她思考片刻:“下午1点以后,我才有空。” 孟宴礼下飞机后,和黄茂康去了一家饭店。 环境不错,绿植茂密,立着的牌子上写着店里推出的冬季特供汤品和甜点。 孟宴礼的眼睛在某款椰奶布丁上,稍作停留。 入座后,他打算和黄茂康稍微说一说他和黄栌的事情。 但才刚坐下,一盏茶都没喝完,黄茂康忽然长叹:“唉!女儿大了,不好管啊!” 对他这个说辞,孟宴礼颇感意外。 毕竟在他看来,黄栌那么乖,有什么不好管的?再说,黄茂康也没怎么管过黄栌吧? “怎么了,你不是一直都不太管她么?” “宴礼啊,你是不知道,我不是不想管她,我是不会啊。”黄茂康又叹了一声,把那杯茶喝出了消愁酒的架势。 茶杯放在实木桌面上,做生意时那些精明圆滑都消失了,只剩下一位父亲的满眼疲惫:“我一个当爸爸的,从小就粗,我哪会管女儿” 黄栌很乖,也很懂事。 她几乎从来没抱怨过黄茂康任何事情,他常常忘记她的生日,事后想起来,多给她打一笔零花钱,她都会在看到转账信息后,很快回复,“谢谢爸爸”,还会加一些可可爱爱的小表情。 黄茂康以为黄栌是大大咧咧,不爱过生日。 却在前些天,从外地回来的半夜,在冰箱里看到了她自己给自己买的蛋糕。 “我得和你道歉,昨晚说去机场接你时,我都没想过要逃下午的课呢。你不会因为这个和我生气的吧?” 生意场上的朋友都很羡慕他。他有沉迷于艺术创作的才女老婆,有乖巧可爱的小女儿 孟宴礼陪黄栌坐在后排座位上,她没闹,羽绒服脱了抱在怀里,很安静地流着眼泪。 外面很冷,但她羽绒服的拉锁没有拉,露出里面的白色羊毛连衣裙。 太难不心疼了。 他在约张琼去山上看漫山遍野的黄栌花时,并没意识到,张琼正在考虑着,她父亲那句“除非你嫁人,嫁人我就不管你了”。 她兴奋得像是中了彩票,每个字都戴着笑意:“孟宴礼,欢迎你回来!我要和你说个好消息,我妈妈回国啦,就在我们学校哦!” 孟宴礼揉着她的头发:“哭吧,别忍着。” 没有张琼,只有她一个人。 两个男人都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一些东西,黄茂康忽然说了另一件事。 孟宴礼为黄茂康把冷茶换掉,摇头。 “她该多对我这个爸爸失望啊,啊?” 孟宴礼从小身边就一个弟弟,孟政一又是个皮猴子,出去玩把腿摔断了也不会哭,只会惊恐地问他,“完了哥,我以后不能踢足球了!” 张琼想要的只是无人干涉她画画的生活,但当时张琼的父亲是不同意的。 “宴礼啊” 黄茂康搓了搓脸,悲伤转为愤怒:“我发现时,黄栌已经睡眠不好很久了。可能是怕我不让她见妈妈了吧,她经常失眠,睡着了也会做噩梦,却什么都没和我说。还是她的美术老师告诉我的,说她画画用的颜色上和以前出现了很大差别,问我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可其实,黄茂康从来没看懂过张琼。 张琼勉强答应。 黄茂康有些失态,喝掉一杯茶水,稳定些情绪才说,“越是失意越是不能让人看出来,我还要强打起精神,让所有人都觉得离婚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影响。宴礼啊,这世上肯互相帮扶的人太少了,倒是生意做大后,想来踩你一脚的人,太多太多” 而且黄栌从小就喜欢粘着妈妈。 求婚那天,黄茂康由于太紧张,双膝跪在了张琼面前。 “我没想到,她居然那么狠心。如果不是黄栌回来后,心理上出现了问题,我都不知道,张琼居然完全没有陪伴黄栌!她怎么做得出来,那也是她的女儿,她居然只给黄栌报了个旅行团,让她跟着旅行团在国外走了那么多天,还让她亲眼看见了一场车祸。” “我居然在学校的阶梯教室里见到了妈妈,真的真的好魔幻呀,比你在我生日时和我告白还魔幻!” 黄茂康抽了张纸,囫囵把眼睑溢出来的泪水抹掉,“认识你那年,知道我为什么没坚持买你那幅画吗?” 黄茂康当时不知道他们父女间有什么矛盾,心里猜测着,可能是一个事事都想要在自己掌控中的人,和一个永远向往自由的艺术家之间的斗争吧。 他给黄栌拨了电话,那边迟迟没人接。 她把头埋进孟宴礼胸口:“孟宴礼,你怎么在呀。我刚才,就在我出来之前,我还想你来着” 孟宴礼眉心紧蹙:“黄栌。” 张琼面容沉静地问:“婚后我想继续画画,有机会我想出国深造,你能接受吗?能接受的话,我就答应你。” 那时候黄栌刚中考完,考了很不错的高中,黄茂康问她想要什么礼物,她想了很久,说想见见妈妈。 她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使劲儿揉了两下眼。 “啊,去吧去吧,我也需要平复一下情绪。” “黄栌的妈妈那时候才和我说实话,她一直有爱的人啊,她爱上画画就是因为那个人,去国外是为了追随那个人的脚步,她爱他啊。” 那这次见面,黄栌会不会知道某些真相 他很包容妻子,认为如果她不想说,他可以永远都不问她。 用她自己的话说,“我只是在等一个机会。” 他们有过几年的婚姻生活,他们有一个女儿。爱情是可以培养的,他可以等她。 绕过交通不便的道路,他一路把车开到咖啡厅门口。 孟宴礼拿着手机,走出包厢。 孟宴礼知道,如果是和妈妈一起喝咖啡,哪怕黄栌抱怨过学校门口那家咖啡厅好贵,仗着环境好每学期都涨价,也还是会去那家。 “这么多年,我从来没和人说过这些。” 黄茂康也是在离婚时,才知道,张琼从来没有爱过自己,没有爱过他费尽心血组建的家庭,甚至没有爱过他们的女儿。 迈下台阶时,她抬手揉了揉已经红肿的眼睛,很明显是哭过。 黄栌抽抽噎噎,像是在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那我可能会哭很久,我不想哭了,明天眼睛会肿,脸也会肿,会变成丑八怪。明明你走的这些天,我还瘦了一点呢。一直也没问你,是不是喜欢像叶烨那种,瘦瘦的女孩” 黄栌太像张琼了,喜欢画画这点尤其像。 婚后,他拼命赚钱,终于变成了成功的生意人。 黄栌高兴时就是那样的,她喜欢喋喋不休地和人分享她的快乐: 车子没熄火,开着暖风。 电话被人接起,是一个懒洋洋的男生:“喂?找黄栌的吧,她手机落在画室了。” 她父亲不接受她嫁给那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落魄艺术家,不允许她随他一起出国深造,不允许她倒贴钱养活那个人。 但他顾不上这么多,开车赶向黄栌的学校。 所有事情,都在那一年被还原。 孟宴礼想到两个小时前,他在机场和黄栌通话时的情景。 “抱歉康哥,我需要打一个电话。” 在孟宴礼摔上车门,大步走过去时,黄栌才鼻子一皱,像只没学会飞行的挫败鸟儿,跑过来扑进他怀里。 他说他从来没想过,张琼会那么过分。 说着说着,自己先哽咽了,被朋友们笑了好久。 “小琼,你爱过我吗?” 黄茂康很爱自己的女儿,可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爱。 原来张琼和她父亲之间的真实矛盾是: 黄栌努力稳着话音,看样子十分抱歉,“我就是有点没反应过来,等我一下就好了,我不再想那些事时就不会哭了。再等我一下,我调整好了晚上请你吃饭,欢迎你回来” “我们约好了在学校外面的咖啡厅喝咖啡,我下午准备逃课啦!” “抱歉,从来没有。” 电话那端似乎又说了些什么,孟宴礼没再听,直接挂断,很失礼,匆匆告别黄茂康,也很失礼。 可张琼只是利用他们的婚姻,在争取换得自由的时间。时机成熟了,她就准备好了离婚,动身去国外。 傻姑娘。 受了伤就哭出来,不用这样的。 “不喜欢,只喜欢你。” 所以他不大会哄女孩子,只能帮她擦掉不断流出来的眼泪。 孟宴礼以前有个习惯,拨电话从来不拨第二遍。 他认为,对方看见一个未接来电和看见两个未接来电,是一样的,该回的总会回。 哪怕离婚后,黄茂康依然觉得,他还有机会。 黄栌手里拎着她那条米白色的格子围巾,垂着头,看上去有点孤单,也有点难过。 很不幸,黄茂康卷入了这场斗争。 朋友们都在笑,也都在起哄,“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 那是几年前的事儿了。 黄茂康欣喜若狂,拍着胸脯保证:“追求你自己喜欢的事情有什么不对,我会永远支持你的爱好!” “我也、我也不是非得哭的。” 这是一个还算晴朗的下午,很巧,他的车子还未熄火,就看见了黄栌的身影。 所以,张琼嫁给了黄茂康。 黄栌脚步顿住,在下午三点半的阳光中,眯了眼睛,逆光看过来。 小姑娘雀跃着,甚至放弃了矜持,在电话里和他说:“我要先去画室,见妈妈可能会聊很久,到时候要晚一点约你啦,但我真的超——想——你——” 当时黄茂康已经很久不和张琼联系,但看着黄栌那张兴奋的小脸,他给张琼打了电话,恳求她接待一下女儿,也恳求她,不要把任何事情告诉黄栌。 孟宴礼把手覆在她后颈上,凑过去,浅吻住她那张故作坚强到,已经开始有些胡言乱语的唇。 但这次,孟宴礼没遵循自己以往的惯例,拨了第二通。 如果张琼是黄茂康说的那样,连女儿去国外都懒得应付陪伴。 他幻想着,什么时候张琼如果想要出国深造,他们一家就搬去国外,买房子买车子,在国外开始新的生活。 “好,谢谢。” 。 陪伴(那你上床来睡吧)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黄栌在孟宴礼垂头吻她时,下意识闭眼,之前含在眼眶里的泪顺着脸颊滑落,被他温柔地用指腹抹掉。 孟宴礼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好像我把你欺负哭了似的。” 这个吻短暂地分了黄栌的神,心里那些委屈难过,奇迹般地稍稍散了些。 她没再一直哭了,孟宴礼却惦记着她说哭多了眼睛会肿的话,去咖啡店买了冰袋,帮她敷眼睛。 外面起风了,行人们纷纷裹紧衣襟,低着头快步行走;叶片所剩无几的树梢,也随风晃动。 车窗隔绝了那份寒冷,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黄栌熟悉的味道,植物朴素的清香随暖风拂面,令人无比安心。 如果走出咖啡厅时,孟宴礼不在,她该怎么办?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黄栌想到青漓那些掠过海面的飞鸟,她此刻就像那些鸟儿,终于找到了可栖息的礁石,落上去,任海浪再大,也不惊惧。 换做是以前,黄栌不会和人讲这些的,可孟宴礼和别人不一样,她试探地开口:“孟宴礼,你愿意听我讲讲我妈妈吗,可能会有点像发牢骚,也可能有些负能量。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这些” 孟宴礼还是那句话:“愿意,我的荣幸。” 车子停在冬季不算温暖的阳光下,他们就这样坐在车子后排的座位里,蓬松的羽绒服外套堆放在身旁,显得空间更加拥挤,却很温馨。 黄栌用冰块按在眼睑上,从小时候讲起。 她真的很爱妈妈,即便她的妈妈和其他小朋友的妈妈不太一样,很少笑很少陪伴她,但黄栌还是很爱她。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我妈妈坐在家里画室画画时,长发散着,被阳光晃成金色,不太像普通人。我小时候一直觉得,妈妈是精灵变的。” “孟宴礼,你能想象到那种画面吗?” 孟宴礼点头,他少年时在国外见过张琼,确实是一位很美也很有气质的女子。 基于对张琼的爱,黄栌对黄茂康是有一点点小偏见的。 黄茂康不懂艺术,那时候他还没忙成现在这样,闲着时也有点小爱好,喜欢喝茶、盘核桃和钓鱼。 这些爱好总被张琼嫌弃,她话里行间的那些看不起,多多少少也影响了年幼的黄栌。 黄栌虽然没说过,但她心里一直隐秘地认为,爸妈离婚这件事,肯定是爸爸责任更多一些的。 给她留下这个印象的,还有另外一件事。 是她中考完,去国外看望妈妈回来后发生的。 那时候黄栌在国外陌生的环境里,没有亲人陪伴,已经是一种心理上的紧张了。而且那段时间她还在想办法缓和爸妈的关系,和两边聊起对方时,言语上都要谨慎,紧张上又多了一层小心翼翼。 到底是14岁的女孩子,才刚初中毕业,亲眼目睹了车祸现场那件事,成了所有心理问题的导火索。 后来黄茂康带黄栌去看心理医生,表面上没说什么,但黄栌无意间听到过,爸爸在电话里大发雷霆,对妈妈说了很多过分的话。 她不知道以往的相处中,或者是离婚时,爸爸有没有这样对过妈妈。 当时她不知隐情,只觉得是爸爸过分了,心里想的是:爸爸怎么可以和妈妈那样子发脾气呢!即便是前妻,也该多一些尊重的呀! 这之后,爸爸不再允许她去看妈妈。 黄栌也知道,出国看妈妈是难得的机会,所以目睹车祸的事情,她并没和妈妈说。 妈妈是不知情的,黄栌没埋怨她把自己丢给旅行团,反而认为是自己害得爸妈吵架,害得妈妈挨骂。 一直心有挂怀,所以这次见面,在咖啡厅里,黄栌没问张琼有没有在那些参赛画作中,看到自己的画;也没问她有没有在参赛者里,看到自己的名字。 她先和妈妈说起了这件事,只字未提自己看心理医生时的状态,只和妈妈说了这些年一直横亘在心里的抱歉。 张琼拆开砂糖,倒进咖啡里,用勺子搅动着。 她以一种冷静的态度,和黄栌说:“黄栌,我们确实不该见面。实际上,我也并不想见到你。那年假期,如果不是你爸爸再三联系我,我是不会同意见你的。” 某个瞬间,黄栌怀疑自己脑子出现问题了。 怎么妈妈说的话,她好像一个字都没听懂? “见到你就会提醒我,我曾经和一个不爱的男人结过婚,还有过孩子。这是我不愿意想到的。” 张琼把过往的一切,简略成几句话,说给黄栌听。 她告诉黄栌,她十几岁时,爱上了一个艺术家,她想同他结婚,和他一起出国,家里不同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被黄栌一直珍视着的那段一家三口的时光,在张琼口中,是“不得已而为之”。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张琼说完她想说的话,咖啡也不过才喝掉三分之一,她起身,拿起包:“谢谢你的咖啡,黄栌。” 也是那时候,黄栌才注意到,张琼的手上戴着一枚婚戒。 她的穿着和包搭配得很好,颜色和款式都让人在视觉上极为舒适。 曾经黄栌爱死了妈妈的淡然,崇拜死了她的干练。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黄栌不再说了,她脸上露出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不该有的疲惫倦意,怕自己再落泪,闭上眼睛重新把冰袋按在眼睑上。 孟宴礼在这个时候把她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像叶片不断坠落时,被人用手轻轻托住。 早在青漓时,黄栌就有过这种感觉。 她觉得自己其实挺幸运的,在最迷茫的夏天遇见了孟宴礼,他的大别墅虽然空旷,却给足了她安全感。 现在,她又在最难过时,可以躲进他的怀抱。 “对了,你怎么会想到来找我?” “在和你爸爸吃饭时,刚好也听说了关于你家里的一些事,怕你伤心,就赶来了。” 孟宴礼把黄茂康的话大概给黄栌讲了一下,小姑娘鼻子一酸,差点又哭出来:“我误会爸爸了,我得找个机会和他道歉!” 经历了这么大一件事,晚饭时,黄栌仍然坚持要请。 她给孟宴礼的理由是,“失去妈妈是很难过的,但男朋友从国外回来是开心的事情,这个钱花得值得!” 没去昂贵的饭店,他们拉着手,并肩走在校外的美食街上。 “我发现我真是没救了。” “怎么了?” 黄栌从梦中惊醒,下意识攥紧了拳头。那是她在紧张或者害怕时,会有的习惯性动作。 “没问题。” “女朋友哭成那样,我已经对食物提不起兴致了。” 黄栌盘腿坐在沙发上,穿着的依然是孟宴礼的男式家居服,她洗过澡了,头发散开,正在拿手机看什么东西。 “你有我们学校的朋友?” “那怎么行,你的女朋友已经停止哭泣了!来,吃起来!” 房的床不算大,但也能睡得下两个人。 孟宴礼也没提醒她,只是默默陪在她身边,为了给她分散注意力,还讲了讲叶烨的婚礼。 孟宴礼无奈:“我也上过大学。” “会。” 而不是说,“车里吃东西不像话”之类的屁话。 黄栌侧过身,拉着他的手,在深夜中哑着嗓子和他说话:“孟宴礼,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在青漓时,有一次夜里从楼上下来,路过你门边,偶然听见过你喊过梦话。” 静谧月色中,黄栌睁开眼睛,看清了那人的轮廓,是孟宴礼。 没有握空,有人回握住了她。 黄栌“哼”了一声,显然还记着上次的仇:“哦,是他啊。” 何况孟宴礼才刚从国外回来,坐了那么久的飞机,下午之后又一直陪着她,都没好好休息过,他一定也很累了。 他在小区外的便利店里买了一堆零食,既然吃东西能让她稍微开心些,哪怕只是稍微开心那么000001秒,他也觉得,搬空便利店都值。 黄栌往里面挪了点,很真诚地邀请孟宴礼:“那你上床来睡吧,这样陪我也行的。” 他知道,哪怕黄栌表面上看着像个没事儿人似的,坐在沙发上又聊天又吃零食,她也还是难过的。 黄栌点头,握紧他的手,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孟宴礼似乎并没有完全放心,但他握了握她的手:“太晚了,明天再聊,睡吧。” “你睡着以后,想想觉得不放心,就过来了。” “孟宴礼,这个星座适配上说,咱俩不合适。” 说他是巨蟹座,她是天蝎座,两个星座匹配度才百分之十。 黄栌围巾挡住下颌,头上戴着羽绒服帽子,只露出一双有些浮肿的眼睛:“我以为我难过成这样,肯定没有食欲了。但看到这些小吃,我居然还是会馋的。” “哦,那挺吓人的吧,像闹鬼似的” “什么意思?你没食欲吗?” “叮咚”,妈妈从烤箱里端出一盘刚烤好的蝴蝶酥,转过身,笑着和她:“让我们来尝尝蝴蝶酥吧,用你爸爸做的,一定好吃。” 黄栌闭上眼,很快,又不安地睁开:“你会一直坐在这里吗?” 她是有这个毛病,心理压力大或者遇见什么事时,容易做噩梦。 可黄栌真的很高兴,在她发疯时,孟宴礼愿意迁就地陪着她。 晚上,孟宴礼把黄栌带回了自己家。 所以站在货架前的黄栌,只是纠结了一下软糖要什么味道的,扭头时发现,孟宴礼拎着的购物筐,已经满得要溢出来了。 “国外大学也有这样的美食街吗?” 四个满满的购物袋堆在沙发旁,茶几上摊开各种零食。 黄栌抱着沙发靠垫,把手机举给孟宴礼看。 “那可能我这个巨蟹比较特别吧,只喜欢天蝎。”孟宴礼对这些不以为意。 孟宴礼笑了笑:“总做噩梦吗?” 夜里,黄栌做了一个梦。 那把椅子是实木的,坐着睡一定很不舒服。 月光落在他的脸上,眼皮多了两道疲惫困倦的褶皱,他温声问她:“做噩梦了?” 她听见他说:“别怕,我在呢。” 孟宴礼一直拉着她的手,被她一握,又听见她的叫声,才从睡意中逐渐清醒。 夜里11点多,黄栌迟迟没有要去睡觉的意思。 这么大的事情,不是说过去就能过去的,她只不过不想表现出来而已。 黄栌拉着孟宴礼,把自己过去尝过的、感觉到美味的食物,都推荐给他,两个人在街上走了一圈,手里提满各种袋子。 “那我也许还有救。” 并且在黄栌“回去吃会凉的,微波炉加热没有现在吃好吃”的怂恿下,他们没开车回去,在车子里解决掉了这些食物。 “你怎么知道我会做噩梦?” “大学期间回国,和朋友一起来过。” 把孟宴礼总是味道清新的车厢,染上了各种小吃混合的味道。 “怎么不合适?” “不要!!!” “那,只喜欢天蝎的巨蟹座,可以把你手边的蝴蝶酥递给我吗?我想吃蝴蝶酥,要椰蓉味道的那盒。” “天气预报是说明天要世界末日吗?” “徐子漾不就是?” “偶尔有心事时才会做个噩梦,不碍事的。” 孟宴礼所答非所问,从货架上拿起一袋椰奶味的蛋卷:“这个,喜欢么?” 看样子,他正在皱眉思考,要不要再去拿一个购物筐。 更诡异的是,厨房桌上放着一些面粉,而面粉堆里埋着的,居然是爸爸的衣服,还有他那只戴了很多年的金表。 无论吃什么,黄栌都要先递给孟宴礼,说上一堆夸赞的话,让他一定要尝尝,就好像那些摊主给过她宣传费一样:“怎么样,好吃吧?你以前是不是没吃过?”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厅里那把硬邦邦的椅子搬了过来,就坐在她床边,似乎已经这样睡了挺久了。 梦里妈妈寄了围裙,站在他们家的厨房里。 实际上黄栌从来没见过妈妈做饭的样子,即便在梦里,她仍觉得这一幕太过诡异。 。 墙角(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这是一个寂静的冬夜,日历上的节气为“大雪”。 已经供暖的房子里,温度宜人。黄栌穿着宽松的男式家居服,侧身躺在床的里侧,给孟宴礼让出足够躺下的空间。 她衣领下的第一颗扣子散开了,但自己毫无察觉。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但黄栌拉拉他的手,所有白天时隐藏起来的脆弱,在深夜中显露无遗。 她希望孟宴礼陪陪她,可又不忍心他睡在椅子上。 正想着再说点什么,孟宴礼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用那只没被她拉住的手,单手帮她把领口下面的那颗扣子重新系好,翻身上床,躺在她身边,把她揽进怀里。 空间不算宽敞,两个人挨靠在一起,盖好被子。 能闻到被子上的洗衣液味道,还有他们身上同款的沐浴露和洗发水的清香。 也许该是很暧昧的场景,可黄栌自爸妈离婚后,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永远地失去妈妈了。 这件事让她无力,也让她疲惫,她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安静地蜷在孟宴礼的怀抱里,小声说:“明早我不想吃蝴蝶酥了。”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我也不知道,但是不吃蝴蝶酥。以后都不想吃了” 她这样说有点任性,但他回答她:“好,以后不买蝴蝶酥。” 孟宴礼吻了吻她的额头,让她快睡觉。 和在车上那个吻一样,不带任何私欲,是无声的安慰。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黄栌睡得不安稳,可能又做过什么不愉快的梦,但不安时,总有人轻轻拍着她的背,她便又从惊恐中安定下来,重新睡去。 再醒时已经是天明,外面路面湿漉漉的,屋顶树梢留下一点没融化的雪色。 床上只剩她一个人,连昨天夜里床边的那把椅子也不见了。 黄栌起床,走出卧,顺着隐约的说话声去找孟宴礼。 他人在厨房,正在用一口小巧的奶锅加热昨晚他们买回来的大桶椰奶。 他的手机丢在一旁,看屏幕里闪动着的人影,应该是在通视频的。但孟宴礼一眼都没往手机里看,人也没出镜。 “还是青漓好,青漓有杨姨的好手艺。不过,你们俩个和杨姨说什么了,我怎么求她,她都不肯给我做香辣蟹了!” 孟宴礼言简意赅:“这个季节青漓没螃蟹。” 徐子漾从国外回来了,还直接去了青漓。 也许是闲着无聊,大早晨就在视频里滔滔不绝:“孟哥你啥时候回来啊,谈个恋爱连家都不要了吗?” “我把手机静音关掉,是为了让你天天打电话?” “孟哥,你可不能这么狠心啊,我对你可好了,阁楼灯泡我都帮你修上了,真的,还你一个明亮的阁楼” 徐子漾贫了半天,估计是见孟宴礼没理他,他又开启了一个新的话题,“对了孟哥,刚才你接视频时候,我怎么瞧着,你有点累啊?没睡好吗?” 黄栌听到是徐子漾的声音,本来准备转身就走的。 忽然听他这样说,她钻进厨房,凑过去看孟宴礼。 还没等她验证明白孟宴礼到底是不是没睡好,徐子漾这个彻彻底底的大闲人,先看到了从手机前一晃而过的身影,随即嚷嚷起来:“妹妹,你在呢啊?啊哈哈哈,那孟哥确实睡不好,我都和你说了,多注意他的身体,要节制啊节制,不然榨” “挂了。”孟宴礼直接挂断了视频。 黄栌有些不好意思,挠挠耳垂,也没敢和孟宴礼对视。 天亮了,她昨晚那些要请人家上床的勇气散得一干二净,憋了半天,在椰奶的甜香中,憋出一句:“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我挤着你了吗?”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孟宴礼关掉火,把热椰奶倒进容器里,然后拿起手机给徐子漾发信息,警告他这几天黄栌心情不好,让他少惹她。 他们一起吃了早饭,黄栌给孟宴礼讲了那个爸爸被做成蝴蝶酥的荒诞梦境。 饭后,孟宴礼开车送黄栌回学校,下车前安慰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说下午再来接她。 黄栌问他:“那你今天要做什么?”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是,没睡好。” 孟宴礼笑了,“当柳下惠其实挺不容易的。” 没过两天,国外美院的老师们都走了,学校也迎来了期末。 黄栌很忙,忙碌之余偶尔发呆,但幸亏孟宴礼一直陪着她。带她吃饭带她看电影,也带她听音乐会带她去深夜的郊区看星星。 甚至在圣诞节当天,孟宴礼带她飞去了另一座城市看艺术展,散场后,他们随人群走出来,在下雪的街头,排队帮她买了当地有名的栗子蛋糕。 有时候他们也什么地方都不去,留在孟宴礼家里。 安静地画画,或者一起看电视。 可黄栌知道,是因为孟宴礼的陪伴,那些关于妈妈的失落,才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渐渐愈合。 期末考试结束前,黄栌接到了另一个算不上太好的消息。 她那幅和仲皓凯一起送去私人展馆的画,经展馆的工作人员评判,不能给予展出。 但那阵子,黄栌自己都感觉得到,她一直在进步。 也是这份进步,让她有了更多面对失败的底气,让她并没因此难过,而是积极地投入到毕业设计中去。 关于美院送去艺术馆的画作,孟宴礼没太留心。 他没看到黄栌的画,只收到了最终可以展出的作品信息。 于是在某个飘着雪花的午后,孟宴礼坐在被黄栌堆了零食的沙发上,从电脑上看见了黄栌他们学校选出来的两幅画作。 其中一幅,画面上有两棵长满红叶的树,孟宴礼略感意外,因为那两棵红色的树,是黄栌树。 他视线向下,看到作者栏写着“仲皓凯”三个字。 这个名字倒是没给他太大的触动,但没过多久,手机忽然收到一串陌生号码的来电。 他快被黄栌一脸幸福的笑容把眼睛晃瞎了。 那男人比他们年纪大,也肯定比他们心眼多。刚谈恋爱就出国,丝毫不顾及女方的感受,动不动就惹她不开心让她哭。 孟宴礼自从手机关掉静音,麻烦事非常多。 电话那边的人沉默了一下,然后开口:“孟老师吗,我是美院的学生仲皓凯,我想约你见面。” 空气静谧,只有黄栌的谆谆教诲回荡在画室里: 黄栌明显哭过,而且哭得很伤心。 黄栌直觉仲皓凯这个问题有些奇怪。 “那我换个方式问你,你希望我答应她吗?希望我和程学姐谈恋爱吗?” 反正,作为朋友,黄栌放下画笔,给了他最为真诚的建议。 黄栌有些意外,“那你和我说干什么?” 他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在,叫她:“黄栌,你停一下,我有事和你说。” 仲皓凯一直在和孟宴礼通话。 她只觉得仲皓凯脑子可能被门夹了,要么就是因为耍帅坚持不戴和陈聆同款的毛线帽子,被呼呼的冬风给吹傻了:“我又不是你妈” 这天她在画画时,仲皓凯忽然进来了。 可能整条走廊里的画室,也只有这一间有人。 冬季天黑得要早一些,才刚下午5点钟,黄昏的夕阳已经映红半边天。 但自从她谈了恋爱,已经有两次了,仲皓凯看见她精神不济地坐在画板前发呆。 “行了,知道了。” 说了一会儿,黄栌见仲皓凯面色古怪,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仲皓凯在夕阳里叹了一声,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走到门口,用后脑勺对着她说,“黄栌,祝你幸福。” 他问黄栌,你开心吗。 仲皓凯直视她,目不转睛:“黄栌,我想问你,我要答应她吗?” 仲皓凯不再提程学姐了,只问她:“你谈恋爱这段时间,开心吗?” 所以以仲皓凯的感觉,黄栌的男朋友不靠谱。 黄栌莫名其妙,放下画笔,扭头看仲皓凯:“怎么了?” 那是一位挺厉害的学姐,黄栌他们上大一时学姐学长们带过他们一些活动。后来学姐去国外深造了,前阵子刚回国。 尤其是前阵子,黄栌把手机落在画室那天之后,仲皓凯在画室,等到她来拿手机,发现她的眼睑是肿着的。 所以她就像他们平时相处时那样,怼了仲皓凯几句:“你问我有什么用,还不如抓阄给你的答案准。” 期末考试期间,除了复习,黄栌都会按照正常上课时间在画室里画画,直到放学,孟宴礼才会来接她。 现在,这个墙角不用撬了。 “哦。” 他进画室前,和孟宴礼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如果她谈得开心,我会祝福的。但我觉得她不开心,所以,抱歉了孟老师,我打算试一试撬墙角的感觉。” 黄栌怼完,又觉得,仲皓凯可能是因为她谈恋爱了,想要向她问问感情经验? 但他没告诉黄栌这些,只是把屏幕锁上,转在手里,半晌,才在黄栌“你不说我接着画了”的催促中开口:“程晓然学姐你记得吧?” 仲皓凯整个人浸在夕阳暖色的光里,眉心居然皱着些,没了平时吊儿郎当的懒散样。 他接起电话:“您好,哪位?” 在仲皓凯眼里,黄栌在没谈恋爱前,是个整天埋头画画的、不谙世事的姑娘。 另一件,就是时常可以看到陌生来电。 这个时候,黄栌还是没发现什么异样。 “特别开心呀。” 她话不多,但很爱笑,是个能把“lol”听成鲁本斯的画画呆子,特别可爱。 本以为黄栌会脆弱地说,不是很开心。 她目光往地上找了一圈,拿起奶茶,喝了两口:“你问我还不如去问陈聆,我感情经验也挺有限的,谈恋爱才不到两个月,而且都是我男朋友在包容我” “和她在一起相处舒服不舒服什么的,你得自己感受。问朋友的意见,还是太有限了的。” “她在追我。”仲皓凯说。 想了想,黄栌忽然笑了,给仲皓凯传授经验,“我当时答应我男朋友时,根本都没想过要问谁的意见,就觉得特别想答应,就答应了。所以你也别紧张,遇见真正喜欢的人,应该很容易就知道要不要答应的。” 一件是徐子漾闲出屁,连青漓那棵无花果树掉片叶子,他也要发给他看一下。 “记得啊。” 被程学姐追的人是他仲皓凯,又不是她。而且她和程学姐也不算特别熟悉,怎么能在这件事上给出什么建议。 最麻烦的有两件: “仲皓凯,答不答应这件事,你还是得看你自己的感觉。” 他耳朵里塞着无线耳机,手里的手机通着话。 但他估计错了。 正是期末考试期间,来画室刻苦的人不多,大多都在临时抱佛脚。 “但我们看到的都是表象,要和人家谈恋爱的是你,你得自己斟酌。” “如果让我或者陈聆来看的话,我们肯定都觉得,程学姐漂亮也有能力,而且对人挺亲和的。她能追你,你可太走运了。” “哦。” 仲皓凯耳机里传来一声很轻的笑,他咬了咬后槽牙,忍住没吭声。 平时是不接的,但今天,孟宴礼有种预感。 。 睡衣(黄栌,接吻吧) 孟宴礼和仲皓凯的见面,是在学校东门的停车场。 仲皓凯当时拎了两杯咖啡,在轻雪飞扬的冷空气里,呵着白霜,一路吊儿郎当晃悠着走来。 他拉开车门,叫了一声“孟老师”后,就大大咧咧坐进来。 两个男人不会多拖泥带水,咖啡只抿了几口,对话就结束了。 仲皓凯离开后,拨通了孟宴礼的电话,说是要坦坦荡荡,给他直播铁锹撬墙角。 挺不幸的,墙角太硬,还死活不开窍,像金刚石做的。 没撬开,铁锹被墙角的狗粮给撑折了。 孟宴礼的手机放在一旁,开着扬声器,仲皓凯应该是站在走廊里,说话有些回音。 还行,没被打垮,他挺坚强地说:“孟老师,墙角没撬动,祝你们幸福吧。另外,我那幅画是不是不能展出了?” 孟宴礼喝着仲皓凯买的那杯咖啡,有点凉了,糖也有点多。 他抿一口,瞥了眼纸杯上的加3份糖的标签,怀疑仲皓凯是想要齁死他:“为什么不能?” “我那画是为了刺激你画的,别说你没看见里面明晃晃的两棵黄栌树,真不吃醋?也是,和我吃醋犯不上是吧?” 仲皓凯的笑声里能听到一点点逞强,然后是打火机点烟的声音,他大抵是呼出了一口愁闷的烟雾,“说个时间吧,我自己去取回来,不用勉强展它的。” 孟宴礼放下咖啡杯,语气平静:“我个人比较习惯公私分明做事。你那幅画是正常程序选出来的,也会正常展出,不用担心。”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这次和艺术展馆的合作,一对多的。 有六所美院都选了作品送过来,要做一个类似于未毕业的艺术生“蓬勃发展”的主题展览。 孟宴礼在电话里不带个人情绪,中肯地评价仲皓凯的画,说他觉得和其他作品相比,他那幅作品成绩能排进前五,值得一展。 “也建议你个人不要放弃这个机会。” 仲皓凯那边半天没吭声,最后开口:“我开始有点明白,黄栌喜欢你什么了,你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孟宴礼笑笑:“你也和我想的不一样。” “嘿呦,我对你威胁那么大吗?孟老师,你还私下琢磨过我呢?这我可真没想到。”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挂断电话后,孟宴礼给黄栌发了信息,告诉她他在东门等她。 没过多久,黄栌的身影出现在孟宴礼视线中。 车子里温暖,雪落在玻璃上,会化成一小滴水汽。 透过潮湿的车窗,看见黄栌朝着他的方向走过来。 她喜欢那种蓬松的、厚厚的羽绒服,把自己包裹得像个爱斯基摩人,也像一朵。 似乎是看见了他的车,黄栌欢快地把脚步提速,在雪花里小跑着。 孟宴礼想起圣诞节,他们在外省看展。 那天拿到展票时,黄栌也是这样在雪花纷纷中跑着,对他挥舞着手里的票。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但那天,孟宴礼想,她就像是一个小小的圣诞老人,不用在床头放袜子,只是看着她向自己跑过来,就能收到太多太多快乐。 孟宴礼下车,张开双臂,黄栌就扑进他怀里,仰头。 她唇色很好看,是那种女孩子气血好而显露出的自然红色。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但黄栌已经迫不及待地问:“你帮我们定好了饭店,对不对?” 其实见仲皓凯这件事,完全没有给孟宴礼带来影响吗?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他再成熟稳重,面对情敌,心情也还是会有波动的。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他习惯所有情绪都独自消化掉,也习惯了无论遇见什么事,都大包大揽地自己扛下来。 这次也一样,他什么都没说,只和黄栌说起定好的那家饭店:“松鼠桂鱼不错,你们可以试试。” 今晚他们不约会,而是黄栌和黄茂康约好了一起吃饭。 自从上次见过妈妈,黄栌一直希望和爸爸单独坐在一起聊聊。但她前阵子状态不是特别好,怕聊到这些自己先哭出来。 无论如何,她觉得自己不能因为失去妈妈这件事,在爸爸面前表现出过分的难过。 这次她要坚定地站在爸爸这边。 去饭店的路上,黄栌和孟宴礼分享了下午在画室发生的事情。 她还挺得意地说,自己给仲皓凯当了爱情导师,在她的悉心教导下,他一定能找到真爱。 孟宴礼笑着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今天的晚饭孟宴礼不方便在,黄栌有些可惜。 下车前,她犹犹豫豫:“我以前没和爸爸这么正经地谈过什么,我怕我发挥不好。” 巧的是,几分钟前,黄茂康也发给孟宴礼信息: 宴礼,黄栌约我谈谈。你说她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别说,我还真挺紧张呢。 孟宴礼给两人定的是包间,窗外假山流水。 最开始黄栌和黄茂康都没说话,正襟危坐,仿佛要比比谁的腰板更直。 甚至看起来,黄茂康比她还更紧张些,茶喝了几盏,又拿纸巾擦拭额头。 黄栌也有点不知所措,摸不准用什么做这场谈话的切入点。 还是爸爸先开口的,他居然紧紧攥着擦过汗的纸巾,问黄栌:“黄栌,你和爸爸说实话,你是不是怀孕了?” 黄栌吓了一跳,下意识去看紧关着的包间门:“爸爸,你说什么呢!” “那就好,那就好” 黄茂康松了一口气,“那是为了什么事?” 以此为开场白,后面的谈话勉强算是顺利。 父女两个这么多年来的相处模式一直如此,几乎没有坐在一起谈过心。突然说些煽情的,双方都别扭。 但幸好,在见面前,孟宴礼从中间调停过,有一些藏在心里的话,终于不吐不快。 黄栌再和孟宴礼联系,已经是晚上回家后了。 孟宴礼好笑地看着她:“所以,你想嫁给谁?” 确实是刚洗过澡,她刚吹过的头发蓬松地垂在胸前。 这是什么? 黄栌猜测,也许发生过什么不快,改变了孟宴礼的习惯。 她坐进车子里,摘掉羽绒服的帽子,手里提着的纸袋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她能感觉到,孟宴礼不喜欢对着镜头。 黄栌和孟宴礼说,她爸爸又出去办事了,晚上不回来,问他要不要来她家里。 孟宴礼提醒她:“把手镯收好。” 最下面,放了一个红色的小盒子。 黄栌拿出来,打开,然后愣住。 “我爸爸居然认为,打钱,是世界上最高阶的爱。” 但今天黄栌有点太开心了,她点错了,把语音拨成了视频。 她现在心脏跳得几乎冲出胸腔,懵懵地点头,然后继续点头。 这么简单的事儿,不知为什么,和孟宴礼说起来,她脸皮发烫了,抬手扇着脸侧的空气,“刚洗过澡,好热呀!” 没听到回答,黄栌抬头,看向他。 孟宴礼敞着腿靠在沙发里,看上去有些慵懒。 “嗯,还挺顺利的,但我还是不太能理解我爸爸的脑回路,他居然以为我是因为怀孕了才找他的!” 爸爸是爱她的,只不过人与人之间,表达爱的方式不同。 他觉得那天很浪漫,是他们爱情的开始,所以在起名字时,给她取了这样的名字,黄栌。 黄栌不说话了,像是没听见,垂头摆弄着翡翠镯子。 现在孟宴礼是她的男朋友了,她也就随意起来:“那我到你家也是要睡觉的嘛,睡觉还是要换睡衣呀,我就干脆穿着睡衣来了,嘿嘿” “车子当时停在路边,我还以为怎么了呢,结果爸爸就下车了。” 他看着她,接过蝴蝶酥放在一旁,然后说:“黄栌,接吻吧。” 他出现在她手机屏幕中,听她滔滔不绝地分享完,对她笑着:“听起来,你们谈得还不错?” 不像前些天她失意时,相拥入眠的毫无私欲。 等孟宴礼把车子开到楼下,黄栌已经等了有两分钟。 好像是有点过于粘人。 没留意到孟宴礼深邃的目光,两人一起坐进沙发里时,黄栌单手举着翡翠手镯在看,另一只手递过去一盒蝴蝶酥给他:“你要吃蝴蝶酥吗?” 过去,黄栌还以为爸爸眼里只有他的生意。 路过茶几时,她甚至觉得爸爸那些胡乱堆在一起的茶叶和茶具,都让她感到温馨。 这样说着,黄栌把装了点心的透明盒子从纸袋里拿出来,路灯光照亮车子里的空间,然后她嫌弃地一咧嘴:“妈呀,是蝴蝶酥啊” 以前的孟宴礼一定不是这样,毕竟她见过他那本厚重的相册,那时候他面对镜头,是自然的,并不排斥。 黄栌举着手机,笑着从厅回到自己房间。 晚饭前明明才刚见过的,怎么又想着找他了。 所以她也尽可能细心,避免和他通视频,有什么都用电话和联系。 这段时间混熟了,黄栌也不像当初在青漓时那样拘谨。那时候处处都小心着,生怕自己哪里做得失了礼数。 也许是因为话题是从“怀孕”转到的“来家里”,黄栌觉得脸更红了。 无论是对张琼还是对黄栌,黄茂康表达爱的方式都是赚很多很多钱。 孟宴礼问她是什么,她就很骄傲地和他炫耀:“是我爸爸送我回家时,路过甜品店给我买的点心,这可是第一次!” “接你来我家吧。”孟宴礼这样说。 孟宴礼帮她把羽绒服脱下来,看到她里面的穿着,他又笑了:“怎么穿着睡衣就来了?” 就算是徐子漾那个欠儿打视频来,他也是几乎不露脸的,手机放在一旁,把视频当电话打。 黄栌把手镯收进盒子里,刚把盒子放在茶几上,手腕被孟宴礼握住,整个人顺着他的力道,倾倒过去。 6盒点心,居然有4盒都是蝴蝶酥。 黄茂康和朋友们聊天时,也会在朋友们说起给孩子大学的生活费问题时,骄傲地提高嗓门:“我们家黄栌,开学我直接打五万块给她!” 她没想到是黄茂康补给她的生日礼物,只拿出来对着灯光看了看,扭头和孟宴礼说:“孟宴礼,我爸爸给我准备了嫁妆!” “然后爸爸就说要给我买些点心拿回学校吃,说完就进去了,也不问问我爱吃什么。” “可能是我小学,或者幼儿园时吧?” 平时黄栌和孟宴礼几乎不通视频。 “我想着我们可以拿这些点心当夜宵,就拎出来啦,我瞧瞧爸爸都买了什么” 他深深注视着她,然后垂头,吻住了她的唇。 黄茂康给黄栌讲了他带张琼约会时的事情,讲了那片漫山遍野的黄栌花开。 “他隔着车窗和我说,前几天参加一个生日饭局,蛋糕挺好吃的,当时他瞧了一眼蛋糕盒,好像就是这家。” 孟宴礼放声大笑。 “哦。” 这样她或者她未来想去哪个国家深造、生活,他都有足够的经济,去支撑她们。 孟宴礼没拒绝接黄栌的视频,也没表现出任何排斥。 那是一款通体碧绿的翡翠镯子,黄栌知道,那是奶奶的遗物,非常贵的东西。这么贵重的东西,突然交到她手里,她也有点发懵。 不知道孟宴礼会不会觉得她烦人呀? 而且这么多年来,父女俩向来没什么默契。 可她见到了爸爸听见她说“你比妈妈好”时,眼里闪动着泪光、匆忙扭头隐藏激动的别扭样子。 她高兴时就是这样,喋喋不休: “这还是第一次呢,我都不记得上一次爸爸给我买点心是什么时候了。” 晚饭时她哭过,嗓子稍微有些哑,但人还是很愉快的,挺高兴地和孟宴礼分享着:“孟宴礼,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叫黄栌了,不是我爸爸随便起的!” 距离不远,很快开到到孟宴礼家楼下。 黄栌还在对着她那兜点心不死心,进门就一样一样拿出来看。 。 心事(最特别的那个人) 和孟宴礼接吻,让黄栌想到在青漓品尝过的那瓶低度数香槟。 同香槟相比,他充斥着一种更加迷人的危险感,让人不断浸沉,再浸沉。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当时她的脑子完全是懵的,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害羞,脑海中闪过很多画家关于“吻”的描绘: 弗朗西斯科·海耶兹笔下,女人蓝色的丝绸长裙和男人的暗红色长袍;毕加索笔下,抽象夸张的色块交叠;喜多川歌麿笔下的靡靡又亲昵的相依 最后那些关于名画的画面,都消失不见了。 统统变成了古斯塔夫·克里姆特笔下的那种金色,明亮的金色。 黄栌以为自己闻到了空气中蝴蝶酥的蛋奶香气,以为自己闻到了孟宴礼身上的植物清香,但其实都没有。 因为孟宴礼停下来,俯视着她的眼睛,提醒她:“呼吸。” 后来黄栌和孟宴礼描绘时,觉得自己可太有艺术家的范儿了。 她说接吻在她脑海中是金色的,孟宴礼却打趣她:“你确定那不是憋气窒息的颜色?” 说完,他被黄栌恼羞成怒地用沙发靠垫砸过去,但用力太猛,自己也没站住,和靠垫一同跌入孟宴礼怀里。倒像是投怀送抱。 孟宴礼揽着她,轻轻吻了吻她因羞愤而准备出口怼人的嘴,笑着逗她:“还是金色吗?” “你这样惹我,小心我在梦里让妈妈把你也变成蝴蝶酥!” 几天后,黄栌在孟宴礼的平板电脑中,看见他家里的监控。 她心怀鬼胎地会找了他们接吻那晚的日期,看见自己坐在沙发里,手紧紧攥着孟宴礼的衣摆,肉眼可见的紧张。 孟宴礼则是温柔的,甚至在吻她时,动作自然地用覆在她脑后的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黄栌矢口否认,把平板电脑死死护在胸前。但又在睡前忍不住和孟宴礼说,她看了他们亲亲时的监控。 她还说,“孟宴礼,我喜欢你吻我时,喉结滑动的样子。” 孟宴礼无奈地捂住她的嘴,让她少说几句:“再说下去,我可能就不想姓‘柳’了。” “什么姓‘柳’,你不是姓孟吗?”黄栌没反应过来。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那几天帝都市降雪,雪下了停,停了又下,天空总是灰蒙蒙的。 黄栌很忙碌,穿梭在学校的考场和画室之间。一直到最后一科考试结束,她的忙碌也没能停止,从考场出来就去了图书馆,查阅资料,准备着春天的毕业画展。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黄栌收拾着她的画具,打算把这些东西搬到孟宴礼家里去。怀里抱着的东西太多,几支画笔散落,仲皓凯蹲下,帮她捡起来。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仲皓凯没起身,顺势坐在一把画画时坐的矮折叠椅上,仰头,手里抛着打火机,像个多动症,“你男朋友最近没为难你和你吵架什么的吧?” “他才不会为难我,你为什么这么问?” “哦,那他还真挺爷们儿的。” 仲皓凯舔了舔唇角,还是决定把那天发生的事情和黄栌大概说一下。 他巧妙地避开了他对黄栌的感情,但黄栌还是听得直蹙眉。 她怼仲皓凯:“仲皓凯你是不是有病,你没事儿画什么黄栌树?” “啊,那我不是误会了么,瞧你肿着个眼皮子来画室,我以为你挨欺负了呢。怎么说也用了你这么多年的樱花橡皮,我不得帮你打抱不平?” “谁用你打抱不平!” 黄栌要气死了,叉着腰在画室里自转一圈,瞪着仲皓凯,“你要是闲得没事儿,能不能去自己买几块橡皮!” “哎哎,别生气黄栌,算我狗拿耗子。但你男朋友他,真没因为这事儿为难你吗?一句都没问过?”这是仲皓凯最关心的一点。 “没有!” 黄栌没好气儿地看着仲皓凯,心想,孟宴礼才没你这么幼稚,他连提都没提过。 想想还是好生气。 孟宴礼那么好的人,她的朋友居然去气他。 这是什么猪队友啊! 她的樱花橡皮都喂了猪吗?! 黄栌很是护着孟宴礼,当即决定:“仲皓凯,下学期你不许用我的橡皮了,一个渣都不许碰。” “欸,别这么绝情啊,下学期毕业设计,用橡皮的地方多了去了。” 后来陈聆来了,听见两个小学鸡在拌嘴吵架,还叼着棒棒糖当了一次和事佬。 陈聆的观点是,无论谁对谁错,女孩子总是对的。他连原因都没问,直接站在黄栌这边,敲诈仲皓凯给他们买奶茶喝。 于是,大四上半学期生活,在这种吵吵闹闹的氛围中结束了。 他们三个人裹着厚厚的羽绒服,迎风去了奶茶店。加了椰奶冻的可可拿铁喝完,黄栌刚好收到孟宴礼的信息。 她围好围巾,在冷风中和仲皓凯陈聆他们挥手告别。 仲皓凯非常欠,宁可嘴里叼着的烟掉在地上,也要贫一句:“下学期要继续借给我橡皮哦。” 黄栌实在懒得理他,直接走了。 一路小跑着,往学校东门的停车场那边去。 孟宴礼站在车边,对着黄栌张开双臂。 她扑过去,抱住他的腰,很是歉意地和孟宴礼说:“男朋友,真是对不起,我不该用樱花橡皮喂猪的。那两棵黄栌树,你就当没看见吧,今天我们去吃炒肝,听说肝脏明目,给你补补眼睛” 这个时候,她还没有由这件事,意识到任何的不对劲。 吃饭时再想起来,也只是觉得,当时她看到叶烨坐在孟宴礼身边落泪,就难过了好久,相比之下孟宴礼可太成熟太稳了。 黄栌一开始还在认真听着,后面听见他事无巨细,连院子里的无花果树剩下几片叶子都要白话一遍,她终于耐心不足,开始频频走神。 徐子漾也在电话里听见钟声,嘴很欠地说:“哎呦,妹妹,我没听错的话,你在寺庙里吧?干什么呢?要是背着我孟哥偷偷出家,他可是会伤心的。” 孟宴礼说不是,是给她设了铃声,其他人静音。 但孟宴礼仍然是一团迷雾,难以捉摸。 不该窥探。 徐子漾可能是在程桑子那边受挫了,最近话格外多。 她曾在擦拭家中那两幅grau的画框时,像他一样蹙起眉心,想象着,到底是多么大的生活动荡,让他放弃画家的身份。 她最近对徐子漾态度稍微好些,多少还掺了点幸灾乐祸。 佛像慈悲肃穆,香案上供香袅袅,黄栌看着蒲团上俯身叩拜又起身双手合十祈祷着的人们,一时无言。 “陪我爸爸来的。” 因为是寒假,黄栌的手机调了铃声,入寺前忘记关闭。 过廊里有一处转角,绵延着一排松树。 听到她提起要给孟宴礼生病的弟弟求平安符,徐子漾在电话里沉默半晌,没像最开始那么欢快了。 顺着这个话题,黄栌也就把刚萌生的想法,和徐子漾说了一下。 真正意识到某些隐存的问题,是在一座寺庙里。 “哦,那可挺难得的,我瞧着你俩像连体婴儿似的,居然没在一起吗?” 电话里徐子漾应该是换掉了话题,又开起无关痛痒的玩笑,她勉强应付几句,挂断电话。 从寺庙出来,黄栌看见爸爸静音的手机里挤满了未接电话和信息,他一边开着车,一边把耽搁下来的公务处理完。 来这里的人都心事重重,现在好了,她也成了一个心事重重的人。 她起身时,心不在焉,一头撞在低矮的松树枝上,惊飞了两只鸟。 黄栌躲在这里,听见电话那边传来徐子漾的声音:“怎么我打电话给孟哥,他都不理我的,打了八百个,愣是没人接。妹妹,你们干什么呢?没打扰你们什么吧?” 黄栌知道,她和孟宴礼的感情很好很好。 要不要求个平安符,送给孟宴礼的弟弟? 黄栌当然对拜财神没什么兴趣,这座寺庙也没有青漓的“觉灵寺”古朴幽静。 过年时,孟宴礼总要回家的吧? 也许因为来这里的人,都所求颇多,因此心声嘈杂吧。 黄茂康去请香时,黄栌一个人在殿堂之间闲逛,又小心地避让着挨挨挤挤的人群。 然后他问她,“有点幼稚了,是吧?” 黄栌压根没想过去窥探孟宴礼的隐私。她觉得,只要他不想说的,都是他的隐私。 怕惊扰它们,黄栌压低声音,说自己和爸爸在外面,今天没去孟宴礼那边。 “手机静音。” 联系不到孟宴礼,还要拉着黄栌叨叨叨。 她曾驻足于一件叫做“邃闼”的雕塑作品前,失落地发现,孟宴礼有一扇紧紧关闭着的心门; 黄栌已经习惯了徐子漾整天拿他们打趣,淡定地说自己没和孟宴礼在一起。 黄茂康逢殿便拜,他们在寺里几乎耗光了整个下午。 就这么简简单单两句话,戳中黄栌的隐秘心事。 孟宴礼那边很快接通了,黄栌“咦”了一声,问:“徐子漾还和我说,他打了八百个电话给你,都没人接的。” 可她也曾坐在光线明灭的放映厅中,把手伸向孟宴礼的眉心,徒劳地想要抚平那道纹; 黄栌有些意外:“还有这种操作?” 香火气息中,总觉得这里有种无声的热闹,不喧哗,却也不寂静。 也是在这个时候,她忽然想到: 当时黄栌盘腿坐在沙发上,吐出喝椰汁的吸管,乐呵呵地说:“哈哈哈,他活该!” 所以面对徐子漾的问题,黄栌有些无言以对。 黄栌主动要求爸爸把自己放在路边,然后去忙他的事。 突然有人撞钟,钟声震得人心笙动荡,黄栌被惊了一下,扭头向钟楼那边看去。 自从父女间那次谈心后,黄茂康也试着用自己的方式,和黄栌多一些交流。 她站在路边,给孟宴礼拨了个电话。 背靠着的不知道是一间什么房间,隔着墙壁响着有节奏的木鱼声。 “黄栌,走了,这边。”黄茂康请了一大把很粗的香,在不远处冲着黄栌招手。 手机突然响起时,她对着周围的人歉意地笑了笑,接了电话,往人迹少的角落走去。 她也不是真的完全不在意的。 于是这位老父亲,在女儿放假的第二天,约了女儿一起爬山,还要去寺庙里拜拜掌管财富的佛 她听见孟宴礼似乎在自嘲似的笑着,语气稍显无奈:“花了点时间,把其他人都设成了无铃声,这样,你就是最特别的那个人了。” 也许因为新年将至,从停车场难得的车位,便能看出香火旺盛。 松树上落着两只不知名的鸟,也许因为天气冷,脖子缩在胸脯羽毛里。 “可是我才刚拨给你,也就2、3秒吧,你就接起来了,是在看手机么?” “来了爸爸。” “到现在,你也不知道他的家庭状况,对吧?” 他问黄栌:“我说,你该不会到现在,还不知道孟哥为什么放弃画画吧?” 因为黄栌听孟宴礼说,现在是徐子漾整天往“粉红桃子”酒吧跑,但人家程桑子,已经懒得理徐子漾了。 。 喜欢(孟宴礼,我陪着你呢) 黄栌坐在地铁站的一家饮品店里,等孟宴礼来接她。 饮品店里人不太多,放了些黄栌不知道名字的轻音乐。没有椰子口味的饮品,她随便点了杯热的柠檬红茶。 红茶没有孟宴礼家里的那种香,但她慢慢喝着,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黄栌回忆着从认识孟宴礼以来的过往,关于他从不提及的某些事,其实是有些细枝末节,以碎片化的形式,展现在她眼前的。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比如,孟宴礼放弃画画那年,也是叶烨和孟政一分手的年份。而那一年孟政一病了,病得很重。从那之后,似乎孟宴礼的家庭氛围也变得奇怪起来。 但那些毕竟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黄栌拼凑不出具体,只能凭借感觉猜测,其中必然有些什么极大的不愉快。 那些不愉快把把孟宴礼这个人割裂成两部分: 一部分,是他相册中那种爱好广泛、生长在充满温情的家庭氛围中的大男孩;另一部分,是现在沉稳冷静、万事从容的成熟男人。 有新的人推开玻璃门走进来,门上风铃叮当,一股北方冬季特有的干燥冷气吹进来,拂过她放在桌面上的手背。 黄栌毫无察觉,用搅拌棒搅动着红茶杯里的一片柠檬,沉默地思考着。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黄栌在用她的理智,抵抗着初次恋爱中难免的不安和彷徨。 指尖轻敲在茶杯上,她在想,那些问题永远不该被概括为“我喜欢上了一个浑身秘密的男人怎么办”“我的男朋友对我总是有所隐瞒怎么办”“男朋友秘密太多该继续吗” 没错,孟宴礼是个有很多秘密的人。 但她不想因为这些秘密,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 在青漓时,孟宴礼的书房对她开放,电脑没有密码,工作笔记本摊开在桌面上。 现在也一样,她可以随便使用他的手机、平板电脑。 家里所有有密码的地方,连徐子漾都知道,只要连着输两遍孟宴礼的生日“07210721”,就能解开。 他的秘密不是刻意隐瞒,只是不愿提及。 有一段往事,以极不愉快的方式发生,在他眉心刻下深深的一道纹。 虽然也担心,或者说,也会有点小小的失落,自己没能成为分担他悲伤的那个人。 但黄栌不想打着“喜欢他”“为他好”的名义,莽撞地往孟宴礼那些明知不愉快的往事里硬闯 她自己过去也并不是一个特别特别外向的姑娘,以前仲皓凯和陈聆他们说过,“黄栌要是有什么事儿,非得点名问到她头上,她说不说还是两码事呢”。 忘了是什么样的契机下有过这样的对话,但别人眼里,她也许也有属于她自己的秘密。 面对孟宴礼时,她没有这样,是因为孟宴礼让她有了足够的安全感。 因为这份安全感,她才慢慢变得会主动倾吐心声。 她记得在青漓海边,她蹲在礁石上,连头发丝都散发着丧气。 孟宴礼坐在她身边,给她讲阅读理解里肯德基老爷爷创业失败数十次的心灵鸡汤。 在对未来迷茫时,在对参赛犹豫时,在对母女关系失意时,在对爸爸抱有歉意时 这半年里,站在人生重要的转折点上,有太多太多时候,都是孟宴礼陪在她身边了。 黄栌有这样的改变,是自然而然的。 可她不能因为自己有了改变,就强迫孟宴礼也去改变,强迫他把自己完全摊开来展示给她看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她不小心说出声,身旁路过的侍者停步,礼貌地问她是否需要什么。 黄栌歉意地摇头:“没有没有,抱歉。” 侍者走后,她继续思考,试图从自己浅薄的人生经历中,找到一些经验。 就像她和爸爸之间,明明这么多年,爸爸比妈妈爱她更多,但她凭着对母爱的幻想,就站在了妈妈那边,一直隐隐觉得爸爸对家庭付出不多,才导致了离婚。 就像爸爸表达爱的方式是打很多钱给她。 也许孟宴礼喜欢一个人的方式,就是把所有情绪都藏起来,不让她跟着担忧呢?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黄栌明显感觉到,自己偏心孟宴礼。 不太好喝的红茶被黄栌喝得只剩下一点底子,她深呼吸,做了个决定。 那天下午,孟宴礼来得很快,他那辆黑色的suv停在饮品店门外,可能是有心灵感应,黄栌也是在这个时候抬起头的。 透过橱窗,她看见他熄火下车。 孟宴礼穿了一件深灰色的长款羽绒服,也许车子里热,羽绒服没拉拉锁,敞着怀。 他迈着那双大长腿,从车子里出来。 隔着玻璃,他同她对视,在阳光下展露笑容,眉心的纹也舒。 孟宴礼对她扬了扬下颌,意思是,还不出来? 这样做完,他似乎想到什么,向街的另一侧偏头,认真看了几眼,然后在黄栌从饮品店跑出去的时候,问她:“昨天不是说白色颜料快用完了么,那边有家美术用品店,要不要去看看?” 自我审视和与情绪对抗让黄栌精神上感到有些累,逛了那么久的佛寺让她体力上感到累,但她还是跑过去,拉住孟宴礼的手,轻快地回答他:“好的呀!” 她靠进孟宴礼怀里:“算了,我还是先忙毕业设计吧。” 他坐在厅沙发上,和过去每一次接到电话一样,并不背着黄栌,只是看她一眼,确定自己接电话的声音不会打扰到她正在做的事。 黄栌反应几秒,才想起,这是她第一次在杨姨面前,把她和孟宴礼称为“我们”。 黄栌一扬下颌:“哼,我知道了,肯定是徐子漾那个大嘴巴说的!” 黄栌过年有人陪,孟宴礼也就不担心了。 但听到杨姨说可能会寄小酱菜给他们,她又很高兴地表示:“那我很期待呀!最近天太冷了,不想出门吃早餐,要是有小酱菜,我们就可以在家里煮粥啦。” 但他也有打过电话,认真和杨姨说起,他在和她谈恋爱,因为杨姨在他眼里,是家人。 寒假不算长,而且临近新年。 黄栌就在他转头看过来时,靠过去,主动吻了孟宴礼。 黄栌不知道,那个瞬间,孟宴礼感到了一种舒适的熨帖,因此而笑了几声。 “我也好想去青漓啊” “本来想给你和宴礼带些东西过去的,买了海参和鱼干,还有我新学的小酱菜。前几天子漾吃了,说配粥很开胃,他吃了不少呢。不过这阵子一直有雾,看样子我是去不了了,等我问一下快递,看看能不能寄过去给你们。” 杨姨怎么会知道呢? 黄栌摇头,寒假她还有毕业设计要构思。 没想到现在,她还对毕业设计还挺有想法的,她要尽快确定好主题,和孙老师商量一下是否可行。 本来有过留在帝都陪伴黄栌的念头,生怕这姑娘过年期间像她过生日时一样,别人都热热闹闹,她一个人窝在床上刷手机刷到睡着。 她垂了垂眼睑,有些不好意思、 “不是很方便。”孟宴礼笑笑,没说,他们可能也不太想他回去。 “嗯?”孟宴礼回眸。 孟宴礼还说,他打算过完年回来,约黄栌的爸爸谈一谈这件事。 杨姨对着摄像头,露出欣慰的笑容。 本来杨姨要在回老家之前来一趟帝都的,但青漓这阵子天气不太好,飞机总是延误,来帝都有些麻烦。 他打算回趟青漓,等年后再回来。 “过完年去找我?” 青漓是一座小城,适合放松身心,但查资料方面肯定不如帝都更便捷。 阳光明媚,黄栌活跃在孟宴礼身边,给他讲她在寺庙里偶遇的一只野猫,也给他讲她爸爸在拜掌管财气的佛前叩首得十分认真。 黄栌回头看他,她以为他会说去国外过年呢,但他说:“青漓吧。” 视频里外,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同时发出疑问。 后来说起过年,杨姨也就顺着这个话题,问到了坐在黄栌身旁、没露脸的孟宴礼:“宴礼,过年你在哪边?” 那是刚满21岁不到两个月的黄栌,打败所有未能如热恋幻想中“忧他之忧”的失落情绪,打败所有胡思乱想的不安,打败所有初恋时的兵荒马乱,以她的一腔孤勇,投掷出的所有喜欢。 于是,在孟宴礼挂断电话后,黄栌凑过去,拉拉他的袖口,戳戳他的手臂,温柔地叫他:“孟宴礼。” 而且那么多画具,也不能都搬到青漓去。 孟宴礼笑起来,揉着她的头发,告诉黄栌,确实是徐子漾说过。 视频是黄栌给杨姨打的,得知杨姨不能来,还有点遗憾。 还表达了老父亲幡然醒悟,再不多和女儿相处相处,等她找了对象,就该嫁人了,就没机会了。 他们就这样肩并肩,一起去了美术用品店,买好东西,然后开车返回孟宴礼家里。 黄栌正在平板电脑上翻孟宴礼存的艺术品资料,留意到他的目光,笑着冲他挥挥手,表示他,“我没在做什么正事,不影响的”。 不过他逗了她一句:“如果过年期间我没被甩的话。” 晚饭后,孟宴礼接到了国外家里的电话。 暑假时,黄栌还以为自己肯定做不好毕业设计呢。 挂断视频,黄栌心怀两个问题,因此一脸纠结。 第一个问题是,“孟宴礼,我在杨姨面前说‘我们’是不是有点太不知羞了”,孟宴礼摇头,说杨姨早就知道。 黄栌抻了个懒腰,偏头去看孟宴礼:“等我毕业,又是夏天了。到时候我想去青漓住一段时间,你欢不欢迎我?” 这就让黄栌想起她的第二个问题:“可是,过年你不去国外陪你爸妈和弟弟吗?” 但他之前联系过黄茂康,黄茂康说今年过年期间,他会多抽出时间陪黄栌,带她逛逛庙会什么的。 孟宴礼拉着她的手,怕她冷,把她的手放进羽绒服口袋。 她明白,那些她不知道的过去,像个磨人的小妖精,又来重创她的男朋友了! 电话持续的时间不长,但黄栌抬眼,依然觉得,孟宴礼眉心比平时蹙得更深。 “你不去国外的吗?” “那不是当然的么。” “咦,不在帝都吗?” 帝都有太多大型书店可以供黄栌参考了。孙老师也在帝都,偶尔假期会组织画室的几个学生一起聚聚,聊聊正经事。 “孟宴礼,我陪着你呢。” 。 酒精(自控能力可能不是那么好)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学校假期图书馆不开放,她常满帝都市奔波,跑各家书店查阅资料。 艺术方而的书籍多是彩色配图印刷,拍了照颜色会失真。黄栌只能花大量时间泡在书店和图书馆里,一点点记笔记。实在需要的书籍,也会买回家继续看。 她有时候会拍一些日常发给孟宴礼,拍在看的书籍或者笔记,也拍在书店外的绿化丛中偶遇的狸花猫。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孟宴礼不属于那种秒回信息的人,年底,生意上的事情要操心的较多,他也稍微忙一些,不能时时刻刻都关注着手机。 但他看到了,会回复她,有时候也发一张他那边的照片过来。 这天,孟宴礼发来的是一份备忘录截图,上而写着,他过会儿要去拜访一位陶瓷艺术家。 这位艺术家黄栌知道的,在课上听老师介绍过。 她在书店里捂住嘴,难掩激动,一连回复他好几条: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给你们当司机也行的,我会开车!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在书店等我,15分钟后出来。 黄栌压根没想到,如果不是故意引她去,他根本不会发那个备忘录给她看。 她以为自己撞了个大运,参考书一眼看不下去,早早把东西收拾好,等孟宴礼来接她时,还盘算着,这么好的运气,要不要去买张彩票。 一见而,黄栌就欢快地问:“孟宴礼,我不会打扰到你工作吧?”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半个小时后,黄栌见到了那位艺术家。 那是一位住在帝都市老胡同院子里的老人,头发花白,身着棉麻套装,披着羽绒服来开门。 他们站在贴了福字的木门前与老人寒暄,黄栌听见孟宴礼自然地介绍她,“这是黄栌,我女朋友”。 最近见到孟宴礼身边的人,他都是这样介绍她的。 艺术展馆的经理年轻,甚至会打趣,叫黄栌“老板娘”。 老人听他这样说,哈哈笑着说“郎才女貌”。 室外温度低,老人笑时,呼出一团团白色霜气:“该不会今天来,是要告诉我婚讯吧?” 下午的阳光明媚,孟宴礼玉树临风立于陈旧胡同中。 他偏头,对黄栌浅笑,然后说:“她还没毕业。” 老人的打趣并不过分,只问了这么一句,再开口就是称赞:“黄栌啊,这名字真是不错。” 黄栌稍微有些不好意思,但也心怀崇敬、落落大方地同老艺术家握了手:“打扰您了。” 他们被老人迎进院子。 真不愧是不拘小节的艺术家,满院木桌石桌上摆的都是陶瓷器皿和摆件,有些是出自老人之手,有些是他看着喜欢从别处淘来的。 一丛不知道是什么的植物已经枯黄,荒立在墙角,显得有些杂乱。 本来黄栌有些紧张,毕竟是名字会出现在学校老师口中的艺术家。 但老人实在没什么架子,也没走那些形式上的套,随便搬了两把椅子,给他们坐。 两把椅子高矮不同,孟宴礼却把稍微舒适的那一把让给了黄栌。 他自己迈着大长腿,把矮椅子搬到她身边,坐上去,长腿无处安放地蜷着,看上去稍显憋屈。 但他谈笑自若,丝毫没觉得有什么。 黄栌发现,老人是孟宴礼的旧相识,而且关系很不错。 老人没提及grau那个身份,反而和她爸爸一样,叫他“宴礼”。 聊着聊着,话题转到黄栌身上。 听说黄栌是美院大四的学生,下学期就要毕业,老人很慈祥地说了些鼓励的话。 “孩子,艺术这条路,可不好走的啊。” 老人抬起眼睛,看向墙边的陶瓷材料,“你要是真爱一行啊,就知道了。梦想啊未来啊什么的,说起来很容易的。但是人总要生活的,饭都吃不上的时候,就很难坚持下去了” 黄栌点头。 到了快毕业的这个节点,周围已经有很多同学开始谋求生路了。 大家都想做英雄。 可又被生活轻松打败。 “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我以前是收废品的。” 老人坦然地笑了笑,“大夏天的,咱帝都多热啊,挨个垃圾桶都要翻一翻,从那些发霉腐烂的东西里捡矿泉水瓶、纸箱子,拍掉上而的蛆虫,拿回家。赚来的钱,不舍得吃好的,却要坚持做陶瓷。” 老人说他每天就吃一顿饭,白粥或者白馒头,用盐腌一些不花钱就能采到的野菜。 生活条件不好,也就没结婚生子。 日子就这么熬着,他也没放弃陶瓷。 没有老师,研究了一辈子,也算自学成才。 “挺多毕业生都迷茫,别怕,你们这代人的条件比我们老一辈好多了,最差也不过就是我当时那样了呗。” 但她一直没什么机会开车,拿到车钥匙,在小区里试着开了两圈,就按奈不住给孟宴礼打电话,要和他显摆显摆。 她也是小姑娘呀,突然和男朋友有了“情侣车”,兴奋还来不及:“我特别特别喜欢,谢谢爸爸!” 毕业设计和恋爱一起,忙得分身乏术,还胖了一斤。 孟宴礼担心她在毕业前会迷茫,毕竟艺术生有时候涉及到就业,落差还挺大的,真正进艺术圈的人,寥寥无几。 “现在就快吃完了。” 父女间向来没默契,黄茂康倒是一直有件心事。 “孟宴礼!”黄栌举着空空如也的竹签,追上去,幼稚地喊他:“你给我吐出来,刚才问你吃不吃,你还说不要的,骗子!” 孟宴礼在电话里说,今天不能来接她,稍微喝了一点红酒,开不了车。 黄栌喜欢死了。 胡同里老式路灯亮起来,有人推着冰糖葫芦的车,从胡同另一端走过来。 他笑着:“才反应过来?” 于是1月中旬的某天,黄栌趴在书店咖啡厅的桌而上奋笔疾书时,手机亮了一下,她收到黄茂康发来的。 提到仲皓凯,黄栌有点为他画里那两棵气人的黄栌树不好意思:“我不会再借给他橡皮了,你放心吧!” 但今天是个例外。 所以他带她来这边走一圈,听听老一辈的话,希望能给她一点力量和勇气。 她露出一种要包养他的架势,降下车窗,霸气地一扬下颌,“上车!” 早在大一的漫长暑假里,黄栌就拿到了驾照。 炒菜的香气弥漫在冬日干燥的空气里,孟宴礼跑到车边,停住,把追过来的黄栌抱起来,没管她掐在他手臂上的那只小爪子,在她耳边安慰:“会有卖出去的一天的,别急。” 孟宴礼没急着系安全带,伸手过来,覆在黄栌脸侧,他的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耳郭:“喝过酒,自控力可能不是那么好。所以,今晚你是和我睡,还是睡房?” 孟宴礼坐进副驾驶位,忽然说:“黄栌,我喝酒了。” 孟宴礼给黄栌买了一支糖葫芦,山楂的,里而夹着糯米馅的那种。 “坐副驾驶喝酒没事儿吧,不是只有司机不能喝酒吗?遇见查酒驾的,吹酒精测试器又不是你吹” 那不是正好么! “好嘞,等着我吧。” “多少钱?!” 那天黄栌从书店匆忙赶回去,发现爸爸的助理叔叔已经等在楼下,他把车钥匙交给黄栌,是一辆白色的suv。 黄栌车技不熟,开着车子七拐八拐终于磨蹭到饭店门口时,和孟宴礼同桌吃饭的人已经走光了,只剩他一个人。 “让他买橡皮吧,他有钱。艺术馆里那幅画,有人询价了。” 黄栌脑子里沉浸在各种颜色和花纹里,看第一遍时,只是目光习惯性落在屏幕上,并没反应过来其中的意思。 偏偏最近黄栌早出晚归去图书馆、书店,都是去挤地铁出行的,这让黄茂康无比挫败。 饭店门口灯火通明,隔着车窗照亮了车内的陈设。 那天在老人家里坐了很久,出门时天已黄昏。 “哦,真的?” 黄栌啃着糖葫芦:“我已经想好了,先把毕业设计做好,毕业实在不行,就和陈聆仲皓凯他们一起做个小工作室” 天气不太冷,黄栌刚听过老人一席话,身上充满了正能量。 也许是她在青漓时表现得太丧了,连参不参加交流赛都要纠结好久。 他站在饭店门口,看到她从车上跳下来,略显诧异:“买车了?” 这阵子孟宴礼忙,通常如果有饭局,不得不喝一点酒,他们晚上是不见而的。 黄栌早就不急了,满脑子糖葫芦:“等我卖了画,我要买一个会做糖葫芦的男朋友。” 黄栌羡慕得直跺脚,孟宴礼却忽然凑过来,咬走了她手里竹签上的最后一颗山楂,然后就跑了。 “假的!” 原本那天从寺庙回来,黄栌让黄茂康把她放在路边地铁站的举动,已经让致力于“富养女儿”的老父亲感到一丝内疚。 等她回神,又看了一遍,才惊讶地瞪大眼睛。 “我也想卖画啊!” 黄栌马上快乐地回应:“你在哪儿吃饭,快结束时告诉我一声,我去接你!” 她咬着糖葫芦跟在孟宴礼身边,边吃边往胡同外而的停车场走。 老人骄傲地挺起胸,“你看看,熬到老了,我也熬成了艺术家。” 黄栌这阵子恋爱谈得风生水起,快乐得要命。 孟宴礼身后是绀碧的天空,被老城区的电线切割成无数个几何形体。 黄茂康在电话里哈哈大笑着:“我也没什么参考,上次和宴礼出去,发现他的车挺舒服,就给你买了个白色的。要是不喜欢,明年你过生日时给你换别的。” “我爸爸给我买的。” 爸爸里居然说,他给她买了一辆车 好一会儿,她才想到:“孟宴礼,你今天是不是故意带我来的?” 居然还和孟宴礼的车子是同款?! 孟宴礼伸出手,做了个“八”的手势:“大概是这个价吧,可能还会更高。” 暮色四合,胡同里不知道谁家院子传来犬吠。 。 浴室(“和我睡”)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车外有另一群食走出饭店,从黄栌他们车边经过。 那群人估计喝大了,说话舌头捋不直,乱糟糟地反复重复着几句话,句句都是“咱哥们儿”开头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黄栌的手紧攥着安全带扣,同孟宴礼对视。 那阵嘈杂也没能盖过心跳声,噗通,噗通,噗通。 她没什么经验,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好。 兴奋地开着车子跑来,当然不是只为了去孟宴礼家里睡房的。 想和他多待会儿,想和他亲近,这些应该也没什么不对吧? 见她不说话,孟宴礼帮她做了个决定:“别去房,和我睡。”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车子是新的,不像孟宴里的车里总是带着好闻的植物气息,崭新的内饰散发出皮革的味道。 孟宴礼的手轻轻抚了两下她的脸侧,食指和拇指捏住她的耳垂,晃了两下,动作温柔,羽绒服特有的布料,随动作淅淅索索。 他有一双好看的手,皮肤冷白,骨节分明。 有时候黄栌坐在孟宴礼家的厅里画画,回过头,看见他单手操控着笔记本电脑上的触控键盘区,会想象,那只手如果拿起画笔,沾上油彩,该有多性感。 但她现在知道了,性感的不是他的手沾满色彩颜料。 是他的手隔着羽绒服揽住她的腰,稍微用了点力度,把她带向他这边时,眼里的那种深黯。 黄栌手里本来拉着安全带,要给自己扣上,但她被孟宴礼这么一撩,手松开,安全带“咻”地缩回去。 她在孟宴礼靠近时,下意识闭上眼睛,以为他要吻她的嘴,却没想到,他只是吻了吻她的鼻尖,问她:“酒味重么?” 不重,只有一点点淡淡的红酒味道。和他一起吃饭的人里,似乎有人是抽烟的,他身上也残留了些烟草味。 这让黄栌有种陌生感,好像面前的孟宴礼是另一个人。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孟宴礼笑着,退回副驾驶位里,靠进座椅里,又变回那个温柔无害的他,还扣好了安全带:“有一位朋友烟瘾重,回去我洗个澡。” 洗澡车里的气氛暧昧的要命,黄栌觉得她不能再深想了,强迫自己也扣上安全带,发动车子,晕头转向地往孟宴礼家的方向开。 她本来就不是个老司机,车技有限,又心神不宁,走错了路,越开越觉得道路陌生。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他靠在副驾驶里,阖着眼。 车子行驶在夜晚的街道上,每路过一盏路灯,他的面部轮廓都在灯光中短暂地清晰一瞬。 如果让黄栌来画,她会借用伦勃朗画《夜巡》时的方式,在暗色调里,慢慢勾勒出他的面孔。 尤其是他的鼻子、嘴唇、和喉结。 沿着街道又错误地开出去几百米,黄栌才开口:“孟宴礼,我好像走错路了。要不,我们开个导航吧,这车的导航怎么调?” 孟宴礼没睡着,只是在养神。 闻言,他睁开眼睛,向窗外看了片刻:“是走错了,路口掉头,我给你当导航。” “哦,好的。” 时隔几秒,孟宴礼忽然说:“前面便利店门前稍微停一下吧,买点东西。” 车子停在便利店门前,黄栌问他:“要我也下去么?” 外面起风了,吹得孟宴礼稍微眯些眼睛。 他摇头:“你在车上吧,外面冷,我很快就回来。有需要带的吗?” “没有。” 目送他的身影走进便利店,黄栌趴在方向盘上,忐忑难掩。 她感觉自己心脏跳得飞快,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前些天在孟宴礼家里骑过一次动感单车,剧烈运动后的那种心跳,都比不上此刻。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夜晚,孟宴礼落在她鼻尖上的那个吻,淡淡的酒精味几总让她频频走神,好像灵魂下了蛊似的。 也或许,让她走神的不是吻,也不是酒精,是这些都和那句“和我睡”堆叠在一起,所呈现出的效果。 黄栌想起便利店收银台旁边,经常和口香糖、巧克力摆放在一起的计生用品。 最近几次留宿在孟宴礼家,确实也不全然是睡在房的。 她在孟宴礼那张大双人床上,睡过两次。 一次是他们靠在一起,用他的平板电脑看纪录片。 她说喜欢他吻她时喉结滑动的样子,孟宴礼捂着她的嘴,让她少说几句。那天早起他们去干什么来着?反正两个人都很困,纪录片没看几分钟,她已经靠在他怀里睡着了。 后来孟宴礼也睡着了,平板电脑里的一整个系列纪录片,就那么孤零零地放完了4、5集。 他们在凌晨,几乎一同醒来,关掉小声播放着的平板电脑,接吻,然后又相拥着沉沉睡去。 另一次是她痛经,蜷在沙发上可怜巴巴,被孟宴礼抱上了他的床。 本来黄栌不是个容易痛经的人,大学四年痛经次数屈指可数。但那天不巧,刚好那阵子帝都市降温,而她又在晚饭后吃掉了半桶冰淇淋,哼哼唧唧捂着肚子和孟宴礼说,自己是自作自受。 孟宴礼把她放在床上,俯身在她身边,帮她揉着肚子,还亲了一下她的脸:“明早给你煮红糖和红枣喝。” 所以,即便她躺在他床上,孟宴礼也一直是绅士的。 今晚不太一样,不知道是不是酒精激活了些什么,她总觉得他刚才吻她时,目光里深深燃着什么。 那些不可名状的情绪也感染了她,让黄栌想起佛罗伦萨国立美术学院里,大卫高大健壮的雕塑。 孟宴礼去便利店买什么? 会是那个东西吗? 很快,孟宴礼从便利店出来,手里提着一个挺大的塑料袋,似乎买了不少东西。 他没说买了什么,只帮黄栌指路。 一直到车子开进他家的小区,他住的那栋楼已经出现在她视野中,黄栌才忍不住,故作随意似的问了一句:“孟宴礼,你刚刚去买了什么?” 塑料袋就在他脚下。 孟宴礼偏头,似乎看透她:“你希望我买的是什么?” 他从外套口袋里摸出车库的感应钥匙,“滴”,电动门缓缓上升:“刚好有两个车位,停库里吧。” “哦。” 黄栌欲盖弥彰地扯回刚才的话题,“我可没希望过” “滴滴”,她的车提示她,倒车过程中后方有障碍。 经过提示音这么一吓,她倒是清醒很多,脑子里纠结成团的、说不清是紧张还是期待的情绪,终于褪去些。 黄栌垮下小脸,扭头求救:“完了,孟宴礼,我倒车技术可差了,我把我爸那辆车的后车灯撞碎过” 她伸出手,比了个“耶”,“撞碎过两次。” “我来。”孟宴礼忍着笑说。 黄栌下车,把驾驶位让给孟宴礼。 黄栌把孟宴礼的钱夹收好,放在茶几上。 黄栌点开外卖软件,走到浴室前,隔着门问他:“孟宴礼,我要叫个外卖,你要不要再吃点?” 这还是黄栌第一次知道,原来在青漓时,她给孟宴礼手绘的那张生日卡片,一直被他放在钱夹里保存。 抱着她走楼梯从负一层到5层,还能单手公主抱? 顿了顿,孟宴礼忽然笑了,“还有一个原因,想听么?” 到家门口,孟宴礼让她搂紧他,然后单手托在她腿窝处,维持着公主抱的姿势,另一只提着购物袋的手去按指纹锁。 孟宴礼抽走她手里的手机,用嘴堵住了她的唇。 也看见他视线稍微抬起,和她脉脉对视:“闭眼。” 只是停车入库,他们都没系安全带,在“滴滴滴滴”的提示音中,黄栌尝到了孟宴礼嘴里淡淡的椰子味。 感谢爸爸! 肚子抗议地叫了一声,黄栌才想起来,自己拿到车之后在小区里试车,又去接孟宴礼。折腾了一圈,根本还没吃晚饭,她打算叫个外卖。 等会儿和他躺在一张床上时,他不会再像在走廊里那样亲她了吗? 这一晚一定会发生点什么 孟宴礼“嘶”了一声:“逗你呢,没有第二个原因。” 孟宴礼吻得挺凶,却又在车子该停下时,及时抽离,把车子熄火。 楼道里安静,能听见孟宴礼压着两个人的重量、依然从容的脚步声,混合着一点便利店塑料袋的哗啦声。 十几分钟的冷水澡,算是白洗了。 “孟宴礼?”黄栌敲了两下门。 她现在已经不能直视椰子糖了,偏开视线,看见孟宴礼的钱夹就丢在购物袋里,敞开着。 叫了几声,没人应。 情侣款真的好顺眼。 “我再叫两声,你不说话的话,我可要睁眼睛了?” “因为椰子糖?” 等他感觉到动静,摘掉一只耳机扭头时,就看浴室门已经被打开了一条缝隙,有个傻姑娘紧闭着眼睛,像探路的盲人一样,摸索着挤进来半个身子。 “什么?” 他没想欺负黄栌,所以皱着眉耐心地泡在冷水里,等情绪消退。 孟宴礼也在笑着。 黄栌把钱夹拿出来,发现手绘卡片后面放着孟宴礼的家庭合影,有他爸妈和弟弟,还有杨姨。 有三明治和牛奶,估计是买来当明天早餐的;有一卷椰子糖,纸包装已经被撕开,少了一块。 指纹锁“滴答”打开时,她才吐出一句:“白色吧,椰奶的颜色” 黄栌是学画画的人,靠眼睛记录这个世界。 她可能是傻了,明明可以站在车库旁边等的,居然也跟着上车了,坐在副驾驶位上。 购物袋里没找到什么特别的东西,几乎都是吃的,这个事实还让她有那么一丁点失望来着。 朦胧中,她看见了孟宴礼垂下睫毛,盯着她唇看,然后吻上她的全过程。 孟宴礼完全不带喘的,还有余力逗她:“上次不是说,接吻是金色的么。现在告诉我,舌吻是什么颜色?” 是个挺好看的大男孩,和孟宴礼的面相比起来,孟政一更阳光灿烂些,没什么心机的样子。 他们没乘电梯,像偷情似的避开了摄像头,一路都是孟宴礼抱着她走楼梯。 黄栌有个预感。 进屋后,黄栌被放在沙发里,孟宴礼去了浴室。 “好了别说了。” 深更半夜,车库这边一个人都没有。 他下车,关上车门,走到黄栌这边拉开车门,把车钥匙丢给她,然后把她从车里抱出来:“锁车。” 好像他弟弟,是叫孟政一? 黄栌闭着眼睛,探头进去,对着浴室里的空间挥了挥手里拿着的手机,一连串地说着: 预感不会成真吗? 他怎么了?该不会是喝了酒又洗热水澡,出什么反应晕倒了吧? 翻了翻,却发现里面没有她想象中那样东西。 孟宴礼的臂力也太好了吧? 黄栌恼羞成怒,一口咬在他下颌上,“我开车哪有那么差劲!” 恍惚间,黄栌看见身后车库的门缓缓下落,两辆同款的车子并排停在车库里。 “我其实不是个会晕车的人,但你开车实在不是很熟练。” 不知道走了多少阶楼梯,在黄栌小声询问他“会不会累,放我下来自己走吧”时,孟宴礼又偏头,吻住了她的唇。 浴室里,孟宴礼靠在浴缸中,抱着臂,耳机里放着《百家讲坛》。 在照片里笑得露出八颗牙,像朵向日葵花似的,挤在孟宴礼身边。 孟宴礼看了她一眼,单手倒车,车子稳稳入库时,他忽然侧身凑过来,扣住黄栌的后颈,和她接吻。 脑子闪过模糊的疑问—— 奇怪的是,浴室里一点蒸汽氤氲的感觉都没有。 黄栌把头埋在孟宴礼怀里,装死。 他什么时候吃了椰子糖吗? 耳机音量挺大,源源不断地把那些正经语句传送到他的大脑里,所以门外黄栌小声小气的说话声,孟宴礼一个字都没听见。 “可是,你哪来的椰子糖?” “” 隐约能听见浴室里传来一点水声,她把手按在胸前,平复着走廊里漫长到几乎令人窒息的吻所带来的悸动。 就这么分心边吻她边停车,居然倒得这么正! 只有这么两个字,声音里染着某种情绪,令人心悸。 她很想知道,孟宴礼买了什么。 他们甚至没惊动那些不算灵敏的声控灯,穿梭昏暗光线里。 “到时候万一我看到什么,我可不负责的啊!” “便利店买的。想吻你,又怕烟味酒味惹你烦。” 她听到一点水声,随后,好像有人抖开什么布料的声音。 幸好,她现在能越来越多地看见孟宴礼的笑容了,私心里盘算着,也许同她恋爱,他比在青漓时稍微快乐了那么一点点点。 “孟”黄栌刚开口,已经被人扣着后颈,把她带入怀里。 “孟宴礼?你没事儿吧?” 便利店的塑料袋放在门边,黄栌走过去时,感觉到自己被亲得腿都发软,差点跪在塑料袋前面给它深深一拜。 这次太投入了,一幅名画都没想到过,只在意乱情迷里尝到了椰子糖的甜味。 。 手指(因为那天浴室没开灯) 手机一直停留在外卖的页面,被随意地丢在浴室一进门的洗漱台上。孟宴礼打开热水,密闭空间里腾起潮湿的水蒸气。 后来黄栌的衣服和牛仔裤也被丢在那儿,覆盖住手机。 等她再看到自己的手机,已经是将近两个小时之后。 过了营业时间,那家原本要点外卖的店,挂上了打烊的字样。 孟宴礼瞥了眼她的手机屏幕:“想吃小龙虾?” “那会儿有点饿了,看什么都想吃。”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孟宴礼瞧着她有些遗憾似的样子,脱掉浴袍,换了衣服,说要出去给她买。 “别去了吧,肯定都关门了”黄栌没什么力气,声音小得像自言自语。 说这话时,她也没敢看他,生怕看见自己把人家肩膀咬伤的痕迹。 “我知道一家24小时营业的店,稍微等一下,半个小时左右,我就能回来。” 孟宴礼没戴衬衫袖箍,拎着手机走出卧室,再折回来时已经穿好了羽绒服,把便利店袋子拎到床边,吻了吻她的唇,“别饿着,先垫垫肚子。平板电脑看么?帮你拿进来?” 被孟宴礼从浴室抱出来之后,他几乎没让她下地走动过。 什么都是他代劳,洗过的贴身衣物,也是他烘干后,帮她穿上的。 孟宴礼走后,黄栌看了眼便利店的袋子。浴室里的场景重回脑海,她很羞地把头蒙进了被子里。 也许是怕黄栌紧张,孟宴礼在同她接吻时,关掉了浴室的灯。 他身上有浸泡冷水后短暂残留的凉意,仅仅披着一件浴袍,五官在昏暗中显现朦胧轮廓,他问黄栌:“紧张么?”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可是既有紧张,也有期待,不然她当时蹲在玄关翻找便利店塑料袋时,脑子里希望的是看见什么呢? 他们在黑暗中探索,虽然没有到需要买那个东西的地步,只是手而已,她就已经像涸辙之鲋 后来再回忆起那天,黄栌总是想不起自己在夜里吃过一大份小龙虾。 可能因为浴室的昏暗与潮湿中,孟宴礼看她的眼神过于深炯,指尖过于灵活,让她无法再记住其他的。 几天后,临近年关,孟宴礼动身回青漓。 早晨从帝都出发前,孟宴礼开车去了黄栌家楼下,她跑下楼,钻进车里,和他拥吻。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可能十来天吧,如果你爸爸很忙,我可以提前回来陪你。”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嗯。” “那你走吧,路上注意安全,拜拜呀。” 话是这样说的,可是黄栌一点都没有要从车上下去的意思,还撅了一下嘴,特别小女生的可爱表情。 和昨晚面无表情熬夜构思毕业设计的,判若两人。 孟宴礼没忍住,凑过来又亲她一下:“再这样我就舍不得走了。” “说得好像我舍得让你走似的。” 黄栌下定决心,“等我忙完毕业,暑假我要和你一起去青漓。” “好。” “毕业设计加油,黄栌冲鸭!” 孟宴礼走后,黄栌一如既往地忙碌。 本来黄茂康是打定主意在过年期间多陪陪黄栌的,但凡事总有意外,他一个外地的朋友家里老人最近不好,可能快要不行了,他陪着忙前忙后,这几天都没能回帝都。 但也怕黄栌失望,时常会打一通电话给她,尬聊。 连黄栌都受不了,和孟宴礼吐槽过:“我爸爸现在怎么变了个人似的,吃了医院食堂的糖醋里脊这种事情,为什么也要特地发照片给我看?” 孟宴礼在电话里逗她:“这是怨我发照片发得少了?” “孟宴礼,你曲解我,我什么时候这样过?” 两个人总在电话里吵吵闹闹,不知不觉,时间就到了旧年的最后两天。 帝都市街道上红红火火的年味似乎和她五官,除夕前一晚,黄栌仍画画到挺晚,然后接到了孟宴礼的视频。 “还没睡?” “几点了?” 听孟宴礼说已经11点多了,她才恍然起身,举着手机抻了抻胳膊,又揉了两下脖子:“都这么晚了呀,我没注意时间,觉得画得挺顺手的,就一直画着了。你准备睡了么?” “还没,突然想你了。” 黄栌在视频里咧嘴傻笑:“我也想你啦。” “真的,刚才不是还说,画得连时间都忘了,还有空想我?” 黄栌故作苦恼,像个渣男似的:“确实是忙了一会儿。那怎么办呢,你要是现在和我闹的话,我可不保证能哄好你。” 说完,她听见孟宴礼爽朗的大笑声。 孟宴礼站在青漓的厅里,那是黄栌所熟悉的陈设。 他把摄像头切到后置,给她看夜色中,窗外连灯光都模糊了的浓雾。 他的身影映在落地玻璃上。 说想他不是假的。 黄栌发现,这次回青漓,孟宴礼和她联系时,偶尔会打视频。 不知道是不是她过于敏感,总觉得他比之前,稍微有了些改变。 “今天没收到什么东西么?”孟宴礼这样问她。 “收到什么?哦,下午好像收到了两个快递。” “你。” 她想起那天晚上,他就是用这只手,单手解开了她牛仔裤的金属纽扣,也是用这只手 几分钟前,孟宴礼还在视频里,淡淡笑着和她说,“小场面,不碍事”。 黄栌说他骗人,她可从来都没见过孟宴礼有过什么脸红的时候,他永远都是从从容容的。 她是在说,那天晚上,他隔着衣服捻开了她的搭扣这件事。 很难想象,他曾在黑暗中脸红。 收到快递时,她以为是她网购的美术用具,不着急用的,也就没拆开。 孟宴礼盯着摄像头,没说话。 片刻之后,黄茂康才说,“回去时爸爸给你带这边的特产,晚上吃饭了?” 其实每年都是这样,黄栌习惯了,反而比较担心爸爸那边的情况。 “经验倒是没有。” “你也有?” 心里一慌,嘴里的话也是胡说八道:“那个搭扣还挺精致的是吧” “人啊,这一辈子说不好到底多长,老太太走时候好歹快要90岁了,不像你爷爷奶奶,走得早,比别人少见识不少好东西。他们走的那个年月,哪有外卖啊,连快递都没现在这么司空见惯。还是活着好,能见到的东西多” 黄栌有意让爸爸放心,“吃得特别撑,还剩下半盒放在冰箱里,希望明天不要坏掉。” 但孟宴礼这么一提醒,黄栌就笑了,拿起纸盒在耳边晃晃:“是你给我寄什么东西了么?” 在电话里,黄茂康语气稍微有些低落。 黄茂康向来对女儿言简意赅,不过最近在忙着“转型”慈父,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但也没挂断电话。 意外的是,她收到了之前陪孟宴礼去拜访的那位老艺术家寄来的礼物,应该是孟宴礼给了他地址。 他告诉黄栌,朋友家的老人去世了,按当地习俗,三天后出殡。黄茂康可能要大年初二或者初三再回来,不能陪她守岁过初一了。 这是爸爸少有的脆弱时刻,黄栌正不知道怎么安慰,忽然听见爸爸说:“最遗憾的是那年宴礼的弟弟出事,去世时才20岁。现在想想,他当时也就是你这个年纪,大学还没毕业,人就没了” 毕竟国外很多艺术品尺度都比较大,黄栌都清楚地记得,她在看到美术馆看到提香·韦切利奥的那幅《□□比诺的维纳斯》时,目光扫过画面上细腻的皮肤和笔触,她一个女孩子,都为画中女人身体的美感到震惊。 孟宴礼笑笑:“小场面,别担心。” 他目光那么从容笃定,好像任何情绪他都不放在眼里。 “没有!你看错了!” 黄栌被他说得,差点梦回高中物理课。 说这个干什么! “因为那天浴室没开灯。”他这样回答。 不知道爸爸是在什么地方站着和她通话,风声呼呼,黄栌和爸爸说,东北那边天气冷,让他多穿点别着凉。 说完,她想掐自己一把。 “孟宴礼的弟弟,你大概不知道,挺多年前的事情了,好像叫孟政一?” “脸红什么?” 好在,后面的话题聊得勉强算是正经。 “知道。” 黄茂康感慨颇多,难得和黄栌诉说一说心里话。 视频里聊着,黄茂康打来了电话,黄栌和孟宴礼说:“我爸爸打电话过来啦,我先接一下爸爸的电话。” 黄栌举着手机走到玄关,“你不说我都忘了,你怎么知道的?” 他那神情很明显,是猜到了她有所隐瞒。 黄栌给孟宴礼讲她第一次脸红,是对着大卫的雕塑,还好奇了一下孟宴礼对哪些艺术品脸红过。 孟宴礼笑着,语气平静,“那天晚上在车里和你接吻、抱着你上楼,以及,你推开浴室门前的十几分钟里,脑海里或多或少想过。有点冒昧,抱歉。” 黄栌受宠若惊,拆开后发现,是一枚白色的陶瓷戒指,“怎么办怎么办,我要不要回礼?回礼回什么呀,我的画又不值钱” “天呐!” 她深深吸气,尽可能平静地说:“你那天解开我衣服时,怎么动作那么熟练,很有经验似的,你们男人的衣服,应该没有那种扣子吧” 黄栌脸更红了,欲盖弥彰地走到厅灯最亮的地方,企图把自己照得白皙些。 黄栌紧攥着手机,疑心自己听错了:“你说谁的弟弟去世?” “嗯。” 孟宴礼也是思忖片刻,才想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因此,略微挑了下眉梢。 “对异性呢?” “吃啦,叫了个挺豪华的外卖,寿司盒子。” “孟宴礼,你一个人过新年真的没问题吗?虽然我也经常自己过年,但我总觉得你好像更孤单一点。” 这姑娘说得很委婉,好像很多词汇都烫嘴,让她不好意思吐出口。 “嗯,去吧。”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上,戴着一枚同款的深灰色陶瓷戒指,很明显,也是出自那位老艺术家之手。 黄栌还以为那天失控的只有自己,还为此不好意思了好久。 孟宴礼笑着,把他的手举到摄像头前。 他举着右手,晃动五指,黄栌忽然就脸红了。 但孟宴礼想了想,居然告诉她,他迷上物理时对什么什么理论脸红过。 是年关,又是刚经历过生死。 “你不用回礼,我来回。” 黄栌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对了孟宴礼,我有事情想要问你。” “嗯,你说。” 家里老人去世是大事,当年爷爷去世,也是爸爸很多朋友帮忙陪着忙前忙后的。 。 筠雾(我来陪你过年了) 很多时候,黄栌无法把沉默的孟宴礼,和相册里的他联系在一起。 就像现在,她清晰地听到了孟政一的死讯,却仍然无法相信,那个和孟宴礼五官稍有相似,却总是灿烂笑着的男孩,已经去世多年。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黄栌感到脑子很乱,她拿着手机在屋子里漫无目的地转着圈,心慌地碰掉了水彩调色盒。 盒子里的色彩泼溅出来,历史悠久的西子色染湿了摊开在地上的笔记本。 那句黄栌查资料记录下来的《西子妆慢·湖上清明薄游》,字迹遇水,顿时模糊不清,像她此刻千丝万缕找不到头绪的思维,乱作一团。 那本笔记黄栌忙了大半个寒假,此刻却顾不上收拾。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孟政一在国外养病啊,他怎么会去世了呢 隐约记起,她第一次和孟宴礼谈到孟政一,好像是去年的7月21日,孟宴礼生日那天。 就是那天,孟宴礼告诉她,他和弟弟是同一天生日,现在弟弟不方便过,他也就不过了。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孟宴礼当时似乎没有回答,只是垂了垂眼睑。 那时候,黄栌以为他是在默认她的问题。 私心里她希望,孟政一的死讯是爸爸搞错了。 这件事不能去问孟宴礼,如果是个乌龙,对病人家属来说,多少有些不吉利。 况且,万一是真的她无遗是在孟宴礼心口上戳刀子。 临近夜里12点,黄栌做了个失礼的决定,她拨通了杨姨的电话。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孟宴礼说过,杨姨是从小就在他家里的,在他心里,是他的家人。 如果有什么,杨姨一定是最清楚不过的。 青漓冬天雾更大,小机场本来就没几班航线,又受天气影响,总是延误或取消,杨姨要回家过年,等不到合适的航班。 孟宴礼前阵子回青漓,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杨姨,他开车送杨姨去了隔壁省的省会机场,杨姨才得以回老家。 所以现在,杨姨并不在青漓,不在孟宴礼身边。 在电话未被接通前的提示音中,黄栌隐约意识到,这么晚打电话,一定会吵到人家的睡眠。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电话被接通,杨姨的声音依然那么温和:“黄栌吗?怎么这么晚打电话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说不上什么原因,黄栌忽然鼻子一酸:“杨姨,对不起,打扰您休息了。”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杨姨语气中隐含叹息,却是笑着的,“我还没睡呢,有些失眠,正缺个人和我聊聊天。” “如果方便的话,我想问问您,孟政一的事情。” 听到“孟政一”这个名字,杨姨那边出现短暂的沉默,然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刚才也在想宴礼和政一,如果你愿意听,我可以给你讲讲过去的事情。宴礼他,一定是不愿提起的” 杨姨到孟家,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她以旁观者的身份,亲眼见证了孟宴礼的父母的相恋,两家联姻,然后孟宴礼的母亲怀孕,生下孟宴礼。 “因为一些事情,我离过婚,是个永远不会有孩子的女人,也没想过再嫁了。那时候小宴礼出生,我是真心实意地跟着孟先生和太太一起高兴的,把他当成自己家的小孩子。” “那段时间家里很温馨,宴礼的妈妈是很可爱的女人,闲时会带着我们一起用毛线给宴礼织小袜子。” 黄栌脑海中浮现出孟宴礼相册里,他妈妈的面容,确实是很温柔的面相。 可她听到杨姨说:“可惜好景不长,宴礼的妈妈在他3岁时,就因病去世了。” 他妈妈去世了?! 因为心焦而满屋子乱转的黄栌,一脚踢在了实木茶几上。 很痛,但她顾不上:“可是我听过他妈妈和他通电话啊” “那是孟先生再婚的太太。” 黄栌回忆起孟宴礼和他妈妈通话时的状态,虽然他妈妈总是透着些小心翼翼,但他总是那样温柔的,恭敬的。 杨姨继续在讲,讲小孟宴礼听说爸爸要再婚时的哭闹,讲他赌气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吃东西,讲家里人对他的劝说 “我那阵子也总失眠的,抱着宴礼,天天祈祷,希望新太太能对他好一些。” “幸好啊,新太太也是个好女人,她对宴礼特别特别好。” 后来就是孟政一的出生了,他和孟宴礼同一天生日,是以“小礼物”的方式出现在孟宴礼生活中的。 小时候的孟政一总是哭闹,但他似乎格外喜欢孟宴礼,见到他就会露出婴儿特有的那种,水灵灵的笑容。 “政一10岁之前,都不肯搬去自己的房间睡,非要在宴礼的卧室放一张上下床,他就像个猴子,天天爬到上铺去睡。” 黄栌在相册里看到过杨姨描绘的那张床,是浅木色的,照片里的孟政一趴在上铺,手里拎着个鲨鱼造型的玩偶,和躺在下铺的孟宴礼打闹。 那张照片为什么令她印象深刻呢,因为那是一张拍模糊的照片,可即便模糊,也能看见兄弟俩是笑着的。 孟宴礼也很宠他这个弟弟,小学时得到的第一笔课外发明奖金,他用来给孟政一买了一辆儿童自行车。 讲起这些时,杨姨语气里有太多沉甸甸的怀念和向往,她声音不自觉地放柔和,慢慢讲述着。 黄栌回忆起相册里那些画面,她能感觉到,孟宴礼真的是过了很快乐的那些么多年。 一切都很好。 孟宴礼成为有名的新兴画家grau,孟政一和叶烨谈起了恋爱。 这些美好的终结,是那年盛夏的某个下午。 骑着孟宴礼的摩托车出行的孟政一,在回画室找孟宴礼的路上,被一辆疾行的车子撞翻 那天是7月20日,离两个男孩子共同的生日只差一天,杨姨他们本来是在家里给气球打气、烘焙蛋糕,做生日的准备布置的。 闻讯赶到医院时,孟政一正在抢救。 孟宴礼坐在走廊的椅子里,手上身上全是血迹,他手里紧紧攥着一瓶饮料。 后来杨姨听说,那是孟政一出事前给孟宴礼买的冷饮,放在塑料袋里挂在摩托车把上,和他一起被撞飞。 孟宴礼手上沾满颜料和弟弟的血迹,这是他有一段时间都无法再拿起画笔的原因之一。 7年前的7月20日? 那天! 黄栌记得,是她跟着旅行团在国外参观的日子。 那天下午她在某街区目睹了一场车祸,摩托车和汽车的相撞,那个年轻男孩倒在她面前。 那个人,是孟政一吗? 她因为偶然遇见那样一幕,被惊吓到去看了心理医生,至今留下一有心事就做噩梦的心理阴影。 黄栌查了机票,但到青漓近几天都没有航班信息。 那时候她觉得,雾色是潮湿的、轻盈的,像孟宴礼一样令她安心的。 “政一有个女朋友,叫叶烨,她在得知政一的死讯后试图割腕,后来抢救过来了。” 她想过孟宴礼眉心那道纹,一定是生活曾给过他不快乐。 杨姨说了很多很多,那些字里行间的悲伤,压得黄栌喘不过气。 真的是好心疼啊。 她没想到是这样严重的情感问题。 “先生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宴礼妈妈去世时他已经开始长了白发,政一的离开,更是让他痛苦,也是没心情打理生意和产业,整天抽烟。” 那阵子家里很不好,死气沉沉。 时隔多年,车祸现场的画面一帧帧闪过。 车子停在庭院门口,也或许有些心有灵犀,黄栌的导航刚提示过“您已到达目的地”,屏幕上就弹出了孟宴礼打来电话的提示。 她抹掉眼泪,告诫自己: 一夜未眠的紧张驾驶后,脚落在地上,有些不听使唤。 过去猜想过,孟宴礼是怎么从照片里那些挂着淡淡微笑的、沉迷于各种爱好的男孩子,成长成现在这样沉稳可靠又细致的男人的。 可她不能让他一个人过完这个新年,他不该一个人孤零零地守着青漓那栋空旷的别墅。 那段时光是不愿被提及的,以为他们当时太痛了,痛不欲生,到现在伤口仍未愈合。 她要去找孟宴礼。 她要去陪他。 “太太每天都以泪洗面,她是难以负荷那么重的悲痛的,半个月瘦了20多斤,被宴礼和先生强迫着去看医生,去打针吃药,以此抑制心灵上的重创。” 又想起杨姨打碎玻璃艺术品那次,孟宴礼说那是他从外面小店淘回来的,只花了200块。 临近早晨6点时,天色开始朦朦胧胧地转亮,不久后,初生的太阳从地平线缓缓滑出,露出温柔的光。 他怎么会不难过呢? 闹钟一响,她咬牙擦干眼泪,坚定地发动车子,重新上路。 两个家庭,三个欢欢乐乐的年轻人。 仔细想想,4岁时,孟宴礼不肯接受新妈妈的那次闹脾气,会不会是他唯一的一次情绪宣泄? “后来我和宴礼一起回国,到了青漓。那阵子他总往帝都跑,我以为他是在忙着打理生意忙。后来我打扫卫生时发现了医院的诊断记录,才知道,他是一个人在看心理医生” 他偶然说起过,这个密码他用了很久,是小时候他弟弟想到的,是他们两个人共同的生日。 黄栌没接电话,在孟宴礼抬眸前,她迫不及待地冲下车。 已经快要夜里1点钟,黄栌用手机地图把目的地定在青漓孟宴礼的别墅,然后深深吸气,拿起车钥匙,穿上羽绒服,直冲下楼。 他决定放弃画画,决定接手家里的一些生意。 车子开过她熟悉的街道,路过那家她住过的日租公寓,隐约在雾色里,看见孟宴礼家的别墅。 他永远是那么不动声色、永远是那么可靠。 可那个人是孟宴礼的弟弟,孟宴礼他亲眼目睹了弟弟倒在血泊中吗? 也许那时候,她已经在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情况下,潜意识里意识到,他并不是真正的快乐。 黄栌,不要哭,不要走神。 可还是没忍住,开了4个多小时候后,她终于在高速服务区的停车场里,嚎啕大哭了一场。 劝人时都说,人死不能复生,想开点。 好像有一根钢针,狠狠刺进她心里,还尤嫌不足,搅动着。 做毕业设计的那本笔记第一页,黄栌曾因为惦记着青漓小城闲适安逸的生活,迫不及待地记录了一种叫做“筠雾”的传统颜色。 那该是对他多大的打击 孟宴礼的密码总是“07210721”,如果限制六位,他就会用“721721”。 徐子漾轻描淡写说,是因为情感问题。 24岁的孟宴礼没有放弃自己。 但她还是奋力跑过去,在孟宴礼抬眼间的惊诧目光里,紧紧拥住他:“孟宴礼,我来陪你过年了。” 黄栌坐在驾驶位上,用力掐了自己一把,勒令自己不许分神。 她从来没开过这么远的路,神经紧绷着,想要不停歇地直接开到青漓去。 但他还是离开了,那年他20岁。 “宴礼很久没对人敞开过心扉了,黄栌,这一点上委屈你了,希望你包容他一些。” 黄栌拿起手机时,透过车窗,她看见孟宴礼家的门打开,他一手举着手机,贴在耳边,迈进雾色里。 他对生活失望过吗?他感到无力过吗? 杨姨长长地叹了一声:“但宴礼很坚强,他一直没哭,他强撑着支撑起家里各种大大小小的决定” 眼泪止不住地掉落,砸在拖鞋上、袜子上、地板上。 他在自救。 车子穿过深夜寂静的帝都市街道,驶入高速,按照导航一路向青漓方向。 孟宴礼和弟弟的感情那么好。 杨姨说,那段时间所有人都难以振作,孟政一器官衰竭,但他们也一直对他的病情抱有希望,花重金请来专家团队。 怎么想得开呢?那可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啊,是多年生活在一起的家人。 可他独自一个人往返帝都,在去看心理医生的路上,他都想过些什么呢? 黄栌给自己定了个闹钟,哭了15分钟。 “孟宴礼,我来了。” 可她没想过,会是这么沉重的不快乐。 黄栌用她所能驾驭的最快车速,奔赴小镇。 虽然有些迟了些,她没能在多年前认识他。 也决定离开家庭放逐自己,免得家里人看到他,触景生情。 夜里寂静,只有杨姨啜泣着,在慢慢诉说。 快要8点时,天色已经大亮,黄栌驶入青漓范围内,闯入薄雾中,沿海高速上,隐约听到海鸟啼鸣。 像入秋时的花朵,迅速枯萎,不再生机勃勃。 难怪暑假里,哪怕她和孟宴礼没那么熟悉的时候,她在“觉灵寺”许愿,会下意识希望他“希望孟宴礼生日快乐,每天快乐,快乐一辈子”。 可她现在,只觉得那些雾霭萦绕在孟宴礼身边,却不能像一层保护色,保护到他任何一点难过。 你要好好开车,要安全抵达青漓。 。 彻夜(孟宴礼俯身,凑过去) 黄栌彻夜未眠驱车赶来青漓的这一晚,孟宴礼也没睡好。 睡前,他忙完工作上的事,关掉笔记本电脑,靠在书房椅子里,按了按眉心。 说不上什么原因,心里总觉得隐隐不安。 和黄栌最后一次联系,是她说黄茂康给她打了电话,要先接一下。还以为稍后她会回拨视频给他,也没等到。 时间太晚,孟宴礼担心她已经睡了,没再发信息过去。 窗外是雾霭沉沉的夜,月光像被蒙了一层薄纱,万物朦胧。 孟宴礼没有睡意,随便抽出一本书,翻了几页。 书上说,人在面对未知时其实更多时候会产生的不是兴奋,而是恐惧。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确实,对于黄栌来说,关于他的过去,他家庭的过去,她不知道的太多了。 那些“未知”,会让她感到恐惧或者不安么? “也许,该找机会和她说一说孟政一。” 孟宴礼自认并不是一个特别善于言辞的人,他和弟弟孟政一完全不同。 小时候和家里人打扑克牌,孟政一如果偶然摸到一张好牌,能把嘴角咧到耳根去,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似的。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之前他一直是一个人,尤其是经历了那些事情后,周遭需要他解释说明的事情极少,需要他扛起来的责任反而更多,所以内化情绪的习惯越来越严重。 但现在他有黄栌了,他也该尝试着改变性格习惯,把过去的事情和她说说,免得她乱想。 提及过去确实是一件过于不愉快的事,但就让他一个人不愉快吧,别让他的姑娘在心里留下什么不安。 也许是因为有了这样的打算,很多不常想起的片段都重回脑海。 夜里临近睡着的半梦半醒间,孟宴礼隐约感觉自己床上多了一层上铺,就像他们小时候那样,孟政一拿着手电放在下巴上,无聊地装鬼吓唬人:“哥~你饿不饿~我想吃薯片~” 早起洗漱时,孟宴礼想起她那阵子乱点鸳鸯谱,把他和叶烨给凑成了一对儿,后来还和他承认,她自己暗地里吃醋,难受了好久。 想到这儿,孟宴礼含着牙膏沫笑出来。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青漓是一座海边小城,不像帝都市那样限制烟花爆竹的燃放,外来人口少,当地人的年味比较足。 9点多,已经能听见有人家燃放爆竹的噼啪声。 他看了眼手机,对话框里毫无动静。 黄栌寒假总熬夜搞毕业设计,说是晚上安静,灵感更多。 所以早晨她起不来特别早,孟宴礼怕扰她休息,都是等她早起给他发过什么,他才回电话或者视频联系她的。 孟宴礼隐约想起来,今天是年三十,该是阖家欢乐的日子。 他担心黄茂康没能回帝都,留黄栌一个人孤零零过年,破例在早晨先给她打了个电话。 心里盘算着,如果黄茂康没回帝都,他现在出发,开车到帝都,也许能赶陪她守岁。 电话响了几声,没人接听。 孟宴礼举着手机迈出房门,却不想,刚刚还在惦记的人突然出现,像雾气幻化而成的精灵,让他一时以为,自己思念成疾,出现幻觉了。 可黄栌穿着蓬松的羽绒服,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 她说,孟宴礼,我来陪你过年了。 孟宴礼的怀抱里有黄栌熟悉的植物清香,她强忍住没有哭,扬起头,问他:“我来你高兴么?” 看得出他很高兴,唇边带着惊喜的笑意。 但他目光落在她身后和他同款的白色suv上时,敛起眉心,语气严肃:“黄栌,你一夜没睡?” “所以没力气了,你抱我进去吧。” 她说的没力气是真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见了孟宴礼感到安心,她整夜没合眼的疲惫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孟宴礼抱她进屋,上楼,路过她暑假曾住过的那间房,却没停留,直接去了他的卧室。 这还是黄栌第一次见他在青漓家里的卧室,略略张望,隐掉一夜的担忧,故作轻松地开口:“你这间房原来这么大,那我今晚就在这屋睡吧。” 孟宴礼却满眼思虑,问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问她是不是她爸爸不能回家过年。 他大概是以为,她是因为爸爸没能回家陪她过年,难过得夜奔几百公里,跑这儿来和他诉苦来了 “我开车时我很专注的。” 黄栌坐在床边不肯躺下,把头往他怀里埋,“孟宴礼,我听说你弟弟的事情了,还给杨姨打了电话,你会怪我打听你的事吗?” 孟宴礼揉着她的头发,居然反过来安慰她:“别难过,别乱想,都过去了。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天是大年三十,青漓小城仍然雾气弥漫。 孟宴礼的声音很平静,他说他曾后悔过,后悔把摩托车的钥匙借给孟政一,后悔没叮嘱他戴头盔,也后悔那天没能早点结束画画去陪他。 黄栌点头。 世界被遮挡在孟宴礼温热的掌心中,黄栌感觉到有泪水落在她肩头,打湿了她的棉布衬衫。 而他,在孟政一说“哥,我失恋了,得吃大餐才能好,啊好想吃龙虾”“哥,去酒吧陪你失恋的弟弟喝点行不?弟弟想喝伏特加”等等这些话时,停下了画笔,从孟政一手里夺过了摩托车钥匙,起身,陪着孟政一走出了画室。 确实在最初那段时间里,频繁梦见过一个场景: 他给她讲那些孟政一在医院最后的日子—— 孟宴礼揉揉她的头发,“但人总是要自己站起来的,就像我是grau,也不能帮你完成毕业设计,帮你在艺术上获得成就。我是确定自己可以好好谈一场恋爱,才告白的。” 那阵子她唯一吐出过的完整句子是懊悔,她说她不该和孟政一闹脾气,不该和他分手。 在这种热闹的气氛下,黄栌窝在孟宴礼怀里,听他讲过去的事情。 为了止住哭,黄栌又像昨晚在路上时那样,下意识去咬下唇。 他自己也一样。 也讲到叶烨—— 像码头用锁链连在一起的船只,任风雨再大,也吹不散。 临近中午时,他们简单吃了一点东西,然后又回到卧室。 紧绷了一路的情绪突然就绷不住了,黄栌的眼泪不停流出来,她很想擦干它们,像她计划好的那样坚强起来,让孟宴礼来依赖她。而不是她总是脆弱地哭泣,让原本就很辛苦的孟宴礼,还要花心思来安慰她。 黄栌任由他遮着她的眼睛,把手轻轻覆在他手背上。 尺码是按照中指来的,可是黄栌这个傻姑娘,明明有些大,也还是固执地把那枚白色的陶瓷戒指套在了无名指上,松松垮垮的。 如果要戴无名指,那得是更有意义的戒指,当然不能用快递寄给她,他要单膝下跪送的。 “睡吧。” “两年前就不再看了,放心。” 孟宴礼俯身,凑过去。 “孟宴礼,你还在看心理医生吗?” 那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叫她,声音很温柔,但他也只是那么叫了她一声,然后抬起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别看。” 如果当时是那样,就好了。 他的吻,像“觉灵寺”那棵300年古松针叶上凝结的霜露,带着历经沧桑后的城府与沉稳,温柔地落在她额头上。 梦里是夏日阳光明媚的下午,孟政一蹲在他的画板旁,“哥哥哥”地叨叨个不停。 “好了,别哭。知道你心疼我,作为男朋友来说,我很高兴这一点。” 还想着安慰他一下的,结果她比他后劲儿更大,哭得更凶。最后孟宴礼都笑了,无奈地捂住了她的嘴:“商量个事儿,小点声行么?我怕外面路过的人听见,去报警说我虐待你。” 她紧紧拉着孟宴礼的手,希望通过并不那么坚强的自己,能给他哪怕一丁点力量。 黄栌听见他问她,“黄栌,现在回答我,和我谈恋爱是让你开心的事情吗?” 叶烨曾一度瘦得像皮包骨的骷髅。她割腕后,孟宴礼去叶家看她,她披散着头发,脸上没有一点精气神,像个病入膏肓的老人,不笑也不说话。 “困了?” 黄栌听完,揉着眼睛,没忍住,打了个呵欠。 她歉意地笑了笑:“我就睡一小会儿,等我醒了再陪你过年,真的是太困了。” “是!”她重重点头。 “以后有什么事,我会试着和你说,以前没有这方面的习惯,我慢慢改。那些事情过去很久很久了,很难说不再难过,但别担心,我们都在慢慢痊愈。昨晚那样开车跑来太危险,下次别做了。” 那些后悔随着时间推移,变成了遗憾,也变成了他心里越来越厚重的结痂,有时候压得他喘不过气。 孟宴礼的陶瓷戒指是深灰色的,戴在右手中指上。别看那位老艺术家岁数那么大,又终生未娶,思想还挺浪漫的。他告诉孟宴礼说,戒指戴在中指上是“热恋”的意思。 可是她忍不住。 当时孟宴礼也觉得,先戴中指挺不错。 孟宴礼大概是感应到了,把黄栌从自己怀里揪出来,拇指托起她的下颌,皱眉去看她已经咬到渗出血迹的唇,然后叹了一声,轻轻吻上去。 孟政一躺在病床上,尽管每天都砸大量的金钱进去,但他日益消瘦。去世那天是国外的新年,比青漓的年三十更热闹。窗外满天烟花,孟政一和孟宴礼说:“哥,我疼” 孟宴礼笑了:“那就别哭了。” 黄栌躺在孟宴礼床上,盖着他的被子,孟宴礼坐在床边,他们戴着陶瓷戒指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所有人都因为失去,产生了痛不欲生的后悔。 这是孟宴礼迟到了将近7年的情感宣泄。 “黄栌。” 窗外偶尔传来爆竹声,还邻居家的孩子们追赶跑闹的欢笑声。 。 衬衫(那就晚上回来再穿) 孟宴礼的吻有安抚人心的神奇魔力,黄栌窝在被子里,很快入睡。 接收到的信息略多,思绪稍有不安,梦里也不算清净,杂七杂八地闪现出一些片段。 不知睡到什么时候,窗外传来几声响亮的爆竹声,随后是一阵欢快的童声。 黄栌意识逐渐清醒,睁开朦胧睡眼,发现孟宴礼就坐在床边的地毯上。 他背靠着床边矮柜,长腿上架着笔记本电脑,单手在操控,另一只手依然和她睡前一样,始终握着她的手。 窗帘拉了一半,刚好遮住这片空间的光线,把床笼在适合睡眠的昏暗中。也许是听见了窗外的吵闹,他也恰好偏头过来看她。 孟宴礼抬起她的手,轻吻手背:“再睡一会儿?”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孟宴礼起身,端了一杯水给她:“喝一点,你嗓子好像有些哑了。”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这次来青漓太过匆忙,什么都没带,状态也不怎么好。大哭一场后眼睑是浮肿的,昨晚急火攻心的,现在嗓子也疼:“可能是有点上火,我去洗个热水澡吧,也许能精神点。” 为了能有个好形象陪伴孟宴礼过年,黄栌在浴室里耗的时间有些长。 她泡在浴缸里,用冰袋敷了眼睑和脸颊,消肿。热水驱逐了她的疲惫,洗过澡后整个人神清气爽。 黄栌洗好自己的内衣,用吹风机吹干换上。 从浴室出来时,她裹着孟宴礼的浴袍,发现自己换下来放在床上的衣物不见了,也没多想。瞄见旁边衣帽架上挂着的一件深灰色衬衫,她拎起来比了比,刚好可以遮住大腿。 室内供暖很足,黄栌就只穿着这件衬衫,下楼。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孟宴礼坐在一楼厅的沙发里,手机开着扬声器放在桌面上,正在同人通话。 桌上的煮茶器皿中冒出涓涓蒸汽,能闻到一丝清甜的凉茶香气。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去年暑假从青漓回帝都,她一时适应不了气温,唇上起了个水泡,被孟宴礼在视频中看到。当时他托杨姨寄给她的,就是这种凉茶。 估计是听她嗓子哑,才煮给她喝的。 怕打扰孟宴礼通话,黄栌走去过尽量没出声音,但他还是感应到了,偏头看过来。 原本孟宴礼手里是随意抛着一枚金属钥匙的,可能是翻找凉茶时,用来打开某个柜格抽屉的。 当他看见黄栌穿着一件宽松的灰色男款衬衫走过来,动作顿了顿。 金属钥匙落回到掌心后,没再被抛起。 电话是国外打来的,孟宴礼的妈妈依然是带着小心的口吻,问他新年后是否留在青漓,还是有计划返回帝都市 孟宴礼统统没回答,他看向黄栌,目光向下,落在衬衫衣摆,停顿半秒,然后才收回视线。 像是大脑运转时的无意识动作,黄栌看见他手指套入钥匙圈环中,轻轻转了几下。 “宴礼,你在听吗?” “抱歉妈,我刚才有些走神了,您说什么?” 电话里的女人重复着:“问你过完年是留在青漓,还是去帝都” 顿了顿,女人忽然换了问题,“你那边,家里有其他人在吗?” 这时候黄栌已经走到沙发旁,正在用目光巡视着桌子,想要找茶杯倒一杯煮好的凉茶喝。 听见电话里的问句,她一时无措,看向孟宴礼。 孟宴礼倒是语气平静地说:“是黄栌。之前和您说起过的,我女朋友。” “是黄栌在呀,那很好,有人陪你,我和你爸爸也放心些。” 黄栌听他这么大方地和父母提到她,一时发怔,没听清电话里说了什么。 再回神时,只听到孟宴礼说,“嗯,她今早到青漓的,来陪我过年。” 他声音里似乎带了些小小的、不易察觉的炫耀劲儿。 可是她探身仔细去观察,他脸上又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黄栌坐在孟宴礼身边,听到他妈妈难得露出轻松的语气:“宴礼,妈妈方便和她打招呼吗?” 孟宴礼没直接回答,而是以眼神询问黄栌。 她很大方地开口:“阿姨您好,我是黄栌。新年快乐。” “你好黄栌,你也新年快乐。我是宴礼的妈妈,听他提起过你的。真高兴听见你在青漓过年。” 其实孟宴礼的妈妈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好相处,黄栌在听见她小声说“老公,快来,宴礼的女朋友在,你也来听听她的声音”时,回忆起照片上她面对嘻笑打闹的两个儿子露出的,无奈又宠溺的笑容。 对话很随意的,左不过就是国内的天气和新年的话题,气氛也不错。 只不过说到后面,孟宴礼的妈妈声音里带上了些哽咽。 黄栌慌张地看向孟宴礼,孟宴礼拍拍她的头,示意她没事。 他关了扬声器,把手贴在他自己耳边:“妈,我带黄栌去海边走走,那边有人在放烟花。嗯,好,你让爸陪你去吧,别自己一个人。好的,那我挂了,新年快乐。” 电话刚挂断,黄栌马上抓住孟宴礼的胳膊:“阿姨她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 “没有,和你没关系。” 孟宴礼告诉黄栌,他妈妈哭应该只是因为听见她的声音,联想到了孟政一和叶烨。可能也产生了一些,类似于“政一如果还活着,也许已经结婚了”的遗憾。 “我弟离开后,她状态一直不好。在她的世界里,时间过得很慢很慢,总也走不出来。或许我们都有些走不出来,但她是最难的那个。” 孟宴礼倒了一杯凉茶给黄栌,“别紧张,不是因为你才哭的。” “希望她能早点好起来。” “嗯,希望。” 她说,孟宴礼,我不是第一次见你的家人了,我见过孟政一。 “别紧张,紧张的该是我。” 帝都市限制燃放烟花爆竹好多年了,黄栌这个没怎么放过爆竹的人,经验不足,找了块沙滩上的空地,像个半仙似的四处张望了一下,脚尖点点地面:“孟宴礼,就这儿吧,这地方应该吉利。” 当地人相信,一定要在旧年的最后这天放爆竹,把过去的霉运驱逐,迎接崭新的、幸运的一年。 她才20岁出头,居然就被祝福这个了吗? 他认命地摇摇头,拿了打火机,按她指示行动。 5000响的爆竹,一直噼里啪啦折磨着黄栌的耳鼓。 行吧,就这儿了。 “孟宴礼,你以前都怎么过年的?” 爆竹声停止,黄栌笑着:“这个爆竹红红火火的,我感觉我毕业设计肯定会很顺利,今年也一定会有很多很多好事发生。” 跑在最后面的一个小男孩稍微大些,皮得要命,居然对着她喊:“姐姐,祝你早生贵子!” 黄栌被他们的热情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沙滩上。 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精灵,嬉笑着从门前经过,很快消失不见。 “新年快乐!”说完,他凑过去和她接吻。 夜风四起,雾气退散。 海另一边的小岛上放的那些烟花,都映入眼帘。这真是太美的一个除夕夜晚。 烟火照亮那张好看的脸,他眉眼间都是笑意,摊开手,隔着孩子群,无辜地用口型吐出两个字:冤枉。 黄栌正蹲在塑料袋旁翻找零食,孩子们忽然举着小烟花围过来,对着她大喊大叫,嘴里说着各种吉利的话,“新年快乐”“万事如意”“身体健康”“财源滚滚” 黄栌和孟宴礼出门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爆竹燃放后的硝烟味道。 她叉着腰,指着坐在不远处礁石上看热闹的孟宴礼,质问他:“是不是你教他这样说的?” 居然还有祝她“长命百岁”的?! 孟宴礼吻她的侧脸,然后浅笑着,在她耳边说:“那就晚上回来再穿。” 他冲着黄栌的方向扬了扬下颌:“那边的姐姐爱听吉利话,拿到烟花,去和她说点什么好听的。” 这姑娘又想要撩起发丝不遮住视线,又顾着无名指上松垮的戒指不要掉下去,忙得不亦乐乎。 “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不需要工作的话,晚起两个小时。” 黄栌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孟宴礼。 吉利不吉利的,孟宴礼也不知道,本来想叮嘱几句,转头瞧见黄栌的一脸灿烂的笑,她说:“就这儿!” 她拉住孟宴礼的手,“把我的好运也分给你一些。” 烟花也不是白送的,要求只有一个。 “好。” 黄栌给孟宴礼讲过中考结束后她去国外见妈妈的事情,也讲过那场车祸。所以他很快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愣了愣,垂眸隐掉一些情绪,再抬眼时,又是那个从容平静的他:“那等你见过我爸妈,也算是见了我的所有家人了。” 外面又跑过一群孩子,身影隐在雾色中。 这天是年三十,青漓小城年味很足。 “应该是吧。我回国这么多年,他们也没专程来看过我。” “还挺迷信。” “特地来看我的?” 孟宴礼身后是波涛汹涌的海,他点燃了一支手拿烟花。 最乐呵的是老板,说了一堆吉利话,忽悠着黄栌买了更多烟花,装满了整个塑料袋。 “为什么,我爸爸很喜欢你。” 黄栌用玩笑回敬他:“那我会帮你推轮椅的。” 点燃后小沙子小石子都被迸溅起来,离了老远也还是波及到他们,吓得黄栌抱着孟宴礼的腰,躲在他身后连连后退。 也许是他们买的烟花爆竹太多,很快吸引来一帮孩子。 “我没找到我的衣服” 但她一脸“为了孟宴礼无怨无悔”的傻笑,堵着耳朵,在嘈杂爆竹声中对着孟宴礼喊:“孟宴礼!新年快乐!” 换下衬衫后,黄栌居然冒出一句:“我还挺喜欢穿你这个衬衫的,料子比我想象中舒服。” 他笑了笑:“新年快乐。” 孟宴礼扭头,看见他的姑娘头发散乱着,发丝随风浮动在眼前。 天色渐暗,那些烟花显露出形态,像一朵朵蓬松的菊,炸开在夜雾中。 “我们出去玩吧,去买烟花爆竹和零食!” 孟宴礼坐在一块礁石上,挺大方地把那些手拿烟花分给孩子们,还用打火机帮他们点燃。 那么大一盘红色爆竹,她都拿不动的,只能让孟宴礼帮忙,还嘟嘟囔囔说自己是为了帮他迎接好运气。 “但选女婿的话,他大概会觉得,世界上没有人能配得上他的女儿。”孟宴礼玩笑着说,他已经做好了被打断双腿的准备。 本来气氛还有些凝重,但孟宴礼忽然问黄栌:“春天时我爸妈会去一趟帝都,他们很想见见你。要见家长了,紧张吗?” 凉茶喝过几盏,孟宴礼才问她,怎么穿着衬衫下楼。 “你说什么?!大点声!我听不见!” “这算什么迷信,谁会不喜欢吉利的事情啊?” 孟宴礼想了想:“我帮你洗过,烘干后也许忘了拿到卧室去。” 黄栌出门连手机都没带,拿着孟宴礼的钱包,站在附近唯一一家没有因过年歇业的商店门前,像个暴发户似的挑了个最多的、5000响爆竹。 “我有点紧张。” 。 清晨(想不想试试) 冬季的青漓,海风清冷,浪花轻柔地拍在沙滩上。 “觉灵寺”的袅袅钟声,隐约从远处山间传来。孟宴礼蹲在沙滩上,用打火机点燃烟花,然后退回黄栌身边,拉住她的手。 他们仰着头,还以为被小店老板忽悠为“镇店之花”的,会是那种百花齐放的烟花,没想到只有三道白色光亮窜出来。 “孟宴礼,我们是不是被骗了啊?”黄栌拉拉他的手问。 被问的人想起她拿着他的钱夹买东西时、那种任人宰割的天真样子,笑着逗她:“不是镇店之花么?” 三道攀升的花火痕迹如白色蛟龙,蜿蜒向上,在夜幕中先后“嘭”“嘭”“嘭”地炸开,点亮了夜空,也点亮了两个人的眼睛。 不愧是“镇店之花”比想象中美,占据了大半张天幕。 黄栌下意识捂着胸口,赞叹还未出口,孟宴礼忽然在花火绽放的夜幕下,偏头吻过来。 他们在海浪声和爆竹声中拥吻,吻到黄栌喘不过气,人也摇摇晃晃站不稳,孟宴礼才退开,帮她整理着头发,问她:“饿不饿?”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两个人的新年,也可以称之为热闹的。所以不想回去,想把所有烟火都放完。 她都这样说了,孟宴礼当然是陪着她的。 后来两个人疯闹起来,好像在这一年的最后几个小时里极速退化,变成了两个没长大的稚气孩童,在沙滩上举着手拿烟花互相追逐。 黄栌跑得慢,为了躲避孟宴礼,她只能另辟蹊径,丢掉烟花,绕着海边的凉亭跑、绕着那些礁石跑。 结果不慎踩在不知道哪个孩子挖的沙坑里,崴了脚,整个人扑倒在沙滩上。 沙滩松软,又穿着羽绒服,倒是不疼。 可都这样了,黄栌还不忘躲开追上来的孟宴礼,试图爬行着向前。结果被孟宴礼逮住,拍掉她身上沾着的细沙,拦腰抱起来。 黄栌把头埋在他胸口,飞快认怂:“孟宴礼,我错了,我再也不绊你啦!” 其实她是和画室里的男孩子们学的。 仲皓凯他们就经常这样,互相欠欠地伸腿绊对方。绊完立马跑,被逮住就是一顿“暴打”。 平时她都是不参与那些的,偶尔还在心里笑话他们幼稚。 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可能被爆竹声把脑子吵傻了吧,居然在孟宴礼经过她身边时,欠欠地探出了脚。 孟宴礼毫无防备地迈着那双大长腿,被她绊得踉跄半步,手里烟花晃动,落下几粒星光。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黄栌笑得俯身捂着肚子,突然就找到了当熊孩子的快乐,然后转身就跑。 孟宴礼以前学过击剑、打过篮球,还参加过马拉松运动方而能力不弱。 真要想追上她,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看黄栌跌倒,他心疼还来不及,赶紧过来想扶她。 谁知道这姑娘脑回路清奇,居然想要爬着逃走。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黄栌被孟宴礼抱着,晃动几下脚踝骨,很顽强地说:“好像没事儿,一点也不疼。”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他们提着装满零食的塑料袋,一起回家。 进门后,黄栌才发现自己羽绒服不知道什么时候烫了个小洞,换鞋时稍微一动作,鸭绒扑簌簌从里而飘出来。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黄栌感到很诧异:“你还会缝衣服?” “不会。” 之前邻居家的小女孩贪玩,在他们家门口摔了一跤,牛仔裤膝盖的位置破了,哭了好久。 杨姨刚好闲着,带小姑娘去买了几个卡通的补丁贴,用熨斗烫在牛仔裤的破洞处,哄好了小女孩。 “家里应该还有剩下的,我去找找。” 黄栌脱下羽绒服,生怕飞出更多羽毛,小心地铺放在桌而上:“那我能帮忙做什么?” 听到孟宴礼说不用她帮忙,黄栌先上楼换衣服去了,衣服上沾染着硝烟味道,她便换上了他那件灰色的衬衫。 下楼时,孟宴礼已经帮她选好了刚好和她羽绒服颜色相搭配的补丁贴,正用熨斗烫在上而加热。 她凑过去,两只手拄着桌而,探头去观察。 杨姨的熨斗很老式,是几年前买的款式,被他用那只漂亮的手握着把柄,视觉上很有家庭的温馨感。 “孟宴礼。” “嗯?” 黄栌没怎么过脑子地感叹:“暑假时我就觉得,你以后会是个好爸爸。” 孟宴礼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 她在他的目光中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是有歧义的,又想到之前在海边那个祝福她“早生贵子”的小孩子。 黄栌支吾地解释起来:“我不是说和我生孩子的意思” 不是和她,难道是和别人吗? 那肯定是不行的呀,他是她的男朋友,怎么能和别人呢! 可是这话到底该怎么解释好呢? 解释不明白了,黄栌干脆闭嘴蹲下,把头埋进臂弯里。 孟宴礼收好熨斗,过去蹲下,直接把她抱起来,放在摊开在桌而的羽绒服上。 “喜欢我的衬衫?”他那只握过熨斗的手,觅进她的衬衫衣摆。 刚刚熨烫过补丁贴的地方还留着蒸汽熨斗的余温,黄栌挨在那片布料上,心跳如擂鼓。 世界像是被按了静音键,那些新年里的喧嚣热闹全然消失。 只剩下孟宴礼的唇凑在她耳边,轻声地告诉她,在帝都市那次,她在便利店塑料袋里翻找过的东西,其实他怕自己失控,是买了的。 放在羽绒服口袋里,后来带回了青漓。 正想着,手机响起来。 唯一的一点担心,是怕只有两个人的新年对孟宴礼来说,并不算热闹。 新的一年,所有事都会有新的气象。 她活跃地站在沙发上,像宣布奖项那样和孟宴礼说:“新年快乐!” 孟宴礼只是隐约想到一些事。 后而的话,黄栌已经听不清,或者说哪怕听清,大脑也不能正常运作去理解那些语句,她无法忽视他的手指。 但他现在,在新年第一天的清晨,看着黄栌,冲动比那时多千百倍。 毕竟他一直到24岁之前的那段时光,都过得非常温馨快乐。 窗外又是一片雾色,晨光熹微。 “宴礼,你不懂,要是她找个你这样的男朋友我当然就不担” 孟宴礼此刻控制着她。 杨姨讨厌一切速冻食品,包了很多饺子,冻好放在冰箱里。 孟宴礼翻身,手肘撑在枕头上,垂眼看着她。 那些年夜菜摆盘精致,味道也还不错,可他们父女俩吃饭时聊的内容并不多。 黄栌听孟宴礼说这些,心马上偏颇到男朋友这边,心里冒出一堆吐槽: 他曾经迷恋过很多爱好,至今记得年少时某次,美术馆发布展出某幅已故艺术家画作,他为了一睹名画,骑着摩托飞驰2个多小时,跨区抵达美术馆的那种冲动。 她身上穿着的男士衬衫只是堪堪遮住大腿,像现在这样两臂抬高、欢呼着新年快乐的时候,布料随着动作向上,露出更多腿部肌肤。 老父亲挺歉意地表示,朋友那边丧事实在忙,但他已经订好了机票,初三晚上就能回帝都。 孟宴礼把人捞进怀里,吻了吻黄栌的额头。 耐力真的是有限的,他的限度,每一次和她亲近都几乎透支一空。 手机屏幕上是一款新型轮椅,他开着玩笑说,初三之后,他大概就需要这个东西。 黄栌已经连点头都觉得耗费力气,只轻轻“嗯”了一声。 那时候孟宴礼还没有太多个人情绪掺杂其中,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宽慰黄茂康:“黄栌是成年人,眼光没那么差。” 在她睁开眼睛时,他同她对视,然后偏头,同她接吻。 过往很多个年三十的时光,回忆起来都平平无奇—— 看清他略略皱眉思索的神情,她马上紧张起来,拉着他的手臂,问他:“怎么了孟宴礼,你是不是不开心啊?” 哪怕吃得简单,只有杨姨留下的冻饺子;哪怕心急地尝饺子时,她被汤汁烫到舌头;哪怕还是只有两个人。她也还是很快乐。 她在身边,当然不可能不开心。 那会儿黄栌刚好不在,黄茂康四周看看,拉着孟宴礼问他,“怎么样,你和黄栌沟通过没有,她是不是和她那个男同学谈恋爱了?分手了?” 孟宴礼垂直着眼睑,也在看手机,不过神情稍微有些凝重。 这画而,实在让人难以心神清净。 话只说到一半,黄茂康停下来,认真看了孟宴礼两眼。 可能是怕黄栌无聊,黄茂康硬挤出几个话题,和黄栌多说了几句。 本想晚点起,可毕竟是大年初一的清晨,青漓依然热闹。爆竹声早早开始,吵醒了正在睡梦中的两个人。 孟宴礼说:“初三我和你一起回帝都,去和你爸爸谈谈我们的事。” 孟宴礼和黄栌煮了饺子,端到厅,坐在电视前,边聊天边看春晚。 等黄栌挂断电话,刚转头,孟宴礼的手机已经举到她而前。他问:“这款吧,怎么样?” 随后,黄茂康摇摇头,否定了自己之前的话:“找了你这样的也不行,还是担心,你年龄上可也比黄栌大太多了。” 再后来,老人过世,黄茂康忙完回来会带着黄栌去提前定年夜饭的饭店。 怎么转头又嫌孟宴礼老了!爸爸真是的! 孟宴礼洗手时问她:“饿么?” 黄栌这样想着,把手机放在沙发上,扭头去看孟宴礼。 黄栌坐回沙发上,趁着12点这会儿,给同学朋友回复祝福,也给爸爸发了信息。 夜里12点,小城未眠。 他们跟着电视里的主持人一起倒计时,黄栌已经体力恢复。 后而话统统都是鸡蛋里挑骨头,只见过人家男孩一而,横竖就是看不上。 等他回家,通常已经是下午,再带着黄栌去医院,陪伴住院的老人。 居然“说曹操,曹操到”,刚巧是黄茂康的来电。 黄栌已经醒了,可她不想起,死死闭着眼睛,人在床上像虾米般一拱一拱的,尝试着把头埋回被子里。 “现在,它就在床头的抽屉里” 想到这件事,孟宴礼笑了:“我想起来了,你爸爸嫌我老。” 当年要买人家画时还各种出高价,上次来人家家里喝酒时还夸家年少有为。 月球和太阳控制潮汐。 这天晚上,他们很晚才上楼睡觉。 早些年黄栌家里老人未过世时,黄茂康忙完生意还要给生意伙伴们串门送礼。 窗外仍是各种烟花爆竹的热闹,厅灯火通明,黄栌站在沙发上,快乐得像是喝了假酒。 “黄栌,想不想试试真的做?” 很多饭店的年夜饭是有规定的,八人餐起订,黄茂康就定八人份的菜肴,和黄栌两个人吃。 这是她记忆最深的一个年三十了。 上次黄茂康来青漓,在午饭时喝多了,下午拉着他坐在厅,边喝茶边聊天。 后来黄茂康说:“别看我平时不管她,那是因为我怕我约束到孩子,影响她自由发展。谈恋爱这件事上,神仙下凡我也觉得配不上黄栌!” 孟宴礼偏开视线,糟心地拉着她的手:“快坐下吧。” 。 旗袍(你家那位,活儿好么?) 床边矮柜的抽屉被拉开,耳边是撕开某种包装的窸窣轻响。 去年暑假,离开青漓的前一晚,黄茂康曾突发奇想,发动大家去海边散步。 那次黄栌站在温暖的浅海水里,脚丫踩着细软沙面,目睹夕阳下沉,缓缓落入海平线。 余晖浸染天空与海,海天交接的地方,呈现出一种被稀释过的朱柿色。 此刻她闭上眼,脑海里感受到的,就是这种温暖又柔和的颜色。 难以抑制地翕张。孟宴礼应该比她更难捱,汗水从鼻尖滑落,无声落在枕头上。 但他的语气温柔的、耐心的,令人安心。 他帮她拨开被汗水粘在额头和脸颊上的发丝,吻她:“别怕,放松。” 真正起床时,已经是大年初一的中午。 雾散了,明媚的冬日暖阳烘烤着地板,吃过午饭,黄栌想要去海边散步。 孟宴礼询关怀地询问:“还疼么?”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忘记是某次在什么契机下的谈话,黄栌和孟宴礼说过,自己不是一个爱哭的女孩。 可不知道为什么,阴差阳错,总有事情发生,让她在孟宴礼面前脆弱。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孟宴礼吻掉她眼角的泪痕时,她还气息不稳地辩解:“我才没” 最后的一个“哭”字,被冲撞掉,破碎在早晨柔和的光线里。 每一颗在空气中起伏的微小尘埃,都像舞动着的音符。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孟宴礼揉了揉她的头发:“那走吧,去换衣服。” 也是看见鞋柜里一双画满涂鸦的帆布鞋,黄栌才忽然想起来,还有徐子漾这么个人来着。 新年前徐子漾突然离开青漓,去国外了。 当时黄栌问起他的状态,孟宴礼笑着说:“算是黯然离去吧。” 她的回应是,“哈哈哈哈哈!他活该!” 现下又想起这件事,黄栌指着鞋柜里颜色花乱的鞋子,问孟宴礼:“最近徐子漾联系你了么?”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自从孟宴礼把除黄栌外的所有联系人改回了静音,徐子漾打电话的次数也少了。 年前偶然某次,刚好在用手机时进来徐子漾的电话,孟宴礼接起来,听徐子漾发了半天牢骚。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好像是。” 两人出门,外面天气不错,仍然有淡淡的硝烟味道弥漫在微凉的空气里。 附近的海滩他们太过熟悉,孟宴礼开车,带着她去稍远的海边兜风。 车子一路沿海行驶,碧蓝的天空上一只白色海鸟展翅飞行。 车速不快,像与海鸟并驾齐驱,黄栌摇下车窗,在气流中拢着发丝,和海鸟挥手。 后来车子停在沙滩上,偶尔能看到小小的寄居蟹拖着螺壳,在被海水冲刷的平整的海面上跑过。 他们意外地遇见了一位熟人。 黄栌也是听见身后有人叫她“妹妹”,才下意识回头,居然看见程桑子穿了件荧光橙色的羽绒服,正叉着腰对她笑。 很快,她的笑容里掺杂起一丝意外,挑了挑眉梢。 黄栌知道,程桑子是顺着她的方向,看到了站在她身旁的孟宴礼。 程桑子哈哈笑着过走来,揽住黄栌的肩:“妹妹,你什么时候到青漓的,之前听徐子漾说,你不是在帝都市么?” “昨天才来” 她就这样勾着黄栌的肩膀,往旁边走了几步。 确认离开了孟宴礼的听力范围,程桑子才悄声问,“徐子漾说时我还没信,原来你真的和孟宴礼在一起呀?有一阵子,我还以为,孟宴礼是‘觉灵寺’带发修行的和尚呢。原来他喜欢你这一款的呀,眼光不错,英雄所见略同,我也喜欢你。” 程桑子和徐子漾都叫黄栌妹妹,这一点上来看,他们还挺般配的:“姐姐曾经还图谋过这一口,快和姐姐说说,和性子冷淡的男人相处,累不?” 也是听到程桑子这样问,黄栌才堪堪反应过来,原来孟宴礼不是在每个人眼中,都露出过那种温柔细致又好脾气的样子的。 “不会累,他很好的。” “哎呦,瞧你这个为爱沉醉的小模样,真可爱!” 两个姑娘在海边聊了挺久,孟宴礼敞开车门坐在车上,没参与女孩子们的话题。 后来黄栌跑来问他,说程桑子的酒吧今天歇业,没有外人,想邀他们过去坐一坐,问孟宴礼愿不愿意去。 “你想去?” 黄栌点点头,她从第一次见面就喜欢程桑子,她性格张扬又不做作,相处起来很舒服。 “那就去吧。” “粉红桃子”酒吧挂着“暂时停业”的告示牌,玻璃上的灯管都没开,显出一种和平时不同的安静。 店里残留着往日热闹时的淡淡烟酒味,店员放假,程桑子又不是一个细心的人,地上扫成一小撮的垃圾和灰尘没清理,堆在墙角。 “没员工,我也懒得收拾,别嫌弃啊,随便坐。”程桑子招呼着。 孟宴礼和程桑子不熟,话不多,安静地倚在椅子里喝酒,偶尔也垂头看一眼手机。 “妹妹,过年真的好无聊,还好我逮到你了” 程桑子似乎是个很藏不住心事的人,落座后开始的话题,便是和黄栌讲起她和徐子漾的认识过程—— 那天徐子漾来酒吧,点了两杯酒和几样小吃,独自坐在桌边喝着。 店员和调酒师都比程桑子这个老板靠谱,她也就乐得清闲,百无聊赖地靠在吧台前张望。 那时候已经是午夜,目之所及一片群魔乱舞。 程桑子自己也端着酒杯,慢慢抿着,喝到了微醺的程度。 感觉到有视线频繁落在她身上,蓦然回首,造型夸张的桃子耳环随着她的动作在颈边摇晃。 程桑子在混乱嘈杂的酒吧里,对上一双含笑的桃花眼。 那男人只和她对视两秒,第三秒时垂下去,手里拿着番茄酱,不知道在盘子上涂抹着什么。 这个举动,引起了程桑子的好奇。 那张桌子只坐了徐子漾一个人,她便调了两杯酒,走过去放在桌上,一杯推给他:“第一次见你,以前没来过?” 另外,穿上它给孟宴礼看,也许能享受到一夜三次哦,哈哈哈哈哈哈 她又是个老实的姑娘,下意识去看自己的衬衫领口,怕脖颈上的痕迹露出来。 害羞的姑娘生硬地转了话题:“那你和徐子漾为什么分手?” 黄栌慌乱转头,不再看孟宴礼。 等信息的时间里,黄栌把旗袍换上了。她的想法是,换好旗袍,拍一张照片给程桑子看。 “是什么?” 他那只手,手背上骨形凸起,让黄栌想起他今早缓解她的紧张情绪时,手指灵动又温柔 “也许,我们以后还有机会再发展。但我呢,尤其不喜欢做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人,我喜欢自己掌握节奏。” 她端起无酒精的鸡尾酒,轻轻撞了一下程桑子的酒杯:“我支持你。” 也许是感应到黄栌的视线,他看过来。 黄栌恋爱经验少,但对程桑子的观点很认同。 除了摇滚和民谣乐手,偶尔也会请人来弹唱。 话题说到这里时,靠在吧台另一侧的孟宴礼起身。 程桑子特别热情地拉着黄栌,一定要送新年礼物给她。 “对,毕加索1907年的画作,《亚威农的少女》。” 程桑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他用了不到一包番茄酱,居然在瓷盘里画出了一个女人的形体,很有棱角的那种。 离开“粉红桃子”酒吧,已经是傍晚。 他对着两个姑娘略略抬手,掌心向上,做了个“你们继续”的动作,然后很绅士地避开了这种和隐私相关的话题,端着酒杯,走到一旁。 程桑子对徐子漾是有点喜欢的,和当初撩孟宴礼那种不一样,是有点动真心了。 “不擅长。” “恐怕不行。” 黄栌为最后一句话震惊,捧着手机像捧着烫手的山芋,不知道怎么回好。 “不太会,很小的时候学过,已经忘得差不多了。”说着,孟宴礼又敲了几下琴键。 “喜欢小动物?”徐子漾这样问时,手已经不老实地覆在了她腰上。 孟宴礼手里那尊鸡尾酒杯,放在钢琴上。 “也不算分手吧。” 但徐子漾莫名其妙消失过一段时间,整个人人间蒸发了似的失联,程桑子对他这个行为很不满。 途径楼下小巷,她给他介绍那只她永远也喂不熟的流浪猫。 黄栌被调侃,也就不再看孟宴礼。 黄栌推辞再三,没能拗得过程桑子,只好收下了。 回家之后,黄栌打开礼盒。 程桑子大约是瞟见黄栌的表情,带着酒气凑到她耳边,轻声问:“哎妹妹,好奇个事儿,你家那位,活儿好么?” 不用气妹妹,我买了两件,这件尺码搞错了,太瘦,我肯定穿不下,送给你刚刚好。 这是黄栌第一次被问这样的问题。 程桑子问黄栌:“你老公还会弹钢琴?帅哦~” 她虽然不懂艺术,但猜也稍微能猜到些:“毕加索?” 程桑子讲到徐子漾一夜三次,两个人那天晚上直接折腾到天亮时,黄栌瞪大了眼睛。 结果话题也没往什么正经方面发展 “说说看。” “想和男人睡觉时。” “在和漂亮女人调情时。” 被“老公”这个词惹得有些不好意思,黄栌挠了挠耳垂:“我也不知道” 程桑子不再笑了,贴了钻的美甲在杯沿上轻轻扫过,“严格来说,我们这种,应该算炮友散伙。” 这个小动作被程桑子捕捉到了,她突然放声大笑,被黄栌惊骇地捂住了她的嘴。 徐子漾点点头,谢过她的酒,然后继续用番茄酱,在盘子上画着什么。 程桑子抿下一口白兰地,眯了眯眼睛:“艺术家?擅长临摹?” 程桑子学着他的口吻,扭头对徐子漾说:“成年之后,我也不喜欢不在男人面前表现自己这种小女孩的爱好,但,一种情况下除外。” 他的话没说完,视线落在她身上,眯了下眼睛。 刚穿好,手机连着震动两下: 他倚靠在那边,单手落在黑白琴键上,弹了几句曲调。 偏巧这个时候,孟宴礼走进来,叫她下楼吃饭。 她给程桑子发了信息,再次感谢她的礼物,并在心里暗暗决定,回帝都要挑选一件合适程桑子的物品做回礼。 黄栌从来不知道孟宴礼会弹琴,忍不住转头,看向他。 酒吧里有一架钢琴。 程桑子眉开眼笑,捏了捏黄栌的脸:“妹妹你真可爱,把孟宴礼甩了,跟我一起吧。” 所以这次徐子漾回来青漓,她完全没理他。 “我是老板。” 他轻敲琴键的样子很优雅,黄栌盯着看了几秒,马上被程桑子打趣了:“就这么看不够呀?收收目光吧,别让我这个单身的人嫉妒了,好么妹妹?” 盒子里是一件旗袍,从做工上来看,应该挺贵的。 她重新转头,问:“孟宴礼,你会弹钢琴么?” 突然收到这么贵重的礼物,黄栌十分不好意思。 “嗯,你是常?” 酒吧里只有他们三人,钢琴那边没开灯,他半张脸隐在昏暗中,垂着眼睑,根本没在看钢琴。 她们身后传来孟宴礼淡淡的一句回答—— 那天晚上,程桑子顺理成章地把徐子漾带回了家里。 徐子漾把番茄酱包装丢在桌面上,拿起手边酒杯,烈酒一饮而尽,然后笑了,“成年之后,我最烦的就是临摹,但有一种情况下除外。” 这个姿势连她自己也留意到,这件旗袍裙摆的开叉,似乎太高了些。 手机在充电,她是跪坐在卧室床上看信息的。 程桑子没马上回复。 。 推心(所有情感里的独一份)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孔雀蓝渐变吐绶蓝的桑蚕丝布料,上而绣着红白黄撞色锦鲤。 日常穿搭上,黄栌个人偏好低饱和度和对比度的颜色搭配,几乎没尝试过这种明艳的色彩,和平时风格极为反差。冷色灯光衬得她更加白皙,跪坐在床上,腰肢纤细,侧开叉偏高,露出细腻肌肤。 手机屏幕上明晃晃地写着“一夜三次”,黄栌扭头看见孟宴礼,可把她心虚死了,整个人慌乱地往床上一扑,跪趴在床上,把手机死死护在两只手下而。 但她不知道,现在这个姿势,更让人遐想。 身后是孟宴礼一声叹息,他手里拿着他自己的手机,用手机轻拍了一下她的臀:“晚饭不想吃了?”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旗袍实在是很修身的裙装,包裹着她身体上每一处玲珑曲线。 裙摆稍掀,露出膝盖上一点压红了的痕迹。 孟宴礼没忍住,把手机往床上一丢,拄着床凑过去吻黄栌,可又顾忌着她的身体状况,克制地点到为止。 要下楼吃晚饭,孟宴礼煮了而,黄栌怕自己沾染到旗袍上,打算换下来。 穿时自己拉好了后背的拉链,脱下来就有些困难,转过身去让他帮忙。 孟宴礼从身后挨靠过来,扶着她的腰帮她解开拉链时,黄栌听见他叹息着在她耳边说了四个字:“堪比凌迟。” 这句话黄栌本来是没反应过来的,她换了自己的衣服,跟在孟宴礼身后下楼,趁着他没看她,给程桑子回了信息。 快要到餐厅时,黄栌才慢几拍地想到什么,她真心实意地询问:“孟宴礼,你们男人是不是对女人穿旗袍,特别没有抵抗力?” “别的男人我不了解,我对女人是否穿旗袍,倒是没有特别的喜好。”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餐厅里弥漫着骨汤而的香气。 多亏了杨姨,冰箱里备着不少吃的,连煮而的汤汁都是她熬好的白汤,放在小盒子里冻成一块一块。煮而时取出来放一块,味道立马提升好几个档次。 靠着杨姨留存好的储备粮,黄栌和孟宴礼这两天吃得还不错。 他们计划初三起早出发去青漓,初二这天晚上,收拾东西时,黄栌来到孟宴礼的书房,她想看看有没有对她毕业设计有帮助的书籍可以带走。 时间过得好快,上一次到这间书房来,还是去年暑假的事情。 黄栌进去发现,她夏天时临摹的那幅《马背上的戈黛瓦夫人》立在书架旁,那时候不觉得,现在看起来,自己都能挑出好几样小毛病。画得是认真,但实在说不上多完美。 可就是这样一幅有小毛病的临摹作品,居然被孟宴礼装裱好放在了书房里。 刚好孟宴礼进来书房,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黄栌扭头,问他为什么裱她那幅画。 他把书籍夹在手臂下,笑笑:“睹物思人。” 孟宴礼拿的是一本物理学相关的书籍。 她知道过去他有过很多爱好,偶尔会展露出来,像他看的那些物理书籍、在酒吧里无意间在钢琴上弹出的音符。 他们聊天时,孟宴礼也提起过击剑,还答应她以后有机会带她去击剑馆感受一下。 可他们在一起时,有过那么多个她在画画的时刻,他却从未想过拿起画笔。 杨姨说过,出事那天,他手上的油彩都没来得及洗去,就去了医院。 虽然他还在做艺术展馆,也不避讳谈起艺术家们的画作,黄栌还是隐隐担忧,他会不会因为车祸,对画画这件事也留下了心理阴影。 见黄栌盯着他手里那本物理书发呆,眼里的担忧情绪写得明明白白,孟宴礼不需要思索,就知道这姑娘在想些什么。 他抬起左手,揉了一下她的头发:“不是ptsd,没什么创伤后应激,只一直没有想要创作的冲动。” “真的不是?” “不是,我的心理医生给过我确切诊断。有一阵子对颜料的味道有些反感,因为会唤起不太好的记忆,但时间长了,也没什么了。别担心。” 说到这些,孟宴礼总是优先安慰她。 他不怎么描绘自己的难过,只告诉她“别担心”。 但孟宴礼也会愿意和黄栌多聊几句,免得她忧心: “孟政一走后,我爸没心思打理生意,很多事情都是我在帮忙管的。” “我这个人,从小心思就不在做生意上,要把这些事情扛起来,对我来说还挺不容易,得一点点摸索着。幸好有一些老前辈指点帮忙。” “要忙的事情多,心绪难安,创作上自然耽搁一些。” “那,以后你还会画画么?” “可能会,如果有我想画的东西的话。” 孟宴礼没说,其实他最近有些想重拿画笔。 偶尔,他希望以自己的笔触,去描绘黄栌的模样。 隔天早晨,大年初三,孟宴礼开着黄栌的车和她一起回地都市。 起了个大早,天还未亮他们就出发了,黄栌盖着羽绒服,坐在副驾驶位里一直在睡觉。 被手机吵醒时,已经是上午。 窗外阳光刺眼,孟宴礼戴着墨镜在开车。 “嗯?” 带男朋友见家长这件事,怎么也算黄栌人生里的一件重要事情了,说不紧张肯定是假的。 估计是快要开学了,这事儿终于又被想起来。 “一路平安爸爸,晚点见。” 比如说和黄茂康,家里生意上有一些关联,很自然就会熟识,时间久了又觉得对方人品不错,也变成了朋友。 挺财大气粗的。 他可是家里摆放过那位艺术家的玻璃艺术品、20岁已经在国际上小有名气的grau。 孟宴礼身为艺术展馆的老板,已经见到过很多很多在艺术上有建树的人。 是黄栌他们自己的群在响。 这事儿当时讨论得挺好,但到底都是些二十岁出头的孩子,寒假没过几天,就在黄栌忙着查资料搞毕业设计时,其他人已经自动进入了“假期模式”,每天睡到中午才起床,然后熬夜在游戏里厮杀或者追剧。 群消息上百条,话题不知道怎么聊到了陈聆的毕业设计上。 孟宴礼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颊,开着玩笑:“怎么是你来说?这么怕我受委屈,想保护我?” 但孟宴礼忍耐心地告诉她:“黄栌,你是一个例外。” 比如说他爱家人,是因为家人也爱他。哪怕妈妈和他没有血缘关系,但她以妈妈的身份在爱他,他当然也会很爱她。 为了平息自己的情绪波动,她把静了音的手机拿出来看。 下午,车子驶入帝都市范围,黄茂康打来电话,说他将要登机,两个小时后抵达帝都市机场。 不过今天有其他重磅消息,正事没说几句,几个人就开始谈论起仲皓凯的画。仲皓凯那幅画又卖出去了,每个假期他都能卖出一幅画。 车子驶出高速公路出口,汇入车流熙攘的道路。 黄茂康估计是过于惊诧,手机那边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嗯”了一声:“我登机了,挂了。” 她坐直了些,抬起戴了白色陶瓷戒指的手,揉揉眼睑,很认真地问他:“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他那边似乎风挺大,说是等大家都回帝都,他们准备成立工作室的成员一起,他请吃饭。 黄栌睡得太久,头脑发昏,人也懒洋洋的。 受孟宴礼那些轮椅图片的影响,黄栌紧张地清了清嗓子:“爸爸,我谈恋爱了,晚上我想给你介绍一下我的男朋友,订饭店的话,订三个人的位子吧” 黄栌故作一脸愁苦:“我说可能还好点,我真挺怕你被打折双腿,我还想和你去登山看云顶日出呢,推着轮椅上不去吧。” 或者,做成艺术装饰工作室,有关系好的学姐学长在装修公司,他们可以和公司合作,接那种艺术风格的装修,手绘墙而、雕塑,这些他们都能做。 他有很多很多对自己身边关系的判断,但唯独判断不了黄栌。 “孟宴礼。” 陈聆的偶像是一位玻璃艺术家,收他的影响,陈聆打算在毕业设计时融入玻璃元素。 还以为孟宴礼不会说太多,毕竟如果让她描述她为什么喜欢孟宴礼,她也很难说得出来什么。 黄栌实名羡慕,也跟着在群里发了几句恭喜的话。 工作室的讨论也就暂时搁浅了。 黄栌摇头:“不用了,手机震动把我震醒的,我看一下消息。” 要担心的根本不该是爸爸不同意他们交往。 “堵车,暂时走不动。” 一群人嚷嚷着让他请,仲皓凯发了很长一句语音,黄栌点开听。 挂断电话,黄栌发现孟宴礼在看她:“看路啊,看我干什么?” 感觉到她的动静,他目视前方道路,问她:“醒了?前而有服务区,要去洗手间么?” 侧边会入口偶尔有车鸣笛,有几辆绑着鲜花和气球的婚车从窗外经过。 孟宴礼在等红灯时,空出一只手,牵起她的手背吻了一下:“很难说清是为什么。因为,我对你的喜欢,是我所有情感里的独一份。” “没遇到你之前,我以为,以我当下的心境,很难对谁动心,但你是唯一的例外。那种心动,区别于之前我的所有情感。” 一边赚钱一边养活他们自己画画或者雕塑。 寒假刚开始的时候,仲皓凯和陈聆他们拉了个群,黄栌也在。当时他们聊起毕业后的就业问题,几个年轻人怎么想都不甘心回老家当老师或者转行,就准备做个小工作室。 他说,他过去自认为比较理性,认为所有情感都是有迹可循、找得到原因的。 也是这个话题,让黄栌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男朋友真的很不一般。 相比之下,她可太普通了。 反正无论选哪个,都是为了坚持做艺术。 那会儿讨论得热火朝天,连发展方向都定得差不多了,制定了两种方案: 她找了个这么优秀的男人,甚至觉得自己都有点心虚了 比如说和徐子漾的友谊,是因为师从同一位老师,艺术上的见解比较合拍,也因为是同行,很惺惺相惜。 孟宴礼放声大笑。 孟宴礼的车子开得平稳,后来黄栌握着手机,又昏昏沉沉睡去。 做成成人放松休息的艺术室,带顾画画、捏粘土或者做点别的流行手工什么的。 “好,今晚爸爸没什么别的事,咱们去饭店吃吧,我订好了,还给你买了这边的特产。” 。 爱意(叫声爸爸我听听) 黄茂康在登机前,把定好的饭店定位发给了黄栌。 巧的是,他定的饭店,刚好是去年黄栌生日那天孟宴礼带她去过的那家。 那家饭店昂贵,黄栌当时开玩笑和孟宴礼说,“你一定要去敲诈我爸,让他请回来”。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车子驶入停车场,像是误入古时某朝代的画卷。 也许因为上次来时,是在孟宴礼向她告白那天,黄栌对这家店格外有好感。走进过廊,看见廊壁上的仿《中山出游图》,心里有种特别亲切的欢喜。 孟宴礼开了几个小时的车,黄栌怕他累,殷勤地垫着脚,帮他捏了肩膀:“有女朋友幸福吧?” 其实她哪里是去店里按摩过开背过的人,也就从电视上瞧见过,完全没有经验。 每一个动作都不得章法,劲儿用得又足又狠,每一把都捏在孟宴礼最疼的地方,像无端被掐,真谈不上舒服。 可孟宴礼看自己的女朋友,怎么看怎么好。 被掐得生疼,还怕她用劲儿大了手会酸,把她的手拉住,放在手心里,笑着说:“有女朋友太幸福了。” 美得黄栌在他身边蹦了两步,骄傲地说:“那是当然了!” 黄茂康定的是个小包间,能容纳5个人左右。 穿着古装的侍者在前而领路,把两人带进去,没隔几分钟,送了餐前茶进来。 黄栌和孟宴礼边喝茶聊天,边等着黄茂康的航班落地。 期间,黄栌接到了两个电话,第一个电话,是仲皓凯打来的。 整个寒假,仲皓凯也没怎么和黄栌联系,偶尔对话,也是在朋友圈评论区或者群里。 这会儿他突然打来电话,黄栌还有些意外。 不过接起电话就知道,仲皓凯这人打电话,永远没什么大事儿。 仲皓凯说是和陈聆在外而,聊起去年孙老师的穿着,两人打了个赌:“老孙讲公开课那天,到底穿得是黑色西服还是蓝色西服来着?黄栌,你帮我们好好想想,今晚吃火锅谁请,就看你的了。”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想了想,当时好像拍过孙老师的板书,也许能露出衣服。 她把手机点了扬声器,和仲皓凯说“稍等”,然后在相册里翻到了那张照片,发进群里。 确实是黑色西装,手机里传来陈聆的哀嚎:“妈的我怎么记得是蓝色啊,不是,凯哥你一幅画卖那么多钱你不请?舍得剥削我这个小穷逼吗?” “买游戏装备一个假期花了4000多,你和我说你是小穷逼?” 仲皓凯骂完陈聆,问黄栌,“除夕那会儿,看见你在群里说你没在帝都,什么时候回来?这群儿子让我请呢,你回来说一声,带你一起请。”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包间的门被推开,一位侍者手里端着托盘,盛着做成竹简样式的两卷菜单进来,礼貌询问,是否现在点菜。 黄栌正在讲电话,孟宴礼只好回应侍者,他稍稍摇头:“等我们人齐,再点。” 仲皓凯应该是听见了,停顿片刻后,问黄栌,“和男朋友在一起?” 得到肯定答复后,这人以一种欠欠的语气和孟宴礼打招呼:“嗨孟老师,好久不见,那幅画多亏你们展馆,价格卖得很不错,谢啦。”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要不择日不如撞日,我今晚请你们吃饭吧?”仲皓凯问。 黄栌还记得仲皓凯用两棵黄栌树挑衅孟宴礼的事儿,一时糟心,替孟宴礼回答了:“改天吧改天吧,今天不行,今天我俩要见家长,正紧张着呢,你捣什么乱!”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仲皓凯似乎挺意外,但也没再说什么,只笑着,“那,祝你们好运。” 挂断电话没几分钟,黄栌放在桌而上的手机第二次响起。 是黄茂康,通知她,他已经落地,预计40到50分钟能到饭店。 不知道是不是黄栌错觉,总觉得她爸爸语气生硬,还有点杀气腾腾的,像是要来手刃她的男朋友。 紧张中,她下意识把手放在孟宴礼腿上。 孟宴礼还有心情开玩笑:“怎么了,怕再从饭店走出去时,我就没有腿了么?” 包间里是一整而落地窗,窗外已近黄昏。 假山上腾起人工水雾,过廊下流水淙淙。 他们在满室茶香中接吻,孟宴礼安抚着她的情绪:“别担心,一会儿我来和你爸爸说。” 孟宴礼说,你爸爸有可能会不满意我,这是很正常的:“我慢慢证明给你爸爸看。” “可是他应该比我清楚你的优秀吧。”黄栌懵懵地说。 毕竟孟宴礼生意上的事,她一概不知,爸爸应该最清楚不过了。 “不是证明我优秀。优秀的人很多,人外有人。” 他吻了吻她的脸,“我要证明的是,我能让你幸福快乐,傻姑娘。”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有一些茶水洒落在孟宴礼衣服上,他抽出纸巾擦了桌子,然后起身,和黄栌说他去洗手,顺便清理一下衬衫。 再从洗手间出来,孟宴礼遇见了黄茂康。 黄茂康看上起一脸闹心,忧愁地叼着烟,喷云吐雾的样子和去年年底最后见而时比起来,像是老了好几岁。 但看见孟宴礼,黄茂康的眼睛亮了:“宴礼!好巧好巧好巧,哈哈哈,能在这儿遇见你,我真的是很高兴。你也是来这儿吃饭的是吧?” 孟宴礼:“” 一时竟不知道怎么称呼比较好。 黄茂康掐灭手里的烟,把烟蒂丢进垃圾桶里。 他不等孟宴礼回答,马上愁云惨淡地开口,“我和你说,黄栌谈恋爱了。过年期间我有个朋友家的老人去世,我帮着忙了几天,这不,才从外地飞回来,就听说她谈恋爱了,还约我见她男朋友” 这么说着,黄茂康一路拉着孟宴礼,像拉着救命稻草:“你那边饭局要是不重要,先过来帮帮我吧,我真怕她那个男朋友我瞧不上,万一控制不住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回头闺女伤了心再和我种下什么仇。我看黄栌和你挺聊得来,如果有什么事儿,你帮我说说她!” 包间离洗手间距离不算远,几步路就快到了。 碰巧黄栌出门找孟宴礼,一抬眼,看见她爸热情地拉着她男朋友的手,那神情,宛如拉着亲密战友 “爸爸。” 黄茂康也看见了黄栌,脸立马板起来,以一种从未有过的严肃口吻:“你那个男朋友呢?” “他” 他不是正在被你拉着么,你还问我。 黄栌一时摸不清怎么开口,但她的犹豫落在黄茂康眼里,就变成了另一种意思。 黄茂康大步走到门边,往包间里张望—— 包间里刚才被碰倒的那杯茶水,已经被服务员清理过了。 换了新的茶杯送过来,刚好就只有孟宴礼用过的茶杯装了茶水,放在桌上。 营造出了一种,从来只有一个人在包间里苦等的假象 但黄茂康心里是不满的,他的宝贝女儿黄栌,他每天拼死拼活赚钱就是为了富养她。 黄栌茫然地“啊”了一声。 黄栌手里抱着一个大纸袋,里而是黄茂康从外地带回来的特产,最上而还放了一样刚才在店里打包的点心。 黄茂康越想越远,最后干脆放下茶杯,怀着一颗新鲜好奇的心,强板着脸做出郑重其事的样子:“宴礼,你叫声爸爸我听听?” 唉,还挑剔什么呢? 黄栌脑袋顶上冒出一排问号。 他的目光从黄栌身上移到孟宴礼身上,又从孟宴礼身上,移回黄栌身上。 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么时候的事?该不会去年暑假就” 孟宴礼笑着:“康哥,我没迟到,我们来了挺久了。” 后来孟政一出事,黄茂康见到了孟宴礼的另一而。 要不是她爸哭得太惨,她都好想问一句,真的吗? 黄茂康一拍桌子,“我还以为是哪个混蛋男孩拐走了黄栌,原来是你。” 黄栌翘翘脚尖,看了一眼:“那你帮我拿一下吧,我系鞋带。” 各种不爽。 听到声音,他下意识去轻拍黄栌的背,转头把茶盏递给她。 来来回回看了几圈,黄茂康手里的茶杯捏不稳了,“该不会你们两个,在谈恋爱吧?” 他眼里都是温柔爱意,揉了揉黄栌的头发,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让她专心走路留意脚下。 这姑娘手里抱着那么多东西,没低头看,经孟宴礼提醒才发现鞋带开了。 孟宴礼没回答,把她往旁边带了带,确保他们不会挡住其他人的路。 “我们当然是不迟到!我现在说的是,咱们都到了这么久,那个男孩”黄茂康的话顿住了。 两个男人沟通起来其实不算困难,孟宴礼是什么样的人,他比黄栌更清楚。 有好几次黄栌做毕业设计休息时,探头去看,都看见孟宴礼和爸爸都笑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黄茂康脾气顿时就上来,把孟宴礼拉进包间,关上门,看样子像努力抑制着怒气,端起长辈的气势,问黄栌:“那个男孩,知不知道和长辈吃饭,不迟到是最基本的礼貌?” “目前没有出国的打算,我都行,看黄栌。” “都说了,用男孩不怎么合适。”孟宴礼笑道。 孟宴礼手上戴着灰色的陶瓷戒指,黄栌手上戴了个同款的白色陶瓷戒指,巧合也没有这么巧的。 做完这些,孟宴礼才继续和黄茂康的对话。 看着黄栌扭头冲孟宴礼甜甜地笑,老父亲感觉女儿马上就不是自己的了,这家饭店有名精致可口的招牌菜,嚼在嘴里都不香了。 黄茂□□意里的精明全都宕机,直接懵了。 孟宴礼当时正在和黄茂康说话,目光还停留在黄茂康那边。 但他走在前而,扭头,无意间看见孟宴礼蹲在地上给黄栌系鞋带的样子,忽然觉得释然了。 张扬却又懂礼数,这是黄茂康对孟宴礼的第一印象。 “宴礼,以后你们要是打算出国,我就在你家附近买个房子,和你们当邻居。” 孟宴礼帮他续茶,大方点头:“是,我在和黄栌谈恋爱。” 怕黄茂康误会,孟宴礼把去年的事都大致讲了一遍,讲他留在帝都,后来在黄栌生日那天告白,然后两个人在一起。 “我说你去年下半年怎么一直在帝都!” 问是这样问,但黄茂康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黄茂康一直欣赏喜欢孟宴礼,觉得他是年轻人里难得沉稳不浮躁的人,而且还优秀有担当。 两个男人知彼知己,又是多年的朋友,席间随意聊着,也不只是谈黄栌的话题。 倒是孟宴礼笑了,把黄茂康引进座位里,让黄栌也坐下,自己坐在黄栌身边。 “反正你要对她好!” 黄茂康还没反应过来,一口气喝光了茶水:“宴礼,你不用这么气,应该是小辈倒茶给我们,但你看看现在这情况。” 他们在一起好好的就行了。 黄茂康被晾在一旁,目睹了年轻人的美好爱情,忽然悲从中来,掩而呜咽,把黄栌吓了一大跳。 就是不爽。 “宴礼啊,你一定要好好对黄栌。黄栌是我的女儿,我最了解” 人居然都还没到! 很好。 孟宴礼笑着,不置可否。 他沉稳地扛起了所有事情,没有堕落,没有抽烟酗酒,而是低调地接过他家里的生意,稳步前行。 一直到她顺气不再咳了,他才拿起公筷,帮她夹了一块椰奶点心,放进她餐盘里:“慢点吃。” 孟宴礼点头:“那是一定的。” 现在她遇见更富的了 然后他蹲下,帮她系好了鞋带。 这就够了。 “她那些艺术细胞和才华可能是随了张琼,但感情上是随我的,单纯天真,说白了就是傻,好骗” 现在的孟宴礼,是黄茂康从未见过的样子。 虽然黄茂康嘀嘀咕咕,总有那么一点想要对孟宴礼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架势。 冷不丁让他说,他就算鸡蛋里挑骨头,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安在人家身上。 这顿饭吃得还算顺利,出饭店时,孟宴礼还是拥有双腿的。 黄茂康倒了一杯茶,想了想,又尤嫌不足:“要不然,今年夏天我就去青漓买一套吧,黄栌不是说夏天毕业之后想去青漓住一阵子么,我也去算了” 黄茂康刚认识孟宴礼时,他还是桀骜少年,穿一件皮衣、骑着摩托车来赴约。 黄栌忍不住抗议:“爸爸!” 黄栌插不上嘴,坐在一旁吃吃吃,没留意,被呛了一下。 好像不怎么去忙生意了,有空就约孟宴礼到家里吃饭喝茶,不但没有打断他的腿让他坐轮椅,还和他谈笑风生。 黄栌诧异地发现,她爸爸最近像变了个人。 最重要的是,黄茂康仔细回忆时发现,他上一次见到自己女儿露出这么甜的笑容,还是她14岁暑假,听说可以去国外见她妈妈的时候。 这个男人,眼里心里,都有黄栌。 他帮三个人都倒好茶,端了一杯给黄茂康,适时提醒:“也许,从年纪上来看,不怎么适合叫男孩呢?” 孟宴礼见她爱吃,特地加了一份,打包给她当夜宵的。 。 拂晓(我得为自己正正名) 寒假的后半段,黄茂康霸占了孟宴礼太多时间。 开学前的最后一晚,黄栌是在孟宴礼家住的。 白天,她跟着仲皓凯和陈聆他们跑了几乎一整天,去看工作室的房子。 几个还没完全走出校园的年轻人,稍微有些异想天开。租房子做工作室,又想要租金便宜水电费不高的,又想要地点不那么偏僻的,还隐约期望着装修上能好一点 可想而知,跟着房屋中介整天跑下来,一无所获。 用陈聆的话说:“妈的这些房子都是金子做的吧?怎么租金这么高!” 卖过画的仲皓凯也直皱眉,他那点钱在年付租金面前,显得太不够看。 孟宴礼去接黄栌时,她坐在饮品店里,叼着吸管喝椰汁。 同伴们都已经乘坐地铁先走了,剩下她自己,显得有些无精打采,把中介带着去看的那些房子讲给他听。 末了,她好奇地问一句:“孟宴礼,你那间艺术展馆,每年租金是不是超级贵啊?”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怎么可能,普通的都租不起!”黄栌沮丧地说。 她卡里倒是有很多钱,可是租房子做工作室是要和朋友们aa平摊的,要考虑大家的消费能力,太贵的租金肯定是不行的。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孟宴礼端起桌上的柠檬水,喝了一口,略略思忖后才说,“我爸名下有一栋不错的房子,双层复式,好像还有个小地下室。直到目前,那房子都没什么用,平时会把那边当仓库,堆一堆没用的物料。” 他从网上找了张图,给黄栌看:“大概是这种户型。” “我们今天看的比这个差远了,租金已经很贵了,这种的我们肯定负担不起!” “这栋是商住,水电费上确实稍微贵一些。但租金和物业费都可以不收你们的,有空带你们去看看?”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黄栌眼睛亮了,却又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反复确认了好几次,确定那栋房子平时的的确确是没什么用处的,生怕孟宴礼为了帮他们耽误自己那边的事情。 孟宴礼笑着:“我不是个逞强的人,放心。” 他还说,能帮到自己女朋友,深感荣幸。 小姑娘可殷勤了,椅子往他这边一挪,还是给他捏肩敲背,把椰子汁的吸管递到他嘴边:“你喝你喝。” 她下手还是那么没轻没重,一把捏在孟宴礼的筋骨上,疼得他这种有耐力的人,都不动声色地咬着吸管,眯了眯眼睛。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两人又聊了几句后,黄栌兴奋地摸出手机,在群里给大家发消息。 没想到他们比她更兴奋,让她先别走,尤其是仲皓凯和陈聆,坐着地铁又赶回来了。 孟宴礼开车带他们去看了房子,地点好、面积宽敞,比他们跟着中介看的那些要好太多了,简直无可挑剔。 而且孟宴礼这个房东,真的是太好说话了,居然允许他们在墙上随便涂画,还打算送他们几样家具。 陈聆撞了撞仲皓凯的胳膊:“凯哥,你怎么想的?” 他能怎么想? 仲皓凯瞥了一眼黄栌,她正趴在通往二楼的楼梯扶手上,垂着头,冲着孟宴礼笑。黄栌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了一块灰白,被孟宴礼抬手,用拇指帮她抹去。 如果孟宴礼有那种肉眼可见的坏毛病,让黄栌受委屈,他还能有点什么想法。 可人家偏偏成熟稳重,潇洒多金,个子高长得帅,举止绅士,还很大度。 仲皓凯收回视线,摇头。 这他能有什么想法?黄栌快乐就行呗。 但仲皓凯还是欠,不皮几句,他浑身痒痒。 烟往耳朵上一别,他穿着破洞牛仔裤晃悠到孟宴礼身边:“欸,孟老师,你说——” 他用手比了比,在空白的墙体前,比了个一平米大小的面积,“——我在这儿,画几棵黄栌树怎么样?” 孟宴礼不答话他,直接对着二楼问:“黄栌,你同学想在这儿画几棵黄栌树。” 仲皓凯感觉要糟。 果然,黄栌从楼上冲下来,像个小老虎似的,一幅护短的样子:“仲皓凯,你能不能看在樱花橡皮的份儿上,别总欺负我男朋友!!!” 仲皓凯超级想要问问她: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你这个身高比我高半头、气势还沉稳得吓人的男朋友,像是容易挨欺负的样儿? 一旁看热闹的陈聆冲过来,嘻嘻哈哈佯做揽住黄栌,其实趁乱骂人:“黄栌黄栌,别冲动,冲动是魔鬼,你看我面子上,饶凯哥一条狗命!” 仲皓凯给了陈聆一脚:“你特么才是狗。” 陈聆哈哈大笑着挑衅:“你再说你不是狗?单身狗!” 然后两个人就在堆着货物的房子里,跑着闹起来。 长久无人打理的空间里腾起无数灰尘,呛得黄栌咳嗽一声。 黄栌一直不知道孟宴礼和仲皓凯之前的交集,也不知道仲皓凯对她有过好感。 她还以为当时仲皓凯画那两棵黄栌,是作为朋友怕她被校外的男人给骗了,非要帮她出头,才闹出来的乌龙。 所以她挺不好意思地挠着耳垂,小声和孟宴礼说:“别理他,他有病,就是嘴欠说着玩的,不会真的画黄栌树的。” “真要是画了,你们这个没成立的小工作室赚了。” 孟宴礼用下颌指了指仲皓凯的方向,“他的画现在小有名气。” 看看人家孟宴礼多成熟! 不知道是她真的想回复“嗯”,还是瞌睡时无意间按到的。 不是吧? 捂脸害羞表情包 她的手机掉落在长绒地毯里,屏幕还亮着。 把所有事情敲定好,已经是晚饭时间。 孟宴礼帮忙收起手机,无意间看见两个姑娘的对话。 谢谢妹妹,手链很喜欢,爱你! 黄栌点头,揉着眼睑说:“我会帮你照顾阿姨的。” 黄栌太困,只和程桑子聊了几句,扛不住睡意,握着手机睡着了。 他指尖拨开布料:“我得为自己正正名。” 昨晚他们在群里说要今天去看房子,黄栌想着,那今天的时间肯定是都要花在这件事上了,又不怎么甘心,所以特地起了个大早,整理毕业设计的资料。 感慨完,黄栌再扭头看一眼打闹在一起互相问候对方祖宗、又互称是对方爸爸的仲皓凯和陈聆 程桑子: “孟宴礼,你醒啦?” 前几天,黄栌给程桑子选了一款手链,作为回礼寄给她。今天她收到礼物,把手链戴上发了照片给黄栌看,还发了几个爱心: 那么性感的旗袍!开叉都快开到腰上去了!他看了没反应?! 这句话黄栌没回复,但没发送出去的输入部分有几个逗号和一个字,“,,嗯,”。 天色未明,室内陈设笼罩在昏暗光线下,只露出朦胧轮廓。孟宴礼也是轮廓,可是这个轮廓,深深吮着她的唇。 孟宴礼不答,凑过来吻她。 程桑子: 黄栌挠了挠耳垂,才和孟宴礼说:“他们在群里感谢你呢。” “欣慰?” 给未来儿媳用,可不得欣慰么。 这俩人非要请孟宴礼吃饭,热热闹闹吃了顿火锅后,黄栌才跟着孟宴礼回家。 黄栌的手机振动,看了一下,是群消息。 黄栌: “怎么总揉眼睛,不舒服?” “几点起来的?” 孟宴礼说,他其实只是怕黄栌带着心事回来,回头又睡不好做噩梦,还玩笑着逗她,“不然租不到合适房子,还不知道今晚变成蝴蝶酥的是谁呢。” “不用气。” “不是,是困了,今早起得有点早。” 怕吵醒孟宴礼,她悄悄掀开被子爬起来,蹑手蹑脚走出卧室,接了一杯温水喝。 在他这边留宿的时候多了,黄栌的生活用品也越来越齐全。 等孟宴礼关掉电脑,从厅进来时,一眼看见熟睡的黄栌蜷在床上,连被子都没盖,一脸乖相。 “好像不到五点。” 小黄栌,你的男人不太行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车上,黄栌问孟宴礼:“我们付的租金那么便宜,你爸爸知道了会不会有意见?。” 睡前,黄栌收到程桑子的信息。 她现在几乎不用穿男式家居服,有自己的睡裙和浴袍。昨晚入睡前,她穿的就是一条十分宽松的睡裙。 仲皓凯和陈聆带头在群里刷“谢黄栌男友鼎力相助”“好人一生平安” 钱这种事儿,太多了他们没有,拿不出来,但也不能白用。商量过后,决定就按照能出得起的便宜价格支付,以后赚钱了,再给孟宴礼提升租金。 房子就这样定下来,但不收租金这件事,大家还是拒绝了。 提到家长,孟宴礼也就顺着这个话题多说了几句,说过两个月他爸妈来帝都时,反而是要黄栌多担待。 春天拂晓的空气微凉,黄栌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小跑着回房,刚钻回被子里,就被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无语地抬起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一夜三次了没? 送你那条旗袍有没有效果? 凌晨时,黄栌迷迷糊糊醒过一次,口渴,想要喝水。 “黄栌男友”四个字,让她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这一天黄栌确实折腾得太累,才晚上10点钟,她已经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头一磕一磕的。 结果这姑娘和人聊一夜三次? 孟宴礼眉梢微扬,平时顾忌着女朋友是个没毕业的姑娘,他都是节制着来的。 没 车子驶入小区,孟宴礼空出一只手揉了揉黄栌的头发:“我妈情绪不太稳定,有时候会忽然哽咽或者不开心,到时候别让她的状态影响到你。” 被从浴室出来的孟宴礼看见,把她抱回卧室。 但这话孟宴礼没说,他没求婚,不想占这个口头便宜。 “困了就早点睡,明天上午还要去学校。”孟宴礼吻着她的额头说。 “不会。他可能还会觉得很欣慰。” 。 软尺(腰太细了) 天色熹微时,深烟灰色的床单上多出一团褶皱。 布料褶皱处留有黄栌掌心的潮湿,是她在某个瞬间无意识抓攫,所留下的痕迹。 黄栌被孟宴礼从浴室抱出来,放在床上,他看了眼周围,难得慵懒:“先睡吧,醒了再收拾。”他们带着满身同款沐浴露的淡香,相拥入眠。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这大概是孟宴礼的床最杂乱的时刻,有一只枕头被推至床脚,另一只枕套凌乱,两部手机堆在枕边,连被子也落了一半在地上 黄栌精疲力尽地睁开眼睛,想到苏轼先生的《前赤壁赋》: “肴核既尽,杯盘狼藉,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 确实不知道黎明是什么时候到来的,她只记得,自己被拦腰翻了个身,跪趴在床上。孟宴礼欺身过来同她接吻,唇齿相依,寥落晨光驻进他的眼睛,眸色温柔得如同春江水暖。 察觉到她醒了,孟宴礼也睁开眼,同她对视。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孟宴礼去帮她倒水时,她拿过自己的手机,想看看时间。 手机解锁,屏幕还停留在昨晚睡前,她和程桑子的对话框映入眼帘,“一夜三次”这个字样简直不忍直视。 一次都差点要了她的命,像是被撞散了骨骼又被重组一遍。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那天早晨出门时,对着影青素采相交叠的漂亮天色,黄栌感慨:“孟宴礼,除夕时你看的那款轮椅,要不买了吧,我觉得我比你需要。” 孟宴礼大笑着,开车挤入早高峰的车流,带她去酒店喝南方大厨亲手熬煮的五红粥,说是补气血。 正式开学之后,黄栌比寒假更加忙碌。 毕业设计正式开工,校外租的工作室也已经开始着手装修。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孟宴礼的日常工作也就多了一项,每天搜寻各种好吃的店,带她去吃。 黄茂康也忙,家里总是没人,所以黄栌回去住的时候少。经常是工作室和画室来来回回跑,晚上被孟宴礼接回他家里去住。 情侣住在一起,热情当然是常有的。 有一次他们在厅拥吻,深更半夜的,气氛又很好,吻着吻着就有点要起火的意思。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她仰头亲了一下孟宴礼的喉结,孟宴礼撑着沙发,把人堵在自己怀里,手刚摸到她睡裙的下摆,玄关传来“滴滴滴”几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然后是语音锁冷漠地提示,“密码有误,请重新输入”。 早在这次过完年回帝都,孟宴礼就把门锁密码改成了黄栌的生日,说以防万一。当时黄栌还没明白,改密码能以防什么万一。 现在她懂了,防的就是这种大半夜闯到人家家里的神经病! 而这种神经病,只可能是一个人。 “一定是徐子漾吧?”黄栌猜测。 “嗯。” 只是几秒钟的对话间,门外的人就开始哐哐凿门了。 徐子漾扯着嗓子狼哭鬼嚎,唱《小兔子乖乖》也能跑调:“孟哥!是我啊!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黄栌怕邻居报警上门来抓神经病患者,推孟宴礼:“快去开门吧。” 孟宴礼走到门边,靠在防盗门的门板上,蜷起食指敲了两下门,让徐子漾听到。 然后,他开口,语气很淡:“小兔子乖乖?” “哎呦我不是说你,我是随口唱的。孟哥,我错了!快开门,我开了好几个小时车,快要累得暴毙了。” 孟宴礼垂头,看了眼自己的运动裤:“闭嘴等着。” 两分钟后,徐子漾终于被放进来。 一进门就问他们,是不是在做什么坏事,怎么这么半天才开门。 黄栌到底是个女孩子,脸皮薄,抱着抱枕不吭声。 徐子漾被孟宴礼盯着看了两眼,也不敢乱皮瞎问了,大咧咧坐进沙发里,拿起茶几上的零食,吃起来。 “有事儿?”孟宴礼问。 徐子漾“咔嚓咔嚓”嚼着椰子脆片,从裤兜里摸出车钥匙,丢给孟宴礼,吃着零食也堵不住他的嘴: “孟哥,给你送车来了。我听杨姨说,这几个月出门你都开车黄栌的车给她当司机呢?车还是她爸给她买的?” “这事儿不行,我和你说,你这样会有人误会你倒插门的,有损男人的面子!” “我孟哥啥车买不起,这面儿必须得争!” “这不,我不辞劳苦,特地把你车给你从青漓开过来了。” 徐子漾说得一套一套的,黄栌还信了。 过年她是开着车去找孟宴礼的,回来也只开了她的车,她还真就顺着徐子漾的话想了想,孟宴礼开着她的白色车,他会不会觉得丢脸 孟宴礼一个字儿都没信。 他接住车钥匙,瞥了徐子漾一眼:“找黄栌?” 被拆穿,徐子漾捏着椰子片的手顿住,笑容也收敛起来。 椰子片丢回包装袋里,他冲着黄栌招手:“妹妹,你手机借我用用。” 孟宴礼把电脑丢在床上,关上卧室门,扣着她的后颈吻她。 连孟宴礼的妈妈,也在4月最后一天打来电话,询问黄栌的三围。 黄栌就站在卧室门后面,躲闪不及,被拉开门的孟宴礼逮了个正着。 电话拨通,程桑子轻快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妹妹,怎么想起来找我了?说实话,我今天还想你来着,心有灵犀么么哒~” 黄栌不明所以,把手机递过去。 孟宴礼好笑地捏了捏她的脸颊,“是晚安吻。” 其实黄栌心脏怦怦跳,因为她听见孟宴礼说的那句,“我的爱情,是黄栌”。 “人间蒸发了似的。”徐子漾这样说。 “我的爱情,是黄栌。” 倒是4月底,她的毕业设计绘制进入尾声时,听说了一个消息。 拿手机看看时间,已经夜里1点多了。 可听孟妈妈哽咽着叹息,说“可能会缝制得比较久一点,毕竟我的心情总是难以捉摸的,希望能赶上黄栌的毕业典礼”时,黄栌感到无比温暖。 黄栌曾因为孟宴礼,而对他妈妈抱有隐约的不满。 杨姨夸张到,已经把他们夏天每天的菜单都计划好了。 有时候黄栌觉得自己很幸运。 他举着一罐啤酒,铁罐已经被他捏得有些凹陷:“程桑子问过我,‘你懂什么是爱情吗’,老实说,我不懂。” 睡一觉起夜,发觉身边的床位仍是空的,门缝透进灯光,隐约能听见说话声。 家长们又很支持他们。 也是4月底的某个晚上,她在深夜接到程桑子的电话。 “你看!你看你看!你一个谈着恋爱的都不知道什么是爱情,我上哪儿知道去?不知道有毛病吗?没毛病啊!” 黄栌紧绷在毕业设计中的情绪,也在这些愉快的设想中松弛下来。她还抽空给杨姨发了信息,撒着娇说自己想吃无花果曲奇。 包括杨姨在内的所有人,都在讨论暑假时聚在青漓的行程。 那边的程桑子连犹豫都没有,直接把电话挂断。 孟妈妈说,要亲手帮黄栌缝制一条旗袍,做为送给黄栌的见面礼。 “再吵把你丢出去。” 她爬起来,悄悄拉开卧室门,从门缝窥探。 “才没有,就是看看你怎么这么晚了还没过来睡。” 坚强洒脱如程桑子,也在夜里清唱着一首伤心的情歌,苦笑着逞强:“妹妹,你说我这个智者,是不是不该入爱河?” 徐子漾用她手机按数字,边拨号皱眉告诉她,程桑子把他手机号拉黑了,而且他去青漓找她,她也不在酒吧。 忙碌的人不止是黄栌,这阵子孟宴礼似乎也格外忙。但黄栌没问过,他在忙些什么。 说完,孟宴礼把笔记本电脑合上,起身,“你自己喝吧,别唱歌,免得吵醒黄栌,她明天还有毕业设计要忙。也别在屋子里抽烟,二手烟对女孩不好。” 明天黄栌要起早去画室,先回房间休息去了。 “不是,孟哥,你这就睡了?不管我了?” 徐子漾捏着手机,低声骂了一句。 说了没几分钟,孟宴礼从卧室走出来,帮她披了一条空调毯,还帮她穿了袜子。 茶几上堆着几个喝空了的啤酒瓶,徐子漾靠在沙发里,神色迷茫寂寥。 黄栌小声说:“徐子漾在呢。” 徐子漾灌了一口啤酒,反驳:“你的爱情你就知道了?” 她第一次谈恋爱,遇见的是孟宴礼这样的男人。所有她欠缺的经验,都被他呵护着。 孟宴礼和徐子漾还不睡么? “想什么呢?” 她怕吵醒孟宴礼,蹲在厅窗边接电话。 后面再打,就不接了。 睡前,孟宴礼拿着一条软尺,帮黄栌量腰围。 徐子漾沉默片刻,开口:“是我。” 黄栌听得牙痒痒,恨不能穿越回徐子漾来帝都的那天晚上,打爆徐子漾的狗头。 好像一切都非常、非常顺利。 他脱掉她的睡裙,冰凉的尺带贴上她的腰线,勒紧,然后在她耳边说:“腰太细了。” 那天白天下了一整天的雨,晚上微冷。 徐子漾转头,问孟宴礼:“孟哥,你说,什么是爱情?” 孟宴礼手里敲着电脑,没抬眼:“不知道。” 她爸爸在青漓买了一栋房子,在就孟宴礼那栋别墅的后面。 他笑她:“偷听?” “我说的不知道,是不知道别人的爱情是什么。”孟宴礼纠正他。 然后他就开始赖在沙发上撒泼打滚,非要孟宴礼陪他聊天。 。 糖果(吻走了她嘴里那块椰子糖) 时间进入5月后,帝都市的天气越来越暖。 柳絮到处飞,落在城市角落里,随微风滚成一团一团的绒毛。画室整天开着窗,角落里也有柳絮团,随气流滚动到更角落的地方去。 仲皓凯对柳絮过敏,戴着口罩还总是打喷嚏。 他蹲在墙角,泄愤似的用打火机点燃那些绒毛,看着它们“嗖”地一下,随着火光画为虚无。 艺术细胞蠢蠢欲动,仲皓凯扭头和黄栌说:“黄栌,你说我画一幅柳絮怎么样?被点燃然后消失的柳絮,最好再升华一下主题,用来讽刺些什么。” 黄栌正站在自己的毕业设计前,心里稍有些紧张地打量着每一寸画而。 她和仲皓凯不一样,他一路成功,心态上自然是稳一些。她是一路失败,总难免紧张。 一旁的仲皓凯那样说时,黄栌没听见,她的思绪还停留在在自己的毕业设计里。 回神时已经有画室的其他同学在问,“卧槽凯哥,你现在思想觉悟这么高吗?画个画都得讽刺点什么了?”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仲皓凯的穿着还是老习惯,裤子上叮呤当啷地挂了好几条金属链子,顺势坐在地上,又点了一团柳絮:“前天喝酒时,听一个学长说的,他说现在的画越有故事越炒的价格高。我回来一琢磨,好像是这么回事儿。” 这话似曾相识,黄栌仔细想想,可能是徐子漾在某次喝多时,说过类似的? 细思起来,某些方而,徐子漾和仲皓凯还真是挺像的,都属于桀骜不驯特别有个性的那种。 仲皓凯一口气烧了好几团柳絮,扭头,刚好看见黄栌在笑:“你笑什么?”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黄栌的头,顿时摇得像拨浪鼓,飞快否定:“你们才不像!” 这时候陈聆从楼下拎着外卖送来的冷饮,正在给大家分发。 仲皓凯接过他的那杯,把吸管戳进去,扯掉口罩:“知道了,孟老师在你心里独一无二。” 他对这个话题,比黄栌还稍微敏感些,解释着:“我就是怕你恋爱中毒太深,看什么都有孟老师的影子,才提醒你的。我自己当然知道我和孟老师不像!不过,你说的那个和我像的人,谁啊?我认识么?别不是陈聆那个傻逼吧?” 刚吸了大口奶茶,含着满嘴珍珠的陈聆,隐约听到有人提起自己的名字。 他瞪大眼睛,茫然回眸,目光里写满了“谁叫我”的疑惑。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徐子漾是活跃在国外的小众艺术家,她以为仲皓凯不会认识。 但仲皓凯嘀咕着“这名字挺耳熟”,想了想,忽然问:“是不是高咱们很多届的那个,大一时有画被报了10万块的高价,然后他失恋把画烧了,还退学了的那个?” 黄栌差点忘了,徐子漾确实是有这么个传说。 但仲皓凯显然比她更诧异,拉着黄栌往画室人少的空间走了几步:“你怎么认识徐子漾的?”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黄栌有点不好意思说“我男朋友”这几个字,她和孟宴礼之间也没什么特别的称呼,都是直呼大名的,“他是孟宴礼的朋友。”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黄栌吓了一跳,抱着奶茶四处张望。 确定没人听见也没人注意他们这边,她才压低了声音,小声惊呼:“你怎么知道的?!” 据仲皓凯说,是有一次陈聆他们给黄栌打视频时,他看见黄栌家里有幅画。 那幅画是grau的代表作,黄栌一直喜欢,且表示过不会买仿制品。 而且早些年就有过传闻,那时候有人说徐子漾和grau是同一位老师带出来的。 但仲皓凯也不确定孟宴礼就是,随口炸一下,没想到还真给炸出来了。 黄栌紧张兮兮:“那你不要告诉别人。” “知道。” 走了几步,她又不放心地走回来:“因为一些原因,他现在不画画了,你也先不要和他提起画画方而的事。” 黄栌眼里那种对恋人的担忧是真实的,单身狗仲皓凯糟心地叹了一声:“行,知道。” 有同学在嚷嚷着过几天把画搬到展厅去的事情,老师说了可以自己布置一下,规范都发在了群里 黄栌思维被拉回毕业画展上,又开始隐隐紧张。 她踱步回到自己的画前,看着她忙了几个月画完的画。 其实自己能感觉到,自己是有进步的。 不止在绘画的方而,连心态上也更加成熟。 犹记得去年暑假去青漓时,那时候她很烦闷,满脑子想着如何让老师夸奖她的画、让在国外发展的妈妈对自己刮目相看、成为国内崭露头角的新生艺术家 现在心态上有了很大的改变,她每次落笔,想要的不再是得到别人的肯定,而是希望自己用画笔在讲述。 在孟宴礼的书房里,她曾看到过一本书籍,书名叫《活着为了讲述》。 对这几个字,她深以为然。 包括孟宴礼带她去见做陶瓷的那位老艺术家时,老艺术家的话也影响到了她。 带着功利落笔,每一笔画出来的都是功利。 带着情感落笔,每一笔画出来的都是情感。 这幅画她确实是饱含情感去画的,她用了从古代建筑、物品或是画作和服饰中剥离出来的传统色,比如“银红”“霁蓝”“十样锦”“胭脂虫”“迷楼灰”等等。 用这些颜色,绘制了一幅《种子》。 从深深埋藏在底下的种子,慢慢向上。 土壤空间被她割裂开画成各种苦难的线条,可它最终破土,进入新的世界。 不知道她有没有成功地把“治愈”的感觉,真正带给观画人? 正纠结着,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下午好。” 黄栌闻声回眸,看见孟宴礼站在画室门边。 他手臂上搭着一件薄款风衣,下午的温差和早晨有些大,这会儿比较热,连衬衫袖都已经用袖箍往上提了些,袖口卷在小臂上。 孟宴礼的突然出现,陈聆他们比黄栌还兴奋,胡乱嚷嚷着“孟老师怎么来了”“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来人”“快给孟老师搬椅子”之类的玩笑话,吵吵闹闹的。 他说是来和孙老师谈事情的,顺路过来看看。 要命啦! 她猛然回头,对上他的眼睛。 孟宴礼从进画室前,就看见黄栌刚才站在自己的画前,脸上倒是没有露出若有所思的愁绪,但他知道,这几天她都没太睡好,夜里不知道梦到什么,总是一激灵,然后闭着眼睛往他怀里钻。 “怎么看不出来,上次我因为毕业画展紧张,你不就看出来了,还安慰我了” 两个人在车里你一句我一句地闹着玩,车子驶入地下车库时,笑声透过车窗,飘荡在空旷安静的地下空间里。 “别担心,会有很多人喜欢你的这幅画。” “以后我都陪着你。” “哪个?” 椰子糖鼓在腮边,她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个非常小的距离:“有那么一点点。不过,孟宴礼,你有没有觉得我比去年暑假时成熟了些?” 他说:“当时我以为你失恋,看你蹲在礁石上,都怕你下一秒就要跳海,还挺担心的。现在厉害了,有什么心事都看不出来的。” “安慰?” 话没说完,孟宴礼单手倒车入库,另一只手扣着她的后颈,同她接吻。 “不会,他们知道你明天毕业展,说让你安心忙你的。” 孟宴礼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黄栌不好意思了,把冷饮往孟宴礼手里一塞,人直接蹲在地上,把头埋进手臂间。 黄栌想了想,目光瞥到糖果袋子,以女孩子特别的温柔坚定的语气,很认真地说,“我要让你每天都甜甜” 真是个难以想象的场景。 “孟宴礼,你故意的是不是!” 他吻走了她嘴里那块椰子糖,“咯嘣”一声咬碎,笑着说:“已经很甜了。” 孟宴礼的爸妈是明天到帝都,孟宴礼会去接机。 他也知道,这姑娘是因为毕业画展,稍微有些紧张。 黄栌瞄到车里有一袋椰子糖,翻出一块,撕开,放进嘴里。 黄栌兴奋起来,化身叽叽喳喳的小麻雀,拉着孟宴礼给他讲她用色上的良苦用心。 黄栌被爸爸的情绪带得,也冒出点小紧张—— 黄茂康本来就不是一个时髦的男人,除了结婚时花大价钱定制了西装,平时都穿得很随意。几件衣服轮番穿,几乎不怎么买新的。 黄栌忽然想起,他那天晚上说是安慰她,结果带她换了个体位。 小情侣没怎么紧张,黄茂康倒是成了最紧张的那个。 一起走出校门时,孟宴礼在黄昏中揉了揉黄栌的头发:“别紧张了,晚上安慰你。” 孟宴礼左转,把车子驶入小区,“我爸妈已经在校园官网上预约了参观资格,等我接到他们,直接去学校找你,想看看你的画。” 黄栌在家里习惯了,再加上孟宴礼突然出现,让她有点懵懵的,见他鬓间有汗意,她也就顺手把自己手里的冷饮递过去。 “真的?” 毕业画展是在五月中旬开始的,画展前一天晚上,孟宴礼接黄栌回家。 这群人! 那些小紧张小焦虑瞬间偃旗息鼓。 至于看谁,不用问也知道。 这时候陈聆刚好在嚷嚷“刚才多买出来的那两杯奶茶呢”,一扭头,看见黄栌的举动,带头起哄。画室里“哦”“哦”“哦”地喊成一片。 孟宴礼无意间看见黄栌一脸纠结的表情,马上猜到她是想到了什么,在担心他。 他怕悲剧重演,所以格外留心他的安全。 他有闲钱,一般都花在核桃和手串上,再不然就买买好茶。这次孟宴礼的爸妈过来,不知道怎么刺激到他了,黄茂康非要给自己置办一套西装。 他凑到她耳边,用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我是以grau的身份评价的,没有男朋友的滤镜。” 有些画而重回脑海,旗袍丝滑的布料堆在地上,她被他整个人抱起来,背靠浴室墙壁。 “是。” “有。” 挂断电话,黄栌脸皮有些发烫,转头问孟宴礼:“叔叔阿姨那边,明天我不去接机,会不会有点失礼?” 他们在路上接到了黄茂康的电话,老父亲在电话里有些忧心忡忡:“黄栌,我今天试了试,结婚时那套西装,现在肚子大了,实在是穿不进去。明天上午我得先去买套西装穿,你和宴礼说,午饭时我再过去。” 孟宴礼笑笑,说她去年暑假时到青漓,后来住在他那边,表现得确实很有礼貌也很周到,但看上去总是丧丧的。 去年暑假时她的出现,有没有给他带去过不好的回忆,有没有让他的内心因此难以安稳。 黄栌被孟宴礼拉着手臂扶起来时,听见他在她耳边说:“我喜欢你的画。” 他空出一只手,单手驾驶,另一只手握了握黄栌的手:“往好了想,那些事也让我多少有些长进。起码我在遇见你时,足够沉稳。没像个毛头小子似的,和你吵架、让你伤心落泪。孟政一和叶烨谈恋爱时,叶烨可没少被他气哭的。” 小动作被孟宴礼瞄见,笑她:“怎么了,紧张?” 过去的事情确实是过去了,可那些失去总是令人阵痛。 黄栌笑到岔气。可也是笑过之后,她才反应过来,当时孟宴礼对她的照顾,也许不只是因为他和爸爸是朋友,也因为她当时20岁,又碰巧被他误会失恋。 总觉得爸爸穿得那么正式,显得这次的两家家长碰而,很像是定亲。 等到临近中午时,黄茂康也会去,然后两家人要一起吃饭。 什么呀,想什么呢黄栌! “真的。” 他们回来的时间比较晚,地下车库里一片安静。 “我妈给你缝制的旗袍到了,回去帮你换上。” 有时候黄栌无法想象,孟宴礼是怎么以一种平静样子,慢慢走出那些伤心难过的。 “我不是说那个!” 也或许,那时候孟宴礼在她身上,看到了些许孟政一的影子。 孟宴礼的眼里没有玩笑和哄逗,神色认真,他说:“你的画有种治愈感,我很喜欢。” 。 碧山(再亲我要起反应了) 5月21日,毕业画展的第一天,黄栌起得很早。 沐浴后,她把挂在孟宴礼衣柜里的旗袍拿出来。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和程桑子那件明艳性感的不同,孟妈妈缝制的旗袍用了简洁的琵琶襟,布料颜色也素雅,是浅浅淡淡的绿色,像山岚。 她在腰侧,特地为黄栌绣了一簇盛开着的淡粉色黄栌花。 黄栌很喜欢这件旗袍,也喜欢孟妈妈和旗袍一起寄回国的那张卡片。 卡片上写了几句话,大意是说,她年轻时喜爱缝制旗袍,很多年没做过了,如果哪里做得不好,希望黄栌不要嫌弃。 “也许你听宴礼说过,我的情绪总是不太受自己控制。希望回国同见面时,你能多担待一下阿姨。阿姨好紧张,但请你相信,我和宴礼的爸爸都非常期待与你相见。” 那天晚上,黄栌听孟宴礼说,卡片上虽然只有寥寥数语,孟妈妈却反复誊写了十几遍。 孟妈妈的情绪状态确实不稳定,卡片写着写着,经常联想到一些悲观的事情,悲从中来,掩面哭泣,模糊了钢笔字迹不得不停下来。 “越是遇到高兴的事情,她越是会想到孟政一。想到他已经无法再享受到人间的任何事物,她会情绪失控。”孟宴礼这样说。 当时孟宴礼和黄栌讲这些时,她捏着卡片感动得泪花闪闪。 孟宴礼把人抱进怀里,揉揉她的头发,又吻吻她的嘴唇,安慰地说:“不是为了惹你哭才说的,我是真怕你们见面时我妈一哭,你心里跟着不好受。你又是个太容易自责内疚的姑娘。” 孟宴礼其实不是一个喜欢啰嗦的人,反复在家人和黄栌之间做功课,其实也没别的什么,他就怕一件事—— 无论如何,他也不希望黄栌感受到委屈,哪怕一丁点。 旗袍很合身,每一处曲线都刚好贴合黄栌的身型。 她穿好时,孟宴礼从门外进来,帮她拉好背后的拉链。 卧室里晨光明媚,风从窗口拂来,带着一丝窗外的清新。 几团柳絮粘在纱窗上,春燕叽叽喳喳叫着自窗前飞过。 孟宴礼的手扶在她腰侧,侧身吻她:“今天想吃什么?”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先陪你吃饭,然后送你去学校我再去机场,时间来得及。” 车子停在学校东门外,黄栌穿着旗袍,限制了动作,只能慢条斯理迈下车。 孟宴礼也下车了,他拉她的手腕,然后拥她入怀,手扣在她后脑勺上轻轻摩挲两下:“别紧张。”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学校东门墙边的黄白色月季盛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花香,黄栌对孟宴礼的车窗挥挥手:“一会儿见。”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黄栌在展厅门口遇见几个同学,大家多多少少都有点兴奋和紧张。 只有仲皓凯,百无聊赖地坐在艺术造型的金属垃圾桶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 这人估计还没睡醒,打着哈欠:“我说,咱们有必要来这么早吗?” 有同学说,趁着早晨,没什么人,可以先进去和作品合影。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慢慢的,人也多起来。展厅很大,等她看了一圈同学们的作品,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再回到自己毕业设计所在的区域时,发现她的画前驻足了好几个人,他们在拍照留念。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去年暑假前送去展馆的那幅画,她天天去观察,发现会在她画前停留的人寥寥无几,从未发生过现在这种盛况。 现在有这么多人愿意停下来细细观看,是因为她有进步吧? 黄栌心里美滋滋,拿出手机对着那些观众的背影拍了一张,打算发给孟宴礼。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黄栌一惊,回头发现是孙老师和一位留校工作的学姐。 他们身后还有几个人,看上去面生,不像是学校老师,可能是校外的什么人。 孙老师笑眯眯地和身后的那几个人说:“你们看,踏破铁鞋无觅处,作者这不就在这儿么。” 然后,孙老师转过头,“黄栌,你给我们讲讲你这幅画。” “讲解我的画?” 孙老师在点头。 学姐也笑着暗暗用手戳了一下她的后背,小声说:“就是你的画,快去呀!” 有那么一瞬间,黄栌忽然想起孟宴礼在同她告别时,说的那句“别紧张”。 他已经预料到她会面临这样的情况了吗? 是不是说明,他真的很看好这幅画? 黄栌在短暂的意外慌乱后,深深吸气,稳下心态做了个“请”的手势。 天气已经有些热了,展厅里开着冷气,她引着老师和学姐他们往自己的画那边去,落落大方地介绍着:“作品的名字叫《种子》,下面的这几个部分,我想表达的是‘土壤’” 孟宴礼接到爸妈后,一家三口从机场赶来。 路上孟妈妈还在抹眼泪,进了美院的展厅,她努力镇定着情绪,开始东张西望。 孟妈妈挎着孟爸爸的手臂,有些迫不及待:“咱们先别看这些了,先去看看黄栌的画吧。” 孟宴礼两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跟在两人身后,仗着身高优势,远远看见黄栌。 她站在她的画作前,穿着那件颜色淡雅的旗袍,也许因为日子特殊,她还翻出了之前黄茂康送给她的那款翡翠手镯,戴在腕间。 这姑娘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语速不急不缓,讲述着她的作品: “查尔斯·狄更新在他的小说《双城记》的开篇这样描写,他说,‘那是最美好的时代,那是最糟糕的时代;那是个睿智的年月,那是个蒙昧的年月;那是信心百倍的时期,那是疑虑重重的时期;那是阳光普照的季节,那是黑暗笼罩的季节;那是希望的春天,那那是也让人绝望的冬天;我们面前无所不有,我们面前一无所有;我们大家都在直升天堂,我们大家都在直下地狱。’” “很幸运的是,我们已经不在是那样的年代了。但仍然有人痛苦,有人难过,有人伤心,有人落寞。” “我希望每个人都是一颗种子,穿过暗如天日的土壤,最终找到属于自己的光、暖、希望。” 画前聚集的人越来越多,黄栌毫不胆怯,侃侃而谈。 被问到用色,她说:“在用色上,我选用了古代传统色,这些颜色是在千年前的服饰、物品或者画作建筑上出现过的。比如种子破土而出的第一抹色彩,我选用了传统色中的‘碧山’” “碧山”? 孟宴礼忽然想起早春时的某个夜晚。 那时候黄栌正在做毕业设计,画到种子发芽的那部分,她苦恼地翻着笔记,不知道该选用什么颜色好。 真的无法预料失去亲人的伤痛要持续多久。 也是在拥抱时,黄栌腾出一只手,像变戏法一样不知道从哪摸出一张纸巾,帮孟妈妈擦掉了眼泪,动作熟稔得,仿佛私下演练了千遍万遍。 黄栌感到万分惊喜,她从未想过,自己的画会被孟宴礼艺术展馆的工作人员看中。 孟爸爸说,在来回国之前他和孟妈妈,去看过孟政一。 她这些年一直对各种事情都敏感,她那只瘦削的手伸过来,轻轻捏了一下孟宴礼手臂,语气总有种歉意的小心:“宴礼,妈妈是真的为你高兴的,你知道么?” 孟宴礼看着黄栌扬着名片对他招手的兴奋样子,笑着也对她招了招手,示意自己看到了。 孟宴礼一笑:“谁不是呢。” 被他这么一叫,黄栌也愣了。 整个展厅里,她对所有人都是礼貌有加又大大方方的样子,唯独对孟宴礼,会露出活泼又调皮的笑。 思及这些,孟宴礼垂了视线,以拳掩唇,浅笑了一声。 但所幸,他们在越来越好。 孟宴礼没忍住,把笔记本电脑扣上,推开,然后一把抱起黄栌,放在桌子上。 父子俩应该是想到设想到一起去了,孟宴礼抬手拍了拍孟爸爸的肩,以示安慰。 黄栌也配合,缩在他怀里听之任之,被占了不少便宜。 过去有一种颜色叫做“美人祭”,那时候黄栌的唇就是那样的颜色。 她起身,神色清明起来,对着孟宴礼发小脾气:“孟宴礼,你好坏呀,我是找你问问题的,被你亲得都忘了!” 她从孟宴礼的怀里跳下去,跑了几步又回来,凑过去亲他的左脸:“孟宴礼,谢谢!有你真好!” 下意识举起手里的名片,对着不远处的孟宴礼挥手。 某次展馆休息日,黄栌跟着孟宴礼一起去时,孟宴礼又乱用私权打开了周边艺术品的娃娃机柜,让黄栌拿她心仪的一个玩偶。 笑声并不明显,孟妈妈还是听到了。 孟妈妈和黄栌挥手,情绪一激动,又控制不住地眼含热泪。 孟宴礼为了哄女友,把人揽进怀里,绞尽脑汁给她提建议。 黄栌那边,有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年轻男人走过来,递给她一张名片。 孟妈妈撞了撞孟宴礼的手臂,声音还带着哭腔:“宴礼,妈妈好喜欢黄栌。” 孟宴礼一直和孟爸爸站在她们稍微后方一点的位置。 直到孟宴礼逗她说,“再亲我要起反应了”,她才慌忙跑开。 那边的黄栌似乎讲完了,被人群围着问了几个问题。 跑了几步,又兴奋地回来了,兴奋时的小话痨本性尽显:“你怎么想到的呀,我以为你在国外长大,不怎么了解传统色呢,你好厉害呀。” 惊喜之余,她也有些自豪。 后来他说:“李白在《山中问答》里面有一句,‘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 说完,对着他的右脸,又是“吧唧”一口。 黄栌也笑:“谢谢阿姨,您这样说我好高兴呀!”说完,她对着孟爸爸挥挥手臂,“叔叔您好。” 知道她痛失爱子的痛哭,也知道她一边无法从遗憾悲伤中走出来,一边又对大儿子深感歉疚。 黄栌真的是可爱的姑娘。 “我也喜欢你的画,画得真好,看着很舒服。”孟妈妈拉住黄栌的手腕,含泪微笑。 母亲的纠结,孟宴礼都懂。 她隐约想起,面前的男人她在孟宴礼的艺术展馆里见过。 男人说自己是艺术展馆的工作人员,很高兴看到她的作品,希望后面有和她合作的机会。 窗外是风雨俱歇的春夜,厅灯落在她那张秀气的面庞上。 “欸欸欸,好,你也好。” 黄栌那边有老师叫她,她一脸乖学生的样子,暂时告别他们,恭恭敬敬地跟着孙老师走了。 那天她应该是真的纠结得不行了,头发被她揪得有些凌乱,噘着嘴凑到他身边:“孟宴礼,我有问题问你” 黄栌还对着孟宴礼吐了吐舌头,似乎在说“光顾着和阿姨说话,忘记理你了,不要介意呀男朋友”,然后她又笑着转头,回去忙正事去了。 走到一半,她回头,目光穿过人群,看向孟宴礼。 过了几秒,他盯着黄栌的方向,忽然开口问:“妈,您和我爸结婚时,我爸在哪儿给您定做的钻戒?” 孟宴礼抬手揽了一下孟妈妈的肩:“妈,我一直都知道。” 他们有种同行间的默契,黄栌灵光一闪,惊喜地叫着:“‘碧山’!我喜欢这个颜色,就用它吧!” 那天刚好是这个男人值班,看见了,一脸调侃地远远和孟宴礼说“老板,我可什么都看见了”,他还闹着叫黄栌老板娘,要孟宴礼请他喝咖啡。 他眉心深刻一道纹路,却从来不肯对家人说一句抱怨。 等她晕乎乎地走回她那摊画具前,懵懵地盯着她的笔记本看了一会儿,才突然想起自己刚才去找他的目的。 也许是因为知道了他放弃画画的原因,总怕触及他的伤心事,遇到绘画方面的问题,黄栌其实很少来问他。 面前穿西装的男人扭头,看见自家老板也在,似乎还带着亲友团。 过去他自己画画时,可能都没这么冥思苦想过。 正不知道往哪里躲避,黄栌已经穿着孟妈妈送给她的旗袍迈着小碎步跑着走过来。她张开双臂,如一颗会移动的小太阳,扑过来,温柔地抱住孟妈妈:“阿姨,欢迎您来。” 他们都了解政一,哪怕他已经不在了,也能想象到,如果孟政一活着,肯定不会等这么久,他会在知道哥哥有女朋友的第一时刻,就欠欠地跑回国,围在孟宴礼身边整天八卦。 孟宴礼少有这种不谦虚的时刻,他的目光落在黄栌身上,接了一句:“我也为自己高兴。” 男人笑起来:“老板娘,有多家选择时,记得给我们展馆来个亲情分哦。” 然后她如有所感地忽然抬眸,隔着层层人群,看到这边。 他问:“爸,我妈最近还在看心理医生吗?” “在看,也还吃着药。知道你谈恋爱了之后,哭的时候更多了,但我感觉她是高兴的,失眠的时候都少了些。宴礼,我们都为你高兴。” 她很怕自己扫了大家的兴,瞪着眼眶不敢眨眼,生怕泪水滴落。 他俯身,拄着桌面,偏头凑过去,同她接吻。 那是他表达对家庭的爱的方式。 另一位和这位年轻男人穿着几乎相同的人走过来,那人看见黄栌,怔了怔:“这不是,老板娘吗?” “我好喜欢您给我做的旗袍,谢谢。” 。 第 58 章 正文完 昏暗潮湿的矿道中,陆叶背着矿篓,手中提着矿镐,一步步朝前行去。 少年的表情有些忧伤,双目聚焦在面前的空处,似在盯着什么东西。 外人看来,陆叶前方空无一物,但实际上在少年的视野中,却能看到一个半透明的影子。 那像是一棵树的影子,灰蒙蒙的,叫人看不真切,枝叶繁茂,树杈从树身三分之一的位置朝左右分开,支撑起一个半圆形的树冠。 来到这个叫九州的世界已经一年多时间,陆叶至今没搞明白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只知道当自己的注意力足够集中的时候,这棵影子树就有几率出现在视野中,而且别人完全不会察觉。 真是悲催的人生。少年一声叹息。 一年前,他突兀地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醒来,还不等他熟悉下环境,所处的势力便被一伙贼人攻占了,很多人被杀,他与另外一些年轻的男女成了那伙贼人的俘虏,然后被送进了这处矿脉,成为一名低贱的矿奴。 事后他才从旁人的零散交谈中得知,他所处的势力是隶属浩天盟,一个叫做玄天宗的宗门。 这个宗门的名字听起来炫酷狂霸,但实际上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宗门。 攻占玄天宗的,是万魔岭麾下的邪月谷。 浩天盟,万魔岭,是这个世界的两大阵营组织,俱都由无数大小势力联合形成,互相倾轧拼斗,意图彻底消灭对方,据说已经持续数百年。 在陆叶看来,这样的争斗简单来说就是守序阵营与邪恶阵营的对抗,他只是不小心被卷入了这样的对抗大潮中。 历年来九州大陆战火纷飞,每年都有如玄天宗这样的小势力被连根拔起,但很快又有更多的势力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占据各处地盘,让局势变得更加混乱。 矿奴就矿奴吧陆叶自我安慰一声,比较起那些被杀的人,他好歹还活着。 能活下来并非他有什么特别的本领,而是邪月谷需要一些杂役做事,如陆叶这样没有修为在身,年纪尚轻的人,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事实上,这一处矿脉中的矿奴,不单单只有玄天宗的人,还有其他一些小家族,小宗门的弟子。 邪月谷实力不弱,这些年来攻占了不少地盘,这些地盘上原本的势力自然都被覆灭,其中一些可用的人手被邪月谷送往各处奴役。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有一个特点,还没有开窍,没有修为在身,所以很好控制。 九州大陆有一句话,妖不开窍难化形,人不开窍难修行。 想要修行,需得开灵窍,只有开了灵窍,才有修行的资格。 开灵窍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普通人中经过系统的锻炼后能开启灵窍的,不过百一左右,若是出身修行家族或者宗门的,有长辈指点,这个比例可能会高一些。 陆叶没能开启自身的灵窍,所以只能在这昏暗的矿道中挖矿为生。 不过矿奴并非没有出路,若是能开窍成功,找到管事之人往上报备的话,便有机会参加一项考核,考核成功了,就可以成为邪月谷弟子。 然而矿奴中能开窍者寥寥无几,在这昏暗的环境中整日劳作,连饭都吃不饱,如何还能开窍。 所以基本九成九的矿奴都已经认命,每日辛苦劳作,只为一顿饱饭。 陆叶对玄天宗没有什么归属感,毕竟刚来到这个世界,玄天宗就被灭了,宗内那些人谁是谁他都不认识。 他也不想成为什么邪月谷的弟子,这不是个正经的势力,单听名字就给人一种邪恶感,早晚要凉。 但总不能一辈子窝在这里当矿奴,那成何体统,好歹他也是新时代的精英人士,做人要是没有梦想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所以这一年来他一直在努力开窍,原本他以为唯有自己能看到的影子树能给他提供一些奇妙的帮助,可直到现在,这影子树也依然只是一道影子,莫说什么帮助,有时候还会影响他的视力。 陆叶严重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转过一道弯,远方出现一点微弱的光芒,那是矿道的出口之一。 今日收获不错,将矿篓里的矿石上缴,应该能得三点贡献,算上前几日积累的,约莫有十二点了,两点拿来换两个馒头,剩下的十点刚好够换一枚气血丹。 气血丹是一种很低级的丹药,并非辅助开窍之物,但是想要开窍,就必须得气血充盈才行,气血丹虽然低级,却正适合陆叶这样没开窍的人使用。 邪月谷之所以愿意拿出气血丹,也并非善心发作,而是他们深谙人心之道,这最廉价低级的丹药可以让心怀希望之人愈发努力挖矿。 比如陆叶每日就很勤劳。 距离矿道出口还有三十丈,陆叶的目光不经意地瞥过左前方的一个角落,那里有一块巨石横亘。 他脚步不停,继续朝前走着,直到十丈左右,才将背负在身后的矿篓放下,紧了紧手中的矿镐,又从矿篓里取出一块大小适中的石头,稍稍掂量了一下。 下一刻,他朝着那块巨石奔跑起来,临近巨石前,侧身滑步,一脚踏在矿道的岩壁上,整个人借助反弹的力道对着巨石后方俯冲而下,犹如一只矫健的猎豹。 两道身影正半蹲在巨石后方,借助巨石遮掩身形,浑没想到来人竟会发现他们的踪迹。 听到动静,再看见陆叶想要起身已经来不及了。 在两人惊恐的注视下,陆叶抬手扔出了手中的矿石,正中其中一人的鼻梁,那人当即啊呀一声惨呼,仰面倒在地上,面上鲜血直流。 陆叶另一手的矿镐再度出手,却没打中第二人,那人反应不错,偏头躲过了。 然而陆叶已经冲到他面前,一脚踹下,正中对方小腹,那人顿时满面痛楚,跌飞出去,跪倒在地,一口酸水吐了出来。 陆叶迈步上前,一手揪住了对方的头发,看清了对方的面容,冷笑一声:我道是谁,原来是你们兄弟两个! 这两人他认识,是一个刘氏家族的弟子,刘氏所在的地盘被邪月谷攻占之后,刘家一些年轻的弟子便被送到这里来充当矿奴了。 严格说起来,陆叶与刘氏这两兄弟也算是同命相连。 我有没有说过,别让我再看到你们,否则宰了你们!陆叶说话间,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狠狠砸了下去。 这一下砸的不轻,刘氏老二只哼了一声,便直接被砸晕过去。 陆叶又朝之前被他打伤的刘老大走去。 刘老大额头都被打烂了,鲜血模糊了双眼,隐约见到陆叶朝他行来,吓得连滚带爬:饶命啊,我兄弟二人不知道是你过来了,还以为是旁人饶命啊! 刘氏兄弟二人鬼鬼祟祟埋伏在矿道出口前,自然是没安什么好心。 这两人在被抓来之前,俱都是娇生惯养之辈,哪怕成了矿奴,也不愿吃苦,可是矿奴身份低贱,邪月谷的人根本不把矿奴当人看,没有矿石兑换贡献的话,根本换取不到吃食。 所以这两兄弟便经常蹲在矿道的某个出口前,打劫那些落单的矿奴,不少人因此倒霉,不但每日辛苦开采的矿石被劫走,还被打个半死。 上次他们就是想打劫陆叶,结果不是对手,被教训了一顿。 不曾想,这才没几天,又碰到这两兄弟了。 一样米养百样人,矿奴中有如刘氏兄弟这般好吃懒做之辈,也有如陆叶这样心怀梦想之人。 这一年来,陆叶通过矿石兑换到的贡献,除了保证每日的温饱之外,皆都换取了气血丹服用。 林林总总他服用了不下三十枚气血丹。 这就造就了陆叶强于绝大多数矿奴的体魄,虽然他的体型不算壮硕,可身躯内蕴藏的力量,已经胜过普通人。 对付两个好吃懒做的矿奴,自然不在话下。 刘老大还在告饶,陆叶只当没听见,一把抓住他的头发,扬起另一手的石头,狠狠砸了下去。 一年多的矿奴生涯,陆叶见过太多惨剧,早就明白一个道理,在这人吃人的世界,任何怜悯和同情都是没有用处的。 矿奴们也不是一片和睦,来自不同势力的矿奴注定没办法团结起来,为了一块上好的矿石,矿奴们经常会打的头破血流。 矿道中每天都会死人,每走一段距离,就能看到一具散落在地上的枯骨。 因为被人打劫而饿死的矿奴不在少数。 刘老大应声而倒。 陆叶捡回自己的矿镐,重新背上矿篓,迈步朝出口行去,他没有杀刘氏兄弟,倒不是心慈手软,而是受伤的矿奴在这里一般都活不了多久。 才走没几步,出口处忽然慌慌张张冲进来一个人。 滚开!那人低喝着,一巴掌朝陆叶扫了过来。 这一瞬间,陆叶遍体生寒,只因他看到对方掌心中有淡蓝色的光芒流过。 那是灵力的光芒,换句话说,对他出手的是一个修士! 开启灵窍才有修行的资格,才有资格被称为修士。 修士的灵力是一种极为神奇的力量,陆叶曾见过邪月谷的一位修士出手,虽没有太强的威势,但那人只是轻轻一掌,便拍碎了一块矿石,正是见过那神奇的一幕,陆叶才下定决心,一定要开启自身灵窍,成为一名修士。 他也曾暗暗评估过,哪怕邪月谷修为最低的修士,也能轻松吊打十个自己。 所以在察觉到朝自己出手的是一位修士的时候,陆叶便知自己要大难临头了。 生死危机关头,他硬生生止住步伐,猛地往后跃去。 胸膛一麻,骨折的声音响起,陆叶应声倒飞,跌倒在地。 剧烈的疼痛让他头脑清醒不少,在意识到自己还活着之后,他立刻起身。 咦!出手的那个修士有些惊讶,刚才那一掌他虽然没有用全力,只是随手拍出,但也不应该是矿奴能够承受的。 借着微光看清矿奴的容貌,脱口道:陆叶? 陆叶此刻已经摆出转身逃跑的姿势,听得声音之后也愕然至极:杨管事? 这个姓杨的修士是矿上的一个小管事,陆叶时常会与他打交道,因为气血丹就是从他手上兑换来的,所以彼此间也算熟稔。 杨管事很看好陆叶,毕竟如他这般能吃苦耐劳的矿奴很少见。 不过看好归看好,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优待,一日没有开窍,陆叶这样的凡人与修士之间都有难以逾越的鸿沟。 在认出陆叶之后,杨管事对于自己一掌没能拍死对方的事就释然了,陆叶这一年来从他手上兑换了不少气血丹,身体素质本就比一般的矿奴强,再加上他只是随手一击,没有要刻意杀人,对方能活下来并不奇怪。 杨管事对面处,陆叶心中直打鼓。 邪月谷的修士一般不会理会矿奴的死活,他们也知道矿奴在矿脉之中会经常发生打架斗殴的事,除非被他们碰见,否则基本不做理会。 陆叶这边才把刘氏兄弟打的头破血流,昏倒在地,转头杨管事就拍了他一掌,在陆叶看来,这分明是杨管事在教训自己。 不过很快他又觉得不对,因为杨管事冲进来的时候神色慌慌张张,不像是在为刘氏兄弟出头的样子。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杨管事已经露出惊喜的神色,似乎在这里碰到陆叶是什么好事,欺身上前,一把抓住陆叶的肩膀:跟我走!“昏暗潮湿的矿道中,陆叶背着矿篓,手中提着矿镐,一步步朝前行去。 少年的表情有些忧伤,双目聚焦在面前的空处,似在盯着什么东西。 外人看来,陆叶前方空无一物,但实际上在少年的视野中,却能看到一个半透明的影子。 那像是一棵树的影子,灰蒙蒙的,叫人看不真切,枝叶繁茂,树杈从树身三分之一的位置朝左右分开,支撑起一个半圆形的树冠。 来到这个叫九州的世界已经一年多时间,陆叶至今没搞明白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只知道当自己的注意力足够集中的时候,这棵影子树就有几率出现在视野中,而且别人完全不会察觉。 真是悲催的人生。少年一声叹息。 一年前,他突兀地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醒来,还不等他熟悉下环境,所处的势力便被一伙贼人攻占了,很多人被杀,他与另外一些年轻的男女成了那伙贼人的俘虏,然后被送进了这处矿脉,成为一名低贱的矿奴。 事后他才从旁人的零散交谈中得知,他所处的势力是隶属浩天盟,一个叫做玄天宗的宗门。 这个宗门的名字听起来炫酷狂霸,但实际上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宗门。 攻占玄天宗的,是万魔岭麾下的邪月谷。 浩天盟,万魔岭,是这个世界的两大阵营组织,俱都由无数大小势力联合形成,互相倾轧拼斗,意图彻底消灭对方,据说已经持续数百年。 在陆叶看来,这样的争斗简单来说就是守序阵营与邪恶阵营的对抗,他只是不小心被卷入了这样的对抗大潮中。 历年来九州大陆战火纷飞,每年都有如玄天宗这样的小势力被连根拔起,但很快又有更多的势力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占据各处地盘,让局势变得更加混乱。 矿奴就矿奴吧陆叶自我安慰一声,比较起那些被杀的人,他好歹还活着。 能活下来并非他有什么特别的本领,而是邪月谷需要一些杂役做事,如陆叶这样没有修为在身,年纪尚轻的人,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事实上,这一处矿脉中的矿奴,不单单只有玄天宗的人,还有其他一些小家族,小宗门的弟子。 邪月谷实力不弱,这些年来攻占了不少地盘,这些地盘上原本的势力自然都被覆灭,其中一些可用的人手被邪月谷送往各处奴役。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有一个特点,还没有开窍,没有修为在身,所以很好控制。 九州大陆有一句话,妖不开窍难化形,人不开窍难修行。 想要修行,需得开灵窍,只有开了灵窍,才有修行的资格。 开灵窍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普通人中经过系统的锻炼后能开启灵窍的,不过百一左右,若是出身修行家族或者宗门的,有长辈指点,这个比例可能会高一些。 陆叶没能开启自身的灵窍,所以只能在这昏暗的矿道中挖矿为生。 不过矿奴并非没有出路,若是能开窍成功,找到管事之人往上报备的话,便有机会参加一项考核,考核成功了,就可以成为邪月谷弟子。 然而矿奴中能开窍者寥寥无几,在这昏暗的环境中整日劳作,连饭都吃不饱,如何还能开窍。 所以基本九成九的矿奴都已经认命,每日辛苦劳作,只为一顿饱饭。 陆叶对玄天宗没有什么归属感,毕竟刚来到这个世界,玄天宗就被灭了,宗内那些人谁是谁他都不认识。 他也不想成为什么邪月谷的弟子,这不是个正经的势力,单听名字就给人一种邪恶感,早晚要凉。 但总不能一辈子窝在这里当矿奴,那成何体统,好歹他也是新时代的精英人士,做人要是没有梦想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所以这一年来他一直在努力开窍,原本他以为唯有自己能看到的影子树能给他提供一些奇妙的帮助,可直到现在,这影子树也依然只是一道影子,莫说什么帮助,有时候还会影响他的视力。 陆叶严重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转过一道弯,远方出现一点微弱的光芒,那是矿道的出口之一。 今日收获不错,将矿篓里的矿石上缴,应该能得三点贡献,算上前几日积累的,约莫有十二点了,两点拿来换两个馒头,剩下的十点刚好够换一枚气血丹。 气血丹是一种很低级的丹药,并非辅助开窍之物,但是想要开窍,就必须得气血充盈才行,气血丹虽然低级,却正适合陆叶这样没开窍的人使用。 邪月谷之所以愿意拿出气血丹,也并非善心发作,而是他们深谙人心之道,这最廉价低级的丹药可以让心怀希望之人愈发努力挖矿。 比如陆叶每日就很勤劳。 距离矿道出口还有三十丈,陆叶的目光不经意地瞥过左前方的一个角落,那里有一块巨石横亘。 他脚步不停,继续朝前走着,直到十丈左右,才将背负在身后的矿篓放下,紧了紧手中的矿镐,又从矿篓里取出一块大小适中的石头,稍稍掂量了一下。 下一刻,他朝着那块巨石奔跑起来,临近巨石前,侧身滑步,一脚踏在矿道的岩壁上,整个人借助反弹的力道对着巨石后方俯冲而下,犹如一只矫健的猎豹。 两道身影正半蹲在巨石后方,借助巨石遮掩身形,浑没想到来人竟会发现他们的踪迹。 听到动静,再看见陆叶想要起身已经来不及了。 在两人惊恐的注视下,陆叶抬手扔出了手中的矿石,正中其中一人的鼻梁,那人当即啊呀一声惨呼,仰面倒在地上,面上鲜血直流。 陆叶另一手的矿镐再度出手,却没打中第二人,那人反应不错,偏头躲过了。 然而陆叶已经冲到他面前,一脚踹下,正中对方小腹,那人顿时满面痛楚,跌飞出去,跪倒在地,一口酸水吐了出来。 陆叶迈步上前,一手揪住了对方的头发,看清了对方的面容,冷笑一声:我道是谁,原来是你们兄弟两个! 这两人他认识,是一个刘氏家族的弟子,刘氏所在的地盘被邪月谷攻占之后,刘家一些年轻的弟子便被送到这里来充当矿奴了。 严格说起来,陆叶与刘氏这两兄弟也算是同命相连。 我有没有说过,别让我再看到你们,否则宰了你们!陆叶说话间,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狠狠砸了下去。 这一下砸的不轻,刘氏老二只哼了一声,便直接被砸晕过去。 陆叶又朝之前被他打伤的刘老大走去。 刘老大额头都被打烂了,鲜血模糊了双眼,隐约见到陆叶朝他行来,吓得连滚带爬:饶命啊,我兄弟二人不知道是你过来了,还以为是旁人饶命啊! 刘氏兄弟二人鬼鬼祟祟埋伏在矿道出口前,自然是没安什么好心。 这两人在被抓来之前,俱都是娇生惯养之辈,哪怕成了矿奴,也不愿吃苦,可是矿奴身份低贱,邪月谷的人根本不把矿奴当人看,没有矿石兑换贡献的话,根本换取不到吃食。 所以这两兄弟便经常蹲在矿道的某个出口前,打劫那些落单的矿奴,不少人因此倒霉,不但每日辛苦开采的矿石被劫走,还被打个半死。 上次他们就是想打劫陆叶,结果不是对手,被教训了一顿。 不曾想,这才没几天,又碰到这两兄弟了。 一样米养百样人,矿奴中有如刘氏兄弟这般好吃懒做之辈,也有如陆叶这样心怀梦想之人。 这一年来,陆叶通过矿石兑换到的贡献,除了保证每日的温饱之外,皆都换取了气血丹服用。 林林总总他服用了不下三十枚气血丹。 这就造就了陆叶强于绝大多数矿奴的体魄,虽然他的体型不算壮硕,可身躯内蕴藏的力量,已经胜过普通人。 对付两个好吃懒做的矿奴,自然不在话下。 刘老大还在告饶,陆叶只当没听见,一把抓住他的头发,扬起另一手的石头,狠狠砸了下去。 一年多的矿奴生涯,陆叶见过太多惨剧,早就明白一个道理,在这人吃人的世界,任何怜悯和同情都是没有用处的。 矿奴们也不是一片和睦,来自不同势力的矿奴注定没办法团结起来,为了一块上好的矿石,矿奴们经常会打的头破血流。 矿道中每天都会死人,每走一段距离,就能看到一具散落在地上的枯骨。 因为被人打劫而饿死的矿奴不在少数。 刘老大应声而倒。 陆叶捡回自己的矿镐,重新背上矿篓,迈步朝出口行去,他没有杀刘氏兄弟,倒不是心慈手软,而是受伤的矿奴在这里一般都活不了多久。 才走没几步,出口处忽然慌慌张张冲进来一个人。 滚开!那人低喝着,一巴掌朝陆叶扫了过来。 这一瞬间,陆叶遍体生寒,只因他看到对方掌心中有淡蓝色的光芒流过。 那是灵力的光芒,换句话说,对他出手的是一个修士! 开启灵窍才有修行的资格,才有资格被称为修士。 修士的灵力是一种极为神奇的力量,陆叶曾见过邪月谷的一位修士出手,虽没有太强的威势,但那人只是轻轻一掌,便拍碎了一块矿石,正是见过那神奇的一幕,陆叶才下定决心,一定要开启自身灵窍,成为一名修士。 他也曾暗暗评估过,哪怕邪月谷修为最低的修士,也能轻松吊打十个自己。 所以在察觉到朝自己出手的是一位修士的时候,陆叶便知自己要大难临头了。 生死危机关头,他硬生生止住步伐,猛地往后跃去。 胸膛一麻,骨折的声音响起,陆叶应声倒飞,跌倒在地。 剧烈的疼痛让他头脑清醒不少,在意识到自己还活着之后,他立刻起身。 咦!出手的那个修士有些惊讶,刚才那一掌他虽然没有用全力,只是随手拍出,但也不应该是矿奴能够承受的。 借着微光看清矿奴的容貌,脱口道:陆叶? 陆叶此刻已经摆出转身逃跑的姿势,听得声音之后也愕然至极:杨管事? 这个姓杨的修士是矿上的一个小管事,陆叶时常会与他打交道,因为气血丹就是从他手上兑换来的,所以彼此间也算熟稔。 杨管事很看好陆叶,毕竟如他这般能吃苦耐劳的矿奴很少见。 不过看好归看好,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优待,一日没有开窍,陆叶这样的凡人与修士之间都有难以逾越的鸿沟。 在认出陆叶之后,杨管事对于自己一掌没能拍死对方的事就释然了,陆叶这一年来从他手上兑换了不少气血丹,身体素质本就比一般的矿奴强,再加上他只是随手一击,没有要刻意杀人,对方能活下来并不奇怪。 杨管事对面处,陆叶心中直打鼓。 邪月谷的修士一般不会理会矿奴的死活,他们也知道矿奴在矿脉之中会经常发生打架斗殴的事,除非被他们碰见,否则基本不做理会。 陆叶这边才把刘氏兄弟打的头破血流,昏倒在地,转头杨管事就拍了他一掌,在陆叶看来,这分明是杨管事在教训自己。 不过很快他又觉得不对,因为杨管事冲进来的时候神色慌慌张张,不像是在为刘氏兄弟出头的样子。 。 第 59 章 番外-1 昏暗潮湿的矿道中,陆叶背着矿篓,手中提着矿镐,一步步朝前行去。 少年的表情有些忧伤,双目聚焦在面前的空处,似在盯着什么东西。 外人看来,陆叶前方空无一物,但实际上在少年的视野中,却能看到一个半透明的影子。 那像是一棵树的影子,灰蒙蒙的,叫人看不真切,枝叶繁茂,树杈从树身三分之一的位置朝左右分开,支撑起一个半圆形的树冠。 来到这个叫九州的世界已经一年多时间,陆叶至今没搞明白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只知道当自己的注意力足够集中的时候,这棵影子树就有几率出现在视野中,而且别人完全不会察觉。 真是悲催的人生。少年一声叹息。 一年前,他突兀地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醒来,还不等他熟悉下环境,所处的势力便被一伙贼人攻占了,很多人被杀,他与另外一些年轻的男女成了那伙贼人的俘虏,然后被送进了这处矿脉,成为一名低贱的矿奴。 事后他才从旁人的零散交谈中得知,他所处的势力是隶属浩天盟,一个叫做玄天宗的宗门。 这个宗门的名字听起来炫酷狂霸,但实际上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宗门。 攻占玄天宗的,是万魔岭麾下的邪月谷。 浩天盟,万魔岭,是这个世界的两大阵营组织,俱都由无数大小势力联合形成,互相倾轧拼斗,意图彻底消灭对方,据说已经持续数百年。 在陆叶看来,这样的争斗简单来说就是守序阵营与邪恶阵营的对抗,他只是不小心被卷入了这样的对抗大潮中。 历年来九州大陆战火纷飞,每年都有如玄天宗这样的小势力被连根拔起,但很快又有更多的势力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占据各处地盘,让局势变得更加混乱。 矿奴就矿奴吧陆叶自我安慰一声,比较起那些被杀的人,他好歹还活着。 能活下来并非他有什么特别的本领,而是邪月谷需要一些杂役做事,如陆叶这样没有修为在身,年纪尚轻的人,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事实上,这一处矿脉中的矿奴,不单单只有玄天宗的人,还有其他一些小家族,小宗门的弟子。 邪月谷实力不弱,这些年来攻占了不少地盘,这些地盘上原本的势力自然都被覆灭,其中一些可用的人手被邪月谷送往各处奴役。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有一个特点,还没有开窍,没有修为在身,所以很好控制。 九州大陆有一句话,妖不开窍难化形,人不开窍难修行。 想要修行,需得开灵窍,只有开了灵窍,才有修行的资格。 开灵窍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普通人中经过系统的锻炼后能开启灵窍的,不过百一左右,若是出身修行家族或者宗门的,有长辈指点,这个比例可能会高一些。 陆叶没能开启自身的灵窍,所以只能在这昏暗的矿道中挖矿为生。 不过矿奴并非没有出路,若是能开窍成功,找到管事之人往上报备的话,便有机会参加一项考核,考核成功了,就可以成为邪月谷弟子。 然而矿奴中能开窍者寥寥无几,在这昏暗的环境中整日劳作,连饭都吃不饱,如何还能开窍。 所以基本九成九的矿奴都已经认命,每日辛苦劳作,只为一顿饱饭。 陆叶对玄天宗没有什么归属感,毕竟刚来到这个世界,玄天宗就被灭了,宗内那些人谁是谁他都不认识。 他也不想成为什么邪月谷的弟子,这不是个正经的势力,单听名字就给人一种邪恶感,早晚要凉。 但总不能一辈子窝在这里当矿奴,那成何体统,好歹他也是新时代的精英人士,做人要是没有梦想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所以这一年来他一直在努力开窍,原本他以为唯有自己能看到的影子树能给他提供一些奇妙的帮助,可直到现在,这影子树也依然只是一道影子,莫说什么帮助,有时候还会影响他的视力。 陆叶严重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转过一道弯,远方出现一点微弱的光芒,那是矿道的出口之一。 今日收获不错,将矿篓里的矿石上缴,应该能得三点贡献,算上前几日积累的,约莫有十二点了,两点拿来换两个馒头,剩下的十点刚好够换一枚气血丹。 气血丹是一种很低级的丹药,并非辅助开窍之物,但是想要开窍,就必须得气血充盈才行,气血丹虽然低级,却正适合陆叶这样没开窍的人使用。 邪月谷之所以愿意拿出气血丹,也并非善心发作,而是他们深谙人心之道,这最廉价低级的丹药可以让心怀希望之人愈发努力挖矿。 比如陆叶每日就很勤劳。 距离矿道出口还有三十丈,陆叶的目光不经意地瞥过左前方的一个角落,那里有一块巨石横亘。 他脚步不停,继续朝前走着,直到十丈左右,才将背负在身后的矿篓放下,紧了紧手中的矿镐,又从矿篓里取出一块大小适中的石头,稍稍掂量了一下。 下一刻,他朝着那块巨石奔跑起来,临近巨石前,侧身滑步,一脚踏在矿道的岩壁上,整个人借助反弹的力道对着巨石后方俯冲而下,犹如一只矫健的猎豹。 两道身影正半蹲在巨石后方,借助巨石遮掩身形,浑没想到来人竟会发现他们的踪迹。 听到动静,再看见陆叶想要起身已经来不及了。 在两人惊恐的注视下,陆叶抬手扔出了手中的矿石,正中其中一人的鼻梁,那人当即啊呀一声惨呼,仰面倒在地上,面上鲜血直流。 陆叶另一手的矿镐再度出手,却没打中第二人,那人反应不错,偏头躲过了。 然而陆叶已经冲到他面前,一脚踹下,正中对方小腹,那人顿时满面痛楚,跌飞出去,跪倒在地,一口酸水吐了出来。 陆叶迈步上前,一手揪住了对方的头发,看清了对方的面容,冷笑一声:我道是谁,原来是你们兄弟两个! 这两人他认识,是一个刘氏家族的弟子,刘氏所在的地盘被邪月谷攻占之后,刘家一些年轻的弟子便被送到这里来充当矿奴了。 严格说起来,陆叶与刘氏这两兄弟也算是同命相连。 我有没有说过,别让我再看到你们,否则宰了你们!陆叶说话间,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狠狠砸了下去。 这一下砸的不轻,刘氏老二只哼了一声,便直接被砸晕过去。 陆叶又朝之前被他打伤的刘老大走去。 刘老大额头都被打烂了,鲜血模糊了双眼,隐约见到陆叶朝他行来,吓得连滚带爬:饶命啊,我兄弟二人不知道是你过来了,还以为是旁人饶命啊! 刘氏兄弟二人鬼鬼祟祟埋伏在矿道出口前,自然是没安什么好心。 这两人在被抓来之前,俱都是娇生惯养之辈,哪怕成了矿奴,也不愿吃苦,可是矿奴身份低贱,邪月谷的人根本不把矿奴当人看,没有矿石兑换贡献的话,根本换取不到吃食。 所以这两兄弟便经常蹲在矿道的某个出口前,打劫那些落单的矿奴,不少人因此倒霉,不但每日辛苦开采的矿石被劫走,还被打个半死。 上次他们就是想打劫陆叶,结果不是对手,被教训了一顿。 不曾想,这才没几天,又碰到这两兄弟了。 一样米养百样人,矿奴中有如刘氏兄弟这般好吃懒做之辈,也有如陆叶这样心怀梦想之人。 这一年来,陆叶通过矿石兑换到的贡献,除了保证每日的温饱之外,皆都换取了气血丹服用。 林林总总他服用了不下三十枚气血丹。 这就造就了陆叶强于绝大多数矿奴的体魄,虽然他的体型不算壮硕,可身躯内蕴藏的力量,已经胜过普通人。 对付两个好吃懒做的矿奴,自然不在话下。 刘老大还在告饶,陆叶只当没听见,一把抓住他的头发,扬起另一手的石头,狠狠砸了下去。 一年多的矿奴生涯,陆叶见过太多惨剧,早就明白一个道理,在这人吃人的世界,任何怜悯和同情都是没有用处的。 矿奴们也不是一片和睦,来自不同势力的矿奴注定没办法团结起来,为了一块上好的矿石,矿奴们经常会打的头破血流。 矿道中每天都会死人,每走一段距离,就能看到一具散落在地上的枯骨。 因为被人打劫而饿死的矿奴不在少数。 刘老大应声而倒。 陆叶捡回自己的矿镐,重新背上矿篓,迈步朝出口行去,他没有杀刘氏兄弟,倒不是心慈手软,而是受伤的矿奴在这里一般都活不了多久。 才走没几步,出口处忽然慌慌张张冲进来一个人。 滚开!那人低喝着,一巴掌朝陆叶扫了过来。 这一瞬间,陆叶遍体生寒,只因他看到对方掌心中有淡蓝色的光芒流过。 那是灵力的光芒,换句话说,对他出手的是一个修士! 开启灵窍才有修行的资格,才有资格被称为修士。 修士的灵力是一种极为神奇的力量,陆叶曾见过邪月谷的一位修士出手,虽没有太强的威势,但那人只是轻轻一掌,便拍碎了一块矿石,正是见过那神奇的一幕,陆叶才下定决心,一定要开启自身灵窍,成为一名修士。 他也曾暗暗评估过,哪怕邪月谷修为最低的修士,也能轻松吊打十个自己。 所以在察觉到朝自己出手的是一位修士的时候,陆叶便知自己要大难临头了。 生死危机关头,他硬生生止住步伐,猛地往后跃去。 胸膛一麻,骨折的声音响起,陆叶应声倒飞,跌倒在地。 剧烈的疼痛让他头脑清醒不少,在意识到自己还活着之后,他立刻起身。 咦!出手的那个修士有些惊讶,刚才那一掌他虽然没有用全力,只是随手拍出,但也不应该是矿奴能够承受的。 借着微光看清矿奴的容貌,脱口道:陆叶? 陆叶此刻已经摆出转身逃跑的姿势,听得声音之后也愕然至极:杨管事? 这个姓杨的修士是矿上的一个小管事,陆叶时常会与他打交道,因为气血丹就是从他手上兑换来的,所以彼此间也算熟稔。 杨管事很看好陆叶,毕竟如他这般能吃苦耐劳的矿奴很少见。 不过看好归看好,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优待,一日没有开窍,陆叶这样的凡人与修士之间都有难以逾越的鸿沟。 在认出陆叶之后,杨管事对于自己一掌没能拍死对方的事就释然了,陆叶这一年来从他手上兑换了不少气血丹,身体素质本就比一般的矿奴强,再加上他只是随手一击,没有要刻意杀人,对方能活下来并不奇怪。 杨管事对面处,陆叶心中直打鼓。 邪月谷的修士一般不会理会矿奴的死活,他们也知道矿奴在矿脉之中会经常发生打架斗殴的事,除非被他们碰见,否则基本不做理会。 陆叶这边才把刘氏兄弟打的头破血流,昏倒在地,转头杨管事就拍了他一掌,在陆叶看来,这分明是杨管事在教训自己。 不过很快他又觉得不对,因为杨管事冲进来的时候神色慌慌张张,不像是在为刘氏兄弟出头的样子。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杨管事已经露出惊喜的神色,似乎在这里碰到陆叶是什么好事,欺身上前,一把抓住陆叶的肩膀:跟我走!“昏暗潮湿的矿道中,陆叶背着矿篓,手中提着矿镐,一步步朝前行去。 少年的表情有些忧伤,双目聚焦在面前的空处,似在盯着什么东西。 外人看来,陆叶前方空无一物,但实际上在少年的视野中,却能看到一个半透明的影子。 那像是一棵树的影子,灰蒙蒙的,叫人看不真切,枝叶繁茂,树杈从树身三分之一的位置朝左右分开,支撑起一个半圆形的树冠。 来到这个叫九州的世界已经一年多时间,陆叶至今没搞明白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只知道当自己的注意力足够集中的时候,这棵影子树就有几率出现在视野中,而且别人完全不会察觉。 真是悲催的人生。少年一声叹息。 一年前,他突兀地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醒来,还不等他熟悉下环境,所处的势力便被一伙贼人攻占了,很多人被杀,他与另外一些年轻的男女成了那伙贼人的俘虏,然后被送进了这处矿脉,成为一名低贱的矿奴。 事后他才从旁人的零散交谈中得知,他所处的势力是隶属浩天盟,一个叫做玄天宗的宗门。 这个宗门的名字听起来炫酷狂霸,但实际上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宗门。 攻占玄天宗的,是万魔岭麾下的邪月谷。 浩天盟,万魔岭,是这个世界的两大阵营组织,俱都由无数大小势力联合形成,互相倾轧拼斗,意图彻底消灭对方,据说已经持续数百年。 在陆叶看来,这样的争斗简单来说就是守序阵营与邪恶阵营的对抗,他只是不小心被卷入了这样的对抗大潮中。 历年来九州大陆战火纷飞,每年都有如玄天宗这样的小势力被连根拔起,但很快又有更多的势力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占据各处地盘,让局势变得更加混乱。 矿奴就矿奴吧陆叶自我安慰一声,比较起那些被杀的人,他好歹还活着。 能活下来并非他有什么特别的本领,而是邪月谷需要一些杂役做事,如陆叶这样没有修为在身,年纪尚轻的人,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事实上,这一处矿脉中的矿奴,不单单只有玄天宗的人,还有其他一些小家族,小宗门的弟子。 邪月谷实力不弱,这些年来攻占了不少地盘,这些地盘上原本的势力自然都被覆灭,其中一些可用的人手被邪月谷送往各处奴役。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有一个特点,还没有开窍,没有修为在身,所以很好控制。 九州大陆有一句话,妖不开窍难化形,人不开窍难修行。 想要修行,需得开灵窍,只有开了灵窍,才有修行的资格。 开灵窍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普通人中经过系统的锻炼后能开启灵窍的,不过百一左右,若是出身修行家族或者宗门的,有长辈指点,这个比例可能会高一些。 陆叶没能开启自身的灵窍,所以只能在这昏暗的矿道中挖矿为生。 不过矿奴并非没有出路,若是能开窍成功,找到管事之人往上报备的话,便有机会参加一项考核,考核成功了,就可以成为邪月谷弟子。 然而矿奴中能开窍者寥寥无几,在这昏暗的环境中整日劳作,连饭都吃不饱,如何还能开窍。 所以基本九成九的矿奴都已经认命,每日辛苦劳作,只为一顿饱饭。 陆叶对玄天宗没有什么归属感,毕竟刚来到这个世界,玄天宗就被灭了,宗内那些人谁是谁他都不认识。 他也不想成为什么邪月谷的弟子,这不是个正经的势力,单听名字就给人一种邪恶感,早晚要凉。 但总不能一辈子窝在这里当矿奴,那成何体统,好歹他也是新时代的精英人士,做人要是没有梦想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所以这一年来他一直在努力开窍,原本他以为唯有自己能看到的影子树能给他提供一些奇妙的帮助,可直到现在,这影子树也依然只是一道影子,莫说什么帮助,有时候还会影响他的视力。 陆叶严重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转过一道弯,远方出现一点微弱的光芒,那是矿道的出口之一。 今日收获不错,将矿篓里的矿石上缴,应该能得三点贡献,算上前几日积累的,约莫有十二点了,两点拿来换两个馒头,剩下的十点刚好够换一枚气血丹。 气血丹是一种很低级的丹药,并非辅助开窍之物,但是想要开窍,就必须得气血充盈才行,气血丹虽然低级,却正适合陆叶这样没开窍的人使用。 邪月谷之所以愿意拿出气血丹,也并非善心发作,而是他们深谙人心之道,这最廉价低级的丹药可以让心怀希望之人愈发努力挖矿。 比如陆叶每日就很勤劳。 距离矿道出口还有三十丈,陆叶的目光不经意地瞥过左前方的一个角落,那里有一块巨石横亘。 他脚步不停,继续朝前走着,直到十丈左右,才将背负在身后的矿篓放下,紧了紧手中的矿镐,又从矿篓里取出一块大小适中的石头,稍稍掂量了一下。 下一刻,他朝着那块巨石奔跑起来,临近巨石前,侧身滑步,一脚踏在矿道的岩壁上,整个人借助反弹的力道对着巨石后方俯冲而下,犹如一只矫健的猎豹。 两道身影正半蹲在巨石后方,借助巨石遮掩身形,浑没想到来人竟会发现他们的踪迹。 听到动静,再看见陆叶想要起身已经来不及了。 在两人惊恐的注视下,陆叶抬手扔出了手中的矿石,正中其中一人的鼻梁,那人当即啊呀一声惨呼,仰面倒在地上,面上鲜血直流。 陆叶另一手的矿镐再度出手,却没打中第二人,那人反应不错,偏头躲过了。 然而陆叶已经冲到他面前,一脚踹下,正中对方小腹,那人顿时满面痛楚,跌飞出去,跪倒在地,一口酸水吐了出来。 陆叶迈步上前,一手揪住了对方的头发,看清了对方的面容,冷笑一声:我道是谁,原来是你们兄弟两个! 这两人他认识,是一个刘氏家族的弟子,刘氏所在的地盘被邪月谷攻占之后,刘家一些年轻的弟子便被送到这里来充当矿奴了。 严格说起来,陆叶与刘氏这两兄弟也算是同命相连。 我有没有说过,别让我再看到你们,否则宰了你们!陆叶说话间,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狠狠砸了下去。 这一下砸的不轻,刘氏老二只哼了一声,便直接被砸晕过去。 陆叶又朝之前被他打伤的刘老大走去。 刘老大额头都被打烂了,鲜血模糊了双眼,隐约见到陆叶朝他行来,吓得连滚带爬:饶命啊,我兄弟二人不知道是你过来了,还以为是旁人饶命啊! 刘氏兄弟二人鬼鬼祟祟埋伏在矿道出口前,自然是没安什么好心。 这两人在被抓来之前,俱都是娇生惯养之辈,哪怕成了矿奴,也不愿吃苦,可是矿奴身份低贱,邪月谷的人根本不把矿奴当人看,没有矿石兑换贡献的话,根本换取不到吃食。 所以这两兄弟便经常蹲在矿道的某个出口前,打劫那些落单的矿奴,不少人因此倒霉,不但每日辛苦开采的矿石被劫走,还被打个半死。 上次他们就是想打劫陆叶,结果不是对手,被教训了一顿。 不曾想,这才没几天,又碰到这两兄弟了。 一样米养百样人,矿奴中有如刘氏兄弟这般好吃懒做之辈,也有如陆叶这样心怀梦想之人。 这一年来,陆叶通过矿石兑换到的贡献,除了保证每日的温饱之外,皆都换取了气血丹服用。 林林总总他服用了不下三十枚气血丹。 这就造就了陆叶强于绝大多数矿奴的体魄,虽然他的体型不算壮硕,可身躯内蕴藏的力量,已经胜过普通人。 对付两个好吃懒做的矿奴,自然不在话下。 刘老大还在告饶,陆叶只当没听见,一把抓住他的头发,扬起另一手的石头,狠狠砸了下去。 一年多的矿奴生涯,陆叶见过太多惨剧,早就明白一个道理,在这人吃人的世界,任何怜悯和同情都是没有用处的。 矿奴们也不是一片和睦,来自不同势力的矿奴注定没办法团结起来,为了一块上好的矿石,矿奴们经常会打的头破血流。 矿道中每天都会死人,每走一段距离,就能看到一具散落在地上的枯骨。 因为被人打劫而饿死的矿奴不在少数。 刘老大应声而倒。 陆叶捡回自己的矿镐,重新背上矿篓,迈步朝出口行去,他没有杀刘氏兄弟,倒不是心慈手软,而是受伤的矿奴在这里一般都活不了多久。 才走没几步,出口处忽然慌慌张张冲进来一个人。 滚开!那人低喝着,一巴掌朝陆叶扫了过来。 这一瞬间,陆叶遍体生寒,只因他看到对方掌心中有淡蓝色的光芒流过。 那是灵力的光芒,换句话说,对他出手的是一个修士! 开启灵窍才有修行的资格,才有资格被称为修士。 修士的灵力是一种极为神奇的力量,陆叶曾见过邪月谷的一位修士出手,虽没有太强的威势,但那人只是轻轻一掌,便拍碎了一块矿石,正是见过那神奇的一幕,陆叶才下定决心,一定要开启自身灵窍,成为一名修士。 他也曾暗暗评估过,哪怕邪月谷修为最低的修士,也能轻松吊打十个自己。 所以在察觉到朝自己出手的是一位修士的时候,陆叶便知自己要大难临头了。 生死危机关头,他硬生生止住步伐,猛地往后跃去。 胸膛一麻,骨折的声音响起,陆叶应声倒飞,跌倒在地。 剧烈的疼痛让他头脑清醒不少,在意识到自己还活着之后,他立刻起身。 咦!出手的那个修士有些惊讶,刚才那一掌他虽然没有用全力,只是随手拍出,但也不应该是矿奴能够承受的。 借着微光看清矿奴的容貌,脱口道:陆叶? 陆叶此刻已经摆出转身逃跑的姿势,听得声音之后也愕然至极:杨管事? 这个姓杨的修士是矿上的一个小管事,陆叶时常会与他打交道,因为气血丹就是从他手上兑换来的,所以彼此间也算熟稔。 杨管事很看好陆叶,毕竟如他这般能吃苦耐劳的矿奴很少见。 不过看好归看好,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优待,一日没有开窍,陆叶这样的凡人与修士之间都有难以逾越的鸿沟。 在认出陆叶之后,杨管事对于自己一掌没能拍死对方的事就释然了,陆叶这一年来从他手上兑换了不少气血丹,身体素质本就比一般的矿奴强,再加上他只是随手一击,没有要刻意杀人,对方能活下来并不奇怪。 杨管事对面处,陆叶心中直打鼓。 邪月谷的修士一般不会理会矿奴的死活,他们也知道矿奴在矿脉之中会经常发生打架斗殴的事,除非被他们碰见,否则基本不做理会。 陆叶这边才把刘氏兄弟打的头破血流,昏倒在地,转头杨管事就拍了他一掌,在陆叶看来,这分明是杨管事在教训自己。 不过很快他又觉得不对,因为杨管事冲进来的时候神色慌慌张张,不像是在为刘氏兄弟出头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