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妃重生后假装失忆了》 第1章 陨落 春夏相接、天气回暖,外头的人都已经换上了春衫,但昭阳殿内却还燃着上好的银丝炭,阵阵热气袭来,热得殿内伺候的宫婢汗水直冒。 可躺在床上的盛纾却仍觉得一阵又一阵的发冷。 虽然这两日太医每每来请脉,都说些宽慰她的话,可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她知道自己的病是一日沉重过一日,大限只怕就在这两日了。 “咳咳咳,玉竹。” 盛纾猛咳了几声,勉力撑起病入膏肓的身子,想要伸手去够榻边矮桌上的茶水,可刚碰到杯沿,她那只瘦骨嶙峋的手便无力地垂了下去,她只好揪着自己的衣襟,猛喘了两口气,低声唤着在一旁打盹的宫婢。 听到盛纾那微弱的声音,正在假寐的玉竹一下子清醒过来。 她紧走了两步来到榻边,半蹲在盛纾跟前,拿起绢帕替她擦汗。 “公主,您什么时候醒的?外间炉上还温着药呢,奴婢这就去端给您喝。” 盛纾摇了摇头,轻轻地拉住了玉竹的衣袖,不复往日艳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我渴了,去给我把茶水拿过来吧。” 玉竹见盛纾的嘴角都已经起干皮了,赶紧给她沏了热茶,服侍她喝下。 可盛纾喝过几口后,却又猛地吐了出来,紧接着就是剧烈的咳嗽。 玉竹急得直掉眼泪,手忙脚乱地给盛纾擦着嘴角和衣襟上的水渍,带着哭腔地说道:“公主别急,奴婢这就去端药。” “不必去了,喝了也没用。” 玉竹一听她这话,哭得更厉害了。 “公主,您别胡说,喝了药就会好的。” 盛纾看着这个待她一向赤诚的婢女,听到她一声又一声地唤她“公主”,心底升起了无限的悲苦。 在外人看来,她是南诏御封的朝瑰公主萧霁月,是大周太子慕容澈的侧妃。 没有人知道,她其实不过是一个被南诏当成细作培养长大、最后代替南诏真正的公主来大周和亲的孤女。 她叫盛纾,不叫什么萧霁月。 不过兴许盛纾也不是她的真名,毕竟她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怎么会有真名? 多可笑,这一辈子临了临了,她连自己到底是谁都不知道。 玉竹见盛纾笑着笑着就哭了,心里恐慌更甚,她抬手给盛纾擦眼泪,哽咽着说道:“公主,您可不能不喝药呀,过几日太子殿下就要回京了,看到您这样,殿下得多心疼啊。” 盛纾先是一怔,随后嘴角牵起一个嘲讽的笑,慕容澈会心疼她? 这话放在十日前,她相信。可放到现在,她只觉得讥讽至极。 盛纾想起自己幼时,养母对她动辄打骂,大冬天的也让她去河边洗衣裳,她一双手冻得通红,却不敢不听养母的话。 可有一日养母却破天荒地给她买了新衣裳,带她去了县里的集市。 那日她欢喜极了,以为是养母良心发现,她以后不会再过上挨冻受饿的日子了。 可谁知,养母给她添置新衣裳,不过是为了带她去县里的勾栏,以求卖个好价钱。 那日,她看清了养母的虚情假意。 当然,勾栏最后没有进,她被一个穿金戴银的夫人买走了。那夫人带她回去,不仅不曾短她吃穿,甚至让她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 她以为自己否极泰来了。 可谁知,那夫人是为了把她训练成魅惑男人的细作,为南诏卖命。 她就这么被送来了大周,以朝瑰公主萧霁月的名头做了慕容澈的侧妃。 慕容澈是盛纾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 旁人说他阴晴不定、心机深沉,可在盛纾看来,慕容澈只是一个对她体贴入微、关怀备至的郎君。 他会在她生病时柔声哄她喝药,会在政事繁忙时抽空陪她去上京的酒肆用饭,会在辞旧迎新之际为她点燃满城的烟火…… 她接近了他、魅惑了他,却也爱上了他。 一个对目标动了心的细作,是不容于南诏的。 可盛纾甘之如饴。 她为慕容澈挡去了不少危险,为了他宁可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旁人都道慕容澈对她情根深种,独宠她一人,盛纾也是这样认为的。 只要慕容澈心里有她,她做这一切就心甘情愿。 只可惜谎言终究是谎言,慕容澈心里从未有过她。 于南诏而言,她是棋子。于慕容澈而言,她同样只是一颗棋子。 本就病着的盛纾,知道真相后,更是病入沉疴。 往日的缠绵恩爱,慕容澈在她的哄骗下一声声叫过的“纾儿”,都变成了一把把尖刀插进了她的心口。 她本来以为慕容澈是她的救赎,可谁知他却是那个推她入深渊的人。 情、爱的深渊,吞噬了她的意志,让她再也无法自拔。 “咳~” 盛纾猛烈地咳了起来,玉竹拿过绢帕替她擦嘴,却发现绢帕上沾上了点点血迹。 玉竹的手一抖,见盛纾直直地往下倒去,她连忙一把抱住了她。 “公主!公主!快来人啊!” 慕容澈星夜疾驰,连换了好几匹快马,直往上京赶去。 “殿下,您都两天一夜没停歇了,前面有个客栈,不如咱们去歇一晚吧。” 近卫韩越紧跟着慕容澈,不敢远离他半步。见慕容澈已面露疲色,他忍不住出声建议慕容澈先歇一晚再走。 “不歇。” 慕容澈毫无波澜的声音消散在了风里。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般着急回上京,只觉得心里慌得紧,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似的。 他活了二十载,从未有过这般心情。 又赶了一天的路,慕容澈披着夜色风尘仆仆地踏进了东宫。 他回来得突然,东宫的内侍和宫婢都十分诧异,想起昭阳殿发生的事,众人皆面色惶恐地跪了下去。 慕容澈平日里就是个喜怒无常且杀伐果决的人。上到朝中大臣、下到东宫众人,没人不怕他。 除了盛纾。 见这些人跪了一地,慕容澈心里猛地一跳,回京途中那种难以言喻的恐慌再度包裹了他。 他没再看那些人,疾步往昭阳殿奔去。 盛纾不喜欢人多,昭阳殿伺候的人也少,而这会儿他们都跪在殿中,呜咽声此起彼伏地传来。 玉竹最先看到慕容澈,见他回来了,玉竹不顾仪态地痛哭起来:“太子殿下,公主,公主她去了。” 也不知是连日疾驰太过疲累还是其他缘故,慕容澈身形一晃,步伐不稳地往床榻走去。 他奉皇帝的命出京办事,一去近二十来日,没想到再回来时,竟然发生了如此大的变故。 慕容澈看着床榻上那个已经瘦得有些变样的人,心口突然闷痛不已。 他离京时盛纾便生病了,可那时她还是脸颊饱满、朱唇嫣红,绝不是如今的形销骨立、脸唇俱白之像。 在外办事时,慕容澈恰好遇上平日里神出鬼没的神医段臻。 鬼使神差的,他想到了生病的盛纾,便不顾段臻的反对,硬是把他带回了京。 可是…… 慕容澈想起他离京那日,盛纾送他到东宫门口,巧笑嫣兮地让他早些回京。 可如今他回来了,她却已经无法起身迎他。 慕容澈的手有些发抖,他想去探一探盛纾的鼻息,可手伸到半道,却又倏地收了回去。 跪着的众人见他又冲了出去,皆面面相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半晌,一宫婢颤着声音说道:“太子殿下如此宠爱侧妃,会不会以咱们服侍不力为由,命咱们,咱们……” 宫婢的话没说完,可其他人都懂了。 她说的是,太子会不会命他们给萧侧妃陪葬? 平日里慕容澈对盛纾的宠爱,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慕容澈本就不是个宽厚的人,没准一气之下真的会命他们陪葬。 这般想着,众人顿时抖如筛糠。 没一会儿,慕容澈又回来了。 他走得很急,被他拽着的段臻几次都差点摔倒在地。 段臻有心抱怨几句,可每每侧头看到慕容澈那冷如寒冰、像是死了爹娘的脸时,到了嘴边的话又被他咽了下去—— 他可不敢惹明显在暴怒边缘的慕容澈。 慕容澈连拉带拽,把段臻扔到盛纾床榻边,冷声道:“给她看病。” 段臻揉了揉手腕,腹诽了几句,然后转头看向床榻上的盛纾。 见盛纾双眼紧闭、胸膛已经没了起伏,明显是已经没气息了。 “殿下,她已经没气息了。” 慕容澈不为所动,只是盯着盛纾,重复了一遍:“给她看病。” 段臻:…… 在慕容澈看似平静但随时要暴怒的气势下,段臻只得替盛纾搭脉。 几息功夫过后,段臻站了起来,看着紧抿薄唇的慕容澈,说:“殿下,她确实已经去了。” 慕容澈负在身后的手骤然收紧,脸色比方才还要难看几分。 正当段臻以为他要发火时,却看到他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 东宫兵荒马乱。 死了一个侧妃不算什么,哪怕这侧妃是太子的宠妾。 但太子要是出事了,那就是大事。 整个太医院的太医,在皇帝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来了东宫。 不过有段臻在,这些太医也没了用武之地。 段臻和慕容澈是旧识,皇帝也知道他医术超群,见他在此,心也放下了大半。 “守诚啊,太子如何了?” 段臻的手还搭在慕容澈的手腕上,眉头越皱越紧。 他本来以为慕容澈是怒急攻心吐的血,休养两天就好了。可经他诊治,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沉吟半晌,段臻起身回话:“禀陛下,太子殿下是中了蛊了。” “什么?!谁这么大胆,竟敢害太子?!” 皇帝一声怒吼,成功地把慕容澈给吵醒了。 皇帝看了慕容澈一眼,又问段臻中的是什么蛊,有没有解法。 “从殿下方才吐出的血来看,如果我没猜错,殿下中的是情丝蛊。” 皇帝追问:“何为情丝蛊?” 段臻道:“情丝蛊一公一母,分别种在男女的体内,若两人对彼此动情,平时看不出什么,可一旦其中一人去世,另一人便会遭蛊虫噬心。解法也不是没有,需要的是去世那人的心头血。” 话到此处,包括皇帝在内的人都明白了。 他们都知道盛纾身故的消息,看来正是因为她去了,慕容澈才会出事。 躺在床榻上的慕容澈一怔,动情? 他对盛纾动了情? 皇帝才不管慕容澈动情不动情,他只知道他的太子有救了。 “那还等什么?快去取萧氏的心头血来。” 皇帝命令一出,刚才没有抢到功的太医们不想再错过这次机会,抬腿便要去昭阳殿。 刚未行至殿门,却被突如其来、插在门框上的匕首给吓得阻拦了去路。 “不准动她。”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2章 重生 六月的天有如小孩的脸,说变就变、说哭就哭。方才还是天朗气清,这会儿就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盛纾坐在客栈的上房中,看着眼前忙忙碌碌的婢女们。回来有两日了,但她仍然有种不切实际之感。 难以想象,她真的又活过来了,重新回到了死的前一年。 也是她被送去大周京城的那一年。 盛纾抬起右手看了看—— 前世她死之前,饱受折磨,最后形销骨立。而她现在的手,却是一如既往的饱满圆润。 只有看到这些,她才相信她是真的重生了。 前世的种种虽然恍然如梦,可那些事却也如昨日刚发生一般,都无须她费心去想,就那么悄然跃入脑海。 南诏、慕容澈…… 盛纾疲惫地闭上了双眼,旁人以为她是靠在迎枕上假寐,殊不知她内心正在翻江倒海—— 既然重活一世,那么这次,她不想再做南诏的棋子,也不想做慕容澈的“宠妃”,她只想做盛纾。 那些勾心斗角、那些虚情假意,盛纾不想再经历一次。 “听说这里叫汝宁府,再过四、五日,咱们就可到大周的京城了。” 盛纾睁眼,眼神复杂地看着笑意盈面、对上京满是期待的玉竹。 她“陪嫁”的婢女中,只有玉竹是真正的婢女,她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以为盛纾是南诏王在外的私生女,被认回萧氏封为“朝瑰公主”,然后被送来大周和亲。 而其他三个,和盛纾一样,都是南诏的细作。她们四个人明面上是主仆关系,实则是相互扶持、相互监督的。 盛纾前世的病来得蹊跷,她怀疑过这三个人,但最后什么也没查出来。 “玉竹。” 盛纾清了清嗓子,收敛了方才的情绪,又摆出平日里那副慵懒娇媚的模样,靠在迎枕上,唤着玉竹。 玉竹生得娇憨、十分讨喜,对盛纾这个主子也是既亲近又恭敬。 “公主,您有什么吩咐?” 盛纾当初被买下训练成细作,就是因为她那副出众的容貌。 旁人在练刀练剑的时候,只有盛纾在学琴棋书画、练舞—— 那些人不需要她会提刀拿剑,只需要她能蛊惑男人的心。 盛纾嫣然一笑,真真是娇美动人、柔媚入骨,看得玉竹都有些脸红。 “瞧这雨下的,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了了,这客栈也实在无趣,你去找客栈掌柜打听打听,这汝宁府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给我买一些回来。” “诶!” 见玉竹迈着欢快的脚步去找客栈掌柜了,盛纾这才稍微敛去了那抹笑意。 她要逃走,汝宁府是她最后也是最好的机会了。 她记性好,记得从汝宁府到上京,也就是四、五日的路程。但这途中,人烟稀少、又是宽敞的官道,想要逃走绝无可能。 所以,她必须在出汝宁府城之前逃走。 只是她若是失踪,必然会牵连其他人。那三个人本就是南诏的细作,南诏不会把她们如何。 她唯一担心的,只有玉竹。 因此,盛纾故意支开玉竹,把她彻底从这件事里摘出去。 其他三人见玉竹离开了,便都凑了过来。 其中一个叫半夏的问道:“你支开玉竹,是有什么事要与我们商议吗?” 盛纾点头,搬出了想好的说辞:“昨日进客栈之前,我看到有个身份可疑的人,鬼鬼祟祟的。” 盛纾身为细作,绝不仅仅是只靠脸,她还有一点是其他细作比不上的,那就是惊人的记忆力和观察力。 只要是她见过一面的人,她绝不会再忘。而且只要是她觉得不对劲的人,那必然是有问题的。 半夏等人听她如此说,自然是没有半分怀疑的。 “那不如去打探打探,说不定咱们还没入上京城,就能给大周送上一份大礼呢。” 盛纾要的就是这句话,她慵懒地揉了揉眼尾,“嗯”了一声算是答复。 半夏和另外两人相互看了看,最后决定她留下,另外两人出去打探。 屋子里原本有五个人,这下瞬间只剩了下盛纾和半夏两人。 盛纾没再说话,转而拿了本书歪在榻上看了起来。 半夏就不爱看盛纾那故作清高的模样,撇了撇嘴,坐得离她远了些。 雨滴答滴答地下着,衬得这屋子里格外的寂静。 盛纾打着呵欠放下了书,抬眼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对半夏说道:“她们三个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我肚子有些饿了,咱们先吃晚饭吧。” 半夏点点头,主动下楼去找店小二,让他送些饭菜到房里来。 趁半夏出去的功夫,盛纾拿出一点迷、药,洒进了半夏方才的茶杯中。 盛纾从小在南诏长大,且一路上都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半夏自然不会无端怀疑她,回来后直接拿起茶杯就将里头的茶水一饮而尽。 那药见效快,没一会儿半夏就沉沉地睡过去了。 盛纾试探地叫了她两声,见她毫无反应,这才匆匆和她换了衣裳。 南诏的女子有戴面纱的习惯,半夏也不例外。盛纾换好衣裳后,取下半夏的面纱,覆于自己脸上,学着半夏走路的模样,推门而出。 门外有人守着,盛纾和半夏身量相仿,他们并没有发现这会儿出来的已经不是半夏了。 盛纾顺利地下了楼,恰好和客栈的掌柜碰上了。 掌柜的以为她是半夏,客气地问她有什么吩咐。 “刚才不是有一个姑娘出去买汝宁府的特产了吗?不知掌柜的给她指的是哪里?” “是隆庆街,那里什么都有。” 盛纾颔首,“嗯,那我去看看,怎么这么半天还没回来。” 盛纾和掌柜的告别,从容地出了客栈,凭借着过人的记忆,她往左拐进了一个胡同。 南诏的人很快就会发现她不见了,所以她这会儿不能出城,只能暂时在城里躲着。 等他们找不到她却又不得不离开这里前往上京时,她才会安全。 盛纾找到一家成衣铺,选了两身再普通不过的粗布衣裳,将身上那套扔了。 入夜后,半夏悠悠转醒,想起自己喝过那杯茶后就昏睡过去了,又见盛纾不在屋子里,顿时反应过来盛纾是跑了。 她咬牙切齿地怒骂:“这小蹄子!” 盛纾名义上是南诏的公主,他们此行又是为了送她去大周和亲,她不见了,南诏使团顿时乱成了一团。 如盛纾所料,南诏的人不敢大张旗鼓地找她,他们在城里找了她两日,知道实在耽搁不得了,只得先离开这里。 玉竹哭哭啼啼地不愿离开:“公主会不会是被人掳走了?她会不会有危险?” 半夏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哭什么哭?她能有什么危险?” 半夏恶狠狠地想,没想到盛纾竟然敢一声不吭地逃走,要是她敢坏了夫人的大事,那她死在外边儿才让人畅快呢。 盛纾是找不到了,但有件事必须得解决—— 谁来做这个朝瑰公主? 半夏看了一圈,最后把玉竹给扯了出来,“以后你就是朝瑰公主了。” 南诏的使团离开了汝宁府,而本应该等他们离开这里再图谋后事的盛纾,却已经在他们之前就离开了。 她本来藏得好好的,却看到一个眼盲的老妪被人欺负。 那些人看她眼盲,把她篮筐里的鸡蛋都偷走了。盛纾看不下去,使计吓跑了那几个人,掏出自己的银钱补给了老妪。 这会儿已经暮色四合了,老妪颤巍巍地接过银钱,对盛纾千恩万谢,然后提起篮筐就要离开。 盛纾见她杵着拐杖跌跌撞撞地走着,有些于心不忍。 反正现在天黑了,她又穿成这个样子,未必会被认出来。 这般想着,盛纾上前扶着老妪,问她住在何处,她送她回去。 老妪住在城郊,她们从一道专供城郊农人出入的小门出了城,等把老妪送到了家,盛纾婉拒了老妪的好意,匆匆离开了。 这老妪的家就在通往上京必经的路上,她要是待在哪里,万一被南诏的人发现,岂不是连累了她? 顶着月色,盛纾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山路上走着,为自己终于摆脱了南诏而欢喜。 从今天起,她就再也不是什么朝瑰公主萧霁月了,她也不用去慕容澈身边刺探情报。 慕容澈…… 想到这个男人,盛纾的脚步顿了顿,再抬脚往前走时,一个不察踩中了一块松动的软土,整个人顺着斜坡滚了下去。 官道上,慕容澈轻车简从往汝宁府赶去。 他想见盛纾,一刻也不愿耽搁。 慕容澈记得他明明已经死了,可没想到再一睁眼,他又活了过来。 算算日子,盛纾就要入宫了。 他的纾儿… 一想到盛纾,慕容澈坐不住了,点了几个亲卫随行,便马不停蹄地出了京城。 他要去接盛纾。 “殿下,这里有个姑娘!” 韩越一马当先为慕容澈开道,行至一山涧处,却见一人从山坡上滚了下来,刚好躺在韩越的马蹄前。 要是韩越反应慢些,那马蹄就要踩上去了。 这荒郊野外、黑灯瞎火的,突然滚了个人下来,韩越心中存疑,下马后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拎着剑,前去查看那地上的人。 看清了盛纾的脸后,韩越一惊,没想到这样的地方会有这么个绝色佳人。 虽说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可也难掩绝色。韩越跟在慕容澈身边,也见了不少貌美的贵女、夫人,可没一个比得上这女子的。 听到韩越的话,慕容澈勒住了缰绳,随意往韩越那里瞥了一眼,却猛然看到了一张日夜入梦的脸。 慕容澈心头一震,亲自举着火把下马查看。 真的是盛纾! 下一刻,包括韩越在内的几个亲卫,就见他们平时不近女色的太子殿下,蹲下身抱起了那个昏迷中的姑娘。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3章 失忆(修) 夜已经深了,慕容澈却没有要去睡的意思,仍衣不解带地守在盛纾床榻边。 距那日他在官道上发现昏迷的盛纾,已经过去两日了。 而这两日,盛纾一直昏迷着,片刻也没醒过。 请来的大夫什么也没诊出来。 慕容澈颇为烦躁,若是段臻在这里,只怕盛纾早就醒了。 守了盛纾两日,慕容澈的下巴冒出了点点青茬,看上去有些颓唐。 “纾儿,”慕容澈牵过盛纾的手,眼眸中是无尽的缱绻之情,他放柔了声音道:“你别怕,我已经遣人去寻段臻了,等他来了,定能保你无虞。” 床榻上的盛纾合着双眼,没有给慕容澈半点回应。 饶是如此,慕容澈也觉得满足,他本以为自己再也不能见到她了。 慕容澈想起了前世的盛纾。 其实在她入上京之前,他就已经知道她不是什么公主了。 南诏费尽心思送这些细作入京,慕容澈不知道他们所图为何,索性将计就计,准备顺藤摸瓜查出南诏的阴谋。 盛纾想要引诱他,他便由着她引诱、陪着她演戏,甚至利用她反将南诏一军,连自己什么时候动了心也不知道。 等他明白过来,盛纾已香消玉殒,他满腔的情意还能诉与何人听? 而这一世,原本应该随着南诏使团入上京的盛纾,却突然从斜坡上滚下来、昏迷在官道上,这一切已经脱离了前世的轨迹。 带她离开官道后,慕容澈立刻派人去打探南诏使团的动静。 得到的消息是,他们在偷偷找人。 找的是谁? 慕容澈不难猜到,他们要找的就是盛纾。 她是从南诏使团里逃出来的。 她为何会做出和前世截然相反的选择?难道她也重生了? 只有这个可能性,才能解释她反常的举动。 慕容澈看着床榻上的人,她可能也重生了,但她选择逃走。 她既不愿做南诏的棋子,也不愿再待在他身边。 慕容澈的心倏地一紧。 好不容易能重活一世,他决不允许盛纾再离开他。 “殿下。” 门外响起韩越的声音。 慕容澈皱了皱眉,替盛纾掖了掖被褥,起身出了房门,脸上的柔情转瞬消失,又成了那个冷戾的太子。 慕容澈带着韩越往旁边走了几步,确定他们的谈话不会吵到盛纾才停下了。 “什么事?” 韩越一言难尽地看着慕容澈,心想您不知道什么事吗?南诏的使节团可就要到上京了,您还在这小县城里守着那姑娘,这不耽误事儿吗? “殿下,京中传来消息,南诏使团快到了,请殿下速速回京。” 慕容澈摩挲着手上的扳指,如墨一般的双眸闪过一丝轻蔑和不屑。 “急什么?且让他们等着吧。” 他倒是有些好奇了,盛纾跑了,南诏会找个什么样的人来做那个朝瑰公主。 碍于昏迷不醒的盛纾,慕容澈一行足足走了六七日才回了上京。 而此时,南诏的使团已经到了有两日了。 慕容澈将盛纾安置在东宫,唤来自小照料他长大的奶嬷嬷方氏照顾她,这才去向皇帝请罪。 皇帝慕容祈知道慕容澈回东宫的消息后,便一直在思政殿等他。 他也不知道这儿子在干什么,突然就出了京,耽搁了这么长时间才回京。 “父皇。” 慕容澈立在殿中,恭敬地给慕容祈行礼。 慕容祈批着奏折,头也没抬地问:“你还知道回来?” 慕容澈是半点也不惧慕容祈的,听他这么问,便把早就想好的说辞给搬了出来。 慕容祈听了,这才停下了批折子的动作,顺手拿过案边已经凉透了的茶喝了一口,随后看向慕容澈—— “你是说,南诏使团有问题?” 慕容澈点头,“儿臣听闻那朝瑰公主是前不久才认回南诏的,刚封了公主,南诏王便遣她来大周和亲,儿臣觉得有些不妥,这才趁他们尚未入京,出京去查探。” 慕容澈想好了,既然盛纾从南诏使团里逃走了,那他便要彻底把她从南诏使团里抹去,以后不管大周和南诏有何冲突,都牵连不到她。 前世慕容澈在盛纾死后没多久也死了,直到他死,也没能查出南诏到底在盘算什么。临死前他把对南诏的怀疑告诉了慕容祈,也不知道后来他父皇有没有查出什么来。 重活一世,慕容澈选择先把此事告知慕容祈。 慕容祈沉吟片刻,问:“那你打算怎么做?” “将计就计。” 慕容祈看着这个连他也无法看透的儿子,又问:“那南诏可是奔着把公主许给你的想法来的,你要娶那公主?” 慕容澈轻嗤,他可不会娶。 “将计就计也不一定要顺南诏的意娶她,只要想个由头把人留下,他们一定会有所动作。” 对于慕容澈的建议,慕容祈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反而提起了另一桩事—— “听说你此行带了个姑娘回东宫?” 慕容澈点头:“是。” 这事瞒不住,慕容澈也没打算瞒。 “那姑娘什么来历?竟让你破了例?” 慕容祈有些纳罕,他这儿子不近女色,活了十九年,连个侍寝的都没有,这回却主动带了个姑娘回来,慕容祈不可能不好奇。 “不过是普通人家的姑娘。” 慕容澈没有多说,慕容祈也没再问,他相信以慕容澈的手段,不会把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带回东宫。 “父皇,有一事儿臣还需禀明父皇。” “哦?说说看。” “儿臣准备纳她做侧妃。” 在慕容澈心里,能与他并肩的只有盛纾。他想要的是盛纾做他的太子妃,但他也清楚,盛纾身份不明,就算他父皇再宠爱他,也绝不可能同意他娶盛纾。 慕容澈只得暂时退让一步,先把盛纾的名分定下来。 这回慕容祈是真的有些诧异了。 “你是储君,能做你侧妃的也都是官宦人家的贵女,怎么能纳她?” 慕容澈不语。 慕容祈看了他半晌,最终败下阵来。 “罢了,你若是喜欢,侧妃就侧妃吧。” “谢父皇。” 慕容祈没再多说什么,只让他准备好过两日替南诏使节团接风洗尘的事宜,便挥手让他退下了。 慕容澈刚回到东宫,方氏就满脸喜色地迎了上来。 “殿下,那姑娘醒了。” 盛纾醒了? 慕容澈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意,抬脚就往他的寝殿走去。 可走到门口时,他一腔的急切却又湮灭下去了。 盛纾十有八九是重生了,可她不想再见他…… 一向杀伐果决的慕容澈难得踟蹰了。 可再踟蹰,他也得进去。 不管盛纾如何对他,骂他也好、打他也好,甚至于恨他也好,他都要把她留在身边。 盛纾已经醒了有一会儿了,看着周围有些熟悉的环境还有侍奉的宫婢,她心跳如鼓。 前世她在东宫生活了一年,虽然一直住在昭阳殿,但她和慕容澈情浓时,也曾耍赖在他的寝殿留宿过。 哪怕经过了一世,她也几乎是在睁眼的同时,就认出了这里正是慕容澈的寝殿。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以何种身份入东宫的。 难不成是她摔下去后,南诏的人又找到了她? 要真是这样,那她逃跑岂不是白费劲了? “殿下。” 正当盛纾纠结不已时,那些宫婢见慕容澈来了,忙跪下请安。 慕容澈没有理会她们,目光越过这跪了一地的宫婢,往躺在床榻上的人看去。 如此这般的情景,让他想起了前世。 他风尘仆仆的回来,这些宫婢也是跪了一地,告诉他盛纾去了。 慕容澈的心骤然一紧,再也不管心中如何忐忑,快步地越过宫婢们,往床榻走去。 什么都比不上见盛纾重要。 他刚一过去,就看到了一脸紧张的盛纾。 她虽然有些紧张,但面色红润,慕容澈提着的那口气才放下了。 这不是前世,盛纾也没死,他们还有机会再次来过。 慕容澈深吸一口气,在床榻边坐下,柔声问她:“你从山坡上滚下来,昏迷了数日,这会儿可还觉得头疼?” 盛纾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慕容澈,他是自己前世至死都深深眷恋着的人,虽然她已决心不与他纠缠,但隔世再见,她仍免不了觉得心痛如绞。 他对她仍温柔备至,但这只会让盛纾想起他前世对她的欺骗和利用。 盛纾微微撇过头,躲开了慕容澈的视线。 她猜想,她如今身在东宫,要么是先被南诏找到再送过来的,要么是直接被慕容澈带回来的。 但就算是第二种情况,慕容澈也必然是知道她“朝瑰公主”的身份了,毕竟以他无利不起早的性格,不可能随意带人回东宫。 盛纾闭了闭眼,没想到她拼命躲,还是没躲过。 她不想重蹈前世的覆辙。 思来想去,盛纾计上心头—— 既然慕容澈说她昏迷了数日,那她索性假装失忆,迷惑慕容澈,再伺机离开。 她敛去了眼底的神色,再抬头时已经是一副怯生生的模样了,她问:“你是谁啊?” 慕容澈拧眉,她不认识他? 他仔细地看着盛纾,这才发现她看自己的眼神除了戒备,还有陌生和迷惘。 慕容澈挥退了房里的宫婢,然后在床榻边坐下。 他刚一坐下,盛纾就不动声色地往里面挪了挪,离得他远了些。 慕容澈心中一痛,却也知道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盛纾不认识他,要么是因为她并非重生,要么是她昏迷后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因盛纾从南诏使团逃走这个举动,慕容澈更倾向于她是失忆了。 但他还得再确认一番。 慕容澈试探着问她:“你可还记得自己是谁?” 盛纾摇头,随后有些苦恼地说:“但是我记得自己好像受了伤。” 她可怜兮兮地说完,那双如小兔般纯澈的眼睛又看向慕容澈,小心翼翼地问:“是你救了我?” 慕容澈点头。 他也算是救了她吧。 慕容澈的情绪向来不会流于表面,盛纾也不知道他到底信没信她失忆了。 她把被褥攥紧了几分,继续做戏:“多谢,等我想起自己是谁,找到父母,一定会报答你的。” 慕容澈看了盛纾片刻,见她知道是他救了她后,脸上的戒备之色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感激之情。 他终是确信她果真是失忆了。 慕容澈伸手替盛纾理了理有些乱的鬓发,温和地说道:“不用报答。我是大周的太子,你是我的侧妃,救你本就是应当的。” 侧妃?! 她已经是慕容澈的侧妃了? 如果是这样,那她还怎么可能轻易离开东宫? 盛纾轻咬着下唇,几息过后已拿定了主意。 东宫她必然是要离开的。 但既然慕容澈故技重施,想要再利用她一回,那她干脆将计就计,让慕容澈也尝尝被人欺骗的滋味。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4章 骗他(修) 盛纾倒是想引诱慕容澈心悦于她,然后再把他一脚踢开,告诉他,她从未爱过他。 这样的报复才是最痛快的。 可慕容澈这人冷心冷情,她前世掏心掏肺都没捂热的心,这世她不打算捂了。 慕容澈不就是想骗她的心,再利用她对付南诏吗?反正她现在失忆了,那她就当好慕容澈的宠妃。 慕容澈在她身上花心思、却得不到他想要的,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也算是解了前世的气。 左右她如今深陷东宫,在离开之前,便回敬慕容澈一回。 前世慕容澈在盛纾面前演了一年的戏,不仅没有出纰漏,还让盛纾动了心。 耳濡目染,盛纾觉得做戏也没有那么难。 更何况,她本来也还没有放下慕容澈,心悦他这件事,根本不需要演。 她只需演好失忆就行了。 盛纾咬了咬嘴唇,娇怯怯地问:“侧妃?那你是我夫君吗?” 夫君…… 慕容澈回味了这两个字片刻,心中的郁结顿时消散殆尽。 他脸上含着笑意,待盛纾温柔至极,别有深意地回答她:“是,我是你的夫君。” 盛纾不愿看到如此温柔的慕容澈,她不动声色地挪开了目光,盯着锦被上的白鹤,呢喃了句:“那我叫什么啊?” 只有盛纾自己知道,这话不仅仅是在问慕容澈,也是在问她自己。 两辈子了,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这一幕落在慕容澈眼里,他以为盛纾是因为失忆而失落,对她顿生万分怜惜之意。 他有心抱着她安抚,但因看出盛纾如今对他的疏离和抗拒,只得生生忍住了。 没关系,慢慢来,他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把一切都补偿给她。 “你叫盛纾,是个孤女。” 上一世,慕容澈便已查到她叫盛纾,只是那时他以为于他而言,盛纾不过是可以被他所利用的棋子。 他查她的真实身份,为的也不过是更好地掌控这颗棋子。 至于她是萧霁月也好、盛纾也好,慕容澈并不在意。 想到这里,慕容澈掩在袖口下的手微微握紧—— 他欺瞒、利用了她那么久,幸好她从未察觉,否则不知该有多恨他。 而躺在床榻上的盛纾闻言,心下剧震! 虽说她坚信慕容澈已经知道她是“朝瑰公主”,可她没想到,他竟然连“盛纾”这个名字都查出来了。 慕容澈此人,心机如此之深,可笑她竟然现在才有所了解。 既然他这一世能这么快查到这些,那前世的他必然也是一早就知道她是谁了。 想必在前世的慕容澈眼里,顶着朝瑰公主名头的她,就如同跳梁小丑般可笑吧。 盛纾暗自哂笑,放在锦被上的手倏地攥紧。 察觉到她陡然变化的情绪,慕容澈动了动嘴唇,本想告诉她,他会替她找亲生父母,可转念一想,此事未必能查出来,若是这会儿告诉她,以后要是没能找到,那岂不是让她空欢喜一场? 他垂眸思忖了片刻,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就变成了—— “纾儿,你大病初愈,不宜思虑过甚,你只需记得,万事有我。” 听到慕容澈叫自己纾儿,盛纾的心难以自抑地疼了起来。 曾几何时,两人耳鬓厮磨之际,他也是这般缱绻地唤她“纾儿”。 那是何等的情真意切,叫盛纾觉得,为了这个男人,她便是抛下一切又有何妨? 盛纾扯了扯嘴角,假作困倦:“我累了,想睡会儿,好不好?” 慕容澈如今是恨不得把星星都摘下来捧到她面前、博她一笑,自然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替盛纾掖了掖被角:“好,你先睡会儿,等会儿太医会来替你诊脉。” 盛纾点点头。 见盛纾已经合眼休息了,慕容澈又略坐了会儿,这才起身出去了。 而几乎是在他踏出房门那一刹那,盛纾便睁开了双眼。 没了慕容澈在一旁,盛纾比之前更清醒了些。 既然慕容澈说她叫盛纾,那想必现在南诏并不知道她在东宫,并且已经找了人替代她。 反正她也是个冒牌货,谁当那个所谓的朝瑰公主都可以。 南诏虽然已经放弃了她,可慕容澈肯带她回来,想来是觉得她还有利用价值,想在她身上得到些什么。 可惜了,慕容澈这回注定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他想盘算什么,就让他盘算去吧。 至于她自己,就先当好慕容澈的“宠妃”,也愚弄他一回,然后再找机会离开东宫。 左右“宠妃”这活,她熟! 想明白这一层,盛纾那自醒来后就无比郁结的心终于舒坦了些。 老天给她机会重生,那她就肆意一回,就当是弥补上一世了。 虽说盛纾心里装了不少事,但她毕竟受了伤,理清了自己目前的处境后,她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等她再醒来时,已经是暮色四合之际。 盛纾揉了揉额间,凭着记忆找到了床边的摇铃,唤外面的宫女进来。 铃声一响,很快便有四个宫女进来、恭恭敬敬地在盛纾跟前站定。 “奴婢茯苓(白寇、卷丹、佩兰)见过娘娘。” 四人异口同声给盛纾请安。 盛纾“嗯”了声,抬眸依次看了她们几眼。 这四个宫女模样不算出挑、顶多称得上周正,放在人堆里都不打眼。 她前世也没有见过她们。 看出她眼里的疑惑,那名叫茯苓的宫女上前一步替她解惑:“娘娘,奴婢们是太子殿下特意挑来供娘娘差遣的。奴婢们自小习武,会些拳脚功夫,平日里也可护卫娘娘一二。” 盛纾恍然,原来如此。 她看了看茯苓,心想既然慕容澈不在,她倒是可以套一套她们的话。 思忖片刻,盛纾说道:“你们也知道我受了伤,如今是什么也不记得了。我真是太子殿下的侧妃?” 茯苓点头,“千真万确,听说太子殿下已经禀明了陛下,不日旨意就会下来,到时您就是写入皇家玉牒的侧妃了。” 盛纾若有所思。 听了茯苓的话,佩兰又笑着说道:“您可是东宫第一位娘娘呢。” 盛纾笑了笑,没接茬。 虽然她是第一位,但想来很快就会迎来第二位。 毕竟又有人做了“朝瑰公主”,依着前世的轨迹,慕容澈只怕也会纳了她。 盛纾猜想,她突然失踪,“朝瑰公主”的人选必然是从半夏她们之间选一个。 而她们自然都是认识她的。 盛纾默默松了口气,越发觉得扮作失忆是个好主意,不仅可以糊弄慕容澈,还可以糊弄南诏的人。 只是南诏的人一旦进东宫,她行事必然会被掣肘。 只盼着慕容澈早日如愿查清南诏的打算,到那时他自然不会再把南诏的人留在东宫。 盛纾抿唇,其实真说起来,她前世虽然替慕容澈挡了一些危险,但她除了知道收养她那位杨夫人想对慕容澈不利以外,对其他的也并不知情。 也不知道前世她死后,慕容澈有没有查清楚。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5章 名分 盛纾大病初愈,吃什么都没胃口,最后在茯苓等人的服侍下用了些粥。 天色越发昏暗,待屋子里开始掌灯时,慕容澈带着段臻来了。 他本想召太医过来替盛纾诊治,但恰在这时他派出去的人找到了段臻。 有了段臻在,那些个太医自然是被慕容澈弃如敝屣了。 而盛纾看到段臻,刚才喝下去的粥差点呛了出来—— 她前世曾在东宫见过段臻一次,知道他不仅医术高超,而且和慕容澈有着莫大的渊源。 至于什么渊源,慕容澈倒是从未告诉过她。 但不论是从段臻的医术还是他和慕容澈的渊源来说,他不仅极有可能看出她是装失忆,而且只要他诊出来了,他必不会瞒着慕容澈。 一时间,盛纾有些忐忑。 慕容澈将段臻留在了几步之外的地方,自个儿径直走到床榻边坐下。 看出盛纾有些紧张,慕容澈以为她是害怕见生人,便放柔了声音哄她:“纾儿,这是药王谷的谷主,也是我的至交,他医术超凡,此番你受伤,我请他过来替你诊脉,以免落下病根。”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慕容澈待她都是一如既往的宠溺。虽说如今他眼里多了些她看不懂的东西,但盛纾也并没有多想。 他的宠溺虽说是假,但盛纾好歹也算习惯。 但是,这一幕可算是惊掉了段臻的下巴。 慕容澈竟然在哄一个女人?! 这简直是天下奇闻! 段臻向盛纾看去,见她只不过是貌美了些,其他也看不出什么不寻常之处。 慕容澈怎么就被这么个小女子给绊住了脚? 段臻胡思乱想之际,慕容澈自以为已经哄好了盛纾,便扭头叫了段臻一声。 段臻“诶”了一声,拎着他的药箱,三两步就走了过去。 他如今虽说掌管药王谷,但年纪其实不大,也就比慕容澈年长三五岁罢了。 他对盛纾可算是充满了好奇,近前后,连着瞧了她好几眼。 “咳咳!” 慕容澈警告地咳嗽了两声。 段臻暗自撇撇嘴,收回了目光。 嘁,小气! 有慕容澈在一旁虎视眈眈,段臻可不敢再打量盛纾,专心替她诊起脉来。 盛纾极其紧张,脉搏跳得很快。 段臻失笑,心想慕容澈的这位心肝原来还是个胆小的,诊个脉都怕成这样。 片刻后,段臻收起了脉枕。 见他不过片刻就诊完了脉,慕容澈忙问:“她身子如何?可会留下病根?” 盛纾也紧张地攥紧了被褥,担心被段臻诊出她失忆是假。 不过好在段臻的医术虽然比寻常大夫精湛许多,但也没有神奇到仅靠把脉就能诊出旁人失忆是真是假。 段臻走到案前写了一副方子交给一旁的宫女,然后对慕容澈说道:“没什么大碍,之前昏迷数日,是因为脑中有瘀血,如今瘀血尽散也就好了,接下来好生将养一段时日便好。” 慕容澈松了口气,赶在段臻张口提盛纾失忆一事之前,毫不客气地把段臻给撵了出去。 慕容澈心想,之前盛纾想要逃离南诏的掌控、不入东宫,应当是不想夹在他和南诏之间左右为难。一旦她恢复记忆,只怕又会故态复萌。 既然如此,在他解决南诏之前,还是暂时别让她恢复记忆,安心做他的侧妃。 而没被拆穿的盛纾,心口一直提着的那口气也总算是放下去了,看到迎面走来的慕容澈,她也难得露出了笑容。 美人展颜,刹那间便驱散了屋内和慕容澈心底的黑暗。 “纾儿都听到了?他说没事那就一定没事,这几日你好生将养。” 盛纾点头。 屋子里只剩下她和慕容澈两人。 换成前世,盛纾是巴不得两人能多些独处的时间,可现在她竟然只觉得尴尬。 为了让这莫名的尴尬缓和些,盛纾主动问起慕容澈和段臻的关系来。 慕容澈没想到她竟然会提起这茬。 他神色淡了些,语焉不详地回答她:“我幼时曾在药王谷住过一阵。” 并非是他有意隐瞒她,只是他实在不愿提起那段日子。 况且那段经历有些吓人,说出来难免会吓到她。 盛纾“哦”了一声,只当慕容澈不愿意和她说实话。左右她也只是随口一问,他不回答,她也不觉失望。 见她并无异色,慕容澈放了心,又道:“这几日我会忙一些,你想要什么就和方嬷嬷说。再过两日,父皇便会下旨定下你侧妃的名分,到时我再领你去见父皇。” 盛纾前世入东宫前见过皇帝一次,知道他待人还算和气,对慕容澈更是有求必应。 比起皇帝和其他皇子之间的先君臣后父子,他和慕容澈之间,更多的倒是先父子后君臣。 她想了想,假意问慕容澈:“我只是一个孤女,陛下会不会觉得我不能做侧妃,把我赶出去?” 慕容澈失笑,执起她胜雪般白皙的手,一下下的摩挲:“不会。我喜欢的,父皇都不会反对。” 也不知是因为他的动作还是因为那句“我喜欢的”,总之盛纾蓦地红了脸颊。 为了掩饰那难以自控的心慌,盛纾故作娇嗔地说道:“先前殿下说我是你的侧妃,我还以为我早就入了东宫了。如今听殿下的意思,倒像是妾身未明。那殿下肯救我,想来也是见色起意了。” 她说话这般大胆,倒让慕容澈想起,前世她心悦于他后也是如此。 旁人把他当成杀伐果决的太子,只有她把他当成夫君,半点也不怕他。 察觉自己如今的心绪已经完全是由眼前这个小女子拿捏了,慕容澈感叹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他勾起嘴角,坏心眼地捏了捏盛纾的手指,故意逗她:“是,天上掉了这么个天仙下来,我岂有不动心的?便在查明你的身世后,把你带回了东宫。” 盛纾:“原来我还有麻雀变凤凰这个命呢。” 慕容澈愉悦地笑了起来,而后盯着盛纾那灿若繁星的眼眸打趣道:“这世间可没有你这么好看的麻雀,就算没入东宫,你也是误入凡尘的小仙鸟。” 上辈子慕容澈装腔作势,对盛纾也说了不少甜言蜜语,这会儿更是信手拈来。 两者之间的差别,只在于走心和不走心。 自殿中出来,慕容澈自认为和盛纾的关系有了大进展,心情颇好地去了段臻住的小院。 段臻正在屋子里研究他那些奇奇怪怪的药方,听到慕容澈的脚步声,只随意抬头看了他一眼。 看到慕容澈满脸的荡漾,段臻轻嗤一声,低头继续摆弄他手头上的事。 这位太子殿下是老铁树开花、老房子着火,他才懒得理会。 想起慕容澈方才撵他出去,段臻随口讽刺道:“太子殿下的作派,真是狡兔死、走狗烹,才给你的心尖尖看了病,转头就把我撵出去了。” 慕容澈自顾自地坐下,听了段臻的话,他翘起嘴唇,语气轻快地说道:“师兄倒也不必如此自贬。” 段臻:…… 哦,他好像把自己也给骂进去了。 段臻哼了哼,放下手头的活计,在慕容澈的下首坐下。 他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而后看向慕容澈,问他:“你说你那侧妃失忆了,这病症虽然不好治,但也不是不能治,你方才为何不让我说下去?” 段臻也不笨,哪能看不出慕容澈是赶在他说失忆一事之前把他撵出去的? 慕容澈和段臻虽然只是师兄弟,可他和段臻的情分,可远比和他那些异母兄弟深。 他对段臻的信任,也远非其他人可比。 只是,此事事关盛纾,慕容澈也并未对段臻合盘托出,只说:“她的来历并不简单,眼下还有一桩麻烦事,在解决这桩事之前,她记不起从前反倒更好。” 段臻闻言,挑了挑眉,也并未追问下去。 “既然你此番让人把我带来京城,就是为了替她看病,如今她无大碍,那我明日就离开。” 慕容澈却是不允,“再留一年。” “一年?!” 段臻跳了起来,就这座能吃人的皇宫,别说一年了,就是一天他也待不下去啊。 他开始思考连夜卷铺盖跑路的可能性。 当然,慕容澈是不会给段臻这个机会的。他睨了段臻一眼,随后突然站了起来。 段臻以为慕容澈又要丧心病狂地威胁他,连忙双手放在身前做防卫状,然后警惕地看着他。 谁知慕容澈不仅没有如他所想威胁于他,反而做了一个让他瞠目结舌的动作—— 慕容澈郑重地对他作了揖。 这可比慕容澈的言语威胁还让段臻害怕,他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起来,好好说话。” 慕容澈从善如流地直起了身,而后又叹了叹气。 因为前世的种种,慕容澈心中忧惧。前世的段臻曾言,盛纾并非是生病,而是中毒。他当时一怒之下命伺候她的人尽数陪葬,却就此断了线索。 还有两人的蛊,究竟是何人下的? 前世还有很多谜团没有解开。 虽然慕容澈自信这一世能保护好盛纾,但总怕防不胜防,留下段臻,也是以防不测。 “此番恳请师兄暂留一年,实非临时起意,个中缘由恕我无法细表。总之,还望师兄留下助我。” 慕容澈一面说,一面恳切地看着段臻。 段臻可算是怕了打感情牌的慕容澈了,想到他虽然是风光的太子,但处境也困难,最后只得答应他暂留一年。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6章 单纯 如慕容澈所言,后面几日他确实很忙。但不管多忙,他每日总要回后殿陪伴盛纾一会儿。 盛纾仍住在主殿里,她向慕容澈提过几次搬去其他地方住,慕容澈都没同意。 有了他的态度,东宫众人都不敢怠慢盛纾,每日都小心伺候着她,生怕一个伺候不好,惹慕容澈不高兴。 慕容澈这几日少有在东宫,底下的人对她又奉承至极,盛纾的日子过得真是极为舒心。 “娘娘,这是殿下特意命人送来给您把玩的夜明珠。” 这几日奇珍异宝流水似的送来了盛纾这里,什么镶满宝石的头面、黄玉手镯、西洋来的新奇玩意儿…… 总之,只有盛纾想不到的,没有慕容澈不会送的。 一开始盛纾还挺吃惊的,虽然前世的慕容澈隔三差五也会送些小玩意儿给她把玩,但可不会像如今这般,简直快要把他的私库给搬空了。 惊讶过后,盛纾也慢慢习惯了。 她自认是个俗人,对这些奇珍异宝也爱不释手。慕容澈愿意送,那她就收着。 盛纾躺在美人靠上,接过茯苓手上的匣子,刚一打开,就被里头那颗硕大、圆润的夜明珠给晃花了眼。 她啧啧称奇,这么大一颗夜明珠,等天黑了放在屋里,只怕都不用再掌灯了吧? 茯苓见她很是喜欢这颗夜明珠,便笑着说道:“太子殿下真是把娘娘放在心尖上了,就算每日忙得只能歇两三个时辰,也不忘给娘娘寻新鲜玩意儿。” 盛纾知道,茯苓等人虽说被慕容澈挑来伺候她,但实际上她们仍只视慕容澈为主,平日里也没少在盛纾跟前说慕容澈的好话。 对茯苓的话,盛纾不置可否。 她把玩了会儿那颗夜明珠,便又放回了匣子里,让茯苓先收起来,等天黑了再拿出来看。 比起一心向着慕容澈的茯苓,佩兰对盛纾倒是更亲近几分。 等茯苓回屋去放匣子后,她凑到盛纾跟前,说:“娘娘,茯苓说得没错,殿下对您是很上心的。所以外面那些个流言蜚语啊,您都不必放在心上。” 盛纾正摇着那柄紫檀嵌玉宫扇,闻言动作一顿。 她看向佩兰,不经意般问道:“什么流言蜚语?” 佩兰这才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她忐忑地偷瞄了盛纾一眼,支支吾吾地说:“外头都说,那南诏的公主就是奔着太子殿下来的,说咱们东宫没准儿又会再进一位侧妃。南诏虽然是咱们大周的附属国,但公主终归是公主,比,比……” 佩兰不敢再说下去了。 盛纾轻嗤一声,合眼曲肘撑额,然后换了个方向躺。 想必外头那些人说的是南诏公主身份比她尊贵,只要南诏公主入东宫,她风光的日子就要到头了吧。 佩兰见盛纾和衣而卧,一头青丝随意挽起,发髻上插戴着一支累丝红宝石步摇,衬得她那张未施粉黛的绝色面容越发的明媚动人。 她心想,那些说等南诏公主入东宫、盛纾就要失宠的人,只怕是不知道盛纾生得是何等的美貌。 见盛纾未置一词,佩兰有些好奇地问她:“娘娘,您怎么一点都不在意?” 盛纾朱唇轻启:“在意什么?他们想说便让他们说去吧。” 她都是活过一世的人了,万事都看得淡,又怎会在意这些? “奴婢不是问这个。奴婢是说,您真不在意太子殿下纳那南诏公主?” 盛纾蜷缩着的手指动了动,在不在意? 从感情上来说,她在意。可从理性上来说,她不该在意。 盛纾暗自叹气,面上却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按理说殿下如何行事,轮不到我置喙。但我孤身一人、身若浮萍,也就只有殿下可以依靠了。只盼着殿下以后能念着如今的情意,容我片瓦遮身吧。” 不得不说,盛纾作起戏来还是有一套的。她哀愁的语气配上委委屈屈的表情,任谁都会对她心生怜惜。 佩兰如此。 在转角处偷听了一会儿的慕容澈也如此。 他驻足半晌,没再听到盛纾说其他的,这才抬脚往里走去。 盛纾背对着他,脑门后又没长眼睛,自然不知道他来了。 而得了慕容澈暗示的佩兰,也并没有出声提醒。 慕容澈在盛纾旁边站定,然后弯腰把她抱了起来。 盛纾一个不察,顿时惊呼出声。 等看清是慕容澈后,她捏着扇柄、嗔怪地往他身上拍了一下—— “殿下怎的不出声?吓我一跳。” 慕容澈抱着她往殿内走,好笑地说:“纾儿怕什么?在这东宫,除了我,谁敢这般对你?” 入了殿中,慕容澈也未将盛纾放下去,而是待自己坐下后,又顺势把她放在自己腿上坐着。 盛纾有些不好意思,挣扎着要下去。慕容澈自然是不允的,搂着她纤细腰身的手比刚才更紧了几分,将她禁锢在自己怀中。 盛纾拍了拍他的手,娇气地说道:“殿下再用力些,我这腰都快断了。” 盛纾很单纯,她真的只是想让慕容澈别那么用力地搂着她,他力气太大了,箍得她生疼。 但慕容澈不单纯,一听盛纾这话,便想起前世和她做夫妻的日日夜夜。 想来那时他潜意识里已经把盛纾放在心上了,所以对她才会屡屡失控。 只可惜当局者迷。 想起曾经的芙蓉帐暖,怀里又搂着盛纾,慕容澈难免心猿意马、口干舌燥起来。 盛纾再迟钝,这会儿也感觉到了慕容澈衣袍下的异样。 她第一反应是从他身上跳下去,可转念一想,她现在应该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黄花大闺女啊,反应不能那么大。 盛纾水光潋滟的眼眸瞥了一眼慕容澈,从他的神色中看到了熟悉的欲、念。 她此前便想过,只要她还待在东宫,那慕容澈碰她是迟早的事。 对此她倒并不抗拒,谁说女子就要被条条框框束缚住?人生在世,怎么快活怎么来! 思及此,盛纾心思一转,扔了宫扇、攀上慕容澈的脖颈,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地靠在他怀里。 反正难耐的是慕容澈,又不是她! 慕容澈哪知道怀里小娇娇的坏心眼儿? 他忍得很辛苦,掐着盛纾的腰,把她稍微往外挪了挪,尽量让自己收起旖旎之心,而后问她:“夜明珠收到了?” 盛纾点头,笑意更深了些,她问道:“有了这颗夜明珠,晚上是不是不用掌灯啦?” 慕容澈刮了刮她的鼻尖,笑着说:“也没有那么亮。不过同样的夜明珠,大周只有三颗,皇祖母、父皇处各一颗,还有一颗在你这里。” 盛纾倒是真的没想到这颗夜明珠这么贵重,她喜滋滋地说道:“那我晚上再拿出来赏玩。” 看到满脸喜色的盛纾,慕容澈眼神晦暗不明,他喉头滚动,忍了半晌还是没忍住,捏着盛纾的下巴,倾身往她嫣红的嘴唇上凑了过去。 盛纾“唔”了一声,像是个守不住城门的卫兵,由着慕容澈这个将军攻城掠地,半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隔了一世的亲密,让盛纾有一种奇怪的错觉,仿佛此刻抱着她拥吻的,就是上一世的慕容澈。 不知过了多久,慕容澈才放开了她。见盛纾的嘴唇变得透亮、红肿,慕容澈下意识地伸手碰了碰,哑声问她:“晚上我与纾儿共赏明珠可好?” 这话里的暗示意味太重,盛纾捂着那跳得过快的心,故作娇羞地低头不语。 慕容澈只当她是答应了,顿时欣喜若狂,捧着她的脸亲了又亲。 “一会儿要设宴为南诏的使臣接风洗尘,晚膳不能陪纾儿一道用了。” 慕容澈一面说,一面把盛纾放下去,牵着她的手往屏风后走去,让她帮他更衣。 盛纾随着他进屋,呢喃了一句:“南诏的使臣?” 慕容澈心头一颤,担心她听到“南诏”二字会想起什么,忙带着几分紧张地向她看去。 见盛纾脸上并无异色,他方放了心。 盛纾见他看过来,也收起了心中所想,假意问他:“听说殿下要纳南诏公主做侧妃?可是真的?” 原来是醋了。 慕容澈自以为猜中了盛纾心中所想,想起方才在外偷听盛纾所说的,容她片瓦遮身,心下不觉一痛。 “不会,”慕容澈揽着盛纾的腰,把她带向自己,“我不会纳她。” 盛纾顿时震惊不已,他竟然不会纳现在的“朝瑰公主”? 她抿了抿唇,有些弄不懂慕容澈到底在想什么。 就算他已经知道她才是南诏一开始要送过来的人,价值比现在临时被拉来当公主的那位要大。但如今她明面上已经脱离了南诏,慕容澈把宝押在她身上实非明智之举。 这也不像是慕容澈的作风。 见盛纾皱眉,慕容澈捏了捏她的脸颊,问道:“怎么这副表情?你难道想让我纳了她?” 听出慕容澈语气里暗含着的、莫名的不悦,盛纾忙道:“怎么会呢?只是南诏公主身份尊贵,我以为殿下会……” “一个边陲小国,尊贵什么?” 慕容澈打断了盛纾的话,拉起她的手让她给自己更衣。 更衣更了很久,预先在盛纾这里讨了甜头的慕容澈神色餍足地踏出了殿门。 屋里的盛纾拢了拢被慕容澈揉皱的衣衫,抬手擦过又被他□□了一遍的嘴唇,敛去方才的娇态,眼神恢复清明。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7章 南诏 麟德殿东临太液池、西接西宫墙,是大周举行宫宴、接见外臣之地。 今夜皇帝在此地设宴为南诏使臣接风洗尘,殿中灯火通明,殿外宫女内侍往来秩序井然,为稍后的饮宴做准备。 慕容澈行至殿外,恰好和端王慕容淳、宁王慕容润遇上。 慕容淳序齿大皇子、慕容润序齿二皇子,都比行三的慕容澈年长。 但慕容澈是皇帝发妻、已逝的昭惠皇后所出嫡子,如今又是储君,身份凌驾于众皇子之上,他们二人也须得对慕容澈行臣子之礼。 慕容澈五岁时出宫前往药王谷,十岁时回宫,中间有五年的时间没有在宫中生活,和他这些兄弟没什么感情,平日里素来没什么往来。 慕容淳二人向他行礼,他也只淡淡地叫了起,然后随口问道:“二位皇兄这是刚从翊坤宫出来?” 慕容淳和慕容润一母同胞,都是如今摄六宫事的李贵妃所出。 李贵妃居翊坤宫,慕容澈看了眼他们来时的方向,正是翊坤宫,故有此一问。 他难得对他们多说了两句话,慕容淳和慕容润都有些诧异。 慕容润只长慕容澈两月,平日里性子也跳脱,他看了看面色虽淡、但眼神里流露出愉悦之色的慕容澈,壮着胆子打趣道:“是啊,刚给母妃请了安。今日瞧着太子殿下眉目舒阔,想来心情不错?” 慕容澈刚在盛纾那里讨了甜头,心情当然十分不错。 听了慕容润的话,很是配合地点了点头,勾起嘴角先他们一步往麟德殿走去。 落在他身后的慕容淳兄弟俩面面相觑。 慕容润奇道:“大哥,他今日是怎么了?” 慕容淳微眯着双眼,看着慕容澈远去的背影,忽然轻笑出声:“听说近日东宫进了一个绝色美人,你说会不会和她有关?” “他会因为一个女人心情好?” 慕容润不信。 慕容淳但笑不语。 慕容澈一出生就是尊贵的嫡出皇子,五岁时被立为太子,十岁回京后便一直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众人的称赞也好、皇帝的重视也好,慕容澈都是等闲视之。 慕容淳还从来没见过慕容澈有这般情绪外露的时候。 他想来想去,只能把原因归结于慕容澈新得的那个美人身上。 他现在对她可是感兴趣极了,什么样的女人能让慕容澈动凡心? 慕容澈对她究竟是一时兴起,还是情根深种?若是后者,那一向冷心冷情的慕容澈可不就有软肋了? 一旦慕容澈有了软肋,他还愁没办法对付慕容澈? 慕容淳越想心情越好,迈着轻快的步子,跟着进了麟德殿。 今日三品以上的大臣以及各勋贵都受邀饮宴了,众大臣见慕容澈兄弟几个进殿,纷纷起身行礼。 受过他们的礼后,慕容澈径直走向他的位置,并未私下与谁闲谈。 皇帝没来,慕容澈就是这殿中身份最高的,他在上首正襟危坐,其他人自然也不会三五成群聚在一处闲谈。 慕容澈的拥趸也就罢了,其他皇子的拥趸或是那些中立的大臣,见慕容澈寡言少语,往那儿一坐,殿中气氛瞬间凝滞,心里不免有些打鼓。 有这么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储君,臣工的日子可不好过。 众人不尴不尬地坐了半晌,皇帝慕容祈终于来了。 内侍的唱喏方罢,以慕容澈为首的众人皆离座下跪,口呼“万岁”。 比起慕容澈这个储君,慕容祈待臣工就和气多了。 刚一落座,他便与几个上了年纪的宗室寒暄起来。 “有日子没见梁王叔了,王叔身体一向可好?” 梁王年近七旬,听到慕容祈的话,忙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中气不足地答话:“劳陛下记挂,老臣这身子是大不如从前了,不能为陛下分忧,老臣惭愧。” 慕容祈一听,命内侍搀着梁王坐下,又命人去库里取了不少上好的药材,让梁王一会儿带回去。 梁王对着慕容祈又是一番千恩万谢。 关心完梁王,慕容祈又与其他宗室、大臣闲话,君臣之间气氛融洽、其乐融融。 众人叙完话,慕容祈给鸿胪寺卿张壑使了个眼色,张壑会意,起身去偏殿,把一直在那里候着的南诏使臣团带了过来。 使臣团以南诏的一名三品大臣呼延懿为首,共有五人。 他们在张壑的带领下步入麟德殿,恭恭敬敬地给慕容祈行礼。 自大周建朝起,南诏就对大周俯首称臣,每年纳岁供,百年来两国关系一向融洽。 慕容祈之前对他们的到来也无甚戒备,但那日慕容澈回宫和他密谈后,他也派人暗中监视南诏的人。 只是他们行事谨慎,每日都待在驿馆里,少有出门,慕容祈倒是没有查出什么。 但既然慕容澈说他们有问题,慕容祈自然也不会怀疑,如今对南诏的人是存了戒备之心的。 心里有了计较,慕容祈却仍旧笑容满面,和气地叫了起。 慕容澈和慕容祈对视一眼,随后起了身,居高临下、负手而立,对呼延懿等人说道:“诸位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今日设宴为诸位接风洗尘,诸位不必拘束,须得尽兴而归才是。” 呼延懿等人到京城已经数日了,一直没得到召见,原本心中不虞,这会儿见殿中席面盛大,慕容祈和慕容澈父子俩对他们也算客气,心里才舒坦了些。 呼延懿见慕容澈身着皇太子冕服,思及他们此行的目的,对慕容澈更恭敬了几分。 “谢皇帝陛下、太子殿下。我等进京数日,有鸿胪寺的官员为我等介绍大周风土人情,我等受益良多,只恨不得多留几日,能亲身领略一番才是。” 慕容祈笑容不变,爽朗地笑了起来:“这有何难?朕准你们再多留三日,让张卿派人带你们四处转转。” 刚坐下的张壑听到慕容祈点了他的名,又站起来躬身应是。 慕容祈让他坐下,又问呼延懿:“你们国君如今可好?” 周围的小国向大周称臣后,都改称国君,南诏也不例外。 呼延懿道:“有劳陛下垂问。国君此前抱恙许久,幸得有王后悉心照料,我等离开南诏时,国君已然好全了。” 慕容祈点点头,没再多问,让呼延懿等人坐下,正式开宴。 众人刚一坐定,就有数名身段婀娜的舞姬伴着悦耳的丝竹声踏入殿中。 殿中的氛围顿时热烈了起来。 慕容澈对舞姬不感兴趣,一眼也没往那边瞟。有人跟他说话,他就回两句。没人理会他,他就独自饮酒。 想着出来前盛纾的媚态,他只觉得心中有把火在烧,盼着宴会快些结束,他好回东宫抱他香香软软的纾儿。 酒过三巡,呼延懿起身说道:“陛下、太子殿下,我等此番前来,除了领略大周风光以外,还有一要事。” 南诏要送公主入大周,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后来不知从哪里传出,南诏是奔着慕容澈来的。 呼延懿此话一出,殿中众人或明或暗,都看了慕容澈好几眼。 慕容澈只当没看到那些人的眼神,四平八稳地坐着喝酒。 慕容祈无奈地看了这儿子一眼,转头看向呼延懿,假作不知地问:“何事?” 呼延懿便将南诏欲让朝瑰公主与大周皇子联姻的事禀了一遍。 说起此事,呼延懿也是头疼。 王后建议国君送公主入大周,若是能嫁给太子慕容澈,那以后就是皇妃,两国的关系也可更进一步。 可是南诏没有适龄的公主,国君本想从宗亲的女儿中选一个册为公主,但王后却从民间寻了一个少女,对外说是国君的沧海遗珠,给她赐名萧霁月,封朝瑰公主。 这个少女是不是国君的沧海遗珠,众人不得而知,但他们都听说她十分貌美,皆以为此女入大周,必能得到慕容澈的青睐。 呼延懿也是这般想的。 可他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在路上逃了。偏生他们不敢大张旗鼓地找人,最后只得拉了个婢女来充数。 那婢女的相貌最多只能称得上一句讨喜,和美貌可完全沾不上边儿,也不知大周买不买账。 慕容祈听完,沉吟片刻才道:“大周与南诏虽相交百年,但还未有过联姻的先例。” 这话就是婉拒的意思了。 呼延懿也不觉失望,左右他离开南诏前,国君说了,能联姻最好,实在不成也无妨。 不过联姻本来也就是他们此行的主要目的,虽然慕容祈婉拒了,呼延懿还是想要争取一下。 有了呼延懿的坚持,慕容祈才松了口,让“朝瑰公主”先入殿拜见。 片刻后,新的朝瑰公主玉竹在半夏等人的陪同下,神色紧张地入了殿中。 她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灵动的双眼和光洁的额头,按着南诏的礼节向慕容祈行礼。 慕容澈状似不经意地往殿中看了一眼,认出这位新公主正是前世伺候盛纾的婢女。 名字他倒是想不起来了,只知道盛纾对她很是信赖。 还有她旁边的三个婢女,前世也都是伺候盛纾的。 当然,那时慕容澈就已经查出,她们都和盛纾一样,是南诏派来的细作。 “来人,给公主赐座。” “谢陛下。” 得了慕容祈的令,很快便有人给玉竹加了座,正在慕容澈的斜对面。 她落座后,下意识地往前看去,恰好和慕容澈四目相对。 见慕容澈剑眉星目、长相俊美、气度不凡,玉竹的心跳突然快了几分。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8章 赐婚 玉竹既然入了宴,便没有再戴着面纱的道理。她放在案下的手紧了紧,随后抬手取下了面纱。 殿中入席的都是男子,她一个女子一同入席本就惹人瞩目,况且她还有公主的名头。因此她的一举一动,都被旁人关注着。 见她要取面纱了,除了慕容澈以外,其他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她,想看看这位南诏的公主生得究竟是什么模样。 原本以为能被送来联姻的公主必然是千娇百媚、容色过人的,但等玉竹取下面纱后,众人见她相貌寻常,都有些失望。 慕容祈不知道这中间还有假公主逃跑、又换了一个假公主的戏码,见这位南诏公主生得寻常,也很是诧异。 呼延懿不动声色地环顾了大周众人一圈,心知此事怕是不成了。 玉竹对他们的反应心知肚明,她强压着心中的紧张,站起身对慕容祈福了福,扬声说道:“皇帝陛下,我南诏此番遣人入京,为的是给大周、南诏的关系锦上添花。我虽不敏,但也愿为此尽绵薄之力。” 慕容祈不意她会说这些话,对她倒是有些刮目相看了。 小小女子,胆量倒不小,敢顶着这么多异样的眼光侃侃而谈。 慕容祈之前就与慕容澈商议过,与其把这些人放归南诏,不如顺势把他们留下,方便掌控。 毕竟一旦他们走了,谁知南诏会不会另外遣人入京? 他先前也不过是故作矜持,实际上已经打定主意要联这个姻了,玉竹的话正好给他递了梯子。 “公主此话,朕以为极为在理。” 慕容祈此话一出,众臣皆窃窃私语起来—— 皇帝这话的意思是要和南诏联姻了?南诏可是冲着太子殿下去的,难道皇帝真要把这公主赐给太子? 呼延懿也没想到,玉竹短短几句话就让慕容祈改了主意,看向玉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思量。 慕容祈摩挲着夜光杯,眼神越过慕容澈,向慕容淳看去。 正等着看笑话的慕容淳心头咯噔一声,揣着满腹的忐忑垂下了头。 “端王。” 可任凭他的头垂得再低也无济于事,慕容祈还是叫了他。 慕容淳捏紧双拳、而后又松开,面色如常地离座。 “儿臣在。” 慕容祈看了眼慕容淳,对着玉竹和呼延懿说道:“此乃朕之长子,前头没了一个王妃,朕正要再给他寻一门亲事。朝瑰公主深明大义、行事稳妥,朕以为,公主与吾子正配。” 慕容淳两年前成亲,只可惜他的王妃生产时难产,母子俩都没能保住。 算起来,前端王妃已过世一年了,慕容淳此时再娶,也合时宜。 “父皇!” 慕容淳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慕容祈。 慕容祈一叫他,慕容淳便知道他爹的打算了。他本以为他爹顶多让他纳那南诏公主做侧妃,没想到竟然让他娶她。 慕容淳风流成性,别说他的侧妃、侍妾们,就是端王府里的丫鬟也个个貌美,让那南诏公主做侧妃他都嫌弃,更别说做正妃了。 慕容祈朝慕容淳扔去了一个眼刀,顿时唬得他讪讪地住了嘴,不敢再有异议。 玉竹抿唇,又偷瞄了龙章凤姿的慕容澈一眼,最终离座谢恩。 联姻之事总算落下了帷幕,众臣不管心里作何感想,皆纷纷起身向慕容淳道喜。 慕容淳有苦说不出,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和那些道贺的人一一喝酒。 慕容澈手指轻点桌案,然后举起酒杯遥祝慕容淳。 慕容淳扯了扯嘴角,举杯一饮而尽。 慕容淳要娶南诏公主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很快就传遍了后宫。 身居寿康宫的太后张氏听闻此事,修剪枝丫的手顿了顿,然后将剪子放在一边,让大宫女扶着她去软榻边坐下。 另有宫女端了一盆清水来给张太后净手,随后拿过巾帕仔细地替她擦干净。 张太后捻起一块点心,若无其事地问:“皇帝真的把南诏的公主赐给老大了?” 来向张太后禀此事的宫女闻言,连忙应是,“禀太后,此事真真儿的,陛下当着那么多大臣的面说了这话,也断没有回转的余地。” 张太后轻哂,抬手挥退了众宫女,只留下她的陪嫁何嬷嬷在殿内陪她。 “你说皇帝是怎么想的?说是公主,可真论起来,还没有咱们大周的郡主尊贵。老大虽说没了一任王妃,但好歹是皇帝长子,这京城里想做端王妃的人不知凡几,最后倒让一个外来户摘了去。” 这事儿涉及皇室的家事,何嬷嬷不敢随意评判,只含糊地说道:“兴许这就是缘分呢。” 张太后冷笑,“方才你也不是没听到,那公主其貌不扬,就老大那个无美不欢的性子,能和她有什么缘分?只怕是皇帝硬塞的,老大不敢忤逆他父皇罢了。” 何嬷嬷讪笑,这话她就更不敢接了。 张太后无奈地看了何嬷嬷一眼,心想这人活了大半辈子了,还是这么谨慎。 看出张太后的不满,何嬷嬷立刻知情识趣地说道:“娘娘若有疑惑,不如等明日陛下来请安时问问。” 张太后哼了哼,“他能跟我说什么实话?到底不是从我肚皮里出来的,隔着一层呢。” 何嬷嬷忙道:“陛下一向是孝顺的。” 张太后不置可否,皇帝的孝顺那都是做给天下人看的,私底下对她是恭敬有余、亲近不足。 她饮了口茶,按了按眉心,又道:“德妃的胎如何了?” “娘娘放心,太医今早才给德妃娘娘诊过脉,龙种好着呢。” 张太后这才露出了些笑意。 皇帝不是她亲生的,太子对她也只有客气,再这么下去,她这个太后就该有名无实了。 好在她的亲侄女张德妃入宫后还算得宠,已经替皇帝诞下了一子一女,如今又怀了龙种,若是能再得皇子,她一定要扶德妃成为新后。 张太后嘴角微微翘起,眼中闪烁着别样的光芒。 “罢了,老大的事我也不管了,左右最操心的也不是咱们。” “娘娘说的是,贵妃娘娘这会儿只怕是气得心口疼呢。” 张太后和何嬷嬷所料不错,翊坤宫的李贵妃听闻她儿子要娶一个劳什子公主,着实是气得心口疼。 翊坤宫的瓷器碎了一地。 她的大宫女春桃将其他人都撵了出去,硬着头皮劝慰她:“娘娘,您可别闹出这么大动静,隔墙有耳呢,若是传到陛下耳中,只怕二位殿下也要跟着吃挂落。” 想到自己的两个儿子,李贵妃总算冷静了些,由着春桃扶着她在圈椅上坐下。 她咬牙切齿地道:“陛下竟然这般偏心,让淳儿娶这么个没用的公主!难道淳儿不是他的骨肉不成?” 她是不摔瓷器了,可说出来的话却唬得春桃差点不顾尊卑地去捂她的嘴。 春桃:“娘娘,可不能这么说话。” 李贵妃瞪着她,恨恨地道:“我说错什么了吗?淳儿好歹是长子呢,陛下竟然这么糟践他。” “娘娘,新王妃好歹是位公主呢,陛下怎么会故意糟践咱们殿下呢?” “不是糟践?那他怎么不给太子?!难不成只有昭惠皇后生的才是宝,我的儿子就是草?” 提起昭惠皇后,李贵妃怨气更甚。 她和昭惠皇后斗了一辈子,连孩子都像是比着生似的。 昭惠皇后第一次有孕后,李贵妃也跟着有孕了。 皇后生了大公主,而她生了大皇子。 那段时间,李贵妃自觉风光,走路都是飘的。 两人第二次有孕的时间也极为相近。李贵妃日日烧香拜佛,祈求上天保佑她这次再得一个皇子,皇后再生个公主。 十月怀胎、瓜熟蒂落,李贵妃的心愿一半得偿、一半落空。 她确实如愿生下了二皇子,但皇后也生下了三皇子。 中宫有嫡子,那她就是生再多的儿子也是白搭,皇帝可不会不顾礼法立庶子为储君。 更何况帝后青梅竹马、感情甚笃,皇帝也绝不可能弃皇后嫡子不顾。 春桃忙宽慰她:“娘娘不必妄自菲薄,咱们端王殿下是陛下长子,陛下岂有不器重的?只是十四年前的事,对陛下来说算是一辈子也过不去的坎儿,对太子殿下难免偏袒了些。” 听春桃提起了十四年前,李贵妃一噎,不说话了。 春桃见李贵妃偃旗息鼓了,暗自松了口气,听到门外有人敲门,她忙过去查看。 接了外头那人递进来的信,春桃又回了李贵妃身边。 “娘娘,是端王殿下送来的。” 李贵妃接过那信,一目十行地看完。片刻后,她点燃信纸、扔进火盆,看着它燃烧殆尽。 “殿下说了什么?可是想请娘娘就赐婚一事在陛下跟前转圜一二?” 李贵妃摇头,“他让我别轻举妄动,另说了东宫那侧妃的事。” “就是太子殿下从宫外带回来的那个女子?” 李贵妃点头,“听闻陛下昨日已下旨册她为太子侧妃了,不日就要写入玉牒。要不是淳儿提起,我倒是把她给忘了。” 这可是第一个在东宫有名分的女人,她也是糊涂了,怎么能把这事儿给忽略了呢? 春桃道:“娘娘如今统摄六宫,按理她也该来拜见您才是。” 李贵妃轻嗤:“乡野女子,能懂什么礼数?” 既然慕容淳在信中提起了此事,李贵妃也打算先探探底。 但此事,还是得让太后出面才是。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9章 缱绻 亥时刚至,麟德殿的筵席便散了。 慕容澈惦记着东宫的盛纾,今晚并未怎么饮酒,回去时步伐稳健、神志清醒。 主殿内,盛纾早已梳洗完毕,把玩了那颗夜明珠一会儿,又穿着寝衣在灯下看书。 她原本是随意拿了一本志怪谈打发时间,没想到最后竟然看得津津有味。 慕容澈悄无声息地进屋,见盛纾蜷缩在软榻上,一手执书卷、一手挑了她自己的一缕头发丝儿绕着手指玩,姣好的身段隐藏在宽大的寝衣之下,只露出她那双白嫩可爱的玉足。 慕容澈顿觉口干舌燥,他挥退了殿中的宫女,快步朝盛纾走去。 离得近了,盛纾闻到酒味,不适地掩住了口鼻,带着几分嫌弃地朝慕容澈看去。 “殿下还未沐浴更衣么?” 她的嫌弃之意太过明显,慕容澈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先去浴房洗去一身的酒气。 等他再出来时,盛纾已经不在软榻上了。慕容澈眼神一转,在床榻上看到了一个被被褥遮得严严实实的身影。 说起来这几日他都歇在书房,今晚算得上是重生后两人第一次同床共枕。 慕容澈先前有些急迫,这会儿倒不着急了。他走到案前,拿起盛纾刚才看过的书卷瞧了两眼,随后拿着书卷去了床榻前。 察觉他越靠越近,盛纾勾起唇角、假作害羞地把自己包裹在被褥里。 逃是逃不过的,况且她原本也没想逃,但戏还是要做足的。 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女,这会儿可不是应该羞涩? 慕容澈放下床幔,两人顿时被笼罩在一个极为私密的空间里。 他就着被褥抱住盛纾,问她:“睡着了?” 盛纾瓮声瓮气地回答:“睡着了!” 慕容澈轻笑出声,气息落在盛纾的耳畔,给她带来阵阵痒意。 盛纾不自在地伸手揉了揉耳朵,想放下去时却被慕容澈一把捉住了。 “睡着了还能同我说话?纾儿要糊弄我,也该走走心才是。” 盛纾:…… 看来太子殿下对如何走心地糊弄人真的是很有心得了。 作为前世被糊弄的那个人,盛纾撇撇嘴,趁慕容澈不察,一把推开他,然后拥着被褥坐了起来。 她不高兴地说:“本来要睡着了,殿下把我吵醒了。” 她生着气,慕容澈却只觉她可爱,他真是爱极了她这般灵动的模样。 慕容澈伸手把她揽在怀里,扬了扬手中的书卷,问她:“怎么在看志怪谈?” 盛纾打了个呵欠,随口答他:“随手拿的,写得还不错。” “唔,”慕容澈把书卷翻到她折了的那一页,别有意味地读了出来:“九尾狐见书生俊俏,便收起了掏他心的心思,想要与他共度良宵。片刻后,她幻化作貌美的……” “不许你念了!” 盛纾一把夺过那书卷,随手扔到了床尾。若说方才她是假作羞涩,现在她却是真的羞红了脸。 书中那一段本就描写得十分露骨,慕容澈偏又用那般语气念出来,实在是叫人听不下去了。 慕容澈挑了挑眉,戏谑地说道:“真是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纾儿自己要看,怎的还不许我念了?” 盛纾两辈子第一次觉得慕容澈简直是无耻至极,什么话到了他嘴边,都能冠冕堂皇地说出来。 她自认不是慕容澈的对手,索性挣脱他的怀抱,又把自己埋进了被褥里,只留了个后脑勺给慕容澈。 慕容澈在她的后脑勺乱揉了一通,靠近她低声说道:“还是说,纾儿自己就是狐狸精变的,担心在我面前露出狐狸尾巴,所以不敢让我念下去?” 盛纾:…… 她顿了顿,说道:“那也没准儿呢,毕竟殿下是在荒郊野外救的我。” 慕容澈大笑起来:“那快让我看看,纾儿的狐狸尾巴藏好没有。” 两人胡闹了一通,片刻后都有些气喘吁吁的。 慕容澈替她理了理汗湿的头发丝儿,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哑声说道:“纾儿,咱们该一起赏夜明珠了。” 盛纾:“……” 两人一起赏了两回夜明珠,最后盛纾累得连手指都没力气动弹了。 清洗过后,她躺在被窝里昏昏欲睡,慕容澈却还不放过她。 “别,我困了。” 盛纾拍开慕容澈的手,怪他扰了自己的清净。 慕容澈这回却没由着她,硬生生地把她从被窝里捞了出来,柔声哄她:“乖纾儿,我不动你了,陪我去个地方,一会儿回来你想睡多久都成。” 盛纾眼皮直打架、浑身也酸软着,任由慕容澈给她穿衣。 女子的衣衫繁复,慕容澈费了好半天的劲,才勉强替她穿好。 随后,慕容澈抱着盛纾出了东宫,往皇宫行去。 这会儿已是夜半,整座皇宫被黑暗笼罩着,偶尔能见到从值房里透出来的微光以及羽林卫巡逻时提着的灯笼散出来的光。 凉风袭来,盛纾在慕容澈怀里打了个冷颤,混沌的脑袋也清醒了些。 她看了看周围,伸手不见五指。 “殿下要带我去哪里?” 慕容澈脚步不停,低声回她:“坤宁宫。” 坤宁宫? 盛纾皱着眉头,那里是大周历代皇后所居之处,慕容澈带她去那里做什么? 坤宁宫的上一个主人,正是慕容澈的生母,昭惠皇后徐氏。 她虽然已经故去十四年了,但她的旧仆还在这座宫殿里,每日打扫着这里的每一个角落,仔细照料她留下来的花卉。 为了避免惊动这些人,慕容澈抱着盛纾,自地面一跃而上、落在屋檐上,然后看准时机,轻松跃至地面。 盛纾这才知道,原来慕容澈会轻功。 想来他的轻功不错,毕竟抱着她还能这么轻松地跳上窜下。 两人来到坤宁宫的偏殿。 慕容澈拿出预先准备好的火折子,点燃了桌上的油灯。 借着油灯微弱的灯光,盛纾这才看到殿中的墙面上挂着一幅画像,画像中的女子风华绝代,眉目间和慕容澈有些像。 盛纾明白了,看来这位就是慕容澈的生母昭惠皇后了。 在慕容澈的示意下,盛纾随他一起跪下。 拜过三拜后,慕容澈亲手扶起盛纾,而后吹灭灯盏,带着她去旁边坐下。 屋内灯盏虽灭,但盛纾的眼睛已渐渐适应了黑暗,能稍微看清周围了。 她察觉到慕容澈看向她的眼神,不解地问他:“殿下看着我做什么?” 慕容澈不答反问:“纾儿可知咱们方才拜的是谁?” 盛纾摇头,扯谎道:“不知。” 作为一个失忆的普通女子,她不应该知道。 “那是我的母后。” 片刻后,慕容澈带着些沙哑的声音才又响起,在这暗夜中显得有些苍凉。 盛纾的指尖一颤,前世她便知昭惠皇后很早就过世了,她那会儿很是怜惜慕容澈年幼失恃。 不过前世的慕容澈从未带她来过坤宁宫,甚至曾因她无意中提起昭惠皇后而对她发火。 她不知他今晚是怎么想的,竟然带她来了这里。看他这意思,难道还要和她讲讲他的母后? 盛纾的指甲掐进了掌心,告诫自己不论慕容澈说什么,都不能对他心软。 心疼男人,是女人倒霉的第一步。 慕容澈却并未再说什么。 前方挂着的画像上的人是他最敬重的女人,而身旁坐着的是他两世最爱、今生决定携手一生的女子。 他牵过盛纾的手,只觉得这一刻是他两世以来最为平静、满足的时候。 慕容澈扭头看了一眼盛纾,心道他一定要快些解决南诏的事,消除了这个隐患,他才能放心让段臻替盛纾治失忆的病。 等她恢复了记忆,他再向她坦白前世对她的欺骗和利用。 真相兴许是残酷的,但慕容澈不想再对她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到时盛纾想怎么对他,他都接受。 只要她不离开他。 两人回到东宫时,已经是丑时末了。 盛纾困倦难当,刚一沾上枕头就熟睡过去。 慕容澈却是神采奕奕,搂着盛纾胡思乱想了大半宿,从前世想到现在,直到天快亮了,才稍微眯了会儿。 今日有早朝,慕容澈蹑手蹑脚地起身穿衣。 盛纾被那窸窸窣窣的声响吵醒了,她艰难地抬起眼皮,看到慕容澈正在穿他的朝服,一瞬间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殿下。” 听到盛纾的声音,慕容澈转身向她走去。他坐在床榻边,轻抚着她如绸缎般柔滑的青丝,带着些歉意地说道:“对不住,吵醒你了。” 他的手掌有些凉,盛纾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 但清醒后她心底又涌起了阵阵酸涩。 如果她不知前世真相,是不是就可以继续自欺欺人,和慕容澈这么过下去? “殿下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要上朝,你再睡会儿。” 盛纾点点头,敷衍地关心了慕容澈两句,转身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天光大亮之际,盛纾揉了揉还有些疼的腰,拿过床脚的外裳披在身上。 内室放了一张梳妆台,是慕容澈特地让人送来的。盛纾打开上头搁着的首饰盒,拿起一支金累丝嵌红宝石点翠步摇,用另一支簪子的尖端挑开红宝石的底座,一个隐蔽的空间便露了出来。 盛纾拿出里头静置的药丸,就着桌上的茶水吞咽下去。 和慕容澈欢好是不可避免的,但她迟早要离开这里,万万不能有孕。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10章 护他 在东宫用过早膳,张太后身边的宫女来了,说是张太后命盛纾去寿康宫拜见。 张太后并非皇帝的生母,自然也不是慕容澈的亲祖母。 前世盛纾“独宠”于东宫时,曾被张太后唤去训斥,就差指着鼻子说她狐媚、独占太子了。 传话的宫女对盛纾不怎么客气,催促道:“盛侧妃快些吧,太后娘娘还有诸位主子都等着呢。” 盛纾不疾不徐地站了起来,扔下一句“待我更衣”后,便带着佩兰往殿内去了。 以往看在慕容澈的份上,盛纾愿意容忍张太后,可她如今连慕容澈都不打算要了,她又何须对张太后伏低做小? 盛纾这一更衣就更了近半个时辰,再出来时,她不仅换了衣裳,连发髻都重新梳过了。 方才她做寻常打扮时已经足够美貌了,这会儿盛装打扮一番,更是艳光四射、光彩夺目。 寿康宫的宫女惊艳于盛纾的美貌,随后又暗自撇嘴—— 这般狐媚,难怪能从乡野村姑一跃成为东宫侧妃呢。 也不知道这泼天的荣华富贵,她这二两轻的骨头承不承受得住! 盛纾抚了抚鬓角,端的是娇媚之态。 她睨了那宫女一眼,娇俏地说道:“不是说太后等着吗?还愣着干什么?走吧。” 东宫位于皇宫的西南角,不仅是储君的居所,更是一个小朝廷。 东宫辅臣每日都要来这里报到,指导或协助太子处理政务。 盛纾未免在前殿与那些东宫辅臣碰上,直接从角门走了。 她行在长长的甬道上,左右两侧是高耸入云的宫墙,一眼望去,带给人无尽的压迫感。 宫里守卫重重,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盛纾看着那些肃穆的羽林卫,心想她要是一直被困在宫里,那大概是一辈子也逃不出去了。 她算了算时间,再过四个月便是一年一度的秋狝。 慕容澈作为太子,每年都会随皇帝一起去围场。 盛纾上一世也去过,那里守卫虽严,但是隐蔽之处也多,从那里逃跑,成功的概率要大很多。 她越想越觉得这是可行的,且秋狝距现在还有四个月,她完全可以凭借上一世的记忆,在这段时间里想一个万全之策。 寿康宫距东宫不近,盛纾未乘轿撵,走了小半个时辰。 她在那宫女的带领下进了正殿,见除了张太后外,还有皇帝的其他妃嫔也在,济济一堂、好不热闹。 盛纾一出现,她们齐刷刷地看向她,眼神里或多或少的都闪过了惊艳之色。 张太后到底在后宫浸淫多年,虽说她也没想到盛纾美得这般夺目,但面上仍能维持身为太后的庄重。 她漫不经心地打量着盛纾,淡淡启唇:“你就是盛氏?” 盛纾依礼给张太后请过安,笑着回答:“回太后,正是。” 她话音刚落,一小腹微微隆起的宫妃就开怀地笑了起来。 盛纾循着声音望去,见那宫妃脸颊圆润、生得一双似会勾人心魄的狐狸眼,眼波流转间称得上是魅意十足。 但她的整张脸看起来,却又充满着天真无邪,和媚沾不上边儿。 这个时候有身孕,又能在寿康宫这般张狂的,只有张太后的嫡亲侄女张德妃了。 德妃年纪二十七八,自十年前进宫后,就是皇帝最为宠爱的妃子。 皇帝的幼子幼女都是德妃所出,眼下她又有了身孕,加上有太后撑腰,连入宫多年,替皇帝生下两个皇子、如今执掌后宫的李贵妃都要避她的锋芒。 德妃含笑着说道:“从前听说太子殿下不好女色,我还真当他清心寡欲呢。没想到他不是不好,是眼光太高了。瞧瞧咱们这位盛侧妃的模样,真当得起倾国倾城四个字了。” “就你话多,”张太后假意微斥德妃,而后对盛纾说道:“这几个都是皇帝的后妃,你去一一拜见吧。” 盛纾点头,在宫女的引导下去拜见以李贵妃为首的后妃们。 从盛纾一进殿,李贵妃的眼神就没离开过她的身上。 慕容淳可是叮嘱她了,一定得好好探探盛纾的底,弄清楚慕容澈到底有多宠爱盛纾。 “真是个标致人儿,德妃妹妹说得没错,当得起倾国倾城四字。” “贵妃娘娘谬赞。” 李贵妃拉过了盛纾的手细细打量,眼尖地发现她衣襟处露出了一点青紫痕迹。 李贵妃是过来人,自然懂这是什么。 只是单凭这点痕迹,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毕竟这么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在前,慕容澈要是能忍住不碰,李贵妃就要怀疑他到底喜不喜欢女人了。 她想了想,又说道:“你可是东宫第一个有名分的,纵然日后太子妃入宫,太子殿下也万不会亏待你。你需谨守本分,服侍好太子,不可恃宠生娇。” 盛纾勾起唇角,抽出了被李贵妃握着的双手,而后对她福了福:“贵妃娘娘的教诲,妾谨记在心。” 李贵妃观她神色,落落大方、不卑不亢、进退有度,完全不是乡野女子能有的气度。 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她的底气自然是来源于她背后的男人。 李贵妃自认为已经看透了盛纾,猜想慕容澈对她应该还算宠爱。 至于更多的,还需以后再慢慢了解。 张德妃与李贵妃相对而坐,拜见过李贵妃,宫女便领着盛纾去张德妃面前。 德妃一手轻抚着她那微微隆起的肚子,一手搭在圈椅的边沿上。 等盛纾拜见完,德妃状似无意般笑着说道:“离得近了看,更觉盛侧妃美貌无双,我看太子殿下只怕是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盛纾睨了眼仍旧是一派天真的张德妃,嘴角微翘,心想原来这位宠冠后宫的德妃娘娘,心思竟然这般深。 德妃这是以为她出身乡野、大字不识,故意给她挖坑呢—— 慕容澈只是储君,怎能担得起“君王”二字?若是她真的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娇怯地认下了德妃的话,只怕皇帝就要对慕容澈心生隔阂了。 后宫,就是这般的杀人不见血。 盛纾敛去笑意,换上肃色,也并未理睬张德妃,而是从容地走到殿中,对张太后拜了拜,说道:“妾不过是东宫侧妃,纵然认为德妃娘娘话有不妥,也不敢随意指摘,只能向太后娘娘陈情,望太后娘娘做个评判。” 她虽然想要报复慕容澈一回,也打定主意不要他了,但也不愿看着皇帝的这些后妃一个个盘算着踩着他的尸骨替自己的儿子铺路。 不待张太后开口,盛纾又道:“妾虽不才,也知大周只有一位君王,那便是皇帝陛下!太子殿下也时常说,要以君父和天下百姓为先。妾不知德妃娘娘方才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欲借妾之手,陷太子殿下于不义?” 盛纾一番话说完,张德妃放在圈椅边沿的手倏地握紧,脸色也苍白了几分。 她那如同淬了毒的眼神投向盛纾—— 这女人口口声声说不敢指摘她,但说出来的每句话都是指摘之意! 张德妃确实打着欺盛纾没有见识、小小的打击一下慕容澈的主意—— 以皇帝对慕容澈的宠爱,是不会因为这种事就对他心生不满的。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总有一天会长成苍天大树。 但张德妃没有想到,盛纾不仅没有接她的茬,反而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她意欲构陷太子。这话要是传到皇帝的耳朵里,只怕是要生气了。 张德妃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她求救似的看向了张太后。 张太后暗骂了一句“蠢货”,却又不得不替张德妃善后。 她看了眼盛纾,也收起了之前的轻视。 “德妃一向心无城府、口无遮拦,方才不过是一时嘴快,何来要陷太子于不义之意?盛氏,你过于夸大了。” 张太后的心真是偏得没边儿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张德妃天真烂漫、盛纾小肚鸡肠,把张德妃摘得干干净净,让盛纾息事宁人。 但盛纾却是不依,她道:“纵然德妃娘娘心无城府,但娘娘若是似太子殿下与妾一般,从心里敬重陛下,也万万不会说出那等大逆不道之言。” 张德妃被盛纾的话气得心口疼,她的意思是她和慕容澈是忠君爱国的好人,而自己是心怀鬼胎的奸佞?! 她可真会拔高自己、踩低旁人啊! 张德妃已经全然忘了,是她先挑起的事端,只觉得盛纾以下犯上。 “来人,把……” “放肆!” 张太后一声怒斥,打断了张德妃的话。 她微眯着眼看向挺直着脊背的盛纾,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侧妃,胆子竟然这般大。 “盛氏,你太狂妄了!德妃是陛下妃妾,自是一心向着陛下,岂容你随意污蔑?” 盛纾毫无惧色,不疾不徐地说道:“禀太后,妾并非是狂妄,也非污蔑德妃娘娘,妾不过是好奇,娘娘怎么会口无遮拦到不敬君上。” 张太后气得脑瓜仁疼,冷笑着道:“德妃纵有过错,也有我、有陛下处置,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指责德妃?把她给我带下去,好好教教她宫里的规矩!” 张太后和张德妃是嫡亲的姑侄,盛纾打张德妃的脸,于张太后而言,就是打她的脸。 盛纾仗着的是谁?还不是太子! 太子纵得他的侧妃在寿康宫大放厥词,那她这做皇祖母的,便替他教教他的妃妾。 张太后在寿康宫有绝对的权威,她话音刚落,便有宫女朝盛纾走来。 就在她们要碰到盛纾时,一道清澈的声音忽然从她背后传来—— “皇祖母要教她什么规矩?”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11章 熨帖 张太后要教她“规矩”,盛纾是不惧的,一来张太后不敢太过分,二来她又没错,张太后不分青红皂白、毫无原则地维护张德妃,传到皇帝耳朵里,不定是什么想法呢。 但盛纾没想到,慕容澈会来。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跟他一起的,还有皇帝。 慕容澈面色淡淡,想要去抓盛纾的那两个宫女手一抖,下意识地把手收了回去。 张太后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那两个宫女一眼,暗道了声“废物”。 慕容祈领着慕容澈进殿,先毕恭毕敬地给张太后请了安,而后又笑着问:“这是怎么了?母后在生什么气?” 张太后还没有说话,张德妃便在宫女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泫然欲泣地道:“陛下给妾做主啊。妾虽说不过是个妃妾,但到底是陛下后宫的人,怎能由东宫的侧妃糟践?” 盛纾一听张德妃这颠倒黑白的话就要张口辩解,却被站在她身边的慕容澈给拉住了。 她疑惑地抬头看他,就见慕容澈满脸愉悦,连眼角都透着欢喜。 “纾儿不用着急,父皇自有决断。” 见她看了过来,慕容澈捏了捏她的手,安抚着说道。 既然慕容澈如此有把握,盛纾也就懒得操心了。她收回了已经迈出半步的脚,安静地站在慕容澈身边。 慕容祈似笑非笑地看着张德妃,直看得她心里一突。 “陛下~” 张德妃一手扶腰、一手抚上肚子,柔肠百结地唤了慕容祈一声。 “你也知道你是朕的妃妾?” 张德妃不知慕容祈是什么意思,讷讷地说道:“是,妾向来知道本分的。” “本分,”慕容祈嘴里回味了下这两个字,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上首的张太后,意味不明地笑了:“德妃这般知道本分,怎么会不懂尊卑构陷太子?” 盛纾说这话,张德妃还能挺直腰板儿训斥,但皇帝说这话,足以让她胆战心惊。 她特别利索地跪了下去,拉着慕容祈的衣角,为自己辩白:“陛下明鉴,妾绝无此心。太子是储君,妾万不敢无礼。” 慕容祈不为所动,淡淡开口:“你不敢?朕看你敢得很呐!年近三十的人了,还这般不懂事。传朕的话,德妃无状,禁足三月。” “陛下!” 张德妃慌了。 禁足三月看似不长,但这代表了皇帝的喜恶,她这一被禁足,后宫不知多少人看笑话! 张太后见慕容祈不听张德妃的辩白,直接让她禁足,便知方才的事,只怕都被皇帝给听去了。 慕容祈弯腰将自己的衣袍从张德妃手里扯了出来,而后看向想要替张德妃求情的张太后,换上一副笑脸问道:“母后方才说,德妃无状,自有朕处置,不知朕此番处置,母后可有异议?” 张太后有苦难言,将要求情的话咽了回去,讪笑着道:“皇帝看着办就是。” 张德妃一听张太后这话,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哀泣一声就瘫软在了地上。 自进殿后就没再开口的慕容澈,此时牵着盛纾的手走到殿中,对着张太后道:“皇祖母方才说要教纾儿规矩,孙儿敢问太后,到底是要教她什么规矩?” 张太后颇为头疼,有些恼恨慕容澈的不依不饶。 “她出言顶撞我,难道太子觉得不该责罚?” 事已至此,张太后索性嘴硬到底。 慕容澈颔首,转而看向慕容祈,说:“父皇以为呢?” 慕容祈懒得理睬自己这被美色“迷惑”了的儿子,只打量了盛纾两眼。 这几日事多,册盛纾为慕容澈侧妃的旨意下后,慕容澈还未带着盛纾去慕容祈那里谢恩。 这是慕容祈第一次见盛纾。 果然美貌无双,难怪他那清心寡欲的儿子也动了凡心。 但比起美貌,慕容祈认为盛纾难能可贵的是,竟然能不畏权势,在寿康宫维护慕容澈。 这样的好姑娘,就算慕容澈不说,慕容祈也不会任由她被张太后姑侄欺负。 “母后言重了,盛氏不过是说了实话,何至于责罚?” 张太后不乐意,“无规矩不成方圆。” 不待慕容祈说话,慕容澈便说道:“皇祖母可知朝堂上有言官?” “有又如何?” “言官的职责便是上谏,父皇对言官颇为宽厚大度,广开言路方能兼听则明。皇祖母身居高位已久,想来是听惯了好话,难得有人在您面前说实话,您便觉得是顶撞了您。” 张太后一噎,慕容澈这话可算是把她给堵得哑口无言,她要是再闹着要责罚盛纾,那就是她听不得忠言、实话了。 张太后气闷地抿唇不语。 慕容澈才不管张太后气不气,反正给盛纾出了气,他的气就顺畅了。 “好了,”那到底是太后,慕容祈也不能让她太过难堪,罚了张德妃也算是敲山震虎了,“太子,带着你的侧妃回东宫吧。” “儿臣遵旨。” 两人对着张太后、皇帝拜了拜,相携着离开了寿康宫。 一直在一旁看笑话的李贵妃,既因为张德妃受了责罚而浑身舒坦,又因为皇帝偏袒慕容澈而堵心。 不过她算是知道了,慕容澈对他那侧妃,可不是一般的宠爱。 都为了她讽刺太后了,那能是一般的宠吗? 还有那盛纾,说是乡野女子,但胆量不小,也不是个简单的。 回去的路上,慕容澈一直牵着盛纾的手,不曾放开。盛纾挣了几下没挣脱,便任由他牵着了。 “殿下怎么会忽然来寿康宫的?” 慕容澈带着她漫步在宫道上,闻言嘴角翘起。 他当然是听说张太后让盛纾到寿康宫拜见,担心他吃亏,这才火急火燎地拉着他父皇过去的。 但他没想到,竟然能看到盛纾维护他的那一幕。 慕容澈一想到外表娇弱的盛纾,为了护他,敢得罪太后和德妃,心里便无比熨帖。 “本想去给太后请安的,可没想到竟然能看到纾儿护夫。” 他一面说,一面在盛纾掌心挠了挠。 盛纾瑟缩了下,娇声说道:“我还以为殿下会怨我给你惹麻烦呢。” “怎么会?” 慕容澈驻足,凝着盛纾的双眸,低声与她诉情:“纾儿,我很欢喜。在这座孤城里,我总算不是踽踽独行了。” 盛纾双手被他拉着,看着他满怀情意的神色,竟生出了一种慕容澈爱她至深的感觉。 可慕容澈怎么可能会爱人呢?前世她付出了那么多,对慕容澈而言,她不还是一颗棋子吗? 思及此,盛纾悸动的心平静了下来。 她勾唇一笑,顺着慕容澈的话说道:“能陪伴殿下,纾儿也觉得欢喜。” 慕容澈抚上她的脸颊,笑着道:“嗯,再过几年,纾儿给我生几个孩子,你们陪着我,我护着你们娘几个。” 盛纾一怔,想起自己晨起时吃过的药,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心虚。 她低头不语,不叫慕容澈看出端倪。 慕容澈只当她是害羞了,轻声笑了起来,而后牵着她回了东宫。 本想陪盛纾歇个晌,宫人却来报段臻要见他,慕容澈只得撇下盛纾、先去见段臻。 慕容澈虽说把段臻留下来了,但他不适合住在东宫,慕容澈便在宫外给他寻了一座宅子。 慕容澈风尘仆仆地赶过去,段臻也不和他废话,直接说道:“上次你说的情丝蛊和半月鸩,已经有些眉目了。” 情丝蛊是前世慕容澈和盛纾被人下过的蛊,而半月鸩则是盛纾中的毒。 这些都是前世的段臻说的,慕容澈记下了,便先让段臻查查这两种毒。 慕容澈撩起衣袍坐下,抬了抬下巴说道:“师兄说说看。” “这两种毒都来自南疆,确切地说就是南诏。我以前听师尊提过,但这两种毒都极为罕见,我还从未见过。” 慕容澈冷笑,两种难见的毒,都被用在他和盛纾身上了。 那人对他们还真是“厚爱有加”啊。 他想了想,问道:“蛊毒在南诏是不是极为普遍?” 段臻摇头,“南诏确实有人会用蛊,但也没有传闻中那么神乎其神,你们所知的,大多是旁人以讹传讹、穿凿附会。” “怎么说?” 段臻道:“据我所知,在南诏,只有一个家族善下蛊,其他人不过是装神弄鬼。情丝蛊便是出自那个家族。” “哪个家族?” 段臻道不知,言那个家族来无影去无踪,外人很难找到他们。 慕容澈又问:“那半月鸩呢?” “这是一种无色无味的剧毒,且一般人诊不出是中毒,中毒者最后会心力衰竭而亡。” 心力衰竭而亡…… 慕容澈闭了闭眼,想到前世的盛纾,他只觉得心痛难当。 “可有解法?” 事关盛纾,慕容澈不愿冒一点风险,必要方方面面都替她考虑到。 “暂时没有,不过我已去信师尊,请他老人家一同想想。” 慕容澈颔首,“有师尊在,想必是无虞的。” 段臻:…… 敢情我忙活了半天,是白忙活了呗。 段臻哼了哼,算了,他大人有大量,就不与太子殿下计较了。 “对了,这两种毒如此罕见,你是从何得知的?” 慕容澈负手而立,脸上俱是寒意。 从哪里? 这都是他和盛纾用命换来的。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12章 避暑 当初随盛纾来大周,常伴她身边的南诏人就是玉竹四人。 只可惜那时慕容澈被盛纾之死冲昏了头脑,把伺候她的人都处死了,没查到什么。 回到东宫后,慕容澈先去书房唤出了自己的暗卫乘风。 “殿下。” 乘风是慕容澈的暗卫首领,对他忠心耿耿。 “那几人如今如何?” 慕容澈问的便是玉竹四人了。 呼延懿等人再过几日便要离开上京,但既然皇帝已将玉竹赐给慕容淳做正妃,那她和她的“婢女们”当然要留在上京。 “禀殿下,那三个婢女经常鬼鬼祟祟的,但那位朝瑰公主倒是本分,看样子不像是和她们一道的。” 本分? 这词一天之内听到了两回,慕容澈觉得有些好笑。 她们四个前世伺候盛纾时,她就特别信任那个玉竹。 按常理来说,盛纾那时一心为他,绝不可能去信任一个想要对他不利的人。 那玉竹要么是真的与此事毫无关联,要么就是隐藏得太深,连盛纾也不知道她的身份。 至于是哪一种…… 慕容澈沉吟片刻,想起昨日的宫宴上,玉竹主动提起的那番话,直觉她没那么简单。 “把她给我盯紧了,不管有没有异动,都需每日来禀。” 乘风对慕容澈的命令感到有些奇怪,但仍恭敬地应下了。 命乘风退下后,慕容澈在书房处理了会儿公事,因惦记着盛纾,早早地就往后殿去了。 “要说咱们东宫有了侧妃娘娘后就是不一样,殿下从前一月里有二十日都是歇在书房的,可自从娘娘进宫后,殿下可不曾在书房歇过一日。” 慕容澈的贴身内侍王福海见他又要往后殿去了,心知他是惦记盛纾,便乐呵呵地说道。 他是在慕容澈身边伺候的老人了,慕容澈待他一向宽和。 听到此话,慕容澈便笑:“你这话倒像是在编排我荒废政事了。” 王福海一脸冤枉,“殿下可误会奴婢了,殿下能有个可心的人陪着,奴婢是打心眼里高兴!咱们皇后娘娘在天有灵,也可安心了。” 慕容澈步履不停,闻言“嗯”了声,算是回应。 可就是这么个简单的回应,却让王福海心花怒放—— 太子殿下是真的变了,以前谁敢在他跟前提昭惠皇后,他必然是要发火的,但今天他竟然格外平静。 王福海差点喜极而泣,自动把这一切归功于盛纾。他跟着慕容澈回到后殿时,对盛纾殷切无比,叫盛纾好一阵纳闷。 “他这是怎么了?” 等王福海离开了,盛纾窝在慕容澈怀里,没忍住问了一句。 慕容澈把玩着她如玉般的手指,漫不经心地道:“不必理会他。” “哦。” 慕容澈有些好笑地看着她,问道:“今日纾儿受委屈了,怎么还有心思管他?” 盛纾:“我不觉得受了什么委屈啊,出丑的不是我,被禁足的更不是我。” 慕容澈倒是没想到她这般看得开,闻言朗声笑了起来。 盛纾嫌他吵,一边揉着耳朵,一边挣开了他的怀抱。 感觉被嫌弃了的太子殿下有些心塞,一把将盛纾给拉了回去。 他低头亲了亲盛纾的嘴角,低声说道:“纾儿这么嫌弃我,我是真觉得委屈了。” 盛纾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慕容澈还有如此幼稚的一面。 “倒也不是嫌弃殿下,实在是天气越来越炎热,靠了殿下一会儿,我就觉得背上冒汗了。” 盛纾这话倒也不算骗他,她本就畏热,如今也还不到用冰的时节,两人黏在一起,确实挺容易出汗的。 慕容澈闻言,自然而然地拿起一旁的宫扇替盛纾扇风,问她:“可凉快些了?” 盛纾一怔,不自在地撇过了头,然后又从慕容澈手里夺过了那柄宫扇,自个儿扇起风来。 慕容澈有些错愕,“怎么了?” 盛纾勉强笑了笑,说道:“殿下是储君,我岂能把殿下当成下人使唤?传出去,旁人该说我恃宠生娇了。” 慕容澈不悦地说道:“我愿意宠着你,谁又敢说什么?” 盛纾讪讪地笑了,心不在焉地扇着风,心想慕容澈太不对劲了,再这么下去,她只怕又要对他生出幻想。 她还是尽快完成之前的打算,然后趁早离开为妙。 慕容澈哪知盛纾正盘算着早日把逃跑的计划提上日程,还以为是自己话说重了吓到了她。 他缓和了语气解释道:“我方才不是冲你发火。” 盛纾点头,“我知道啊。” 慕容澈松了口气,见她神色仍旧有些奇怪,想了想又说道:“过两日父皇要去行宫避暑,我应该也要随行,到时候你也可同去。” 盛纾有些意动。 前世慕容澈撇下她就去行宫了,她还没去过呢。既然连皇帝都要去避暑,想必那里很是凉快,于她这般畏热的人而言,应该是个好去处。 “殿下真愿意带我去?” 慕容澈见盛纾一脸的期待、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忽地笑了起来:“我不带你去,还能带谁?东宫也没别人了。” 盛纾暗自撇嘴,心想你前世东宫也只有我一个,也没见你想得这么周到。 虽说她正腹诽着,但还是牢记着作为“宠妃”的职业操守,遂假意抱怨道:“听殿下这话的意思,东宫要是有其他人,去行宫这样的事,还轮不上我了?” 慕容澈:…… 他无奈扶额,对盛纾表忠心:“怎么会?我只要纾儿一个。” 言罢,慕容澈不顾盛纾的挣扎,将她压在身下,准备身体力行地向她证明,他只要她一个。 行宫距上京约四百余里,慕容祈率朝中勋贵、大臣以及后妃、子女们浩浩荡荡地出行,车架延绵二十余里,颇为壮观。 盛纾与慕容澈同乘,闲来无事掀开车窗往外看去,只看得到飞扬的尘土,后面的车架全都隐匿在漫天的黄沙中。 她突然觉得跟着慕容澈还是有好处的,至少不用在后面吃灰。 慕容澈的车架极为宽敞,自外面那扇门进来,所看到的摆设,除了华丽些许外,其他的与普通马车无异。 但长凳的背面其实还有一扇门,那里面又是一个独立的空间,放着一张软榻,可供人小憩。 但不管这马车有多华丽,连坐了一个时辰后,盛纾还是觉得腰酸背痛。 “殿下,咱们还要多久才能到行宫?” 盛纾歪在软榻上翻书,久未活动、浑身都不舒坦。她推开木门,探出一个脑袋往在外头的长凳上帮皇帝看奏疏的慕容澈看去。 慕容澈见她趴在那里,只露出脑袋,顿觉可爱,遂腾出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盛纾不乐意让他揉,不高兴地说道:“我这发髻可难梳了,一会儿弄乱了,还怎么下去见人啊?” 当然盛纾想的是,她要是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出去,旁人肯定会浮想联翩,她的脸皮可还没有厚到可以任由旁人去揣测她和慕容澈是不是在马车上做了什么不可言说之事。 慕容澈见她嘟着嘴埋怨他,模样娇俏可爱,不觉有些意动。 他扔下奏疏,弯腰进了里间,而后将门给关上了。 察觉到“危险”的盛纾往后退了退,可惜她身后是车壁,她退无可退。 慕容澈欺身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盛纾。 天气炎热,纵然为了照顾畏热的盛纾,慕容澈在车厢里用了冰,但盛纾还是出了薄汗。 点点汗珠凝在她如凝脂一般的脖颈处,再往下便是被绣着梅花的里衣包裹着的起伏。 慕容澈看过那里面的风光,知道和她纤细的腰肢相比,那里的弧度有多大…… 有些事不能想,一想就停不下来了。 饶是一向自诩自控力超群的太子殿下,也不例外。 他暗自喟叹,盛纾就是个狐狸精,还是个专门来蛊惑他的狐狸精。 盛纾见他神色越发不对劲,贴着车壁的她听到外头隐约传来的马蹄声,顿觉害臊。 她推了推慕容澈,让他出去。 就她那一把子力气,怎么可能推得动既高大又身强体健的慕容澈? 慕容澈一把捏住她的手腕,倾身含住了她的唇瓣,含糊不清地说道:“纾儿放心,我不动你。” 虽说这马车壁能隔绝大部分的声音,但慕容澈不能保证他一旦兴起,会不会昏了头脑,弄出些惹人遐想的声音。 他可不想被外面的人听了去。 …… 半晌后,衣衫全被汗水打湿的盛纾,脑袋昏昏沉沉地想,原来慕容澈所说的不动她,不过是不做到最后一步,可其他该做的,他一样也没落下! 早知如此,她方才不管有多腰酸背痛,都不会去问她那句还有多久到行宫! 慕容澈揽着盛纾平复,自觉体贴地给她摇起了纨扇。 “累了?要不要睡会儿,估摸着还得两个时辰才会到。” 听到还有两个时辰才到,盛纾只觉得头昏脑胀。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此时的形容,没忍住掐了慕容澈的手臂一把。 “我这样子,一会儿怎么见人?” 慕容澈忙抱着她安抚,“纾儿别生气,一会儿到了咱们直接进延薰山馆,绝不让旁人瞧见。” 延薰山馆是慕容澈在行宫的居所。 他顿了顿,又道:“此次来了些命妇、贵女,若她们要见你,你想见便见,不想见回拒便是。” 其实那些外命妇和贵女们,慕容澈不放在心上,他真正担心的是此次一道跟来的玉竹。 她当然不可能知道他的侧妃是盛纾,但行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很难保证她们不会碰见。 慕容澈想起今早临出发前,他父皇才告诉他玉竹要同行,难得对他父皇生出了些不满。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13章 公主 约莫申时末,避暑的行宫终于到了。 如慕容澈所说,他们所乘的马车直接进了延薰山馆,盛纾连面也不用露。 作为储君,慕容澈的一应用度都仅次于皇帝。 这座延薰山馆背靠青山、面临澄澈的湖水,山风湖水当前,殿中分外凉快。 盛纾累得够呛,刚进殿就命茯苓她们去给自己备水,她要沐浴后好好睡上一觉。 慕容澈倒是想跟她共浴,但还没来得及去,慕容祈身边的内侍高群就来了。 “太子殿下,陛下请您去趟万壑松风。” 慕容澈无奈,只得匆匆换了衣裳,跟着高群去了万壑松风。 万壑松风与延薰山馆一样,都是一面靠青山、三面临水,不过位置要比延薰山馆好上一些。 慕容澈到时,慕容祈正在用香饮子,见他来了,让人也给他上了一碗。 “这是行宫膳房做的砂糖冰雪冷元子,味道还算不错,你也用一些,袪袪暑气。” “谢父皇。” 很快便有人给慕容澈上了一碗,他不爱用这些,不过是给慕容祈面子,随意用了两口。 味道意外的不错。 拿着空碗,慕容澈道:“儿臣斗胆,请父皇再赐一碗去延薰山馆。” 慕容祈看折子的动作顿了顿,哪能不知道慕容澈是给谁要的。 他睨了慕容澈一眼,而后放下狼毫,意味深长地盯着慕容澈。 慕容澈假作不知慕容祈打量的眼神,只问道:“父皇召儿臣前来,可有要事?” 慕容祈冷哼:“没要事就不能召你了?怨朕打搅你软玉温香了?” 慕容澈连道不敢。 慕容祈顺了顺气,而后与慕容澈商议了几件朝堂上的事。 “四川行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使盛黎旸在任已有十三年,前两年开始那些朝臣就已给朕递了折子,说是早些召他回京为好,说他盘踞西南十数年,恐生出不臣之心。此事,你怎么看?” 盛黎旸此人,慕容澈倒是知道的。 他出身上京梁国公府,乃老梁国公嫡次子,早年入行伍,如今官至正二品都指挥使。 大周设十三处行都指挥使司,统摄地方军务。按制,都指挥佥事、都指挥同知还有都指挥使等高级官员,都是五年一换。 但盛黎旸是个例外。 “父皇此前为何会允他逾制?” 慕容祈叹气,“说起来也是为了全他一片爱女之心。盛黎旸年少入行伍,到西南时已官居正五品,娶了永宁知府的嫡女,据说两人很是鹣鲽情深,相继生下两子一女。只可惜,他那幼女三岁时因战乱丢了,这十三年来,他一直在找。朕纵容他,也是为着这个。” 慕容澈心头一跳。 姓盛,十三年前丢了女儿…… 这会不会和盛纾有什么关联? “父皇可知盛黎旸的走丢的女儿叫什么?” 慕容祈暗忖,是了,东宫那个侧妃也姓盛,难怪慕容澈会这般激动。 只可惜—— “似乎是叫盛蕴浓。” 并不叫盛纾。 慕容澈却不失望,不知为何,他有种强烈的直觉,盛黎旸和盛纾,肯定有关联。 “行了,你还没说此事你有何看法。” 慕容澈沉吟片刻,回答慕容祈:“儿臣以为,可召回盛黎旸。” 慕容祈点点头,却也并未对慕容澈的想法做什么评判。 他复又低头批折子,随口道:“此次朝瑰公主也来了,她不日就要嫁入端王府,是你们的长嫂,朕打算过两日设家宴,让你们都见见,你记得把你的侧妃也带上。” 慕容澈心里咯噔一下,他看向上首的慕容祈,见他虽面色寻常,但以自己对他的了解,他这话绝不是随口说说的。 思及临行前他才告诉自己朝瑰公主同行,慕容澈便担心他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慕容澈久久不语,批折子的慕容祈总算又抬起了头。 他眼神晦暗不明地看向慕容澈,不喜不怒地问他:“怎么,你不愿带你的侧妃?” “儿臣不敢。” 慕容祈冷笑,一把扔了狼毫,压着火气问道:“你就没什么要和朕说的?” 事到如今,慕容澈可以肯定,他父皇一定是查到了些什么,对盛纾起了疑心。 慕容澈离座跪下,却并未言语。 慕容祈被他气得够呛,索性任由他在那里跪着。 “你要跪便跪,正好仔细想一想,关于你那个侧妃,你还有什么瞒着朕的!” 延薰山馆和东宫一样,有专门的浴房。 这里的浴房与外面的湖水相连,湖水顺着管道流入烧火房,在那里烧热后,再源源不断地供应到浴房。 特别方便。 盛纾在浴房里泡了许久,解去了一身的困乏,这才穿着中衣回了寝殿。 一问之下,才知慕容澈自去了万壑松风后就没回来。 “娘娘,这碗砂糖冰雪冷元子是刚从万壑松风送来的,说是陛下赐的,您之前在沐浴,奴婢一直用冰镇着,这会儿用正好。” 说是皇帝赐的,但谁不知道这肯定是太子讨来的恩赏,否则皇帝如何能想到盛纾这个东宫侧妃? 盛纾用完那砂糖冰雪冷元子,准备去歇会儿,等着慕容澈回来一道用晚膳。 恰在这时,茯苓进来说永安公主来了。 永安公主慕容漾,乃是慕容澈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大周最尊贵的中宫嫡公主,皇帝最宠爱的女儿。 她既然来了,盛纾这晌当然歇不了了。 匆匆换了衣裳、梳好发髻,盛纾在茯苓和佩兰的陪同下,去花厅见慕容漾。 盛纾到花厅时,宫女正在给慕容漾续茶。她过去盈盈一拜,带着些歉意地道:“盛氏拜见公主殿下,劳殿下久等了。” 慕容漾与慕容澈有四五分相像,都有一张极为精致的脸蛋,连气质都是同样的清冷,一双凤眸看过来,直叫人不敢与她直视。 但盛纾待在慕容澈身边久了,她连慕容澈都不惧,自然也不会怕这位永安公主。 见盛纾落落大方地与自己对视,慕容漾倒是笑了起来,说道:“你就是盛氏?都说你出身乡野,依本公主看,你倒不像是乡野女子。” 慕容澈破天荒地纳了侧妃,且这女子还是一个乡野孤女,这事早在上京传遍了。 慕容漾当然也是知道的。 不过她自恃身份,不可能特地去东宫瞧盛纾,是以两人还未见过面。 今日她来延薰山馆,也是为了找慕容澈,不过他眼下不在,她便起了见见盛纾的心思。 两人这一世是第一次见面,但上一世盛纾是见过她的。 慕容漾是个从里到外都极为高傲的人,但她这种高傲并不是瞧不起人,不算难相处。 “不瞒殿下,我对从前的事一概不知,兴许还真不是出身乡野呢。” 慕容漾呷了口茶,没再在这话题上纠缠。 “听说你那日在寿康宫,为了维护我弟弟,不惜和张太后、张德妃起了冲突?” 盛纾可没想到这事儿都传到宫外去了。 看出她的疑惑,慕容漾摆了摆手,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还真当皇宫里能有什么秘密不成?张德妃被禁足可不是小事,稍微一打听就什么都知道了。” 慕容漾说完,清冷的脸庞上闪过一丝快意。她撑着下巴看向盛纾,笑着说道:“就冲着这个,我对你就挺有好感的。” 盛纾也不和她客气,只说:“殿下待我极好,我自然要投桃报李。” 慕容漾挑眉,提醒她:“不过你害得张德妃被禁足,老六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一准会找你麻烦。” 她所说的老六,便是张德妃的长子慕容渊,十岁左右的年纪,是张太后的宝贝疙瘩,被宠得无法无天。 这次到行宫避暑,皇帝几乎把他的儿女都带上了,慕容渊也不例外。 因前世与慕容漾还算熟稔,两人坐着说了会儿话后,那种熟悉感便迎面而来,盛纾说话也少了几分忌讳。 听到慕容漾此话,盛纾便随口说道:“怎么是我害她被禁足?分明是她口出狂言,陛下罚的。” 慕容漾微怔,随后笑了起来。 “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连父皇都敢编排。” 她说这话时,眼含笑意、语气轻快,盛纾便知她并不是真的在指责自己,心底也并未生出忐忑。 “我可不敢编排陛下。” 慕容漾越发觉得盛纾有趣,合自己胃口,本来只是想略在延薰山馆待一会儿,最后竟然留了许久。 “你不要怕老六,有我在,他不敢对你如何。” 盛纾便笑:“多谢殿下维护我。”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直到暮色四合,盛纾留慕容漾用晚膳,才想起慕容澈还没回来。 慕容漾瞥见她眼中闪过的忧色,猜想她是在担心慕容澈,便宽慰她道:“你不用担心,他们父子谈政事常常谈到很晚,一会儿就回来了。” 安慰完盛纾,慕容漾又拒了盛纾邀她用晚膳的好意。 这一天舟车劳顿,她也想早些回去歇息。 临行前,慕容漾想了想,又提醒盛纾:“老四一直住在这行宫里,若是不慎碰见,你不要理会他。” 老四? 慕容澜? 盛纾知道皇帝序齿的儿子一共有六个,连年仅十岁的慕容渊都已封吴王,而这位比慕容澈小两岁的四皇子,却至今无爵无衔。 虽说皇室的秘辛,知道得越少越好,但这事儿困扰了盛纾许久,既然慕容漾主动提起,她便状似无意地问了缘故。 慕容漾眸色渐冷,神情冷淡。 就在盛纾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冷笑着道:“因为他的生母柳氏,害死了我与太子的母亲。”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14章 疑心 慕容漾走后,盛纾久久回不过神。 她没想到,昭惠皇后竟然是被皇帝的另一个妃嫔害死的。 难怪慕容澜被驱逐出上京,至今没有封爵。 难怪皇帝对慕容澈无比纵容、对慕容漾万分宠爱。 他是心里有愧。 他大概在深深懊悔,如果当初自己没有纳慕容澜的生母入宫,那昭惠皇后就不会早逝。 慕容漾和慕容澈姐弟俩,不会早早失恃。 “我今日会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你对澈儿来说与旁人不同,或许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也无法取代的。你知道这些,必要的时候,也可宽慰他一二。” 盛纾坐在饭桌前,脑子里回荡着慕容漾临走前对她说的话,顿时有些食不知味。 对慕容澈来说,她与旁人不同? 盛纾觉得心里有些乱。 这段时间以来,慕容澈待她确实极好,宠她、纵容她。 有时候她也会觉得恍惚,不知道他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有好几次她差点再次沦陷。 但每每如此,盛纾就会提醒自己想想前世。 慕容澈最善于戴上面具,她根本看不透他面具下的脸、更看不透他的心。 她管不住自己的心,没能对慕容澈忘情。这些日子,她和慕容澈作戏,又何尝不是想要弥补前世? 她借着重生、借着“失忆”,在慕容澈跟前肆无忌惮。 但是,她不能再相信慕容澈对她会有真心。 或许慕容澈很可怜,他多疑的性格、不肯交付的真心,都源于他幼时受过的伤害。 但盛纾觉得自己也挺可怜的。 所以,她才不要可怜慕容澈! 她也要让慕容澈尝尝被人耍得团团转的滋味。 想到这里,盛纾原本已经软下来的心,又坚硬起来。 她告诫自己,前车之鉴不可忘,绝不能被慕容澈迷惑,而忘了自己暂时留下来的目的。 把慕容澈抛到脑后,盛纾顿觉今晚的菜肴可口起来,整整吃了一碗白米饭。 她独自用过晚膳后没多久,慕容澈才披着月色回来了。 盛纾见他神色虽然与寻常无异,但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走路的姿势有点不对劲。 像是膝盖有些不灵活。 “殿下回来了?可用过晚膳了?” 看到对他满脸关心的盛纾,慕容澈一路紧绷着的那根弦总算松了下来。 在盛纾错愕的神情中,慕容澈将她抱在怀里,不住地摩挲着她的乌发。 盛纾伸手环着他的腰,与他拥在一处,轻声问他:“殿下这是怎么了?可是在为政事头疼?” 她本想直接问他,是不是被皇帝给训斥了,但想了想,还是得给他留些面子,便换了个含蓄点的说法。 “不是,不过是有半日未见,想纾儿了。” 这话一听就是敷衍。 他不说,盛纾也懒得再问,面子功夫做到了也就行了。 她环着慕容澈的腰,娇声回应他:“嗯,纾儿也想殿下了。” 慕容澈便笑,稍稍放开了她些许,而后低头凝着她嫣红的唇瓣,径直吻了上去。 辗转吸允、缠绵悱恻…… 直到盛纾觉得有些呼吸不过来,伸手拍了拍他,慕容澈才放开了她。 “纾儿晚膳用的什么?” “嗯,用了糖蒸酥酪、八宝鸭、山药糕……” 听到她说有糖蒸酥酪,慕容澈便笑了起来,伸手摩挲着她那张才被他疼爱过的嘴唇。 “难怪吃起来这么甜。” 意识到他所说的意思,盛纾脸颊绯红,毫不客气地拍开了他的手,羞恼道:“殿下能不能正经些?” 慕容澈面露无辜之色:“这有什么不正经的?我可什么都没说。” 盛纾瞪了他一眼,转身径直往寝殿走去。 刚走了没两步,她的手腕就被慕容澈给抓住了。 “我还没用晚膳呢,纾儿陪我去用一些。” “好吧。” 给慕容澈准备的晚膳很快端了上来,两人分坐两侧,相对而坐。 盛纾两世接触的男子都不多,她不知道旁的男子用膳时是什么样的,但慕容澈用膳绝对是称得上优雅的。 不疾不徐、从容有礼,吃个饭也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盛纾感叹,慕容澈这副皮囊,确实挺能迷惑人的,加之他对她确实宠爱,也难怪她前世一头扎了进去。 这确实不能怪她。 毕竟她作为一个被抛弃几次的人,面对慕容澈这么个长得好、在她面前脾气好的男子,很难不动心。 察觉到盛纾打量的眼神,慕容澈却并未如往常那般调侃她,只安静地用着晚膳。 他想起在万壑松风时,他父皇对他的质问。 哪怕他父皇对他的宠爱,已经远超其他皇子,愿意尽量地纵容他,也绝不允许有人挑战他身为太子的权威,但他们终究不是普通人家的父子。 天家父子,总是猜忌更多。 那日皇帝在寿康宫见到盛纾后,开始仅仅是惊叹于她的美貌。 但事后他想起盛纾出现的时间,再想想南诏送来的那位其貌不扬的朝瑰公主,心里疑窦顿生。 盛纾当日从南诏使臣团里逃跑的事,南诏和慕容澈出于各自的目的,都瞒得很紧。 但皇帝要查的事,总还是会查出端倪的。 当皇帝知道盛纾的来历后,便对慕容澈生出了疑心。 以慕容澈的能耐,他不可能随意带人回东宫,他必然是知道盛纾身份的。 既然如此,他为何要养一个南诏细作在东宫? 皇帝当然不愿猜忌慕容澈,但他必须让慕容澈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当时慕容澈跪在殿中,电光火石之间就想明白了,皇帝生气,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欺瞒,更是因为这欺瞒背后可能会有的谋算。 他需要做的,不仅仅是把盛纾摘出来这么简单的事,他还需要消除皇帝对他的疑心。 虽说皇帝最后看似相信了他的说辞,但慕容澈明白,人的疑心是不会轻易去除的。 只怕南诏的事还要再加快进度了。 还有盛黎旸…… 也得好好查查。 就算最后查出来,盛纾真的不是盛黎旸那个丢了的女儿,慕容澈也打定主意把此事砸瓷实了。 盛纾需要一个可以站在他身边的身份。 上京盛家,就是最好的选择。 盛纾全然不知,慕容澈从知道盛黎旸走丢一个女儿后,就已经把她的以后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见慕容澈用好了,她便拉着慕容澈去院子里散步消食。 夜风袭来,带来阵阵凉意。 “此处比京城凉快多了吧?” 盛纾颔首,“当然要凉快得多,若是在京城,这个时辰可还热着呢。殿下,咱们能在这里住多久?” “一个月。” 每年最炎热的一个月,他们都是在行宫度过的,待暑气渐散、秋高气爽之际,再回京城。 “那可太好了!” 盛纾是打心眼里高兴,对于一个畏热的人来说,能在这里住上一个月,是再好不过了。 “对了,刚才永安公主殿下来过了,你不在延薰山馆,我便去与她说了会儿话。” 慕容澈心想,他皇姐心气儿高着呢,唯恐盛纾在她面前受了委屈,忙问道:“皇姐没为难你吧?” 一听这话,盛纾便打趣道:“殿下这话要是被公主知道了,只怕是要生气了。” 言罢,她又补充道:“殿下放心,我与公主相谈甚欢,我俩还约了明日一同去游湖呢。” 慕容澈抿唇,只要盛纾在行宫,她就不可能不踏出延薰山馆一步。 她早晚会和玉竹碰上。 皇帝虽然已经知道南诏原本要送来的公主是盛纾,但于他而言,盛纾和玉竹都是假公主,他并不在意谁做这个公主,他在意的是南诏的盘算。 而南诏的人眼下已经在皇帝跟前过了明路,玉竹就是朝瑰公主,也不可能指认盛纾,毕竟这可是欺君大罪。 但慕容澈担心的是,盛纾看到南诏的人,会不会受到刺激?会不会想起什么来? 真是一旦事关盛纾,他便方寸大乱。 思来想去,慕容澈决定让盛纾安心与慕容漾游乐。 但他绝不会让玉竹等人靠近盛纾半步。 翌日一早,慕容澈还未出门,慕容漾就到了。 “纾儿大病初愈,烦劳皇姐多看顾她些,别让人冲撞了她。” 临出门前,慕容澈殷殷嘱托。 慕容漾何时见过杀伐果决的慕容澈如此婆妈的一面?她不耐烦地瞪了慕容澈一眼,冷笑着道:“这么不放心,那太子殿下同去可好?” 慕容澈倒是想同去,时时刻刻守在盛纾身边,但皇帝还有事让他处理,他实在脱不开身。 慕容漾哼了哼,拉着盛纾出了门。 离开延薰山馆后,慕容漾没忍住又撇了撇嘴:“瞧瞧他那样,我看他是恨不得拿绳子把你绑在身边吧。” 盛纾当然也很尴尬,一张脸涨通红,闻言讪笑了两声。 慕容漾看着盛纾的神色,不知为何,一种怪异之感油然而生—— 盛纾虽然在寿康宫维护了慕容澈,但其实她对慕容澈并没有多少真心。 至少,慕容澈待她的心,远甚于她待慕容澈。 慕容漾倒是想试探盛纾一二,倒转念一想,感情的事只有他们自己能理清楚,她又何需多嘴? 就算盛纾待慕容澈虚情假意,但只要慕容澈没发觉或是发觉了也不在意,他自己乐在其中,也没什么不好的。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15章 县主 慕容漾要带着盛纾去游的湖,并非是延薰山馆前的那片。 延薰山馆的位置在行宫仅次于万壑松风,旁边还有供皇太后居住的松鹤清樾。 不过因这次张太后没来,皇帝便拨了松鹤清樾给慕容漾住。 这地方住着全天下最尊贵的一家子,闲杂人等不可靠近。 而且那片湖泊面积不大,游湖没什么乐趣。 慕容漾要去的,是行宫里另一处天然的湖泊,名澄湖。 “那边以水环岛,湖中有如意洲、月色江声,白日咱们可以游船赏荷,到了晚上,我使人放烟火,咱们在亭中小酌。” 去澄湖的路上,慕容漾和盛纾说起今日的安排。 盛纾少有如此放松的时候,闻言露出真切的笑容,轻快地说道:“但凭公主安排。” 今夏比往年炎热,官眷们宁可舟车劳顿从上京到行宫避暑,也不愿待在上京。 盛纾和慕容漾到澄湖时,那里已经有不少女眷了。 慕容漾身份尊贵,她一出现,那些命妇、贵女齐齐过来请安,生怕落后其他人一步,惹慕容漾不快。 慕容漾面色淡淡,拉着盛纾和她并肩而立,对众人说道:“这是东宫的盛侧妃。” 刚才众人见慕容漾身边跟了个容貌昳丽的绝色佳人,对她的身份猜测颇多。 原来,她就是那个独宠于东宫的侧妃盛氏。 得知了盛纾的身份,其他人看向她的眼神比之前更加微妙。 慕容澈就要及冠了,可皇帝迟迟没有替他选妃的打算。 东宫太子妃之位空悬,盯着这个位置的可不是一两家。 慕容澈的储君之位稳如泰山,谁都盼着自己家中能出一个太子妃,入主东宫,以后母仪天下。 哪知盛纾莫名其妙地冒了出来。 一个孤女做了东宫侧妃,没有人会生出危机感。 但这侧妃可是慕容澈第一个有名分的女人,那他们就要好好盘算盘算了。 慕容漾扫了她们一眼,心中冷笑不已。 这些人心里在盘算着什么,她可太清楚了。 慕容漾懒得理会这些各怀鬼胎的人,她拉着盛纾,往早就准备好的画舫走去。 “表姐这是要去游湖吗?” 两人刚走出两步,背后突然传来少女娇俏清甜的声音。 慕容漾转身看过去,见她的表妹舞阳县主赵嘉惠和梁国公盛黎暄的嫡女盛蕴珠联袂而来。 赵嘉惠素来任性无礼,慕容漾不大喜欢她。 “你什么时候来的?” 赵嘉惠丝毫不在意慕容漾的冷淡,她亲热地挽上慕容漾的手臂,一笑便露出了两个小梨涡。 “刚来的,表姐要去游湖,我和盛家妹妹也一道如何?” 慕容漾不想答应她,但赵嘉惠是皇帝胞妹乐康长公主的掌上明珠,一向得皇帝疼爱。 慕容漾要是撵她走,她只怕回头就要去皇帝跟前哭。 扰得人心烦。 “走吧。” 见慕容漾同意了,赵嘉惠笑得更加开心。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赵嘉惠像是没看到盛纾似的,把她挤在了后面,拉着慕容漾就要走。 慕容漾却还记得临出门前慕容澈的叮嘱。 她把手臂从赵嘉惠手里抽了出来,抬手招呼盛纾上前。 赵嘉惠见慕容漾如此看重盛纾,脸色顿时阴沉了几分。 “这是盛侧妃。” 赵嘉惠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盛纾,不情不愿地和她打了招呼。 赵嘉惠不把她放在眼里,盛纾也不生气。 要是她没记错,赵嘉惠可是日日盼着能嫁给慕容澈呢,能对她有好脸色才怪。 盛纾和赵嘉惠打过招呼,随即察觉盛蕴珠正好奇地打量着她。 盛纾转头与她对视,盛蕴珠顿时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盛蕴珠天真纯善,慕容漾对她印象还算不错,见状便问道:“盛姑娘为何一直盯着盛侧妃看?” 盛蕴珠甜甜地笑了起来,毫不掩饰地道:“侧妃娘娘太好看了,我一时看呆了。” 她说完,盛纾和慕容漾都笑了起来。 慕容漾道:“说起来你们还挺有缘分,都姓盛,这个姓可不常见。” 赵嘉惠一听,立即阴阳怪气起来:“表姐这话没错,你们是挺有缘分的。不过同人不同命,盛家妹妹可是梁国公的千金。” 言下之意就是,盛纾的出身太低了,不配和盛蕴珠相提并论。 此言一出,盛蕴珠顿时有些尴尬。 慕容漾的脸色也彻底冷了下去,正要训斥赵嘉惠两句,盛纾就开口了—— “是啊,盛姑娘是公府千金,我不过是一介孤女,幸得太子殿下垂爱,才入了东宫做侧妃,这是几世才修来的福分啊。” 提起慕容澈时,盛纾的语气极为缠绵,赵嘉惠气得七窍生烟。 张狂什么?再怎么受宠,不还是个妾! 敢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等她做了太子妃,看她怎么收拾这贱人。 赵嘉惠黑了脸,盛纾就高兴了。 赵嘉惠不是爱慕慕容澈吗?那她偏要暗示赵嘉惠,慕容澈对她的宠爱。 气死赵嘉惠! 前世赵嘉惠给盛纾下过的绊子,她都回敬过去了。但今生赵嘉惠又来招惹她,她同样不想忍这口气。 慕容漾看了眼盛纾,只觉得她睚眦必报的性子,和慕容澈倒是如出一辙。 澄湖面积极广,大半都种着荷花。 一眼望去,真称得上是接天莲叶无穷碧。 除了慕容漾的画舫外,还有另外几艘画舫穿梭于无穷碧叶之间,整个湖面都回荡着少女们的欢笑声。 盛纾倚窗而坐,轻嗅着莲叶荷花的清甜之气。 “侧妃娘娘怎么不去投壶?” 盛蕴珠走过来,挨着盛纾坐下了。 方才临上船前,慕容漾又改了主意,邀了好些贵女上画舫游乐。 她们这会儿正在甲板上玩投壶。 “方才饮了酒,这会儿有些头晕,歇会儿再去。盛姑娘呢?为何不去?” “玩累了,想歇会儿。” 盛蕴珠也不知为何,看着盛纾就觉得亲切。 盛纾也挺喜欢盛蕴珠的,她笑着说道:“刚才看你们投壶,盛姑娘手法不错,连赢了好几次吧?” 原来盛纾还看了她投壶,盛蕴珠很是欢喜。 两人相谈甚欢,最后相携去甲板上时,已经亲热地姐妹相称了。 慕容漾对盛纾招了招手,笑着让她过去。 “你也试试?” 她拿了一支箭递给盛纾。 盛纾接过那支箭,随口说道:“我可不大会这个。” 慕容漾连说无妨,反正都是投着玩,又没有彩头。 盛纾站定,先用那支箭试了试风力和距离,而后又重新拿了一支,准备开始投壶。 赵嘉惠抱胸站在一旁,等着看盛纾的笑话。 她看着盛纾投出那支箭,在空中转了几圈,随后“哐当”一声,那箭应声而入。 赵嘉惠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不服气地说道:“不过是运气罢了,你敢不敢和我比上一比?” “舞阳!” 慕容漾厉声制止赵嘉惠。 慕容漾太清楚赵嘉惠的性格了,她要是赢了盛纾,肯定又是好一番阴阳怪气的挤兑。 赵嘉惠任性惯了,也不怵冷着脸的慕容漾,她冲盛纾抬了抬下巴,睨着盛纾问道:“怎么样,你敢不敢?” 盛纾勾唇浅笑,“好啊。” 言罢,她转身朝慕容漾走去,说道:“殿下,船上摇晃不稳,咱们不如去岛上,好好地比?” 既然盛纾要和赵嘉惠比,慕容漾也不拦着她。 “这里离月色江声最近,来人,让船夫把船赶去月色江声吧。” 赵嘉惠不屑地嘟囔了声“不自量力”。 盛蕴珠有些担心盛纾,赵嘉惠投壶之技好着呢,盛纾很难在她手下讨到便宜。 盛纾拍了拍盛蕴珠的手背,朗声道:“投壶还是太子殿下教我的呢,只不过我学艺不精,输了也无妨,回头再请殿下指导我一二,总能有所进益的。” 赵嘉惠闻言,把玩着箭的手顿了顿,恨恨地瞪了盛纾一眼。 盛纾只当没察觉赵嘉惠那仿若要吃人的眼神,颇为自在地和慕容漾、盛蕴珠说起话来。 月色江声很快就到了,慕容漾带着众人离船登岸。 几乎是在她们靠岸的同时,另一艘小船也靠岸了。 一男两女从那艘小船上走了下来。 为首的青年男子约莫二十三、四的模样,长相虽算不上特别俊朗,但他高大英武、面带肃色,只往那一站,便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姑娘看起来和盛蕴珠差不多的年纪,个个都是清秀佳人。 看到慕容漾后,那男子有一瞬间的迟疑,却还是带着那两个姑娘往这边走来了。 盛纾就站在慕容漾侧后方,眼见着她嘴角的笑意一点点凝固,又变成了那个高傲的永安公主。 “陆琮见过公主殿下。” 慕容漾淡淡地“嗯”了声,而后越过陆琮,看向他身后也正在向她屈膝请安的两个女孩。 她意兴阑珊地叫了起,讥诮地道:“淮阳侯好兴致啊。” 盛纾见陆琮的脸色变了变,随后恭谨地回道:“舍妹与表妹想要游湖,家母放心不下,特命我相护。” 慕容漾扯了扯嘴角,没有再和他们交谈的意思。 她正了正发髻上的步摇,昂首带着盛纾等人转身就走。 走出去好几步,盛纾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眼陆琮,见他负手而立,目光灼灼地看向她们。 准确地说,他是在看慕容漾。 见盛纾转头去看陆琮,盛蕴珠拉了拉她的衣袖。 “怎么了?” 盛蕴珠看了眼已经快步往亭台走去的慕容漾,凑近盛纾耳边,低声说:“那是淮阳侯陆琮,永安公主的前驸马,两人数月前刚和离。”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16章 没空 盛纾恍然大悟。 她就说呢,慕容漾是皇帝的长女,在诸皇子皇女中年纪最长,怎么会一直独自住在公主府。 原来她是和离了。 一行人到了半山腰上的亭台中,慕容漾的脸色还是很难看,连赵嘉惠都有些发怵,不敢过去和她说话。 盛纾看了眼还在山脚的陆琮三人,又看了看气冲冲的慕容漾,心里若有所思。 她不知道慕容漾和陆琮因何和离,但慕容漾心里明显是有陆琮的。 若是心里没他,以慕容漾的性格,只怕只会当陆琮是团空气,又岂会因他生闷气? 慕容漾不说话,其他人面面相觑,也不敢开口。 赵嘉惠壮着胆子说道:“表姐,你要是不喜欢他们,我这就让人把他们赶出月色江声。” 慕容漾瞪了赵嘉惠一眼,随后命人把壶和箭拿出来准备好。 “不是要比投壶吗?我添个彩头吧,你们谁要是赢了,我这羊脂玉镯就归谁。” 说罢,慕容漾把她那对羊脂玉镯从手腕上褪了下来,随意放在了石桌上。 陆琮恰好带着两个妹妹到了亭台,见状抿了抿嘴,却什么都没说。 陆家姑娘陆玉暖拉了拉陆琮,轻声道:“哥哥,我们下去吧。” 陆玉暖不懂,那永安公主明显很不想看到他们,她哥哥也一直不喜欢永安公主的,这月色江声这么大,他干嘛非得往这里凑。 陆家表姑娘许璎上前一步,颇为懂事地说:“表妹,表哥方才给咱们划船,想来也累了,就让表哥在这里歇会儿吧。” 言罢,许璎那双带着些娇憨之色的眼睛又看向慕容漾,柔声说:“想来公主殿下也不会介怀的。” 慕容漾抬着下巴,像一只高傲的凤凰。 她当然不会自降身份回答许璎的话,只当自己没听见。 许璎见慕容漾不理会自己,脸色有些难看。 赵嘉惠拿起石桌上的玉镯,眼里流露出惊叹之色,“表姐,你这对玉镯成色极好,我要定了!” 慕容漾看了看盛纾,说道:“你们各凭本事吧。” 赵嘉惠胸有成竹地道:“我可不会输。” 她一边说,一边挑衅地看向盛纾。 盛纾懒得理她,专心去选箭。 见她们要开始了,一直没说过话的陆琮突然开口—— “我给二位做个裁判如何?” 慕容漾冷着脸,不高兴地说:“不劳淮阳侯大驾。” 陆琮也不生气,在周围各异的目光中,他从容地走向慕容漾,趁慕容漾没反应过来,他低声说道:“殿下要用臣送的东西做彩头,臣掺和一二不为过吧?” 慕容漾:…… 众人不知陆琮对慕容漾说了什么,反正最后慕容漾松了口,同意陆琮做裁判。 盛纾挑了挑眉,不去理会慕容漾和陆琮之间的纠葛,选好箭后就站在一旁等着赵嘉惠。 规则很简单,两人各执十支箭,入壶多者为胜。 “县主先请。” 盛纾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赵嘉惠也不客气,率先朝她正前方的壶口投了一支箭。 轻轻松松入了壶。 赵嘉惠首发即中,颇为得意地看着盛纾。 盛纾不受她的干扰,对准她正前方的壶口,也是轻松地投了进去。 …… 一柱香后,赵嘉惠已投完她手里的十支箭,中了八只。 这已经算是极好的成绩了。 盛纾手里还剩下最后一支箭,她刚才已经射歪了一支,也就是说,她要是想赢赵嘉惠,最后一支必须得中。 赵嘉惠的投壶之术是出了名的好,众人见盛纾已经和她打了平手,对盛纾都高看了一眼。 见盛纾要投最后一支箭了,他们都紧张地盯着。 盛纾屏气凝神,将最后那支箭投掷了出去。 只听得“哐当”一声,那支箭顺利入壶。 “盛侧妃好厉害!” “是啊!竟然中了九支!” “……” 周围的贵女七嘴八舌的夸着盛纾,而赵嘉惠的脸色已经黑成了锅底。 慕容漾说到做到,看也没看陆琮一眼,直接把玉镯给了盛纾。 她看了看赵嘉惠,又瞥了一眼娇娇弱弱的许璎,心头有股莫名的火气,嘲讽的话脱口而出—— “舞阳,你也别不服气,盛侧妃的投壶之术可是太子亲手教的,你输了也不冤枉。” 慕容漾这话无疑是加了一把火,赵嘉惠越想越气,撇着嘴道:“那回头我也让表哥教我。” 慕容漾轻嗤,讥讽地道:“盛侧妃是太子的人,你只是表妹。他愿意教她,可不一定愿意教你。” 赵嘉惠:…… 她不知道慕容漾怎么突然像吃了枪药似的,字字句句都在往她心口扎刀子。 她哪里得罪这表姐了? 众人说得热闹,全然没发现不知何时来了的慕容澈。 还是陆琮耳聪目明,先看到了他。 见慕容澈来了,以赵嘉惠为首的几个贵女,或多或少的都流露出了羞赧之色,姣好的面容飞上点点绯红。 赵嘉惠眼睛一亮,过去对着慕容澈撒娇,“表哥,刚才我投壶输了,表哥快帮我赢回来。” 那娇滴滴的语气,哪个男人听了都不会无动于衷。 但慕容澈不是一般的男人。 他直接越过赵嘉惠,朝盛纾走了过去。 赵嘉惠脸色一白,咬着嘴唇就要哭出来了。 慕容澈虽然没说过娶她,但他也没娶别人不是?况且作为表兄妹,慕容澈待她还算不错。 这也是赵嘉惠的底气。 可谁知慕容澈竟然当众这么不给她面子。 盛纾这会儿可没心情欣赏赵嘉惠吃瘪的模样。 她见慕容澈向自己走来,顿时有些心虚。 慕容澈是教过她投壶,但那是上辈子的事,这辈子他可没教过。 要是慕容漾刚才的话被慕容澈听了去,他会怎么想? 但盛纾很快就稳住了心神—— 慕容澈又不是前世那个慕容澈,更不知道她是重生的,就算他听到了那句话,顶多只会认为她之前就会投壶,说是他教的,也不过是故意气赵嘉惠的。 慕容澈确实听到了慕容漾的话。 盛纾会投壶他不觉得奇怪,毕竟他教过她。有些事是刻在骨子里的,就算失忆了也不会忘。 譬如识字、譬如投壶。 但她竟然说她会投壶是他教的? 慕容澈有些弄不明白,盛纾到底是随口一说,还是…… 她已经记起来了? 慕容澈没放过盛纾任何一个表情,见她先是有些慌张,随后又镇定了下来。 他心里有了几分猜测,却仍不动声色地牵过了盛纾的手,笑着问她:“玩儿得开心吗?” 盛纾尽量自然地点点头,抬头冲他笑了笑,“挺开心的,公主殿下给了我这个。” 她抬手晃了晃手腕上的玉镯,给慕容澈看她赢的彩头。 “嗯,好看,很衬纾儿,”慕容澈随口夸了一句,又道:“回头我再给纾儿寻几对。” 他旁若无人地与盛纾亲昵,那几个想要嫁进东宫的贵女脸色都不大好看。 赵嘉惠更是气得差点不顾仪态地上去分开很是黏糊的两人。 慕容漾靠在扶栏上,慢悠悠地说:“三弟,舞阳刚才可还嚷着让你教她投壶呢。” 慕容澈揽着盛纾坐下,头也没抬地道:“没空。” 慕容漾一听这话,差点乐出声来。 赵嘉惠带着哭腔喊了声“表哥”,慕容澈有些厌烦地瞥了她一眼,见她眼角含泪、很是可怜。 见慕容澈肯看她了,赵嘉惠心头颤了颤,眼角的泪接二连三地滚了下来。 她满怀期待地朝慕容澈走过去,正要开口时,却听到慕容澈冷淡地道:“等等。” “表哥?” 赵嘉惠有些疑惑,等什么? 慕容澈弯腰将盛纾的裙摆挪了挪,而后直起身说道:“你差点踩到纾儿的裙角。” 赵嘉惠:?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她现在就去万壑松风找皇舅舅,她要让皇舅舅把盛纾这个狐狸精赶出东宫! 眼见赵嘉惠哭哭啼啼的跑了,慕容漾虽然不喜欢这个表妹,却也担心她出什么事,唤了两个宫女过来,让她们送赵嘉惠回去。 慕容澈眼里心里都只有盛纾,旁人的喜怒他并不在意。 另几个贵女见慕容澈为了盛纾,连嫡亲的表妹都不乐意搭理了,这才算是彻底知道了盛纾在东宫有多受宠。 有这么个盛宠的侧妃在,就算她们入了东宫,能得宠吗? 慕容漾虽然也不愿看到慕容澈搭理赵嘉惠,但真把赵嘉惠欺负狠了,在乐康长公主还有她父皇跟前也不好交代。 “你看着吧,一准儿是去父皇跟前告状了。” 慕容澈不甚在意地“嗯”了声。 赵嘉惠告不告状的,他丝毫不在意,他现在只在意盛纾。 她到底是不是已经恢复了记忆? 带着这个疑问,慕容澈在这里陪了盛纾小半日。 夜幕降临,慕容漾准备的烟火在湖边应景地燃放了起来。 一团团的火光直入云霄,在空中散做不同的形状,映得整个澄湖瞬间亮如白昼。 借着烟火的光亮,坐在慕容澈身边赏烟火的盛纾,眼尖地看到又有人离船登岛。 那一行人看样子也要往这山坡上的亭台走来,却被慕容澈的侍卫给拦下了。 为首的那个抬头往亭台这边看了会儿。她背着光,或许看不清亭台里的人。 但盛纾却将她看得一清二楚。 那人…… 正是玉竹!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17章 试探 玉竹的衣着打扮,盛纾并没有看得很清楚。但她隐约感觉到,那绝不是婢女的打扮。 而且那一行人,是以玉竹为首的。 盛纾知道皇帝把“朝瑰公主”赐给端王慕容淳做王妃了,但她不知道到底是谁做了那个所谓的公主。 她猜过半夏,毕竟另外两个细作都是以半夏马首是瞻的。 就算不是半夏,也只会是另两人中的一个。 她万万没想到,最后竟然是玉竹! 盛纾的心“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起来,后悔、自责、愧疚等等情绪,瞬间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当初她逃走时,只想着把玉竹摘出去,可谁成想,最后却还是害了玉竹。 这一世的走向和前世全然不同,原本应该入东宫的人却入了端王府。 如果南诏的目的真的是慕容澈,那半夏她们绝不会就此放弃。 她们会想方设法接近东宫。 而玉竹,必然会成为她们接近东宫的那个幌子。 退一万步说,就算半夏她们不利用玉竹,那慕容淳也不是什么良配。 是她害了玉竹。 盛纾广袖下的手倏地握紧,难以抑制地有些颤抖。 只是如今她自己都身不由己,也无余力能拯救他人于水火。 盛纾沉浸在懊恼的情绪中,却没发现自玉竹出现后,慕容澈就在默默观察她。 她有一瞬间的情绪变化得太明显,慕容澈可以肯定,她是认出了玉竹。 她既然认得玉竹,那想来她的记忆也恢复了。 慕容澈的心揪紧了,如果盛纾已经恢复了记忆,那她…… 他想起这一世第一次见到盛纾,就是她逃离南诏使团、从山坡上摔到官道。 他那时就想,盛纾做出如此反常的举动,是因为她重生了。 重生后的她,不愿做南诏的棋子,也不愿和他继续纠缠。 如果她这时已经恢复了记忆,那还会不会像之前那样,想着要离开他? 不行! 他决不允许! 原本正在赏烟火的慕容漾,无意间瞥见盛纾和慕容澈的神色。 一个怔忡,一个紧张。 “你俩这是做什么?我的烟火不好看吗?” 盛纾先回过神,心头顿时咯噔了一下,略显紧张地回头看慕容澈。 她刚才那神情,也不知道有没有被慕容澈看去。 她情绪太过外露,只要慕容澈看到了,肯定能看出她认出了玉竹。 慕容澈本来就知道她是原本的朝瑰公主,如果他看出她认出了玉竹,那是不是会猜到她并没有失忆? 慕容澈心思难测,一旦他猜到这个,谁知道他会不会有后招? 那她这阵子不是白装了? 好在慕容澈在盛纾回头前就已经调整好了情绪,面色与平常无异。 “皇姐准备的烟火自然是好看的,”他如往常一般冲着盛纾笑,问她:“纾儿喜欢吗?” 盛纾松了口气。 看来慕容澈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我喜欢的。” “好,那我每日都在延薰山馆放一回。” 两人各怀心思地对视,落在旁人眼里,却是无比的缠绵。 有的贵女黯然神伤。 盛蕴珠不想嫁给慕容澈,见慕容澈当真极为宠爱盛纾,很是为她感到高兴。 慕容漾则觉得有些牙酸,她撇撇嘴又转过身去。 刚转过去,她就见陆琮在看她。 这人刚才死皮赖脸地不走,非要在这里赏烟火,慕容澈也不知道抽的哪门子风,竟然还同意了。 既然慕容澈同意了,慕容漾也不好打弟弟的脸,算是默认了陆琮留下。 盛纾也看到了这两人的官司,她暂时撇开玉竹,好奇地问慕容澈:“殿下为何答应淮阳侯留下?” 慕容澈揽着她,轻声道:“唔,我看得出,他对皇姐有情,皇姐对他,也未必无意。” 这话盛纾倒是极为赞同。 慕容澈低头看着盛纾,眼眸里闪过暗色,他问:“淮阳侯此前犯了错,伤了皇姐的心,若他有心赎罪,纾儿觉得该不该给他这个机会?” 盛纾觉得慕容澈这话问得很是奇怪—— “我觉得该不该不重要,重要的是公主的想法。” 慕容澈从善如流地点点头,追问道:“那如果此事放在纾儿身上,纾儿愿不愿意再给他机会?” 盛纾不知道慕容澈也是重生的,故而没明白慕容澈话里含着的深意。 但慕容澈这般问,她也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前世。 前世的慕容澈可不就是把她的心伤透了吗? 如果她没有死那么早,会不会等到慕容澈向她赎罪的那一天? 不会的。 慕容澈心高气傲,别说他不爱她,就算他爱她,也放不下面子和她致歉的。 既然不会有这么一天,那她还要不要给机会压根就不重要了。 盛纾摇摇头。 慕容澈的心颤了颤。 那日他带着盛纾去坤宁宫时,曾想在盛纾恢复记忆后,就告诉她,他也是重生的,然后把前世他对她的利用和欺骗都合盘托出。 他不想再隐瞒她。 可她说若是有人伤了她的心,她不会再给那人机会。 慕容澈闭了闭眼,罢了,真相他还是要找机会告诉盛纾的。 盛纾想怎么对他,都是他应得的报应。 但盛纾若想离开他,那是妄想。 只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南诏那边要快些解决,让盛纾再无后顾之忧。 如此,他才有资格让盛纾原谅他。 烟火赏完了,众人陆陆续续下山。 山路虽不算陡峭,但天到底已经黑透了,灯笼也照不太远,盛纾怕摔跤,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的。 慕容澈在盛纾身后护着她,生怕她出意外。 护着盛纾的同时,他间或看一眼慕容漾,叮嘱她慢些。 慕容澈这是有了媳妇就忘了长姐,慕容漾对他这种行为感到极为不齿。 弟大不中留,慕容漾也懒得在一旁看他们二人恩恩爱爱的,直接快走了几步,打算先去湖边等他们。 谁知一个不留神,她踢到了一块凸起的石块,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扑了过去。 陆琮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去就要去抱慕容漾,谁知他慢了她的宫女一步,眼睁睁地看着那宫女扶住了她。 陆琮呆滞在那里,伸出去的手慢慢地收了回去。 许璎一直关注着陆琮,见状愤恨地咬着嘴唇,她心思转了转,随后脚下一个趔趄,就那么摔到了地上。 陆玉暖自小和许璎一同长大,情分极好,见她摔倒了,忙过去扶她。 “表姐,你怎么样?我扶你。” 陆玉暖力气小,搀了几下也没把许璎扶起来,只好向陆琮求助。 “哥哥,你快过来啊,表姐摔倒了。” 陆琮回过神,快步朝陆玉暖和许璎走过去。 前方的慕容漾神色一怔,随即忍着脚尖处传来的疼痛,由宫女扶着,继续往山下走。 陆琮有些担心慕容漾,但许璎受伤了,他也不能不管。 思来想去,他还是走向了倒在地上的许璎。 慕容澈冷眼看着陆琮的举动,开始后悔把陆琮留下。 陆琮为了他表妹,竟然把皇姐给抛下了,这还有点要悔改的意思吗?! 对于慕容澈的想法,陆琮自然是浑然不觉的。 他走到许璎面前,把她扶了起来。 “还能走吗?” 许璎试着走了两步,面露痛苦,却极“善解人意”地说道:“表哥别管我,我见公主殿下好像受伤了,表哥要不去看看吧?” 陆琮眼见慕容漾一瘸一拐地越走越远,有心想追上去问问她的情况,却见许璎一个趔趄,差点又摔倒。 他赶紧扶着许璎。 “她有宫女照料,应当无事。” 况且慕容漾向来不喜他,她喜欢的是明月清风的俊俏公子,不是他这等粗糙武夫。 她这会儿受了伤,他过去瞧她,只会惹她不高兴。 盛纾目瞪口呆地看着许璎的操作,心想和许璎一比,她在慕容澈面前玩的把戏算什么啊? 只怕都是小儿科吧。 这许璎,看着不声不响的,倒是真的极有手段啊。 慕容漾心里有陆琮,看到这一幕,那不还气得吐血? 盛纾有些担心慕容漾。 相比起盛纾,慕容澈除了担心慕容漾,还对陆琮生出了恼恨。 他冷笑着道:“淮阳侯和令表妹郎情妾意,孤明日便禀明父皇,请父皇给二位赐婚,如何?” 他都用上“孤”这个自称了,当然是恼怒极了。 陆琮脸色一白,方才慕容澈同意他留下,不是因为想再给他机会吗?怎么这会儿又扯到给他和许璎赐婚这事儿上了? “太子殿下,我……” 慕容澈怎么会听陆琮的解释? 他转身抱起盛纾,疾步朝山下走去。 盛纾知道他是想快些追上慕容漾,便也任由他抱着自己往下走。 慕容澈走得又快又稳,盛纾在他怀里丝毫没感到颠簸。 她靠在慕容澈的肩头,看着后面追来的众贵女,难得生出了些羞赧。 慕容漾脚受了伤,走不快。虽然慕容澈耽搁了一会儿,但也很快追上了她。 “皇姐,你的脚如何了?” 慕容澈放下盛纾,关切地看着慕容漾。 他们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慕容澈再冷心冷情,对亲姐姐还是特别关心的。 “没什么大碍,放心吧。” 慕容漾不欲在这里久留,敷衍地说了两句话,便又往湖边走去。 而这时,担心慕容澈真要去皇帝面前请赐婚圣旨的陆琮,也匆匆追了上来。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18章 掌掴 陆琮一来,先看了眼慕容漾。 她虽受了伤,但仍是那副倨傲的神情,清冷高洁,叫人不敢亵渎。 她天生尊贵,永远不可能像许璎那般柔顺。 可陆琮见过她对那个名满天下的才子展颜的模样。 犹如牡丹花开、艳绝上京。 那是慕容漾面对他时,从未有过的一面。 陆琮:“殿下的脚伤如何了?” 慕容漾淡淡地回道:“劳淮阳侯相问,无碍。” 盛纾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二人,虽说他们的事,她不便插手,但她实在看不过陆琮的行事。 才体贴完许璎,又来关心慕容漾,他还真是两头都不想落下? “淮阳侯,我看许姑娘伤得厉害,淮阳侯有这闲工夫,还是去关心关心许姑娘吧。许姑娘娇弱不能自理,离了淮阳侯,恐怕连路都走不了了。” 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什么好话。 陆琮一怔,他没想到看起来娇娇气气的盛侧妃会这般阴阳怪气地说话。 慕容澈却是勾起了嘴角,露出笑意。 他的纾儿,连他都不怕,怎么可能会给陆琮留面子? “纾儿说得是,皇姐不缺人关心,淮阳侯莫要跟着了。” 这两人一唱一和的,把陆琮说得哑口无言。 沉默了半晌,陆琮总算想起了自己追来的正事。 他对着慕容澈作了一揖,恳求道:“殿下,我与许家表妹只有兄妹之情,从未想过要娶她,还请殿下莫要将此事……” “你想娶谁,我们姐弟并不关心。” 慕容漾皱眉打断了陆琮的话。 陆琮尚未说完的话,就那么憋了回去。 他那番话,看似是说给慕容澈听的,实则是在向慕容漾陈情。 可惜,她不想听。 陆琮有些颓唐地垂下了头,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是了,她向来不喜欢他,又怎么会听他剖白心意? “哥哥。” 紧跟着追上来的陆玉暖,搀着许璎唤了陆琮一声。 方才陆琮说话时,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他说的那些话被陆玉暖和许璎听得一清二楚。 许璎听后,摇摇欲坠地靠在陆玉暖身上,脸色苍白、泫然欲泣。 她双眸含泪、楚楚可怜,犹如一朵娇弱的小白花。 “公主殿下,表哥说得没错。我与表哥虽然自小一起长大,但从未有过逾矩之事啊。表哥自奉旨娶了殿下,便时时谨记为臣的本分,事事都以殿下为先。” 许璎的话说完,盛纾沉默了。 她简直有种抡许璎巴掌的冲动。 这话听起来是在替陆琮说话,但仔细想想,便知其中隐含深意。 说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但从未逾矩,暗示他们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却发乎情止乎礼。 说陆琮奉旨娶慕容漾,这简直就是□□裸的告诉慕容漾,陆琮对她没感情。 “殿下,我想打人。” 盛纾忍了忍,还是觉得忍不了。 慕容澈丝毫没觉得盛纾想打人有什么不对。 他对她宠溺一笑,道:“那就打。” 言罢,他给一旁的亲卫使了个眼色,那亲卫会意,在许璎惊恐的眼神中,一巴掌招呼了过去。 一旁的慕容漾目瞪口呆,没想到她弟弟和盛纾这对贤伉俪,把她想干的事先干了。 那亲卫丝毫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一巴掌过去,许璎脸颊顿时肿了、嘴角也渗出了鲜血。 许璎捂着脸想要哭诉,却发觉自己嘴角发麻,连张嘴都艰难。 慕容漾冷笑着说:“这一巴掌,就是告诉你什么是本分!你若是再敢胡言乱语、惺惺作态,可还有很多巴掌等你呢。” 许璎往陆玉暖怀里瑟缩了下,不敢看她。 陆琮虽觉得许璎方才的话不大妥当,但也觉得她罪不至此。 “公主…” 慕容漾如今对他连眼神都欠奉,看也没看他一眼,便转身和慕容澈、盛纾一道,先登了船。 方才赵嘉惠走时,乘的是慕容漾准备的那艘画舫,如今他们这群人只能一道上了慕容澈的船。 陆琮带着陆玉暖和许璎,犹豫半晌后,最终还是走向了他们来时的小船。 盛纾和慕容漾一同坐在船舱里。 因方才那么一出,慕容漾心情颇为烦乱,正想与盛纾说说话,却见她也眉头紧锁,像是满腹心事一般。 “你在想什么?” 慕容漾也不知盛纾还能有什么心事。 她如今独宠于东宫,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 盛纾自是在想方才出现的玉竹。 她虽非圣人,没有那等悲天悯人的胸怀。 但她也非草木,因她之过连累他人,总是会愧疚难安。 “在想公主殿下与淮阳侯。” 盛纾当然不可能说实话,随口扯了慌。 慕容漾饶有兴趣地看着盛纾,哂笑道:“旁人可不敢在我跟前提他,你倒好,这么直截了当地问出来,莫不是仗着太子,以为我不能把你怎么着?” 这要是换一个人,听了慕容漾这话,只怕直接就得跪下了。 盛纾却只是笑了笑,说道:“嗯,我是因太子殿下才问的。公主是太子殿下的同胞姐姐,公主若是过得不开心,太子殿下也会跟着忧心的。” 慕容漾倒是没想到盛纾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她转身往船舱外看去。 皓月当空,寒江不动,一派宁和静谧之像。 “我与他的婚事,是母后生前定下的。只不过,我们是相看两厌。成婚三载,每每见面总是不欢而散。” 船行至浅滩处,粼粼的湖水近在眼前。 慕容漾伸手轻轻点了湖面一下,原本完整的圆月瞬间变得稀碎。 “水中月、镜中花,看似美好,也不过都是幻象,更何况我和他从没有过恩爱的时候。” 言罢,她不动声色地瞥了眼盛纾手腕上的玉镯。 这还是她去岁生辰,陆琮送的。 要是她没记错,这是陆琮送她的唯一的首饰。 如今给了盛纾,也算是真的斩断前尘往事了吧。 察觉到慕容漾的目光,盛纾也低头看了看玉镯,对它的来历有了些许猜测。 盛纾颇为怔忡。 水中月、镜中花,可不都是幻象? 就如同这两世慕容澈对她一般。 两人又略坐了会儿,慕容漾嫌船舱里闷,让盛纾陪她去外边透透气。 慕容澈自上船后就不知去了何处,甲板上也只有那些世家贵女。 见她们出来了,盛蕴珠欢喜地跑了过来,兴奋地说道:“公主、盛姐姐,今晚的月色可太好了,星河璀璨,我们在认星星呢。” 她拉着盛纾,兴致勃勃地和她介绍起来。 “你们俩,倒是真像亲姐俩。” 盛蕴珠听得慕容漾此言,立即眉开眼笑地靠在盛纾身上,颇为亲近地说道:“我也觉得盛姐姐就和我的亲姐姐一样。” 盛纾亲昵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要是她真能有这么个招人喜欢的妹妹,那才好呢。 她们之前到月色江声时,为了赏荷,穿过了莲叶深处。 这会儿为了赶路回去,走的则是没有种荷花的那一边。 方才还勤勤恳恳照亮湖面的玄兔,不知何时又娇羞地躲进了一片云中,只残留了暗淡的光辉淌在湖面。 周围渐渐暗了下来,众人在甲板上闲聊,倒也不觉无聊。 突然,一阵猛烈的撞击打破了一船的安宁。 盛纾等人尚未反应过来,她们所乘的船又被接连撞了好几次。 那几个贵女都是身娇体软的闺阁,在猛烈的撞击下站立不稳,有两个竟然接连入水! 原本在船舱里议事的慕容澈,察觉异常后快步往甲板上走来。 在昏暗的夜色下,他一眼就看到了正死死抓住船舷的盛纾。 外来的撞击还没有停,盛纾渐渐支撑不住,眼看着就要落水时,被及时赶来的慕容澈拦腰抱了起来。 他的侍卫们也紧接着下水救人。 片刻后,那两个落水的贵女被侍卫捞了上来。好在她们还没有呛入太多的水,很快就醒了过来。 一旁的慕容漾见众人无事,提着的那口气才算放下了。 这些贵女是她邀来游湖的,若是出了什么事,还真不好向那些世家交代。 世家对她生怨也就罢了,万一连累慕容澈…… 不得不说,皇室的儿女,哪怕是不理政事的公主,也是天生就会阴谋论的。 慕容漾已经开始猜测,撞船那人,是不是原本就想借此事给慕容澈一击。 船上的灯笼陆续点起,照亮了暗夜。 慕容澈立在甲板上,将对面那艘船上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他连连冷笑,对面站着的,可都是他的“好弟弟”们啊。 老六慕容渊,还有…… 慕容澈微眯着眼,眼眸里闪着嗜血的危险—— 还有老四慕容澜。 慕容渊原本正洋洋得意,不成想慕容澈突然出现,顿时把他吓得屁滚尿流。 “太,太子皇兄。” 他连忙命人在两艘船之间搭上木板,连滚带爬地去了慕容澈那边。 慕容澜也紧跟着过去了。 慕容渊才十岁,是个小胖墩儿,平日里被张太后和张德妃宠得无法无天,成天惹事生非。 他怨恨害得张德妃被禁足的盛纾,正日犯愁该怎么报复盛纾。 今日午后,他带着宫女内侍来到湖边,无意中听到慕容澜说什么大皇姐带了好些贵女去赏荷,盛纾也在其中。 慕容渊的脑袋瓜转了转,顿时生出了一个主意。 只是他来不及去找艘大船,只得勉为其难用了慕容澜的船。 撞船是他的主意,他就盼着盛纾落水,出尽洋相。 可他没想到慕容澈竟然也在船上。 慕容渊谁都不怕,唯独怕慕容澈这个不苟言笑的皇兄。 “皇,皇兄。” 慕容渊结结巴巴地唤了慕容澈一声。 慕容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冷地说道:“跪下。” 慕容渊不敢有二话。 他不可不管什么骨气啊、傲气的,乖乖地跪下了。 “作为皇子、不修己身,整天胡作非为,成何体统?!” 慕容渊听了慕容澈的话,连连喊冤,“皇兄,我不是故意的,都是那船夫手艺不精,皇兄罚他吧。” 慕容渊是熊了点,但他不傻。慕容澈明显是生气了,他怎么会承认自己是故意的? “太子殿下,”慕容澜上前一步,替慕容渊说话,“六弟是顽劣了些,但今日之事也并非他的过失,还请太子殿下高抬贵手。” “谁是你六弟?!” 慕容渊亳不领情。 慕容澜不过是一个罪妇的儿子,被皇帝扔在这行宫不闻不问的人,有什么资格和他称兄道弟? 被一个十岁的孩子当众驳了面子,慕容澜却不怨不怒,温润的脸上仍旧挂着笑意。 任谁见了,都会觉得慕容澜过于可怜,慕容渊无礼不敬兄长。 “若孤没记错,方才的撞击持续了有六七次,老六不懂事,你也不懂?还是说,你常年幽居行宫,对父皇、对百官生怨,想出这等下作的手段残害船上女眷?” 慕容澜温润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裂痕,他垂首跪在了慕容渊旁边。 “不敢。” 慕容澈冷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二人,轻启薄唇:“此事,便交由父皇定夺吧。”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19章 歹毒 万壑松风灯火通明。 慕容祈很是头疼,下午赵嘉惠才过来闹了一回,这入夜了竟然又来了一群人。 这一天天的,还闹个没完了? “怎么回事?” 慕容祈捏了捏眉心,颇为烦躁地问道。 慕容澈出列,把刚才的事禀了一遍。 慕容祈这才严肃起来,他自个儿的儿子胡闹,把大臣家的闺女撞下湖了? “父皇,儿臣真的不是故意的,谁让她们站甲板上的?天色昏暗,谁看得清啊?” 在慕容祈跟前,慕容渊就自在多了,一股脑儿地把错往旁人身上推。 要是往常,慕容祈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今日的事不是小事。 慕容氏是天下之主没错,但臣子不是慕容氏的家奴,尤其是那些屹立几百年的世家,他们的影响力是不可估量的。 说句难听的话,就算大周亡了,那些世家也能继续煊赫下去。 若今日那些世家贵女真出了事,慕容氏如何能交代? 见这愚蠢的儿子还在口口声声地指摘别人,慕容祈气得差点拿起手边的玉鹿镇纸扔他脑袋上,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闭嘴!” 慕容祈一声怒斥,慕容渊身上的小肥肉抖了抖,不敢再开口了。 “父皇,是儿臣没有看好六弟,以致惹出大祸,一应后果,儿臣愿代六弟受。” 慕容澜撩起衣袍,跪于殿中。 慕容澈站立在一旁,右手拇指在食指腹摩挲着,心中不住冷笑。 慕容祈没想到这个自小长在行宫的儿子竟然这般兄友弟恭,看着他温润如玉的面庞,对他生出了一丝不忍。 说起来柳氏害死昭惠皇后时,慕容澜也不过才两岁而已,什么也不懂,却代母受过十几年。 他把这孩子扔在行宫不闻不问,没想到他不仅没有心生怨怼,竟然还如此懂事。 “对对对,都是他的错!父皇,儿臣上的可是他的船,船夫也是他的,肯定听他的话!” 慕容祈还未言语,才消停了没一会儿的慕容渊又嚷了起来。 慕容祈怒道:“混账东西!他他他的,他是谁?!” 慕容渊瑟缩了下,撅着嘴道:“是四皇兄。” 往常慕容祈顾忌慕容澈姐弟的心情,从不会提及慕容澜,而今晚,他却在众人面前认可了慕容澜的身份。 这代表什么? 代表他对慕容澜心软了。 慕容漾心情很复杂。 自古君王心思难测,她父皇因为愧疚,十几年来对慕容澜不闻不问。 如今自然也会因为十几年没过问慕容澜,而对他心生愧疚。 慕容漾觉得颇为讽刺,她母后的一条命,只换来了她父皇十几年的愧疚。 还有澈儿…… 慕容漾看向斜前方的慕容澈,忍不住为他担心。 十四年前,柳氏做的那场恶,不仅要了昭惠皇后的命,也差点要了慕容澈的命。 慕容澈去药王谷治病后,慕容漾因挂念他,曾千里迢迢地去看过。 他治病那场景,慕容漾每想起一次,就会对柳氏生出滔天的恨意。 柳氏为何会胆大包天谋害皇后和嫡皇子?还不是为了她的儿子? 可如今,她父皇竟然对柳氏的儿子心软了。 慕容漾觉得很心寒。 慕容祈高坐上首,殿中每个人的神情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待他的眼神略过慕容澈和慕容漾时,不觉一怔。 慕容澈还是那副不喜不怒的模样,可慕容漾的眼角却含着眼泪。 慕容祈有些心虚。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老六,你今日闯下祸事,不仅不思己过,反而一味地推卸责任!回去给朕好好反省,什么时候认识到自己的过错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慕容渊闻言,立即哭丧着脸,他不仅没替母妃报仇,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行了,太子留下,其他人都先退下吧。” 等其他人都退下了,慕容祈才又道:“方才可是怨朕了?” 慕容澈的指甲陷入了掌心,但那丁点的疼痛,怎敌得过摧心之痛? 他的余光落在台阶上,最终躬身道:“儿臣愚钝,不知父皇何出此言。” 慕容祈叹气,就算他之前因为盛纾的事怀疑过慕容澈,但慕容澈仍是他最宠爱、最器重的儿子,他并不想和这儿子生出什么隔阂。 “朕留下你,就是想告诉你,你母后早逝、你受过的苦,朕永不会忘。” 慕容澈沉默不语。 但这副倔脾气,却让慕容祈心情好了起来—— 他宁可慕容澈和他耍孩子脾气,总好过父子俩别别扭扭的。 心情轻松了,慕容祈也与慕容澈说起其他事来:“舞阳下午来过万壑松风了,说你为了盛氏欺辱她。” 慕容澈皱眉,“我什么时候欺辱她了?” 慕容祈懒得断他们的官司,只说:“舞阳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多让让她。” 慕容澈没应。 就赵嘉惠那脾气,他要是哄她一次,下次她就能蹬鼻子上脸。 更何况,他怎么可能哄除了盛纾以外的女人? 真当他闲得慌? 慕容澈回到延薰山馆,先去书房唤了暗卫,命他们查查慕容澜。 今晚慕容澜太奇怪了。 往年他们到行宫来,慕容澜除了给慕容祈请安外,几乎不出现,更别说去游湖了。 慕容渊闹出这场祸事,虽然确实是他居心叵测,但慕容澈可以断定,慕容澜没少在暗中推波助澜。 只是慕容澈目前还不清楚他这么做的目的,难道就是为了最后博得皇帝的同情? 这会不会太大费周折了些? “殿下,这是京城才送来的密信。” 暗卫听完慕容澈的吩咐,又从怀里拿出一封用火漆封好的信。 这封信是以段臻的名义送来的,但其实是他俩的师尊段无名的手书。 段无名的手书送到京城段臻那里,他又原封不动给慕容澈送了过来。 慕容澈那信,一目十行地看完,脸色阴沉得让人怀疑他是不是马上就要提剑杀人。 桌案上的烛火散发着微弱的光。 慕容澈拿起剪子剪了剪灯芯,火苗欢快地跳动了几下,然后燃得更欢,屋内比方才亮了许多。 剪完灯芯后,慕容澈将手上的信置于火舌之上,看着它在自己手里一点点燃烧殆尽。 片刻后,慕容澈掸了掸指腹沾上的一点灰烬,抬脚往寝殿走去。 他耽搁的时间太久,盛纾已经独自睡下了。 她穿着杏色的寝衣,白日里高高挽起的发髻此刻尽数披散在肩头,红扑扑的脸蛋半隐在乌发之间,看上去煞是娇憨可爱。 慕容澈探手捋了捋她的发丝,想起信中的内容,心中顿时钝痛不已。 段无名先是告诉了他情丝蛊的种法。 他说,情丝蛊并不会直接种在男子体内。 那蛊是先种在女子体内,等男女欢好之时,蛊虫自会进入男子的身体。 这蛊虫平日里不会让人察觉到任何异样,但是当两人互生情愫后,一旦那女子去世,男子便会遭蛊虫噬心。 用死去女子的心头血,可暂保男子性命,但那男子也会变成废人。 这其中的一些事,慕容澈上辈子已经从段臻那里知道了,可另外的,却是头一次听说。 联想到盛纾中毒,慕容澈不难猜到,那背后之后从始至终的目的都是他。 盛纾,她甚至都称不上是杀人的工具,她不过是做了那人杀他的一个媒介。 他是东宫太子,饮食起居都有专人负责,想对他下毒,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那人换了个思路,先给他们二人种蛊,然后对盛纾下毒。 盛纾一死,慕容澈不死也废。 况且,前世若不是刚好有段臻在,只怕慕容澈到死也不会知道自己是被这种方式杀死的。 杀人于无形,不留下任何把柄。 纵然是对手,慕容澈也不得不说一句,那人的心思不仅仅是歹毒,还很缜密。 慕容澈看向熟睡的盛纾,她似乎睡得不大安稳,梦呓了两句。 段无名的手书中还说到了盛纾中过的那名叫半月鸩的毒。 他说那毒罕见,还需些时日才能向他回复。 连段无名都觉得头疼的毒,可见其可怕的程度。 慕容澈低头亲了亲盛纾的额头,眼神晦暗不明。 盛纾大概一直以为,她被送来大周,是为了引诱他,然后给南诏传递消息的。 这傻姑娘…… 到死也不知道,她会被送来,其实是为了让他爱上她,然后方便背后之人杀他。 慕容澈心痛如绞,恨不得立刻查出背后之人,啖其血肉,方能解心头之恨。 “殿下?” 盛纾终究还是被他吵醒了,美目微睁,勉力打起精神看向他。 慕容澈已脱了外袍,只着中衣。他侧身揽着她,想哄她入睡。 他目光温柔缱绻、满室的静谧,无端地让盛纾的心感到踏实。 盛纾忆起之前在万壑松风的一幕,谁都看得出皇帝对慕容澜生出了不忍之心。 他可是慕容澈杀母仇人的儿子…… 盛纾心底涌起了难言的滋味,挣扎一番后,她伸手环住慕容澈的腰身,头枕在他的小腹上,和他依偎在一起。 便偶尔放纵一次吧。 盛纾心想。 “怎么了?不想睡了?” 他微凉的指尖从她的耳垂、颈侧抚过,给她带去阵阵战栗。 盛纾按住他的手,不让他继续作乱。 不知是因为今晚月色太美,还是因为慕容澈看她的眼神温柔得能滴水,盛纾暂时放下了前尘往事,轻声说:“公主和我说了,昭惠皇后是被四皇子的生母……” 话说到一半,盛纾便有些懊恼,心想自己今晚莫不是昏了头? 提什么昭惠皇后?这可是慕容澈心里的禁地,一提他准发火。 盛纾睨着慕容澈的神色,见他果然脸色微变。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20章 谈心 预想之中的愤怒并没有出现,慕容澈神情虽有片刻的凝滞,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盛纾诧异于他与前世的不同之处,慕容澈也把她的诧异之色尽收眼底。 是了,前世盛纾得知他母后之事后,曾想要安慰他,却被他发了好一通火。 难怪…… 慕容澈轻松抽出被盛纾按住的手,熟练地挑开了那松垮垮的衣带。 微凉的手掌自衣襟探入,划过盛纾凝脂般的柳腰,而后一路轻拂着往上,最后停在了那温如玉、腻如膏之处。 慕容澈一面动作,一面想着,他的纾儿恢复了记忆,想起了从前他发过的火,所以才会在提起他母后时有些忐忑。 慕容澈的动作顿了顿。 他前世,可真不是人啊。 他倾身而上,靠近盛纾耳边呢喃:“纾儿是心疼我了?” 他温热的气息撒在她的耳畔,给她带去一阵陌生的痒意,也给二人之间平添了一抹别样的暧、昧。 慕容澈含住她的耳垂亲吻,而后撑起身子看着她,又问:“心疼吗?” 他那阵挑、逗的亲吻让盛纾战栗不已。 香肩将露未露、雪腻酥香,此间妖娆、万种风情。 她仰着臻首,勾人的双眸如丝、颦颦之中仿若诉着数不尽的风流之态。 两人眼神相接,盛纾睫毛微颤,只觉得慕容澈的眼眸深邃若寒潭,闪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的心莫名地揪了一下,随后抬手攀上慕容澈的脖颈。 广袖随着她的动作滑落。 盛纾身形纤秾合度,手臂纤细却又不算瘦,细嫩柔白,勾得慕容澈低头轻轻咬了一口。 她的肌肤太嫩,慕容澈那一口下去,瞬间起了红印。 这既带着侵略又带着抚慰的动作,叫盛纾心尖一颤,她主动凑上去亲了亲慕容澈的嘴角,而后微微撤回些距离,说:“心疼的。” 这话半真半假。 心疼是真的,作戏也是真的。 慕容澈眸色一暗,抬手放下床幔,将二人置于昏暗幽闭的空间内。 “纾儿……” 慕容澈抚弄着她的脸颊,而后如饿狼抢夺食物一般,给盛纾带去阵阵狂风骤雨。 以往他都很是照顾盛纾的感受,可这次他却有些不管不顾。 只知道攻城掠地。 盛纾眼泪直流,随着他探寻那未知的领域。 三次毕了,盛纾累得昏昏欲睡。 慕容澈抱她去浴房净身,再回来时床褥都已经换了,空气里残留着盛纾的香味和其他一些莫名的味道。 “纾儿陪我说会儿话。” 盛纾勉力睁开眼,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 “嗯,殿下想说什么?” 慕容澈与她两手交握,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说说从前。” “母后出事那年,我才五岁。那日从上书房回到坤宁宫,她没有向往常那样在宫门等我。坤宁宫一片混乱,父皇盛怒、太医跪地请罪。我很害怕,偷偷溜进寝殿后,发现往日言笑晏晏的母后,双目紧闭、面无人色地躺在榻上……” 说到此处,盛纾发现与她交握的那只手颤抖得厉害,随后捏得她有些生疼。 “殿下…” 盛纾抬头看他,欲言又止。 如果过去令人这般不敢回忆,那便不要回忆了。 慕容澈懂了她的未尽之意。 他想起段臻入宫那日,盛纾问他们有什么渊源,他随口给糊弄过去了。 那时他是不愿回忆,也不想吓着盛纾。可现在,他却想要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原因无他,他想博得她的同情。此番做法纵然卑劣,但若能换取她的怜惜,卑劣又何妨? “后来的事,我并未亲身经历,因我也中了毒。幸得当时的药王谷谷主段无名赴京,我才暂时捡回一条命,而后随他赴药王谷解毒。而我母后,却就此与世长辞。” 也就是因这件事,自他十岁回京后,他的饮食起居被严防死守,绝不可能再给人以可乘之机。 所以前世,那人才会想到用先下蛊、再害盛纾的法子来害他。 思及此,慕容澈暗恨又生。 他将盛纾抱紧了些,“纾儿可知他怎么为我解毒的?” 盛纾眼睫微颤,本能地觉得有些抗拒听他说后面的事。 但不知是好奇心驱使,亦或是其他的什么心理,她没有打断他。 “师尊不知是从哪里寻来的治病法子,割裂皮肉放血疗毒。虽有麻沸散,但整个过程我都是清醒的,眼睁睁地看着那毒血从我体内流出。而这刮骨之痛,直至我回京,每两月便要经历一次,我……” “别说了!” 盛纾竟是已带了哭腔,娇躯微颤。 五年,每两月经历一次刮骨之痛,那便是整整三十次。 盛纾虽未经历过此痛,但也能想象得到,那绝非常人能够忍受的。 更何况慕容澈那时不过是几岁的孩童,若他没有超乎常人的心性,怎么可能撑得过来? 盛纾呜咽着,反身抱住慕容澈。 这男人欺骗她、利用她,将她的真心弃如敝屣,利用她的感情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中。 可恨! 但怨也好、恨也罢,她的心终究是不受控制,没能对他忘情。知道了他的这些过往,犹如被人拿着鞭子,一下一下地往心上抽。 疼得慌。 盛纾嘤嘤哀泣,慕容澈手忙脚乱地安抚她。 “纾儿别哭,都过去了。” 他一面说,一面毫无章法地亲着她。 印象里,盛纾几乎不曾落过泪,这会儿却哭得险些上气不接下气。 慕容澈既为她对自己的情意感到狂喜,又为自己惹哭她而自责。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夜风席卷而来,吹动珠帘叮当作响。 床榻上的两人紧紧相拥,仿若世间最亲密的爱人。 盛纾不知自己哭了多久,最后杏眼已红肿。 美人落泪,本就惹人生怜,更何况她是个绝色美人。 慕容澈低头瞧她,见她的芙蓉面上布满了泪痕,还有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儿挂在睫毛上,将落未落。 他情不自禁地探手,轻触她的睫毛,将那滴泪接到了自己指腹上,而后送入了自己口中。 盛纾怔怔地看着他,既不知他此举是何意,又被他那动作扰得有些心慌意乱。 他凝着盛纾的双眸,说道:“莫要再哭了,是我不好,平白惹你伤心。” 盛纾微微撇过头,干哑着嗓音道:“殿下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心疼他是真的,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也是真的,盛纾哭完后便心生疑窦。 慕容澈岂是那等会向他人自揭伤疤的性子? 慕容澈哪里知道盛纾如今对他的防备之心?哪知道她哪怕对他生怜,也时时刻刻都在保持清醒,以防再被他拉进那无边深渊。 他听盛纾如此问他,无端地生出想要把前世之事合盘托出的冲动。 但眼下不是时候。 外头的雨势不知何时渐渐大了起来,间或有几声惊雷响彻云霄。 慕容澈替盛纾整理了下衾被,以免夜风入殿,寒气入身。 “也没什么,恰好说起母后,便没忍住唠叨了一二。况此乃我心头隐秘,足以梦魇之事,轻易不愿示人,但纾儿并非旁人,我说与你听,也可稍减我心中负累。” 听完慕容澈的话,盛纾心如擂鼓,正与外头的雷声相和。 情话,慕容澈对她说过不少。 但此等交心、信重的话,盛纾是头一回从他那里听到。 盛纾也不知自己心底是何滋味。 她有些不知所措,努力平复了几息,才将那抹异样稍稍压了下去。 “我何德何能,能得殿下如此垂青?日后等殿下娶了那等雍容端庄的世家贵女做太子妃,那才是能与殿下并肩之人。” 盛纾不过是为了掩饰心底的异样,才胡乱说起太子妃一事,但落在慕容澈耳里,便以为她是在吃未来太子妃的醋。 他理了理她鬓边的碎发,轻笑一声。 他怎么可能娶旁人做太子妃,在他心里,能和他并肩的,从来都只有她。 其他人,怎么配站在他的身侧? “纾儿吃味了?” 盛纾一怔,她何时吃味了? 慕容澈该不会以为她刚才随口说的那句话是吃未来太子妃的醋吧? 她抬头看了眼慕容澈,见他眼底含着戏谑的笑意,便知自己所想不错。 慕容澈还真是…… 挺会联想啊。 既然他误会了,盛纾也懒得解释,索性摆出一副恃宠而骄的模样来。 她伸手按在慕容澈胸膛,感受着那有力的心跳,颤声道:“我是吃味来着,不过只要殿下心里有我,那也不算什么。不对,殿下心里只能有我。” 慕容澈就吃她这套,爱极了她霸道的模样。他捉住她的手亲了亲,没告诉她自己的打算。 皇帝已经决意召盛黎旸回京,等新任命的四川行都指挥使到任,与盛黎旸交接公务后,盛黎旸便会启程回京。 算算时间,约莫还有两个月就能到。 盛纾是盛黎旸的女儿最好。 就算不是,慕容澈也要让她是。 他的纾儿这般懂事大方,盛黎旸还敢嫌弃这个女儿不成? “殿下,”盛纾娇声喊他,“殿下为何不言语?” 如此插科打诨一番,此前的沉重氛围竟也就此消散了去。 慕容澈低头浅笑。 盛纾心疼他、想要霸占他,这很好,证明她心里有他不是? 只要她心里还爱他,哪怕日后得知了前世的真相,她也不会再轻言离开。 他如墨般的眼眸紧盯着盛纾含春的粉面不放,一手揽着她,一手又开始不规矩地在她身上四处点火。 “嗯,我心里只有纾儿。耽搁了这么许久,我看纾儿也没了睡意,不如再与我一道登次极乐如何?” 盛纾:…… “我说不要,殿下会同意吗?” 慕容澈粲然一笑,“当然不会。” 言罢,他终是再度沉下了身,拉着盛纾再赴盛飨。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21章 少主 那夜的雨断断续续下了两日,盛纾被困在延薰山馆,除了看话本子,便是被慕容澈拉着胡天胡地。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慕容澈是这般重欲之人? 这日,她好不容易把慕容澈盼出了门,心想自己总算可以缓口气了。 她命人搬了贵妃椅在天井处,开始做针黹。昨夜她随口说了句慕容澈的荷包有些旧了,他便缠着她给他新做一个。 针线活她倒是会,只是做得不好。 而且该绣什么呢? 按理说情人之间自然是该绣比翼鸟、连理枝,或是鸳鸯,但盛纾却有些迟疑。 那晚慕容澈对她说了那些话后,她有过犹豫,还要不要离开。 但纠结过后,盛纾的决定还是要离开。 论拿捏人心,她不是慕容澈的对手,她也不敢再去赌。 赌输了,可没有下个一辈子了。 老天给她机会重生,不是让她再把上辈子的苦再受一遍的。 既然还是要离开,那还绣什么比翼鸟、连理枝?没必要。 她抬眼望去,见天井里栽种着的竹子,虽经受着狂风骤雨,却坚韧不拔、宁折不弯,让她想起慕容澈幼时治病受过的苦。 绣竹,大概挺适合他的。 正好慕容澈不在延薰山馆,盛纾把佩兰叫到了身边,一面刺绣,一面和她说话。 佩兰性子活泼,和谁都搭得上话。盛纾和她闲话家常,实则也是想打听打听玉竹的事。 只是,未免事后慕容澈知晓,盛纾并未直接提起她。 “这几日连绵大雨,那些贵女也被困在屋中不能出来,想来是闷坏了。” 佩兰点头,“娘娘说得是,可不是闷坏了?您好歹还有殿下陪您解闷儿呢。” 盛纾失笑,“好你个佩兰,连殿下都敢打趣。殿下事务缠身,哪里就是陪我解闷儿的?” 佩兰笑眯眯的,太子殿下有多宠盛侧妃,他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人再清楚不过了。 “奴婢哪敢打趣太子殿下?不过奴婢瞧着,咱们太子殿下看似冷淡,但只要他肯将人放在心上啊,那必然是百般维护的,不像有的人。” 盛纾心中一动,继续做着针线,随意问道:“不像谁?” 佩兰道:“其他皇子啊,尤其是端王,那后院儿的侧妃、侍妾不知道有多少,整日争风吃醋。也不知道前任端王妃是不是被气死的。” 这里是延薰山馆,周围都是慕容澈的人,佩兰说话也没个忌讳,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盛纾手上动作不停,闻言莞尔一笑,说道:“照你这么说,那端王府是龙潭虎穴了?” “那倒也不是,”佩兰的花匣子一打开,小嘴便叭叭地说个不停,“依奴婢看,过些日子要入府的继妃没准儿能镇住她们,您想啊,这不仅是陛下赐婚,那继妃还是南诏公主,为了两国邦交,端王也得敬着呢。” 佩兰这话虽不尽然属实,但却让盛纾忐忑不安了几日的心稍微得以平复。 她道:“听说那南诏的公主此次也来了行宫,没准哪日还能和她碰上。” “您可碰不上她了,今儿一早,她们就启程回京了。” “什么?!” …… 玉竹等人确实已经离开了行宫,并且是主动向皇帝辞行的。 用的理由很简单,说她们常年长在南诏,四时不寒,并不太适应行宫这边的凉爽。 慕容祈倒是没有强留,很爽快地同意她们先行回京,并令慕容淳送她们至京城。 一路上阴雨绵绵,行至半道上,马车陷进了泥里,再难以前行。 慕容淳被皇帝逼着送玉竹,心中本就恼火不已,又碰上这么个变故,更是烦躁得紧。 恰好不远处有一客栈,他便带着众人先去客栈小憩,只等雨势再小些,命人去寻一辆新的马车,再赶回京城。 客栈的上房内,玉竹和衣而卧。 半夏等人以为她睡着了,且并不将她放在眼里,索性自顾自地在一旁说起近日的事来。 “这次总算是和少主搭上了线,咱们在大周也算是有了主心骨,往后行事需得谨遵少主之令。” 半夏是她们几个的领头羊,她既这般说了,另外两人也连声附和。 其中一个叫连翘的说道:“就是不知少主是如何想的,为何命咱们离开行宫。” 半夏沉吟了片刻,也是不解,“不管如何,听少主的便是。只是咱们往后要入端王府,行事恐怕不会太便利。” 说到此处,半夏颇有几分咬牙切齿:“若不是那小蹄子半路跑了,咱们何至于如此被动?” 她口中的“小蹄子”指的便是盛纾了。 在半夏看来,盛纾绝顶美貌,此番若是她入宫,那太子岂会不动心? 只要太子动了心,她们顺利入了东宫,何愁大事不成? “若有朝一日让我逮到她,看我怎么收拾她!” “就是,要是坏了夫人和少主的大事,那得把她扒皮抽筋才能赎罪呢。” 半夏等人的话一字不落地落入玉竹耳中。 她并没有睡着。 她睁眼睨着身侧,恍惚地想起盛纾逃走那日,也是一个这样阴雨绵绵的日子。 他们被滞留在汝宁府,众人都没有想到,盛纾会逃走。 玉竹勾唇,轻蔑地笑了,完全没有人前那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盛纾逃走,虽然带来了一些麻烦,但她自有法子化解。 半夏那几个蠢货,还在怨天尤人呢。 玉竹阖目,慕容澈那惊鸿一瞥的清俊模样瞬间浮现在她眼前。 啧,可惜了的。 盛纾在绵绵细雨下,替慕容澈绣了一下午的荷包。 等那歪歪斜斜的竹子绣好后,她才后知后觉脖颈酸痛。 再看看那丑陋无比的荷包,盛纾顿时觉得自己是白费劲了。 慕容澈那么个吃穿都精致的人,怎么可能佩戴这个荷包出门? 只怕他收了就会扔火堆里烧了。 瞧着伤眼睛。 佩兰也觉得那荷包有些一言难尽,却不好直说,嗫嚅了半晌才道:“娘娘为了给太子殿下绣荷包,手指尖戳了好几个针眼,殿下必是感动的。” 盛纾摩挲了几下手指,刚才确实是被针戳了好几下。 不过不是因为绣荷包太精心,而是因为知道玉竹她们离开了行宫。 得知此事后,盛纾的第一个反应是,玉竹莫不是触怒了皇帝?这才让她先行离开的? 否则这阖宫的人,怎么就她走了? 后来知道皇帝命慕容淳护送她回京,盛纾才放了心—— 皇帝既然特意命他相送,那必然不是生气了。 “娘娘,奴婢给您上点药吧,这样手上的伤好得快。” 盛纾不在意地摇摇头。 这点伤算什么?比起她幼时顶着红肿的双手去给养母洗衣服,这已经是极为养尊处优了。 “手上的伤无妨,就是脖子酸疼得厉害,你给我捏捏。” “诶。” 佩兰到底是习武之人,伺候起人来不若真正的丫鬟那般熟练,捏在盛纾后颈的力道,不是轻了就是重了。 她越捏,盛纾的后颈越痛,最后竟然痛呼出声。 佩兰被吓了一跳,手足无措地问道:“奴婢捏疼娘娘了?” 盛纾摆了摆手,道:“无事,你退下吧,我歇会儿。” 佩兰闻言,冲她福了福,而后退出了殿中。 盛纾靠在迎枕上,自个儿伸手揉了揉后颈,揉了没两下,一道不轻不重的力道覆上了她的后颈,给她捏了起来。 盛纾虽背对着,但却闻到了那抹熟悉的清冽之气。 她扭头一看,果然是慕容澈。 “别动。” 慕容澈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颊,让她转过头去。 他既然要捏,盛纾也就由他去了。 不得不说,慕容澈捏得比佩兰还好些。 “劳烦殿下了。” 盛纾言不由衷,嘴上说着劳烦,实则心安理得得很。 她脖颈疼是因为什么?还不是为了给慕容澈绣荷包?既然如此,他出点力怎么啦? 慕容澈轻笑,温热的气息吐在盛纾的后颈,让她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他轻抚着盛纾的后颈,意味深长地说道:“这算什么?我平时没伺候过你么?” 他将“伺候”二字咬得极重,盛纾蓦地红了脸颊,连带着耳垂也染上了淡淡的绯红。 慕容澈瞧着她可爱,故意捏了捏她的耳垂。 盛纾只觉耳垂发烫,抬手拍了他一下,“不准捏。” 慕容澈却是一把捉住了她的手,从她身后绕到前方,在她身侧坐下。 “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左手有好几个小孔,慕容澈忍不住蹙眉。 盛纾没想到慕容澈竟然连这个也看到了,她把手往回抽了抽,没抽出来。 她那如水般的眼眸瞪了慕容澈一眼,娇声道:“还不是为了给你绣荷包。” 慕容澈闻言,眸色更深了些。 “上药了吗?” 盛纾摇头,“不过是小伤,都没流血。” 慕容澈不满她如此轻视自己的身体,硬是拿了药来给她抹上。 盛纾有些一言难尽,就这么点小伤口,她都觉得糟蹋了那上等的好药。 给盛纾上完药,慕容澈又问起另一事来—— “荷包绣好了?” 盛纾先是点头,而后又摇摇头。 慕容澈看着她那张红晕未消的芙蓉面,好笑地问道:“这又点头又摇头的是何意?” 盛纾难得生出了些不好意思,那丑东西,她实在是拿不出手。 她如此扭扭捏捏,倒是真让慕容澈好奇了,她到底绣了个什么? 经过几番周折,慕容澈总算从盛纾身上翻了个荷包出来。 待看清那荷包的花样时,饶是见多识广的慕容澈,也有片刻愣神。 这……做工实在是太粗糙了些。 盛纾瞧他神色,便知他在想什么,顿时有些恼羞成怒,想趁慕容澈不注意,将荷包夺回来。 最终当然是徒劳的。 她恼道:“我都说了不给,殿下非得抢,如今又做出这等嫌弃之色。殿下快给我,让绣娘再给做一个吧。” 慕容澈一怔,随后又笑了起来,搂着盛纾好一番哄。 “没嫌弃,我怎么会嫌弃呢。我是太感动了,这可是纾儿第一次送东西给我。” 盛纾:…… 这话哄鬼去吧,她才不信。 慕容澈从小到大,哪怕是在药王谷那几年,吃穿用度也是无一不精,确实没见过如此粗制滥造的荷包。 没人敢把这等东西拿到他的面前。 可这会儿,他却在盛纾异样的眼神下,珍而重之地将那荷包系在了腰间。 系好荷包后,他执起盛纾的手亲了亲。 “多谢纾儿,我很喜欢。”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22章 过渡 阴雨缠绵数日后,总算放了晴。 晴空万里无云、澄碧如洗。 行宫内暖律暄晴、莺啼芳树、燕舞晴空。 盛纾在延薰山馆前殿驻足,见镜湖对岸不时有粉面桃腮、千娇百媚的贵女路过。 她们三三两两聚在亭榭中说笑逗趣,银铃般悦耳的笑声不时从对岸传到延薰山馆。 盛纾看了半天,发现她们看似是在赏景说笑,实则有意无意地都在往延薰山馆这边瞧,见盛纾站在前殿,似乎有些失望。 盛纾轻哂,看来这些个贵女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她们哪里是在玩乐?明明就是想引起慕容澈的注意。 可惜了,慕容澈今日不在延薰山馆,她们注定是白费劲了。 “娘娘,您晚间要去赴宴,这会儿可要先用些膳食垫垫肚子?” 前几日阴雨绵绵,众人都被困在了各自的居所,说起来也是闷了好几日了。 眼见天放了晴,慕容祈龙心大悦,遂下旨今晚在澄湖畔宴请众臣。 这样的场合,女眷们自然也不会缺席,另由慕容漾办了一场席面,就在澄湖中央的小岛如意洲上。 盛纾作为慕容澈的侧妃,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这样的筵席,谁也不是真正奔着吃去的。 贵妇们你来我往,或攀攀交情、或针锋相对,贵女们之间虽然不如长辈们那般暗流汹涌,但也不会平静。 因此,众人常常会在家中先用些膳食垫肚子。 盛纾收回看向亭榭的眼神,带着茯苓和佩兰往殿里走。 “都准备了些什么?” 茯苓忙回道:“都是娘娘素日爱吃的,有假元鱼、群仙羹、二色腰子,此外还有些刚送来的果子。” 慕容澈宠着盛纾,伺候的人也是有眼力见的,在衣食住行上没有不讨好她的。 茯苓所说的那些都是她爱吃的。 盛纾顿时食指大动。 时下盛行弱柳扶风之美,女子们为了那楚宫腰,在每日的膳食上总是颇多讲究。 盛纾是个例外。 只要是她喜欢的,总能吃得停不下嘴。 填饱肚子后,盛纾略歇了会儿,夕阳西下之际,便让茯苓和佩兰伺候她更衣。 盛纾倒是想随意拾掇一番便可出门,但佩兰坚持要替她盛装打扮一番。 “娘娘,这可是您第一次参加这类筵席,怎么能马虎呢?一定要艳压群芳才行。” 盛纾:…… 她不想艳压群芳,她只想去点个卯。 “筵席是永安公主奉皇命办的,她算是主人家,我盛装而去算怎么回事?喧宾夺主?” 盛纾明白,如今盯着她的可不是一家两家,她何必要去出这风头? 最终,她只让宫女给她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另换了一身簇新的青莲对襟纱衣并蔚蓝银线滚边曳地长裙,带着茯苓和佩兰出了门。 夏日天黑得晚,虽已到酉时中,天边却仍是晚霞披裹,整个行宫都被笼罩在绚丽的色彩中。 从延薰山馆出来,要去对岸只能通过那道长长的虹桥。 因镜湖边的三座宫室所居之人身份无一不贵重,四处都有重兵把守。 盛纾和茯苓、佩兰自虹桥走过,瞥见两侧忠于职守的侍卫,她心道,要是没有这些侍卫,慕容澈那些爱慕者只怕日日都要到延薰山馆门口晃悠了。 今日送汤水、明日送点心、后日再丢个手绢…… 毕竟慕容澈平时都在东宫,等闲是见不到的。 她们可不得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好生表现一番? 自镜湖这边过去,盛纾碰到了不少命妇、贵女。 对于她这么个毫无根基的东宫宠妃,这些出身显贵的女人们,大多对她都是轻蔑不屑的。 待到了如意洲,落在盛纾身上的眼神就更多了。 她上次出门有慕容漾陪着,那些人不敢太过分,这次慕容漾还没到,她们就肆无忌惮多了。 盛纾也没有相熟之人,到了后便只能孤零零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盛侧妃来得倒早。” 片刻后,有一面生的妇人立于她的桌案前。这妇人看上去约莫四旬上下的年纪,衣着打扮有些老气,两鬓的乌发中隐约露出了些银色。 她面容威严、眼神凌厉,一看就不太好招惹。 盛纾虽然不认识这妇人,但她旁边那个眼神有些躲闪的少女,盛纾可不陌生。 正是陆玉暖。 这两人仔细看,还是有些挂像的。 想来这妇人便是陆琮和陆玉暖的母亲,淮阳侯府的太夫人了。 盛纾起身与她见礼。 许氏侧过了身,皮笑肉不笑地道:“我可不敢受盛侧妃的礼。” 盛纾便笑,知道许氏这是为了许璎迁怒她了。 毕竟慕容澈和慕容漾姐弟俩,许氏是不敢怨怼的,这气只能撒在她身上。 “那老夫人寻我,可是有事?我与老夫人仿佛并无旧交吧。” 听到那两声“老夫人”,许氏面露愠色。 她不过三十有八,哪里老了? 她冷笑着道:“是无旧交,只不过是见侧妃还能如此心安理得地出门饮宴,可怜我那侄女,挨了那一巴掌,现在还不敢见人呢。” 盛纾“哎呀”了声,故作惊讶地道:“许姑娘脸皮竟然那么薄?那日她当着众人的面说那番话,我还当她脸皮厚如城墙呢。” “你!” 许氏是真的怒了。 她睇了眼盛纾,暗骂了声“狐媚”。 “打了人还能如此理直气壮,侧妃倒是真让人刮目相看啊。” 许氏哼了声,朗声说道。 旁人本就注意着盛纾这边,许氏的嗓门儿一大,周围的人更是光明正大地看向她们。 盛纾扯了扯嘴角,许氏这是存心引人注意,想给她戴顶目中无人、侍宠蛮横的帽子呢。 真当她是面团儿捏的不成? 这大庭广众的,盛纾可不想像个泼妇似的和许氏争吵。 她偏头抚了抚鬓发,冲佩兰使了个眼色。 佩兰会意,自盛纾身后往前走了两步,先是环顾了众人一周,而后大声说道:“老夫人只知令侄女挨了打,却不知其中缘由。许姑娘那日在太子殿下和永安公主面前大放厥词,言其与淮阳侯乃是青梅竹马、情谊深厚,淮阳侯先前娶永安公主,不过是奉旨罢了,并非真心。字字句句,都是诛心之言啊。” 佩兰一席话说完,盛纾忍不住给她竖起了大拇指。 条理清晰、切中要害,言辞中还特别愤慨,感情颇为到位。 许氏脸色泛白,她只知道是因着盛纾的话,慕容澈才下令打许璎的,还真的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 她咬了咬牙,最后憋出一句:“胡言乱语!璎儿绝不可能说这种话。” 盛纾挑挑眉,“那日在场的人不少,老夫人若不信,大可去求证。” 盛纾话音刚落,一旁的陆玉暖就缩了缩脖子。 那日许璎虽然没说陆琮对永安公主并非真心一类的话,可她那话好像确实是这个意思。 陆玉暖是一心向着许璎的,因许璎挨打,她本来还对盛纾心生不满,可如今看来,许璎的话确实有些不妥。 许氏瞥了眼陆玉暖,瞧她那神情,便知佩兰所言非虚。 许氏气势汹汹而来,却落了个没脸。 有那等和许氏不对付的命妇便扬声道:“太夫人有心思在这里兴师问罪,还不如早些回去管束管束令侄女,省得往后她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许氏脸色铁青,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辩解,一口气憋在心中,上不去下不来的。 偏偏盛纾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听了那命妇的话,便夸张地捂着嘴,诧异地道:“原来老夫人是来兴师问罪的?” 许氏一噎,讪讪地道:“不是。” 盛纾把玩着手腕上的新镯子,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暗含警告地道:“抛开永安公主乃先后嫡出不说,公主殿下本就出众,想要求娶的不知凡几,怎么到了许姑娘嘴里,淮阳侯就是勉为其难了?” 许氏懂了盛纾的意思。 她要让自己给个说法了。 许氏暗自掐了掐掌心,口不对心地道:“侧妃说得是,公主殿下身份尊贵、淑慎柔嘉,能下嫁陆氏,是陆氏的荣光。吾儿娶公主,也绝非仅仅是遵从旨意,乃是真心求娶。没能留住公主,是吾儿和淮阳侯府之过。” 娶了皇帝唯一的嫡公主,确实是无上的荣光。陆琮和慕容漾刚成亲那阵,许氏出门腰板儿都硬气了许多。 她早年丧夫,一个人把陆琮和陆玉暖拉扯大,吃了不少苦,也受到了不少冷眼。 但自从慕容漾下嫁陆家,出门赴宴,旁人都只有奉承她的份儿。 可渐渐的,许氏便不大高兴了。 慕容漾的公主架子大,娶她简直和娶了个祖宗回来供着没两样。 淑慎柔嘉? 这四个字和慕容漾压根就不沾边儿。 许氏说的是违心之言,但盛纾听了,心里终于舒坦了。 那日许璎说那些话时,有不少贵女都听到了。 她们不明真相,恐怕真会私下揣测慕容漾是不是仗着公主的身份拆散了陆琮和许璎。 今日许氏闹了这么一出,盛纾索性借她的口,在众人面前澄清一番。 盛纾之所以做这些,也是因为当日赵嘉惠几次为难她,慕容漾或多或少都维护了她。 这举手之劳,算是对慕容漾的回报吧。 许氏闹了个没脸,带着陆玉暖悻悻离开了。 盛纾舒了口气,正欲坐下,又见盛蕴珠兴高采烈而来。 方才被许氏闹得有些堵心,这会儿见了盛蕴珠,盛纾心中郁结尽数消散。 “盛姐姐,你到多久啦?” “刚到一会儿。” 盛蕴珠遂拉着她的手,带着她往来时的方向走。 “我祖母今日也来啦,我带盛姐姐去见祖母。” 盛纾失笑。 盛蕴珠这完全是小孩子心性,喜欢谁,就恨不得让身边的人都认识认识。 一刻也等不得。 她跟着盛蕴珠走了没多久,便与一精神矍铄的老夫人遇上。 那老夫人慈眉善目、观之可亲,与先前的许氏截然相反。 盛纾一见她,便对她生出了亲近之感。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23章 祸患 盛蕴珠天真烂漫、心无城府,完全没注意到盛纾的异样。 她看到那老夫人,随即欢天喜地地原地蹦了几下。 “祖母!” 盛纾这才知道,原来那就是盛蕴珠的祖母,梁国公府的老封君。 老夫人两鬓已斑白,面容却保养得宜,并不大能看出岁月留下的痕迹。 离得近了,盛纾闻到她身上隐约传来的檀香味,又瞥见她手腕处露出的佛珠。 看来这老夫人是常年礼佛的,难怪她身上有那种积年沉淀的宽和,叫人忍不住心生亲近。 老夫人一近前,便嗔怪地训了盛蕴珠几句:“看你蹦蹦跳跳的,哪有个姑娘家的样子?” 话虽是这么说,但她却伸手替盛蕴珠擦了擦额间的汗珠。 疼爱之情,溢于言表。 盛纾在一旁看着,既羡慕又酸涩。 来自家人的疼爱,是她两辈子都没有享受过的。 盛蕴珠和老夫人也甚是亲近。 她挽着老夫人的胳膊,毫无诚意地保证道:“祖母放心,下次不会了。” 这样的保证,老夫人显然是听了无数遍了,压根不信。 盛蕴珠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然后松开老夫人的胳膊,与盛纾站在了一处。 “祖母,这就是我之前和您说过的盛侧妃。盛姐姐,这是我的祖母。” 其实老夫人一来便注意到盛纾了。 她就如同暗夜的明珠,只站在那里,便极为惹人注目。 “问老夫人安。” 老夫人眉眼含笑,和蔼地执了盛纾的手,细细地打量起她来。 见她打扮虽然简单,却仍是出众。 俗话说,人靠衣装。但这话放在这位盛侧妃身上,却不大妥当,她分明是把朴实无华的衣裳穿出了华服之感。 老夫人忍不住暗叹,这着实是世间难得的佳人,难怪太子那般宠她。 老夫人那打量的眼神没有恶意,盛纾并不反感,只是微微垂头,假作羞赧。 可就是这片刻的垂头,却让老夫人心神一震,看向盛纾的眼神也变化了几分。 这盛侧妃方才那低头的瞬间,竟与自己的次子盛黎旸有些许的相似。 而他正好有个丢了十三年的女儿。 这会是巧合吗? 老夫人颤着手,带着几分急切地问盛纾:“好孩子,你是哪里人士?今年多大了?” 盛纾有些莫名,不知道老夫人为何会突然问这些。 她差点将自己的来处、年纪脱口而出,话到嘴边又突然想起自己现在还在“失忆”中呢,又连忙把话咽了回去。 “不瞒老夫人说,我之前受过伤,昏迷了数日,并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也不记得自己年纪几许。连盛纾这个名字,都是太子殿下查出来的。据殿下所言,我应当是个孤女。” 老夫人眼里蕴藏着急切和希冀,盛纾虽然不懂这是为何,但自己骗了她,这心中便有些不安。 老夫人果然有些失望。 她不死心地追问:“那太子殿下没有帮你找家人吗?” 盛纾摇头。 慕容澈怎么可能帮她找什么家人? “老夫人,您为何会问我这些?” 老夫人动了动嘴唇,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只搪塞道:“侧妃别多心,我是见侧妃面善,又与珠儿交好,便多问了两句。” 其实除了盛纾方才垂眸那一瞬,老夫人也并没有在她身上发现任何盛黎旸的影子。 老夫人转了转佛珠,想起了自己那素未谋面的二儿媳程氏。 程氏是蜀地永宁知府的千金,自幼长在永宁,与盛黎旸的结合也是在蜀地。 两人感情甚笃,五年生了三个孩子。 老夫人一直催着盛黎旸把程氏和三个孩子带回京城,却都因战事搁置了。 而他俩的小女儿盛蕴浓,更是三岁时在战乱中走失了。 盛蕴浓丢了,程氏自此一病不起,常年在蜀地养病,并未到过京城。 她嫁入盛家多年,竟是从未与老夫人见过。 老夫人不愿相信盛纾垂头时和盛黎旸那一丝挂像是巧合,便希冀着她是像程氏。 但这些话,老夫人却是不能对盛纾直言,若到时真的只是巧合,那于她、于盛纾而言,都是空欢喜一场。 左右盛黎旸夫妇就快要回京了,她不急在这一时。 盛纾看得出老夫人对她有所隐瞒,却也没有追问,只笑着道:“老夫人能问这些,可见是关心我呢,我又怎么会多心呢?” 老夫人闻言,眉眼舒朗起来,慈爱地看着盛纾,说道:“我和珠儿一样,看到你便觉喜欢,你若是不嫌弃我这老婆子,以后啊,就把我当长辈就是。” 老夫人虽然还不能确定盛纾是不是他们盛家的血脉,但对她也着实是喜欢。 “我如今连自己的亲人是谁都不知道,老夫人愿意做我的长辈,我欢喜还来不及呢。” 老夫人听她如此说,怜意顿生,“好孩子,往后啊,你就有长辈了。” 盛蕴珠被冷落了半晌,听了半天后,眉开眼笑地靠着盛纾,道:“祖母,我就说盛姐姐极招人喜欢嘛。” 老夫人失笑。 游湖那日,盛蕴珠一回去就在老夫人面前叽叽喳喳的,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她和盛纾一见如故、两人甚是投契。 老夫人一开始自然是不以为然的。 盛蕴珠出身显贵、天真良善,哪能看清人心?那位盛侧妃保不齐就是看中了她的身份,故意和她套近乎呢。 可今日一见,老夫人便打消了先前的偏见。 盛纾模样虽甚是娇媚,但眼神纯澈。老夫人阅人无数,自然能看出盛纾不是那等心思叵测之人。 更何况,盛纾还可能是盛家的骨血。 老夫人看她,当然是越看越喜欢了。 老夫人点了点盛蕴珠的鼻尖,假意教训道:“确实是招人喜欢。依我看,你也得好好和你盛姐姐学学,多些端庄稳重才是。” 盛纾连忙道:“妹妹这性子我看挺好的,要那么多束缚做什么?” 盛蕴珠一听便嘚瑟起来了。 老夫人当然也不是真的嫌弃盛蕴珠跳脱的性子,反而因为她这性子,在一众孙女中对她最为宠爱。 比起月色江声,如意洲精致不少。 有亭榭楼阁、秋千画舫,举目四望,到处都是命妇、贵女们的说笑声。 盛纾与盛蕴珠、老夫人一道回到饮宴之地,比起方才,这里又多了不少人。 那些人见盛老夫人对盛纾很是亲近,心里都有些犯嘀咕。 梁国公府盛家,那是什么人家?屹立近三百年而不倒的世家,不知出了多少为官为宰之人。 远的不说,就说盛老夫人的三个亲生儿子。 长子盛黎暄袭国公爵,如今官至正二品吏部尚书。 次子盛黎旸,官至正二品都指挥使,据传言他此番回京,皇帝有意升任他为从一品都督同知,授其爵位,以慰他多年驻守边关、抗击外敌的功绩。 三子盛黎曜,不如他两个兄长那般出众,但也官至都察院正四品左佥都御史。 除这三个嫡子外,另还有两个庶子,也都有官职在身。 盛家,说声满门煊赫丝毫不为过。 这盛老夫人何故要对一个毫无根基的东宫侧妃如此亲热? 好奇的目光不时地落在盛纾和老夫人身上。 老夫人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自是不惧旁人的眼光。 盛纾也不在意,神情自若地与老夫人、盛蕴珠说话。 日头西沉之际,如意洲上悬挂的灯笼被陆续点亮,渡口星火点点,慕容漾身披晚霞姗姗来迟。 与她一道的,还有乐康长公主和赵嘉惠。 有乐康长公主在身侧,赵嘉惠底气十足,比那日更为倨傲。 众人相互见过礼,赵嘉惠那群手帕交相继围在她身边,七嘴八舌地恭维起她今日的装扮来。 盛纾听她们说得热闹,也抬头看了一眼。 赵嘉惠身着撒花烟罗衫并缕金挑线蝴蝶裙,裙摆上的蝴蝶栩栩如生,远了看去,好似在翩翩起舞一般。 赵嘉惠傲然地听着众人的奉承,还不忘挑衅地看着盛纾。 盛纾:…… 这赵嘉惠非得和她杠上是吧? 她移开了目光,没再往那边看。 赵嘉惠见盛纾毫无羡慕、嫉妒之色,不屑地撇了撇嘴。 “县主,你今日的头面也好看,是在锦钗坊做的吧?” 工部尚书家的嫡女柳湘若一脸的艳羡。 赵嘉惠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娇笑了下,不无得意地说道:“锦钗坊可做不了我这副头面。这是我皇舅舅赏给我的,这上面镶着的珍珠都是顶好的南海珍珠,一斛便价值千金呢。” “陛下可真疼爱县主。” “那可不,县主可是陛下的亲外甥女呢。” “……” 在众人的恭维声中,赵嘉惠飘飘然地走向了乐康长公主,挨着她坐下。 乐康长公主有四个儿子,就赵嘉惠这么一个女儿,对她可谓是疼爱到了心尖上,要星星不敢给月亮的。 赵嘉惠坐下后,下意识地往对面的盛纾看去,随后对乐康长公主撒娇道:“娘,方才那小贱人给您请安,您干嘛给她好脸色?” 乐康长公主不悦地瞪了赵嘉惠一眼,轻斥道:“你这都是从哪儿学来的?姑娘家家的,不准说那等污秽之词。” 赵嘉惠吐了吐舌头,没敢说她这都是学舌乐康长公主。 乐康长公主不忍苛责赵嘉惠,随意说了她两句也就揭过了。 “娘~” 赵嘉惠摇了摇乐康长公主的手臂,非得让她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为何要对盛纾有好脸色。 “你这孩子,就是这么没心眼儿。她是太子宠妃,我明面上为难她,那岂不是和太子过不去?太子若真恼了,你这辈子都别想嫁进东宫了。” 赵嘉惠面色赧然,却还是有些不服气地问道:“那我那日受的委屈,就那么算了?” 乐康长公主安抚般地拍了拍赵嘉惠的手背,宽慰道:“你放心,娘一会儿就会帮你讨回公道的。” 言罢,她暗自冷笑一声,她今日不仅要给女儿讨回公道,还要让盛纾再无可能入东宫。 她要永除后患。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24章 逃离 月上柳梢,树梢上悬挂着的走马灯散着昏暗的灯光,灯面绘着的美人顾盼生辉,仿若与筵席上的命妇、贵女同乐。 慕容漾虽然孤傲,但操办起席面来还是有模有样的,算得上是面面俱到。 除了许氏和陆玉暖如坐针毡以外,其余受邀前来的人也都算得上尽兴。 盛纾来之前已经用过不少膳食了,这会儿也不饿,随意吃了两口点心,便再未动过筷。 “如此良夜,没有佳酿可怎么行?阿沅,你可备了酒?” 阿沅是慕容漾的小字,这满座的人,敢这么叫她的,只有乐康长公主。 慕容漾浅浅一笑,道:“一会儿还要坐船回去,若饮了酒难免头晕。” “你倒是考虑得周到,不过只是赏月作诗未免太无趣了些。咱们也不多饮,有那氛围就行。” 乐康长公主坚持要喝酒,慕容漾也不好再拒绝,毕竟那是亲姑母,总得给点面子。 她遂唤来宫女,去她的船上拿两坛酒过来。 不多时,宫女端着酒回来了。 慕容漾的东西都是好东西。 酒也不例外。 那坛盖刚揭开了一道缝,盛纾便闻到了酒香味,煞是令人沉醉。 慕容漾命宫女将酒分至几个酒壶,先给自己倒了一杯,说道:“这酒名桑落,香醑之色,清白若涤浆。味虽然极佳,但后劲不小,诸位可酌量饮用。” 言罢,慕容漾抬了抬手,命宫女分做两列,给命妇、贵女们斟酒。 宫女端着酒壶来到盛纾跟前,先是对她福了福身,而后问道:“侧妃可要饮?” 那酒香实在迷人,盛纾的味蕾动了。 “少许便可。” 念及一会儿还要坐船,盛纾不欲多饮。 宫女颔首,拿起酒壶给盛纾倒了小半杯。澄澈的桑落酒甫一流入夜光杯,便在夜光杯的映衬下闪着粼粼波光。 “早就听说桑落酒难能可贵,公主殿下竟舍得拿来招待我们,今日啊,我定然不醉不归。” 说话的是中军左都督傅长明的夫人齐氏,她也是将门出身,性格豪爽,说话不如其他命妇那般含蓄。 傅长明是慕容澈的忠实拥趸之一,他夫人的面子,慕容漾不会不给。 听到齐氏的话,慕容漾便笑着说道:“夫人先饮,若是爱喝,一会儿我送夫人两坛。” 齐氏顿时眉开眼笑起来,起身谢过了慕容漾的好意。 她落座后,恰与盛纾四目相对,随即便对盛纾和善地笑了笑。 反正她没有女儿、侄女要入东宫为妃,对盛纾这个东宫宠妃,她乐得给些善意。 两人结个香火情,平时可能用不上,但若有朝一日傅长明惹怒了慕容澈,她就能求到盛纾跟前,请这位宠妃在慕容澈跟前转圜一二。 这枕头风啊,可比什么风都厉害。 盛纾摩挲着那夜光杯,对齐氏回以一笑。 “这桑落还真是酒香扑鼻,不知盛侧妃的酒量如何?” 盛纾刚与齐氏隔空打过招呼,就听得左侧有一道柔和的声音传来。 她扭头看过去,见宁王慕容润的王妃李氏正笑盈盈地看着她。 宁王妃是李贵妃的堂侄女,生得娇小可人、淡雅娴静。 她与慕容润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后来顺理成章地做了宁王妃。 慕容润后院的女人也不算少,但若论得宠,还得是宁王妃最得宠。 两人的桌案挨着,仅能容一人通过。因此,就算灯光有些昏暗,盛纾还是将对方的神色尽收眼底。 看似是笑着的,但笑意并不达眼底。 盛纾微哂,回道:“确实是好酒,不过我酒量浅,只怕是要辜负这难得的佳酿了。” 宁王妃意味不明地看着她,随后轻笑起来,挑了挑眉道:“那盛侧妃可要克制些,若是喝多了,出了丑,丢的可是太子殿下的人。”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盛纾咂摸了下,觉得不大对味儿。 她睨着宁王妃,故作好奇地问道:“若我没记错,王妃是宁王之妻吧?” 宁王妃不知她所言何意,蹙眉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盛纾“哦”了声,而后道:“我见王妃都关心起太子殿下会不会丢人了,还以为自己弄错了呢。既然如此,王妃约束好自身,不给宁王丢人就成。” “你!” 宁王妃很是羞恼。 她本是因为厌恶宁王那些妾室,眼见盛纾一个侧妃也能和她同场饮宴,心生不忿,这才出言讽刺。 没想到盛纾是个不怕事的,竟然说出那么一番话堵她的嘴。 这盛纾的意思,不就是她越殂代疱了吗?再往深了说,就是在隐喻她觊觎太子妃的位置了。 简直是欺人太甚。 盛纾见她有些气恼了,也不怵她,轻哼了声,便扭头不再和她说废话,端起夜光杯,浅酌了一口。 确实是好酒。 一轮酒过去,慕容漾见众人毫无醉意、仍旧言笑晏晏的,便使人斟第二轮酒。 宫女给宁王妃斟完酒,又来到了盛纾跟前。 盛纾抬头看了她一眼,这次换了个宫女,不再是刚才那个。 宫女虽然要一直在这里侍候着,但也有内急的时候,临时换人也并不稀奇。 可盛纾却发觉这宫女嘴角有细微的颤抖,神色也有些紧绷。 她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眸,假作看向别处,余光却盯着那宫女的动作不放。 果不其然,那宫女在替盛纾斟完酒后,借着夜色和袖口的遮掩,右手拇指和食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下。 若是盛纾方才没注意到她的神色,只怕也不会注意到这个丝毫不会引人注意的动作。 那宫女替盛纾斟完酒后,再去给另一命妇斟酒时,神色也恢复如常,看不出半点异样。 盛纾垂眸看着杯中酒,心头一凛。 她以前听说过鸳鸯酒壶,也就是酒壶里有机关,一个酒壶里盛的是两种酒。 要是她没有猜错,那宫女给宁王妃倒完酒、走到她这边之前,也转过那酒壶。 等替她斟完,去下一个人那里时,才又转了一遍。 倒给宁王妃和其他人的酒都是正常的,只有她这杯有问题。 她端起夜光杯摇晃了两下,可惜她不会认毒、识毒,否则只需轻嗅片刻,便能大致猜出这酒里下的到底是什么。 还有,这下毒之人是谁? 慕容漾绝无可能会动手,宁王妃没那个胆子动手,那最大的可能就是…… 她抬眼看向对面,最大的可能就是乐康长公主。 她既有对她下手的理由,又有那个本事。 盛纾沉吟片刻,将茯苓和佩兰唤至身前,低语道:“我现在与你们说件事,你们莫要露出异样。听着,我这杯酒里被人下了药,谁下的、下药之人想做什么,我通通不知,如今只能将计就计,引出那背后之人。” 若是普通宫女听到这话,只怕当场就会吓得花容失色。 但茯苓和佩兰不是普通宫女,且盛纾又提前打过招呼,故而她们听后表情镇定、没有露出丝毫端倪。 她们主仆的动作并未引起旁人的注意。 恰在这时,慕容漾举杯邀众人共饮。 盛纾端起夜光杯,借由广袖遮挡,将杯中酒倒了些在了地上。 酒过三巡,盛纾轻轻扣动了下桌案。茯苓耳朵动了动,知道盛纾这是要“将计就计”了。 接收到这个信号,茯苓立刻走到上首的慕容漾那里,和她低语:“殿下,盛侧妃不胜酒力,还请殿下允准奴婢扶侧妃去歇会儿。” 慕容漾闻言,往盛纾那处看了一眼,见她撑着额头,看上去确实是有些醉了。 “嗯,快让她去旁边的房舍歇会儿。” 慕容漾说完,又唤来宫女给她们带路。 盛纾的手放在额前,面露不适,让茯苓和佩兰扶着她,和慕容漾遣来的宫女一道,去旁边的房舍休息。 对座的乐康长公主见盛纾提前离席,遂唤来自己的心腹嬷嬷余氏,淡淡启唇:“跟上去。告诉随邬,让她见机行事。” 余嬷嬷颔首,趁人不注意,悄悄跟了上去。 盛纾等人一到那供人小憩的院落,随即将慕容漾的宫女打发走了。 茯苓问道:“娘娘,您现在想如何做?” 盛纾想了想,说道:“你们二人谁的功夫好一些?” 茯苓指了指佩兰,“佩兰是我们四人□□夫最好的,寻常的男子,她一打十不成问题。” 盛纾颔首,问佩兰:“你可愿扮做我?” 佩兰点头,又问道:“娘娘是想让我在这里守株待兔?” “正是。” 既然佩兰愿意扮做盛纾,两人便飞快地换了衣裳。 换好后,盛纾带着茯苓出了院落。 待离开了那院落,盛纾对茯苓说道:“此事恐怕不简单。你现在去对岸,把此事告知太子殿下。” 茯苓有些犹豫,“娘娘,您一人在这里行吗?” 盛纾莞尔,“没事的。” 茯苓不太放心她,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见茯苓走远了,盛纾这才折返了回去。那院落外的墙角处,果然有人鬼鬼祟祟的。 想来那人之前就在那里了,见两个宫女打扮的人出来了,以为屋里现在只有“盛纾”一人,遂蹑手蹑脚地摸进了院落里。 盛纾形单影只地站在暗处,想等佩兰把那人制服后再现身。 但在这暗夜驻足片刻后,她忽然福至心灵。 她若要离开慕容澈,眼下就是绝好的机会。 慕容澈毕竟还打着利用她的主意,等他过来,发现她不见了,肯定会四处寻找。 而越乱,她越容易脱身。 盛纾从不是优柔寡断之人,权衡了下可能性后,她果断地朝着和饮宴之地相反的方向疾奔。 耳边风声呼啸而过,盛纾提着裙摆,将树影甩在身后。 今夜过后,她兴许会真正地获得重生,谁也别想再掌控她。 至于慕容澈,等他找不到她了,想必也能猜到这段时日她是在虚以委蛇,也会好一番气急败坏吧。 他俩两世的孽缘,也该画上句号了。 盛纾奔至渡口,见四下无人,遂解开一条小船,打算先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躲。 可没等她上船,身后便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盛纾还未转头去看,就被人捂住了嘴。 “没想到,盛侧妃竟然会李代桃僵这一招。”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25章 事发 慕容澈赶至如意洲时,众人皆惊,随后俱起身向他行礼。 慕容漾朝他走去,不解地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慕容澈低声道:“一会儿与皇姐细说。” 茯苓告诉他,盛纾怀疑有人在她的酒里下了毒,慕容澈当然不会怀疑是慕容漾动的手脚,但既然有人敢在这里对盛纾下手,他也必然要查个水落石出。 他睇向盛纾方才所坐的地方,让自己的亲卫过去将那夜光杯收了起来。 慕容漾浸淫后宫多年,自然知道慕容澈此举意味着什么。 她既惊且怒。 竟然有人敢如此不把她放在眼里,在这里做出这等下作的事。 她怒极拂袖,“把刚才碰过酒食的人全给我带上来。” 慕容澈负手而立,不住地摩挲着翠玉扳指,刀子般锋利的眼神投向赴宴的众人,有那胆小的贵女已经依偎在自家长辈身边瑟瑟发抖了。 盛老夫人端坐一旁,想着盛纾已经离开好一阵了,而太子突然出现、公主发怒,心知这是出了事了。 无需她过多的猜想,便知道此事涉及盛纾。 老夫人心头一紧,空前地紧张了起来。 盛蕴珠坐在老夫人的斜后方,她虽纯善但不傻,也猜到盛纾可能出事了,否则在座的众人,谁还能劳动太子亲自前来? 她紧张地绞着手绢,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被叫到一起的宫女,然后眼尖地发现有些不对劲。 “太子殿下、公主殿下,我,我发现少了一人。” 盛蕴珠捏着手绢站了起来,朗声说道。 慕容漾闻言,眉头微皱。 她扫视了那些宫女一圈,一共十五个宫女,都是她带过来的,并没有少。 她看向盛蕴珠,问道:“盛姑娘何出此言?” 盛蕴珠道:“方才第二次斟酒时,有个宫女眉梢处有颗痣,可是她现在并未出现在这里。” 慕容漾明白,盛蕴珠不可能说谎,那必然是确有其事了。 她转头看向慕容澈,见他薄唇紧抿,眼眸里蕴着山雨欲来的怒火。 “劳烦皇姐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紧握的右手,青筋已然暴起,若不是他还有些许的理智,早将此地变成了修罗场。 此事其实并不难查,重压之下,很快有个宫女伏地请罪。 “奴婢该死,方才有些腹痛,恰好有人自告奋勇去斟酒,奴婢便将酒壶给了她。” 慕容澈闻言,给韩越使了个眼色,韩越会意,上前剑指那宫女,怒斥道:“那人是谁带来的?” 那宫女被吓得脸色苍白,颤着声音道:“奴婢不知啊。” “不知道你就敢把酒壶给她?” 宫女大哭起来,翻来覆去还是那句“不知道、不认识”。 慕容澈神色微冷,正要命韩越把这宫女带下去细细审问,就见树影交错间,有几个人行色匆匆,正往此处来。 正是茯苓、佩兰并几个侍卫。 方才茯苓到了如意洲后,就带了几个侍卫去寻盛纾和佩兰。 “殿下!” 茯苓忐忑地唤了慕容澈一声,脸上尽是仓皇之色。 慕容澈见茯苓神色有异,人群中又没有盛纾的身影,顿觉呼吸一滞、难言的恐慌瞬间遍布全身。 他趔趄了下、险些没站稳。 他双目赤红,急切地压低声音问道:“她呢?” 茯苓垂首,瘦削的肩膀不停地颤抖,“侧妃,侧妃不见了。” 慕容澈闻言,只觉天旋地转、喉头涌上腥甜之味、周身俱寒。 他闭了闭眼,猜测若是有人掳走盛纾,这会儿应当还在这行宫里,他一定能找到她。 但盛纾失踪的消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否则只怕又要生出波澜。 慕容澈稳住心神,道:“既然侧妃身体不适,你便先带她回延薰山馆。” 茯苓一怔,随后便明白了慕容澈的意思,她低头颔首,“是。” 慕容澈说完,又看向佩兰手里昏厥过去的人,冷笑着吩咐亲卫:“此人胆敢行刺,把她也带下去,严加审问。” 亲卫抱拳,“是,殿下。” 做完这些,慕容澈又看向其他亲卫,朗声道:“你们随孤在四周查探一番,以免有漏网之鱼。” “是!” 慕容澈带着他的亲卫浩浩荡荡的走了,如同他来时那般突然。 赵嘉惠从来没有见过慕容澈那副表情,俊美的脸庞全是狰狞之色,好似要杀人一般。 她肩膀颤了颤,靠在乐康长公主身上,心有余悸地说道:“娘,表哥刚才那样子好可怕。” 乐康长公主却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赵嘉惠有些纳闷,遂摇了摇乐康长公主的手臂,“娘。” 乐康长公主这才回过神来,眼眸里还有尚未褪去的慌张。 赵嘉惠蹙眉,不解地问道:“娘,您怎么了?” 莫不是也被慕容澈吓到了? 乐康长公主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敷衍地说道:“无事。” 她想到被佩兰抓住的那人,那正是她手下的女暗卫随邬。 她本不欲在此处对盛纾下手,想来是随邬得了她“见机行事”的命令,所以才…… 乐康长公主拧眉,随邬的身手已是极佳了,可仍败在盛纾身边那个宫女手上,可见那宫女的身手是何等出色。 慕容澈对盛纾那贱人竟然重视到了这个地步! 乐康长公主扭头看向赵嘉惠,眼底泄出怜意之意。 她这宝贝女儿一颗心扑在慕容澈身上,可有盛纾在,赵嘉惠纵然得了太子妃之位又如何? “娘,您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乐康长公主淡笑,“没什么。惠儿放心,你想要的,娘一定都让你如愿以偿。” 赵嘉惠顿时喜笑颜开,羞赧地问:“包括表哥吗?” “自然。” 乐康长公主将赵嘉惠搂抱在怀中,凤眸中尽是寒意。 盛纾必须死。 这次一击不成,以后再寻机会便是。 至于随邬,乐康长公主相信她能经得住慕容澈亲卫的严刑拷打,绝不会供出什么来。 退一万步说,即便随邬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乐康长公主也不怕。 她可是慕容澈嫡亲的姑母,他敢把她怎么着? 还有…… 乐康长公主的视线投向盛纾方才坐的那个位置,思及方才的事。 她就说盛纾为何突然离席呢,原来是酒里被下了东西。 下药的人倒是跑没影了,她的人却正撞在了枪口上。 不过,想要对付盛纾的人这么多,她倒是想看看,慕容澈能护这贱人到几时。 阴冷寒湿的假山洞中,盛纾抱膝蜷缩在角落里。 此处偏僻,除了偶尔有宫女内侍往来以外,罕有人至。 她待在这里,暂时是安全的。 凉风自洞口处透进来,打在盛纾脖颈处,让她一阵瑟缩,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方才那一幕。 她本想坐船离开如意洲,可没成想竟然被人自身后偷袭。 那人力气极大,捂着她的嘴就不松手。盛纾奋力挣扎,仍没能挣脱。 渡口处污泥甚厚,盛纾脚下一滑,险些跌入湖中。 辖制着她那人眼疾手快,把她捞了上来。 盛纾暗忖,看来这人并不是想要她的性命。 至少眼下不想。 她凝神静心,想起自己腰间还有用来防身的银针暗器,遂趁那人不备,拿出银针,反手刺入他的腹部。 那人吃痛将盛纾松开了些。 盛纾瞅准机会,反身将银针刺入那人面门。 银针有毒,那人被她刺中面门后,须臾后便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摆脱那人后,盛纾跌跌撞撞地解开船索,一路驾船到了这假山处。 盛纾靠在坚硬的假山壁上,枕着那微凉的石块,细细思索起方才的事来。 盛纾记得很清楚,在院落外鬼鬼祟祟之人,是个女子。 可偷袭她的人,却是个男子。 这到底是同一人派出了两队人马,还是这两人其实是不同的人派来的? 盛纾轻哂,为了对付她,有些人可真是煞费苦心了。 待在慕容澈身边,可真是危机重重。 盛纾阖目,脑海里浮现出上辈子的事。 她上辈子的病来得蹊跷,她查过半夏等三人,并没有查出什么来。 如今看来,下手的未必是她们,没准是大周的人。 这些人认为她是慕容澈宠妃,所以对她下手,要么是为了打击慕容澈,要么是为了替自己的女儿扫除障碍。 看来离开慕容澈是无比正确的选择。 盛纾暗忖,这假山周围人烟罕至,她便先在这里避上一避,待风头过去,再找机会离开行宫。 玄兔高悬,透过假山洞撒下些月光。 折腾了半晌,盛纾觉得有些累,靠在假山壁上昏昏欲睡。 正当她闭目养神时,外头突然传来嘈杂声。 盛纾一个激灵,瞌睡全没了,屏气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好在只是几个宫女经过。 盛纾松了口气,复又靠在假山壁上。 只是还没等她缓过气来,一个黑影闪过,紧接着有人猫着腰往假山洞里钻。 盛纾屏住呼吸,右手按在腰间、摸到银针暗器,而后紧张地看着那人。 见那人半个身子已经钻进来了,她正欲挥出银针,却恰与他四目相对。 借着透进来的月光,盛纾看清了那人的脸。 她惊诧低呼,“怎么是你?!”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26章 别怕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六皇子慕容渊。 他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盛纾,脸上的小肥肉一颤一颤的,满是惊恐地看着盛纾。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慕容渊往后挪了挪,却恰好撞在坚硬的石壁上,痛得他低呼出声。 他不想看到盛纾,盛纾也不想碰到他。 她问道:“那吴王殿下为何会到这里来?要是我没记错,陛下好像禁了你的足吧。” 盛纾简直就是在往慕容渊伤口上撒盐。 他恨恨地瞪着盛纾,他当然记得他还在禁足中。 而害他禁足的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个女人! “哼,要不是你,父皇怎么会禁我的足。” 盛纾闻言,没忍住暗自撇嘴。 这慕容渊犯了错不思悔改,只知道怨怼旁人,也不知道张太后和张德妃到底是怎么教的。 她才懒得在这里和这慕容渊掰扯。 当务之急是先骗他离开,自己再换个地方藏身。 慕容渊还在一旁嘟嘟囔囔的,“如果不是被禁了足,今晚的筵席我能参加不了吗?” 他要是能参加,又怎么会偷跑出来? 盛纾睨他一眼,凉凉开口:“殿下要是再在这里躲下去,若被陛下找到了,只怕又要吃不了,兜着走。” 慕容渊:…… “你少管我!” 他要是不躲在这里,只怕没一会儿就要被抓回去。 再被抓回去,想跑出来就难了。 他要趁这个机会好好地透透气。 “我就要待在这儿!这是我家的行宫,我想待哪儿就待哪儿,管得着嘛你!” 盛纾心道,谁乐意管你?你在这里很碍事知不知道?! 见盛纾不说话,慕容渊戒备地看着她,狐疑地问道:“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怎么在这儿?” 盛纾眼神转了转,故意吓他:“有人要杀我。” 慕容渊就是个小霸王,想好言相劝让他走是不可能了。 那她就吓他吧。 他再怎么蛮横,也只是个十岁的男娃,听了这话,不被吓到才怪。 盛纾一面想,一面将暗器放了回去。 她倒是想用暗器放倒慕容渊,然后离开这里。但他好歹是个皇子,她要是真下了手,只怕这行宫就出不去了。 慕容渊听了盛纾的话,神色一顿,不相信地说道:“谁敢杀你?不要命了?” “你这是何意?” 慕容渊撇撇嘴,“谁敢动你一根汗毛,太子皇兄不把他剥皮抽筋才怪!上次我撞你们的船,皇兄猜到我是故意报复你的,我被父皇禁足后,他又让人来打了我的板子。” 说到这里,慕容渊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而后又摸了摸自己的臀部,不高兴地说:“我挨了板子的地方,到现在还疼呢!” 盛纾有些怔忡。 她又何尝猜不到慕容渊是为了报复她?但她没想到慕容澈竟然暗地里打了慕容渊一顿。 “那次你还没出事呢,皇兄就那么生气,你要是真出了事,我这条小命就不保了!你说,谁敢杀你?又不是活腻了。” 见盛纾神色有异,慕容渊不耐烦地推了推她,“你怎么不说话?不会真有人要杀你吧?” 盛纾回过神,心烦意乱地“嗯”了声。 慕容渊这下是真害怕了,他默默地远离了盛纾,“那我跟你待在一起,岂不是很危险?” 盛纾扯了扯嘴角,冷笑着道:“是啊,所以你还是赶紧离开吧。” 慕容渊一听,二话不说就猫着腰往外走。 盛纾提着的那口气还未放下,却见他又回来了。 “我才不走呢,走了岂不是显得我很无能?我就待在这儿,我可是皇子,谁敢动我?” 盛纾:? 你就是待在这里,也不会显得你多能啊! 慕容渊再在这里待着,她就真走不了了。 盛纾垂眸,正想冒险劈晕慕容渊,外头就又传来了嘈杂声。 慕容渊临近假山口,听得更清楚。 “好像是太子皇兄的声音!” 盛纾一阵错愕,难言的慌乱从她心底漫起,而慕容渊已经趁她走神的间隙溜了出去。 来人确实是慕容澈。 他带着自己的亲卫,循着痕迹找到了这里。 行宫几处的守卫都来报今夜没有人出去,那盛纾一定还在行宫里。 一想到盛纾可能遭遇的危险,慕容澈的心就像被人揪住了又拧碎,让他痛不欲生。 “皇兄!” 慕容渊跑出假山,高声和他打招呼。 慕容澈蹙眉,无暇去想慕容渊为何会在此处。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座假山,忽觉心如擂鼓。 如果盛纾是被人挟制了,那没人会将她藏在假山里。但她若是逃离了他人的掌控,此地便是一个绝佳的藏身之所。 慕容澈将跑到他身边的慕容渊一把推开,准备去假山那边查看。 还未走出两步,盛纾便从假山中走了出来。 她穿着佩兰那身宫女装,出门前梳好的发髻此刻有些散乱、珠钗歪斜,脸上尽是张皇之色。 盛纾半倚在假山边上,见慕容澈身着一身玄衣、几乎要与这漫漫黑夜融为一体。 她心想,她和慕容澈当真是孽缘,怎么逃也逃不了。 但既然被慕容澈找到了,那绝不能让他猜到她打着逃离的主意。 盛纾抿唇,暗自掐了自己一把,眼眶里很快蕴满了泪水。 可没等她那句“殿下,有人想杀我”说出口,慕容澈已然大步流星地走到了她面前,当着众人的面缓缓蹲下。 而后,他伸手替她擦绣鞋和裙摆沾染上的污泥。 盛纾不意他会有此举动,下意识地想往后退,但她身后便是假山,她退无可退。 她微微垂眸,怔怔地盯着慕容澈的发顶。 她记得慕容澈甚是爱洁,衣袍沾点污渍他便会皱眉不悦。 可他现在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替她擦去脏污。 大周的储君,在一个女人面前低头已然是奇闻,更遑论他还纡尊降贵做这等与他身份不符的事。 慕容澈那些亲卫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可这会儿也皆目瞪口呆起来。 于这些亲卫而言,慕容澈就是高岭之花、苍穹之月,既贵不可言又高不可攀。 而现在,他却走下了神坛。 亲卫们看了看盛纾,内心的想法空前一致。 这位娇艳逼人、哪怕狼狈至此也不减风采的盛侧妃,就是将他们的太子殿下拉下神坛的狐狸精吧。 一旁的慕容渊也惊呆了,小小的眼睛里写满了疑惑。 这,这还是他那个冷心冷情、不近女色的皇兄吗?他真的很难把眼前这个给女子擦污泥的皇兄和平常气势摄人的皇兄联系在一起。 看来,盛侧妃在皇兄心里的分量比他想的还要重啊。 慕容渊虽然顽劣,但他不傻,眼见慕容澈如此爱重盛纾,他转了转脑子,立即哭天喊地起来。 “皇兄,有人想杀皇嫂。我是一步都不敢离开,就为了在这里保护皇嫂。” 盛纾不过是个侧妃,按理当不起慕容渊这声“皇嫂”,但慕容渊猜想,慕容澈对此肯定是乐见其成的。 盛纾还没从慕容澈那蹲下擦泥的举动中回过神来,听到慕容渊这话,诧异地看向他。 可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啊。 慕容澈却充耳未闻,仔细地替盛纾清理完污泥后,才站了起来。 他凝着盛纾的双眸,本想抬手替她整理鬓发,却想起自己手上的脏污,只得忍住了。 盛纾被他看得心慌,浓密挺翘的睫毛颤了又颤。 “殿下。” 盛纾努力做出惊慌后怕的模样,带着哭腔唤了慕容澈一声,而后投入他的怀抱,双手紧紧地抱住他的窄腰。 慕容澈嗅着她身上传来的清香,已吓得去了的三魂总算归了位。 他颤着手搂紧盛纾丰肌弱骨的肩膀,将她禁锢在自己怀里。 “我来了,别怕。” 慕容澈俯身抱着盛纾,他的脸颊紧贴着她的耳畔。 盛纾听出他的声音在颤抖。 他不住地摩挲着盛纾的后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别怕”二字。 盛纾听到最后,竟不知这两个字是为了安抚她,还是为了安抚他自己。 她眼角有些酸涩。 其实被人从身后捂住嘴那一刹那,她是怕的,怕自己还没能重获自由就死在别人手上。 独自躲在这假山洞里时,她也是怕的,怕自己被慕容澈找到…… 她胆战心惊了这么久,原本以为只有离开了这里,那颗心才能平静下来。 可是,最后能让她的心安定下来的,竟然还是慕容澈。 盛纾热泪盈面,顺着她的脸颊,滑落至慕容澈的衣裳上。 这种对慕容澈又爱又恨的情绪,简直快要将她折磨疯了。 她脑袋发懵,低头泄愤般咬上了慕容澈的肩头。 慕容澈有些吃痛,但仍然没有放开她。 “纾儿,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你。” 他抱着盛纾低哄。 只有天知道他方才有多怕,尤其是他寻至那荒无人烟的渡口,在那里捡到盛纾掉落的发钗时,差点没站稳、栽入湖中。 两辈子,能让他有这种摧肝裂胆之感的,也只有盛纾一人。 幸好老天待他不薄,让他找到了她。 慕容澈眼底浮现出阴鸷之色—— 这件事他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与此事有关的人,一个也别想跑。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27章 承诺 慕容澈手下的能人多如过江之鲫,翌日天刚蒙蒙亮,他们便将查出来的结果呈给了慕容澈。 慕容澈坐于案前,食指轻叩着桌案,一目十行地看完了那薄纸上的内容。 “殿下,昨晚佩兰抓住的那人,虽然没招认,但属下等查出,她正是乐康长公主豢养的暗卫,名随邬。” 韩越立在桌案前,与慕容澈解释起来。那纸上并不是随邬认罪画押的内容,而是他们连夜查出来的。 慕容澈勾唇浅笑,眼底却尽是寒意。 乐康长公主想对付盛纾,无非就是为了赵嘉惠。她养尊处优多年,只怕早就忘了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 她这是妄图左右储君妃的人选了。 “殿下,据佩兰所言,那随邬一进屋就是杀招,若当时在屋里的真是侧妃娘娘,那……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殿下,想如何处置此事?” 昨夜那一幕,韩越可是看得真真的,他家太子殿下是将盛侧妃放在心尖尖上疼的。 可乐康长公主是殿下的嫡亲姑母,他真是好奇殿下会如何处置?会不会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慕容澈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韩越跟随慕容澈多年,却也摸不透主子的心思。听慕容澈这般问,他便斟酌着回道:“依属下浅见,不若将那随邬扔到长公主门前,也算是告诫她了。” 韩越说完,抬眼打量了下慕容澈的神色,见他不置可否地冷笑出声,更是不知道这主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慕容澈将那张纸扔进火盆、看着它慢慢化为灰烬。 他心道,把随邬扔到乐康长公主面前告诫她?这未免也太便宜她了。 他端起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茶水饮了一口,暂且按下乐康长公主这事不表,问道:“昨夜那酒里加的是什么,可有眉目了?” “回殿下,是曼陀罗花。” 曼陀罗花? 慕容澈暗忖,曼陀罗花会使人致幻,但并不致命。乐康长公主是想先用此毒麻痹盛纾,继而寻机给她致命一击,还是…… 还是下毒的,其实另有其人? “那斟酒的宫女找到了吗?” 韩越摇头,“属下无能。但属下在昨夜那个渡口,发现了此物。” 韩越从怀里掏出一铜制方形之物,那上面的凸起是一只翱翔的鹰,鹰爪下方刻有一字—— “卫”。 “昨夜找到侧妃娘娘后,属下又回了一趟发现侧妃珠钗的渡口,想看看有没有其他可疑之处。后来,还真被属下在泥里找到了这个。” 这块牌子,无论是慕容澈还是韩越,都不算陌生。 王府的亲卫,每人一块,类似于宫中内侍的腰牌,用以佐证身份。 慕容澈捏着那块牌子,翻到背面,那里果然镌刻着“甲七”二字。 但每个王府都可能有“甲七”,这到底是哪个王府的,还有待查实。 “顺着这个线索继续查。” 只要昨晚真的还有其他人对盛纾下手,那不管那人做得有多隐蔽,总会有线索。 顺藤摸瓜,慕容澈不信他找不出来。 两人正说着,外头传来了佩兰的声音。 “殿下,侧妃醒了。” 慕容澈“嗯”了声,随后又叮嘱了韩越几件要事,便放下手上的公务,去内殿寻盛纾。 慕容澈过去时,盛纾刚在宫女的侍奉下穿好衣裳,但那头如绸缎般顺滑的乌发却还散着。 朝阳已然缓缓升起,橙黄的光透过窗棂洒落在盛纾如凝脂般的芙蓉面和脖颈处,映衬得她恍若下凡的九天玄女。 殿内的宫女见慕容澈来了,忙屈膝行礼。 慕容澈挥了挥手,“都先下去吧。” “是。” 待宫女们都退出殿内后,慕容澈走到盛纾跟前,双眸柔和地看着她。 “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盛纾本来在把玩自己的头发丝儿,闻言便昂首垫脚、双手环在慕容澈的脖子上,娇声道:“做了半宿的噩梦,被吓醒了。” 慕容澈掐着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盛纾惊呼出声,下意识地把双腿圈在他的腰身上。 慕容澈低笑出声,与她额头相抵,而后抱着她去了软榻上。 慕容澈将盛纾放在自己腿上,抬手轻抚过她的粉面,修长的食指在她的朱唇上摩挲了两遍,让那本就嫣红的双唇更加鲜嫩欲滴。 而后,他抬起她的下巴,凑上去亲了亲她的嘴角。 这一吻不带任何欲、念,只有安抚和歉疚。 “对不住,没能护好你。但这样的事,绝不会有第二次。” 慕容澈在盛纾的唇上辗转片刻,离开的瞬间,他沉声向她保证。 盛纾万分依赖般地靠在慕容澈身上,信赖地说道:“有殿下在,我什么也不怕了。” 她一面说,一面抬头看着他。 慕容澈与她四目相对,看着她那双水润的双眸时,心头忽地一抽。 她这副模样,更让他生出了愧意。 慕容澈搂抱着盛纾,想起了韩越找到的那块亲卫令牌。 昨晚的有些事,只怕要从盛纾这里才能得到答案。慕容澈有心想问,却又担心刺激到她。 “纾儿,昨晚的事……” 慕容澈踟蹰不已。 盛纾的脸色微不可查地变了变。 昨晚她被慕容澈找到后,不知为何,他并没有问她到底发生了何事。 但,她心里明白,他不可能一直不问。 盛纾稳了稳心神,把自己想好的说辞说了出来。 “我本来想在歇脚的院落外等佩兰的,可是无意中又看到一个黑影闪过,我心里害怕,慌不择路,也不知道怎么就跑到渡口去了。那人应该就是来追我的,我上船离开后,见他在渡口站了一会儿。幸好他没再追来,否则,我只怕是见不到殿下了。” 说到最后,盛纾呜咽一声,靠在慕容澈怀里嘤嘤哭了起来。 慕容澈神色一顿,这番话漏洞太多,他知道盛纾没有完全说实话。 南诏把她培养成细作,绝不会只教她魅惑男人,基本的防身之术她是会的。 她毕竟已经恢复了记忆,碰到危险肯定会反击。 那人在渡口掉落的令牌,只怕就是和盛纾纠缠之时,无意间落下的。 对这漏洞百出的话,慕容澈自不会拆穿,他问道:“那纾儿看清他的模样了吗?” 盛纾摇头,“没有。” 这倒是实话,那人蒙了面,她捏着银针反身刺入他面门时,也并未看到他的样子。 盛纾暗忖,看来她离开后不久,那人便苏醒过来逃走了,否则只怕是要被慕容澈给逮住了。 “殿下,”盛纾试探着问他,“到底是谁要害我呀?” 慕容澈面色转冷。 盛纾既问了,他也不打算瞒着她。 “和佩兰交手那人,是乐康长公主派去的。但在酒里下东西的人,未必是她。” 盛纾若有所思。 她昨夜躲在假山里时便想过,到底是同一个人派了两拨人来对付她,还是那两人其实是不同的人派来的。 如今看来,应当是不同的人派来的。 毕竟据佩兰说,和她交手那人出手就是杀招,丝毫没有留情。 而昨夜渡口那男子,却并没有要取人性命的意思。 盛纾这般想着,面上却露出慌张惶恐之色,“也就是说,昨晚想害我的,不止一个人?” 见她如此紧张,慕容澈一凛。 他想起盛纾前世被人害死在东宫,心里对乐康长公主等人的恨意又上了一层楼。 “纾儿别担心,这行宫守卫不比皇宫,才让人有了可乘之机。你放心,害了你的人,我绝不会轻饶。” “可,”盛纾有些迟疑,“可乐康长公主是殿下的嫡亲姑母啊。” 慕容澈轻哂,又凑到她细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道:“不管是谁,都不可能在害了你后还能全身而退。” 他自有回敬乐康长公主的法子,但眼下他暂无对盛纾言明的打算。 “纾儿还未梳妆吧?” 他生硬地转了话题。 盛纾本来也并没有把他那句话当真,闻言便点了点头,“刚要梳妆,殿下就回来了。” “看来是我耽误事了。” 言罢,慕容澈牵着盛纾往外走去,然后让她坐在铜镜前。 他执起案上的螺子黛,端详了盛纾的眉眼片刻,便抬手往她的蛾眉而去。 盛纾惊得往后仰,“殿下要做什么?” 慕容澈一脸坦然,“当然是要给你画眉。” 盛纾有些一言难尽,慕容澈和他手上的螺子黛怎么看怎么违和。 这人昨夜替她擦鞋,今儿又要替她画眉,若不是两人日日都在一起,她都要以为这是个假的慕容澈了。 盛纾颇为不自在地把螺子黛从慕容澈手里夺了下来,而后撅着嘴道:“殿下还是省省力气吧,你哪会画眉?回头给我画丑了,我可怎么出门?” “一回生二回熟。再说了,纾儿如此貌美,怎么画都不会丑。” 盛纾:…… 不管慕容澈怎么说,盛纾就是不肯让他画眉。慕容澈最后只得妥协,将目光放在了口脂上。 “不画眉,那就涂口脂吧。” 言罢,他不待盛纾反对,打开口脂盒子,用指腹沾了点口脂,径直往盛纾的唇上抹去。 他的手指在盛纾唇上游走。 随着口脂的铺匀,一抹桂花香味在两人中间散开。 “怎么有桂花味?” 盛纾瞥了眼那口脂盒子,随口道:“唔,做口脂的时候加了桂花吧。” 慕容澈替她擦去嘴角多余的口脂,一本正经地说道:“下次让她们多做几种味道,我都尝尝。” 盛纾:…… 她眼前这个慕容澈,是被登徒子附身了吧? …… 随后的两日格外风平浪静,盛纾日日待在延薰山馆,也并未听说乐康长公主那边有什么动静。 看来,慕容澈那日说的话,果真只是说说罢了。 这日,盛蕴珠如前两日般来延薰山馆找她。 两人闲话片刻后,盛蕴珠神神秘秘地说道:“盛姐姐,我来之前听说,陛下要把舞阳县主赐给宁王殿下做侧妃了。” 盛纾:“啊?”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28章 荒谬 赵嘉惠可是乐康长公主的心尖尖、眼珠子,皇帝对这个外甥女一向也是疼爱有加的,怎么会让她给慕容润做妾? 再说了,赵嘉惠可是一心念着做太子妃呢。盛纾不信皇帝会不清楚赵嘉惠的心思。 “妹妹莫不是听错了吧?” 盛纾怎么想,也想不通。 盛蕴珠忙道:“肯定没听错,这是我在祖母房外偷听到的,就是不知祖母是从何得知的,这外面也没听到风声。” 盛纾暗忖,盛老夫人可不是会信口雌黄之人,她既然这般说了,想来是确有其事了。 “那妹妹可知其中的缘由?” 盛蕴珠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盛纾望着平静的镜湖,蓦地想起了慕容澈那日说过的话—— 他说任何伤害过她的人,都别想全身而退。 片刻之前,她还觉得这话是慕容澈随口哄她的,可这会儿,她却有种强烈的感觉—— 如果赵嘉惠真的要做慕容润的侧妃,这事儿只怕少不了慕容澈的手笔。 … 万壑松风的正殿,平日里跋扈高傲的乐康长公主,眼下正如市井泼妇般与慕容祈不依不饶。 “皇兄,惠儿是您看着长大的,您待她也如亲生女儿般疼爱,怎能真的让她去做妾?!怎能如此折辱她?” 乐康长公主与慕容祈乃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两人幼时丧母,相互扶持着长大,彼此情意深厚。 往常乐康长公主嚣张跋扈、肆意妄为,慕容祈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也纵得她越发胆大妄为。 他阖目坐在上首,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那你说怎么办?她与老二昨夜纠缠不休,又被梁国公太夫人并另几个命妇撞见了,若是不做老二的侧妃,你还想把她许给谁?” 慕容祈自认为已经很替赵嘉惠考虑了。 大周虽民风开化,但赵嘉惠和慕容润衣衫半褪、搂搂抱抱,还被那么些人撞见,此事无论如何也无法遮掩。 他昨晚当着那几个命妇的面,让赵嘉惠入宁王府做侧妃,已经是全了她的脸面了。 乐康长公主痛哭起来,埋怨道:“皇兄昨晚就应该封了那些人的口!我的惠儿一旦入了宁王府,难不成外头那些人还猜不到发生了什么吗?” 慕容祈闻言,掀开眼皮看了乐康长公主一眼,那眸子里却已然不复往日的温情。 “封她们的口?你告诉我怎么封?是用帝王的威严去震慑,还是直接灭口?” 乐康长公主就是再狂妄,也知道那几个命妇身份贵重,不可能灭她们的口。 她嗫嚅着道:“皇兄是天子,您下令不准外传,她们必不敢不遵天子之令的。” 慕容祈闭了闭眼,叹道:“此事我应不了你。但你若真的这么不想舞阳入宁王府,那我也不勉强。” 乐康长公主面上一喜,止住了哭声,“皇兄所言当真?” “嗯,你自己的女儿你自己操心去吧。昨夜的话不算数了,你自行替她择婿。” 如果是其他人说这话,乐康长公主还会猜测对方是不是有什么言外之意。 但慕容祈往日太过纵容她,她也只当他这是又一次对她妥协了。 乐康长公主擦了擦眼泪,说道:“皇兄也知道,惠儿打小就喜欢跟在太子身后,长大了更是非太子不嫁。太子人品贵重,若惠儿真能得此归宿,我也可安心了。” 慕容祈平静地看着她,淡淡地问道:“说完了?” 乐康长公主点点头,“之前我也和皇兄提过此事,皇兄都说惠儿还小,不宜太早谈婚论嫁,可她如今也年满十六了。皇兄,您看?” 慕容祈冷笑,“你还真敢想。” 慕容澈的正妻,以后是要母仪天下的。慕容祈就是再疼爱赵嘉惠,也知道以赵嘉惠的性子,担不起这一国之母。 以往乐康长公主提及此事时,慕容祈不好下妹妹的脸面,每次都含糊过去了。 可他没想到,那赵嘉惠都和慕容润不清不白了,他这妹妹还能厚着脸皮在他跟前提起此事。 简直荒谬至极! 乐康长公主也知道这会儿说这话不合时宜,但她一想到赵嘉惠这会儿还在哭闹不休,就心疼得要命。 这是她唯一的女儿,她无论如何都要让她如愿以偿。 “皇兄,”乐康长公主咬了咬牙,哀求道:“惠儿与她二表兄也并未发生什么,如果皇兄觉得她不宜再做太子妃,让她做侧妃也是可以的。” 慕容祈叹气,开始后悔这些年他对乐康长公主毫无底线的纵容。 他道:“侧妃?你刚才不是说,让舞阳做妾,是折辱她吗?怎么这会儿又肯了?” 慕容祈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但乐康长公主却心尖儿一颤,知道自己这是说错话了。 太子和宁王的身份地位,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但对皇帝来说,两个都是儿子,她这么明目张胆地嫌弃宁王,皇帝不可能高兴。 乐康长公主的心沉了沉,赶紧给自己找补:“皇兄,我的意思是,惠儿毕竟爱慕太子,与宁王到底不同。” “她都与老二搂抱在一处了,你还说她爱慕太子?” 乐康长公主赶紧喊冤,“皇兄,此事定然不简单,惠儿一向懂事,怎么可能做那等孟浪之举?” 慕容祈那双略显老态的眼睛盯着乐康长公主,直看得她背脊发凉。 “你要是觉得此事有异,自去查实。但在这之前,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把舞阳送进宁王府做侧妃,要么自己给她选个人家嫁了。” 言下之意就是,赵嘉惠不可能入东宫。 乐康长公主面色颓唐,往日艳丽的脸庞显出几许灰白。 “皇兄…” 她还欲再说,却被慕容祈抬手打断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我乏了,你先回去吧。” 乐康长公主张了张嘴,见慕容祈已疲惫地阖目靠在椅背上了,只得咬唇福了福,而后退出了殿中。 等她走后,慕容祈蓦地睁开双眼。 他唤来自己的内侍总管高群,“去把太子给我叫来。” 高群躬身应是。 慕容澈本就在偏殿替慕容祈批折子,没多会儿便跟着高群一起到了正殿内。 慕容祈见他来了,遂命殿内伺候的人都先退下。 “舞阳和老二的事,是你的手笔吧?” 慕容祈看似是在问话,实则已然确定此事就是慕容澈干的。 慕容澈心知他父皇的眼线到处都是,不管行宫发生什么事,都瞒不过他父皇。 他坦然承认,“什么都瞒不过父皇。” 慕容祈见他一脸“就是我干的”的样子,怒极反笑,“那可是你亲表妹!你姑母方才在我这里好一番哭闹。就为了盛氏,你就对舞阳下手,我看你是被美色迷昏了头。” 慕容祈本就因为盛纾是南诏原本送来的朝瑰公主,而对她十分不满,且怀疑过慕容澈的居心,这会儿更是把慕容澈的行为都归咎于盛纾。 慕容澈神色一顿,正色道:“父皇既然知道与盛氏有关,那想来不会不知道皇姐设宴那晚,姑母做了什么。” 慕容祈当然知道,他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姑母任性惯了。况盛氏不是好端端的?你又何须对舞阳出手?” 于慕容祈而言,十个盛纾也比不上一个乐康长公主。 别说盛纾毫发无损,就算乐康长公主真的得逞了,慕容祈也只会训诫她一二。 慕容澈暗自哂笑,就因为没有酿成惨剧,图谋不轨之人便能得到原谅,这是什么道理? 更何况乐康长公主不仅仅是图谋不轨,她已然做了害人之事。 慕容澈心中不屑,面上却仍是一派肃色,“父皇,此事虽因盛氏而起,但儿臣行此事,并非全然为了她。” 慕容祈冷笑,“那你倒是说说,还为了什么?” “因为姑母的手伸得太长了。儿臣身为储君,太子妃的人选自有父皇过问。但姑母一再僭越,甚至因儿臣宠爱盛氏,便对盛氏下杀手。儿臣若再隐忍下去,如何担得起这大周的储君?但若是逆了姑母的意,依她的性子,只怕就要效仿前朝的阳阿公主了。” 前朝的阳阿公主仗着身份、把持朝政,因太子与她不和,她便撺掇着皇帝废了太子,另立了个傀儡,以致加快了前朝覆灭的速度。 “放肆!她想当阳阿,我也不是那昏聩的乾康帝。” “父皇自然是英明神武,但儿臣斗胆说一句,姑母的性子,是该压一压了。” 慕容祈一顿,也明白慕容澈所言不错,乐康长公主的性子确实该有人治一治了。 慕容祈缓和了语气道:“说得倒是冠冕堂皇。” 话虽如此,但慕容祈的怒气已然减了八、九分。 慕容澈道:“儿臣不敢欺瞒父皇,姑母害的若是其他人,儿臣不至于如此。” 慕容祈轻哂,“你就那般喜爱盛氏?” 慕容澈点点头,“是。儿臣幼时见父皇、母后鹣鲽情深,便也期许能有一人让儿臣魂牵梦萦。盛氏乃儿臣心爱之人,儿臣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到她。” 慕容祈听完,面色怔忡。 他想起了早年和昭惠皇后的琴瑟和鸣,他本以为两人能相守到老,可她却红颜早逝,徒留他一人守着江山和儿女。 高处不胜寒。 昭惠皇后在世时,他还有所慰藉。但自从她走后,他剩下的便只有漫无边际的孤独了。 慕容澈这番话勾起了慕容祈对昭惠皇后的怀念,连带着对盛纾也放下了些许成见—— 慕容澈生性冷淡,能有一个女人让他尝尝情、爱的滋味,也是好事。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29章 回京 秋风送爽,天气转凉之际,慕容祈总算准备带着在行宫避暑的众人启程回京了。 慕容澜如往年一般送别众人,等他们一走,这整座行宫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主子了。 他长身玉立、仪表堂堂,端的是位颇有涵养的翩翩佳公子。 慕容祈面色复杂地看着这个儿子。 那日慕容渊在万壑松风闹过后,他对慕容澜是生出了愧疚之心的。 虽说他也并没有准备把他带回京城,但已有册他为郡王的打算。 但因慕容澈那番帝后鹣鲽情深的话,慕容祈又忆起了和昭惠皇后的过往。 昭惠皇后嫁给他时,他还不是皇帝,甚至连太子都不是,只不过是一个不得宠的皇子。 后来他入了当时的张皇后、现在的张太后的眼。她家世显赫又无儿无女,便扶持慕容祈登上了帝位。 可以说,昭惠皇后和慕容祈是微时夫妻,相互扶持着走过了最艰难的岁月。 就算后来慕容祈宫里又进了很多新人,他也有宠妃,但对他而言,昭惠皇后始终与旁的女人不同。 慕容祈这段时日都忙着缅怀昭惠皇后,时时召慕容漾去万壑松风,和她念叨昭惠皇后年轻时的往事。 那几个跟随慕容祈来了行宫的妃嫔,一连小半月都没被召幸过了。 他既又念起了昭惠皇后的好,对慕容澜自然也没了好脸色,不过随意敷衍了几句,便转身登上了龙辇。 慕容澜对此亦无怨怼之色,恭敬地目送慕容祈乘坐龙辇慢慢远去。 他起身时,便见包括慕容澈在内的另外几个皇子正看着他。 慕容澈脸色与往常无异,其他几个却或多或少都露出了不屑和鄙夷之色。 慕容润伸了个懒腰,最后瞥了慕容澜一眼,而后打着呵欠说道:“各位还不走?父皇可已经出发了。” 慕容澈那深邃的眼神在慕容澜身上落了片刻,然后带着韩越等亲卫先一步离开了。 慕容渊见他走了,也跟着跑。 经过慕容润身边时,他驻足疑惑地问:“二皇兄,听说舞阳表姐宁死也不给你做侧妃,是不是真的啊?” 慕容润脸色一僵,眼神不善地盯着慕容渊—— 这小兔崽子,嘴怎么这么欠? 不过他和赵嘉惠的事,本也没几个人知道,慕容渊这小兔崽子是从哪里知道的? 慕容渊见他生气了,吐了吐舌头,一溜烟儿跑了。 不远处的一辆华丽宽敞的马车内,赵嘉惠推开窗,死死地盯着前方的马车,眼里是滔天的恨意。 一旁的乐康长公主见她这副模样,真是心疼得要命。 “惠儿,别看了。” 她坐到赵嘉惠身边,拉开她的手。赵嘉惠的手一离开,那窗户便应声落下。 “砰”的一声,把她们娘俩与外面隔绝开了。 赵嘉惠双眸通红,泄愤般地将身前矮桌上的茶盏扫落在地。 “凭什么?盛纾那个卑贱之人可以伺候表兄,而我却……娘!我不甘心!” 乐康长公主心疼地搂着赵嘉惠,不住地安抚,“惠儿乖,你舅舅如今正在气头上,等他气消了,娘再去求他。” 赵嘉惠无缘无故地和慕容润卿卿我我,乐康长公主自然是生出了疑心。 她后来查探了一番,虽然没查到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隐约有痕迹告诉她,此事有慕容澈的手笔。 乐康长公主还想再查,线索却断了。 而之后又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流言,言赵嘉惠和慕容润之间不清白,把乐康长公主气得心口疼。 事已至此,慕容祈又逼着乐康长公主二选一,她只得将这两个选择摆在了赵嘉惠面前。 但赵嘉惠以死相逼,既不愿意做宁王侧妃,也不准乐康长公主给她另寻一门亲事。 “除了太子表兄,我谁都不嫁!” 乐康长公主哄道:“好好好,娘一定会替你想办法的。” 乐康长公主这般哄着赵嘉惠,心里却犯了难。 赵嘉惠和慕容润的事,若真是慕容澈的手笔,那他肯定知道她派了人去杀盛纾,所以才如此告诫她—— 她敢对盛纾下手,那他就能轻而易举地捏住她的命门。 那她,可不好再轻举妄动了。否则,赵嘉惠这次被陷害和慕容润不清白,那下一次…… 乐康长公主浑身一颤,不敢再想下去。 乐康长公主的心事,赵嘉惠浑然不觉,她扑到乐康长公主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还有那个盛纾,我不想再看到她了!” 正在车驾里等慕容澈的盛纾,忽然狠狠地打了几个喷嚏。 她轻轻揉了揉鼻尖。 谁在背后嚼她舌根子呢? 慕容澈登上马车时,见盛纾正在揉鼻尖,紧接着又打了个喷嚏。 他眉头微皱,解下自己的外袍给盛纾披上,“着凉了?” 盛纾摇摇头,把那外袍扯下来还给了慕容澈。 “没着凉,也不知道怎的,突然就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才不会告诉慕容澈,她是怀疑有人在背后嚼她舌根子呢。 慕容澈不放心地抬手在她额间挨了挨。 幸好不烫。 盛纾无奈地道:“殿下别担心,我真没事。” 她既然没事,慕容澈也收起了担心,转而戏谑地看着她,说道:“我怎么能不担心?你若真着凉了,我也难辞其咎。” 盛纾不解,“就算我真着凉了,那和殿下又有什么关系?” 慕容澈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轻启薄唇:“昨晚……” 盛纾偏头看了看他,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昨晚慕容澈发了疯,抱着她在窗台胡来…… 窗户虽然是关着的,但总是有风透进来。 盛纾的脸顿时热了起来,她啐了慕容澈一口,转头不理会他了。 慕容澈从她身后环着她,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耳畔,“怎么这就翻脸不认人了?昨晚是谁缠着我,不让我离开的?” 盛纾耳根通红,半晌憋出了句:“你不要脸!” “嗯,我要脸做什么?要你就够了。” 盛纾觉得自己不能再就这个话头和慕容澈继续聊下去了,谁知道他会冒出什么惊人之语? 她掰开慕容澈的手,回过身与他相对而坐,转而问起其他事来。 “殿下,我听说陛下曾有意把舞阳县主赐给宁王做侧妃?这可是真的?” 慕容澈颔首,随口道:“父皇确有此意,谁让她和二皇兄郎情妾意,在这行宫里就情不自禁了呢。” 盛纾扯了扯嘴角,有眼睛的都知道赵嘉惠喜欢的是谁,慕容澈说她和慕容润郎情妾意,属实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慕容澈捏了捏盛纾的脸颊,知道她是猜到此事和他有关了。 只是那赵嘉惠死活都不肯嫁给慕容润,这倒是出乎慕容澈的意料。 不过,赵嘉惠嫁不嫁的,他并不关心。 他本就是敲山震虎,利用赵嘉惠告诫乐康长公主,且已经故意透了点消息给她,叫她知道此事与他有关。 如果乐康长公主没糊涂,就不敢再做什么。如果她真的糊涂了,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上京城外,骏马并马车同行,扬起阵阵尘土。 打头的是个约莫四旬的中年男人。 他身材魁梧、气势凛然,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 在他身后,跟着两个长相极为俊美的青年。 “爹,您看前方站着的,是不是来接咱们的?” 年纪小点的青年扬起马鞭、挥向自己的正前方。 中年男人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见那里站了七八个人。 其他人他或许不认识,但最前面那人,可不正是他的大哥? 他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些许笑意,“嗯,确实是咱们国公府的人,打头那个是你大伯。” 青年很是欢喜,朗声大笑起来,“赶了这么久的路,可算是见着京城的亲人了!” 男人瞪了他一眼,那青年咧着嘴笑,半点不惧他。 男人冷哼了声,而后打马到了马车前。他轻叩门扉,片刻后马车门开了。 男人翻身下马,猫腰登上了马车。 里头坐着一个身着大红褙子的美妇人,见他上来,她冲他展颜,“夫君怎么上来了?” 男人方才的冷峻褪得干干净净,只余满目的柔情。 他坐过去揽着她,见她唇色泛白,拧着眉问道:“累着了?” 美妇人摇摇头,“没有,就是有些倦了。” 男人道:“再坚持一会儿,咱们马上就要到京城了,大哥就在前面等着接咱们呢。” 美妇人哎呀了声,忙将男人赶下马车。 “咱们快些过去吧,怎好劳大哥久等?夫君快出去,我再拾掇一番,以免失礼于人。” 男人无奈,只得依言下了马车。 待美妇人拾掇好了,一行人才又重新前行。 城外往来的人络绎不绝,有人好奇地问:“那几人看着就不俗,不知是这京城哪家的?” 有好心人替他解惑,“看到那马车上的徽记没有?那是京城梁国公府盛家,能俗吗?” “梁国公府?那可是真正的钟鸣鼎食之家啊。” “谁说不是呢?” ……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中年男人一行总算和国公府的人碰面了。 来接人的是梁国公盛黎暄。 他一看到中年男人,顿时眼含热泪,哽咽着道:“二弟,距你上次回京述职,已有五年之久。五年了,你总算是又回来了。” 中年男人正是盛黎暄的同胞兄弟,此前在四川任都指挥使的盛黎旸。 见到盛黎暄,盛黎旸同样很是激动。 “有劳大哥出城相迎。母亲可好?” “母亲一切都好,上月去了行宫避暑,前两日才刚回来,精神好着呢。” 盛黎旸颔首:“那咱们快些进城吧。”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30章 程氏 东宫。 “殿下,盛黎旸盛公回京了。” 韩越匆匆踏入正殿,及时将此事禀告给了慕容澈。 慕容澈正坐在案前翻看折子,闻言右手一顿,脸上浮现出笑意。 “我倒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到了,”慕容澈将折子分类放好,而后站起身来,“他这会儿在哪儿?” “他这会儿正在思政殿面圣,他的家眷倒是都已经回国公府了。” 盛黎旸上次回京述职还是五年前,这中间虽时常有折子递到慕容祈手里,但回京后首先面圣,也是为臣之道。 慕容澈点点头,“走吧。” 他要去会会这个深受他父皇信任的重臣。 思政殿内,慕容祈和盛黎旸相谈甚欢。 “爱卿这些年驻守边关、抵御外敌,实在是辛苦了。若朕记得不错,爱卿应当已过不惑之年了吧?” 盛黎旸道:“劳陛下挂怀,臣今年四十有一了。” 慕容祈颇为感慨,目露怀念之色,“朕记得当年你征战沙场时,朕尚未登基,这一晃眼,就过去二十余年了。” 盛黎旸闻言,立即起身在殿中跪下,言辞恳切地道:“臣领兵在外二十余年,全赖陛下信重,陛下的知遇之恩,臣粉身亦难报。” 慕容祈示意内侍将盛黎旸扶了起来,“爱卿言重了。爱卿是忠臣、直臣,朕向来清楚。此次把你召回京城,也并非朕对你有所不满,而是另有重任委与你。” “但凭陛下吩咐,臣莫有不从。” 慕容祈呷了口茶,接着道:“如今左军左都督一职空缺,爱卿征战多年,是治军的好手,这左都督一职,非爱卿莫属。” 盛黎旸原本是都指挥使,正二品。而五军都督皆为正一品,这相当于连跳两级了。 盛黎旸回京前便听闻皇帝有委任他为从一品都督同知的意思,这会儿听皇帝竟然是想让他任都督,脸上顿时现出诧异之色。 “陛下,臣……” 慕容祈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你不必在朕跟前谦虚,朕说你做得都督,你便做得。另外,朕打算赐你侯爵位,以慰你多年的辛劳。” 当然,慰他辛劳是一个方面。慕容祈考虑的还有另一方面—— 盛黎旸的闺女在战乱中丢了,这个爵位也算是弥补了。 虽然这份弥补晚了十来年,但总比没有好。 盛黎旸遂又跪地谢恩,“臣叩谢天恩。” 慕容祈道:“免礼。” 君臣二人说过正事后,慕容祈又关心起其他事来。 他问盛黎旸:“你闺女,还是没下落?” 盛黎旸闻言,面露哀痛之色,脑海里浮现出女儿盛蕴浓三岁时的模样。 那孩子长得像极了她娘程氏,打小就玉雪可爱、万分招人喜爱。 那是他和程氏的掌上明珠,她丢了后,程氏便一病不起,他也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这十三年来,他没有一刻放弃过寻找盛蕴浓,但都一无所获。 每每想到女儿可能会遭遇的苦难,盛黎旸便心如刀绞。 “回陛下,臣找寻了她十余年,皆无所获。” 慕容祈叹气,他也是做父亲的,将心比心,若是慕容漾出了事,他只怕也是一辈子无法释怀。 慕容祈沉吟片刻,说道:“爱卿放心,朕虽召你回了京城,但朕会派人继续找令嫒。” 此事是盛黎旸的心结。 慕容祈召他回京时,他原想辞官,继续在西南找盛蕴浓的踪迹。 可是程氏的身子越发不好了,盛黎旸担心她再自苦下去,身子会彻底败了,这才决定奉旨回京。 兴许换个地方,程氏会慢慢想开,身子骨也会渐渐好转。 “臣,谢陛下隆恩。” …… 因慕容祈提及了盛蕴浓,盛黎旸从思政殿出来后,心情仍然很是沉重。 他失魂落魄地朝着宫门的方向走去。 路上有内侍在小声议论—— “这不是盛都指挥使吗?他怎么这副模样?” “听说刚才去面圣了,莫不是被陛下训了?” “有可能,这帝王之怒,可是吓人得紧呢。” 旁人的议论,盛黎旸充耳未闻,他暗自叹着气继续往前走。 临近宫门时,有一内侍拦住了他的去路。 “盛公还请留步,太子殿下请盛公叙话。” 盛黎旸蹙眉。 太子召他? 他领兵在外多年,和太子以及其他皇子向来并无私交,这也是皇帝如此信任他的缘故之一。 盛黎旸虽不解慕容澈为何会突然召他,但对方是太子,他纵然归心似箭,想快些回府见母亲,但也不得不暂且先按下此心思,先随那内侍去见慕容澈。 盛黎暄将盛黎旸一家子接回城中后,因盛黎旸要先入宫面圣,他便带着盛黎旸的家眷先一步回了国公府。 盛黎旸有两子。 长子名盛怀瑿,年二十有一。几年前曾在京城订了一门亲事,对方是魏国公徐裕的嫡次女徐徽月。 两人本来早就应该成亲,但徐徽月及笄后不久便丧母,服丧期间自然不能嫁娶。 这婚事便这么耽搁了下来。 不过徐徽月前两月已除服,盛怀瑿此番回京,两家正好能择良辰吉日操办婚事。 盛黎旸的次子名盛怀璧,才二九的年纪,还未定亲,性子跳脱,最是让盛黎旸夫妇俩头疼。 回国公府的路上,盛黎暄没少关心两个侄子在蜀地的生活。 他自己的子嗣不算多,嫡出的只有盛蕴瑜、盛蕴珠姐妹俩,并一个盛怀琏。 盛怀琏如今不过七八岁的年纪,虽说聪颖,但往后如何还未可知。 一个家族最要紧的便是子嗣出息,兄弟姐妹间能相互扶持,方能让家族越来越兴旺。 因此,盛黎暄迫切地想了解了解两个侄子如今是何状况。 盛怀璧凑到盛黎暄旁边,毫不怯生地说道:“大伯,我大哥如今可是从五品的武略将军,妥妥的青年才俊!我嘛,您还是别问了,白丁一个。” 盛怀瑿性子最是稳重不过,听闻盛怀璧此言,无奈地摇了摇头。 盛黎暄当然知道盛怀瑿已受封从五品武略将军,且这都是他自己靠军功攒的,不受父辈恩荫。 盛怀瑿确实当得起一句年轻有为。 盛黎暄赞许地看了盛怀瑿一眼,而后对盛怀璧说道:“我可是听说你书念得不错,今年可下场了?” 盛怀璧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下了下了,进京前两日放了榜,侄儿不才,侥幸得了解元。” 盛黎暄很是惊喜。 “解元?好小子,可真给咱们盛家争脸!你们兄弟俩,一文一武,给咱们盛家的门楣增光了。” 盛怀瑿闻言,连忙谦虚了一番。 盛怀璧则道:“侄儿明年便会参加春闱,春闱若得中,之后便是殿试。大伯放心,侄儿铁定拿个探花回来。” 盛黎暄奇道:“为何是探花?” 盛怀璧已经是解元了,明年春闱拿个会元,若殿试能得中状元,那便是三元及第。 古往今来,能三元及第的,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这才是能为人津津乐道的。 盛怀璧嘿嘿笑了两声,不谦虚地道:“主要是侄儿太过丰神俊朗,若我不做探花,那只怕没人能做了。” 盛黎暄:…… 这侄儿脸皮怎么这么厚,这是随了谁? 说话之间,梁国公府已到眼前。 盛家百年煊赫,这府邸亦非其他勋贵可比,不仅在寸土寸金的地方占了极广的一片地,里头的亭台楼阁乃至一草一木,都精致非常。 到门口后,盛怀瑿走到马车前,将母亲程氏扶了出来。 盛黎暄此前从未与程氏这个弟妹见过。 “弟妹。” 程氏亦屈膝行礼,“大哥安好。” 两人也没什么话好说的,相互见礼后,盛黎暄便守礼地移开了目光,带着他们娘仨入了府。 葳蕤堂中,盛老夫人正翘首以盼。 虽然盛黎旸这个儿子进宫面圣去了,但还有两个宝贝大孙子呢。 盛老夫人可是牵挂得紧。 五年前盛黎旸回京述职时,曾带盛怀瑿回来过。但盛怀璧,却只有几岁时回过京。 盛老夫人念着两个孙子,也盼着早些看到程氏。 她还有一事得确认。 待母子三人走进屋中后,盛老夫人的目光首先落在了落后盛黎暄几步的程氏身上。 这儿媳看上去病怏怏的,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但就算她一脸病容,也难掩那绝色的风姿。 当然,这些都不是要紧的。要紧的是,程氏那张脸,和盛纾像了七分。 …… 黄昏时分,盛黎旸才从宫里回到府中。 他先去了葳蕤堂给老夫人请安。 因二房回京,葳蕤堂方才很是热闹了一番,但盛黎旸没有赶上这份热闹。 他回来时,众人都已经散了,只等一会儿用晚膳时再过来。 “母亲,儿子回来了。” 盛黎旸一进屋就撩开袍角,跪在地上给老夫人嗑了三个头。 老夫人老泪纵横,颤着手将他扶了起来。 她细细地打量着这个五年不见的儿子,哽咽着说道:“回来了就好,咱们一家,也算是齐整了。” 盛黎旸也红了眼眶,“儿子这些年未能时常在母亲膝下尽孝,实在是不孝。” 老夫人笑着道:“你为国尽忠,便是最大的孝道了。” 母子俩互相嘘寒问暖了好一会儿,老夫人便让他先回院子更衣。 “你媳妇儿还等着你呢,你去看看她吧,不必在我这里耗着了,左右一会儿还有家宴呢。” 盛黎旸颔首,“儿子先回房换身衣裳。” 离开葳蕤堂,盛黎旸往二房所在的方向走去。 路上,他又想起了慕容澈。 他可真是摸不透这位太子殿下,莫名其妙地把他叫去,却也并没有说什么要事,好似真的只是要与他寒暄一二。 可两人又无交情,能寒暄什么? 盛黎旸一面腹诽,一面踏进他的院子。 程氏正在正屋等着他,见他回来了,程氏擦了擦眼泪,便扑进了他的怀里。 盛黎旸顿时慌了起来。 这怎么刚回来就哭上了?难道是谁给了她委屈受? 他轻拍着程氏的背,柔声问道:“怎么了?和夫君说说。” 程氏抽泣起来,难掩心中喜悦地说道:“夫君,母亲说,咱们的浓浓可能有下落了。”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31章 寻女 在程氏断断续续的陈述中,盛黎旸总算听明白了。 太子有一姓盛的宠妃,和程氏像了七分。且那盛侧妃来历成谜,似乎是个孤女。 盛黎旸想起老夫人催促他回院子的一幕,原来她是准备让程氏告诉他这天大的喜事。 盛黎旸心跳如鼓,他找了闺女十三年,决定回京时,其实相当于是放弃了再找她。 可他没想到,一回京就有这么个好消息在等着他。 盛黎旸虽然还没有见过盛纾,但已然确信她就是他和程氏的女儿—— 程氏的美貌世间难得,这世间能有几个人长得像她?还像了七分?那必然是他们的女儿。 他们的女儿就在京城,在东宫! 东宫…… 盛黎旸嘴角的笑意僵住了。 他的浓浓今年不过十六,竟然就已经嫁作人妇了? 不对,说嫁作人妇不大妥当,她只是太子的侧妃,是妾。 盛黎旸顿时心痛如绞,他闺女明明是国公府金尊玉贵的嫡女,明明可以有才子做良配,可如今,竟然做了太子的侧妃! 如果她幼时没有走丢,就算是要入东宫,那也合该是太子妃! 程氏见他脸色有异,忐忑不安地问道:“夫君,你这是怎么了?有了浓浓的消息,你不高兴吗?” 盛黎旸连忙道:“怎么会?我自然是高兴的。” 只是他一想到闺女做了妾,他就一肚子的火。 他才不管什么太子不太子的,反正他闺女不能做妾。 程氏又开始落泪,“当年若不是我没看好浓浓,我们也不会骨肉分离十三年,都是我的错。” 程氏这些年一直病着,除了想女儿以外,更重要的是她一直在自责,认为女儿丢了都是她的错。 盛黎旸见她又在自苦,遂安慰道:“那会儿战乱,谁也料不到会发生那样的事。夫人不要再自责了,如今有了她的消息,往后再补偿便是。” 程氏泪眼朦胧地望着盛黎旸,问他:“可是这也只是个线索,到底是不是还未可知。况且,那盛侧妃在东宫,咱们可怎么去求证啊?” 盛黎旸抿唇,他本以为他和慕容澈不会有什么交集,就算慕容澈日后登基了,他效忠的也是大周,不是某个君王。 可没想到,他们竟然还能有这样的联系。 “夫人放心,明日我便去求见太子殿下,向他禀明缘由,请他容我们和那侧妃见上一面。” 程氏颔首,“也只能这样了。” 她眼含期许地看着盛黎旸,又道:“夫君明日一早就去,别耽误了。” 盛黎旸失笑,向她保证:“好。” 翌日一早,盛黎旸本打算用过早膳后便去东宫求见慕容澈,但临行前宫里却又来了传旨的内侍。 梁国公府众人遂于堂上设香案,而后皆按照各自的品级着装,跪接圣旨。 其中一道圣旨自然是给盛黎旸的,里头洋洋洒洒大半篇,盛赞了他这些年立下的汗马功劳,而后才切入正题,言明加封他为定南侯、升左军左都督。 除此之外,慕容祈另赐了座宅子并无数金银珠宝给他。 念完给盛黎旸的圣旨后,那内侍又了另外一道。 这是给盛怀瑿的,任他为京卫指挥使司正四品指挥佥事。 父子两人皆有封赏,这不仅是二房的喜事,也是整个国公府的喜事。 三老爷盛黎曜拍了拍盛怀瑿的肩膀,朗声道:“好小子,你现在可跟三叔我平级了。” 相比两个兄长,盛黎曜的仕途并不算顺畅,年近四旬,也不过做到了正四品左佥都御史。 见侄子已与他平级,他倒也并不觉面上无光,反而与有荣焉得紧。 倒是三夫人何氏,见状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借口自己腹痛,先行回了三房的院子。 能加官晋爵,盛黎旸当然高兴,但他现在更挂念的是另一桩事。 他命两个儿子先扶程氏回房,然后自己也换了身常服,准备去东宫。 临行前,他瞥见程氏满是期待的眼神,心生钝痛。 虽然昨晚他万分肯定东宫那侧妃就是他们的女儿,但这会儿却有些迟疑。 事无绝对,万一不是呢? 盛黎旸垂头沉默片刻,再抬头时,眼眸里全是坚定之色—— 不是也得是,他夫人已经经不起打击了。 本来在陪程氏的盛怀璧,见盛黎旸心事重重地出了门,也偷偷跟了上去。 他自以为跟得很隐蔽,殊不知盛黎旸早就发现了。 东宫虽与皇宫相接,但要去东宫,并非只能先入皇宫。 东宫自有宫门与外相连。 盛怀璧见盛黎旸在东宫门外驻足,不由纳罕—— 这才回来第二日,他爹就登了东宫的门,这是想要投向太子? 可他爹不是说过,要做忠臣、纯臣么? 所谓纯臣,那便是绝不结党营私、不与皇子过从甚密,哪怕是太子也不行。 盛怀璧正百思不得其解,便听到一声不咸不淡的“出来”传了过来。 他自藏身的地方探头探脑地往外看,恰与盛黎旸四目相对。 盛怀璧尴尬地笑了两声,乖乖地走了过去。 盛黎旸冷笑,“出息了,敢跟踪你爹了。跟踪也不知道隐藏好行踪,就你这蠢样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中的解元。” 盛怀璧委屈,“不带这么埋汰自己儿子的,我会被发现,还不是您这当爹的太厉害了。” 他吹捧了盛黎旸一番,然后又试探着问他:“爹,您为何要来东宫?” 盛黎旸叹气,也不瞒着他,“你妹妹兴许就在东宫。” 盛怀璧的堂妹不少,但都是连着排行一起称呼的,能让他爹在他面前直接称“妹妹”的,只有…… 只有他那个走失十几年的亲妹妹盛蕴浓。 “爹,您说的是小妹吗?” 盛怀璧只觉得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满脸期待地看着盛黎旸。 盛黎旸看着儿子眼里的希冀,缓缓点头。 得到盛黎旸肯定的答复,盛怀璧只觉得自己一刻也等不了的,催促着道:“那咱们还等什么?爹,咱们快进去。妹妹在东宫,她为何会在东宫?” 盛黎旸被他连珠炮似的问题闹得有些头疼,索性一字不答,带着他又回到了东宫门外。 侍卫自是把他二人给拦下来。 在得知两人的身份后,侍卫倒也客气。 “还请侯爷、郎君稍后,我这就去替二位通传。” 盛黎旸颔首,“有劳了。” 父子二人并未在外面等太久。 那侍卫很快就回来了,言太子请他们进去。 东宫作为历代储君的居所,自然是气势非凡。 前殿是东宫辅臣们办公的地方,后殿才是太子并太子家眷起居之地。 侍卫带着他们穿过一道道守卫重重之地,而后来到后殿的门前。 那里除了站着不少侍卫以外,还有一个内侍侯在那里。 那内侍见父子二人过来,满脸堆笑地道:“给侯爷、郎君请安了,二位请随我来。” 盛黎旸没想到慕容澈竟然会选择在后殿见他们。 他带着盛怀璧一道随那内侍穿过长廊,最后来到了一处开阔的亭台处。 慕容澈正坐于亭中,闲适地烹茶。 内侍对二人做了个“请”的动作,道:“二位过去吧。” 盛黎旸与他道谢,然后深吸了口气,抬脚往亭中走去。 慕容澈没想到盛黎旸会主动来找他,还带着盛怀璧一道。 父子二人依礼问安后,慕容澈笑着看向盛怀璧,赞道:“盛二郎君芝兰玉树、气质出尘,颇有乃父之风。” 盛怀璧不卑不亢地回道:“太子殿下谬赞。殿下的才能和气度,才是让我等望尘莫及。” 慕容澈勾起嘴角,未再与盛怀璧闲话。 他看向盛黎旸,问他:“定南侯今日可是有什么要事?” 盛黎旸张了张嘴,先对盛怀璧说道:“你先过去候着,我与殿下有话要说。” 盛怀璧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爹说妹妹可能在东宫,带着他进来了,现在为何又把他支出去? 他不情不愿地作了一揖,退出了亭中。 盛黎旸见盛怀璧走远了,才放了心。他方才一时激动,把盛怀璧带进了东宫,却忘了这儿子向来沉不住气,要是听到他说盛蕴浓做了太子的侧妃,只怕要生出些事端。 “太子殿下,臣今日前来,其实是有一私事,想请太子殿下成全。” 私事? 慕容澈将茶盏推到盛黎旸身前,不动声色地问道:“哦?定南侯请说。” 盛黎旸遂道:“殿下可能听说过,臣有一女,三岁时在战乱中走失了。这十三年来,臣没有一刻不在找她,但皆无音讯。昨日臣回京,听家母言殿下侧妃与内子容貌相似。臣斗胆,请殿下允臣和内子与侧妃见上一面,不论她是不是臣那幼女,都算是了却了心事。” 听完盛黎旸的话,慕容澈心神俱震。 他原想找个合适的机会与盛黎旸说此事,却没想到盛黎旸竟然主动寻上门来了。 真是刚打瞌睡,就有人送了枕头。 他这般想着,面上却露出错愕之色,说道:“我的侧妃确实是个孤女,既然有定南侯这话,我可安排你们见面。但,我也有一愿,就算她不是令嫒,也请定南侯认她为女。” 因慕容澈如此爽快就答应了,盛黎旸顿时喜形于色。 待听到最后那句话时,他倒是有些诧异。 盛黎旸蹙眉,虽然慕容澈的意思与他不谋而合,但他是为了程氏。 而慕容澈,只怕为了借此拉拢盛家。 两人倒算是殊途同归。 且慕容澈那话虽然说得客气,但实际不是请求,而是命令。 由不得他不同意。 …… 不远处的盛怀璧伸长了耳朵,想听他爹和慕容澈到底在说些什么,可离得太远,任凭他多努力,也没听到半句。 他正等得抓心挠肺的,耳边冷不丁地传来一道慵懒的声音—— “你谁啊?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32章 父母 盛怀璧应声回头,见来了一个柳眉杏眼、身量高挑的美貌女子。 她身后仆从如云,恰如众星捧月一般。 这里已经是东宫的后殿,能出现在这里的,只怕就是太子的妃妾。 盛怀璧这般想着,连忙守礼地低下头,“我是定南侯次子,家父正在亭中与太子殿下相谈。无意冲撞贵人,还望见谅。” 一旁的内侍见他如此,主动说道:“郎君,这是永安公主殿下。” 原来不是太子的妃妾啊。 盛怀璧这才抬起头与慕容漾见礼,“见过公主殿下。” 慕容漾淡淡地“嗯”了声,然后越过盛怀璧往亭榭中看去。 她那朗如明月的弟弟对面,坐着个剑眉星目、威风凛凛的陌生男人。 “那就是定南侯?早就听说定南侯年少时入行伍,二十余年来立下赫赫战功,今日一见,果真气度不凡。” 盛怀璧一听,顿觉与有荣焉。 “公主殿下过誉了。不过我爹征战沙场多年,斩过无数的敌军,也受过不少伤,那身上的气势确实不是常人能比的。” 慕容漾遂打量着盛怀璧,见他虽算不上文弱,但浑身上下也没有半点武将之气。 她好奇地问道:“看你这样,应该是没有承袭定南侯的衣钵吧?” 盛怀璧俊朗的脸上难得有赧然之色,他道:“我就会些防身之术。不过我大哥武艺高强,十六岁起就跟着我爹东征西讨了。” “盛怀瑿?” 盛怀璧眼神一亮,“殿下认识我大哥?” 他大哥的威名都传到京城了? 慕容漾摇头,她哪儿认识什么盛怀瑿? “我与徐徽月还算有点交情。” 言下之意就是,她是因为和徐徽月有私交,所以才会知道盛怀瑿的。 盛怀璧恍然大悟,“哦,原来殿下和我未来长嫂认识。” 慕容漾见盛怀璧在她面前毫不拘束,完全没有其他人那般唯唯诺诺,顿觉颇为自在。 左右慕容澈还在亭榭中和盛黎旸说话,慕容漾便问起盛怀璧蜀地的生活来。 盛怀璧在永宁府出生,虽然盛黎旸经常出征,但他却常年住在永宁府和蓉州府,蜀地哪里有好玩儿的、好吃的,他门儿清。 慕容漾既然问了,他便兴致勃勃地和她说起蜀地的风光来。 盛怀璧讲得有趣,慕容漾听得入神,最后竟然对蜀地产生了向往之情。 …… 慕容澈和盛黎旸过来时,就看到盛怀璧正在眉飞色舞地和慕容漾讲着蜀地的盛景。 慕容漾听得津津有味,连慕容澈过来了也没发现。 “皇姐何时来的?” 慕容澈轻咳了两声,打断了两人。 慕容漾笑着道:“来了有一会儿了,你有客人,就没打扰你。盛二郎正和我说蜀地风光呢,若是可以,我还真想去看看。” “蜀地遥远,父皇定不会同意的。” 盛怀璧一听慕容澈这话,又窜了出来,“我可以给殿下引路。” 盛黎旸瞪了眼这不省心的儿子,轻斥道:“有你什么事儿?殿下面前,不得放肆。” 盛黎旸从前是四川都指挥使,是当地最高军、事统领。盛怀璧作为他的嫡次子,走哪儿都是被捧着的,说话肆意惯了,回了京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这毛病。 盛黎旸很头疼,生怕盛怀璧哪天惹出祸事来。 慕容澈却极欣赏盛怀璧坦率的性格,“定南侯不必动怒,令郎坦荡率直、赤子之心,难能可贵。” 盛黎旸躬身道:“殿下谬赞了。” 言罢,他又接着说道:“臣此番便先告辞了,叨扰殿下了。” 慕容澈颔首,命人送他们父子二人出去。 “定南侯怎么会来?” “一些小事,”慕容澈带着慕容漾往外走,“皇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慕容漾只当盛黎旸过来是有政事,慕容澈不说,她也没再问。 “行宫设宴那晚,你那心尖尖不是差点出事吗?我这些日子也寝食难安,过来问问你,那斟酒的宫女找到了没有?” 慕容澈颔首,离开行宫前他便已经找到那宫女了。 只不过是在枯井里找到的,找到时人已经没气了。 “人死了?那此事……” 慕容漾蹙眉。 慕容澈抿唇。 韩越此前在渡口捡到的令牌,查来查去,查到了端王慕容淳身上。 但,那些线索太过明显,倒更像是有人故意为之,故意误导他们。 况且他对慕容淳知之甚深,那就是个自以为是天纵奇才的蠢货,岂能有本事在他的搜寻下,先一步把那斟酒的宫女杀人灭口? 慕容澈的脑海里浮现出表面温润如玉的慕容澜。 他曾派了暗卫盯着慕容澜,暗卫传来的消息都是“今日无异动”。 但慕容澈敏锐地觉得,慕容澜绝不简单。 行宫筵席上的事,说不定就是他的手笔。 此人,还得继续盯下去。 “皇姐莫要担心,此事我自有打算。” “那好,”慕容漾愁眉不展地道:“近日我总觉得不太安稳,你多加注意。” “皇姐放心。” 将慕容漾送出东宫后,慕容澈整理好思绪,去寻盛纾。 盛纾这会儿不在殿中,她用过早膳后,便带着佩兰她们去花园里采桂花去了。 如今这时节正是桂花盛开之际,花园里有一处种了十数棵桂花树,一踏进花园,便能闻到阵阵清香。 盛纾向来喜欢桂花,连口脂里也让人掺了汁,让口脂有桂花香味。 “今年的桂花开得好,回头奴婢让厨房给娘娘做桂花糕,想来口感极佳。” “好啊,”盛纾倚在美人靠上,看着佩兰她们将桂花一捧一捧地放进篮子里,“我可很久没吃过桂花糕了。” 可不是很久没吃过了吗?她上一次吃新鲜的桂花糕,还是上辈子的事。 慕容澈过来时,看到的就是慵懒地靠在美人靠上的盛纾。 她的乌发简单挽起,只插了一支簪子。打扮虽然简单,但也难掩娇媚。 他瞥见路边开着的秋海棠,心思一动,摘了一朵秋海棠,轻手轻脚地走到盛纾身后,将那秋海棠插、入她的鬓发。 “殿下怎么来了?” 盛纾伸手碰了碰那朵秋海棠,而后站了起来,与他并肩。 慕容澈不答,只牵着她的手,带着她离开了此处。 两人在花园漫步,嗅着两旁传来的各类花香。 “你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能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 走出一段路后,慕容澈冷不丁地问盛纾。 盛纾一怔,不知道慕容澈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事。 她垂眸看着路边盛开的秋海棠,神情怔忡。 幼时她被养母磋磨时,当然想过有朝一日可以找到她的亲生父母。 她想问问他们,为什么生了她又不养她? 后来她被人买走,当成细作培养长大。挨了不少打骂,吃了很多苦,时间一长,找亲生父母的心思就越来越淡。 毕竟找到了又能如何呢?也弥补不了她前十几年吃过的苦。 况且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所谓的亲生父母。 “纾儿,在想什么?” 她半晌不语,慕容澈捏了捏她柔若无骨的手,问道。 盛纾扬起头冲他笑了笑,“在想殿下方才的话啊,殿下不是说我是孤女吗?既是孤女,我便从未想过能找到亲生父母。” 慕容澈捕捉到她眉眼间流露出的一丝忧色,不由探手替她抚平了眉宇间的褶皱。 “其实我一直在找你的亲生父母。之前没告诉你,是怕万一找不到,让你空欢喜一场。” 盛纾闻言,难以置信地看着慕容澈。 她可从来没想过慕容澈有这么好心,会帮她找亲生父母。 当然,她更在意的,是慕容澈后面那句话。 “殿下现在告诉我这些,是因为他们有眉目了吗?” 盛纾自己都没发现,她的声音带着些颤抖。 她紧张地看着慕容澈,见他点了点头,心里顿时升起难言的滋味。 虽说她没再想过能找到他们,但此刻却仍然有了些许难以察觉的期盼。 他们会是什么人? 他们—— “他们还活着吗?” 慕容澈继续点头,“活着。” 盛纾松了口气,活着就好。 慕容澈道:“晚些时候,我带你去见两个人。” 盛纾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紧张,“见谁?我的亲生父母吗?” “是。” 盛纾甩开慕容澈的手,转过身背对着他,犹豫着道:“可以不去吗?” 慕容澈叹气,掰过她的身子,认真地说道:“纾儿不必紧张,也不要对他们生出排斥之心。他们,其实也一直都在找你。” …… 因慕容澈要带她去见她的亲生父母,盛纾大半日都心神不宁、坐立不安。 好不容易捱到暮色四合之际,她与慕容澈用过晚膳后,慕容澈便要带她出宫。 临到宫门时,盛纾又退却了。 “能不能不去?” 慕容澈从未见过盛纾有过这般犹豫不决、满心踌躇的时候。 他也心疼盛纾,不想逼她。 “好,你若真不想去,那咱们就不去。” 他话音刚落,盛纾转身就往回走。可没走两步,她又停下了脚步。 盛纾抬头望着苍穹,想起慕容澈说她的父母也一直在找她,心里不由疼得厉害。 她挣扎了半晌,最后又朝慕容澈走去,缓缓道:“我去。” 她要去见见他们,弥补两世的遗憾。 …… 盛黎旸来往东宫多有不便,更何况他还要带程氏一起,更是不大合适。 慕容澈便让他们去他的一处别院等。 他带着盛纾过去时,盛黎旸夫妻俩已经到了。听到开门声,他们都满是期盼地看了过来。 盛纾从慕容澈身后慢慢地站了出来。 程氏几乎是在看到她模样的同时,就痛哭了起来。 没等盛纾反应过来,程氏已经挣开了盛黎旸的怀抱,小跑着到了盛纾跟前。 “我的浓浓。”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33章 红痣 来之前,盛纾在脑海里过了无数遍和他们见面的场景。 她原以为自己定会心绪激动、难以自持。 然而真正到了此处,被程氏抱着时,她却异常的平静。 盛纾活了两辈子,勉强能称得上是长辈的,也只有她养母一个。 但她养母对她是非打即骂,别说如程氏这般爱若珍宝地搂着她痛哭了,就是一点好脸色都欠奉。 后来的盛老夫人倒是让盛纾把她当成长辈看,盛纾也确实觉得她很是亲切,但两人到底非亲非故的,以盛纾的性子,又怎么可能真的顺杆爬? 是以,被程氏这般紧紧地抱着,盛纾并不太不习惯。 这两人,一个泪流满面,一个神情呆滞,怎么看也是违和得很。 但偏偏两人的相貌像了七八分,任谁见了也不会怀疑她们不是母女俩。 盛黎旸双眸通红,负在身后的手微微颤抖—— 他第一次斩下敌人头颅时,情绪都不曾有如此大的起伏。 察觉到自己眼角的湿润,盛黎旸转身飞快地擦去那些晶莹,复又回头去看拥在一起的程氏和盛纾。 虽然之前就听说盛纾和程氏有七八分相似,但其实他的脑海里一直在勾勒盛纾的模样,在想她到底是哪些地方像程氏,又会不会有那么一两分像他。 如今见了盛纾,盛黎旸顿时觉得,他的女儿就该是长这模样。 盛纾就是他和程氏的女儿。 程氏哭得凄凄惨惨,盛纾有些慌,想要安慰她一二,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下意识地朝慕容澈看去。 慕容澈本就一直注意着她的动静,与她那慌乱的眼神一对,他心领神会地朝盛黎旸看去,说道:“定南侯,先让尊夫人冷静些吧。” 盛黎旸倒还想像程氏那般,抱一抱盛纾。他的手刚伸出去,就听到慕容澈这话,纵然心有不愿,也不得不先将程氏拉开了,“夫人,别只顾着哭,别吓着她。” 程氏才发觉自己很是失态,她胡乱地擦了擦眼泪,稍微松开了盛纾些许。 盛纾得了空隙,便往旁边走了两步,与慕容澈站在一处。 慕容澈自然而然地伸手揽住了她那不盈一握的腰肢。 程氏见盛纾不愿和她亲近,脸上顿时浮现出难过的神色。 离得远了些,盛纾才开始打量盛黎旸和程氏二人。 盛黎旸身上有股肃杀之气,寻常人见了,只怕都会自觉地退避三舍。 但他面对程氏和盛纾时,眼眸里却全是柔情。 而程氏,她很美,举手投足间尽是雍容尊贵。 纵然盛纾还不清楚这二人的身份,但也知道他们绝不是平头百姓。 相比盛黎旸和程氏,盛纾冷静多了。 “殿下带我来见你们,但我到底是不是你们的女儿,还是要再确认一番。” 程氏忙不迭地接话,“不用再确认了,你就是我的女儿。” 盛纾摇头,“还是要万无一失才好,如果不是,你们也好继续找自己的骨肉。我,我也不愿鸠占鹊巢。” 没人比她更懂雏鸟不能归巢的苦楚。 如果她真的不是他们的女儿,绝不会心安理得地占这个名头。 程氏还欲再说,却被盛黎旸截了话头,“盛侧妃说的是,此事非同小可,确实应当慎重。” 言罢,他与慕容澈对视一眼。 两人早上在东宫时,已然有了默契,不管盛纾是不是他和程氏的女儿,他都要认下盛纾。 不过,与盛纾见过之后,他对她的身份其实并无丝毫怀疑了。 但盛纾既然坚持要再确认一番,那就随她的意便是。 “那就滴血认亲吧。” 慕容澈一锤定音。 程氏却舍不得割破盛纾的手指,她道:“太子殿下,不必如此麻烦,我女儿的右手腕往上七寸左右有一颗红痣,可以此为证。” 盛黎旸闻言,脸色微变。 他可不知道自己闺女的右手臂内侧有什么红痣,万一盛纾真没有,那岂不是…… 慕容澈却是和盛纾对视了一眼—— 盛纾的右手腕往上约莫七寸左右确实是有一颗红痣的。 她肤白胜雪,那颗红痣显得异常的醒目。两人恩爱时,慕容澈曾不止一次亲吻过。 盛纾心里已有了计较,知道自己就是这夫妻二人的亲骨肉无疑了—— 否则,这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她和这夫人不仅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甚至连红痣的位置也能吻合? 她不再犹豫,利落地将自己的右边广袖卷了起来。 盛黎旸心中忐忑,也想看看到底有没有,却不想被慕容澈给挡了个严严实实。 他原以为慕容澈是不小心挡住的,遂往旁边挪了几步,但他一挪,慕容澈也跟着挪。 盛黎旸咬牙,这太子莫不是有病?他只是想确认下而已。 两个男人之间的机锋,盛纾和程氏浑然不觉。 程氏颤着手拉过盛纾的右手,那手腕往上七寸左右,一颗红痣赫然在上。 程氏又是潸然泪下,嘴里不住地念叨,“我的女儿,你就是我的女儿。” 她想抱盛纾,却想起盛纾方才的排斥,又讪讪地收回了手,但那双眼睛却无比期待地看着盛纾。 盛纾被那双眼睛看得方寸大乱、心中酸涩不已。 慕容澈揽了她的肩膀,与她说道:“纾儿,看来他们就是你的亲生父母无误了。你父亲出自梁国公府,如今受封定南侯、官拜正一品左军左都督,你的母亲便是定南侯夫人。” 出自梁国公府? 盛纾的神思回笼了些,难怪她一见盛蕴珠就喜欢,第一眼看到盛老夫人就觉得亲切。 原来,她们真的是她的亲人。 “你们,”盛纾沙哑着声音,艰难地问道:“你们当初是怎么把我丢了的?” 盛纾明白,盛家这样的人家,绝无可能会扔孩子,那她很可能是走丢的。 程氏泪流不止,捂着嘴道:“都怪娘,是娘把你弄丢的。浓浓,你怎么恨娘都是应该的。” 娘…… 盛纾回味着这个称呼,心头猛缩,眼眶也渐渐红了。 直到这一刻,她才有了自己已经找到亲生父母的真实感。 方才的冷静尽数消散,她为自己穿上的铠甲,也被击得七零八落。 盛纾抬手触上脸颊,摸到了一片湿润。 她一哭慕容澈就心疼。 慕容澈半拥着她去了内室,留下盛黎旸夫妻二人在外间。 程氏哭倒在盛黎旸怀里,不安极了。 “夫君,她会不会恨我们?会不会不认我们?” 盛黎旸抱着她安抚,“夫人别多想。她走丢时不过才三岁,算起来有十三年了,对咱们疏离、一时难以接受都是有的,以后咱们好好补偿她。” 程氏抽泣着道:“她之前是个没身份的孤女,也不知道在东宫有没有受委屈,太子殿下待她到底好不好。” 盛黎旸望着内室紧闭着的门,蓦地想起了方才那一幕。 以男人对男人的了解来说,慕容澈对他闺女肯定是极上心的,否则哪来那么强的占有欲? 内室。 盛纾靠在慕容澈身上,眼泪渐渐沾湿了他的衣襟。 “我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她方才在我面前自称娘,我竟觉得太不真实了,也怕这其实就是一场梦。” 上辈子,直到她死,她也没能知道自己的身世。 爹娘于她而言,既陌生又遥远。 她从前对自己遭遇过的一切心存过怨怼、恨过亲生父母、抱怨过命运的不公。 但,她都撑过来了。 在她觉得自己可以孑然一身存于这世间时,没想到竟然又与亲生父母重逢了。 她终于知道了自己的来处。 慕容澈看得心酸,他抬手替她拭泪,道:“这不是梦。纾儿,咱们找到你的亲生父母了,往后你不再是孤女了。” 盛纾抽泣着,面上却露出了淡淡的笑意,“老天爷还是眷顾我的。” 不仅让她重来一世,甚至把她从未奢望过的都补偿给了她。 两人再出去时,程氏还未止住眼泪。 见盛纾出来,盛黎旸和程氏都紧张地看着她。 想起妻子刚才哭得肝肠寸断,盛黎旸赶紧说道:“浓浓,你别怨你娘,那时正值战乱,她也没想到你会丢。你要怨,就怨我这个做父亲的,没能保护好你。自从你走失后,你娘没有一天不活在悔恨自责当中,这十三年来,一直缠绵病榻,身子骨一直不好。” 盛纾早就发现程氏极为虚弱,但没想到是因为她。 “殿下,能不能请段师兄替,替她诊治?” 盛纾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没将那声“娘”说出口。 但程氏的眼眸却亮了。 女儿虽然没叫她娘,但还是关心她的。 慕容澈对盛纾无有不应,况且这并不是什么为难的事。 “好,我一会儿就让人给师兄递信,请他明日一早就去国公府替侯夫人诊病。” 盛纾感激地对他笑了笑,然后又看向盛黎旸和程氏。 “不瞒您二位,我一直以为我是被亲生父母抛弃的,曾经怨恨过你们。但随着时日的推移,那怨恨早就被冲淡了。况且,你们也没有抛弃我,我没有理由再怨恨你们。” 她曾经受过的苦,并不是盛黎旸和程氏造成的,她也不欲以此裹挟他们对她多加补偿。 但就算不怨恨,这十三年的隔阂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消失的。 至少眼下,她还没法自如地叫他们爹娘。 听了盛纾这番话,盛黎旸和程氏只觉得她懂事。而她越懂事,他们就越心疼她。 想想在国公府长大的盛蕴瑜、盛蕴珠等人,不管她们性子有什么不同,但都有个共同点,那就是在父母长辈跟前极为娇气。 盛纾与她们,显然是不同的。 “浓浓。” 盛黎旸唤了她一声。 盛纾心念一动,问道:“你们唤我浓浓,我的本名是什么?” 程氏执起她的手,贪婪地看着她,怎么也看不够。 “你本名叫盛蕴浓。其实,按国公府的规矩,你最后那个字应该从王旁,但你爹说……” 程氏有些脸热,没再说下去。 盛黎旸却是自然而然地接了她的话,“因我与你娘情浓、意浓,所以给你取名盛蕴浓。” 原来如此。 盛纾心道,看来她这亲生父母感情是极好的。 她道:“我现在叫盛纾,虽然也不知为何,竟然也姓了盛,兴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吧。” 程氏连忙道:“叫盛纾也好,只要你喜欢,叫什么都行。” 她的一片慈母心肠,盛纾不可能感受不到。 盛纾心中也极为熨帖,她犹豫着道:“我或许没那么快能改口,您二位……” 盛黎旸和程氏闻言,异口同声道:“不着急,慢慢来。” 他们不逼她立刻改口,盛纾顿时松了口气,整个人也轻松起来。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34章 回家 翌日早朝后,慕容澈与盛黎旸一道将盛纾的身世禀明了慕容祈。 慕容祈心知慕容澈极爱盛纾,原本还以为这是慕容澈为了抬高盛纾的身份,所以拉了梁国公府给她抬轿。 但盛黎旸在殿中老泪纵横,喜悦之情不似作伪,况他向来忠直,从不结党营私,慕容祈对他是极为信任的。 且盛黎旸将盛纾与程氏极像的容貌以及那颗红痣合盘托出,慕容祈对盛纾的身份倒也信了七八分。 至于剩下的两三分,还得他查过之后才能肯定。 待慕容澈和盛黎旸走后,慕容祈坐在龙椅上沉默了半晌。 若那盛纾真是盛黎旸的闺女,依着慕容澈对她的稀罕程度,只怕不日就要奏请册她为太子妃了。 就算慕容澈无此心,盛黎旸也绝不会任由自己的闺女做妾。 况若盛黎旸的闺女做了妾,这朝中只怕没几户人家敢让自己的闺女做那太子妃。 慕容澈当然是盘算着要让盛纾做太子妃的。 回到东宫的书房后,他就迫不及待地写起了折子,只待盛纾认亲、身份昭告众人后,他便把这折子呈给慕容祈。 才刚写了两个字,盛纾便过来寻他了。 “殿下,我想去国公府看看侯夫人。” 慕容澈昨晚就传信给段臻,请他今日去梁国公府给程氏诊病。 盛纾如今虽然还改不了口,但其实也记挂着程氏的病。 “我陪你一起去。” 发生了行宫那事,慕容澈自是不放心盛纾一个人出宫。 盛纾歪头看他,“这青天白日的,殿下随我一道回国公府,不碍事吗?” “嗯,不碍事,方才我与定南侯已经将此事禀告给父皇知晓了。” 慕容澈一面说,一面低头看那墨迹未干的折子。 他想了想,还是将那折子收了起来—— 太子妃的事,还是到时候再给她惊喜吧。 …… 虽说盛纾的事已经在慕容祈那里过了明路,慕容澈也能理直气壮地在青天白日就带着盛纾登梁国公府的门,但两人也并未张扬,只让人先去梁国公府通报,随后轻车简从地去了。 巳时初,盛纾和慕容澈到了梁国公府。 梁国公府中门大开,将两人迎了进去。 看着府里无一不精致的亭台楼阁,盛纾心中感慨万千。 原本,她也应该是在这样的人家长大的。 察觉到她的失落,慕容澈牵过了她的手,偏头低声说道:“往事已不可追,虽有遗憾,但不必过于纠缠过往。” 盛纾一怔,心底五味杂陈。 慕容澈好像永远都能轻而易举探知她心中所想。 然后,再随意地拿捏她。 盛纾暗自轻哂,却仍娇笑着道:“多谢殿下宽慰我。” 说罢,她故作轻松地挠了挠慕容澈的掌心。 慕容澈被她这么一作弄,不仅手心痒,心也跟着痒了起来。 他凑过去小声“威胁”:“你给我等着。” 盛纾才不惧他的“威胁”—— 她今儿早上月事来了,慕容澈就是想“收拾”她,也只能是自讨苦吃。 一路再无话。 两人相携到了梁国公府的正堂。 得了盛纾和慕容澈要来国公府的消息,盛老夫人早早便带着几房的老爷、夫人在正堂候着。 梁国公府人丁还算兴旺,除了嫡出的长房、二房、三房外,还有庶出的四房、五房也住在一起。 长辈们来得齐整,孙辈们倒是没全让来,除了盛怀瑿、盛怀璧兄弟二人,也只有盛蕴珠吵着要来正堂见盛纾。 她一来,又带了个小尾巴—— 盛黎暄的嫡子盛怀琏。 盛纾和慕容澈甫一踏进厅堂,盛老夫人便带着儿孙们给慕容澈行礼。 若是往常,慕容澈定会心安理得地接受他们的跪拜。 但如今盛纾就要认祖归宗了,这些都是她的娘家人,慕容澈自然是要礼遇的。 他亲手扶起了盛老夫人,颇为客气地道:“祖母快些起身罢,往后都不必行此大礼。” 他此话一出,厅中众人或多或少都露出了惊异之色。 盛老夫人忙道:“老身怎担得起殿下一声祖母?” 慕容澈可是储君,莫说盛纾只不过是侧妃,便是有朝一日她成了太子妃,盛老夫人也不敢应下慕容澈这声“祖母”。 慕容澈却是极和气地笑了,端得是爽心悦目的俏郎君。 “关起门来都是一家人,祖母不必太见外了。” 他既如此说了,盛老夫人知道自己若再推拒,那就是不识抬举了。 与慕容澈寒暄过后,盛老夫人才迫不及待地看向盛纾,亲昵地握了她的手,笑得很是和蔼:“难怪我第一次见你,就喜欢得跟什么似的。原来啊,你就是我嫡亲的孙女儿。” 盛纾也很是感慨。 既然慕容澈都叫了祖母,她便也没端着,恭敬地给老夫人行了礼,“祖母安好。” 盛老夫人听到这声“祖母”,顿时热泪盈眶。 盛黎旸很眼热,有心想哄盛纾叫声“爹”,却又想起昨晚才允诺过不着急、慢慢来。 依着盛黎旸和盛老夫人的意思,需择一个最近的良辰吉日,让盛纾认祖归宗。 但今日她回来了,索性先认认家里人。 盛纾长这么大,还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一时间有些晕头转向,只知道跟着叫人。 几房的叔伯婶娘们对这么个从天而降的侄女虽然没有什么感情,但也怜惜盛纾吃过的苦,待她很是亲热。 国公夫人江氏和三夫人何氏甚至陪着老夫人落了几滴泪。 而在场的小辈们就激动多了,就连向来老成持重的盛怀瑿也红了眼眶。 “浓浓,我是二哥,你亲二哥。” 盛怀璧就差号啕大哭了。 这可是他唯一的亲妹妹,不知道在外面吃了多少苦才得以回家。 盛蕴珠也不甘示弱地过去抱着她,哭得稀里哗啦的,“现在我们真的是姊妹俩啦。” 他们都是真心实意地欢迎她回这个家,盛纾就算是心如磐石,也软了心肠。 “按咱家的序齿,浓浓行四,珠儿行五,你们呀只相差半岁,难怪那么投缘呢。” 盛老夫人见她俩感情好,不由抹着眼泪说道。 众人在厅中好一番热闹。 盛纾下意识地寻找程氏的身影,却遍寻不见。 她虽未说出口,但盛黎旸见她眼神飘忽,便猜到她在找谁。 “你娘昨晚骤逢大喜、情绪太过激动,夜里旧疾复发了,这会儿还在承平园里。” 承平园是二房所居之地。 盛纾听了便有些着急,“那我去看看她。” 她对程氏的关心溢于言表,盛黎旸见状也颇为熨帖,遂带着她去承平园看程氏。 “浓浓不必着急,今日一早段大夫便来了,说你娘是心病,如今心事已去,会慢慢好起来的。” 承平园在国公府的西面,穿过一处小花园,便到了。 盛黎旸和程氏夫妇住在承平园的正房,盛纾他们到的时候,丫鬟正服侍着程氏喝了药。 听人通传盛纾过来了,程氏忙让丫鬟扶她起身。 “快,拿那胭脂给我抹上,口脂也要一点。” 她担心自己这副病容吓坏盛纾,手忙脚乱地涂脂抹粉,让自己的气色看起来能好一些。 刚抹完口脂,盛黎旸便带着盛纾进来了。 这里是他们夫妻二人的寝居,慕容澈不便入内,是以被盛怀瑿、盛怀璧领着去旁边的花厅用茶。 自从昨晚知道盛纾做了慕容澈的妾室,盛怀璧就颇为激动。 如今见慕容澈肯陪盛纾回家,待她还算体贴,心里那股劲儿才算过去了些。 他们兄弟二人陪着慕容澈,盛黎旸自带着盛纾进了内室。 程氏的精神头不算好,但仍撑着站了起来。 盛纾忙过去扶着她,搀着她坐下,“您身子不好,该多歇着才是。” 程氏只要一看到盛纾,便满心满眼都是她了,连盛黎旸也被撇在了一旁。 “没事的,你能来看娘,娘心里高兴,身子也跟着舒坦了。” 盛黎旸在一旁接话:“那以后女儿天天都来陪你,想来你很快就能好全乎了。” 程氏顿时眉开眼笑,“那我自然是盼着的。” 盛黎旸进屋后便让丫鬟们退下了,屋内只余他们一家三口,倒也算得上其乐融融。 “浓浓,昨晚咱们都没来得及问你,这些年,你都在哪里?又怎会入了东宫、做了太子的侧妃?” 昨晚确认盛纾的身份后,夫妻二人都沉浸在难以言喻的喜悦中,便没来得及问她这些。 眼下屋里只有他们三人,程氏便按捺不住心头的困惑和关心了。 不等盛纾回答,盛黎旸又接了话:“夫人忘了?母亲说过,浓浓受过伤,以前的事都忘了。” 说罢,盛黎旸扭头看向盛纾,用眼神询问她此事是否属实。 盛纾瞅见他二人脸上不容错辨的关怀,难免觉得心虚。 他们是她的生父生母,按说她便是把以前那些事告诉他们也没什么,还能寻得一份庇佑。 只是眼下,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说起从前。 既然还没有做好合盘托出的打算,盛纾索性默认了自己“失忆”了。 程氏心疼地将她搂在怀里,如同对待孩子一般拍着她的背。 “没事了,以后有爹娘在,咱们浓浓什么也不用怕。记不起来就记不起来吧,忘了最好。” 这拳拳爱女之心,盛纾鼻尖一酸,差点落泪。 母女二人依偎在一起,盛黎旸看到这场面,也红了眼眶。 他道:“浓浓,你放心,爹不会让你一直做侧妃的,我的女儿,自然要做太子妃。” 盛黎旸会有此想法,盛纾毫不意外。毕竟他位高权重,怎么可能容忍自己的女儿做侧妃? 只是—— “我不想做太子妃。”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