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予你》


 第1章 第1章

    七月盛夏天，两年一度的亚洲运动员大赛（亚赛）拉开帷幕。
    今年亚赛定在我国首都举办，拥有主场优势的我国运动员发挥出色，频频摘金夺银。
    水上项目的比赛场馆内，正在举行女子十米板跳水半决赛，目前已经比到了最后一跳。
    全场广播报出接下来要登场的运动员名字：郁筱。
    一片唏嘘。
    “呦呵，郁筱还没被淘汰呢？”
    “堂堂跳水梦之队的第一种子选手，竟然连续两场失误。初赛第九，复赛第十，咱们国家跳水队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国家跳水女队没人了吗？什么臭鱼烂虾都能上。”
    此刻登上跳台的女孩才十四岁，瓷白的脸如娃娃般精致。
    樱色的唇紧抿，一脸淡漠清冷，全然没把底下的奚落听进耳中。宛如束之高阁，远离尘嚣的公主。
    可公主的肩膀、侧腰、手腕、小腿，贴满肌肉胶布。
    深色胶布盘踞在她细滑莹白的雪肌之上，宛若艺术瑰宝丑陋的裂痕。
    郁筱深呼一口气，丢下吸水毛巾。用脚尖拨弄跳台侧边的转盘，将跳板弹性调整到适合自己的程度。
    十米台大赛通常有五个动作，前三个动作所有人大差不离，等于同一纬度比各位运动员的基本功和完成度。
    后面两个为自选动作，想要冲击高名次的选手，通常会提高单个动作的难度系数，借以扩大优势。
    郁筱的基础动作没有失误，排名暂列第一，超过第二名十分之多。前两场比赛，她都是在最后一个自选动作出现严重失误。
    赛前，教练团要求她降低自选动作的难度，从35压到32，先挺进决赛再说。
    难度系数32的动作有很多，郁筱选了向后翻腾两周半转体一周半。
    向后跳比向前跳难，由于看不到后方，跳起时容易磕到悬空的跳板。
    对运动员来说，磕磕碰碰摔一身伤是小事，平常训练他们经常头破血流。但磕到跳板算重大失误，直接影响单个动作得分。
    郁筱选择这个动作，是因为她初次参加青少年大赛，就用它当压轴动作。到现在已经练了整整三年，早已经形成肌肉记忆。
    郁筱来到跳板末端，依旧是一副无喜无悲的淡漠表情，转过身背对泳池。
    她双臂，如雏鸟张开双翼，即将拥抱天空。
    现场转播镜头立刻切近景，给了郁筱一个特写。
    并不懂跳水比赛、纯粹来体育频道看个热闹的观众，瞬间被女孩素净姣好的脸，还有匀称美妙的手臂肌肉线条吸引了。
    凭她的甜美相貌，随便参加个养成类节目。肯定分分钟血洗全网，人均她的亲妈粉。
    耳边响起代表开始的哨声。
    郁筱熟练踮脚，屈腿。幸好，没有碰到板。
    身体后仰的瞬间，她脑中警铃大作。
    糟糕，起跳早了零点零几秒。
    跳板没有压到最低，直接导致滞空时间不足。滞空时间不足，就等于提前掉入水里。
    郁筱已经预见结果，咬咬牙，尽可能快的完成前半部分转体动作，弓起身体抱住酸疼的膝盖，脚尖绷直。翻完足够的圈数，先以完成动作为主。
    手指进入水面时，她身体才堪堪打开，无法游刃有余的调整入水角度。
    腰和腿传来被水面重重拍击的痛楚，耳边响起巨大的水花声。
    郁筱整个人沉入水底深处，思绪放空几秒，才憋着气游到泳池岸边。
    纤瘦细白的手扶住岸边栏杆，却没有爬上去的力气。
    她露出头，仰起脸看向打分大屏幕，木然的等待审判。
    国际赛事通常有五到七位裁判，计算分数时，会去掉1或者2个最高/最低分，保留三个有效分数。
    有效分数总和乘以难度系数，即为单个动作分。
    郁筱得到的三个有效分为：75，80，75，最后一跳仅仅只有736分。
    她曜黑的眼眸暗了暗，听见主管教练胡烽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骂了句‘晦气’。
    “筱筱，放轻松。”女子跳水队的队长楚婧萱匆匆跑来，朝她伸出手，把队内年纪最小的妹妹拉上岸，“你前面几跳分数高，应该能压线进决赛。”
    “压线有个屁用！”胡烽没好气地数落，“咱们国家队历届的第一种子，向来都是第一名进决赛。她国赛和内测表现挺好，怎么到了国际大赛，就跳得像一坨狗屎？”
    郁筱接过楚婧萱递来的毛巾，头低低垂着，始终保持沉默。
    “跳水队必须拿两枚牌子，这是体育总局给的硬指标。她要是决赛再失误，整个队都要为她受处分。”胡烽瞪了郁筱一眼，“早知道，就不应该让你上。还不如报楚婧萱，至少保个名次。”
    “我不行。”楚婧萱面露难色，摆摆手说，“我年纪太大，又练三米又练十米，肯定要垮。”
    楚婧萱今年已经26岁了。
    丢到社会中尚且算年轻，但对于跳水运动员来说，已经到了必须退役的年纪。
    跳水运动员练童子功，最晚八、九岁开始训练，最早14岁开始参加国际大赛。
    超过20岁就有被叫老将的风险，运动生涯比青春还易逝。
    “老胡，你少说两句吧。”跳水队总教练岳韶带着计分板走过来，摸摸郁筱的头，把计分板递给她，“总排名出来了，你小组第四，能进决赛。”
    郁筱撩起毛巾一角，擦擦脸上的水珠，才轻轻说，“嗯，谢谢岳教练。”
    她语气微弱，没有太多情绪。声音好似刚出口，就化于清风中。
    “太好啦！”楚婧萱由衷高兴，拍拍郁筱的肩膀，“你回去好好休息，调整状态，争取决赛能发挥出平常的实力。”
    郁筱抬头，短暂的看了她一眼，才微微点头，“好。”
    半决赛前，队长说了同样的话。
    她依旧失误了。
    郁筱静静拿起包，独自走向更衣室。
    胡烽瞥了眼女孩瘦弱的背影，烦躁地挠挠头，“这叫什么事啊？国内赛和队内测试好好的，我以为挖到宝了。结果呢？一到大赛就掉链子，还连续掉三次。”
    岳韶摇摇头，沉声训斥，“郁筱状态确实不对劲，可你身为她的主管教练，不能总骂她。赛前开会怎么说的？赛场上要以鼓励为主，建立运动员的自信心。她才14岁，心理脆弱着呢。本来就话少，现在观众骂，网友骂，你也骂，让孩子怎么好好比赛。”
    胡烽不以为然，“十四岁怎么？谁不是从十四岁过来的？别人能跳好，就她跳不好！”
    “筱筱跳得挺好啊。”楚婧萱振振有词反驳，“她平常练习时，能完成37的动作。即使咱们国家跳水是强项，天赋这么高的运动员，几十年才能出一个吧。”
    胡烽悻悻地说，“平常厉害有啥用？你高考没考上，难道让阅卷老师算平常分吗？”
    “你老糊涂了？对运动员来说，天赋比什么都重要。”岳韶示意他打住，使了个眼色，“快点，b组的澜澜要上场了。”
    郁筱换好衣服走出更衣室，听见会馆内所有观众，都在高喊蒋洺澜的名字，为她呐喊助威。
    蒋洺澜是国家女子跳水队十米板的第二位种子选手。
    和郁筱不同，她前两场发挥稳定，远远把其它国家选手甩在身后。每次都是断层第一，极大程度彰显梦之队的十米板统治力。
    观众纷纷调侃，说蒋洺澜站上跳板就已经看到结局。还有人说‘在郁筱那里受到的憋屈，需要看蒋铭澜才能治愈’。
    郁筱往被簇拥的人群中央看了眼。
    蒋洺澜正盘起长发，意气风发，修长的脖颈如天鹅般骄傲。
    郁筱收起视线，没有留下看比赛，孤零零离开比赛场馆。
    国家队为运动员包了星级酒店，跳水队所在的楼层有室内游泳池。
    郁筱行尸走肉般来到游泳池边，盯着蔚蓝的池底静静瞧了会儿。
    池底映出她素净的脸，与池水融为一体。
    她曾以为，自己天生属于水，应该变成一条游鱼。
    可游鱼不会因为游得太温吞，被剥夺入水的权利。正如鸟不会因为飞得不够高，从此失去展翅的资格。
    唯独她，将本能变成角逐的武器。从此受制于人，随时会遭到世界舍弃。
    “为什么？”郁筱轻声喃喃。
    周围空气十分寂静，没有声音能够给她回答。
    郁筱身形虚晃两下，然后……
    ‘哗啦——’
    耳机内汹涌的波涛声，重重拍打殷若夏的耳膜，盖过窗外传来的激情欢呼。
    一起连麦打游戏的朋友问，“殷哥，咱们说好暑假一起出国玩，你为啥要留在首都啊？”
    “我有什么办法？”殷若夏带着新款vr眼镜，置身游戏世界，手握游戏柄大杀四方，抽空回答两句，“我爸是今年亚洲赛的总赞助商，每天要跟这个大官那个富豪见面。连我妈都特意回来跟他演神仙眷侣了，我能躲得掉父慈子孝的戏份吗？”
    “你爸妈还没离婚啊？”
    “利益共同体，离不了。”殷若夏满不在乎地说，“他俩各玩各的，别搞出私生子就行。”
    “殷哥看得真开，佩服！”
    朋友又问，“哎，殷哥。既然你家是亚赛赞助商，你应该有跳水决赛的票吧？”
    “没。”殷若夏语气不耐，“我对运动比赛没兴趣。”
    “说得好像谁对比赛有兴趣似的。”朋友嘀嘀咕咕解释，“你知道吗？国家队新来了一个长得贼漂亮，身材特特特别好的妹子。腰细腿长皮肤白，穿泳装的样子简直绝了！我看过之前她在省队比青少年赛的视频，简直踩着我的审美点跳舞嗷嗷嗷！”
    “哦。”殷若夏依旧兴趣缺缺。
    “我们几个想去赛场亲眼看看，说不定能要个联系方式呢。殷哥，你能不能……”
    殷若夏问，“要几张？”
    “四张！殷哥你没兴趣，我们自己去就行~！”
    “成。”殷若夏摘掉vr眼镜，和手柄一起随意扔到沙发上，狂傲的抛出两个字，“等着。”
    殷若夏随意罩了件连帽外套，大步走出酒店房间。
    走廊外响起一阵可疑的骚动，夹杂着女人的娇吟和男人的低喘。
    他斜眼瞥向发出响动的方向，便看到自己父亲怀里搂住比自己没大几岁，估摸刚刚成年的陌生女性。
    他们忘情的拥抱抚摸，不顾随时会有被撞破的风险。身上衣服已经脱掉大半，场面不堪入目。
    殷若夏皱了下眉，冷笑着拉起连衣帽罩到头上。
    将帽檐压低，习以为常的快速越过他们。生怕脏了自己。
    进电梯前，殷若夏听见老头叫住自己名字，提醒说晚上要见什么人，让他打扮得规矩点。
    殷若夏懒得搭理。
    亚赛作为广受体育迷关注的体育赛事，跳水又是我国最有看点的比赛之一，现场票早早售罄了。
    殷若夏直接来到跳水队所在的楼层，打算随便找个负责人，弄几张内部票。
    电梯抵达，整个楼层鸦雀无声。
    殷若夏后知后觉想起，今天有跳水比赛，估计所有人都在赛场那边。
    “啧，麻烦。”他懒懒转过身，正打算离开。
    余光不经意透过玻璃，扫了眼室内游泳池。
    他视线凝固一瞬。
    泳池内漂浮着一个人，随着水波晃动。眼睛紧紧闭着，身体没有任何动作。
    莫非，溺水了？
    关我屁事啊。
    殷若夏伸手，准备按下电梯按键。
    他又朝游泳池瞧了眼，收起迈出一半的腿，咬牙切齿骂了句脏话。
    殷若夏好歹心存一丁点微乎其微的良知，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人死在自己眼前。
    他利落地翻过窗户，跳进室内泳池，快跑几步来到那个人旁边。
    是个女的，看脸还没长大，也就十一二岁。
    殷若夏环顾四周，没看到其他人影。
    真不知道她爸妈怎么带孩子的，这年头为人父母的标准真低。
    殷若夏没见过溺水的人，单看她身体没泡肿，大概还有半条命。
    他顾不得多想，扑通跳进水里，拽着两条细胳膊强行把人拖到岸边。
    女孩依旧双眼紧闭，毫无生息。
    殷若夏伸出手指，小心翼翼探了下鼻息。
    呼吸速率匀称，确实还活着。
    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殷若夏努力回忆过去十五年，学习到的所有急救常识，脑子里蹦出四个字。
    ……呃，应该是吧？
    电视里都那样演，然后人就活过来了。
    殷若夏不确定地瞥了眼女孩绯色的唇。唇瓣蒙了一层水膜，湿漉漉的，好像刚摘下来的樱桃。
    他又纠结了半分钟，缓缓俯下身，凑近无声无息的女孩。
    几滴水珠从他的发梢滑落，落到女孩的眼睑和睫毛。
    气息逐渐交织。
    突然，女孩的眼睛毫无征兆的睁开，与殷若夏对视，满眼沉静。
    她视线压低，瞄了眼少年近在咫尺的嘴唇，和紧紧按住自己的手。
    “我今年只有14岁。”郁筱用舍己渡人劝君自首的菩萨语气，真诚提醒，“你这种行为，会被从重量刑的。”
    “……？”殷若夏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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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第2章

    认识殷若夏的人都知道，他生性暴躁又狂傲。无法无天，是个一点就炸的少爷脾气。
    意识到自己难得善心泛滥一次，舍己救人的高尚行为被误解，甚至扣上‘从重量刑’的污名。
    殷少爷当场发作，对郁筱长达五分钟的单方面言语攻击。
    “你有病吧？！”
    “好端端的，非要泡水里飘啊飘，难道你是水母吗？”
    “我还以为你淹死了呢！”
    “人工呼吸懂吗？！”
    “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模样，还有身材。小孩一个，还没发育呢，谁会对你下手啊？”
    “嘁，真他妈好心没好报。”
    “抱歉。”郁筱从他的疯狂输出中，捋清事情始末，平静地解释，“我没有溺水。而且，人工呼吸不是那样的。首先要清理溺水者的口鼻污物，然后…”
    郁筱伸手探向殷若夏，打算为他演示正确的人工呼吸步骤。
    “你想对我做什么？”殷若夏灵巧地躲开，双手护住胸膛，眉头紧皱，尴尬地避开话题，“咳，你没有溺水，为什么泡水里？”
    他不想再继续讨论人工呼吸了。
    万一被小孩知道，自己人工呼吸的技巧，是跟偶像剧男主学到的，岂不是很丢脸？
    殷若夏万万没想到。
    转移后的话题，更让他丢人。
    郁筱回答，“调整比赛状态。”
    “哈？”殷若夏迷茫。
    “我是国家跳水队的运动员。”郁筱语速很慢，细声细气解释，“刚才比赛又失误了，脑子很乱。只有泡在水里，我才不用想那么多。”
    “跳水……运动员？”殷若夏缓缓打出三个问号。
    所以——
    我刚才居然在担心跳水运动员掉进水里，会被水淹死。
    靠，我是个大傻比吗？！
    “唔。”郁筱踹出第一脚时，殷若夏勉强还能咬牙忍耐。
    “啊！”
    “喂，你轻点呀！”
    偌大的顶层套房内，惨叫声一阵高过一阵。
    “疼——！”殷若夏难耐的蜷起身体，表情扭曲。
    郁筱仿佛没听见大少爷的哀嚎，伸出的脚还悬在空中。
    郁筱残忍地提醒，“请你把腿绷直，忍耐一会儿。”
    “不用。”殷若夏紧紧抱住抽疼的腿，原地摆烂，“你还是让我疼着吧。”
    他刚刚没有热身，直接跳下水游泳。
    爬起来准备离开时，才发现小腿肚抽筋了，站都站不直。
    郁筱发现，二话没说把他扛回房间。
    女孩个子矮矮的，小细胳膊一只手就能箍住，力气却比想象中大得多。
    一路把殷若夏扛到房间，气都不带喘。
    假如殷若夏真的要对她做‘从重量刑’的事情，恐怕现在会死无全尸。
    郁筱垂眸，湿漉漉的眼睛盯着殷若夏看了片刻，才缓缓缩回脚。
    “那我走了。”说罢，她作势转身。
    “等等。”殷若夏挣扎着爬起来，脸上写满‘你不可理喻’，“我好歹是为了救你，才弄成这幅样子，你说走就走啊？”
    郁筱淡淡撩了他一眼，眼神仿佛说‘我需要你救吗’？
    殷若夏默了。
    幸好，她没有不负责的打算，重新抬起脚，“请把腿绷直，再踹两下就好了。”
    “停！”殷若夏连忙拦住她，生怕被踹成半残废。
    郁筱问，“那你要我做什么？”
    “我现在好无聊，先帮我把vr眼镜拿来。”
    “vr……什么？”
    “里面沙发上，那个白壳子的。”
    “哦。”郁筱走进卧室，猝不及防看到乱糟糟的床，到处乱扔的衣服。
    沙发上散落着游戏杂志和饮料罐，还有开封只吃了一半的零食，精准踩遍国家队卫生检查标准的雷点。
    她不认识vr眼镜，胡乱拿起一个白色的东西，“是这个吗？”
    “那是游戏手柄，和旁边的vr眼镜一起拿过来。”
    “好。”郁筱按照他的要求，将两样东西拿出来交给殷若夏。
    联机的队友已经下线了，殷若夏联网搜索单人游戏，同时有一搭没一搭跟郁筱聊天。
    “你为什么在酒店？跳水队不是都去比赛了吗？”
    郁筱回答，“我比完了。”
    “淘汰啦？”
    “没。”郁筱抿了下唇，低声说，“比淘汰更惨。”
    “没淘汰，不就是晋级吗？怎么可能更惨，搞不懂你们运动员。”殷若夏闲闲吐槽，“像我打游戏，那帮牛比闪闪的大神，都是丝血苟到决赛圈。”
    郁筱听不懂游戏术语，原本不想多做解释。
    偏偏殷若夏话多，非要问到底。
    郁筱被他烦得厉害，三言两语讲清楚事情始末。
    “哦。”殷若夏放下游戏手柄，摘了眼镜跟她对视，“你知道这种情况叫什么吗？”
    “什么？”
    “怯场。”
    “我怎么会……”郁筱以前在省队，是公认心态最好的运动员，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怯场分为很多种情况。不是你感觉到你害怕，才叫怯场。就比如我有时候打boss，明明脑子里不觉得恐惧，操作的手却一直抖，这属于身体怯场。”殷若夏难得说出如此有道理的话，努力让郁筱相信自己的观点，“其实我能够理解你。就算你是国内赛第一，跟国外那群大佬比，确实有压力。”
    郁筱悠悠提醒，“在我们国家，跳水是仅次于乒乓球的优势项目，国际赛远远不如国内赛强度大。”
    “呃。”完全不关注体育比赛的殷若夏，突然get到一个没用的知识点。
    “你肯定是太紧张了。”殷若夏强行改变说辞，并提出解决方案，“你需要找点更紧张，更刺激，更有趣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郁筱若有所思。
    确实，她现在睁眼闭眼，满脑子都是自己失误的场景，确实需要转移注意力。
    可是……
    “我应该去哪里找？”
    “简单。”殷若夏重新戴上vr眼镜，“你恐高吗？”
    “不。”郁筱秒答。
    问一个十米板运动员恐不恐高，就像问她跳下来会不会溺水，听起来同样荒唐。
    殷若夏又问了一个傻比问题却毫无自觉，还兴致勃勃继续调查，“怕黑吗？有幽闭恐惧症吗？怕鬼吗？”
    前几项，郁筱能够立刻给出否定答案。
    唯有听见‘怕鬼吗’几个字，她突兀的沉默几秒。
    “哎呦，怕哪种鬼？”
    郁筱回答，“水鬼。”
    她出生在渔船上。因为早产，龙凤胎只活下来一个。
    五岁前，一直成长在大海边。后来被游泳队教练挖掘进入省队，又被跳水队教练抢走。
    迄今为止的全部人生，都与水有关。
    她做过的所有噩梦，也都跟水有关。
    梦里，奶奶烧了一张符纸，跪在符火面前虔诚祈祷。
    “让水鬼把那个丫头抓走吧。”
    “用她的命，把我孙子换回来。”
    “我们郁家不能断了香火。”
    “……”
    “有了！”殷若夏愉快地语调，打断郁筱思绪。
    他把vr眼镜递过来，强迫郁筱戴上，拿起游戏手柄按下开始。
    这副vr眼镜是刚上市的新款，让使用者看到的画面更加立体逼真，宛如身临其境。
    郁筱眼前出现一片浑浊的泥沼，泥沼中漂浮着破碎的尸身。有个全身腐烂脓肿，头发披散，鬼一般的女人朝她爬过来，用虚无缥缈的声音说，“小姑娘，过来啊。”
    殷若夏用平板链接vr眼镜，实时分享郁筱看到的画面，冷不防吓了一大跳。
    他偷偷观察郁筱的反应，想看看淡定如她，受到惊吓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可惜。
    郁筱依旧毫无反应。
    殷若夏操纵游戏手柄，带她往泥沼深处，近距离接触水鬼。
    郁筱始终面色沉静，还能游刃有余跟水鬼对话。
    “你骗我。”殷若夏愤愤难平，“你根本不怕鬼。”
    “画出来的鬼，有什么好怕？”郁筱摘下眼镜，平和的告诉他，“真正的鬼，在人心里。”
    “嗯？”
    “谢谢。”她把vr眼镜还回去，“我确实放松了一点。”
    “那。”殷若夏顺势把手柄递回去，“送你吧，我已经玩腻了。”
    “平白无故，我不能收。”
    “那我们交换，你帮我搞几张跳水决赛的现场票。”
    郁筱想了想，答应道，“好，队里给我的亲友票，我拿给你。”
    殷若夏下意识问，“有几张？”
    “四张。”
    “啊这。”
    未免太刚好了。
    “筱筱，你下午去哪了？老胡找你复盘，半天没找到人。”
    “抱歉。”郁筱把vr眼镜收好，带上笔和记录本跑出房间，“我现在就去。”
    每次比赛结束，跳水队都会立刻复盘。
    郁筱才加入国家队两个月，还不太能适应国家队的快节奏。
    推开门进会议室，几位领导和队员已经到齐了，只有胡烽旁边空着位置。
    她悄悄过去坐下，被胡烽臭骂了几句。
    “安静点，听我说。”岳韶正在用投影仪，慢速播放半决赛的每一跳。
    刚才郁筱没来，先进行蒋洺澜的十米板复盘。
    “澜澜还是老问题，进状态慢。前面两跳动作完成了，分数却不太高。”岳韶顿了几秒，又继续说，“咱们国家体育队的处境，大家也知道。比赛时只要稍有瑕疵，分数肯定会被压到最低。”
    “嗯。”楚婧萱比了十几年大赛，深受其扰，“咱们和隔壁乒乓球队，永远是被国际裁判针对最狠的。”
    岳韶将画面切换到下个动作，脸上露出笑容，“澜澜进入状态后，发挥很稳定，继续保持。”
    “教练放心，我会保持的。”蒋洺澜大方回应，非常有下任顶梁柱的气度。
    委员会和教练团对她非常满意，多鼓励几句，嘱咐蒋洺澜再接再厉。
    接下来，轮到郁筱的复盘。
    会议室内，空气明显变得压抑几分。
    犹记赛前，跳水队把郁筱当成王牌。
    现役运动员中，她是唯一在这个年纪，能完成难度系数37动作的天赋型选手。
    本以为能通过亚洲赛一战成名，向全世界炫耀国家队的接班人。
    怎料初赛、复赛、半决赛，连续闹了三场笑话。
    “筱筱的情况，跟澜澜正相反。你一上场就能进入状态，前三跳非常完美，只是……”岳韶叹了口气，看向郁筱的眼神疼爱又无奈，“为什么撑不到最后呢？只要没有大失误，你肯定是第一的。”
    “对不起。”郁筱只能道歉。
    她也说不上为什么。
    她甚至没有想明白，自己为什么非要参加比赛。
    被强行推上十米跳台，面对所有观众的审视和评判。
    平常可以容忍的失误，到这里变得十恶不赦。
    仅仅只为了一句‘你该去代表国家了’。
    从始至终，没有人在乎她什么想，没有人问她可不可以。
    站上跳台的那一刻，郁筱就不再是郁筱，她存在本身变得微不足道。
    胡烽嫌恶地瞪视她，“对不起有什么用？你去跟裁判说啊！”
    “老胡！”岳韶拦住胡烽，盯着沉默寡言的小姑娘瞧了会，无奈地说，“决赛的话，别受伤就行，结果……不重要。等回到队里，我给你请个心理医生。”
    “岳教练……”郁筱抬头看她，欲言又止。
    “你别有太大压力，总局那边我去说，处分我跟跳水委员会主席一起背。”岳韶走过来，怜爱的摸摸郁筱的头发，“你这次状态不对。可能因为年纪小，又刚从省队调上来，还没习惯大赛的节奏。我们就算再逼你，一时半会也逼不出结果。”
    “对。”楚婧萱越过胡烽，拉住郁筱的手，“总不能因为一块牌子，毁了一个运动员。”
    “什么叫一块牌子？”蒋洺澜闻言，十分不赞同，“我从三岁开始训练，练了十几年，就是为了这块牌子。”
    郁筱抬眼朝她看去。
    蒋洺澜比自己大两岁，出身体育世家，爸爸和妈妈都是职业运动员，退役给女儿做教练。
    从记事起，她的前途已经被铺好，人生信条只有为祖国升起红旗。
    今年是她的第三个赛季，前两年一直被楚婧萱压制。今年楚婧萱退出十米板，可郁筱到了比正式赛的年纪，她国赛又被郁筱压制。
    队里平常开玩笑，总说蒋洺澜是万年老二。
    “你从我手里抢第一种子的时候，可不是现在这样。”蒋洺澜无法理解，“既然你比不了大赛，你当初为什么要选择跳水？”
    会议室内骤然沉默。
    郁筱再次垂下头，墨色眼睫密密覆住眼睛。
    楚婧萱以为她跟平常一样，不会回答，便打算说些什么解围。
    正当楚婧萱要开口时，耳边响起女孩干净的声音。
    “你会问一条鱼为什么要游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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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第3章

    明天要比决赛，其他参赛运动员都早早回房间养精蓄锐。
    夜色渐深，跳水队的大训练室内，只剩下郁筱和他的教练胡烽，还在一遍又一遍训练陆上翻腾。
    郁筱仿佛一只无法落地的不死鸟，麻木且机械的重复翻腾跳跃的动作。脚底下踩着的军绿软垫，明显被踩出几个坑，里面填充物已经变了形。
    “你看看人家蒋洺澜，再看看你！”
    “进决赛的排名，她第一，你倒数第一，让我的老脸往哪放？”
    “你跳完四百次，跟我去上板。今晚练不好6245b，你就别睡觉了。”
    6245b是跳水动作臂立向后翻腾两周半转体两周半屈体的代号，难度系数36。比郁筱能够完成的极限稍微容易点，但是做起来依旧不轻松。
    正式比赛中，运动员和教练为了稳妥起见，通常不会选择能完成的极限动作，以免出现意外。
    郁筱为了备战亚赛，练了两个压轴动作，35和36各一个。岳韶考虑到她压力大，决赛打算用35。
    但胡烽言之凿凿说‘反正她肯定会失误，干脆选难度系数高的’，坚持要报36。
    ‘咚——’
    郁筱跳完最后一下，脚底发软，重重摔在软垫上。
    陆上跳四百个翻腾，对她来说并不算太难。
    但以前在省队，教练会把400拆分成200+200，让她分早上和下午两次完成。
    考虑到郁筱年纪小，骨骼还未闭合。下半场会给她加辅助弹性带，跳起来稍微轻松点。
    软垫上干拔四百个翻腾跳，是进入国家队后，主管教练换成胡烽，才时常发生的事。
    “走啊。”胡烽见她软趴趴瘫在垫子上，没好气地说，“距离决赛就剩十几个小时了，临时不抱抱佛脚，难道想明天继续失误？”
    “说大话的时候，小嘴叭叭的，还说自己是鱼呢。”胡烽双手环抱，肆意讥讽，“鲤鱼还知道跃龙门呢，你跳都跳不起来，是什么鱼？咸鱼？死鱼？”
    郁筱没有接话，脱力的手扶了下垫子边沿，强撑着爬起来。
    胡烽冷飕飕斜她两眼，把郁筱带到跳台旁边，催促她快上台阶。
    “筱筱！”训练室紧闭的大门被推开，楚婧萱探头进来，左右瞧瞧。
    她换了吊带睡裙，训练时总挽起的长发散落披肩。发尾长年泡在有消毒水的泳池中，变得发黄干枯。
    “都快十二点了，你怎么还不回房间睡觉？”楚婧萱匆匆跑到她身边，朝郁筱招招手，“明天还要比赛呢，你快去休息吧，省点体力。”
    胡烽按住楚婧萱的手，粗声粗气说，“她训练还没结束呢。”
    “从复盘结束到现在，她已经练了四个多小时。”楚婧萱柳眉轻蹙，不赞同地说，“哪有赛前这么练的？”
    胡烽依旧坚持己见，“可是她的自选动作还没练呢，万一明天跳不好怎么办？”
    “跳不好顶多是分数低。假如她赛前练习受伤，明天连跳台都上不去，难道让决赛运动员弃权吗？”楚婧萱摸摸郁筱的头发，拿出队长的强势，“走，跟我回去睡觉。”
    “站住，我才是她的主教练！”
    “萱姐，”郁筱双腿扎在原地，避开楚婧萱伸过来的手，垂着脑袋低声说，“我还能练。”
    “能什么呀？你不知道累吗？”楚婧萱强行把郁筱扯过来，抬起头正面怼胡烽，“胡教练，我知道你把郁筱要过去，是想靠她出成绩。但是你想过吗？郁筱到你手里之后，就一直出不了成绩，总局领导会怎么想？”
    “我……”胡烽顿时失语。
    领导多半会觉得，胡烽训练方式有毛病。
    “筱筱，跟我回去睡觉。”楚婧萱强行拉起郁筱的手，把她带出训练室。
    回房间的途中，郁筱像平常那样，沉默至极。
    楚婧萱却说个没完，跟她讲自己刚进国家队的故事。
    “其实，我天分比你差多了。进国家队以后，当了两年板凳（替补）选手。”
    “第一次参加大赛，我特别害怕，整整两个晚上没睡着。”
    “比赛的时候太紧张，差点海选就淘汰了。幸好我当时的主管教练，也就是咱们现在的总教练岳韶没骂我，一直在旁边安慰我，给我打气。”楚婧萱握住她的手，深深看向郁筱，“我每次看到你呀，就会想到以前的自己。”
    “萱姐……”郁筱生性寡淡，嘴又笨，不太会说话。感受到楚婧萱掌心的温度，却不知如何回应。
    “筱筱，我今年就要退役了，你才刚来。姐姐没有时间好好了解你，但是……”楚婧萱眼底有雾气凝结，眼尾泛起潮红，“我想把跳水队交到你手里。”
    “我们国家女子跳水队连续二十多年，没有丢过金牌。或许你这个年纪，还不理解金牌的重量。但对于整个跳水队而言，这是我和一代又一代前辈用青春年华和满身伤痛，拼命捍卫的荣耀。”楚婧萱声音哽了下，看向郁筱的眼眸，泪中带着笑意，“你来国家队，我真的好高兴，我做梦都希望跳水队后继有人。”
    “可是，”郁筱避开她的目光，缩了下手，“萱姐，我做不好。”
    “怎么会呢。”楚婧萱抚摸小妹妹的头发，温柔地说，“你是现役天赋最高的运动员，千万不要被眼前的坎绊住。”
    郁筱舔了下沾了汗水，咸涩的唇瓣，懵懵懂懂点头。
    楚婧萱笑容中，几分欣慰几分释然，“自信点啊，妹妹。下个时代，跳板以上，肯定是你主宰的领域。”
    “殷哥，这里这里！”罗皓从座位上站起来，用力朝殷若夏挥手。
    殷若夏穿过观众席中间的过道，大步朝他们走过去。
    方乙坤挪挪位置，把正中间让出来，好奇地问，“殷哥，你不是对运动比赛没兴趣吗？”
    “是没兴趣。”殷若夏敷衍地回答，“多了张票，反正我也没事，顺便过来看看。”
    “哎，奇怪。”罗皓抽出殷若夏指尖的票根，发现它有点微妙，“你的票怎么和我们的票不一样？”
    “拿来。”殷若夏把票夺回去，骂骂咧咧解释，“vip票，懂吗？”
    “懂懂懂！演唱会那种呗。”
    殷若夏没有反驳。
    他总不能告诉几位小弟，说他昨晚跟老头子开了口，才弄到这张赞助商特供的入场券。
    幸好，那几个家伙满脑子惦记着跳水队的美女，转头就把殷若夏的票抛之脑后。
    “跳水女子组决赛啥时候开始啊？”
    “快了快了。”
    距离十米板决赛还有三十分钟。
    蒋洺澜已经换好泳装，找个空地做热身运动。
    郁筱端端坐在更衣室的长板凳上，带着vr眼镜，安安静静悄无声息。
    “筱筱，”楚婧萱来到更衣室，拍拍她肩膀，“看什么呢？”
    “海。”郁筱摘下眼镜，递过去，“萱姐要看吗？”
    楚婧萱凑近看了眼，里面当真只有大海。
    海面无边无际，波澜壮阔。
    “等会儿再看吧，你该热身了。”
    “好。”郁筱关闭电源，双手交叠十指相互穿插，轻轻松松压了个腰。
    楚婧萱盯着她的背影瞧了会儿。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郁筱，状态比前两天松弛很多。
    女子十米板决赛正式开始。
    决赛选手的出场顺序，根据进入决赛的分数排名，倒序出场。
    郁筱晋级排名第八，所以必须打头阵。
    她仔仔细细缠好肌肉胶布，一方面能缓解训练过度的疼痛，另一方面能减小高台跳水对身体的冲击。
    胡烽站在旁边冷眼看着，不像其他教练那样千叮咛万嘱咐，给运动员嘘寒问暖。
    郁筱也没指望得到他的关切，准备完毕便踩着台阶登上十米台。
    观众席依旧满场奚落，看过郁筱前三场比赛的人，都在为她唱衰喝倒彩。
    郁筱全然不顾，站在跳板起点的位置，等待开始的哨声。
    第一个动作是向前翻腾三周半屈体，对于国家队运动员来说，算基础动作。
    这个动作需要走板，以规定动作走到跳板尽头，没有停留直接起跳。
    走板也是表演的一个环节，讲究观赏性。郁筱身段好，走板的步伐十分轻盈灵动，仿佛蜻蜓点水。
    然后起跳，翻腾，动作连贯而优美。入水时几乎与水面垂直，没有溅起水花，只在水面上荡起一圈浅浅的涟漪。
    “看到没？！”罗皓激动地蹦跶起来，指着水面大声嚷嚷，“就是她！新晋跳台仙女，跳水小天才，就问你们牛不牛！”
    “牛。”方乙坤竖起大拇指，“我把你手机扔到水里，水花都比她大。”
    罗皓慌忙坐回去，死死保护住自己的手机。
    殷若夏直勾勾盯着水面，远远看到郁筱像灵敏的鱼，游到岸边爬上来。才挪开视线，注意到周围诡异的气氛。
    明明郁筱跳出近乎完美的动作，周围观众却反应平淡，只有零零散散的喝彩声。
    尤其是拥有同样血统的本国观众，一副开了上帝视角的表情，脸上的嫌弃与轻蔑不加掩饰。
    “等着吧。”
    “她迟早失误。”
    “筱筱，真棒！”岳韶递来毛巾，让郁筱快点去冲水。
    楚婧萱守在冲水区旁，让她抬脚涂防滑粉，嘴里絮絮叨叨碎碎念，“别紧张，千万别紧张，你前面三跳是稳的。”
    “好。”郁筱点点头，擦擦头发，看向打分屏幕。
    裁判员十分默契，三个有效分都是90。
    楚婧萱抬头瞧了眼，觉得古怪，“决赛打分这么严格吗？你刚才那一跳很完美，就算没有10分也该有95吧？”
    岳韶匆匆跑过来说，“我去问问扣分点在哪，筱筱你放轻松，不要影响比赛状态。”
    “嗯，好的。”郁筱乖巧地答应，好似真的不在意分数。
    中间几个外国运动员登场，发挥多多少少有些疏失，郁筱首跳稳居第一。
    最后轮到蒋洺澜出场，她闭着眼睛在跳台下站了好几秒。
    今天这场比赛，蒋洺澜承受着空前巨大的压力。
    之前开复盘会，主教练和委员会主席已经默认郁筱会丢牌子，亚赛拿金牌的重担全落在蒋洺澜肩上。
    虽然她不是第一次参加比赛，但是以前大赛，有楚婧萱在前面撑着，她只需要稳稳当当守个银牌。
    蒋洺澜当了太久老二，早就盼着独当一面。
    可当重任真的落到自己肩上，她才意识到自己快被压垮了。
    “加油。”在她身后排队、等待第二跳的郁筱轻轻说了声。
    蒋洺澜回过头，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你才加油。”说完，蒋洺澜回过头，迈开大步拾阶而上。
    她进状态慢，首跳最容易紧张，出了一点明显要扣分的小失误。
    裁判给蒋洺澜打分，三个有效分平均下来也是90，和郁筱一样。
    岳韶皱了下眉，拿着估分板跑去跟委员会商议。
    第二跳是向内翻腾三周半抱膝。
    半决赛中，郁筱向内跳出现失误。胡烽担心情况重演，顶着一张臭脸打算叮嘱她几句。
    郁筱低头带上耳塞，明摆着不想听任何人说话。
    胡烽怒骂两句，懒得管她。
    没有教练指导的郁筱，第二跳也完美过关。
    只是裁判那边有意压分，近乎完美的表现依旧拿不到十分。
    接下来第三跳，第四跳，也是同样的情况。
    四跳结束，郁筱的动作完成度比后面高出一截，却没有和蒋洺澜拉开差距。
    “好耶！”罗皓激动地握拳，“小美女加油，保住第一！”
    声音刚落地，四面八方响起截然相反的唱衰。
    “唉，她又该失误了。”
    “心态不行做什么运动员？”
    “国家队以为自己找了个好苗子，其实养了个祖宗吧。”
    殷若夏越听越心烦，起身踹了下方乙坤的脚，“让让。”
    “咦？”方乙坤疑惑，“比赛还没结束呢，你要去哪儿？”
    “回酒店。”殷若夏语气不耐，“她们排队扎猛子，有什么好看的？”
    “扎、扎猛子？”罗皓表示震惊，“殷哥，这可都是穿泳装的大美女哎。多养眼啊，你看不见吗？”
    殷若夏翻了他一眼，“女的穿泳装有什么好看的？”
    “……”罗皓和方乙坤对视一眼，彼此达成共识。
    殷若夏，睁眼瞎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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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第4章

    殷若夏离开座位，却没有回酒店。
    他绕过观众席，到前排找了个能够近距离看清跳台的位置。
    殷若夏第一次现场观看跳水比赛，之前并不知道观众席离跳台那么远。
    即使他坐在最前排，看见的郁筱只有那么一丁点大，只能通过转播屏幕看清楚女孩的脸。
    难怪其他观众入场，会自备望远镜。
    殷若夏模模糊糊瞧了半天，耳边总能听见后排观众对郁筱的嘲讽。
    他脾气本来就差，继续坐在位置上，恐怕会跟其他观众吵起来。干脆自己一个人去前面，至少耳根子清净点。
    即使贵为赞助商的少爷，殷若夏依然不能进入比赛区，顶多只能在休息区外面晃晃。
    他有点不爽，企图找个视线更好的角度。
    才走出两步，耳边隐隐约约捕捉到有些熟悉的声线。
    “萱姐。”即将上场表演压轴动作的郁筱，声音依旧寡淡平静。
    之前，国内的跳水赛场，郁筱被称为心态最稳的运动员。即使征战多年的老将，面对比赛难免紧张激动，心跳加速。
    唯独郁筱，谁也无法从她身上看出情绪波动。
    “筱筱，稳住，你可以的。”楚婧萱看起来比她忐忑多了。
    想说些什么，又怕给郁筱施加压力，不敢说重话，翻来覆去只有稳住和加油。
    单单看赛前状态，很难分辨她俩谁才是即将上场的那个。
    “我知道，我会尽力的。”郁筱揉揉手腕，停顿几秒，又突然叫住楚婧萱。
    “嗯？”楚婧萱脸上写满关切。
    “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为什么要参加比赛，为什么要接受他们的审判。但是……”郁筱眨了下眼睛，曜黑眼瞳一尘不染，“我想要守护你们的荣耀，想看看你说的那个属于我的时代。”
    “所以，我会尽力的。”郁筱右手攥成拳，举到半空中。
    楚婧萱下意识做出同样的动作。
    小姑娘纤细的手腕，轻轻碰了下她握拳的手。
    “我去了，队长。”
    说罢，郁筱转过身，赤脚走向跳台。
    全场广播报出她的名字。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底下观众重复半决赛骂过的脏话，似乎已经看到郁筱四仰八叉摔下跳台的蠢样。
    郁筱全然不在乎，眼眸清明的看向跳板尽头，丢掉手里的毛巾，步伐轻巧。
    来到跳板尽头，郁筱弯腰用双手按住板，试了试弹性。
    而后双腿打开，从身体两侧绕了半圈，再直直并拢。
    臂立动作需要用双手支撑，身体与跳板垂直，起跳前保持倒立动作。
    对于女子队的小运动员来说，因为自身体重太轻，臂立时总会摇晃，影响观赏度。
    郁筱的动作却很稳，身体如松柏般巍然不动。
    即使明知她压轴动作100失误，场内观众忍不住赞叹。
    “基本功太扎实了。”
    “唉，她如果不失误多好。”
    “小姑娘盘靓条顺，如果动员这条路行不通，转行做模特也行吧。”
    “仙女！你好漂亮！”罗皓扯着嗓子大喊，声音传播半个比赛场馆。
    却没有传到郁筱耳朵里。
    她已经屏蔽所有声音，心无杂念，抬起头看看下面蔚蓝的池水，双臂用力下压。
    身体跃至最高点之前，郁筱已经游刃有余的完成第一圈转体动作。
    跳台下仰着脖子抬头看的岳韶，眼睛亮起，激动地喊了声‘漂亮’。
    蒋洺澜靠墙坐在角落，身上裹着大浴巾，抓紧所有时间复习压轴动作的技巧。
    仰起脸，看见郁筱近乎完美的翻腾和转体，她唇角向下压了一瞬，露出混杂着释然和不甘心的苦笑。
    郁筱从容的完成动作，直直入水。
    身体沉入水底，水面才反应过来应该要波动两下。
    “卧槽！”
    “没、失、误！”
    观众们震惊了。
    “太牛了吧。”
    “感情前几场花式失误，故意搞我们心态呢。”
    “天才都是随便跳跳，只要她稍微认真点，金牌还不是说拿就拿。”
    “郁筱yyds！”
    郁筱从水面露出头，抹了把脸上的水。
    “郁筱，你今天发挥挺好，多亏我昨天带你训练。”胡烽迫不及待围过来，叽叽喳喳邀功，夸自己教导有方。
    “嗯。”郁筱敷衍地应了声，握住楚婧萱伸过来的手，爬上岸站在她面前，静静盯着队长。
    “吓死我了！”楚婧萱紧紧抱住郁筱，把人抱起来转了两个圈圈，激动地说，“筱筱怎么这么厉害啊？这么难的动作，一点失误都没有！”
    岳韶满意地点点头，“嗯，这一场才是咱们王牌选手的正常水平。”
    郁筱被围过来的几位姐姐，你揉一把我薅两下，扎好的头发都乱了。
    她丝毫没有闪躲的意思，眼睛偷偷弯了下，露出一丝丝带着拘谨的浅笑。
    “打分怎么还没出来？有五分钟了吧。”有位姐姐嘀咕。
    “是啊。”楚婧萱也觉得奇怪，“筱筱的分数那么难打吗？要么100，要么95呗。”
    郁筱抬眼看向大屏幕，裁判团打了好半晌的分数，终于公布。
    她唇角难得露出的笑意，逐渐消失。
    眼中光芒黯淡，神情再次归于平静。
    “我没看错吧？85、90、85，这是正常打分吗？”
    “就算被针对，也不该这么狠吧！”
    “肯定是裁判团商量好的，打10分的被去掉了，就离谱！”
    “果然。”岳韶似乎料到这种结局，揉揉眉心说，“你们稍安勿躁，我去跟委员会主席商量一下。”
    “筱筱，你……”楚婧萱的手还揉着妹妹的头发，原本想为她庆祝，现在只能起到安慰的作用。
    “没关系。”郁筱避开她的手，语调重回平静，“我去冲水了。”
    楚婧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郁筱总是这样，安静，话少，默默忍受。
    相处两个月，楚婧萱很难感受到妹妹的情绪。
    但是刚才郁筱握住她的手，站在她面前，眼睛亮亮的。
    楚婧萱清楚感觉到，郁筱想让自己夸夸她。
    那双眼睛仿佛在说：
    ‘姐姐，我做到了。’
    ‘我可以守护你们的荣耀了。’
    “不行，我要去跟教练谈谈。”楚婧萱咬咬牙，强硬地说，“申诉，必须申诉。”
    “对，让裁判重新打分！”
    蒋洺澜来到预备区做准备，脑子里却还在想郁筱的分数。
    第四跳之前，她比郁筱低一分，似乎很容易超越。
    但郁筱第五跳的系数是36，自己能完成的只有34。只要郁筱不失误，轻轻松松扩大差距。
    蒋洺澜已经做好再次拿银牌的准备，万万没想到，裁判把郁筱分数压得那么狠。36的动作几乎无失误，却只拿到936分。
    她只要按照前几场的表现，正常发挥，超过郁筱不算难事。
    明明金牌近在迟尺，蒋洺澜却觉得心烦意乱，完全没办法专注。
    她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两次。耳边响起清淡如风，如往常般没有攻击力的声音。
    “不要想。”
    蒋洺澜睁开眼，看见郁筱无喜无悲的脸。
    从进入国家队开始，郁筱永远只有这样的表情。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蒋洺澜十分讨厌。
    在她的衬托下，拼命努力一生要强，却总是屈居第二的自己，像个荒唐的笑话。
    “你懂什么？”
    “我不懂。”郁筱眼睛干净，毫无杂念，“我也不想懂。”
    “我只需要跳下去。”
    “他们想评判，就随便他们评判吧。”
    郁筱再次重复，“不要想。”
    “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蒋洺澜难以理解，“假如我……你不在乎金牌吗？”
    “不知道。”郁筱认真想了想，接着说，“但是，我的金牌跟你没有关系。”
    “废话！”蒋洺澜仿佛被踩到尾巴的猫，气呼呼说，“我又不指望你把金牌送给我！”
    郁筱嘴巴笨，多解释两句，说清自己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无论我今天有没有拿到金牌，结果都不是你导致的。”
    蒋洺澜有些懂了。
    她大概不想因为自己被裁判员压分的事，影响队友的比赛状态。
    “你真不会说话。”蒋洺澜评价。
    “嗯。”郁筱点头承认，“没有人愿意听我说话，我就不说了。”
    “朋友也不听？”
    “我没有朋友。”
    “谁让你总是一个人玩，你……算了。”蒋洺澜摆摆手，用力揉揉额角，“你别说话，我要回忆动作。”
    郁筱抿唇，用水汪汪却没有情绪的大眼睛凝视她。
    “别盯着我，我会分心的！”蒋洺澜躲了下脚，“转过去。”
    “哦。”郁筱乖乖转过身。
    蒋洺澜压轴出场，上台阶时依旧紧张。
    她闭起眼睛，想到郁筱说的‘不要想’‘只需要跳下去’，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分分钟清空一大半。
    “呼……”她长长吐出一口气，为争夺职业生涯的第一枚国际金牌，赌上迄今为止十三年的努力。
    蒋洺澜属于典型的越比越稳的选手，后面几跳反而不容易失误，拿到两个95一个90，单跳成绩952。
    核算下来，总成绩正正好比郁筱多01。
    看到最终排名，蒋洺澜心里不是滋味。
    她的成绩明明没有问题，每一跳都堂堂正正。
    可郁筱从第一跳开始，就被裁判团压分。致使蒋洺澜就算拿到金牌，也无法承受它的重量。
    “申诉，必须申诉！”队里有姐姐看不过眼，强烈要求重新打分。
    “喂。”有人拉住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看看蒋洺澜。
    对于整个跳水队而言，只要保住金牌和银牌就算完成任务。
    至于谁金谁银，其实区别不大。
    替郁筱申诉，等于要夺走蒋洺澜的金牌。
    她俩都是跳水队新生代的妹妹，以后还要并肩作战几年甚至十几年。假如因为一枚金牌，导致跳水队新生代的主力产生隔阂，代价可太大了。
    “我支持申诉。”蒋洺澜年纪虽小，却通透圆滑，轻易看出他们的顾虑，主动表态道，“我的分数拿金牌确实有点虚，以团队的荣誉为先。”
    “既然澜澜发话了……”
    “去申诉吧。”
    “走走走，让他们重新打分。”胡烽格外积极，就差越过主教练和委员会主席，自己去跟裁判团battle。
    “去哪里？委员会同意申诉了吗？”跳水队委员会主席陈启航来到他们中间，直接宣布商议结果，“我们主张不申诉。”
    “为什么？”郁筱还没说话，蒋洺澜首先提出质问。
    楚婧萱跟在陈启航身后，似乎哭过，眼睛红红的。岳韶也一副有心无力的模样，连续叹了几次气。
    “首先说客观因素，咱们跳水队拿到两枚牌子，本届任务已经完成了。其次，裁判团压分也有他们的考量。你拿冠军，亚赛组委会肯定要回顾个人赛程。给你做集锦，发现你连续三场失误，主办方面子过不去。”
    “呃。”
    “确实。”
    其它项目的冠军一路碾压，郁筱这边一路失误，画面确实不太好看。
    类似于平时旷课逃学，每次倒数第一的学生，期末考试突然空降第一。学校评选优秀学生代表和奖学金，肯定不敢举荐他，因为实在经不起推敲。
    “还有就是一些…主观方面的人情世故。”陈启航有自己的大局立场，即使无奈，也要跟郁筱说清楚，“裁判员和运动员不同，没有那么快更新换代，国际比赛年年都是同样的裁判打分。你的职业生涯才刚开始，要是得罪他们。以后的比赛但凡出现失误，他们会往死里扣分。”
    “前面的理由我接受。”郁筱听完成年人的权衡利弊，慢吞吞说，“主观理由不接受。”
    “郁筱……”
    “我不怕苦，我可以练到让他们没有扣分的余地。”郁筱目光清明，声音柔柔的，说出的话却刚得要命，“岳教练说过，运动员0失误的情况下，裁判员至多只能压到85。只要我把难度系数提上去，照样可以赢，对吧。”
    “郁筱，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嗯。如果这就是你们的人情世故，我不想懂。”郁筱柔柔质问，“小动物都知道，要远离伤害他的人。为什么人类拥有思想，却要讨好对自己怀有恶意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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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章 第5章

    “好，明天晚上我必定携太太和犬子，准时登门赴约。”
    “多谢殷总赏光。”
    “哪里哪里，到时候还要劳烦张总和尊夫人招待我们。”
    亚赛现场，殷昌隆作为企业代表现身。
    应付完同为赞助商的生意伙伴，刚转过身，竟看到从不来亚赛现场，总窝在房间打游戏的儿子，正神色匆忙向他跑来。
    他又穿着流里流气的麻袋款连衣外套，一条宽松牛仔裤破破烂烂到处窟窿。被勒令剪短又再次长长的头发挡住眼睛，整个人充满街溜子气质。
    “喂……爸。”殷若夏跑得气喘吁吁。本来想叫他老头，见周围那么多西装革履的奸商，才硬生生改口。
    “你怎么来了？”殷昌隆皱着眉走近他，沉声问，“有事。”
    “刚才、跳水总决赛。”殷若夏回头看向赛场中央，工作人员已经开始搭领奖台了。
    他顾不得解释太多，直接向父亲提出要求，“能让裁判重新打分吗？”
    “为什么？”
    殷若夏言之凿凿，“他们打分有问题！”
    殷昌隆古怪地瞅了儿子两眼，“你能看懂跳水比赛吗？”
    “……”
    “打分哪有问题？没按照打分规则，还是打错了？”
    殷若夏无法回答，他压根不知道跳水比赛的打分依据是什么。
    “总之，”殷若夏烦躁地嘟哝，“裁判给分太低了，郁筱应该拿金牌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殷昌隆听不下去，摆摆手说，“我虽然是总赞助商，但是手不太好伸那么长。你觉得有问题，直接去找跳水队教练，找体育局领导，让他们处理。”
    “啧。”殷若夏面露嫌弃，“你平常不是挺厉害吗？连这点事都做不到。”
    殷昌隆听见，也来了脾气，“死小子，怎么跟你爸说话的？”
    殷若夏没再理他，拉起帽子蒙住脑袋，匆匆远离他。
    又是标准的、拒绝沟通的动作。
    殷昌隆目送儿子背影，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和妻子因为利益结合，彼此没有感情，却无法离婚。
    殷若夏出生在冷冰冰的豪门家庭，从小见证爱情最丑陋的模样，没有得到过父母应该给的关爱。
    他今年十五岁，正是最叛逆的时候。
    每天跟那些狐朋狗友沆瀣一气，对什么都没兴趣，过着极致摆烂的人生。
    那么问题来了。
    死小子怎么突然对跳水感兴趣了？
    殷若夏折回赛场旁边的位置，颁奖典礼即将开始。
    跳水队顶着满场‘黑幕、黑幕’的呐喊，还有全网体育迷的质疑和愤怒，坚持选择不进行申诉。
    升旗手已经准备好两面红旗。
    久战赛场的运动员很清楚，当下观众再愤怒，再怎么意难平。
    过个三五年，人们回顾这场比赛，只会说‘跳水队yyds’，‘标准结局’。
    最后能被铭记的只有冠军，万万人为她献上颂歌，让她载入史册。
    关注亚军的人却寥寥无几。
    他们往往会忽视，第二名也付出了青春和努力。跳水梦之队的荣耀，除了闪闪发光的金牌，还有无数块同样璀璨的银牌。
    礼仪小姐姐手捧托盘，里面并列放着三枚奖牌。
    颁奖嘉宾首先把铜牌，带到来自f国的运动员脖子上。她接过捧花，激动地热泪盈眶。
    在跳水届，由于我国的运动员统治力太强。导致其它国家拼尽全力，耗完整个职业生涯，也很难拿到一枚国际奖牌。
    每到国际比赛，网友纷纷调侃，说其它国家的铜牌争夺战异常激烈。
    接下来，颁奖嘉宾绕过蒋洺澜，来到郁筱面前，先为她戴上银牌。
    郁筱从他手里接过捧花，轻声说，“谢谢。”
    颁奖嘉宾按照以往的颁奖流程，对奖牌获得者说，“祝贺你。”
    郁筱听见这句话，心却沉得了一下。
    她自以为对分数和奖牌不在意。
    当初选择跳水，是因为跳水本身，而不是裁判的打分和评价。
    直到她站上领奖台，以第二名的身份接受祝贺。
    郁筱拿起银牌，低下头，静静看它。
    现在的她，站在这个位置。
    应该收下祝贺吗？
    难道从此以后，都要以第二名的身份接受祝贺吗？
    郁筱过去的人生非黑即白，几乎不需要用脑子思考什么。
    难得费一次脑子，却没有思考出什么结论。
    她浓密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沾染的水汽似乎还没有干。
    郁筱轻轻眨了下眼睛，眼底的水雾凝结成一颗泪珠。
    没等她反应过来，那滴泪已经从眼角滑落，重重滴在银色奖牌正中央。
    “她哭了…”殷若夏的视线一直追随郁筱，眼睛捕捉到那滴连实时摄像都没发现的泪，轻声呢喃。
    果然很委屈吧。
    殷若夏尝试代入一下，差点给自己气得半死。
    假如他是郁筱，看到分数肯定要大哭大闹，逼教练团为她申诉。
    如果教练团不申诉，自己就从泳池旁边跳进去，淹死！
    好吧，郁筱跳进水里可能淹不太死。
    “哎，郁筱。”蒋洺澜如愿拿到金牌，却一直偷偷关注旁边的女孩。
    见她始终低着头，只能看到圆圆的发旋。蒋洺澜纠结半晌，别别扭扭叫了声。
    “嗯？”郁筱抬头，又像平常那样喜怒不形于色。
    “你……”蒋洺澜嘴张了又闭，硬邦邦提醒，“该升国旗了。”
    “好。”郁筱放下奖牌，看向升旗台，看向一高一低两面红旗缓缓升起。
    此刻，主场优势展现出最大的好处。国歌伴奏响起时，满场观众起来同唱，歌声格外嘹亮。
    郁筱难得有些动容。
    她第一次参加国际大赛，有这么多观众来到现场，见证她们为国家争取的荣耀。
    可那面最高的国旗，这全场整齐的歌声，却不是她赢来的。
    以前，郁筱每次参加比赛，绝对不会在意于比赛无关的事。
    现在看到国旗缓缓升起，她脑子里闪过许多细碎的东西。
    后来，郁筱才知道，那是她最初觉醒的胜负欲。
    “筱筱。”颁奖结束，准备参加三米板决赛的楚婧萱特意跑过来，用力抱了郁筱一下，“委屈你了。”
    “萱姐。”郁筱似乎已经在心里翻过这页，仰起脸对她说，“你不要失望，我下次拿金牌。”
    “小傻子，你那么厉害，姐姐怎么会失望呢？”楚婧萱捏捏郁筱的脸，又伸长胳膊，把蒋洺澜拉过来，“恭喜你拿到金牌，今天表现很稳。”
    “谢谢。”蒋洺澜语气失落，完全不复平常的骄傲和优越。
    “你丧什么呀？你拿到金牌了，你是今年的亚洲第一！”楚婧萱大力拍拍她后背，迫使蒋洺澜挺胸抬头，“支棱起来！我跳完这场就去写退役申请，以后的跳水队……就交给你俩了。”
    “萱姐？！”蒋洺澜知道队长要退役，却没想到这么突然。
    “嗯。”郁筱淡定地点点头，仿佛感受不到这句话背后的重量。
    楚婧萱退役前的最后一跳，即使没有选择奥运赛场作为终点，依旧引来全世界的跳水迷高度关注。
    她作为跳水队现役运动员中，唯一的个人大满贯得主，收尾的句号画得非常圆满。
    五个动作0失误，裁判有效分均在9分以上，彻彻底底断层碾压。拿金牌完全不费功夫，以最荣耀的方式退场。
    “嘶……”楚婧萱走下领奖台，躲到没人的角落，扶着腰缓缓蹲下去。
    “没事吧？”岳韶追着她跑过来，连声叹息，“腰伤又恶化了，早就跟你说，别勉强上。”
    “没办法，小姑娘体重太轻，跳不了三米板。剩下能跳的几个，比我好不到哪去，都是一身伤。”楚婧萱尝试挺了腰，背还没有打直，又疼得弯下去，额角滴落大颗大颗冷汗。
    岳韶见不得这样，边给她揉腰边问，“手术安排在啥时候？”
    “回去就做。”
    “只怕……”岳韶没有继续往下说。
    楚婧萱怕耽误训练，一直拖着不肯手术，硬生生扛过好多年。每次比赛都会导致伤势加重，现在只怕做了手术，仍会落下病根。
    楚婧萱当然知道她要说什么，忍着疼看向岳韶，“大岳，我退了以后，你看紧那几个妹妹。尤其是郁筱，她练起来不要命，迟早把自己身体弄垮。”
    “她呀。”岳韶面露难色，终究还是答应，“行，我想想办法。”
    楚婧萱看了眼跳水队的方向，“筱筱人呢？”
    岳韶回答，“刚才拿着银牌跑出去了，不知道去哪。”
    “她也会乱跑啊？真稀奇。”
    殷若夏生于权贵家，自幼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好像没有用钱做不到的事。
    可今天，他转了一大圈，却没有办法改变已经注定的不公平结果。
    后来遇到罗皓和方乙坤他们，几个男生叽叽喳喳，还在议论郁筱的脸蛋和身材。
    殷若夏听得心烦，顺嘴提了句‘她拿第二，你们不生气吗’。
    “我为啥生气？”
    “第二挺好的，比我强多了。”
    “滚！”殷若夏一怒之下，把原本要去他房间打游戏的狐朋狗友全部赶走。
    可怜几个男生，平白无故被骂得狗血淋头，却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事。
    殷若夏手里拎着一罐冰可乐，周身笼罩即将爆炸的火气，像个行走的活体炸药桶。
    回到酒店，电梯上升时，他满脑子想着做点什么解气。
    ‘叮咚——’
    电梯抵达。
    外面伫立着一道瘦瘦的身影，安静靠墙而立，明显在等谁。
    殷若夏心里那点烦闷，随着开罐可乐的气泡，刺啦刺啦全跑光了。
    “你怎么在这儿？”殷若夏再次确认所处楼层，“这里没房卡上不来吧？”
    跳水队的房间在下面普通楼层，而殷若夏住在vip豪华套房层，只有刷房卡才能启动电梯。
    郁筱没回答，指了下旁边的安全出口。
    “四十九楼？！”殷若夏惊了。
    郁筱一脸淡漠，搞不懂殷若夏震惊的点。
    爬四十九楼顶多算徒步半个小时的运动量，放到国家队，连热身都不算。
    “你、你为什么来呀？”殷若夏心底不由得萌生一丝丝期待。
    她为了见我一面，辛辛苦苦爬四十九层楼。
    她肯定在乎我！
    “还你东西。”郁筱从身后拿出vr眼镜，看起来，应该特意擦拭过，外壳干干净净。
    殷若夏后退半步，脸色变了变，“我送出去的东西，绝对不回收。”
    “哦。”郁筱料到这个结果，又把vr眼镜放回袋子里，“我的队友说这个很贵。”
    “还行吧。”新款顶配，也就六位数而已。
    “我跟你无缘无故，不可以收这么贵的东西。”
    “你真矫情，你……”殷若夏怕她强行塞回来，张张嘴想说些什么。
    话还没憋出来，郁筱便走到跟前，拉过他的手，把一块圆圆的东西放到掌心中。
    “算我跟你买吧。”郁筱把银牌交给他，顿了顿又说，“可惜银牌价值比较低。”
    “咳、咳咳。”殷若夏差点被跑了气的可乐呛死。
    连他这种不关注体育赛事的人，都知道运动员的奖牌，不能简单用金钱衡量。
    敢情在郁筱眼里，它跟流通货币没什么区别。
    “你真的要给我？你确定？”
    “嗯。”郁筱认真地说，“如果你嫌它便宜，下次比赛结束来找我，我拿金牌跟你换。”
    “谁要你的金……”殷若夏话说到一半，硬生生卡住。
    郁筱让自己下次去找她，或许不是为了换金牌。
    这是女孩子的主动邀约啊！
    怎么能拒绝呢？
    “好啊！”殷若夏飞快答应，“下次是什么时候？”
    “不知道。”郁筱诚实地说，“你记得看体育局公布的比赛安排。”
    “好麻烦，你不能直接通知我吗？”
    郁筱慢吞吞眨了下眼。
    殷若夏权当她默认，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解开屏幕锁，“微信还是企鹅？我加你。”
    “嗯？”郁筱眼神充满迷茫。
    “啧，你们跳水队没通网啊。”殷若夏不情不愿打开通信录，又问，“手机号呢？”
    郁筱想了想，报出八位数字。
    殷若夏反复确认三次，难以置信的看向小孩，“这是你的号码？”
    “不。”郁筱说，“是跳水队传达室的座机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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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第6章

    “你先呆在房间里，等我离开酒店以后再出来，不要被其他人发现。”殷昌隆系好领带，叮嘱房间内刚洗完澡，浴袍松松垮垮挂在臂弯的年轻姑娘。
    “知道了。”年轻女子漫不经心擦拭长发，锁骨中央缀着成色极好的钻石吊坠，一眼就能看出价格不菲。
    殷昌隆衣冠楚楚关起门，绕过房间外寂静的长廊。
    余光不经意一瞥，看到自家熟悉的死小子。
    那个把谁都不放在眼里，无法无天张扬跋扈的殷若夏，此时正把一个纤瘦柔弱的女孩送进电梯，并且积极的替她按楼层。
    电梯门闭合，殷昌隆没有看清楚女孩长相。
    只能从夹缝中，窥见她身上鲜红的国家队制服外套。
    “小畜生，净不学好。”殷昌隆眉头紧皱，额角青筋狠狠跳动两下，快步走到电梯旁，叫住准备离开的儿子。
    殷若夏拉起连衣帽，沉默地蒙住脑袋，装作没看到亲爸。
    殷昌隆一把将他帽子扯下来，强行接通讯号。
    “殷若夏，你今年多大？”
    “呵，要不你猜猜我多大啊？”殷若夏一脸厌腻的讥讽，阴阳怪气怼，“需要选项吗？先给三个吧，十五，十六，十七，你选呗。”
    殷昌隆听出他言语中的挤兑，沉声呵斥，“闭嘴！”
    殷若夏视线飘向一旁，翻了个超大白眼。
    “你平常整天鬼混不务正业，我懒得跟你计较。现在到我眼皮底下，可别沾染什么坏毛病。”殷昌隆停顿几秒，又继续说，“你要是找个普通小姑娘，玩玩也就算了。那些国家队运动员，你千万别乱碰。”
    殷若夏听着听着，露出地铁老人看手机的扭曲表情，“你瞎说什么呢？”
    他只是把郁筱送进电梯，亲爹竟然脑补出‘豪门纨绔玩弄清纯运动员’的前因后果。
    靠，真有他的。
    殷昌隆自以为了解儿子。
    反正他浑身臭毛病，干不出什么好事。
    “我跟你说正经的。”殷昌隆知道他听不进教训，干脆换成命令的语气，“离她们远点，没事别往下面跑！人家小姑娘天天起早贪黑，一练就是十几年，你忍心让她们毁在你手里吗？”
    “够了。”殷若夏差点气到爆炸，强行打断他，“老头，你脑子里只有那点破事吗？”
    “你怎么跟爸爸说话呢？！”
    “呦，你还知道你是我爸啊。”殷若夏的白眼快翻到天灵盖上，斩钉截铁的宣布，“放心吧你嘞，我以后肯定不活成你这种烂人。”
    说罢，殷若夏重新带起连衣帽，绕过他大步离开。
    “死小子！”殷昌隆目送他背影远去，血压和火气双双飙升。
    要不是他和老婆都需要应付家里，谁愿意生出这个小瘪犊子。
    “筱筱，回来啦！”
    郁筱回到跳水队所在楼层，楚婧萱已经提前收拾好行李，准备提前离开。
    见到郁筱，她把刚刚拿到的三米板金牌，连同奖牌盒一起塞进她怀里。
    “这个给你，我们筱筱也是有亚赛金牌的人。”
    “萱姐，我……”郁筱口拙，说不出体面的拒绝，手一直把金牌往外堆。
    楚婧萱故意板起脸，“我要生气了！”
    郁筱吓得卸了力道，任由楚婧萱把奖牌盒塞过来。
    “又不白给你，先替我保管两年。”楚婧萱说，“等到后年，我再找你要回来。”
    亚赛每两年一届，等到后年，郁筱肯定能拿到属于自己的亚赛奖牌。
    郁筱抱紧队长的奖牌盒，点点头说，“好。”
    “乖！”楚婧萱无比自然地上手，用力揉揉她的头发，“我该走了，再见。”
    “好。”郁筱被揉得有点懵，呆呆又软软地说，“早日康复。”
    楚婧萱动作顿了几秒，试探着问，“你知道？”
    “嗯。”郁筱回答，“你训练的时候，不好。”
    “等等，我训练哪里不好？”
    “状态不好。”
    “你呀，以后把话讲清楚，免得其他人误会。”楚婧萱用力抱了她一下，揉着郁筱的头发说，“抱歉，姐姐要暂时离开了，你照顾好自己。”
    “嗯。”
    “我会回来的。”楚婧萱放开她，幼稚的伸出小拇指，“拉钩。”
    郁筱记事起，从来没有用这么幼稚的方式，与别人许下约定。
    她怔愣片刻，才勾住楚婧萱的手，随她摇晃几下。
    “萱姐。”郁筱认真地告诉她，“你以后还是写个合约吧。岳教练说，其它约定方式没有法律效应。”
    “郁、筱！”楚婧萱内心的动容和感动，顷刻间荡然无存。
    郁筱这孩子，直到没朋友。
    亚赛闭幕式结束，圆满完成任务的跳水队回到国家队训练基地。
    没等运动员稍作喘息，总教练岳韶发布任务。准备举办本季度的队内赛，选拔代表国家队参加赛季末表演赛的运动员。
    跳水属于夏季项目，跳台下的水花只绽放于炎炎盛夏。夏天收尾时，泳联会举办表演赛，代表今年赛季的结束。
    表演赛通常会选择没有机会上场的替补队员，给他们提供展示自己的平台。郁筱和蒋洺澜刚比完正赛，按理来说，表演赛跟她们没什么关系。
    但队内赛跟她们有极大的关系。
    对于我国跳水队来说，队内赛的强度和竞争力，并不亚于国际大赛。
    许多没机会上场的跳水运动员，或许各有各的理由，唯独不会因为‘实力不够’。
    众所周知，国家跳水和乒乓球队，往往是从一大堆具备冠军实力的运动员中，选出两个代表国家出征。没有被选择的运动员不代表实力差，只因为名额太少。
    但凡国际大赛不限制名额，这两个大项极有可能变成我国运动员疯狂内卷。
    队内赛强者如云，再加上总教练岳韶奉行遇强则强的理念，每次队内赛都会有一支top小组，凭冠军奖牌领取入组名额。
    结果，同台竞技的八位跳水选手，明明每个都是世界冠军，却要为了不成为垫底而拼命。
    “我来发布下周队内赛的分组名单。”岳韶面对女子跳水队所有运动员，挨个点出其中几位冠军选手的名字。
    “沈知梦。”
    “完了完了。”沈知梦的搭档唐初发出哀嚎，“我怎么忘了，双人板也算冠军。”
    果然，岳韶下一刻叫出她的名字。
    “恭喜啊宝宝，咱们一起进内卷组，卷死她们！”沈知梦热情地揽住她脖子。
    “放开我。”唐初甩掉她胳膊，往旁边挪挪，中间画了条线，“我跟你变成对手了，原地离婚吧。”
    “哈哈哈哈哈！”周围哄笑。
    沈知梦和唐初是亚赛十米板和三米板的双冠军。
    双人板和单人板不同，比起动作难度更考验默契与配合度。
    她俩从进入国家队开始，便成为公认的黄金搭档。参加了两次奥赛，总共拿到八枚代表运动员最高荣耀的奥赛金牌。
    楚婧萱退役后，她俩成为现役中金牌最多的运动员，加入冠军内卷组合情合理。
    岳韶继续公布名单，“蒋洺澜。”
    “澜澜加油！”
    “好。”蒋洺澜第一次被分到内卷组，倍感压力。
    “还有第八位。”岳韶举目四望，视线飘向某个角落，“郁筱。”
    “啊？”人群中响起难以置信的惊呼。
    “郁筱好像只拿了银牌吧？”
    “岳教练，没必要对孩子这么残忍吧？”
    “安静。”岳韶解释，“郁筱确实没有大赛金牌。但她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肯定具备夺金的实力。而且楚队说了，要把她的名额留给郁筱。”
    “教练，我们没有质疑她的实力。只是……”
    郁筱才进国家队两个多月，还没有适应新环境呢。逼她参加神仙打架，恐怕会给孩子造成心理阴影。
    ——姐姐们万万没想到，从这场队内赛开始，‘孩子’会给她们造成无穷无尽的心理阴影。
    岳韶没理会她们，直直看向郁筱，“你的意思呢？”
    角落里，郁筱弱弱举起手，毫无气势地说，“岳教练，我可以。”
    “你可以个屁！知道队内赛多难比吗？按照你的水平，别说大失误，就算有个小失误，名次只能给人家垫底！”胡烽得知郁筱加入内卷组，骂骂咧咧数落她，“你垫底没事，到时候挨骂的又是我。我倒了八百辈子霉，才给你当主管教练。”
    郁筱腰上绑着弹性带，站在跳床联系连续翻腾的动作，并没有把胡烽的斥责听进耳朵里。
    胡烽命令，“再跳二百次，然后上板，把你那两个37的动作多练几遍。”
    “哦。”郁筱应。
    器械才练习到一半，隔壁训练间的蒋洺澜结束训练。
    路过器械训练室外，她看见郁筱，没有像以前那样熟视无睹。
    “喂。”蒋洺澜停住脚步，叫她，“一起吃午饭吗？”
    胡烽堵住门口，硬邦邦替郁筱回答，“她还要加练。”
    郁筱勉强稳住身体，扬起汗涔涔的脸对她说，“你先去。”
    “行，你快点。”蒋洺澜留下干净毛巾，径直离开。
    胡烽捏着那条粉粉嫩嫩，还带着香气的兔兔擦汗毛巾，警惕地告诫郁筱，“蒋洺澜最近特别反常，你注意点。”
    “嗯？”
    “人家是大小姐，以前多高贵啊，看见你爱答不理。亚赛结束后，她有事没事就找你说话，你觉得为什么？”胡烽用力一拍大腿，笃定地说，“因为她拿到金牌，你只拿银牌，她觉得踩你头上了呗！”
    郁筱轻轻反驳，“不是。”
    “你懂什么？”胡烽继续分析，“她以前会主动叫你去吃饭吗？不会吧？现在主动跑过来，是害怕她休息的时候你还在练习，怕你超过她。小姑娘年纪不大，咋满身都是心眼。”
    胡烽还打算继续说两句，却见郁筱停下动作，直勾勾看他。
    “你瞅啥？”
    “我不知道她怎么想。”郁筱目光毫不回避，脸上写满耿直，“但是，你的想法很脏。”
    “你说什么？”胡烽表情立刻扭曲了，“我可全都是为你考虑，你居然嫌我脏？！”
    郁筱平静地撩了他一眼，“你只是为了自己。”
    “放屁！”胡烽高高抬起手，作势要打她，“老子辛辛苦苦带你那么久，你个白眼狼！”
    蓄力中的巴掌，还没有落到郁筱脸上，就被女孩捏住手腕。
    “队里有规定，教练不可以体罚运动员。”郁筱再次拿出舍己度人的菩萨语气，诚恳奉劝道，“你这样会被开除。”
    “好、好、好！”胡烽连续说了三个好，气得几乎失去理智，“你是祖宗，我带不了。我现在就去跟岳韶摊牌，以后你爱咋咋滴，跟我没关系！”
    胡烽气得口不择言，说完才觉得后悔。
    他定定戳在郁筱面前，指望她能识趣点，说几句服软的话，给自己递个台阶。
    毕竟现在队里，能带小队员的教练不多。其它教练手底下好几个人，郁筱性子又独，离开胡烽八成找不到合适的教练。
    但凡郁筱懂点人情世故，此刻于情于理，都应该先稳住胡烽。
    可惜，郁筱半点也不懂。
    听完胡烽的暴言，她毫无反应，继续自己的训练。
    胡烽硬邦邦说，“你可想好了？”
    “我什么都没有想。”郁筱一边翻腾，一边用淡漠的语气和他对话，“你自己要走。”
    “行，你厉害，你了不起！”胡烽面子上挂不住，扔掉手里所有东西，丢下几句脏话扬长而去。
    郁筱听见震耳欲聋的摔门声，轻巧地跳下器械台。
    捡起计分板和柔软的粉毛巾，低头瞧了片刻，拿起擦擦脸上的汗。
    “阿嚏——！”
    她被毛巾的香味呛得打了个喷嚏，还以为蒋洺澜新买的毛巾，有什么化学纤维残留，会导致打喷嚏。
    郁筱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蒋洺澜送毛巾的举动看似随意。其实私底下慎重的挑挑拣拣选了最可爱的一条，还喷了小半瓶妈妈送的大牌香氛。
    原本准备放进礼物盒，绑上蝴蝶结，打算把它当作成为朋友的敲门砖。
    结果……
    “不行不行，丢死人了！”蒋洺澜尴尬地红着耳朵尖，把礼物纸和蝴蝶结撕的稀巴烂。
    “随便吧。”蒋洺澜自欺欺人的嘟囔，“我也不是非要和她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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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第7章

    “郁筱那孩子实在太不听话。”
    “不服管教，反正我带不了她。”
    “让队里给她另请高明吧。”
    胡烽找到岳韶，添油加醋说完事情经过，将郁筱塑造成难以沟通、以自我为中心、且顶撞教练的叛逆运动员。
    岳韶听了她的抱怨，思索良久，竟然干脆地说，“好，你别带她了。”
    胡烽顺坡下的话被堵回喉咙里，两只小眼珠巴巴盯着岳韶瞧。
    剧本不太对吧？
    跳水队现在能用而且有时间的教练寥寥无几，下周要比队内赛。
    岳韶向来以大局为重，至少应该劝他几句，再替他教训教训郁筱。
    结果岳韶二话没说，直接同意他的辞任申请。
    “目前呢，跳水女队的现役运动员都有主管教练，暂时没有能给你安排的缺口，你明天去带男队吧。”
    “岳教练，我一直带女队，我……”胡烽急了。
    男队训练强度大，难度高。而且由于身体差异，正式运动员普遍20岁左右，没有年纪太小的运动员。
    血气方刚的愣头小子，远远没有半大姑娘好拿捏，能容忍胡烽作威作福。
    而且以胡烽的年龄和资质，有没有本事成为男队教练，有点难说。
    “我去男队，郁筱怎么办？”
    “没事！”岳韶爽朗的笑笑，“今年赛季快结束了，我手底下唯一的运动员也退役了。我正好闲下来，顺便带带她，等找到合适的新教练再换。”
    胡烽彻底无话可说。
    岳韶身为国家队总教练，必需主持大局，肯定没办法像其它主管教练那样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可她是岳韶啊！
    跳水女队初代大魔王，成为教练后带出三代大满贯选手的岳韶！
    岳韶做出决定，甚至没给胡烽留交班时间。
    午休结束，她便拿起主管教练工作记录表，写上自己和郁筱的名字。
    “筱筱，来。”岳韶对郁筱招招手，说话和和气气，询问她上午做了哪些训练。
    郁筱得知自己换了临时主管教练，毫无障碍接受新教练，一条条向她汇报训练进度。
    岳韶听罢，皱着眉评价，“这种训练安排，对你来说强度太大。你才14岁，骨骼还没有发育好，尤其是脊椎。要是练出点什么毛病，别说运动生涯，你这辈子都毁了。”
    “哦。”郁筱听得一知半解，眼巴巴盯着岳韶瞧。
    岳韶问，“你这样练了多久？”
    “三个月。”
    “从你进国家队开始？”岳韶眉头皱得更深，“我之前看过你的训练记录，并没有发现训练过度的迹象啊。”
    “胡教练不写。”郁筱说，“他让我偷偷努力。”
    “胡闹！”岳韶气得语气重了些，严肃地叮嘱，“每天的训练量必须如实汇报，我跟委员会才能了解运动员状态。大家都是一个队的，他偷偷摸摸提防谁呢？”
    “胡教练说，虽然大家都是国家队的运动员，但金牌只有一个，她们都是我的敌人。”
    “敌人？”岳韶只觉得荒谬，反问郁筱，“你怎么想？”
    “我没有想法。”
    岳韶深深担忧，“所以，你把胡烽的话听进去了？”
    “没有。”郁筱摇摇头，“他说的不对。我和其他运动员没有仇，我不认识她们。”
    岳韶：……
    行吧。
    她竟然想从郁筱这里得到情绪反馈，当真痴心妄想。
    “老头，我要去跳水队。”
    殷昌隆冷不丁听见儿子的声音，刚喝入口中的咖啡，全部喷到浅色布艺沙发上。
    “咳、咳咳。”殷昌隆拍抚胸口，诧异地看向殷若夏，“小畜生，亚赛都结束了，你还没死心？”
    即使呆在家里，殷若夏依旧穿着麻袋外套，又丧又颓，眼睛里充满厌腻。
    “你先说有没有办法。”
    “进跳水队啊。”殷昌隆考虑几秒，才回答，“我前几天跟体育局的局长吃饭，听说运动员回去还要比什么内部赛，应该能弄到入场资格。”
    殷若夏眼睛亮了下，伸进口袋的手，握紧已经被盘到温热的圆形物体。
    “所以，你要去跳水队做什么？”殷昌隆心存侥幸，“应该不是去找上次那个小丫头吧？”
    “与你无关。”
    殷昌隆再次被气到血压飙升，沉声警告道，“能当运动员的小姑娘都不容易。你要只是图个新鲜，就把心思收收，做人善良点吧。”
    殷若夏眯了眯眼，没好气地说，“你才善良点。”
    “哈？”
    “别用你龌龊的思想，玷污我纯粹的……欣赏。”
    “噗嗤——！”殷昌隆刚喝进去的咖啡再次喷出来，把另一边沙发也弄脏了。
    他养了殷若夏十五年，万万没想到，竟然能从他嘴里听出‘欣赏’两个字。
    “笑屁啊！”殷若夏暴躁地瞪了他一眼，“就因为这样，我才不想跟你说，烦！”
    他转过身，大步冲回房间，重重摔上房门。
    又一个十米冲刺，将身体扔到床上，从口袋里拿出郁筱给的银牌，捏着吊带晃啊晃。
    闪闪发亮的银牌折射灯光，格外耀眼。
    仿佛女孩跃下高台时，发尾晶莹的水珠。
    殷若夏用力捏紧银牌，想到那天分别时，郁筱邀请他看自己下次比赛，还留了电话号码。
    “对了，号码。”殷若夏翻出八位电话号码，第无数次陷入纠结。
    要拨吗？
    接通以后应该怎么说？
    ‘你好，我找郁筱。’
    万一对方问他是郁筱的什么人呢？
    朋友？
    哥哥？
    难道说救命恩人吗。
    殷若夏今天依旧没纠结出头绪，眼睛盯着烂熟于心的号码，瞧了好半晌。
    “明天吧。”殷若夏又双叒叕决定‘明天一定’，动动手指准备收起号码。
    奈何智能手机太灵敏，微微出汗的手机蹭了下绿色按键。
    才过零点几秒，屏幕里出现拨号中的页面。
    殷若夏翻身坐起，差点把手机扔过去。
    冷静了足足二十多秒，才拿出勇气凑近耳边，说出准备了七八天的开场白。
    “你好，我找郁筱。”
    电话里响起年轻的女性声音。
    “你好，你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殷若夏的表情逐渐凝固。
    枉费他前前后后纠结那么多天。
    感情这个电话，根本打不通啊！
    “喂。”与此同时，郁筱匆忙赶到传达室，接通奶奶打来的电话。
    “我在电视里看见你拿牌子，怎么不是金的？”奶奶听见郁筱声音，劈头盖脸质问，“银牌牌才能发几个钱？你这不争气的赔钱丫头。”
    郁筱不太在意奶奶说了什么，专注聆听通话背景中，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思绪渐渐放空。
    “你的奖金发到哪里去啦？”奶奶没听到郁筱的回答，刻意提高声调，“问你话呢！”
    “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们队里谁发钱，我非要好好问他！”奶奶语气特别凶，“当初说把你送到体育队有钱拿，转眼都十年了，钱呢？”
    郁筱依旧毫无波动，“不知道。”
    “你给我听好，最迟明天，必须把钱弄回来！”奶奶命令道，“你哥要买新手机，就是大家都在用的苹果十几。明天我见不到钱，你就不要在体育队呆了。收拾收拾跟你爸出海去，每天多少挣个三五十块。”
    奶奶口中的‘你哥’，并不是郁筱的亲哥哥。
    而是大伯的儿子，郁家唯一传宗接代的‘香火’。
    郁筱老家在相当偏远的沿海渔村，家里世世代代以捕鱼为生。
    奶奶原本有五个孩子，前两个因为是女儿，刚出生就被送走了。当地思想落后，认为只有儿子才能光宗耀祖，生女儿是不吉利的。
    郁筱父亲是奶奶最小的幺子，从小被两个哥哥欺负，总是吃不饱穿不暖，导致身体孱弱发育迟缓。成年后离开家乡外出打工，认识同样身子骨不好的郁筱母亲。情投意合准备结婚时，却遭到奶奶强烈反对。
    理由是母亲太瘦小，不好生养。
    后来父亲坚持跟母亲结婚，带她一起出海打渔，为了给她美好的未来。
    某次出海时，遇到风浪汹涌。当时怀孕七个月的母亲受到惊吓，突然有早产迹象。
    送到医院时，腹中一对龙凤胎只活下来一个。而且产妇身体不好，以后没办法再生育。
    母亲还因此落下病根，必须仔细休养好生照顾。
    从郁筱能听懂人话起，奶奶经常指着妈妈鼻子骂她是个灾星，要让郁家断子绝孙。父亲听不下去，无论去哪都带着母亲。
    可惜郁筱年纪太小，不方便带上渔船。被迫留在爷爷奶奶身边，成为奶奶的出气筒，还有堂兄欺凌折磨的对象。
    直到四岁那年，教练看中她游泳天赋，把郁筱带到体育队。为此，还被迫给了奶奶一笔钱。
    “喂，你听到了吗？”奶奶粗声粗气质问。
    “嗯。”郁筱收回思绪，平静地总结，“他需要钱。”
    “你既然知道，就……”
    “让他出海，每天多少挣个三五十。”
    “不行！”奶奶立刻拒绝，“你堂哥才20岁，哪吃得了出海的苦？”
    “哦。”郁筱用事不关己的语气评价道，“他不吃苦，没有钱很合理。”
    “呸！你别跟我装糊涂，故意气我呢？我要钱，要钱！”
    “我没有装糊涂。”郁筱慢吞吞说，“我没有。”
    电话那端，奶奶满口脏话，愤怒地辱骂郁筱。
    传达室大叔听不下去，“挂了吧，以后你奶奶打来电话，我就说你不在训练基地。”
    郁筱没有说话，安安静静看着大叔，直到那端主动挂断。
    “没关系。”郁筱放下听筒，淡淡说，“我喜欢听。”
    她离开那片海太久太久，只能通过电话，听听生养自己的海域。
    大叔：？？？
    这孩子居然喜欢被骂？
    郁筱离开传达室，正要回训练区，途中遇到一个低着头原地打转的熟人。
    郁筱非常贴心，绕过蒋洺澜打转的区域，以免打扰她。
    “哎，郁筱！”蒋洺澜来来回回好几圈，终于等到郁筱。
    她一抬头，才发现人差点从眼皮底下溜走。
    “嗯。”
    郁筱停下脚步。
    “那个，你……”蒋洺澜没话找话，结结巴巴问，“亚赛最后的动作，臂立那个……怎么练的？”
    郁筱诚实地回答，“资料室有分解教程。”
    “是、是啊。”蒋洺澜当然知道有分解教程！
    她好歹练了十三年跳水，难道看不懂教程吗？
    郁筱盯着她变幻莫测的脸看了会，总算察觉到什么，悠悠问，“需要我示范……”
    “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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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第8章

    “小郁郁~”
    “乖乖妹崽，快来让姐姐抱抱~”
    跳水队几位大前辈，把小巧的郁筱妹妹围在中间，像对待洋娃娃似的又揉又摸，非常亲昵。
    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呢？
    要从几天前开始说起。
    那天，蒋洺澜把极少跟大家一起训练的郁筱，带到集体训练室。
    其他队员纷纷觉得稀奇。
    郁筱来到国家队将近三个月，总是独自训练独自吃饭，平常也不太跟其他人说话。每次参加集体训练，她自己默默躲在角落，悄无声息像个幽魂，似乎没打算跟周围人搞好关系。
    跳水队训练任务重，运动员没有多余时间用于社交。
    久而久之，大家已经习惯郁筱孤僻冷淡的性格。
    万万没想到，被蒋洺澜带进集体训练室的郁筱，与她们印象中孤僻内向的女孩似乎……
    不太一样。
    “我跳得怎么样？”蒋洺澜爬上岸，满眼期待地问。
    郁筱蹲在泳池边，直接了当回答，“不好。”
    听见郁筱清清楚楚说出两个字，训练室分分钟布满低气压。
    就算郁筱天赋高，蒋洺澜毕竟是前辈，而且刚拿到亚赛金牌。
    被当面评价为‘不好’，谁咽得下这口气？
    蒋洺澜咽得下。
    她性子傲，面对郁筱却没有生气，擦干脸问，“然后呢？”
    郁筱说，“你上次跳得好。”
    “嗯，我进状态慢。”蒋洺澜指了下跳板，“快点，你不是要教我吗？”
    郁筱又说，“我不教你。”
    训练室内，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抽气。
    郁筱话虽寥寥无几，却很懂的如何用最少的语言把人噎死。
    郁筱仰起脸看蒋铭澜，认真地说，“我教不了你，我可以跳给你看。”
    蒋铭澜跟她接触几次，多少适应郁筱‘话讲半句’的破毛病，连声催促，“好，你快跳。”
    郁筱为了让她看清楚，刻意放慢准备阶段的动作，臂立尽量做得标准。
    入水后，她从水底冒出来，说话时吐出一串泡泡。
    “你看清楚了吗？”郁筱吐着水泡泡说，“没看清我可以再跳一次。”
    “啊这。”
    旁边围观的姐姐们嘀咕。
    “我以为郁筱挺高冷的，她平常都不太理人。”
    “她本来是这种性格吗？”
    “有点可爱，想捏脸。”
    于是，接下来的队内赛备战期，郁筱经常被抓到有跳台的大训练室，要求演示动作。
    几天下来，前辈们摸清楚郁筱的脾气，与她的相处方式渐渐改变。
    “妹崽，要不要吃爆米花？”唐初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玉米豆，做贼似的小声说，“我跟食堂阿姨串通好了，让她用微波炉帮我爆玉米，以后咱们就有零食吃了。”
    国家队对运动员的饮食方面管得很严，每天都有固定食谱。尤其是比赛期间，连外面的水都不能乱喝，更别提零食。
    唐初嘴馋，又怕吃独食被教练发现会遭受惩罚，打算拖总教练的崽一起下水。
    “我不吃。”郁筱干脆拒绝。
    “哎呀，爆米花多好吃呀！你尝尝嘛~”唐初晃晃装玉米的袋子，打算继续怂恿郁筱。
    突然，唐初手里一空。
    不知何时冒出的沈知梦抢过玉米豆，曲起手指弹了下搭档的脑门。
    “你自己违规就算了，还要带坏妹妹。”沈知梦警告道，“我现在是代队长，当心我我惩罚你哦。”
    “梦梦~我的好梦梦~”唐初扯着她胳膊摇晃，“人家是你的亲亲宝贝，你怎么舍得惩罚我呢？”
    沈知梦提醒，“宝，我们前两天离婚了。”
    郁筱被夹在中间，看看唐初，又看看沈知梦，一本正经的提问，“你们结过婚吗？”
    “当然啦~”唐初挽起沈知梦的胳膊，“我们结婚十年啦，羡慕吧？”
    “筱筱，别听她乱说。”沈知梦怕郁筱误会，解释道，“因为我们俩是双人板运动员，平常吃饭睡觉训练都在一起，比真夫妻还亲密，所以经常开玩笑。”
    唐初补充说，“这是跳水队的传统，成为双人板搭档，四舍五入就等于结婚了。”
    “哦。”郁筱表现出纯粹的求知欲，“如果没有搭档呢？”
    “这个问题，得去问咱们楚队。”
    “楚队说，她跟跳台结婚了，谢谢大家祝福。”
    “这样。”郁筱扬起脖颈，看向高高的十米跳板。
    竟然要和跳台结婚，楚婧萱有多喜欢跳水啊。
    岳韶吹响口哨，号召全体运动员集合。
    “明天要进行本季度的队内比赛，希望大家调整状态，认真对待。”岳韶朗声宣布明天的赛制安排，末了又提醒道，“还有，这次队内赛有场外观众。”
    “啊？”老队员们表示疑惑。
    “奇怪，队内赛为什么会有观众呀？”
    “领导安排的。”岳韶安抚道，“别紧张，应该就是几个写报道的体育记者，就当他们是白菜土豆大萝卜。”
    “好。”
    清早，罗皓和方乙坤来到殷家富丽堂皇的豪宅，打算跟殷若夏商量高中分班的事。
    殷若夏混完九年义务教育，原本不打算上高中。
    反正他成绩死差，考试经常交白卷，读高中也是浪费青春。
    殷昌隆姑且算有头有脸的成功企业家，哪能容忍亲儿子只有初中学历？
    父子俩耗了一整年，最终殷若夏被迫做出妥协。打算去私立高中混个毕业证，然后送到国外好歹镀层金。
    “殷哥！听说咱们要去的高中环境挺好，篮球场足球场都是新建的。还有瑜伽室和大游泳池，好像还装了跳台呢。”
    罗皓从进门开始哔哔，一路哔哔到殷若夏房间外，跟推开门准备外出的殷哥大眼瞪小眼。
    对视足足半分钟，罗皓警惕地问，“你谁？”
    “傻比。”身穿合体运动服，造型清爽的英俊男生嫌弃的骂了句。
    “哦，殷哥啊！”罗皓听出他的声音，眼中充满惊恐，“你为啥剪头发？看起来像换了个人。”
    方乙坤尝试猜测，“莫非因为要开学了，你准备洗心革面当三好学生？”
    “滚。”殷若夏双手插兜，满脸受到侮辱的暴躁。
    方乙坤稍微放心了些。
    即使世界毁灭，殷若夏也不可能成为好学生。
    罗皓问，“殷哥，你要去哪？”
    “关你屁事。”
    “你脖子咋啦？是不是衣领卷进去了。”罗皓看到他衣服里卷了块红色布料，手比脑子转得快，直接扯着那块布揪出来。
    “放手。”殷若夏灵巧地后退半步，突然炸毛，“谁准你乱碰的？”
    罗皓手抖了抖，那玩意又掉回去。
    电光火石间，他俩瞄到带子下面坠着圆圆的银色东西。
    之前从亚赛现场回来时，他们见殷若夏戴过，原本以为是他心血来潮买的亚赛纪念品。
    殷若夏把奖牌贴身收好，将衣服拉链又往上拉，藏得严严实实。
    “我有事，你们自己玩吧。”
    说完，他也不管两个小弟在自己家里会作什么妖，径直离开家。
    罗皓目送他背影远去，喃喃道，“见鬼，你有没有注意殷哥刚才的反应？”
    “嗯。”方乙坤同样觉得见鬼。
    殷若夏脾气差，对朋友却挺大方。
    平常几千的装备，几万的跑鞋说送就送。
    今天不知道怎么，一块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牌子，居然碰都不给碰。
    正午刚过，国家跳水队训练场，换好泳装的姑娘们正在跳台底下热身。
    队内赛事如火如荼，上午刚比完普通队员的项目。有几位年轻运动员进步飞快，已然成长为跳水队的中坚力量。
    下午，神仙打架的冠军之战即将拉开帷幕，有幸来到现场的观众期待感拉满。
    男队那边特意放下训练，近距离观摩战况，连其它项目运动员也前来强势围观。
    郁筱依旧选择角落位置，贴墙压压腿，做热身运动。
    目光扫过跳台对面的观众席，看见黑压压一片脑袋。
    蒋洺澜千里迢迢来到她身边，没话找话搭讪，“郁筱，今天来了好多人。”
    “嗯。”
    “有你认识的吗？”
    “有。”
    “咦？”蒋洺澜古怪的多看她两眼，“你连咱们跳水女队的队员都认不全，居然认识其他队的？”
    郁筱目光转了个圈，扫过某个位置，明显停留几秒，解释道，“之前亚赛认识的。”
    “哦哦！”亚赛时，运动员们都住在同一个酒店。郁筱碰巧遇见其它项目运动员，倒也说得通。
    蒋洺澜换了个话题，“你紧张吗？”
    “唔。”郁筱没有立刻回答。
    “算了，当我没问。”她嘴里嘀咕，“你心态多好，怎么会紧张？”
    话音刚落，耳边响起郁筱的声音，“紧张。”
    “啊？”蒋洺澜震惊，“你为什么紧张？”
    郁筱眨了下眼，一本正经回答，“因为队内赛不发金牌。”
    她惊鸿一瞥，看到某位债主带着银牌出现。
    八成要履行上次的约定，让她把银牌换成金的。
    郁筱十分苦恼。
    殷·讨债鬼·若夏潜伏于人群中，尽可能降低存在感。
    感受到郁筱投来的目光，殷若夏内心涌起难以遏制的澎湃。
    看吧，她眼里有我。
    ——她在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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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第9章

    国家队内部比赛的评分标准，一直比国际大赛严格。
    众所周知，由于我国跳水选手实力太太太强，再加上国际局势等等因素。跳水队每每出征国际赛场，永远是被针对的一方。
    国际裁判团永远把最严格的要求，留给我国运动员。
    为了应对这种情况，国家队平常检测和训练时，打分标准比国际裁判更加严苛。
    类似高考前的模拟考试，试题往往比高考要难一些。
    “唐初。”岳韶瞟了她一眼，大声宣布得分，“难度系数28，有效分80，70，75，单个动作63分。”
    “师父，别念了！”唐初刚爬上岸，差点又想跳回去，换个星球生活。
    沈知梦把她拉起来，好笑地问，“28的基础动作，你居然犯了明显失误，回头等着挨批吧。”
    “我好冤啊！”唐初内心充满绝望，“跳双人板太习惯了，我就想转过去看看你。结果发现你不在，然后我就失误了。”
    “不要甩锅！”沈知梦敲了下她的脑袋。
    “哈哈哈哈哈！”
    “家暴现场！”
    蒋洺澜耳边听见满场哄笑，感觉自己心脏快跳出来了。
    队内赛气氛比较轻松，等待上场的运动员，三五成群说说笑笑，没有保持安静的意识。
    可怜蒋洺澜心态差，本来就容易紧张。听到队友笑声，更觉得忐忑难安。
    背后突然伸出一只凉丝丝的小手，拍了下她肩膀。
    “啊！”蒋洺澜猛得转过身，拍抚胸口，差点被吓掉半条命。
    郁筱见她宛如惊弓之鸟，缓缓缩回悬空的手，诚恳道歉，“对不起。”
    “没事、没事，我太紧张了。”蒋洺澜深呼吸两次，问她有什么事。
    “我先跳。”郁筱面无表情地说，“你跳不好。”
    “我……”蒋洺澜仿佛被浇了一头零下三十七度的冰水，瞬间冷静下来。
    她知道郁筱想表达的意思。
    但就算按照字面意思，郁筱也没说错。
    她跳不好。
    “你先吧。”蒋洺澜捂住脸，绝望地蹲下，“紧张死了，我怎么办啊？”
    郁筱抿唇，认真想了想，伸手摸摸她柔顺的头发。
    “不会比63分更低。”郁筱试图安慰。
    “也是。”蒋洺澜豁然开朗。
    “喂！”唐初当场炸毛了，“妹崽你怎么回事？杀人诛心啊！”
    “冷静，别跟孩子计较，谁让你跳63分？活该给妹妹垫底。”沈知梦拦住唐初，示意郁筱快上跳台。
    郁筱放下兔兔毛巾，轻快地踏上几层台阶。
    跳台对面的人看到郁筱，气氛出现明显骚动。
    “她就是上个赛季横扫国内赛的天才萌妹？”
    “对对对，楚队钦点的接班人！”
    “哇！妹妹长得好漂亮，练跳水的女生皮肤就是白净。”
    “唉，说多了都是泪。”前来围观的游泳队员长叹一声，“郁筱本来是我们游泳队教练发现的，听说她三四岁下海游泳，游得比鱼还快！本来当成游泳队主力培养，可惜游泳队优先度不如跳水队，被隔壁教练抢走了。”
    “想开点，跳水队还经常来我们体操队抢人呢。”
    “还有我们花滑队！每次招到几个好苗子，跳水队的土匪教练总盯着人家姑娘瞧，吓死我们教练了。”
    “嗨，牢记国家队的安全准则：防火防盗防岳韶。”
    殷若夏混在人堆里，听他们谈天说地，从中得知郁筱以前的事情。
    原来郁筱最开始进游泳队，三四岁就能下水。
    所以，他竟然怀疑过一个前游泳队员，掉进水里会不会淹死。
    靠，似乎更傻比了。
    郁筱稳稳走到跳板末端，双臂。
    男队运动员还没来得及认识新妹妹，像对待其他队员那样，握紧拳正准备喊‘妹妹加油’。
    油才加到一半，郁筱已经跃下高台。
    她在空中翻腾抱膝，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他们躺在床上吭哧吭哧翻个身那般轻松。
    “牛啊！”
    “她才十四岁，基本功比我扎实。”
    “不看了不看了，国家队真它丫卷。走走走，滚回去训练。”
    男队运动员看得自卑，乌泱泱走了大半。
    殷若夏见前排空出位置，便往前挪两步。
    池水表面突然起起伏伏，泳池边溢出的水，猝不及防打湿他运动裤。
    满池的涟漪突然涌向殷若夏，尚未等他反应过来，深深水底突然出现一抹鲜红。
    ‘哗啦——’
    穿红色泳衣的郁筱钻出来，清纯的脸湿漉漉的，目光干净澄澈。
    殷若夏对上她一尘不染的干净眼眸，险些以为自己被神明净化了。
    “那个……”殷若夏斟酌措辞，打算跟她打个招呼。
    “喂！”
    对岸传来阵阵喊声。
    “妹崽，你游反了。”
    “快回来！”
    郁筱纤细胳膊扒着池岸，应了声好。
    匀称的长腿蹬了下泳池壁，像拖着尾巴的美人鱼那样，以唯美泳姿游到对岸。
    “啊啊啊，你们快看！”游泳队员气到咬手帕，“她游自由泳好漂亮，慕了。要是没被跳水队抢走，筱筱本来应该是我师妹！”
    “她手长脚长，来我们体操队吧。”
    “喂喂，你们抢人不带我？花滑队也想要小师妹啊！”
    后面几个人差点打起来，殷若夏却完全没留意。
    他呆呆望着郁筱游走的方向，脑内回想儿时读过的童话故事。
    ‘小美人鱼有漂亮的鱼尾巴’。
    ‘她用自己的声音交换双腿’。
    郁筱平常话那么少，喜欢泡在水里，她本体肯定是小美人鱼。
    殷若夏得出荒谬却合理的结论。
    “筱筱。”
    “你平常从来没有游反过，今天怎么游到对岸去了？”
    “我……”郁筱短暂瞥了眼对岸某道身影，言简意赅地解释，“偏航。”
    “噗嗤，偏航哈哈哈！笑死我了！”
    蒋洺澜看向郁筱的眼神充满意外，仿佛在说‘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郁筱’。
    郁筱队内赛的表现，向来稳如老狗。
    即使岳韶考虑到她训练辛苦，有意降低动作难度。
    郁筱依旧凭借挑不出错误的表演，拿到内卷组第一。
    “恭喜大家，圆满完成队内赛。教练团和领导会根据每个人的赛季表现，制定适合你们的休赛期训练计划。”岳韶说完正事，看了眼防水腕表，笑着说，“今天破例，给你们放半天假。出去玩儿别乱吃东西，解散。”
    “哇！”
    拼死拼活，熬了一整个赛季的运动员们狂喜。
    “天呐，我真的可以出狱吗？”
    “岳教练伟大！”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郁筱感受不到喜悦。她加入国家队才三个月。以前呆在省队，郁筱因为年纪小，每天要上半天文化课，每逢周末和节假日都能休息。
    她没有朋友，也没有除了跳水之外的爱好。
    休息对她而言，等于无所事事，比训练更难熬。
    郁筱穿过欢呼雀跃的人群，默默到更衣室换掉泳装。
    再出来时，队友们已经跑完了。
    她背着训练包，独自离开现场。穿过长廊时，隐约听见背后鬼鬼祟祟的脚步声。
    郁筱加快脚步，背后跟踪的变态也加快脚步。
    她灵巧的转过弯，躲进隐秘处背靠墙壁，算准时间再次现身。
    果然，自己刚才消失的位置，有个高挑英气的男生左顾右盼，急切地寻找什么。
    “殷……”郁筱慢吞吞叫出他的姓。
    男生立刻补充，“若夏。”
    郁筱仰起脸，认真发问，“你喜欢做法律不允许的事情吗？”
    “等等，谁喜欢了？”殷若夏立刻反驳。
    郁筱环顾空无一人的走廊，平静地说，“这里有监控，你尾随我，会被……”
    “停！”殷若夏生怕从她嘴里听到‘从重量刑’几个字，连忙制止郁筱，“我可以解释。”
    “好，你转身。”郁筱示意他换个角度，体贴地说，“摄像头在那边，保安叔叔会看到的。”
    殷若夏无语半晌，耐着性子解释前因后果。
    郁筱听见他说‘为了看你比赛’，却毫无反应，带着超大人形挂件来到器械训练室。
    “我今天没有金牌。”
    殷若夏想当然以为，她还在为亚赛结果意难平，努力安慰道，“你是第一名，特别厉害，真的。”
    郁筱瞅两眼他脖子上的银牌系带，没有多说什么，从包里翻出训练安排表。
    岳韶布置的训练任务，已经完成了。她千叮咛万嘱咐，交代郁筱不可以偷偷加练。
    郁筱把训练板放回去，百无聊赖看向周围，目光兜兜转转落到殷若夏身上。
    “请问，你喜欢跳水吗？”郁筱语气恳切，眼睛亮晶晶的，满含期待。
    “喜欢。”殷若夏违心的回答。
    虽然他至今为止，只看过两场跳水比赛，连规则都没搞清楚。
    但女生从高台跃下的样子太漂亮，整个人闪闪发光，殷若夏第一眼就被吸引了。
    亲口说出这两个字，暴躁纨绔内心一阵羞涩。
    他活了十五年，脏话说过不少。正儿八经的示好，还是开天辟地头一次呢。
    郁筱应该能感受到……呃……
    “你要做什么？”殷若夏低头，看了眼腰间的弹性绳。
    又抬眼，看到郁筱认认真真固定好弹性绳，并且非常专业的调试设备。
    “我教你跳水。”郁筱用毫无波动的表情，尝试按头安利，“跳水很简单，而且有趣，你试试。”
    殷若夏：简单？？？
    试试就逝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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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第10章

    “哎呦喂，殷哥你咋啦？”
    “就算你再讨厌开学，也不至于把自己弄成半残废吧！”
    “闭嘴吧你。”
    九州私立中学开学第一天，赫赫有名的富商独子殷若夏，拖着不太灵便的伤腿，气势汹汹闯进高一四班教室。
    他径直走向后排角落的空位，大咧咧占了两个位置。
    面色冷凝，浑身上下写满不好惹。
    提前殷若夏大名，以前在初中部无人不知。
    有权有势的豪门少爷，易燃易爆人见人怕。
    九州私立中学算是国内顶尖的贵族学校，每年学费高达六位数。
    除了零星几个特招生以外，其他学生就算称不上非富即贵，至少算个小康之家。学校里肯定有大把大把娇生惯养的少爷小姐。
    但殷若夏情况最特殊。
    首先，他家特别特别有钱，甚至能在全球富豪榜排上号。
    其次，家里不管他。
    别的少爷小姐，至少有父母长辈约束，做事不敢太放肆。
    殷若夏从小无法无天，家里人人顺着他，硬生生养成活祖宗。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殷若夏长得特别帅。
    眉目清朗，面如桃花，所有美好的词都可以用来形容殷若夏。
    长相好看的人，总能得到偏爱。
    即使周围同学都知道，殷若夏脾气臭的要死，对他芳心暗许的女生依旧前赴后继。
    上个体育课的工夫，殷若夏再回到教室，从桌膛里翻出三封信。
    两封粉红色信封，闻起来香香的，邮戳处还画了小心心。
    殷若夏懒得看，直接丢给罗皓。拿出第三封皱巴巴的破烂信封拆开，如他所料是高年级校霸送来的约架挑战书。
    “啧，我才刚回来，就有人等不及了。”殷若夏身体后仰，把完好的脚搭到桌面上，嚣张又轻狂地放狠话，“今天不打到他们叫爷爷，我就跟他姓。”
    “殷哥，你行吗？”罗皓低头，瞅瞅殷若夏那根目测无法自理的腿。
    “我当然……”殷若夏尝试用受伤的腿踹向课桌，稍微动了下，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疼。
    “实在不行，换个日子吧。”方乙坤觉得好奇，再次向殷若夏打听，“你那条腿到底怎么弄的？”
    殷若夏冷哼一声，拒绝回答。
    他总不能说，自己跟郁筱练习跳水，结果连预备热身环节都没撑过去。
    郁筱居高临下俯视他，眼底满含悲天悯人的同情。
    “你又抽筋了。”郁筱淡淡给出评价，“你体质挺弱的。”
    “谁弱？”殷若夏仿佛被踩到尾巴，强撑着站起来，非要给郁筱展示自己强健的体魄。
    结果……
    后来殷若夏是被郁筱扛出跳水队的。
    他觉得丢人，商量能否换个姿势。
    “好。”郁筱松开他的胳膊，上下打量殷若夏，伸出双手比划几下，“你跳到我怀里。”
    “哈？”殷若夏瞳孔地震。
    “唐姐和沈姐就是这样做的。”郁筱眨了下眼睛，慢吞吞说，“她说叫公主抱。”
    殷若夏立刻拒绝，“你放过我吧！”
    他将近一米八的钢铁猛男，被只有一米五五的萌妹公主抱，男子汉的尊严还要吗？
    殷若夏咬咬牙，拖着抽疼的腿，逞强走出跳水队训练基地。
    后来，他的腿整整跛了小半个月。
    “筱筱！”唐初蹦蹦哒哒跳到郁筱身边，“放假那天，我们想带你出去玩，可是到处都没有找到你。”
    沈知梦接着问，“你去哪啦？”
    郁筱回答，“训练。”
    “放假还训练？”蒋洺澜颇为意外，“今年赛季已经结束了，表演赛我们不用参加。”
    按理来说，运动员可以稍微放松点，不需要把自己逼太紧。
    “看别人训练。”郁筱解释道，“教练不许我加练。”
    “确实，以你的年纪来说，训练强度太大。”
    沈知梦挠挠头，发愁地说，“可是吧，郁筱就算跟咱们一起训练。对她来说，还是太勉强了。”
    “咋办？”唐初同样发愁，“大岳每天那么多事，没办法时时刻刻盯着郁筱。”
    郁筱现在没有专职主管教练，无法像其他队友那样，随时随地为她调整训练任务。
    对国家队运动员来说，主管教练相当于没有血缘关系的爸爸妈妈。
    郁筱找不到合适的主管教练，只能暂时当没有教练的野孩子。平常跟其他队员一起训练，蹭蹭他们的主管教练。
    可别人的妈再好，和自家妈毕竟有区别。即使其他教练愿意指导，却因为不了解郁筱的具体情况，无法做到因材施教。
    “等岳教练安排吧。”沈知梦无奈摊手，“咱们说了又不算。”
    傍晚训练结束，国家队组织开会。
    会议主要进行今年赛季的总结和反思，以及做出休赛期的训练安排。
    “蒋洺澜，你亚赛和国赛表现挺好。经过我和领导的讨论，决定让你开始练三米板，尽快弥补楚队退役后，三米板的缺口。”
    同样是跳水项目，三米板整体难于十米板。因为滞空时间更短，所以非常考验运动员的稳定性和比赛经验。
    小运动员体重太轻，而且经验尚浅。必须等到合适的时机，才能转战三米跳台。
    换句话说，三米板是对跳水运动员阶段性认可。
    “好。”蒋洺澜努力克制内心的激动和澎湃，矜持地点点头，“我一定不辜负教练和领导的期待。”
    “加油。”岳韶翻翻提前打好的草稿，念出另一个名字，“郁筱。”
    “在。”
    “关于你接下来的安排，我和陈主席，还有楚队商量了很久。现在有两个方案，主要还是想听听你本人的想法。”岳韶看向郁筱，温声软语跟她沟通，“第一条是保持现状，继续留在队里训练。你天赋高，又能吃苦。趁着年纪小多练练，或许能趁着发育关到来之前，再向上突破。”
    跳水女队运动员年龄普遍偏小，经常出现少年冠军。
    然而有些运动员的辉煌，永远留在少年时期。
    对她们而言，发育是一道未知的坎。有人迈过坎有所突破，有人却一落千丈。
    女孩发育后，由于骨骼和身体成长情况，或许会影响跳水的状态，很难出成绩。
    队里担心小队员难过发育关，会严格控制他们的饮食和生活习惯，趁那之前多出点成绩。
    “但是，萱萱跟我说，你除了国家队运动员这个身份以外，还是一个14岁的小姑娘。”岳韶抿了下唇，直勾勾看着郁筱，“听说你五岁以后，从来没有离开过跳水队？”
    “嗯。”
    “其实你现在的状态，对国家队来说是好事，纯粹而专注。”岳韶垂眸，盯着草稿纸看了会，才继续说，“但是你不能跳一辈子啊。你画地为牢与世隔绝，以后退役怎么办？”
    郁筱没有犹豫地说，“回家。”
    “把话说完。”
    郁筱补充，“跟我爸出海打渔。”
    “唉。”岳韶叹了口气，“堂堂国家队运动员，未来的跳水大满贯，居然……”
    坦白来讲，岳韶本来不想接受楚婧萱的建议。
    她应该以国家队的利益为先，让郁筱抓紧所有时间训练。
    “孩子。”岳韶终于下定决心，对郁筱说，“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
    “哦。”郁筱老老实实转过头，看了眼窗户外的一小片天空。
    “噗嗤！”
    “哈哈哈哈哈！”
    会议室内压抑的氛围，顿时被阵阵笑容冲散。
    岳韶本来还想煽情几句，注意到郁筱的动作，被弄得当场无语。
    她错了。
    她竟然想跟钢铁直女玩煽情。
    “转过来！”岳韶拍拍桌子，直接把话挑明，“队里给出的第二个方案，是希望你继续上学。我们从省队教练手里，要来你初三的成绩表，文化课分数还算可以。”
    “咱们体校只教到初中，你要继续上高中，得去外面学校。”岳韶翻出一张学校传单，推到郁筱面前。
    传单正面印着学校照片，比城堡更加华丽，校门口用正楷写着‘九州私立中学’六个大字。
    “我跟陈启航挑了好几天，只有这所学校有深水泳池和跳台。他跟校方沟通好了，愿意为你提供专业级的训练环境。”岳韶简单介绍学校环境和训练安排。
    郁筱入学后只上主课，早晚自习、下午的副课时间都用于训练，确保每天训练六个小时以上。
    双休和节假日，可以回到队里特训。
    以郁筱目前的状态，这样安排刚刚好。能够保持高水准，又不至于把身体练垮。
    除了训练环境外，九州私立中学是全国有名的贵族学校，郁筱能够享受最优渥的教育和生活资源。
    楚婧萱坚持要把郁筱送进去，甚至不惜用自己奖金给妹妹出学费。
    她说妹妹吃了太多苦，现在来到国家队，以后的生活必须甜到底。
    否则传出去，别人还以为国家跳水队养不起孩子呢。
    “筱筱，你怎么选？”岳韶把选择权交到郁筱手中。
    “我……”
    郁筱刚张开嘴，蒋洺澜立刻抢着说，“不准说没想法！”
    郁筱乖乖换了个说法，“我都可以。”
    “唉。”
    “你这孩子。”
    唐初翻了个大白眼。
    “不过…”郁筱若有似无笑了下，软软地说，“我听萱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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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第11章

    上午第二节课正在进行中，高一四班教室后排，并列的两张桌面空空荡荡，没有摆教科书和笔记本。
    殷若夏身体后仰，耳朵上挂着从讲台一眼就能看见的头戴式耳机。搭在课桌表面的双手，大咧咧玩游戏机，屏幕中战况异常激烈。
    前排男生女生们，间或回过头瞄一两眼。
    殷若夏眉骨处添了道新伤，据说是跟高二校霸打架弄的。校霸本人已经被送进医院，伤筋动骨估计需要养好几个月。
    老师敲敲桌子，示意同学们看向黑板，听他讲枯燥深奥的公式定理。
    至于殷若夏，反正说了他也不听。
    各科老师早已经达成共识，对他的所作所为熟视无睹。
    天大地大，能管住殷少爷的人，八成还没出生呢。
    幸好殷少爷有点公德心，至少打游戏会戴耳机，没有用噪音影响课堂秩序。
    “咱们开学也有一个月了，按照往年的安排，这周或者下周有月考，希望格外同学认真备考。”即将下课，老师整理好教具和辅导书，顺嘴说道，“对了，今天有个新同学。”
    “咦？是转学生吗？”
    “不是。”老师解释，“她因为个人原因，现在才来学校报道。”
    “都已经十月份了，她怎么现在才来？”
    “该不会身体差得要死，上个月一直在住院吧？”
    “新同学是校方安排的，具体状况我也不清楚。”老师抱起教具，对好奇的同学说，“你们见面就知道了。”
    “哎哎，殷哥，你听见没？”
    刚下课，罗皓立刻转过身，八卦兮兮问殷若夏对新同学的期望。
    “最好来个妹子，咱们班妹子太少。”
    殷若夏沉迷打游戏，连眼皮都没抬，对新同学完全不感兴趣。
    方乙坤从侧前方凑过来，换了个他应该感兴趣的话题。
    “殷哥，中午吃什么？”
    “中午？”殷若夏退出游戏界面，看到屏幕正中央显示的时间，烦躁地抱怨，“我早饭还没吃呢。”
    “啊？我早上叫过你，你说等会儿去。”罗皓连忙替自己辩解。
    殷若夏揉揉头发，重新拿起游戏机，轻飘飘说，“算了，我下节课去。”
    下节是班主任邱臻的物理课。
    邱臻身高足足超过一米九，高高壮壮肌肉型猛男，还天生一副凶神恶煞的吃小孩模样。
    学校里再野再狂的男生，见到邱臻总要忌惮几分。
    唯独殷若夏，仗着自己不要命，连邱臻也没放在眼里。
    “老邱的课…”罗皓超级怂，咽下口水说，“你自己去吧，我不要舍命陪你。”
    “呵。”殷若夏冷笑，“出息。”
    与此同时，学校大体育馆内，邱臻带着今天来报道的郁筱参观学校。
    郁筱身穿九州私立中学的运动款校服，宽松肥大，严严实实遮盖小姑娘身上匀称的肌肉线条。让她看起来瘦弱娇小，好似弱不禁风的娇花。
    邱臻天生高大，每次跟郁筱说话必须低头弯腰。无论他跟郁筱说什么，女孩只是用澄澈的眼睛盯着他，模样怯生生，宛若受到惊吓。
    邱臻内心十分郁闷。
    长得凶怪我咯？
    邱臻尽职尽责带她参观学校食堂、宿舍楼、和引以为傲的现代化多媒体教室和功能教室，包括挂满名画的美术教室，和添置各种主流乐器的音乐教室。
    郁筱反应平淡至极。
    这些全国顶配的教学资源，明显无法打动这个出身偏远乡村、以特招生身份进入学校的国家队运动员。
    邱臻险些产生错觉，以为她没有什么物质追求。
    直到他把郁筱带进游泳体育馆。
    九州私立中学财大气粗，其它学校较为罕见的游泳池，九州中学大手一挥搞出两个。室外游泳池水浅，只在夏天开放。
    而体育馆内的游泳池，完全按照国际标准，设有浅水区和深水区。深水区还建了跳台，可以设置三米或十米两个高度。
    郁筱看到跳台时，跳板处于三米位置。
    她眼睛亮起来，礼貌地征求意见，“我可以上去吗？”
    “当然。”邱臻秒速答应，心想果然是个小女生啊。
    郁筱像只小兔子，蹦蹦跳跳跑上跳台。
    踩了踩造价昂贵的跳板，然后……
    漂亮的小脸写满失望。
    三米板对于普通学生来说，还是太高了。
    跳台建好至今，没有几个人敢上去，跳板还处于九点九成新的状态。
    对于职业运动员来说，运动器材绝对不是越新越好。
    尤其是大赛经验丰富的运动员，比赛时会用自己趁手的器材，或者要求主办方将器材‘做旧’。
    新器材在他们眼中，约等于没有驯服的器材。
    郁筱用力踩踩没有驯服的跳板，明显感觉到它还没被使用习惯，回弹和摩擦都马马虎虎。
    “怎么？”邱臻终于从她脸上看出情绪，紧张地问，“跳板有问题吗？”
    郁筱走下跳板，仰起脸认真地说，“新的。”
    “哦，”邱臻悟了，“你嫌它旧，想要新跳板是吗？我等会儿跟学校申请，给你换块全新的。”
    “不，这样就好。”郁筱默默想：
    我还是慢慢驯服它吧。
    此刻，郁筱并没有想到，九州中学等待她驯服的，并不止一个跳板。
    上课铃声已经打响五分钟，四班教室依旧乱糟糟。
    平常极其准时的邱臻，今天却不知为何，竟然迟到这么久。
    殷若夏嫌其他同学吵闹，将耳机声音调大，再顺手将游戏机塞进桌膛，双手插兜缓缓起身。
    “殷哥，你要走吗？”罗皓向后扬起脖子，“小心遇到邱臻。”
    “我怕他？”
    “你就算不怕，也别随便招惹他。”罗皓捏紧拳头，比划两下，“他一拳能打死十个你。”
    “你替他吹吧，”殷若夏保持自己的无畏无惧，咬牙放狠话，“有本事让他跟我打。”
    “你，”罗皓竖起大拇指，夸奖，“真勇。”
    殷若夏来到后门边，伸出脚踹两下，紧闭的门板纹丝不动。
    前段时间，老师们总喜欢从后门进教室，打扰殷若夏听歌看剧打游戏。他嫌烦，就把后门反锁，钥匙随便扔到哪个角落。
    想起这茬，殷若夏悻悻缩回脚，目光瞥向临近走廊的窗户。
    “喂，让让。”他高冷地扬起脖颈，示意窗户边的同学挪个位置。
    殷若夏保持狂拽酷炫的造型，双手依旧插兜。长腿一跨，脚稳稳踩到窗台沿，半个身体探出窗外。
    “啊！”周围女生爆发出意味不明的尖叫。
    “天呐，殷若夏好帅啊！”
    “我就喜欢又痞又坏的男生，像偶像剧男主。”
    “对对对，我是土狗，殷若夏是我的菜。”
    殷若夏即使戴耳机，依旧听到她们的议论，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
    ——我简直帅毙了！
    殷若夏自我感觉非常良好，打算保持叛逆颓废的状态，径直穿过偌大校园，在老师们眼皮底下旷课吃个早饭，将校规狠狠踩在自己脚底下。
    反正殷昌隆给学校投资一大笔钱，连校长都要供着他。纵观全校上下，谁到殷若夏面前都要毕恭毕敬。
    殷若夏虚虚撑了下窗框，刚打算跳出教室，余光隐约瞧见邱臻推开教室门。
    虽然邱臻一脸凶神恶煞，而且做事死板，但殷若夏并不怕他。
    之前殷若夏旷课打架，被邱臻抓住好几次，挺多念叨几句就完事。
    亏邱臻长得五大三粗，敢情是唐僧属性，烦得要死。
    殷若夏暗暗吐槽邱臻几句，左脚已经跳下窗台到教室外，只剩下手还扒着窗沿。
    “唉。”邱臻看到殷若夏翘课的背景，无奈叹了口气，打算找时间再跟他谈谈。
    他身体往旁边挪挪，把严严实实挡在身后的郁筱露出来，凶巴巴的脸努力表现出和蔼亲切。
    “郁筱，跟大家打个招呼吧。”
    教室外，殷若夏听到这个名字，身体逐渐僵硬，保持着扭曲的姿势没有动作，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郁筱孤零零站在讲台中央，面对几十个陌生的同学。
    她以前读省队分配的体校，同学都是一起训练的队友。彼此特别熟悉，连对方擅长内卷还是外卷都知道。
    从小到大，郁筱还是第一次接触纯粹的同学。
    “我叫郁筱。”郁筱软软报出自己的名字。
    挂在窗边的某个人，更加僵硬了。
    并不关注体育赛事的同学，没有见过郁筱，单凭她瘦弱的身体，和娇软的长相，决定单方面验证之前猜测。
    新同学果然是因为体弱多病，所以拖到十月才来报道！
    她是个病秧子！
    邱臻催促，“你再说两句，让大家了解你。”
    郁筱认真思考片刻，平静地补充道，“我是体育生。”
    “啊？”
    其他同学开始犯嘀咕。
    病秧子还能练体育吗？
    早在郁筱说出第一个字，殷若夏已经认出她的声音，有些后悔自己挑这个时候翻窗出来。
    他耐着性子等了半晌，趁着同学们叽叽喳喳，讨论郁筱的‘病情’。
    殷若夏悄悄转了个身，猫着腰再次跳回窗台。
    他刚才翻出去的姿势多么酷，现在偷偷翻回去的姿势就有多狼狈。
    “殷哥，你……”罗皓注意到他，兴奋地嚎出声，想问他为啥回来。
    “嘘！”殷若夏比了个手势，示意罗皓别瞎嚷嚷。
    “哦。”罗皓立刻给嘴巴拉上拉链。
    殷若夏送了口气，正准备做贼似的溜回自己位置。
    目光不经意飘向讲台，正正好对上郁筱那双毫无情绪的漂亮眼睛，静默而专注的盯着他瞧。
    “殷若夏。”恰此时，邱臻叫住他，无奈地问，“上课呢，你翻窗户做什么？”
    “……”殷若夏沉默，窒息般沉默。
    教室里鸦雀无声，静寂蔓延很长时间，直到郁筱开口。
    “他可能以为窗户坏掉了，”郁筱用特别认真的语气说，“殷同学是个喜欢单方面见义勇为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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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章 第12章

    郁筱把书包放进老师安排的空课桌。
    旁边坐着一位扎高马尾的女生，外表光鲜亮丽。包书的硬牛皮纸和桌角保温水杯，印满奢侈品牌的logo。
    郁筱并不认识奢侈品牌logo，但她闻到同桌身上的淡淡香气，和蒋洺澜有几分相似。
    蒋洺澜家境好，平常用来涂脸涂身体的防晒霜，少说也要几百几千，远远超过国家队补贴标准。
    女生跟她相似，肯定是哪家大小姐。
    “郁筱。”大小姐看着郁筱从书包里拿出课本，轻声叫她名字。
    “嗯。”
    “任淇淇。”她合起自己笔记本，推向郁筱，“三点水的淇。”
    “哦。”郁筱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教室最后排，殷若夏密切关注郁筱的举动，咬牙骂出两句脏话。
    邱臻安排座位时，殷若夏有意腾出旁边的空位置。希望班主任有点眼力劲儿，快把郁筱安排到他旁边。
    结果，邱臻看都没看后排座位，直接让她坐学习委员任淇淇旁边。
    “学委，体校的教学进度比咱们学校慢，好多基础知识没教过，你平常多照顾点新同学。”
    “好的。”任淇淇将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言行举止格外优雅，名副其实的豪门公主。
    其实，班里同学都知道，任淇淇属于标准的精致利己主义。
    做事体面，讨老师喜欢。私底下只跟小圈子富家姐妹来往。
    像郁筱这种穷小孩，她肯定不会深交，更不愿意费心讨好。
    “老邱咋想的，居然让新同学坐任淇淇旁边。”罗皓身体向后，靠着殷若夏课桌前沿，跟他说悄悄话，“妄想让高贵的任大小姐照顾新同学，呵呵，她能愿意才怪呢。”
    “闭嘴。”殷若夏踹了脚他的板凳腿，“你去想办法，让她下节课坐过来。”
    “谁？”
    殷若夏语气更加暴躁，“你说呢？”
    “郁筱吗？”罗皓挠挠脸，瞧瞧脸上写满不爽的殷哥，再瞧瞧郁筱圆圆的后脑勺，冒死进谏，“殷哥，你放过我女神吧。”
    殷若夏冷冷瞪他一眼。
    “我今天才发现，我女神只有一丁点大。”罗皓伸出小拇指，夸张地比划，“她才一米五几，要是坐你旁边，从此她的世界只有我的后背。”
    罗皓说完，又觉得这样也不错。
    从此以后，他可以去外面吹逼：曾经有个女生，她满眼都是我。
    因为我坐在她前面，挡住她看黑板了。
    殷若夏倾身向前，用力推下满脑子废料的头，“住脑吧你。”
    物理绝对算高中阶段，难度较高的学科。
    郁筱刚从体校初中部毕业，成绩放在只有运动员的体校还算可以。但是以普通学生的水准衡量，远远不够。
    之前又因为队内赛和赛季末表演赛，缺课一个多月。
    郁筱重新回到课堂，听全国top2学府毕业的优秀教师滔滔不绝讲什么匀速变速匀变速。她全神贯注听了半晌，却连老师讲课本哪一页都没搞明白。
    旁边的任淇淇认真写笔记，即使注意到郁筱的无措，也懒得管她死活。
    物理课结束，郁筱的笔记本只有歪歪扭扭的板书。
    她尽量把老师写到黑板上的东西抄下来。由于普通学校讲课速度比体校快太多，她为了跟上节奏，字迹特别潦草。
    邱臻前脚离开教室，对新同学充满好奇的男男女女，纷纷围到郁筱课桌旁边。
    “喂，瞧你细胳膊细腿，真的是体育生吗？”
    郁筱如实回答，“嗯。”
    “你练什么的呀？跑步还是跳远？”
    “跳水。”
    “跳水？就你这小身板是？”说话的同学满眼怀疑，“跳水队没有门槛吗？”
    罗皓强行挤开人群，冲到郁筱面前，振振有词地说，“你们知道什么呀？没看过亚赛吗？人家可是亚赛第一！”
    话音刚落，人群中响起一片woc，看向郁筱的目光充满震惊。
    郁筱却一本正经纠正道，“你记错了，我没有拿到第一。”
    “呃。”罗皓整个尴尬住。
    当时，他只顾着欣赏郁筱的身段和入水姿势，并没有太在意比赛结果。
    其他同学嘻嘻哈哈嘲笑罗皓，同时给郁筱打上标签：水平一般的跳水体育生。
    那帮人好奇劲儿过去，各自散去。
    只剩下罗皓围在郁筱桌前，绞尽脑汁跟她交流。
    “我记性不太好，你别介意啊。”
    “没关系。”
    “其实我在亚赛现场见过你，当时还给你加油呢。”
    “谢谢。”
    “那啥，”罗皓使劲浑身解数，郁筱却不为所动。他别无办法，只好强行完成殷若夏交给自己的任务，“中午一起吃个饭呗。”
    郁筱没有思考，秒速拒绝，“不行。”
    “为啥呀？”惨遭拒绝的罗皓，抬眼看向后方。
    要知道，殷若夏为了跟郁筱一起吃午饭，强撑着没有翘课吃早饭，现在离饿死就差两节课。
    罗皓直接摊牌，“我就明说了，要跟你吃饭的不是我，我殷哥想请你。”
    郁筱依旧拒绝，“不可以。”
    罗皓蔫了。
    他果然没看错人。
    跳水仙女高冷得要命，连殷若夏的面子都不给。
    这辈子没遇到过这么难搞的妞。
    九州私立中学的学生食堂总共有七层，规模堪比五星级餐厅。菜系齐全种类丰富，菜品色香味俱全。
    殷少爷拥有特权，餐厅顶楼总会为他预留一个包厢。
    此刻，殷少爷和几个玩得好的男生，坐在有落地窗的包厢内，用牛排刀将烟熏乳鸽碎尸万段。
    “殷哥，谁招惹你了？”几位高二的男生不明所以，试探着向当事人打听。
    “关你屁事。”
    “殷哥，冷静、冷静。”方乙坤稳住殷若夏，简单说明事情经过。
    没有目睹现场的八卦群众，表示非常惊讶，“假的吧。”
    “九州中学还有女生不买你的帐？”
    “特招穷鬼还敢那么狂，殷哥，我们帮你教训她呗？”
    殷若夏听见这话，将牛排刀重重摔回瓷盘，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斜眼瞪向说话的人，“谁让你替我？就你有能耐？”
    “没，不是。”对方立刻滑跪。
    “没劲儿，不吃了。”殷若夏烦躁地起身，丢下其他人大眼瞪小眼。
    “他咋啦？”
    方乙坤摇摇头评价，“屎一样的臭脾气，比以前更不稳定了。”
    殷若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他在思考一件事，却没有想通。
    ——郁筱为什么拒绝我？
    明明之前几次碰面，郁筱对他非常积极，主动，而且特别在意。
    殷若夏合理怀疑，郁筱身为国家队运动员，却选择来普通学校读书，多半是因为自己。
    她肯定是专程来找我的！
    那么问题来了。
    从郁筱进教室到现在，殷若夏故意拿乔，等着郁筱过来找自己。结果等了一个上午，郁筱毫无反应。
    他派罗皓过去刺探敌情，还被郁筱拒绝了。
    为啥？
    难道这就是小女生的矜持吗？
    殷若夏带着满脑子问号，走出食堂。
    绕着偌大的校园，百无聊赖转了几圈，眼前突然出现圆顶形室内游泳馆。
    豪门大家族总会给子女安排各种各样的兴趣课，殷若夏小时候学过游泳，职业教练鞠躬尽瘁教他各种游泳技巧。结果殷若夏断断续续学习三五年，只学会狗刨。
    他嫌泳姿丢人，即使学校组织游泳课，也从来不下水，见到游泳池远远绕开。
    今天大概是中了邪，殷若夏走近室内游泳池，听到里面幽微的响动。他出于某种力量驱使，轻轻推开半掩的门。
    郁筱正坐在跳台第一层的台阶上，怀里抱着大大的饭盒，吃得有些艰难。
    午餐分量是按照郁筱平常的食量准备的，比起正常女生有些多。假如郁筱刚结束一早上的体能练习，吃完标准餐轻轻松松。
    可她上午没有训练，而是坐在教室进行脑力劳动。
    郁筱很少动脑子，脑子还是全新原装的。因此脑力劳动对她而言，几乎没有损耗。
    郁筱夹起一块鱼肉，勉强自己吃下。叼住吸管喝两口牛奶，麻木的眼底浮现几分生无可恋。
    “你……”殷若夏来到她面前，听到郁筱打了个奶味的嗝。
    饭盒里的食物只吃掉一半，还剩下半条鱼和半碗汤，旁边还贴有标签，上面写：每日例餐。
    殷若夏本以为，运动员和健身减肥的人差不多，每天只能吃水煮青菜特别可怜。
    毕竟郁筱那么瘦弱，好像被国家队饿了三个多月。
    然而，实际上的运动员例餐相当丰盛，以高蛋白肉类为主。
    就……
    挺馋人的。
    殷若夏又想起自己没有吃的早饭，还有午饭。
    郁筱从她眼里看出垂涎欲滴，不禁有些同情。
    有些人外表光鲜，看起来不愁吃喝，眼睛却盯着别人的例餐流口水。
    “要吃吗？”郁筱念在对方是债主的份上，将饭盒方格拆开，把自己没有碰的鱼肉和汤匀出来，分给殷若夏。
    “给我？”殷若夏再次狂喜。
    她把自己的例餐分给我。
    她肯定在乎我！
    “嗯，你看起来很饿的样子。”郁筱拿出干净筷子，塞到殷若夏手里，又继续叼着吸管喝牛奶。
    ——而且，例餐吃不完要被批评。
    幸亏殷若夏没有读心术，沉浸在被关心的喜悦中，挨个尝尝每道菜。
    “好吃。”虽然菜有些凉了，但是上交给国家的厨师，手艺可圈可点。
    殷若夏尤其喜欢那道汤，滋味鲜美，还能尝到滑嫩有嚼劲的碎肉，以前从来没吃过类似味道。
    他喝完汤，舔了下唇，好奇地问，“这是什么汤？”
    “鳖。”
    “哈？！”殷若夏一瞬间怀疑自己的耳朵。
    郁筱换了个通俗易懂的说法，“大王八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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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第13章

    郁筱独自到外面的学校读书，岳韶身为她的临时主管教练，却因为正职工作安排太满，没办法时时刻刻陪伴她身边。
    为及时了解孩子情况，岳韶自掏腰包，给郁筱买时下年轻人都在用的苹果智能手机，嘱咐她每天给自己发消息。
    郁筱没有用过属于自己的智能手机，一时半会不知道应该怎么操作。
    由于太专注跳水这件事，对于跳水以外的事，郁筱通常要费点时间才能掌握。
    比如殷若夏送她的顶配vr眼镜，郁筱研究了半个多月，终于能做到每晚睡前用它观看实况海景。
    万一创造vr眼镜的公司，知道他们辛辛苦苦研发的高科技产品，被用来做这种儿童彩绘读本也能做到的事，大概会心疼程序员寥寥无几的秀发。
    清晨七点五十，郁筱照例完成每天五千米长跑再加60分钟体能训练。
    笨拙地拍下照片，发给岳韶进行打卡。
    她跑五千米只需要二十分钟左右，发张打卡照片，却能磨蹭整整十五分钟。
    郁筱：晨练。
    十分钟后
    郁筱：图片
    岳韶：筱筱，你们学校网速很差吗？
    郁筱：网速？
    岳韶：下次不需要拍现场照片，直接把运动app截图发给我就好。
    郁筱：截图？
    岳韶年近五十，平常跟队里小运动员聊天，时常觉得有代沟。
    她们说什么‘小破站’、‘炫我嘴里’、‘yyds’，岳韶听得满头雾水。
    现在跟郁筱沟通，她终于感受到自己提出疑惑时，为何小姑娘出露出黑人问号的表情。
    岳阿姨从郁筱这儿，感受到另一种层面的代沟。
    岳韶：当我没说，按你的方式来吧。
    郁筱：好。
    郁筱艰难地用拼音九键，敲出单字回复。然后盯着手里屏幕，等它自己暗下去。
    学校有规定，不可以把手机等电子产品带进教学区域。郁筱把手机留在训练室，胡乱擦擦脸上的汗，匆匆跑向教室。
    学校每天早上会响两次铃，八点零五预备铃，八点十分正式铃。
    郁筱赶到四班教室外，预备铃已经响过。
    班里面乱糟糟的，郁筱耳尖，隐约从嘈杂中分辨出自己的名字。
    “淇淇，你同桌又迟到啊？”
    “嗯。”任淇淇拿出精致的粉饼盒补唇釉，涂完抿了下唇，明显没有把新同桌放在眼里。
    “当运动员真好，早读晚自习都不来，每天一到下午就旷课，而且从来不写作业。”
    “她来学校做什么？笨得要死，那天竟然问我元素周期表为什么有两只耳朵，笑得我想死。”
    “淇淇，你真可怜。每天坐她旁边，会被那个傻子传染智障病吧？”
    “还好。”任淇淇收起化妆包，优雅地浅笑，“她挺安分。”
    “淇淇，你脾气真好，换成我肯定受不了。”围住任淇淇的女生突然提议，“哎，不如我们想个办法，让她滚远点。”
    “赞成！那种穷酸鬼，哪里配进入淇淇的朋友圈？”
    任淇淇依旧保持唇角浅笑的弧度，并没有明确表态。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让周围人甘愿为她赴汤蹈火。
    郁筱定定站在教室外，耐着性子等他们议论完。
    直到上课铃响起，语文老师由远及近，问她为什么不进教室。
    郁筱才推开教室门，径直走向任淇淇。
    旁边人看见她，默契的停止密谋。
    郁筱坐到自己位置，板凳都被别人的屁股暖热了。
    任淇淇朝她笑了下，表面看起来大气温婉知书达理，笑意却没有触及眼底。
    语文老师开始上课。
    对郁筱来说，语文算为数不多能听懂的科目。
    她翻开教科书，对照黑板认真抄笔记，突然听见旁边女生礼貌请求，“可以把窗户打开吗？”
    “嗯。”郁筱伸长手臂，推开自己旁边的玻璃窗。
    “谢谢。”任淇淇别有深意地说，“你身上有汗味。”
    郁筱将玻璃窗开到最大，低头继续抄笔记，仿佛听不懂她居高临下的轻蔑。
    “一百九十九。”
    “二百。”
    殷若夏斜斜倚着墙壁，为郁筱计数。
    小孩细胳膊细腿，却轻轻松松完成二百次翻腾。
    明明没有下水，浑身却被汗水浸透，湿漉漉的。
    郁筱稳住身体，没有片刻停歇，立刻走向下一项训练场地。
    “等等。”殷若夏觉得不太对，“你还要继续练吗？”
    虽然他不懂国家队的训练安排，但好歹看郁筱练习了几天，知道每两个项目中间会有10到20分钟休息时间。
    “嗯。”郁筱扬起汗涔涔的小脸，喘息着回答，“我要早点回宿舍。”
    “为什么？”
    “写作业。”郁筱认真地说，“学生必须写作业。”
    殷同学莫名遭受道德谴责。
    “你怕什么？”殷若夏企图给郁筱洗脑，“就算你不写作业，老师能说什么？”
    郁筱身为国家队运动员，凡事以训练为主，各科老师都对她有优待。
    郁筱扒住栏杆，平和地看向殷若夏，“你有问题。”
    “你、你才有问题。”
    “嗯，我也有问题。”郁筱慢吞吞补充，“我前几天没有写作业。”
    以夺冠为标准的运动员，必须具备极强的自我约束能力，自觉完成训练计划。
    按照殷若夏的摆烂想法，每周例会的读检讨名额，肯定会被他承包。
    “行，你清高，你写作业吧。”殷若夏懒得管她。
    ——反正我不写。
    郁筱抱住器械杆，眼睫低垂，轻轻抿了下唇。
    “可是…”
    郁筱声音温软，迷茫且苦恼。
    仿佛森林中迷路的小红帽。
    “我不会写。”
    前几天，她遇到不懂的知识点和习题，都会主动向周围同学请教。
    直到今天，郁筱才意识到，这里不是国家队，自己的行为会给其他同学添麻烦。
    奈何她基础太差，仅仅凭自己的能力，恐怕这辈子都无法搞清楚匀速变速匀变速。
    殷若夏听到小孩难得示弱的话语，突然就受到刺激，讲话直接没有过脑子，大言不惭地说，“你问我啊。”
    郁筱抬眼，静静凝视他。
    殷若夏嘴快，说出让他后悔好多年的豪言壮语，“我什么都会！”
    但凡罗皓、方乙坤，或者任何一个认识殷若夏的人在现场，肯定会大声哈哈哈哈顺便吐槽‘老子信你个鬼’。
    可惜，现场只有郁筱。
    郁筱心性单纯，脑子里没有‘吹逼’‘口嗨’之类的概念。
    她单纯以为，殷若夏只是一个外表和智商比较割裂的学霸。
    “谢谢。”
    郁筱满眼诚恳，语气中甚至流露出一丝丝难以察觉的感激。
    “你果然是个好人。”
    “哈。”殷若夏硬着头皮收下夸奖，“那当然。”
    夜色渐深，殷昌隆坐在新买的布艺沙发，边喝参茶边翻看重要资料。
    “喂，老头。”殷若夏从房间里蹿出来，一脸被虐惨了的暴躁。因为有事要求老头子，他勉强改口叫，“爸。”
    殷昌隆听到这声爸，立刻有种倒大霉的预感。
    “你又有什么事？”
    殷若夏揉揉头发，憋了几分钟才说，“快，现在给我请个家教。”
    房间里安静几秒钟。
    “咳、咳咳！”被参茶呛到的殷昌隆，剧烈咳嗽几声，断断续续问，“请个什么？精神科医生吗？”
    “家教。”殷若夏翻了他一眼，“要top2毕业生，高考状元，什么都能教那种。”
    殷昌隆严重怀疑自己老年痴呆提前了。
    否则怎么会从殷若夏嘴里，听到如此荒谬的话。
    “臭小子，你知道吗？学历高不代表游戏玩得好，更不代表打架厉害。你想要找乐子，爸给你弄几个电竞大神，拳击金腰带。”
    殷若夏皱起眉，不耐烦地说，“我现在只需要家教，很难找吗？你周围连个top2的高考状元都没有？”
    “谁说的！”殷昌隆当场放下资料，愤愤挽起衣袖，“说吧，你要做什么？”
    殷若夏上上下下打量他几眼，不确定地问，“就你？”
    殷昌隆手指划过电脑，翻出自己的毕业证和高考成绩单，甩到亲儿子面前。
    二十年前，高考总分700+，全省理科状元。
    殷若夏眯起眼睛瞧了会，嘟囔，“这玩意能造假吗？”
    “小畜生，你不能因为没有遗传我的智商，就诋毁你亲爸。”殷昌隆差点想动手揍他，连声催促道，“快点，我时间很紧张。”
    深更半夜，再找其他家教来不及。
    殷若夏勉强接受命运安排，带殷昌隆进入自己房间。
    时隔七八年，殷昌隆再次进入儿子卧室，被眼前的猪窝震惊了。
    大书桌摆满各种参考书和练习册，其中尸身齐全的寥寥无几。买来没用过的学习通被翻出来，砸得稀巴烂。
    地上全是揉成团的纸，墙壁用喷漆涂了血红四个大字：
    物理去死！
    殷昌隆根据案发现场，完全能够还原一个花季少年被物理逼疯，无能狂怒的全部过程。
    他弯腰，从一片废墟中捡起教科书，破天荒播撒父爱光辉。
    “说吧，哪里不会？”
    殷若夏烦躁地拉开抽屉，拿出物理启蒙教材，摔到殷昌隆面前。
    半个小时后，商界叱咤风云、老谋深算、处事圆滑的笑面老狐狸原地崩溃。
    “平方不是乘以二，你还要我跟你说多少遍？”
    殷若夏臭着脸问，“难道让我乘以四吗？”
    “乘你大爷！”
    “呵。”殷若夏露出王之蔑视，在乘号后面写上亲爷爷的名字。
    殷昌隆绝望地扶住脑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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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第14章

    殷家父子难得有时间共进早餐，却桌各一方相看两厌。
    殷若夏同学叛逆期持续十五年零九个月，有生以来从未听过亲爹管教。昨晚竟然被指着鼻子拎着耳朵，短期高频骂了不下二百次‘蠢’‘笨’‘白痴’等等侮辱性词汇。
    殷昌隆状态没比他好到哪儿去。
    自家兔崽子总算洗心革面，主动要求发愤图强。殷昌隆震惊且难以置信之余，多少为他欣慰。
    短短两个小时内，殷昌隆的心情从‘浪子回头金不换’到‘死小子没长脑子吗’，再到‘世界毁灭吧’。
    两个小时，整整120分钟。
    殷昌隆能够签完上百份文件，阅读几十份重要资料，签订几份净利润百万以上的合约。
    但是无法教会一个半文盲什么叫匀变速运动！
    “老头，你水平真差。”殷若夏丝毫没有自省意识，理直气壮嫌弃，“高考是瞎蒙的吧？”
    ‘咔嚓——’
    殷昌隆硬生生折断手里的筷子。
    “晚上早点回来。”他核善地叮嘱。
    “嘁。”殷若夏叼着吐司面包片，满脸不爽的抡起书包，“今晚再不行就换人吧。”
    “给老子滚！”
    家政阿姨目睹他俩互动全程，心里默默加了个情景剧标题：
    《父慈子孝》
    郁筱将闹钟往前拨十分钟，晨练结束简单冲个冷水澡。
    及腰长发浓密乌黑，比较难擦干。郁筱勉强擦到半干，进教室依旧迟到两三分钟。
    坐下时，凳子又是温热的。
    旁边任淇淇吃完减脂早餐，拿出化妆包细细描摹唇线，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郁筱抬头，瞧瞧黑板右侧的课表。手伸进桌膛，打算把数学书拿出来。
    探进桌膛的指尖，到处摸摸，只摸到冰冷的空气。
    郁筱低下头，发现自己的桌膛空空如也，教科书和作业本全部消失无踪。
    “我的书呢？”郁筱转过来，尝试向任淇淇打听情况。
    “我不知道。”任淇淇收起唇釉，脸上无懈可击的优雅与高贵，“我刚刚去食堂吃饭了。”
    郁筱清澈干净的眼眸，直直凝视她。
    十秒。
    二十秒。
    郁筱慢吞吞收回视线。
    她没有读心术，无法判断任淇淇是否说谎。但直觉告诉郁筱，她没有必要欺骗自己。
    像任淇淇这种食物链顶端的人，没必要亲自作恶，白白脏自己的手。
    反正有的是人替她赴汤蹈火。
    “上课。”
    数学老师进入教室，目光环顾四周。
    见郁筱桌面空荡荡，他清清嗓子提醒，“同学们，把数学书和练习册拿出来。”
    郁筱没有反应，背脊挺得笔直。
    “老师，我跟她看一本吧。”任淇淇展现出一贯的得体和大度，将自己课本往中间推了推。
    郁筱依旧无动于衷，甚至懒得往她那边靠哪怕一点点。
    落到老师和其他同学眼里，活像个穷酸愚笨且不知好歹的蠢货。
    任淇淇依旧保持笑容，还贴心告诉郁筱讲到哪里。
    “没带书是吧？”老师仅凭眼前情景猜测前因，语重心长叮嘱，“就算你是体育生，坐到教室里也要好好学习，至少态度要摆端正，知道吗？”
    郁筱木木仰起脸，淡色的唇开合，原本想解释什么。
    奈何她嘴笨，千言万语最终化为一句好。
    教练常常告诉他们，除非必要尽量别多做解释。
    即使遭受天大的委屈，赛场只认结果，不接受开脱。
    郁筱眼睫低垂，轻颤两下，胸口一阵钝钝的烦闷。
    教练和队长让她来看看外面的世界，她们可能忘记了。
    笼中鸟缸底鱼，自幼被圈养在美好的乌托邦。早已习惯安逸无忧，失去应对世间险恶的能力。
    所谓那些人情世故，郁筱确实不太想懂。
    她呆呆坐在自己位置，感觉流逝的每一秒都很难熬。
    平生第一次，郁筱萌生后悔的念头，后悔自己所做的决定。
    “本节课我们继续学习函数，f(x)所对应……”数学老师拿起板书笔，转过身写公式。
    第二个公式还未写完，耳边响起存在感明显的摔击声。
    他回过头，见教室后排从来没有好好听过课的殷家大少爷，顶着两枚国宝级特大号黑眼圈，把十成新的数学必修一课本扔到郁筱面前。
    “喏，用我的。”
    郁筱抬头看他，用会说话的小鹿眼询问：那你呢。
    “我不……”听课。
    殷若夏差点说漏嘴，幸亏脑子反应快，硬生生改口，“我不需要课本。”
    “哦。”郁筱想起他昨天放话，说自己什么都会。
    这就是传说中提前预习，比老师进度更快的学神吧。
    “谢谢。”郁筱拿起从未翻动的课本，诚恳地夸奖，“你真厉害，我想和你一样聪明。”
    “放心。”殷若夏享受她的赞美，大言不惭道，“我教你。”
    教室倒数第二排，罗皓脑袋瓜充满问号。
    殷哥和我女神，究竟谁吃错药啦？
    整个上午，郁筱都用殷若夏借给她的教科书上课，姑且算相安无事。
    今天下午只有音乐和信息两节副课，郁筱照例不参加，利用非主课时间抓紧训练。
    对于九州中学的富二代来说，设立信息科毫无价值。
    他们每个人家里都有好几台新款电脑，从刚记事起便开始接触电子产品的使用方法。某些被当作继承人培养的千金或少爷，现在已经能通过电脑提前接触工作。
    信息课老师更加毫无价值。
    从开学第一天，他就知道自己没有啥用武之地，课本知识这帮同学早已经掌握。
    于是，每节信息课都让同学们自己玩。
    任淇淇用电脑登录企鹅号，桌面弹出几条群消息。
    群里寥寥几位成员，全是平常跟她玩得好的小圈子姐妹。
    -：殷若夏为什么会帮郁筱？他平常根本不搭理咱班女生。
    -：谁知道。
    -：我以为郁筱第一天让殷哥尬场，殷哥应该挺讨厌她。
    -：我跟你们的想法不同，有可能殷若夏把书借给郁筱，就是因为讨厌她。
    -：对对对！殷若夏最讨厌学习，他把最讨厌的东西给最讨厌的人！
    -：有道理，那我们再把她的书扔了？
    任淇淇：你们要做什么我管不着，但是别惹殷若夏。
    -：okk~！他是你准未婚夫嘛，我们懂的。
    其实，任淇淇和殷若夏并没有实质婚约。
    但两家常常有生意往来，算半个世交，互为商业联姻的备选。
    任淇淇作为豪门千金，早就做好和大家族联姻的准备。挑来挑去，殷若夏是最理想的人选。
    长相英俊，家里有钱，而且本人不太聪明的样子。跟他结婚，殷家的千亿财产轻轻松松落入自己手中。
    反正殷家有为子女联姻的传统，就比如殷若夏的父辈。再放荡不羁，也要被婚姻捆住余生。
    同一个教室，同样的15岁。
    有人算计联姻后夺走万贯家财，被算计的殷若夏脑袋空空，双眼木木盯着电脑。
    “殷哥，来打团战呀！”
    “发什么呆呢？”
    罗皓和方乙坤从左右两边凑过来，同时看向殷若夏电脑屏幕。
    然后，他们同时发出惊呼。
    “卧勒个大槽！”
    “匀变速运动考点详解？殷哥？殷若夏同学，您没事吧？”
    “看个屁。”殷若夏双手交叉，同时推开他俩脑袋瓜，“滚吧你们。”
    以殷若夏浅薄的学习能力，原本就看不太懂。
    被他俩瞎几吧骚扰一通，之前看懂的1也淹死于脑海中。
    殷若夏揉揉头发，仰头用力瞪天花板。
    咋办。
    再过半个小时，他就该去给郁筱辅导作业了。
    难道让他辅导乘自己亲大爷吗？
    半小时后。
    殷若夏再次发挥无法无天厚颜无耻，强行找教导主任要来空教室，圆自己昨晚才开始做的老师梦。
    郁筱利用训练间隙的休息时间，带着特意留给殷若夏的老鳖汤，轻手轻脚推开教室门。
    “进来，坐。”殷若夏内心慌得一比，表面却强装镇定，摊开辅导书问郁筱从哪里开始讲。
    他内心疯狂祈祷，希望郁筱善良点，选择自己提前‘备过课’的东西。
    郁筱眨巴眨巴眼睛，瞧瞧他，再瞧瞧面前摊开的书。双手暗暗绞紧，露出类似于不知所措的眼神。
    殷若夏太熟悉这种状态了！
    昨晚被殷昌隆质疑‘你到底有没有上过初中’时，他同样觉得心虚且理直气壮。
    “要不然……”殷若夏按捺心中狂喜，试探着问，“从初中开始讲？”
    郁筱依旧低低垂眼，弱弱地问，“小学，可以吗？”
    “可以！”殷若夏秒答。
    以他的水平，教同级生除非奇迹降临，可是教小学生刚刚好！
    殷若夏顿时自信。
    120分钟后。
    殷若夏的自信随时间慢慢耗尽。
    郁筱跟他的情况明显不同，公式定理知识点一点就通，压根不会出现类似被殷昌隆指着鼻子辱骂没长脑子的情况。
    殷若夏毕生所学，保守估计只能撑三天。
    偏偏郁筱感受不到自己专属小老师的慌乱，抱着满满当当的笔记，脸上写满诚恳，“谢谢，你讲得真好。”
    “那当然。”殷若夏差点飘上天。
    “你明天愿意教我吗？”郁筱直勾勾盯着他，眼含期待。
    之前给同学添麻烦的事情，多少给她留下一丝阴影。
    殷若夏被郁筱给的骄傲冲晕头脑，斩钉截铁说，“教，一直教。”
    郁筱眼睛亮了下，再次给他颁发一张好人卡。
    目送女孩纤弱的背影离开，殷若夏揉揉额角，拿出手机拨通亲爹号码。
    “老头，你下班没？”
    “……”电话彼端沉默几秒，“你好，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开机，回家，给我补课。”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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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第 15 章

    开学第三个月,班里同学渐渐混熟了。
    郁筱性子偏内向，又是中途才来到四班报道的。所以在班里能说话的同学不多，连大家名字都没有记全。
    几十天下来，她姑且适应了新学校的节奏。
    每天趋于规律的学习生活,让她险些以为,学校和国家队一样按部就班。
    直到初秋某天，班里体育委员突然把一张表格,递到郁筱面前。
    “郁筱,你是体育生吧？”体育委员站在郁筱课桌前，不由分说提出要求，“下周学校举办运会。咱们班女生少,你又是唯一一个练体育的，应该多报几项。”
    郁筱拿起报名表格,视线匆匆扫过去，发现校运会没有跳水项目。
    她径直把表格还回去,说,“我不会。”
    “你不会？！”体育委员当场发难，声音骤然提高八度,“你每天拿训练当借口，早操晚自习天天缺席。平时上课总是爱来不来，作业还偷懒。班里同学们可都看在眼里,现在轮到你为咱们班做贡献,好意思说不会吗？”
    “对啊对啊！”
    “就是说嘛。”
    周围同学纷纷附和。
    郁筱完全不理他们起哄,坚持自己的说法，“我不会。”
    郁筱被体育队教练相中后，总共只练过两个项目：游泳和体育。
    校运会只有田赛、径赛、趣味表演赛。
    郁筱擅长的水上项目，毫无用武之地。
    “呵,你算什么体育生？每天装模作样训练，根本只是找借口偷懒吧。”
    偷懒对运员而言，绝对算非常严重的罪名。再加上郁筱是国家跳水队出名的卷王，总能练到教练出面制止，让她不要偷偷加练的程度。
    听见有人说自己偷懒，郁筱仰头朝他看去，“没有。”
    “别光用嘴说，你没有反驳，你倒是拿出证据呀！”
    “校运会给我们拿几个第一名呗。”
    “听说你之前比赛拿第二，你该不会只能拿第二吧。”
    郁筱端端坐在自己位置，背脊挺直，任由他们左一句右一句奚落嘲讽。
    但凡这些人了解郁筱一点点，应该就知道，以她的脾气，激将法完全不起任何作用。
    体育委员重重拍桌子，强行要求到，“郁筱，反正你至少要报三个项目，快选吧。”
    “哦。”既然体育委员提出要求，习惯被安排的郁筱同学，重新拿起运会报名表，思考自己能参加哪个项目。
    “吵什么呢？”殷若夏双手插兜，连衣帽挡住眼睛，浑身散发超级不好惹的气场。
    他大步来到郁筱桌前，扯过运会报名表，不耐烦地问，“你叫什么？”
    被新任校霸视线锁定的体育委员，怔愣好半晌，颤巍巍报出自己名字。
    殷若夏顺手拿起郁筱桌上的笔，歪歪扭扭写□□育委员的大名，把没人报的项目都替他报上名。
    “她是体育生，你还是体育委员呢。”殷若夏将报名表排到体育委员胸口，眉峰轻挑，“以身作则，懂？”
    体育委员吓得大气不敢出，眼睁睁看着自己名字后面，多出几项人类不应该完成的任务，比如什么5000米、10000米长跑等等。
    “我的笔。”郁筱细声细气开口，从他手里要过自己的笔。
    即使处于风暴中央，郁筱仍旧保持置身事外的从容淡漠。
    她拿起笔，于众目睽睽中，为自己勾选没有女生愿意参加的长跑和跳跃项目。
    “我报好了。”郁筱一副完成任务的语气。
    其他同学好奇，多嘴问了句，“原来你练长跑啊？”
    “不练。”郁筱回答。
    日常晨练跑个几千几万米而已。
    旁边同学听见郁筱的答案，又开始奚落嘲讽，说她打肿脸充胖子。
    明明没有练过，非要报，到时候又拿不到名次。
    亏她还是个运员呢，真丢人。
    殷若夏挠挠耳朵，懒得再听。
    “够了。”殷若夏凉飕飕扫视整个教室，抛出对付杠精的经典发言，“你行你上啊。”
    世界顿时安静了。
    正常人谁愿意跑一万米啊！
    风波平息后，总可以独善其身的任淇淇才回到自己位置。看到报名表，露出标志性假笑。
    “五千和一万米挺难跑的，要加油哦。”
    郁筱平平看她，没有接话。
    经过半个月相处，郁筱发现自己无法理解任淇淇，便尽可能减少与她的沟通次数。
    落到别人眼里，又变成豪门千金屈尊降贵为穷鬼加油，穷鬼却不识抬举。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幸亏罗皓扯着得天独厚的大嗓门，嘹亮的嚎了一大声。
    “郁筱！”罗皓朝她喊话，“老邱找你！”
    “好。”郁筱迅速收拾好书包，才走出教室。
    由于她的课本被扔过一次，从那之后，郁筱无论去哪儿，都会先把自己的东西收起来。
    “报告。”郁筱走进班主任办公室，一路来到邱臻办公桌前，“邱老师。”
    “坐。”邱臻放下手边工作，翻翻找找从书堆里拿出几张纸，“咱们学校下周要举办运会，你知道吗？”
    “嗯。”郁筱得知此消息短短十分钟，已经变成运会的主力军。
    “是这样的。”邱臻扶起黑框眼镜，隔着玻璃镜片看向文静纤瘦的郁筱，“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咱们运会总共要办两天，最后一天下午是表演项目。”
    “老师知道，每天下午都是你的训练时间。”邱臻语气放慢，用征求的语气问她，“你能把那天的时间空出来吗？”
    “可以。”郁筱立刻回答。
    她每天训练定量不定时，假如白天有安排，晚上就要多熬一会。
    郁筱没有解释太多，轻描淡写接受安排。
    “因为学校领导听说你是全国十米板跳水冠军，国家一级运员。这么优秀的人才来到九州中学，肯定要让大家看看你的本事。”邱臻告诉她，“正好咱们学校有跳板，领导想在表演那天增加跳水项目，你同意吗？”
    郁筱乖巧点头，“同意。”
    反正学校安排的时间段，郁筱本来就要练跳台。
    顶多是有观众和没观众的区别，对她影响不大。
    教练说，跳水时把台下观众当成白菜土豆大萝卜，总之别当成人。
    郁筱做得更绝。
    她把人类当空气。
    “太好了！”邱臻长长松了一口气。
    据他所知，国家队运员不会轻易表演，尤其是正式上场的种子选手。
    想要近距离看他们跳水，要么买票去大赛现场，要么打入国家队内部。
    幸亏郁筱来到九州中学，他们才能领略新生代准主力军的风采。
    奈何，学校其他学生仗着家境优渥，自视高人一等。
    他们并不关注运赛事，也懒得了解郁筱有多么优秀。
    毕竟，电视里那些闪闪发光的明星，富二代们也能仗着人脉共赴晚宴。
    相比之下，一个排名第二的运员算什么呀？
    秋季运会开始前几天，班里同学只关心郁筱长跑练得怎么样。
    即使拿不到名次，至少要坚持跑完全程。否则运员中途弃权，会扣班级总分。
    “无知！”
    罗皓绝对是全校最期待郁筱表演跳水的人。
    之一。
    “他们根本不知道，我女神站在跳板上有多好看！”罗皓捧着脸，满脸痴汉表情，“嘿嘿嘿，又可以看郁筱穿泳装的样子啦。”
    “住脑。”殷若夏手起掌落，照着他后脑勺抽了下，“想点健康的。”
    “我血气方刚，想看萌妹泳装不健康吗？”罗皓色令智昏，张张嘴准备发表危险发言。对上殷若夏冰冷的眼眸，咽了下口水，把话憋回去。
    他算是发现了，每次遇到跟郁筱有关的事，殷若夏都会变得特别反常。
    明明他俩看起来毫无交集。
    每次都是殷若夏上赶着为人家解围，郁筱看起来十分懵，好像跟殷若夏不太熟。
    难怪郁筱刚来四班时，说殷若夏喜欢单方面见义勇为。
    敢情她是大预言家兼唯一受害者。
    “你想屁吃。”殷若夏抛出这四个字，拉起连衣帽，再次翘了晚自习。
    方乙坤听到静，从侧前方转过来，稀奇地问，“老样子？”
    罗皓表情肃穆，深沉地给出答案，“老样子。”
    “他最近见鬼了吧？白天不翘课，每天只翘晚自习。”方乙坤挪到罗皓旁边，转过身翻翻殷若夏的垃圾堆，竟然翻出写过的练习册和模考卷。
    “何止啊。”罗皓骂骂咧咧吐槽，“今天大课间，我叫他打游戏，结果发现他正在视频通话。”
    “草？跟谁啊？难道是他女朋友？”方乙坤偷偷犯嘀咕：按照殷若夏注孤生的程度，世界上真有妹子能驯服他吗。
    “比女朋友更离谱！”罗皓压低声音，做贼似的说，“是他爹！”
    “草！”方乙坤粗□□得更大声。
    殷家父子间的感情状况，简单用三个成语能够概括：
    前世仇家，今生冤种，不共戴天。
    单凭殷若夏的叛逆程度，能好好听殷昌隆说完三句话，都算他孝顺。
    今天到底刮什么邪风？殷若夏竟然会跟殷昌隆视频通话。
    罗皓暗自觉得诡异，便偷偷往后靠，听他们父子俩聊点啥。
    结果听清楚通话内容，罗皓感觉更惊悚了。
    殷昌隆竟然远程给爱子讲数学题！
    “殷若夏，我再再再说一遍，勾股定理和屁股真的没关系！”
    “那它为什么听起来像放屁一样？”
    “你的脑子除了屁，能装点别的吗？”殷昌隆几乎失去耐心，“我接下来要去主持会议，你最好快点学会。”
    “啧。”殷若夏嫌弃，“你连个勾股定理都不会教，你的公司怎么还没有倒闭？”
    手机彼端，殷昌隆愤怒地单方面结束通话，用力按揉眉心。
    冷静三秒钟后。
    等待视频接通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他看到屏幕中央亲儿子的头像，犹如恐怖电影女主角见到鬼那般绝望。
    九州私立中学平常采取封闭式管理，学生和家长们不能随意进出。
    唯独举办校运会时，同学们可以光明正大去学校外面买饮料零食。家长们凭借学校发的邀请函，能够来到学校共襄盛举。
    还有位于高中部隔壁的初中部学弟学妹，运会期间可以随时随地来这边串门。
    校运会举办第一天，主要比短跑、跳跃、各种球类的预赛。
    郁筱报名参加的三个项目，都没有设置预赛，第二天直接比预决赛。
    清早，郁筱提前结束晨练，为运会腾出比赛场地。
    来到教室，班里学生稀稀拉拉。难得没有早课，其他同学在教室里坐不住，去外面到处闲逛。
    郁筱发现书包，发现自己同桌好好坐在位置上。
    “郁筱，早。”任淇淇笑容依旧表面得体，破天荒主邀请，“你能陪我去买杯奶茶吗？”
    郁筱迟疑几秒，轻轻点头，“可以。”
    “走吧。”任淇淇起身，自然而然挽起郁筱胳膊，好似朋友之间的亲密。
    走出教室，任淇淇几位好姐妹已经恭候多时。
    郁筱有些莫名其妙。
    她见过奶茶，也见过奶茶店。
    因为奶茶属于高脂高糖的食物，被教练列入违禁名单。
    唐初每次外出‘放风’，看到奶茶店都特别馋，眼巴巴围观半天，还必须拍照留念。
    她偶尔会偷偷买一杯奶茶，咕噜咕噜含在嘴里尝尝味道，然后哗啦哗啦吐出来，再转过身和沈知梦抱怨。
    “梦宝，我们什么时候能退役啊？退役后我要开一家奶茶店，每天喝两杯……不，五杯！”
    沈知梦敲敲她的脑袋，板着脸说，“退，你明天就退。”
    “啊，那还是算了。”唐初扁扁嘴，又冒出离谱的想法，“让教练把泳池的水换成奶茶吧，以后国际比赛全部跳奶茶，大家一起胖！”
    “咦。”沈知梦听了直摇头，“有那种泳池你自己跳，我再也不跟你跳双人板了。”
    “为什么呀？奶茶多好喝！”
    郁筱拉回思绪，跟随任淇淇和她的小姐妹，进入学校附近某家会员制的鼎盛会所。
    会所内部装潢极尽奢华，空气中弥漫着高雅馥郁的香气。
    服务生个个衣着光鲜，稍微有些常识的人，肯定一眼能看出这里的消费水准。
    偏偏郁筱没有消费常识。
    一丁点都没有。
    周围心怀鬼胎的富家女，将侍者递来的酒水饮料单，首先递给全部身家加起来不超过四位数。气质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郁筱。
    会所追求格调，菜单全部使用法语。以郁筱的知识储备，即使能看懂英语，也绝对看不懂龙飞凤舞的花体法语。
    她们好整以暇盯着郁筱，想看到她被羞辱的破防，想看她面对辄几万几十万天价酒水的手足无措。
    郁筱却只是匆匆扫一眼菜单，然后合起，放回原本位置。
    从始至终，什么都没有说。
    任淇淇适时接过话，“喝奶茶吗？我请你。”
    “不喝。”郁筱秒速回答。
    任淇淇抿唇浅笑，打开低调奢华的大牌包包，翻出限量版卡夹，抽出一张黑卡。
    “我有这里的vip，消费满十万送一杯奶茶，别客气。”
    郁筱瞧瞧她指尖平平无奇的卡片，再次重复，“我不能喝。”
    周围女生一阵阴阳怪气，嘲讽她不知好歹。
    “大小姐，给个面子呗，淇淇都说请你了。”
    “要不是我们淇淇人美心善，你这辈子哪有机会来鼎盛会所喝奶茶？”
    任淇淇凝视她的脸，没有制止小姐妹对郁筱的嘲讽，笑容依旧优雅。
    “没关系。”任淇淇收起黑卡，“我以后请你。”
    郁筱平平跟她对视，缓慢却坚定的拒绝，“我以后也不喝。”
    “喂！”
    任淇淇还没有发火，其他小姐妹先炸了，你一言我一语替任淇淇出气。
    “要点脸吧。”
    “淇淇好心好意，带你来鼎盛见世面。你好意思给她甩脸子，会不会做人啊？”
    “有的人活该穷，真贱啊。”
    “好了，少说两句吧。”等小姐妹说得差不多，任淇淇才出面调解，体面大方的对郁筱说，“我的朋友心直口快，但她们没有恶意，你不会介意吧？”
    “不会。”郁筱脸上写满无于衷。
    即使她不太懂人情世故，也能看出来，任淇淇才是现场的主导。
    她朋友所作所为，皆因任淇淇默许和授意。
    任淇淇看似没有做什么，其实她今天把自己带过来，就是存心让郁筱难堪。
    但是郁筱无所谓。
    反正她不会跟这些人，跟她们的生活圈产生任何交集。
    “你的奶茶买好了吗？”郁筱问。
    任淇淇眼波流转几个回合，拿起酒水饮料单，给郁筱以外每个人点了饮品。
    侍者确认清单时，她特意问了郁筱三遍。
    每次都得到否定回答。
    郁筱端端坐在那儿，无喜无悲。
    小姐妹们小声牢骚，却又故意让她听到。
    假如换个女生，身处这样被羞辱针对的霸凌氛围，心态早就崩塌了。
    郁筱却还能游刃有余的做冥想训练。
    把自己想象成一条濒临搁浅的河鱼，努力摆脱狭隘闭塞的环境，要淌过风浪游到大海去。
    “喂，你为什么不说话？”
    “难道你觉得我们欺负你，所以讨厌我们了？”
    “表面上装得满不在乎，心里不知道偷偷骂了多少。”
    “嘁，假模假样装清高。”
    郁筱被她们的闲言碎语打断冥想，撩起眼皮扫了她们一下。
    “不讨厌。”
    “你觉得我信吗？”骂她最多的语气嗤之以鼻。
    “不相信是你的问题。”郁筱眼眸清澈干净，一尘不染，说话语气更加超脱，“和我没关系。”
    周围女生纷纷表示怀疑。
    她们从初中开始拉帮结派，做过的恶不止一次。以前被针对的同学，要么产生心理阴影从此绕着走，要么抑郁成疾选择转学。
    像郁筱这样不为所的，还是开天辟地头一个。
    “你们的针对，对我没有影响。”郁筱理所当然的回答，“你们又不是国际裁判。”
    “啥？”霸凌主力军集体懵逼。
    为何会跟国际裁判联系起来？
    郁筱口拙，尤其面对陌生人症状加倍，无法完整表达自己的意思。
    但她思维非常清晰。
    郁筱身为国家一级跳水运员，国内赛大大小小比了几十场，并且作为正式选手出席亚洲大赛。
    运员需要承受常人难以想象的恶意。
    来自某些眼红的队友、别国竞争对手、只针对我国的国际裁判、还有站在上帝视角指点江山的观众等等。
    郁筱被誉为天赋型选手，除了她扎实的基本功和一骑绝尘的作完成度，还因为她有堪称全队最稳的超强牛比心态。
    每每她站上跳板，完全屏蔽周围的恶意，只专注于跳水本身。
    连上次亚赛，国际裁判连续四跳压技术分，都没能搞崩郁筱的心态。
    现在她们小打小闹，又算得了什么？
    殷若夏赶到鼎盛会馆包厢外，恰巧听见郁筱最后一句话。
    上次郁筱比亚洲赛，殷若夏全程围观，知道国际裁判对郁筱恶意有多大。
    确实，郁筱那时候都能淡然处之，又怎么会被几个同学的欺凌搞垮心态。
    ——前些天，殷若夏终于问出憋了很久的问题。
    “好端端的，你为什么来我们学校？”
    郁筱回答，“因为我不懂。”
    “啊？”
    “人情世故。”郁筱补充道，“教练让我看看外面的世界。”
    “行吧。”殷若夏当时没有太多想法。
    他出身豪门，从小被迫接触全世界最肮脏的圈子，接触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
    稍不注意，就会被算计到倾家荡产负债累累。
    殷若夏以为，懂人情世故很有必要。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直到现在，听见郁筱和她们对话。
    殷若夏突然觉得，人情世故或许没那么重要。
    活得八面玲珑，时刻揣摩人心，就一定是对的吗？
    “郁筱。”殷若夏抬腿踹开门，径自叫住郁筱的名字。
    任淇淇看见他，脸色明显变了一瞬，又迅速恢复平常。
    “运会已经开始了。”殷若夏大步走到卡座旁，伸手握住郁筱的手腕，旁若无人般拉起她，“走吧。”
    郁筱看了眼殷若夏，又看看他握住自己的手。
    然后茫然了几秒钟。
    “好。”她顺着殷若夏牵引的方向，迈出一步。
    “哎，等等。”有女生叫住殷若夏，问他为什么来鼎盛。
    “殷哥，来都来了，坐下来喝两杯吧。”
    “今天淇淇请客，全场随便点。”
    “嗯。”任淇淇优雅地将长发别到耳后，起身绕到殷若夏面前，封住他去路，说话语调比平常更加温婉柔和，“若夏哥，你想喝什么呀？”
    殷若夏目光迅速掠过她，不耐地说，“让让。”
    任淇淇体面的微笑，明显僵了一瞬。
    殷若夏拉着郁筱的手绕过她，擦肩而过时，低低骂了句，“你还是跟以前一样，真他妈假。”
    任淇淇眼睛瞪圆，表情明显扭曲。
    “呃。”
    包厢内经历短暂的风波。
    其他小姐妹察言观色，纷纷打起退堂鼓。
    “淇淇，你……还好吧？”
    “谢谢你请的奶茶，我突然想起有点事。”
    “哎呀，差点忘记了！今天校运会开幕式有我的闺蜜，我约好要去看她呢。”
    “淇淇你慢慢喝，我们先走啦。”
    转眼，偌大包厢只剩下任淇淇孤身一人。
    她卸下面具，目光有阴又冷，死死注视殷若夏离开的方向。
    “你算什么东西？”
    “一般脏的乌鸦，凭什么说我假。”
    殷若夏把郁筱带出鼎盛，来到没人的地方，才对她说，“以后离任淇淇远点。”
    郁筱反驳道，“我没有离她近过。”
    殷若夏听到这话，反应难得敏锐一次，从中察觉到些许诡异。
    “郁筱，你怼我？”
    他认识郁筱时间很短，凭借自己的厚颜无耻和理直气壮，顺利成为全校跟她说话最多的人。
    相处至今，郁筱展现出的样子只有顺从和接受。
    殷若夏没有听她为自己辩解过什么。
    “我只是讲出事实。”郁筱软软地说完，抿了下唇。
    殷若夏两只眼睛盯着她，脑子突然抽了一下，故意发问，“那你跟谁走得近？”
    他承认，问出口的瞬间，殷若夏确实想从郁筱嘴里听到自己名字。
    结果郁筱沉思片刻。
    又沉思长久。
    干净的眼眸中甚至浮现出一丝丝苦恼。
    “必须回答吗？”郁筱弱弱反问。
    殷若夏顿时来了脾气，无理取闹提出要求，“必须。”
    “哦。”郁筱再次思考。
    殷若夏眯了眯眼，希望这小孩识趣点，放下毫无用处的矜持。
    她每天把例餐的汤留给自己，足以证明自己对郁筱而言是特别的。
    她为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快说出我的名字！
    大概听到殷若夏心底的咆哮，郁筱眼睛突然亮了下。
    “我想到了。”
    “是谁？”殷若夏连声追问，迫切至极。
    郁筱回答，“管理游泳馆钥匙的体育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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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 第 16 章

    “殷哥。”
    罗皓按照殷若夏的指示,提前到操场给他占了两个前排位置。
    烈日炎炎，苦命小罗左等右等终于把人盼过来，却发现殷若夏脸上写着大大的‘生气’两个字。
    “你咋啦？”罗皓关切地询问。
    “要你管。”殷若夏的臭脾气稳定发挥，外套连衣帽挡住眼睛,整个人向外传递负能量。
    方乙坤暗中观察他,伸手拍拍罗皓的肩膀，对他摇头示意。
    “别理他,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
    “他哪是几天啊！”罗皓天生嗓门大,不知死活的吐槽，“他每个月都有几十天。”
    殷若夏阴阴斜眼瞪他，“说谁呢？”
    罗皓吓得一哆嗦,麻溜逃到后排，怂哒哒躲方乙坤身后。
    “殷哥。”方乙坤瞧瞧殷若夏身旁空位置,熟练地转移话题，“你让我们占两个位置,怎么就你一个人来啊？”
    话音刚落,殷若夏脸色黑了。
    他让罗皓占两个位置，当然是想跟郁筱一起看运动会。
    结果呢？
    入场前,郁筱突然要去找她在学校里走得最近的人。
    没错！
    就是管理游泳馆钥匙的体育老师。
    殷若夏冥思苦想，死活没想通自己为什么会输给体育老师。
    他甚至没见过那个老师！
    与此同时，郁筱用钥匙打开体育馆门锁。
    运动会第二天表演赛,包括游泳项目,学校需要使用游泳馆。
    郁筱需要把自己的私人物品收拾起来,以免影响同学们比赛观赛。
    九州中学的室内游泳池，虽然是温水泳池，但使用频率非常非常低。
    能进入这所学校的同学，家里非富即贵,谁家没有游泳池和私人游泳教练？
    若非必要，各位天之骄子肯定不会进入公共泳池。
    郁筱入学至今，室内游泳池和洗澡间只有她一个人使用，同时还充当训练室和储物间。平常会用到的训练器材，还有郁筱的换洗衣服、各种日用品都放在游泳馆内。
    她吭哧吭哧把运动器材拖到仓库里，又将私人物品全部收回柜子。
    再次检查游泳馆内，确保不会影响明天的比赛，才独自离开游泳馆。
    她并不知道，自己前脚刚走没几分钟，游泳馆门锁再次被打开。
    体育老师带着遮阳帽，脖子上还挂着口哨，转身对背后几个女生说，“你们进去练习游泳吧，我还要回操场当裁判呢。”
    “好~谢谢老师。”
    “里面还有其他同学的东西，你们不要乱动。”体育老师又叮嘱两句，匆匆离开。
    “知道了。”
    “老师慢走！”
    目送体育老师离开后，女生们彼此对视，同时看到彼此眼中的险恶。
    郁筱来到大操场，举目四望，没有找到高一四班的位置。
    因为她平常不跟大家一起上体育课，所以来操场的次数寥寥无几，对操场构造不太熟悉。
    罗皓远远看见郁筱，站起来激动地挥挥手，用自带扩音效果的大嗓门喊，“女神！郁筱！这里这里~你快点过来！”
    他声音过于洪亮，险些导致裁判的发令枪走火。起跑线前做准备的200米女子运动员们，差点栽个屁股墩。
    郁筱听见声音，终于成功找到方位，竟然要跨越大半个操场。
    跑道上有人在比赛，郁筱身为运动员，知道影响别人比赛是大忌，便打算从跑道外围跑过去。
    她右脚到达起点位置，裁判恰巧扣下扳机。
    运动员们宛如离弦之箭，迅速冲出起跑线。
    比赛紧张又刺激，大家你追我赶难舍难分。
    裁判员的注意力，却不由得被跑在跑道外的瘦弱女生吸引。见她跑过自己身边，反射性按下秒表。
    结果发现她跑过终点线，并没有停止。而是直直奔向观众席，才意识到那位女生并非短跑选手。
    直到最后一位运动员冲过终点线，裁判员查看预赛选手的成绩。
    才发现刚才跑在外面的女生，成绩竟然比预赛最后一位，超出整整四秒。
    即使参加校运动会的学生，水平层次不齐。但跑200米速度比普通人快四秒，绝对算非常厉害的程度。
    裁判员好奇地向周围老师打听，“刚才跑在圈外的女同学，是哪个班的？她有没有报短跑？”
    认识郁筱的体育老师回答，“没有，她说自己不擅长短跑。”
    “哈？”裁判员怀疑自己耳朵有问题。
    郁筱跑到高一四班观赛区域，呼吸略微急促。
    “我说让你快点过来，也没必要这么快。”罗皓暗觉愧疚，连忙把给殷若夏买的碳酸饮料递过去，“给，喝点吧。”
    郁筱垂眸，盯着瓶身的可乐商标瞧了片刻，摇头婉拒，“不喝。”
    “咋？你不喜欢肥宅快乐水？”罗皓打开书包翻了翻，又拿出一瓶酸奶，“给，这个够健康吧？”
    郁筱依旧婉拒。
    罗皓有点不知道怎么办。
    殷若夏伸长胳膊，抢过他手中的酸奶瓶，查看瓶身的营养表。
    “热量7，脂肪8，你跟她有仇吗？”
    “啊？”罗皓瞪大两颗豆豆眼。
    他从来不关注食物的营养成分表，哪知道酸奶竟然算高热量高脂肪的东西。
    “我还以为挺健康呢。”罗皓迷茫地挠挠头，“那咋办啊？冰咖啡你喝吗？”
    “不喝。”郁筱回答。
    咖啡并不算违禁饮品，但郁筱年纪太小，教练不让她太早喝咖啡和功能性饮料。
    再加上，跳水运动员需要控糖，郁筱实在讨厌咖啡原本苦苦的味道。
    “哈哈哈哈哈！”方乙坤笑得没心没肺，“你厉害，献殷勤精准踩雷。”
    罗皓舔狗之路中道崩殂，悲愤的拧开咖啡罐，咕噜咕噜两口喝干。
    郁筱坐到殷若夏旁边，拿出手帕擦擦汗，偷偷舔了下干涩的唇。
    要是罗皓没拿出那么多饮料，郁筱或许不觉得口渴。
    可是周围几个人都捧着饮料，郁筱坐在其中，受到强烈的心理暗示，突然感觉口干舌燥。
    “哎。”方乙坤从座位跳下来，做贼似的蹲在郁筱身后，想小声提醒她最好换个位置。
    虽然不知道殷若夏今天抽什么风，非要占两个前排位置。但是以殷哥的臭脾气，以往靠近他的女同学，肯定会被某个脾气臭臭的直男赶走，更严重甚至会被气哭。
    方乙坤知道郁筱对殷若夏没有那种意思，想帮她绕过雷区。
    然而，下一秒…
    方乙坤视线钻进两人之间的缝隙，看到殷若夏把右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手里还捏着一盒濒临变形的牛奶。
    他小幅度瞄了眼郁筱，幼稚地把牛奶扔到郁筱腿上。
    郁筱被奶盒砸到，低头捡起来，一脸正直地说，“你东西掉了。”
    “没掉。”殷若夏目光回避，含含糊糊说，“给你的。”
    郁筱歪了下头，方乙坤甚至看到她头顶冒出的小问号。
    殷若夏嘴里嘀嘀咕咕，“脱脂牛奶，你平常喝的牌子，快喝吧。”
    “为……”
    “别问！”殷若夏暴躁地打断她，“问就是我喜欢单方面见勇为。”
    “哦。”郁筱抽出吸管，扎开牛奶盒，叼住吸管喝了两口才说，“你是个好人。”
    殷若夏郁闷地喝没气又不冰的可乐，内心充满抱怨。
    每天一张好人卡get√！
    我是个好人有什么用？
    跟你走得最近的还是体育老师。
    呵呵，越想越气！
    方乙坤尚未从‘知道太多’的震惊中回过神，邱臻引领穿裁判服的体育老师，来到四班休息区域。
    “郁筱，郁筱在哪？”邱臻到处寻找郁筱身影。
    “老师，我在这里。”郁筱咽下牛奶，举起手答应。
    “你来一个，咱们学校负责带体育生的张老师想跟你聊聊。”
    “嗯。”郁筱起身，手里还拿着没喝完的半盒牛奶。
    郁筱低头左右看看，想找个合适地方，把牛奶先放下。
    观礼台平常少有人坐，积了一层扫不干净的灰尘。
    郁筱干净惯了，多少有点洁癖。
    正当她自我纠结时，手里突然一空。
    殷若夏无比自然的接过牛奶盒，抬眸，递给她一个‘你怎么还不快去’的眼神。
    郁筱迟疑几秒，软软向他说句谢谢。才从殷若夏前方挤过去，走向体育老师。
    体育老师特意来找郁筱，并不为别的。
    他刚才顺手掐秒表，计算郁筱的跑步速度，基本达到国家二级运动员的标准。
    所以他想问问郁筱，目前有没有练习短跑的计划。
    “没有。”郁筱秒答。
    “你不用着急拒绝，先考虑几天，或许你对跑步有兴趣呢？”体育老师锲而不舍，努力说服好苗子，“可能你试着练几天，就对短跑产生兴趣啦！”
    郁筱再次摇摇头，“不会。”
    体育老师挣扎，“没得商量吗？我觉得你有成为职业运动员的天赋了。”
    “那个，”邱臻开口打断同事，“有没有一种可能，她现在就是职业运动员。”
    体育老师改口，“我意思是，成为专业短跑运动员。”
    郁筱认真思考几秒，诚恳地说，“老师，你抢不过我们教练。”
    同样挖墙脚的话，郁筱以前听过。
    体操队、花滑队、还有之前短暂拥有过郁筱的游泳队，都想让她过去练习两天，万一郁筱想改行呢？
    奈何以国家队的食物链，跳水优先级太高。再加上岳韶护犊子，压根不给其它队留活路。
    犹记某天，乒乓球队教练仗着优先级最高，想过来瞧瞧每个项目都想抢好苗子，或许能从她身上发掘出打乒乓球的天赋。
    可惜他出师未捷，还没有潜入跳水队大本营，就被跳水队强行赶出去。
    后来跳水队进入十级戒备状态，给大门口贴了张纸条。
    ‘同行勿入，否则去你家挖墙脚。’
    其实，对于郁筱而言，除了她最早加入的游泳队，其它项目在跳水面前没有竞争力。
    郁筱生于水，长于水，注定属于水。
    “而且，”郁筱认认真真对体育老师说，“短跑没有水。”
    体育老师剑走偏锋，“那啥，汗水算吗？”
    “老张，算了吧。”邱臻实在看不下去，“我早就说了没戏，你非要试试。跟国家队抢人，梦想简直飞出天际。”
    “唉。”惨遭拒绝的体育老师唉声叹气，愁眉苦脸的卖弄文采，“千里马常有，而伯乐没福分，命苦啊。”
    “哈哈哈哈哈！”旁边偷听的罗皓，差点把自己笑岔气，瞬间吸引小范围的注意力。
    “老张，你听我说。”罗皓顺了口气，给他出馊主意，“虽然你不能改变我女神，但是你可以改变自己呀！”
    “你从明天开始学跳水，就练十米板。以后就能和郁筱一起训练，说不定还能一起跳双人板呢。”
    “胡说什么呢？”张老师越听越觉得荒谬，连忙拒绝，“跳水运动员到我这个年纪，早就该退役了。让我看，他还来得及。”
    张老师说着，指了指离自己最近的殷若夏。
    方乙坤和罗皓脑补殷大少爷站上跳台的样子，脑子里刷满鲜红加粗的no。
    “不不不！”
    “他哪是练跳水的材料？”
    罗皓说话没过脑子，被殷若夏狠狠瞪了一眼，自觉十分无辜。
    他没有说错啊！
    郁筱摆明不会选择短跑，张老师又不可能去练跳水，只好选择放弃。
    目送两位老师离开，郁筱回到自己位置，从殷若夏手里接过半盒牛奶。
    男生低头，牙齿无意识咬住可乐拉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郁筱没有过问别人心事的习惯，目视前方继续看比赛。
    现场正在进行400米预赛，四班的参赛选手是任淇淇。
    她脱下经常穿的公主风圆皮鞋，换上运动品牌公司特意为她定制，侧边有她姓名首字母的运动鞋，扎起高马尾辫做热身运动。
    任淇淇家境优渥，又长了一张大家闺秀的明艳脸蛋。不止在四班受欢迎，全校每个年级都有对她心存好感的人，大声为任淇淇加油。
    此前，郁筱听说‘任淇淇是九州校花’，却不懂校花代表什么。
    现在听见满场的加油声，隐约有些明白了。
    她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受欢迎。
    任淇淇维持表面的甜美优雅，向观礼台方向笑笑，游刃有余来到起跑线前。
    裁判叩响发令枪，任淇淇以极快的速度跑在最前面，把其他选手甩在身后。
    客观来说，任淇淇跑步速度确实不慢。虽然离运动员的标准有段距离，但确实比普通人稍微快些，拿个预赛第一合情合理。
    但郁筱身为运动员，而且见过职业运动员跑步的状态，所以能够轻易判断出：
    落在任淇淇身后的女生，明显有意放水，压低速度让任淇淇赢。
    她不理解这种行为。
    教练常常说，比赛要以赢为目标。
    郁筱呆呆咬着吸管，看她们冲过终点，看任淇淇折回来和排名第二的运动员拥抱，同时听到满场的喝彩与欢呼。
    她突然有些懂了。
    这就是所谓的人情世故。
    “喂。”旁边殷若夏突然出声，打断郁筱对人情世故的思考。
    “嗯。”
    “刚才张老师说的话……你觉得呢？”
    “什么话？”两眼迷茫。
    殷若夏短暂失语，暴躁地质问，“你是鱼吗？”
    只有七秒记忆那种。
    郁筱没有否认，因为她经常觉得自己应该是一条鱼。
    “就，张老师说，我适合练跳水。”殷若夏强行忽略前因后果，自我感觉良好。
    刚才几分钟时间，他已经脑补自己站上跳台，和郁筱一起拿下双人板冠军。
    仔细想想，成为运动员也挺好。
    郁筱闻言，上上下下打量他，失望地摇摇头，“你不适合。”
    殷若夏刚做了五分钟的冠军梦，突然被泼冷水，不服地辩解道，“我还没有练呢，你怎么知道不适合？”
    “年纪太大。”郁筱说话直来直去，一针见血。
    殷若夏突然蔫了。
    他本来没觉得自己年纪大。
    到这个月底，他才满十六岁，去网吧必须让家长陪伴的年纪，很多事都做不了。
    被郁筱这么一说，殷若夏突然有种未老先衰的沧桑。
    “还有，你身体不好。”
    “谁身体不好？！”殷若夏分分钟炸了。
    郁筱压低视线，默默瞟了眼殷若夏的腿。
    殷若夏想到之前两次的抽筋经历，反射性把腿缩回去，避免郁筱对自己做些什么。
    郁筱再次说结论，“你不适合。”
    “嘁，不适合拉倒，谁稀罕。”殷若夏持续性嘴硬，嘀嘀咕咕吐槽一大堆，骂骂咧咧说，“随便吧，我管你跟谁练双人板。”
    双人板考虑到两位运动员的默契度，动作难度会比单人板低。
    国家队暂时不缺能跳双人板的中坚力量，还有沈知梦和唐初两位大满贯前辈撑着。所以新生代选手目前以提高技术难度和稳定性为主，没有练双人板的计划。
    而且，跳水项目并没有混双。就算殷若夏成为跳水运动员，也不可能跟她跳双人板。
    郁筱匮乏的语言能力，不足以让她把这些解释清楚。
    她经过提炼加工，以取其槽粕去其精华的惊人天赋，汇总成一句，“我不跟你练。”
    殷若夏用力磨了下牙。
    很好。
    他现在的假想敌，除了管理游泳馆钥匙的体育老师，还有将来要跟郁筱跳双人板的男搭档。
    很好！
    殷若夏手底下无意识用力，可乐罐被他咔嚓咔嚓捏扁。
    罐中还剩下半瓶没气的热可乐，受到外力溅出来，正巧洒在郁筱的运动裤上。
    看到郁筱站起来，擦拭自己的运动裤。殷若夏才反应过来，憋了半分钟才硬挤出一句道歉。
    郁筱用手帕擦了半天，浅色运动裤依旧留下痕迹。
    含糖可□□过衣服沾到皮肤，黏糊糊十分难受。
    她看看殷若夏手中变形的可乐罐，又瞧瞧被染成浅棕色的裤子，平静地说，“我去换衣服。”
    殷若夏被她那一眼盯得有些害怕。
    他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此时心里却有些慌乱，担心郁筱以后再也不理他。
    “我陪你。”殷若夏连忙起身，跟随郁筱离开操场。
    走到人少的地方，他总算整理好措辞，放低姿态跟郁筱好好说了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殷若夏捏了下耳朵，紧张地说，“你别生气呀。”
    “我没有生气。”郁筱走在前面，回过头淡淡看他一眼，“你有点浪费。”
    “啊？”
    郁筱补充说，“你还没喝完，就玩罐子。”
    “呃。”殷若夏从小娇生惯养，物质方面要什么有什么。
    即使星级餐厅的顶尖美食，只要不符合胃口，殷少爷说扔就扔。
    他从来没考虑过剩半罐可乐浪费这种芝麻大点事。
    “你刚才看我，是觉得我浪费了可乐？”
    “嗯。”郁筱点头，“你最好不要来国家队。”
    浪费食物会挨教练批评。
    “……”殷若夏过去十五年人生，从来没有接受过如此根正面红的教育。
    大少爷叛逆了整整十五年，为非作歹坏事做尽。
    其他人不敢管殷若夏，亲爹偶尔说两句，结果殷若夏每次跟他反着来。
    久而久之，殷昌隆害怕殷若夏从道德败坏走向违法犯罪，渐渐放弃让儿子回头是岸。
    万万没想到，殷若夏即将迈过十六岁门槛时，竟然有人说他不应该浪费半罐可乐。
    一罐可乐而已。
    他要是愿意，能卖几千几万瓶，拿来洗澡，拿来游泳，怎么浪费怎么来。
    ——假如对面是殷昌隆，殷若夏肯定会这样做。
    但是，对面是郁筱。
    殷若夏纠结了整整两分钟，才干巴巴应了声，“哦。”
    郁筱没有再说什么。
    她本来也没打算教育殷若夏。
    只是在跳水队呆久了，形成习惯罢了。
    郁筱的换洗衣服放在游泳馆的储物间。殷若夏跟她到游泳馆外，不好意思跟进去，默默停住脚步。
    郁筱独自来到游泳馆，发现馆门开了一条缝。
    推开门，里面明显有被翻找的痕迹。郁筱看到自己几套换洗衣服，全部浮在泳池里。
    原本收进书包里的记录本，变得破破烂烂，纸张散落满地。
    看见此情此景，郁筱直直站在原地。怔愣片刻，才弯腰捡起被撕碎的记录本残骸，将泳池里的衣服捞起来。
    她先把泳池周围打扫干净，才进入储物间。
    储物间的锁被人敲开，郁筱放东西的柜子破了个洞。训练包从破洞里扯出来，私人物品散乱一地。
    训练包表层用黑色信号笔，写满侮辱性文字。
    郁筱眼睛依旧没有波澜，缓慢拉开训练包的拉链。
    ‘啪嗒——’
    有个东西掉出来。
    她低头，看到岳教练送给自己的手机，屏幕摔得稀碎，主板被扯出来掰断。
    旁边散落着一叠纸钞，有人嚣张的写下留言。
    ‘爽了，赔你的破手机。’
    郁筱眼瞳骤然瞪圆，收在身侧的手缓缓握成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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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第 17 章

    殷若夏守在室内游泳馆外,足足等了半个多小时。
    他隔着门叫郁筱名字，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殷若夏暗觉奇怪，绕着门口来来回回转悠几圈，终于打定主意推开半掩的门。
    他走进室内游泳馆,发现里面出奇安静,泳池周围却一片湿乎乎的水渍。
    据他猜测，不久前应该有许多人在泳池附近做了些什么。
    外面没有郁筱的身影,殷若夏到处走走瞧瞧,意外发现墙角垃圾桶里，堆满揉皱的纸团。
    殷若夏捡起掉到垃圾桶外的一张纸团，,上面有郁筱的字迹。
    她写字机会比较少，自幼没怎么练习过。
    稚嫩字迹如同小学生,横平竖直，一笔一划透露出笨拙的可爱。
    郁筱生活和学习习惯非常好,绝对不会浪费纸张。
    平时作业即使整面写错,只会把那页纸折起来，不会直接撕掉。
    “郁筱！”殷若夏提高音量,又叫了好几声，终于听到里面储物间传来微弱的回应。
    “我进去了啊，我真的进去了！”殷若夏握住门把手,确认三遍,才小心翼翼推开。
    他先把脑袋探进去,左右瞧瞧。发现郁筱根本没有换衣服，浅色运裤还沾着可乐渍。
    “你怎么……”殷若夏走到她身边，想问问郁筱为什么不换衣服。
    看清郁筱怀中脏兮兮的包，还有手里惨不忍睹的手机残骸,剩下半句话硬生生憋回去。
    殷若夏皱起眉，沉声问，“谁弄的？”
    郁筱转过脸，平平看他一眼。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樱桃般的唇红到滴血，下唇印上深深的齿痕。
    “你，你别难过呀。”殷若夏阅遍偶像剧，却没有学会安慰人的本事。
    他顶多会擦个眼泪，偏偏郁筱没有流眼泪。
    “要不，”殷若夏走投无路，试探性问，“你还是哭吧？”
    郁筱墨色眼睫轻颤两下，说，“哭不出来。”
    “啊这。”殷若夏彻底没办法了。
    他总不能把人打哭，然后再哄。
    郁筱把训练包重新放回储物柜，拿起作恶者留下的纸钞，一言不发往外面走。
    “哎，你……”殷若夏跟随她走出几米，又逐渐停下脚步，回过头仔细审视偌大的储物室。
    午休时间，高中部某个女厕所内。
    几位女生稀稀拉拉占领隔间外的区域，各自抽烟、玩手机、补妆…反正没有人上厕所。
    她们高谈阔论，谈笑间仿佛庆祝什么伟大壮举。
    “一次治她个够，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嚣张。”
    “活该，谁让她得罪淇淇？”
    “要我说啊，你们就不应该给她赔钱，让那个穷鬼自己哭去。”
    “唉，谁知道她看起来那么穷酸，居然用新款苹果手机。市价好几千呢，我怕她报警。”
    “反正也没多赔，几千块钱就当做个美甲呗。下次她再不识相点，可别指望我们手下留情。”
    “走早了，我真想看看她哭天喊地的可怜样。”
    “哈哈哈哈哈，谁不想呢？”
    厕所内回荡着开怀尽兴的狂笑，直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用力踹开反锁的不锈钢门，直直闯进来。
    “谁啊？”
    “没看到外面请勿使用的警告牌吗？”
    靠近门边的两个女生，探出身体查看情况，猝不及防看见正在被她们议论的女主角。
    作恶的女生一阵心虚，见郁筱来势汹汹，再看看她身后被一脚踹变形的不锈钢门，不由得挪开视线退后几步。
    郁筱径直来到她们中间。
    她发育比较晚，个子比其它高中女生稍矮，穿鞋勉强有155。
    面对穿内外增高的女同学，必须抬眼仰视她们。
    纵使如此，郁筱周身依旧笼罩着强大的压迫感。
    她拿出现场遗留的纸钞，目光扫视四周，“这是谁的。”
    “不知道啊，你问我干吗？”
    “你不是最缺钱吗？收下偷着乐呗！”
    郁筱闻言，目光锁定说话的女生，用平静却让人毛骨悚然的方式问，“是你的吗？”
    女生吓得后退几步，背靠厕所隔间挡板，慌乱地骂，“你、你有病啊！离我远点！”
    郁筱丝毫没有给她逃避的机会，步步紧逼，再次询问，“是你的吗？”
    “不是！我说不是！”女生感知到危险，连忙撇清关系，“是她，她掰了你的手机！”
    被指控的女生高举双手，当场甩锅出卖队友，“不怪我，她让我这么做的。”
    “我只是把衣服扔到泳池里，没有碰你的手机。”那女生连忙替自己辩解，“再说，我还给你留了钱。”
    听到这话，郁筱眼中神色明显冷淡几分。
    她把整理好的纸钞，全部交回女生手里，硬邦邦地说，“我不要。”
    作恶的女生面面相觑，不懂郁筱几个意思。
    她特意闯进厕所，难道只是为了把钱还给她们吗？
    还是说，郁筱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女生们偷偷瞄了眼被踹坏的门，内心发出哀嚎。
    假如真的打起来，恐怕她们一起上，也未必是郁筱的对手。
    “你、你想怎么样？”某个女生鼓起勇气问了句。
    “我……”其实郁筱并没有想好。
    按照她的常识，队内冲突需要告诉教练，再由教练商量处理方案。
    可是，郁筱不想告诉岳韶。
    她记得岳韶把手机送给自己时，脸上笑盈盈的，如母亲般慈爱，“我一把年纪，对手机不太了解。听说现在年轻人都用这个型号，我给你买了最贵的，希望你能喜欢。”
    “你一个人在外面孤零零的，发生大事小事，多跟我说说。”
    “谢谢教练。”郁筱接过手机，分为珍惜。
    除了向岳韶汇报训练和生活情况，其它时候不敢乱用，生怕弄坏。
    结果，她万分珍视的礼物，却被搞成那副样子。纵使郁筱生性温和，从来不与人交恶，此刻也无法容忍她们的作为。
    可是，应该怎么办呢？
    “难道你想报警吗？”某女生见郁筱久久没有出声，试探问了句。
    恰好为郁筱提供新思路。
    “好。”她点点头，决定接纳对方的可行性建议。
    “好什么好？”女生们慌了神。
    即使她们家境殷实，报警后顶多通知家长交保释金，并不会进拘留所。
    但警察叔叔通知家长后，被父母知道他们在学校里霸凌同学，后果不堪设想。
    “那些事情不是我们做的！”有个女生为了脱罪，竟矢口否认。
    “反正你没有证据！”
    “对，你报警也没用，跟我们没关系。”
    她们洋洋得意，叽叽喳喳替自己脱罪，自以为占了上风。
    “警察可以验指纹。”郁筱冷静地提醒。
    国家运员需要树立正确的价值观。郁筱以前在省队时，经常有公职人员给他们普及法律知识。
    “还可以检验脚印，毛发，血迹等等。”
    郁筱每说出一个字，几个女色脸色就会苍白一分，如临大敌。
    没等她们想好狡辩的话，女厕所外突然飘进来一道男声。
    “不用那么麻烦。”殷若夏单手插兜，堂堂正正大步闯进女厕所，另一只手拿着平板，屏幕中正在播放一段监控视频。
    视频内，几个女生潜入储物间，怎么撬开郁筱的柜子，又怎么毁坏她的私人物品，全部作案过程记录得清清楚楚。
    殷若夏一脸王之蔑视，冷眼嘲讽，“连里面有监控都不知道，一群傻比。”
    “我、我……”被骂的女生们神色尴尬，不知如何反驳。
    郁筱默默抬头看她一眼，又看看外面的标识，真诚地提醒，“这里是女厕所。”
    “哦。”殷若夏应了声，听起来竟然有点乖巧。
    他转向外面，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罗皓和方乙坤，带上其他几个男生，硬着头皮冲进来，把那帮女生拖出去。
    女生们意识到大事不妙，拼命反抗，然而没有什么用。
    “我、我已经赔钱了！”她们垂死挣扎，极力辩解。
    “呵，赔钱就行？”殷若夏觉得荒谬，“那我把你打个半死，再给你赔钱行不行？”
    郁筱听得皱起眉，严肃地说，“不可以。”
    “……我随便说说。”殷若夏无奈了。
    为何他每句用来撑场面的话，郁筱都能精准拆台？
    她有毒吧！
    女生们终于见到棺材，个个哭得梨花带雨。
    “我错了，我下次不敢了。”
    “我们只是想给淇淇出气。”
    “任淇淇？”殷若夏重复这个名字，挑了下眉。
    几个女生对视一眼，小幅度点点头。
    “行吧。”殷若夏摆了摆手，示意自家小弟放开他们，“我这次不跟你们计较。”
    “谢…”
    女生道谢的话还没说完。
    又听殷若夏凉飕飕抛下几个字，“等学校处分吧。”
    说完，殷若夏带着罗皓他们离开，潇洒转身的背影深藏功与名。
    走出十几米——
    罗皓用力搓搓手，可怜兮兮说，“我刚才摸到她的脸，蹭了一手粉，还被踹了好几脚，谁有我惨啊？”
    方乙坤被挠了好几下，脸上写满生无可恋，“殷哥，你平常都不跟女生计较，今天怎么了？”
    “管得着嘛你？”殷若夏见他们一副身心遭受创伤的可怜样，难得良心发现，豪爽的放话，“下周请你们出海。”
    “坐你家的游轮吗？”
    殷若夏应，“嗯。”
    “好耶！”
    “等等，下周是殷哥的生日吧？”
    “你想要什么礼物？”
    殷若夏听见‘生日’两个字，语气极其不耐烦，“不要，别搁那儿自作多情。”
    过去十五年，他一直不喜欢过生日。
    自己的诞生，纯属父母为了完成家族任务。
    没有人真心希望他生下来。
    方乙坤知道殷若夏的心结，跟罗皓交换眼神，默契地达成共识。
    算了。
    换个场合送他生日礼物吧。
    殷若夏打发掉自己的狐朋狗友，独自回到操场，找到刚跑完四百米决赛并且拿下第一的任淇淇。
    “郁筱那件事，是你指使的吗？”
    “你在说什么？”任淇淇脸上写满无辜，“我不知道。”
    “你最好真的不知道。”殷若夏凉凉警告。
    她认识任淇淇太久。
    小学时期，任淇淇不喜欢家里请的钢琴老师。
    便故意在他合琴盖时，把手伸进去。
    后来那位钢琴老师赔偿任家一大笔钱，还因此名声扫地。
    初中时期，任淇淇仗着家世和出众的美貌，到处蛊惑人心。表面看似清淡如菊优雅大方，其实，全校上下都由她摆布。
    “任淇淇，收起你的小心思。”殷若夏眯起眼，冷声警告，“再有下次，我才不管你爸多厉害。”
    殷若夏说完，没有多看她一眼，径直离去。
    任淇淇眼中闪过一丝寒凉，用力咬了下牙，又迅速恢复平时的温婉优雅，永远高高在上。
    游泳馆储物间，郁筱把晾干的衣服重新叠好，放进柜子。
    手里剩下破破烂烂的手机残骸，已经没办法修复。
    她安安静静坐在那儿，背脊挺直。目无焦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吱呀——’
    男生轻手轻脚推开门，一步步来到她身边。
    殷若夏停在郁筱背后，左边看看，右边瞧瞧，想从她脸上观察出一丝丝情绪波。
    郁筱被他闹得有些无奈，向后仰起脸，“你做什么？”
    “咳。”殷若夏像个调戏小姑娘，被人家当场抓包的纯情小男生，尴尬的咳嗽几声，变魔术似的从背后拿出一个还有塑封膜的手机盒。
    他刚才使唤罗皓溜出学校买的。
    跟郁筱之前那支一模一样。
    “我的备用机，暂时借给你用。”殷若夏怕她拒绝，洋洋洒洒扯出一大堆借口，“你知道吧？我有好几个手机，反正用不过来。”
    郁筱没有作，静静凝视他的脸。
    殷若夏被她看得不自在，急急催促道，“你快拿呀。”
    “贵。”郁筱之前见过小票，准确报出它的价格。
    “我说你……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么矫情。”
    像上次一样，郁筱慢吞吞眨了下眼睛，把手机盒接过来。
    “我下次赢个金牌给你。”
    “嗯哼。”
    郁筱垂眸，继续盯着手机残骸，“这是岳教练送给我的礼物。”
    女孩没有哭闹。
    但是殷若夏感受到她的难过。
    突然间，殷若夏仿佛开窍般，理直气壮说，“这也是我送你的礼物。”
    ——我跟你岳教练究竟谁更重要？
    殷若夏没好意思把这么幼稚的烂问题问出口。
    还不如问他跟岳教练同时掉进水里，郁筱先救谁。
    殷若夏非常有自信。
    郁筱亲近的人里面，八成只有他一个不会跳水的菜鸡。
    无论他跟谁一起掉进水里，郁筱肯定先救他呀！
    郁筱睁大水汪汪的眼睛，眨巴眨巴看殷若夏。
    “咋？”
    “你刚才说备用机。”
    “备用机怎么？备用机不算礼物吗？你歧视备用机！”殷若夏顿时来了气，从郁筱手里抢回手机，凶巴巴说，“卡给我，我帮你恢复资料。”
    “哦。”郁筱乖乖把手机卡递过去，看殷若夏熟门熟路登录手机账号，为她开通会员恢复云端资料。
    郁筱拿到手机只有一个月，几乎没怎么使用过，只需要恢复教练和队员的聊天记录。
    殷若夏把弄好的手机递过去，与之前几乎没有区别。
    “谢谢。”
    “你终于不发好人卡了。”殷若夏甚感欣慰。
    郁筱想了想，问道，“你喜欢看跳水吧。”
    “嗯。”殷若夏违心的承认。
    他没有说谎。
    他确实喜欢看郁筱跳水。
    “我下个周末带你去训练基地。”郁筱大方地说，“你可以看一整天。”
    “好！”女孩子邀约，殷若夏当然要答应。
    电光火石间，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算了，管它呢。
    校运会第二天。
    早上举行男子和女子组的长跑项目。
    郁筱领到号码布，站上五千米长跑的起点。跟她同场竞技的运员，有练铅球的体育生，下肢肌肉非常发达。
    郁筱个子矮，比周围人足足低了半个头。
    “郁筱女神！”罗皓扯着嗓子，大声喊，“加油！正面刚！”
    郁筱从口袋里拿出耳塞，低头戴上隔绝周围噪音干扰。
    “哈哈哈哈哈！”
    四班同学当场笑疯。
    “罗皓，你怎么做到每次当舔狗都翻车？”
    “伙计，换个人舔吧！”
    “殷哥。”罗皓受到伤害，转向殷若夏寻求安慰，“我舔得很失败吗？”
    殷若夏直接塞了个手指泡芙过去，“闭嘴吧你。”
    标准跑道一圈四百米，5000米需要跑十二圈半。
    裁判发令枪响，运员们争先恐后冲过起跑线。
    郁筱速度不快不慢，落到队伍中游。
    观礼台的同学们围观两圈，很快失去兴致，开始各干各的事。只有本班参赛选手跑过面前时，才象征性吆喝两句。
    赛程过半，选手之间的距离渐渐拉大。有些爆发性选手越跑越累，速度逐渐放慢，被后面的人一个个超过去。
    还有本来排在后面的选手，稳扎稳打逆袭而上。
    但无论跑在前面还是后面，选手们个个汗流浃背，大口大口喘息，看着就累。
    除了郁筱。
    她依旧维持起跑时的速度，毫无变化，表情维持没跑过的平和。
    九圈过去，郁筱已经跑进前三名。
    前前后后的运员都展露出疲于奔命的状态，甚至有些选手实在撑不到终点，选择中途放弃。
    所有人都以为她也应该不行了。
    然而郁筱跑得轻轻松松，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干扰。
    毕竟跑步对跳水运员来说，只能算热身项目，连体能训练都算不上。
    郁筱按照平常晨跑的速度，跑到最后一圈，甚至连裁判员都没有反应过来。
    “那个小姑娘还剩几圈？”
    负责替郁筱数圈圈的老师回答，“半圈。”
    “怎么可能？刚刚跑过去的学生还剩两圈半。”
    “她真的跑了吗？”
    “郁筱是国家队运员，你确定要质疑她吗？”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她等会还要跑一万米。”
    “哈？！”
    主裁判张老师露出一脸怅然若失的表情。
    多好的孩子啊。
    怎么就上交给国家了？
    最后五十米，郁筱稍微加快步伐，率先冲过终点线，领先第二名3、4秒左右。
    第二名扶着膝盖，崩溃地原地倒下，汗水浸湿塑胶跑道。
    郁筱又跑出几步，才慢慢停下。
    接过邱臻递来的水，含一小口在嘴里，隔了会才咽下去。
    邱臻见瘦瘦弱弱的女孩，额角渗出细细的汗珠，关切询问，“你等会儿还能跑吗？”
    “咕嘟。”郁筱把水咽下去，左右瞅瞅，递给邱臻一个‘你在说什么’的眼神，“问我？”
    “……当我没问。”
    四班区域内，同学们议论纷纷。
    “郁筱真的拿第一了？”
    “她是体育生，拿第一应该的。”
    “她明明能跑啊，当初为什么不肯报名？”
    “自私呗。”
    “喂，适可而止。”罗皓听得生气，站起来怼他们，“我女神拿了第一还要被你们哔哔，可要点脸吧。”
    那些人悻悻住嘴，嘀嘀咕咕嘟囔，“我们又没说什么。”
    “谁让她当初不爽快。”
    方乙坤无奈地问，“有没有一种可能，她确实不擅长跑步？”
    “哈？”
    “逗我！”
    “她跑第一哎。”
    两个长跑项目间隔两个小时，郁筱抽空参加跳跃项目——袋鼠跳，凭借每天跳几百下的扎实基本功，稳稳拿到断层第一。
    刚领完奖，女子10000米开始检号。
    检号员再次看到郁筱，关切地问了句，“同学，你没问题吗？”
    即使专门练习长跑的体育生，也很少连续参加5000和10000米两个项目。
    “嗯。”郁筱签好自己名字，走向起点线。
    观众区有人认出上一场的冠军，不禁对她肃然起敬。
    “她要跑一万五？”
    “卧槽，离谱！”
    “她肯定拿不了第一，正常人能跑完一万五吗？”
    “正常人跑个八百都要死要活，一万五我真的会死。”
    发令枪响起，情况和上次微妙的不同。
    一万米需要跑25圈，赛程还未过半，弃权运员已经过半，跑道旁歪七扭八倒了一堆。
    郁筱雷打不，依然维持习惯的跑步速度。她绕到外侧，稳稳当当超过目前排名第二的运员。
    第二名不服气，鼓起一口气加快速度，重新超回去。结果影响自己的速度，没一会儿便挺不住，被其他选手远远落在身后。
    唇亡齿寒，第一名选手意识到危机感，又回想起郁筱5000米跑到最后还能加速的恐惧，决定提前拉开速度。
    结果郁筱并没有被她影响，任由她又加速又减速，把自己弄得精疲力竭。
    临近重点时，郁筱回头瞧了眼，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超过前面所有选手，再次为四班拿到第一。
    “天呐！”
    “卧槽！”
    “牛比~”
    全校同学眼睁睁看她连续拿下5000米和10000米的冠军，惊到下巴脱臼，纷纷为大佬献上膝盖。
    大佬除了头发和领口被汗水浸湿，整个人面色红润神采奕奕，一副没跑过的样子。
    校长激地拍拍手，拿起广播站的话筒，兴致勃勃宣布，“我非常荣幸的告诉大家，刚才获得女子组五千米和一万米双冠军的同学，是九州中学特招生，国家跳水队运员郁筱同学，请大家为她鼓掌！”
    “欢迎大家下午来室内游泳馆，欣赏郁筱同学带来的跳水表演赛。”
    校长卖完安利，将话筒递给郁筱，“请问郁筱同学，你拿到两个第一名，现在有什么想说的？”
    郁筱本来不想说什么。
    可校长表情热切，明显要逼她说些什么。
    郁筱把嘴里的水咽下去，接过话筒思考几秒，悠悠启唇。
    “我们教练罚跑都是100圈起。”
    国家队训练基地内，岳韶狠狠打了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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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第 18 章

    按照九州中学的惯例,每年表演赛都会设置水上项目。
    往年，由于参赛运动员技术有限，水上项目通常只有游泳、打水仗、水上排球等比较简单的项目。
    今年不一样啦！
    九州中学来了一位特招生，国家跳水队运动员！
    校长哪能放过这个大好机会,大手一挥,让他们安排跳水表演赛。
    表演赛好歹有个‘赛’字，至少应该比一比。
    校方提前公布表演赛安排,面向全校师生招募参赛选手。经过几番努力,总算找到六位勇士，愿意登上跳台接受公开处刑。
    比赛开始前，同学们对于这场非专业校内赛,本来没有抱多少期待，甚至不打算特意来室内游泳馆观看。
    但是开赛前,郁筱连续拿下5000米和10000米两个单项冠军，惹得其他同学敬佩之余,难免对她产生好奇。
    主要好奇她跑完一万五,还有没有力气跳水。
    于是，跳水表演赛开始前,室内游泳馆密密麻麻人满为患，迎来它建造之后最辉煌的时刻。
    “什么时候开始啊？”
    “快了快了，听说郁筱是最后一个上场,不跟其他选手一起比。”
    “为啥？我特意来看她的。”
    “谁知道呢,可能因为她刚跑完一万五,一时半会跳不动呗。”
    学校里没有专门教跳水的老师，懂规则的也寥寥无几。
    裁判组们临阵磨枪，开赛前匆匆忙忙向郁筱请教跳水比赛的打分规则。
    然后搬来一张桌子，整整齐齐坐在跳台前担任裁判,并邀请全校唯一精通跳水运动的郁筱坐在正中间。
    某些裁判看起来胸有成竹，实际上手心出汗模糊了小抄。
    幸好。
    他们很快就会发现。
    校内赛压根用不到小抄。
    直接闭眼打零分就行。
    六位报名参加跳水的选手，大概没想到现场有这么多观众。
    本来只想玩玩的心态，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他们没接受过专业训练，压根不知道怎么跳。
    校方担心出现意外，把跳板位置调低，放到三米位置。选手们陆续上场，像下饺子似的扑通扑通，溅起万丈水花。
    裁判长转向郁筱，征求国家队的意见，“郁筱同学，你觉得他们跳得怎么样？”
    郁筱仿佛完全不懂跳水的样子，睁着眼睛夸，“还可以。”
    “你确定？”
    “嗯。”
    “哪个方面还可以？”
    “他们跳下来了。”郁筱认真地说，“我之前参加比赛，有其它队伍的运动员，走完跳板发现自己恐高，又走回去了。”
    “啊这。”
    “他们还招运动员吗？我上我也行。”
    经过一番精彩绝伦的零分跳水表演，裁判组经过激烈讨论，最终决定将冠军颁给来自高三的某位男生。
    并非因为他展现出跳水技巧，而是因为他体重足够分量，入水时能够物理意义的压死水花。
    当他掉进泳池，溢出的水能够淹死一堆鱼。
    “恭喜获得跳水表演赛冠军的同学！接下来，让我们欢迎今年亚洲赛第二名，郁筱同学上场！”
    郁筱听到自己名字，缓缓起身，拉下校服外套的拉链。
    她里面已经穿好泳装，从国家队带来的，上面印有国旗和自己的名字。
    游泳馆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
    此刻，其他同学只恨自己没有透视眼，没有早点看到郁筱藏在宽松校服底下的腰窝锁骨人鱼线！
    郁筱从外套口袋里拿出肌肉胶布，一圈圈缠在自己手腕上。
    负责器材的老师们，将跳板高度升到十米处。
    同学们站在跳板下，仰着脖子张望，第一次切身感受到十米台的高度。
    跳板只有细细一段，别说往下跳了，让他们站上去都是极大的挑战。走板时打个哆嗦，说不定自己半条命就交代了。
    郁筱似乎并不觉得高。
    她简单热身后登上跳台，走板如履平地。目光直视前方，身段如同脱胎换骨的凤凰。
    比平常漂亮一百倍、一千倍。
    四班同学连声发出惊叹。
    跟郁筱当了整整一个月同学。
    他们以为郁筱孤僻、穷酸、无趣极了。
    长相还算标致，却每天清汤寡水素面朝天。跟班里其他妆容精致的女孩比起来，显得平平无奇。
    直到此刻，他们才意识到，自己八成是个睁眼瞎子。
    站上跳台的郁筱天生会发光，举手投足每个动作，都有让人移不开眼的魅力。
    现场没有教练或者职业裁判吹提示哨，郁筱根据以往练习经验，选择适合的时机起跳。
    她身体如起飞般短暂滞空，紧绷的足尖画出半个圈。
    “哇！”
    “天呐。”
    靠近泳池的同学们惊叹之余，争后恐先往后退。刚才比三米板时，前排观众无一幸免全部湿身。
    现在十米板比三米板更高，溅出的水花只会更大。衣冠楚楚的精致男孩女孩，生怕自己变成落汤鸡。
    几秒钟后，郁筱指尖垂直入水。
    整个人仿佛一阵针，无声无息扎入水面。
    沉入水底的位置，柔和的波浪绕了几个圈，又很快归于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水、水花呢？”
    有人瞪大双眼，死死盯着水面。
    “牛啊，她会魔法吗？”
    说话时，郁筱已经游到泳池边。
    扶着栏杆湿漉漉的上岸，用手背揉揉眼睛。
    殷若夏适时递过来大毛巾。
    郁筱短暂看了他一眼，接过来擦干，轻轻问了句，“你想看哪个动作？”
    “嗯？”
    “我可以跳给你看。”
    “……”殷若夏突兀沉默几秒，结结巴巴说，“就，上次比赛那个吧。”
    “6245b？”
    “啊。”殷若夏完全不懂代号，只知道中间有一个2和一个b，胡乱应了声。
    2b，就挺符合他本人的气质。
    反正郁筱特意跳给他看，还要什么自行车！
    殷若夏想到这儿，优越感尽显。
    再瞅瞅其余为郁筱腰窝锁骨人鱼线沉迷的凡人们，骄傲的扬起头。
    哼，郁筱不会特意为他们跳动作。
    他们都是不重要渣渣！
    ——殷若夏同学并不知道。
    之前在国家队训练时，郁筱每次爬上岸，都会有姐姐贴心的为她擦擦水，然后请她演示自己想看的动作。
    殷若夏以为的特别，约等于国家队的日常。
    表演赛没有明确规定，郁筱原本打算按照大赛标准，跳满五个动作。
    正常比赛中，运动员不会把高难度动作放在前面。
    可郁筱无所谓，她时刻处于状态中。
    她撑着跳板末端，稳稳的倒立在跳板上时，底下观众看得膝盖发软，差点给她跪下。
    此刻，他们深深为刚才质疑郁筱的体力，表示由衷的歉意。
    臂立的入水姿势特别考验上肢力量。
    大把大把男生做不到无辅助倒立，更何况还是在跳板上倒立。
    跳台下视力好的同学，扬起脖子能够看到郁筱上臂的肌肉线条。瘦而不弱，恰到好处，蕴藏着极强的力量。
    假如平常没有用校服遮着，恐怕会吸引一堆人冲上去，高喊姐姐我可以给个姬会。
    6245b是郁筱参加亚洲大赛的压轴动作，当时完成度还算可以，技术分却并不高。
    她当时没说什么，后来回到训练基地，又把这个动作练了几百几千次。
    再次当众表演时，她每个动作纯属精准，入水更是无懈可击。
    假如曾经给郁筱打分的国际裁判在场，恐怕会因为找不到扣分点，头疼到爆炸。
    明明只是校运会的表演赛，郁筱硬生生贡献出能够夺下世界冠军的一跳。
    现场同学不懂这一跳多么厉害，他们只能感受到视觉带来的震撼，感受到郁筱入水后风平浪静的水面。
    “啧。”殷若夏把刚才连拍的图翻出来，发现每张都是虚影，根本看不清女孩的脸和动作。
    他气得捏紧手机，差点想当场砸了。
    “什么破手机！”
    “殷哥，冷静冷静，消消气。”方乙坤绕到他身后，看到殷若夏的手机屏幕，笑了，“自由落体速度那么快，你用手机怎么可能拍清楚？”
    殷若夏皱眉，“那要用什么？”
    “人家拍这种特别快的场面，都用性能特别牛比，能动态捕捉的相机。”方乙坤说着，搜出几张赛车和爆炸瞬间的现场照片，“你看看，这效果。”
    “哦。”殷若夏盯着瞧了会儿，“把相机牌子发给我。”
    “专业相机很难上手，你确定要玩吗？”
    “废话。”
    “你玩相机干啥？”方乙坤大概被罗皓传染了智障，不过脑子问，“难道就为了拍郁筱吗？”
    “……”殷若夏被猜中心事，突然恼羞成怒，飞起一脚把他踹进泳池。
    恰此时，郁筱爬上岸。睁大眼睛看看他，又看看掉进泳池里的方乙坤，目光静默。
    殷若夏被他盯了三十秒，不自然的舔了下唇，正准备解释他俩只是闹着玩。
    开口前，郁筱悠悠开口问，“你怎么还不救他？”
    “哈？”殷若夏缓缓打出三个问号。
    郁筱友善的提醒，“人工呼吸。”
    按照殷若夏的思维逻辑，只要有人飘在水里，无论他会不会游泳，肯定是溺水了。
    应该把人捞上来，直接对他进行方法错误的人工呼吸。
    殷若夏经她提醒，想起自己那段黑历史，咬着牙让她少说几句。
    “哦。”郁筱瞅瞅狼狈爬上来的方乙坤，小声说，“恭喜你。”
    “啊？”方乙坤抠抠耳朵眼里的水，怀疑自己脑袋被淹坏了。
    恭喜我啥？
    郁筱没有多做解释，继续登台表演。
    五跳全部结束，场馆内的欢呼与喝彩此起彼伏。
    郁筱与赞誉中宠辱不惊，默默去更衣室换回校服。
    再出来时，她明显感觉到游泳馆内热烈的空气凝滞几秒。
    “郁筱姐姐。”
    “你的泳装可以半永久吗？”
    “滚滚滚，你们想屁呢。”殷若夏没好气地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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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第 19 章

    校运动会结束后,其它班级同学碰到郁筱，经常会主动打招呼。
    他们不记得郁筱的名字，称呼方式千奇百怪。
    “哎，那个练跳水的妹妹！”
    “哈喽,国家队。”
    “真巧啊小美女~”
    郁筱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起初有些不知所措。
    渐渐她就适应了。
    反正对方只是想打招呼，并不在意她如何回应。
    四班同学亲眼看到郁筱跳水,宛如魔术般优美而华丽,起初是震惊的。
    那几天看到郁筱，甚至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惊扰她身上的仙气。
    新鲜劲儿过去,大家慢慢恢复以往，跟郁筱保持淡如水的同学关系。
    主要因为,他们后来再也没机会看郁筱跳水。
    经此一役，班里再没有人指责郁筱‘仗着体育生身份享受优待’,对她运动员的身份十分认可。
    周末大清早,郁筱回到国家队训练基地，接受每月一次的常规检测。
    唐初打着哈欠来到大训练馆,乍眼看见郁筱背着大书包，激动地扑过去。
    “妹崽~”唐初把她搂进怀里，用力揉揉郁筱的头发,“让我看看,回来有没有给我带好吃的？”
    沈知梦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后,一把扯住唐初衣领，“吃什么？教练说你最近要控制体重。”
    唐初振振有词争辩，“休赛期没关系啦，我只吃亿点点零食~”
    “你自己胖没关系,别带坏妹妹。”沈知梦把唐初扔到旁边，自己来到郁筱面前，发现她旁边竟然有个高高帅帅的男生。
    跳水队呆久了，沈知梦差点忘记运动员和教练之外的男人应该长什么样。
    猛地看见颜值这么高的弟弟，眼前一亮，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你是……？”
    殷若夏正准备回答，唐初顽强的凑过来，八卦兮兮说，“难道是妹崽的男朋友？天呐！我家妹崽真有出息！”
    “你少说两句。”沈知梦连忙警告道，“筱筱才十四岁，你想害死她吗？”
    国家队没有明确规定运动员不能谈恋爱。
    像楚婧萱那种二十好几不找男朋友，一心只想嫁给跳台的人，教练和领导甚至还会帮她物色合适的对象。
    但运动员成年以前，队里原则上不支持他们过早谈恋爱。假如被教练和委员会知道，肯定要叫去谈话。
    唐初想起规定，给嘴巴拉上拉链。
    殷若夏听出端倪，生怕郁筱被误会，连忙解释，“我是她的同……”
    “跳水爱好者。”郁筱言简意赅说明情况。
    沈知梦点头，“懂了。”
    “对。”压根看不懂跳水的殷若夏，硬着头皮承认，“我特别喜欢看跳水。听说她今天要来国家队，就跟过来瞻仰各位的风采。”
    如果殷昌隆在场，肯定老怀甚慰。
    他冒着高血压心脏病折寿五百年的风险，坚持给死小子补课，姑且算卓有成效。
    殷若夏已经能正确使用‘瞻仰’这么高级的词汇了。
    “行，等会儿我跟教练说说。”沈知梦当了一段时间的代队长，已经做得有模有样，“今天跟日常训练差不多，你随便看，别影响我们训练就成。”
    “好。”殷若夏难得听话。
    压根看不出他两个月前，是个旷课打架烫头，用英语考试答题卡涂出2b的叛逆少年。
    沈知梦安顿好他，转身搭住郁筱的肩，问她学校近况。
    才聊几句，蒋洺澜走进打训练室。
    猝不及防见到郁筱，她整个愣住。眼巴巴盯着郁筱瞧了好几秒，却不知道怎么打招呼。
    阔别二十多天，似乎把两人之间的友谊稀释了。
    倒是郁筱注意到她，主动向蒋洺澜打招呼。
    “我有东西给你。”郁筱摘下书包，蹲着拉开拉链。
    唐初搓搓郁筱的头发，愤愤抱怨，“我没有东西吗？妹崽好偏心！”
    沈知梦拉开她的手，“你都几岁了？还跟妹妹计较。”
    唐初扁扁嘴，受了天大的委屈。直到沈知梦承诺训练结束给她买礼物，才终于让幼稚鬼多云转晴。
    殷若夏表面假装不在意，却偷偷伸长脖子张望，好奇郁筱会送什么。
    他不酸。
    殷若夏手放进口袋，隔着衣服捏了捏贴身佩戴的银牌。
    他一点都不酸！
    郁筱把叠好的泳衣和训练服拿出来，训练服底下有个透明塑料盒，盒中装着郁筱运动会拿到的奖品。
    校运动会没有奖牌，每个项目的第一名，可以获得奖状和文具大礼包。此外男生可以选择各种运动器材，女生可以选择饰品或可爱玩偶。
    郁筱选中一只怀抱水晶球的兔子，水晶球里有圣诞树和雪景。按下开关，它会循环播放圣诞歌。
    ——郁筱常年呆在体育队，与世隔绝。
    所以她并不知道，这种水晶球，十年前就已经退潮流了。
    蒋洺澜接过水晶球，依稀记得前段时间她刷短视频时，见过同样类型的东西，排在直男审美的土味礼物前十名。
    当时，蒋大小姐想：我绝对不会收这么土的礼物。
    “谢谢。”此时此刻，蒋洺澜接过水晶球，翻来覆去摆弄，抱在手里听了整整三遍圣诞歌。
    郁筱见她爱不释手，更坚定之前的判断。
    蒋洺澜果然喜欢兔兔！
    “好了，你们几个去换训练服吧，结束再玩。”沈知梦听得头疼，催促道，”麻利点，下午要开会呢。”
    “啊？怎么又开会啊？”唐初讨厌开会，嘟嘟囔囔抱怨。
    沈知梦回答，“岳教练说咱们队新来了一位助理教练，要介绍给大家认识。”
    国家队招教练，无论资历怎么样，进来先从助理开始做起。通过半年到一年的考核期，才能转正。
    闻言，几位姐姐纷纷看向郁筱。
    休赛期招教练，明显是给郁筱找主管教练呢。
    “希望来个靠谱点的。”
    “之前那个老胡太过分，只想给自己脸上贴金，压根不顾运动员死活。后来他去男队，吃了不少苦头。才干了七八天，就提交申请退去省队了。”
    “从国家队退下去，肯定因为个人能力不行，省队不会给他好脸色的。”
    “话说回来，新教练是谁啊？没听说最近有特别厉害的教练。”
    她们身为行内人士，消息最灵通。
    从去年到今年，没听说哪个省队有能力特别出众的教练。
    郁筱身为国家队主力队员，总不能随随便便找个人带她吧？
    “管它呢。”
    “反正下午就知道了。”
    “训练训练~”
    跳水队有大几十位运动员，每个人都要接受月度检测。
    月度检测没有冠军内卷赛刺激，整个上午，跳台对面只有殷若夏从头看到尾，竟然渐渐看懂跳水规则。
    他拿出新买的专业级相机，调整光圈，练习拍摄运动员跳水的瞬间画面。
    奈何专业相机难以上手，他尝试拍了好几张，要么虚焦，要么错过按快门时机。
    内存卡快拍满了，硬生生挑不出一张能看的。
    殷若夏本身就脾气差，越拍越生气，差点想砸了这难操作的破玩意儿。
    动手之前，殷若夏脑海中闪过几个画面。
    郁筱如重生的凤凰般，近乎完美的一跳。
    校运会影响力十分有限，没有视频记录。现场同学即使用手机录视频，由于跳台太高，他们屏幕中的郁筱只有芝麻点大。
    那么好看的一跳，却只剩回忆里模糊的几个场景。
    殷若夏痛定思痛，再次拿起相机，跟它互相折磨。
    九州中学距离国家队训练基地有段路程，郁筱就算坐专车来回，至少要耗费四五个小时。
    平常周末，岳韶让她就近去省队训练。
    今天把郁筱叫回来，主要想看看她读书期间，技术有没有退步。
    虽然很想让郁筱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假如她因为读书影响职业生涯，队里只能重新规划。
    “妹崽，加油！”唐初捏紧拳头给郁筱打气。
    “嗯。”郁筱缠好绷带，神色如常踏上跳板。
    即使今天只是检测，开场第一跳，大多数选手会有所收敛，选择难度较低的基础动作。
    郁筱直接走板、转体、翻腾、入水、一气呵成。
    “她转了几圈？”沈知梦惊讶地问。
    “转体两周半翻腾一周半。”岳韶给出准确数据，表情透露出几分意外，“她今天状态特别好。”
    平常队内训练，郁筱往往会跟前面的人选同样动作，不会展露出太强的攻击性。
    从亚赛结束到现在，短短两个月时间，郁筱明显变了。
    从完成跳水动作的工具人，变成征服跳板的凤凰。
    用一句意识流的话来形容。
    她在渐渐释放自己的灵魂。
    “好棒啊！”沈知梦用力为妹妹鼓掌，“你比以前更稳了。”
    “你真的去读书了吗？”蒋洺澜认识到更加明显的差距，脸上写满挫败。
    她合理怀疑，郁筱假借上学的名义，每天练习二十四个小时。
    偷偷努力，然后回来卷死前浪。
    “嗯。”郁筱眼底泄露一丝丝苦恼，“学习好难。”
    “你加油。”已经通过单招考试，提前拿到高校录取通知的蒋洺澜心情复杂。
    人类的悲欢果然并不相通。
    月度检测结束，岳韶针对每位运动员的表现，进行简单评价和总结。
    说完，她话锋一转，“今天咱们队里要来新的助理教练，你们都知道了吧？”
    “嗯嗯。”
    “郁筱。”岳韶叫出郁筱的名字，“以后让助理教练带你。她刚开始做教练，没什么经验。你们俩相互磨合，不行再换人，好吗？”
    “好。”郁筱点头。
    岳韶太忙，顾不上她，郁筱几乎要习惯没有教练的日子。
    突然来了新教练…
    但愿能好好相处。
    “那就这么定了。”岳韶朝后面教练室喊话，“新教练，出来跟大家打个招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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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 第 20 章

    众人齐刷刷看向教练休息室。
    连身为局外人的殷若夏,都萌生出几分期待。
    毕竟是郁筱的新教练。
    然而。
    整整两分钟过去了。
    训练室的空气依旧安静。
    “咳。”岳韶清清嗓子，尴尬地说，“她刚上岗，可能有点害羞,没有准备好和大家见面。”
    “教练还会害羞啊？”
    “出来呗,我们不吃人！”
    “快点快点,反正迟早要见到哒~”
    郁筱站在人群中,沉静默认,好似对即将见面的新教练并不在意。
    她确实不在意。
    从小到大,郁筱遇到许多教练。
    无论谁负责带她,并没有太大区别。
    原本以为是这样的。
    30秒后，郁筱生平第一次，理解‘打脸’两个字的意思。
    “呃……”
    那扇门从内测拉开,身穿教练服的大美女，小心翼翼探出脑袋。
    外面的运动员们，瞬间沸腾了。惊叫大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嘘、嘘，安静。”新教练比了个停止的手势。
    兴许被她管习惯了，女生们瞬间停止躁动,无数道视线落到她身上。
    新教练终于鼓起勇气,走出休息室,以全新身份和大家见面。
    她来到岳教练旁边,向着昔日队员们深深鞠一躬。
    “你们好，我是国家队新来的助理教练,我叫楚婧萱。”
    “以后请大家多多指教。”
    “呜呜呜，我的萱萱……”唐初哇一声哭出来，扑过去像当年刚入队那样,要姐姐抱抱。
    沈知梦眼含热泪，语气几度哽咽，“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说退役，就真的走了。”
    “怎么可能？”楚婧萱为她擦干眼泪，笑着安慰，“我不是说过，要嫁给这里。”
    她逐一拥抱过以前的队友，才来到郁筱面前，直直对上她干净的眼眸。
    “郁筱同志。”
    “到。”郁筱反射性回答。
    “以后我就是你的教练了。”楚婧萱严肃地说，“虽然我第一次当教练，但我愿意为这份职业付出全部的热情，把你培养成最优秀的运动员。你愿意和我一起努力吗？”
    “愿意！”郁筱立刻给出回答，素来无波无澜的语气，难得能听出铿锵和顿挫。
    “真好。”楚婧萱像之前离开时那样，揉揉郁筱的头发，弯腰抱了她一下。
    她贴近郁筱，轻轻说了句什么。
    其他人没听清，缠着楚婧萱问，抱怨她为什么不给自己说悄悄话。
    郁筱还站在原地，回想刚才楚婧萱说的那句。
    “妹妹。”
    “姐姐现在有时间好好了解你了。”
    周末结束后，九州中学突然降临一位女神级别的知名运动员。
    楚婧萱，十年前奥赛凭借姣好的容貌，和绝美的跳跃动作一战成名。可谓红极一时，力压众多大明星，代言广告接到手软。
    国内外大大小小的比赛当中，只有四年一届奥赛关注度最高。仿佛只有拿到奥赛冠军，才算真正拿到世界冠军。
    那时外国跳水赛场，楚婧萱身披鲜红国旗站上领奖台。眼睛亮晶晶凝望升起旗帜，认认真真跟唱国歌。收看转播的万千观众，内心升腾起强烈的民族自豪感，很难不喜欢她。
    时至今日，楚婧萱依旧拥有无数迷弟迷妹。
    她因伤退役，社交平台热搜榜第一挂了好几天，多少人为她惋惜难过。
    九州中学的学生们见过明星无数，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国民度这么高的运动员。
    某些患有社交牛比症的同学，刚得知消息，便飞快找到楚婧萱，问她为什么来。
    “给队里的运动员当教练。”楚婧萱回答，“业余时间顺便教大家游泳和跳水，就当做兼职。”
    听说此事，全校沸腾了。
    世界冠军给我们当老师，多大福气啊？
    动作快的学生，已经打电话联系家人送泳装，打定主意蹭蹭女神级冠军的专业课。
    与此同时，脑袋灵光的学生已经意识到：校长介绍郁筱，说她是新生代的主力军，应该不是吹牛。
    能让刚做完手术的楚婧萱赶回来，趁着还没有与运动员脱节的黄金时期，给她当教练，足以见得国家队对郁筱的重视程度。
    假以时日，她或许会成为第二个楚婧萱。
    四班教室内，罗皓扒拉窗户，脸上写满羡慕。
    “真好啊，我也想学跳水。”
    “省省吧。”方乙坤劝他打消念头，“昨天出海，你吓得跟孙子一样。”
    罗皓嘴硬，“我、我哪是吓的？因为殷哥没来，我心里难受！”
    “话说回来，”方乙坤看向殷若夏，“殷哥，你昨天为啥没来？”
    “……”殷若夏无法回答。
    实际上，直到昨天中午罗皓打来电话，殷若夏才记起搭游轮出海这件事。
    当时，他已经陪郁筱回到回家队，正在和相机斗智斗勇。
    殷若夏经过01秒的困难抉择，果断让罗皓哪凉快哪呆着。打电话给负责开船的团队，让他们把几个狐朋狗友送出海。
    “对啊对啊！”被放鸽子的罗皓悲痛欲绝，伤心地说，“我以为你抛弃我，跟别人去庆祝生日了。”
    “怎么可能。”殷若夏表情高冷，“哥不过生日。”
    下一秒，郁筱从外面进来。
    听到他们对话，颇为意外地问，“生日？”
    罗皓抢答，“对呀对呀，昨天！”
    “唔。”郁筱抿唇。
    她不知道殷若夏的生日。
    如果提前知道，就不会把兔兔水晶球送给蒋洺澜了。
    “闭嘴。”殷若夏瞪了罗皓一眼，却没什么气势。
    无比讨厌过生日的殷若夏，此刻竟然有种不切实际的期待。
    既然郁筱知道他生日，那么……
    至少得送个校运动会的赠品吧？
    水晶球没了，文具大礼包也行啊！
    郁筱却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说半个字，默默回到自己位置上。
    殷若夏懵了。
    “殷哥~”罗皓拿出准备好的礼物，捧到殷若夏面前，“我昨天逛街，看到这副墨镜特别适合你！我先声明，这不是生日礼物，绝对不是生日礼物！”
    殷若夏眯了眯眼，硬邦邦道了声谢，把墨镜抢过去戴上，挡住自己眼中的怨念。
    戴上以后，他赫然发现，整个世界都变成绿油油的诡异色调。
    “嘿嘿嘿~原谅色墨镜，殷哥你喜欢吗？”罗皓狗腿地邀功。
    “呵。”
    殷若夏昨天放他鸽子，内心有点小愧疚，本打算稍微容忍一下罗皓。
    此刻忍无可忍，轻蔑地怼，“等你过生日，我送你同色系的帽子。”
    罗皓开心，“好呀好呀好呀~”
    “……”
    毁灭吧。
    “筱筱，今天先练到这儿吧。”楚婧萱翻翻郁筱的训练记录表，跟她商量说，“你之前的训练记录，缺失太多了。我得再看两天，才能给你定训练计划。”
    “好。”郁筱擦擦脸上的汗。
    抬眼看看楚婧萱，再低头看看脚尖。然后又看看她，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吗？”楚婧萱注意到她的小表情，主动问，“私人请求我也答应，说吧。”
    “嗯。”郁筱哒哒哒拿出自己的书包，从夹层里翻出银行卡和存折。
    她四岁加入体育队，由教练照顾。
    队里包吃包住还有生活补贴，只要不离开训练基地，无论需要什么都可以刷饭卡买。
    偶尔出个门，队里的大人会给郁筱塞几百块钱，陪她一起出去的姐姐也会替郁筱买单。
    成为运动员到现在，郁筱每个月的工资补贴，和大赛获奖得到的奖金，直接打进卡里没有取出来过。
    郁筱根本不知道怎么取钱，更不会网络购物。
    “这个。”郁筱把全部身家放到楚婧萱手里。
    “你需要钱？”楚婧萱没有问她要钱做什么，把那些东西还回去，直接拿出自己钱包，“要多少？”
    “不。”郁筱摇摇头，把楚婧萱的手推回去，慢吞吞说，“要买礼物。”
    楚婧萱耐着性子问，“送给朋友吗？为什么呀？”
    “他过生日。”郁筱说，“他之前送我礼物。”
    郁筱的人际相处观念很简单，其中有‘礼尚往来’这一条。
    她把水晶球给蒋洺澜，因为蒋洺澜之前送自己兔兔毛巾。
    殷若夏曾经送给自己vr眼镜，让郁筱能够随时随地看到海。那次，郁筱以奖牌作为回礼。
    后来，他又送自己手机。
    郁筱单纯的认为，她应该为殷若夏准备生日礼物。
    “这样啊。”楚婧萱看看手腕的防水表，“时间应该来得及，我带你去买吧？”
    “嗯。”郁筱应了声，再次把全部身家交给她。
    “知道啦。”楚婧萱拿她没办法，“你嘴上不说，心里拎得可真清，好羡慕收到筱筱礼物的人啊。”
    郁筱眨了下眼睛，“你也会有。”
    楚婧萱捏了下她的脸，笑笑地说，“那我要好好挑一个礼物，就选……你拿到奥赛冠军的捧花，怎么样？”
    “好。”郁筱默默记住，认真许下承诺。
    天色有些暗了。
    楚婧萱带着郁筱走出校门，来到熙熙攘攘的商业街，感觉有些奇妙。
    她还是第一次在训练场合以外，跟郁筱相处。
    许多跟郁筱年纪相仿的男男女女，与他们擦肩而过。手中捧着奶茶、炸串、烧烤，以及各种各样郁筱极少接触的美食，口中叽叽喳喳议论恋爱、游戏、追星等等这个年纪热衷的事。
    楚婧萱看看她们，再看看身边似乎没有好奇心的郁筱，柔柔问道，“筱筱，你有没有后悔过？”
    “后悔什么？”
    “成为运动员。”楚婧萱说，“你本来可以像他们一样，吃喝玩乐，享受自己的青春。”
    郁筱看看他们，又低头看看自己，思考几秒，轻轻摇头。
    “我正在享受自己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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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第 21 章

    楚婧萱把郁筱带进市中心的大商场,里面有国内外各种品牌连锁店，经营范围包括服装、珠宝、美食等等。
    天色已晚，商场内却灯火通明。城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顾客们来来往往到处转悠。
    郁筱第一次踏进消费场所,看见琳琅满目的店铺，却没有展露出过多的好奇心。
    其他小姑娘来到商场，多半会直奔服装、美妆、精品玩具店。
    郁筱却只是跟在楚婧萱身边，乖巧安静，好似下山化缘的菩萨。
    “你想送什么？”楚婧萱问。
    郁筱慢吞吞眨了下眼睛。
    楚婧萱换了个问法,“你的朋友喜欢什么？”
    郁筱眼底浮现幽微的迷茫。
    “完全没有方向吗？”楚婧萱猜到这个结果，无奈地帮她分析,“你要送男生还是女生？”
    “男生。”
    “多高？”
    “唔。”郁筱只对自己的身高数据有概念，没有考虑过‘殷若夏多高’这种事。
    她回忆平常仰视殷若夏的感觉,踮起脚尖伸长手臂，在自己头顶比划一下。
    楚婧萱得出结论,“差不多有一米八啊，他平常喜欢运动吗？”
    郁筱摇摇头。
    那个人每次下水都会抽筋,身体素质可想而知。
    不过…
    “他喜欢跳水。”郁筱补充道。
    “真的吗？”楚婧萱明显持怀疑态度。
    虽然已经退役，但楚婧萱对于自己在跳水届的地位有点自信。假如郁筱那位朋友真的喜欢跳水,肯定会找机会接触自己。
    试问全国哪位跳水爱好者,不想跟楚婧萱贴贴呢？
    她目光绕着郁筱徘徊两圈,心下了然。
    “我知道要帮你选什么礼物了，走吧。”楚婧萱打个响指，大步走在前面。
    郁筱没问太多,紧紧跟过去。
    商场一层主营珠宝和美妆产品，楚婧萱拉起郁筱的手，搭乘电梯上楼。
    郁筱确实对于逛街兴趣缺缺,全程目不斜视，专注和楚婧萱聊天。
    所以她没有看到，正对面下楼方向的扶梯，有几位熟悉的男生，与她隔空擦肩而过。
    “殷哥！”罗皓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突然叫了声。
    殷若夏挠挠耳朵，不耐烦地骂，“鬼叫个啥？”
    “你看那边！”罗皓艰难举起挂满购物袋的胳膊，指向对面电梯，“我女神！”
    闻言，几个男生回过头，只看到一群陌生的人头。
    “你女神挺多啊。”方乙坤奚落。
    “哪里多？”罗皓振振有词反驳，“也就百八十个。”
    “滚。”殷若夏怒骂了句。
    亏他刚才还期待了一下下，以为能跟郁筱不期而遇。
    “没骗你们，她刚才真的在那边……哎呦，疼疼疼。”罗皓脑袋被敲了一下，不情不愿承认自己老眼昏花。
    殷若夏双手插兜，正准备离开商场。
    出门前半步，殷若夏不经意抬眼，余光扫到二楼栏杆旁边，突然出现熟悉的身影。
    他迈出商场的脚收回来，胡乱找了个借口，打发罗皓他们。
    “又怎么了？”罗皓警铃大作，“你说好今晚办party，补偿昨天放我们鸽子。”
    “有这么回事？”殷若夏忘得干干净净，并且毫无愧疚心地说，“下次吧。”
    “呵！”罗皓愤怒了，“渣男！”
    殷若夏舔了下虎牙，慢条斯理开口道，“游戏账号借你们，随便玩。”
    “殷哥~”刚才还义愤填膺的罗皓，声音顺便变得恶心巴拉，“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
    “呕！”周围吐倒一大片。
    殷若夏跟他们分开，迅速搭乘扶梯上二楼。
    他嫌扶梯太慢，三两步跑上楼梯，惹得周围行人纷纷侧目，疑惑他上赶着干啥。
    跑到刚才看到郁筱的位置，店里外已经找不到女孩的声音。
    殷若夏绕着店外转了几圈，抬头看看店名，粉色猫爪字体拼出五个大字：萌宝甜甜屋。
    从店里走出来的女孩子，看见店外有个画风清奇的酷酷男生，偷偷笑他。
    “肯定是陪女朋友来逛商场，不好意思进店。”
    “有点可爱。”
    “年轻真好呀。”
    殷若夏听到他们的对话，原地石化了。
    救命！
    殷若夏崩溃地想：比起我，郁筱的画风更加格格不入吧？
    等等。
    所以那个生活中只有学习和训练，非必要从来不踏出校门的郁筱，为什么会来萌宝甜甜屋？
    约会吗？！
    殷若夏同学思考了整整一晚，以致于殷昌隆百忙之中抽出时间给他补课，问他猪脑子里面天天想些什么时，脱口回答萌宝甜甜屋。
    “……”听到答案，殷昌隆也凌乱了。
    自家儿子过完十六岁生日的第二天，殷昌隆才意识到，他灵魂中可能有个小公主。
    “要不。”殷昌隆尝试跟他商量，“以后让你妈教育你吧？”
    “哈？”殷若夏头上长满问号。
    他亲爸终于打算自己开除爹籍吗？
    深夜，殷昌隆火速联系塑料老婆。
    说清楚来意，结果被对方骂得狗血淋头。
    “当初说好我负责生，你负责养。他现在正处于叛逆期，狗都嫌的年纪，别想推给我。”塑料老婆硬生生被他气醒了，愤怒地骂，“呸！诡计多端的男人。”
    殷昌隆面对挂断的电话，木木转向儿子，“你妈这么说的。”
    殷若夏从听到‘狗都嫌’三个字开始，白眼就没停止过。
    自从殷家和陈家联姻以来，外界总以为殷昌隆稳重深沉，夫人陈澄和顺温婉。
    实际上，殷昌隆和儿子殷若夏的性格相似度高达49，每年总有那么365天想要摆烂。
    而殷若夏性格里的另外51，来自自己的母亲。
    陈澄拥有一张恬静的脸，性格却与外表严重不符，天生放荡不羁爱自由。之所以答应青梅竹马的殷昌隆联姻，纯粹想利用婚姻逃脱家庭的管制。
    殷昌隆原本想过反抗。
    但是他被陈澄欺负那么多年，早就ptsd了，只能委曲求全。
    “你也不容易。”殷若夏同情他三秒钟。
    “所以那个萌什么甜什么屋，你自己去吧。”殷昌隆说，“我也算有身份的人，要脸。”
    殷若夏：……
    难道我不要脸吗？！
    第二天，殷若夏挂着明显代表睡眠不足的黑眼圈来到学校。
    “殷哥，跟你说个事呗。”罗皓前来坦白从宽，愧疚地说，“我们昨晚打游戏，连跪二百多局。所以你的装备和余额，那啥……”
    “哦。”殷若夏一脸状况外的表情。
    “就，你的号现在跟新手号差不多了。”
    “哦。”殷若夏回到座位，持续性萎靡不振。
    罗皓无法相信，贴近他耳朵大声作死，“殷哥，我把你的号废了！”
    “知道了。”殷若夏嫌弃地推开他，“我再买个高玩号。”
    “你不生气呀？”罗皓眉毛打了个结，“奇怪，你还是骂我两句吧。要不，打我也行啊！”
    殷若夏端端坐在那儿，连个正眼都没给。
    罗皓尝试好几种办法，依旧没能吸引殷哥的注意力。
    直到早读课结束，郁筱走进教室。
    她今天除了平常带的东西，怀中还抱着一个非常巨大，几乎比她还高的毛绒娃娃。
    郁筱细细的手臂，艰难环住柔软的娃娃。穿过教室前几排的过道，径直来到殷若夏座位前。
    教室里谈天说地，打打闹闹的同学们，同时停止正在做的事情，目光落到郁筱和殷若夏身上。
    “给。”郁筱把毛绒娃娃放到殷若夏桌上。
    娃娃脑袋圆圆，脑袋上戴着可爱的水手帽。郁筱帮它调整好姿势，曜黑眼瞳一眼不眨看向殷若夏。
    “生日快乐。”
    “送我的？”
    “嗯。”郁筱点头承认。
    围观群众倒抽一口凉气，不敢相信郁筱竟然只用短短一分钟，连续踩了四个雷区。
    从小到大，跟殷若夏当过同学的人，都知道他毛病特别多。
    首先，殷若夏讨厌跟女同学走得太近。即使全校最漂亮的女生主动示好，他也懒得正眼看。
    其次，殷若夏领地意识很重，不喜欢别人把东西放到他的课桌上。
    要是说前两条可以忍，郁筱送可爱娃娃给他当生日礼物的行为，足够殷若夏把她拉黑一百次一千次。
    发育期之前，殷若夏长相清秀，偶尔会被误认是女孩子。他非常非常反感，从此远离任何跟‘娘’扯上边的东西。
    比如粉色的毛绒娃娃。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殷若夏不过生日。
    连他身边关系最好的兄弟，也不敢轻易踩这个雷区。
    郁筱不仅踩上去，还蹦跶了四下。
    教室内空气骤然压低，所有人齐刷刷看向娃娃。仿佛它内心不是柔软的棉花，而是足以炸平整个学校的核弹。
    殷若夏如梦初醒般，呆呆瞧了会儿娃娃，用带了点受宠若惊又带了点恃宠而骄的语气，惊喜地问，“你昨天去商场，是为了给我买礼物吗？”
    “嗯。”郁筱再次点头，“萱姐说，她像我。”
    殷若夏重新审视水手服大头娃娃。
    不说不觉得，郁筱这么一提，还真有点像。
    尤其是身高，软绵绵一小只。
    “谢谢。”殷若夏愉快地收下娃娃。
    教室里噼里啪啦，到处是三观崩塌的稀碎声。
    “殷哥。”罗皓觉得委屈，“我昨天送你墨镜，你嫌这嫌那的。她这个娃娃……”
    “嗯？”殷若夏挑眉。
    “太可爱了！”罗皓求生欲上线，努力吹彩虹屁，“瞧瞧这粉嫩嫩的配色，还有萌哒哒的外表，简直是为你量身设计的！”
    “你也觉得适合我？”殷若夏努力克制内心骄傲，含蓄地说，“她眼光不错。”
    “是、是啊。”罗皓嘴角僵硬地抽搐两下。
    眼光不错个鬼！
    明明是你被蒙蔽了双眼！
    殷若夏听不见他脑内吐槽，快乐地从钱包里拿出银色奖牌，给娃娃套在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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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第 22 章

    “筱筱。”
    训练结束,楚婧萱拧开保温杯递过去。
    “我听说，你们高一年级快要期中考试了？”
    “嗯。”郁筱嘴里含着一小口温水，轻轻点头。
    “你准备的怎么样？有把握吗？”楚婧萱关切地问。
    楚婧萱从幼儿园阶段开始当运动员,小学初中高中一直读体校。高中毕业后，凭借几十枚冠军金牌，有幸得到高校降分录取。
    论学习，楚婧萱也是提起数理化就头疼的水平。
    “难。”郁筱吐出一个单字。
    “那怎么办？”楚婧萱思考片刻，说,“我帮你找个老师。”
    郁筱摇摇头,再次回答一个字，“有。”
    “行吧。”楚婧萱稍稍放心一点,“从明天起,每天少练半个小时吧。给你多留点时间备考,加油。”
    “……哦。”郁筱本来不紧张。
    听到楚婧萱的鼓励,她突然有种即将站上赛场的错觉。
    通常，队长说完加油之后,还会说‘稳住，发挥出你的正常水平’。
    郁筱认真回想自己的正常水平。
    就……
    垫底预定。
    菲某宾国跳水选手的水平。
    郁筱冲完澡顾不得擦干头发，滴滴答答淌着水珠来到空教室。
    殷若夏提前到了，正在预习今天要讲的内容。
    抬起头，见郁筱一脸苦恼,难得泄露出小女孩情绪。
    殷若夏顿时来了精神。
    “怎么啦？”殷若夏语气一分温柔两分关切七分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
    郁筱坐到平时位置，闷闷开口,“要考试了。”
    “嗯嗯！”殷若夏用表情催促她继续说。
    郁筱把课本拿出来,委委屈屈，“不会。”
    “啊这。”殷若夏短暂失语。
    有种吃瓜吃到自己身上的感觉。
    曾几何时，他主动承担起为郁筱补课的重担。
    现在面临考试,殷若夏多多少少需要负点责任。
    可他无能为力。
    因为要考的内容，他自己也不会啊。
    最关键的问题在于，殷若夏千万不能让郁筱发现自己不会。
    假如这次期中考试，殷若夏一如既往稳定发挥，英语考试用答题卡涂2b。到时候成绩公布，郁筱肯定会发现：教了自己大半个月的专属老师，其实每次考倒数第一。
    殷若夏后知后觉意识到危机感。
    不行！
    怎么能让郁筱发现呢？
    得想个办法才行。
    高一年级的晚自习九点结束。
    邱臻送走所有学生，关好门窗离开教室。
    回到办公室之前，他意外接到殷昌隆打来的电话。
    学生家长给班主任打电话很正常。
    但殷昌隆联系老师，特别不正常。
    因为他是殷若夏的家长。
    此前，殷若夏就读九州学校的小学部和初中部，殷昌隆先生从来不会主动联系老师，连家长会都让助理代为参加。
    平白无故，究竟发生什么大事情，才会让殷昌隆百忙之中联系学校？
    邱臻战战兢兢接通电话，听那边说深夜打扰十分抱歉，恍惚有种置身梦境的玄幻。
    “有件事情，想拜托邱老师。”殷昌隆身居高位，即使说话客客气气。
    听到别人耳中，依旧有发号施令的感觉。
    “您请说。”
    “希望这次期中考试，不要公开成绩和排名。”殷昌隆没有说明理由，却让他务必答应。
    九州中学属于私立学校，建校至今得到殷家许多投资。连校长都对殷昌隆言听计从，邱臻只是个小小的班主任，自然无法拒绝他的小请求。
    挂断电话，邱臻却怎么也想不通。
    平白无故，为何殷昌隆突然要求不公布成绩和排名？
    难道是因为他儿子每次考试倒数第一，殷昌隆觉得脸上无光？
    可是吧，殷若夏呆在倒数第一宝座那么多年，他荣获零分的作文和试卷曾经广为流传。
    现在才觉得丢人，早干啥去了？
    对啊。
    早干啥去了？
    夜色已深，殷若夏面对满屋子散落的试卷和练习册，反反复复质问自己。
    ——我明明已经初中毕业了，为什么小学阶段的一元二次方程还要算五分钟？
    我是智障吗？
    ‘嗡嗡嗡’
    伴随两声震动，手机屏幕亮起，罗皓发来消息。
    罗皓：殷哥，饶了我吧，期中考试卷真的偷不到哭哭]。
    殷若夏：没用。
    罗皓：你别光骂我呀，还有方乙坤呢！我至少翻墙进来了，他倒好，看见巡警溜得比兔子还快，丢下我一个人挂在墙上。
    罗皓：呜呜呜~你见过凌晨四点的派出所吗？
    殷若夏：呵。
    殷若夏：废物。
    你的好友罗皓发送了9999个伤心欲绝。
    第二天正式上课前，邱臻来到教室，首先宣布两件事。
    第一件事，本次期中考试不公布成绩和排名。
    底下同学交头接耳互相交换情报，谁也没有提前听到风声。
    郁筱松了口气。
    她来学校报道时，正好赶上第一次月考。由于撞上训练时间，再加上文化课基础太差，所以老师破例允许她不参加月考。
    月考结束后，各班老师会把成绩排名贴在高一年级的公告栏，方便所有人查阅。
    郁筱好奇去翻了翻，年纪第一是任淇淇，各科成绩都非常优秀。
    倒数第一是罗皓，九门学科全部不及格，总分加起来233，谁路过都要嘲笑两声。
    她把成绩单翻到底，也没有看到殷若夏的名字。
    根据殷若夏本人的说法，因为考试那两天他身体不舒服，所以请假了。
    这次期中考试属于大考，关乎升学和毕业，郁筱必须参加。
    以前她参加大大小小的考试，就算成绩不是第一，也不至于倒数。
    想到这一次，她那点少得可怜的分数，要被贴到公共区域接受处刑，郁筱难免苦恼。
    幸好，邱老师不知为何改变主意，让郁筱免于被嘲讽。
    “还有一件事。”邱臻停顿几秒，看向教室外，“进来吧。”
    罗皓低垂着脑袋，磨磨蹭蹭走进教室。
    “罗皓同学昨天夜里翻学校围墙，结果挂在墙上卡住了。幸亏有巡警小哥路过，才把他从墙上救下来。希望同学们引以为戒，不要做危险的事情。”
    “哈哈哈哈哈！”
    “本来觉得很离谱，想想对方是罗皓，又觉得挺合理。”
    “不行了，笑得想死。”
    “罗皓同学。”邱臻一本正经地问，“你还没有告诉我，昨天为什么要翻墙？”
    “我、我……”罗皓不能把殷若夏供出来。他咬咬牙，跺跺脚，闭着眼睛说，“我寂寞，我搞人体艺术。”
    “哈哈哈哈哈！”
    全班再次爆发震耳欲聋的笑声。
    罗皓重新睁开眼睛，首先对上殷若夏淡漠的脸，表情仿佛在说‘丢人，以后别说你认识我’。
    第二眼看到方乙坤，他锤着桌子，笑得差点断气，嘴里嘟嘟囔囔说，“幸亏我跑得早。”
    最后一眼，罗皓看向自己的小女神郁筱。
    郁筱是全班为数不多完全没有嘲笑的人。
    她察觉到罗皓的视线，目光平静，用口型轻轻说了几个字。
    “207c。”
    罗皓看过郁筱跳水后，对这项充满美女的运动萌生出极大兴趣。便废寝忘食恶补以前的比赛视频，粗略了解比赛规则，知道207c代表的意义和江湖地位。
    跳水的207c，向后翻腾三周半抱膝，约等于国家队的敲门砖。
    可是自古以来，也没听说谁在学校外墙上完成过207c。
    别人跳水，他以头抢地。
    人家压水花，他表演压脑花。
    罗皓绝望地捂住脸，打算换个星球生活。
    转眼到了期中考试当天。
    郁筱以前读体校，人少。每次考试，只需要把桌子拉开就行。
    普通学校不太一样，老师会把整个年级的同学打乱，重新安排考场座位。
    一个考场内，相邻两位同学不会来自同一个班级，拿到的试卷也有ab之分。
    郁筱读书少，第一次经历这么正式的考试。
    晨练结束，她拿到自己的考试号，准备参加考试，却连对应教室都找不到。
    “郁、郁筱。”
    考试铃已经响过了。
    殷若夏径直闯进郁筱的考场，没有看到人，便隐隐猜到发生了什么，转过身匆匆忙忙跑下来。
    两位监考老师大眼瞪小眼，愣了会才想起来要叫住他。
    “同学，考试已经开始了，快回到你的位置。”
    “发试卷后再离开教室，按作弊处理。”
    “老师。”考场里有殷若夏的小弟，体贴地替大哥说话，“放心吧，他肯定不会作弊，他看到试题也不会。”
    “也是。”认识殷若夏的老师，觉得非常有道理。
    九州中学的师生，谁人不知殷若夏的几部代表作。
    《语文：我为啥理解作者，他理解我吗？》
    《物理：你们物理老师都不长头发，就挺秃然的。》
    《英语：选择题答题卡究竟能涂几个2b》
    《……》
    两位监考老师对视一眼，决定放他去吧。
    以殷若夏的资质，即使看到考题拿到答案，他也不会抄。
    智商惨遭diss的殷若夏，跑到高一四班区域，远远看见郁筱原地转圈圈。
    “跟我来。”他强行拉起郁筱的手，“你的考场在楼上。”
    对于跳水以外的事，郁筱反应总会慢半拍。被他拉住走了几米，才后知后觉应了声，动动手指回握对方的手。
    殷若夏感觉到女孩微凉的手指，软软扣住自己的手指，心跳突然慢了半拍，又骤然加速。
    郁筱注意到他的步子慢下来，弱弱表示疑惑。
    “不上楼吗？”郁筱问，“你让我跟你走。”
    殷若夏思维混乱，没头没脑问了句，“我让你跟，你就跟呀？”
    莫非我对她很重要？
    她依赖我！
    殷若夏想明白这个道理，幸福的冒泡泡。
    郁筱环顾四周，慢吞吞点了下头。
    她没得选。
    可见范围内，就只有殷若夏一个无所事事的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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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第 23 章

    期中考试第一天结束。
    楚婧萱本来想问问她考的怎么样,见郁筱抱着书包，木木坐在跳台台阶，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心里便有了答案。
    “筱筱。”楚婧萱绕到她身后,轻轻拍了下郁筱的肩膀,“别气馁，你是体育生,文化课成绩差很正常。”
    她坐到郁筱身边，继续安慰,“没关系啦，越战越勇再接再厉嘛。”
    “嗯。”郁筱闷闷应了声。
    楚婧萱把脑袋凑过去,和郁筱对视,“跟姐姐说说，考试题很难吗？哪里不会啊？”
    “全部。”郁筱回答。
    “啊？”楚婧萱愣住。
    “我只会写名字。”郁筱可怜兮兮说,“其它都不会。”
    考试进行到一半,监考老师巡堂时，才发现郁筱只写了姓名，密封线内其它几栏全部空白。
    “同学,你没考过试吗？”监考老师碰巧是个直性子，当众提醒道，“你中考高考的时候不写班级考试号,就算题目都做对了有什么用？”
    “哈哈哈哈哈！”考场其它学生哄堂大笑,难以相信都高中了,还有人不会写学号。
    郁筱有些不知所措，伸手挡住空白的密封线。
    “挡有什么用？快写啊！这一格写你所在的班级，那边写今天考试的班级，再旁边…”
    郁筱按照监考老师的提示,填好个人信息，盯着稚嫩的笔迹瞧了会儿。
    考试真难啊。
    直到当天考试结束，殷若夏才从罗皓嘴里知道这件事。
    第二天开考前，所有人眼睁睁看着校霸闯进他们考场，目光危险地巡视两圈。
    “喂。”殷若夏冷冷开口。“我说你们……”
    郁筱早上需要晨练，开考前几分钟才来到考场。
    她明显感觉到，考场氛围有点不一样，连监考老师对待自己的态度，也跟昨天云泥之别。
    “郁筱同学，昨天老师不知道你的情况，你别往心里去啊。”监考老师把试卷递过来，体贴地说，“信息我已经帮你写好了，你直接做题就行。”
    “……谢谢老师。”郁筱接过试卷，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现在可好。
    试卷上她唯一会写的东西，没有了。
    郁筱捧着九成新的脑袋，面对超过自己知识储备范围的考试题，又双叒叕开始思考人生。
    岳教练说得没错。
    自己确实应该多看看外面的世界。
    否则，怎么会知道呆在舒适圈，有多么惬意。
    “哎，淇淇，你考得怎么样？”
    期中考试全部结束，同学们回到各自班级。
    有几个平常成绩好的学生，拿着试卷围到任淇淇桌前，迫不及待要跟她核对答案。
    “不太好。”任淇淇谦虚地说，“有两道压轴题，我不是特别有自信。”
    “至少你写出来了，我们连思路都没有。”
    “就是就是！你每次都是年级第一，太厉害了吧！”
    郁筱默不作声穿过人群，把东西放进桌膛里。
    占了郁筱座位的人看见她，顺嘴问了句，“体育生，你考得怎么样。”
    “我……”郁筱对上他的视线，正准备回答。
    旁边立刻有人打断她，抢着说，“她还用说吗？听说连班级和考号都不会写。”
    “天呐？真的假的？”
    他们用奇怪的目光打量郁筱，仿佛看某种珍稀动物。
    郁筱没有多说什么，放好东西便离开教室。
    走出几步，还能听到同学们高声议论。
    “竟然不会写班级，她是傻子吗？”
    “淇淇真可怜，要跟傻子当同桌。”
    “不过期中考完试，会重新排座位，淇淇再忍几天。”
    “我无所谓。”任淇淇大度地说，“等老师安排吧。”
    与此同时，班主任邱臻正在遭受有生以来的最大折磨。
    高一年级老师办公室内，各科老师忙着批改试卷，录入成绩。
    每次大考结束，老师们为了尽快算好成绩，恨不得加班加点夜以继日。
    偏偏这个时候，办公室大摇大摆闯进来一个闲人。仿佛领导似的，到每位老师跟前转转，检查他们批改情况。
    邱臻最惨。
    身为殷若夏的班主任，他被迫遭受身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
    “邱老师，怎么还没有批到我的？”
    邱臻嘟囔，“快了快了。”
    “你先批我的吧。”殷若夏翻出自己的答题纸。
    字写得还可以，龙飞凤舞一气呵成。
    卷面却不怎么好看，东涂涂西改改，乍眼看过去像白纸上洒满蟑螂。
    邱臻深吸两口气，仔细分辨，发现殷若夏竟然在认真答题，顿时觉得欣慰许多。
    要知道，某次他批改殷若夏的试卷，整张纸只有一句话：
    ‘你们物理老师都不长头发，就挺秃然的。’
    深受中年脱发危机困扰的邱臻，当时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他熬夜批改试卷，已经够辛苦了，为什么还有遭受这种羞辱？
    邱臻打起精神，认认真真批阅殷若夏试卷。
    发现他好像写了，又没有完全写。
    选择题总能避开正确答案，大题完全牛头不对马嘴。
    偏偏本人没有意识到问题，自信得要命。
    “第三题选c？为什么不选a，是不是标准答案印错了？”
    “啧，又打叉。”
    “笔借给我，我重新涂。”
    邱臻假装没听到，继续批改大题。
    怎料，大题更加惨不忍睹。
    邱臻身为top2高校毕业的资深物理考试，却完全看不懂殷若夏的解题思路，只好全部按错误处理。
    可殷若夏不乐意，振振有词狡辩。
    “哪里写错了？你有证据吗。”
    “我写了那么多字，你连一分都不给？”
    “咱们年级还有物理老师吗？换个人吧。”
    “殷若夏同学！”邱臻放下笔，盯着殷若夏瞧了半分钟。
    殷若夏一脸理不直、气也壮的狂傲。
    邱臻拿他没办法，指了下隔壁桌的化学老师，“赵老师也在改卷子，你看看她。”
    赵老师握笔的手微微颤抖，果断扶着桌沿站起来，“哎呦，该吃饭了，剩下的卷子我拿回家改。”
    “赵老师等等我！”
    “吃什么呀？咱们一起！”
    转眼间，偌大教室内，负责带四班的老师们，溜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邱臻跑不脱，坐在那儿和殷若夏大眼瞪小眼。
    “你给分太低了。”殷若夏模仿亲爹谈生意的语气，“大方点。”
    “行。”邱臻认命地揪下几根头发，“是我的错。”
    殷若夏烦而不自知，眼睁睁盯着邱臻改完试卷，给自己没分找分硬生生多加了十几分，才满意的离开办公室，打车回家。
    出租车停在殷家豪宅外，殷若夏隔着车窗往里面瞥了眼，余光瞄见一辆陌生的两座超跑。
    殷若夏没见过这串车牌号，但凭借跑车招摇的款式，还有停放位置，立刻推断出它的主人。
    陈女士回来了。
    殷若夏推开家门，果然听到陈澄的说话声，一如既往的盛气凌人。
    殷昌隆素来强势，遇到陈澄，却只有乖乖听话的份。
    听见门口的响动，陈澄眼皮一撩，朝儿子使了个眼色，“坐。”
    “我……”殷若夏企图说点什么。
    “别让我说第二遍。”
    殷若夏撇了下嘴角，依言坐过去。
    “说吧，什么情况。”陈澄扬了扬下巴，淡淡挑明来意，“你爸说你最近很反常。”
    “哪有！”
    “哪没有？”殷昌隆反问。
    “呵，别以为我不知道！”殷若夏急了，“你把我妈叫回来，就是不想给我补课。”
    “行了行了，你们俩是小学生吗？”陈澄拿出一家之主的气势，拍拍桌子。
    对面两父子瞬间坐好。
    “我只问一件事。”陈澄上下打量儿子，悠悠问，“早恋没？”
    殷若夏摇头。
    “真的？”
    “嗯。”殷若夏发了个毒誓，“骗你我是狗。”
    “……”陈澄被他整无语了。
    当初就不应该跟殷昌隆生孩子，现在倒好，儿子真够幼稚的。
    “行吧，我相信你。”陈澄斜了眼殷昌隆，自嘲般说道，“你清醒点，别学我们。”
    殷若夏听不太懂，干巴巴哦了一声。
    “既然你有心学习。”陈澄拾起身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我来吧。”
    “啊？”
    “教你啊。”陈澄说。
    殷若夏下意识问，“你行吗？”
    从他开始记事起，对陈澄的印象一直是‘全职贵妇’。每天无所事事跟小姐妹天南地北到处闲逛，偶尔养几个永远十八岁的小白脸。
    挺没正经的。
    亲妈居然要教自己学习，听起来比天方夜谭还惊悚。
    “咳。”殷昌隆清清嗓子，小声提醒，“你妈当年是年级第一。”
    “呵，骗谁呢。”殷若夏翻了个大白眼，“你们俩不是同学吗？她年级第一，你为什么是高考状元。”
    话音刚落，就被陈澄重重敲了下脑袋。
    “质疑我？”陈澄冷笑，“听说过保送吗？”
    “嗯。”殷昌隆沉痛地点点头。
    殷若夏还是不信，振振有词地说，“骗谁呢？你俩成绩那么好，为什么我的物理只有二十几分？”
    “二十几分？！”陈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扭头看向准备跑路的殷昌隆，“你怎么教他的？”
    殷昌隆何其无辜，“我教不会。你儿子太笨了，不信你试试。”
    “呵。”陈澄撸起衣袖，霸气的抛出两个字，“等着。”
    殷若夏本来觉得无所谓。
    既然陈澄能考年级第一，给自己当家教勉强够格。
    很快，殷若夏后悔了——
    他以为天大地大，没人能管住他。
    陈澄用事实告诉儿子，什么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先测试，错一道题浅罚一百道。”
    “做完题抄点公式，看见这箱笔了吗？先把它们用完。”
    “闭嘴，听你说还是听我说。”陈澄拿起殷若夏的测试卷，粗粗看两眼，嘴里嘀咕，“没救了，给你换个脑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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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第 24 章

    陈澄女士的不共戴天式教育方法颇有成效,短短三天时间，殷若夏同学的知识储备量，已经达到初中二年级的水平。
    但他的内心深处,比十一月的秋风更加凉薄，简直苦不堪言。
    偏偏陈澄是个做出决定,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脾气。她一心要撞南墙,立志把殷若夏的智力水平，提高到符合遗传学的标准，任谁劝都没用。
    “今天把成绩单拿回来。”陈澄吩咐。
    殷若夏苦大仇深的冲出家门，“我今天不回来了。”
    “呵。”陈澄冷笑,“你试试啊。”
    她以前懒得管儿子。
    既然现在决定要管，就不可能纵容他的臭毛病。
    殷昌隆竖起大拇指给陈澄点了个赞。
    “澄哥威武。”
    陈澄瞪了他一眼,“你愣着干吗？快去上班啊？准备让我喝西北风吗？”
    殷昌隆回想起那些年被支配的恐惧,默默拿起公文包,直面惨淡的人生。
    按理来说,考完试第四天,应该公布考试成绩和排名。
    这两天，各科老师陆陆续续把试卷发下来,同学们已经知道自己期中考试总分。只是不知道其他同学的情况,和本次考试的班级排名。
    开考之前，邱臻已经提前说过,本次考试不公布排名，只有关系好的同学私下交流彼此的分数。
    郁筱在班级里，几乎没有关系好的同学。能说上话的几个男生，全都是学渣，对于考试成绩并不在意。
    但有人对她的成绩在意。
    每次有同学来到她的座位，找任淇淇交换成绩,总会顺便问问郁筱的分数。
    没有其它原因。
    纯粹是找个乐子，想看看无知的底线在哪。
    此前，四班倒数第一的位置，永远有殷若夏占领。
    但他们不敢取消殷若夏，甚至不敢评价他的成绩。
    郁筱不同。
    无权无势，性格又温软的女生，他们可以肆无忌惮任意取笑。
    “你化学才二十分啊。”
    “英语全都是选择题，瞎蒙也不止这么点分数吧。”
    “语文竟然不及格，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郁筱不觉得哪里好笑。
    即使她把卷子收进桌膛，也会被其他同学翻出来，指指点点一通嘲笑。
    笑够了，还会装模作样安慰任淇淇。告诉她快换座位了，让任淇淇再忍忍。
    “我没关系。”任淇淇意有所指地说，“我跟谁坐都可以，只要同桌别影响我学习。”
    说完，还瞟了眼郁筱的考试卷。
    郁筱把那些试卷拿起来，一声不吭朝教室外面走。
    背后，那群人笑得更大声，叽叽喳喳讽刺她玩不起。
    郁筱没有听进耳朵里。
    她本来有些紧张，害怕自己考得不好。
    当所有人都说她考得不好，郁筱反而平静了。
    以前在跳水队，郁筱每次参加比赛和队内检测，总能感受到教练和周围队友的期待。
    其实郁筱对自己的动作没有要求。
    只是跳进水里而已，她又不是非要得高分。
    主要为了回应大家的期待。
    假如自己出现失误，那些为自己付出过的人，一定会失望。
    至于学习方面，没有那么多好焦虑的。
    反正没有人对自己抱有期待。
    郁筱带着考试卷，来到室内游泳馆。
    楚婧萱每张看过去，揉揉郁筱的头发。
    “不愧是我的队员。”楚婧萱笑盈盈说，“考得跟我一样差。”
    郁筱扁了下嘴，“考试好难。”
    “放轻松，慢慢来呗。”楚婧萱勾住郁筱肩膀，戳了戳她的脸，故作轻松哄妹妹开心，“你想啊，你跳水那么厉害，长得又可爱。上帝为你打开一扇又一扇窗，总要留几扇关着的吧？不然四处透风。”
    郁筱仰起脸盯着她看。
    “怎么？”
    “萱姐。”郁筱说，“你的上帝是窗户修理工吗？”
    “……”楚婧萱松开手，推了把郁筱，“去训练吧你。”
    她错了。
    她就不应该安慰郁筱！
    期中考试已经结束，楚婧萱为她量身打造的训练计划，终于可以提上日程。
    “按照你的个人条件，还有之前几次比赛情况。我决定稍微减少你的基础训练，多增加一些提高性训练。”楚婧萱说，“你现在能完成的极限在37，但不是每个37的动作都能稳稳完成。”
    “嗯。”郁筱点点头。
    每个难度系数，所对应的动作不止一个。而是由起跳动作、空中动作，入水动作共同决定，
    比如起跳，就有走板、先前、向后、臂立好几种方式。选择不同动作，会增加相应的难度系数。
    跳水过程中各个动作的难度系数相加，即为这个动作的总难度系数。
    所以同难度系数下。会有好几个甚至几十个动作。
    郁筱能够完成37的某几个指定动作，却不是每个动作都能完美完成。
    “37放到国际大赛的赛场，也算是难度系数很高的动作。你年纪还小，我认为目前不要急着向上突破，先把37的动作练到稳稳当当，再考虑增加系数。”楚婧萱说完，柔声征求郁筱意见，“你认为呢？”
    “我听萱姐的。”
    “不用事事都听我的。”楚婧萱告诉她，“教练也是人，不可能每个决定都正确。你才是最了解自己的人，有什么想法尽管提出来，我们求同存异，共同进步。”
    郁筱动动自己崭新的脑子，思考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的想法跟你一样。”
    她确实想不出比楚婧萱那份更好的训练方案。
    “行吧，也算你有想法了。”楚婧萱拿她没办法，“那开始吧，我带你热身。”
    所谓提高性训练，跟郁筱之前进行的体能为主的基础训练不同，更注重培养动作和体态。
    跳水算是观赏性比较强的运动，运动员的身韵体态，极大程度影响裁判和观众的观感。因此，气质培养非常重要。
    ‘气质’对郁筱而言，是个陌生的概念。
    她是渔民的女儿，打渔不需要气质。
    楚婧萱打算培养她的气质，约等于从0开始重新养成。
    谁不喜欢养成呢！
    楚婧萱特意为她买了新款的训练服和日常私服，还有各种佩饰，努力把郁筱打扮的可可爱爱。
    游泳馆的池水，通常会加入消毒剂。跳水运动员经常泡在水里，对发质损伤很大。楚婧萱退役后，减下一把干枯发黄的头发。
    但郁筱的头发又黑又密，天生发质好，受到的影响不大。
    早晨训练结束，楚婧萱让她换上新买的公主风针织毛衣和学院风裙子，底下搭配打底裤小皮鞋。又让郁筱坐下，为她编头发。
    郁筱以前去教室上课，来来回回只有两个造型，校服和训练服，款式没差多少。
    九州中学只要求升国旗的时候穿校服，平常根本没有人穿土里土气，像个麻袋似的校服。人人嫌它丑，不愿意多看一眼。
    唯有郁筱，仿佛审美观不太正常，天天穿着校服到处晃悠。
    同学们即使当面不说什么，背地里也会笑她。
    今天，四班重新换座位。
    即使班主任没有公布名次，但选座位肯定优先好学生，大家心知肚明。
    早读课刚下，邱臻让班里同学全部去教室外面，由他挨个叫人进来选位置。
    “现在就换座位？”罗皓嚷嚷道，“郁筱还没来呢。”
    “她来不来有区别吗？”
    “反正她肯定是最后选。”
    “啊？”罗皓听见这话，看了眼殷若夏，“殷哥，最后不是你吗？”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殷若夏烦躁地瞪了他一眼。
    其实，每次选座位环节，殷若夏参与度很低。
    即使他排名倒数第一，殷哥的专属座位永远没有人敢选，他本人也不愿意跟其他人当同桌。
    犹记开学时，班里选座位时，任淇淇故意空了个位置。每次有人要选，她都会矜持且暗示意味明显地说，“不好意思，我想留给别人。”
    四班同学心领神会，没有选她旁边的位置，直到殷若夏进来。
    殷若夏最后一个选，班里只剩任淇淇旁边有空位。
    他皱了下眉，径直走向最后一排，挑了个有空调有暖气的绝佳位置。
    “就这儿了，给我弄张桌子来。”殷若夏无法无天的提出要求。
    呵，他以为自己是谁？
    五分钟后，还真有人送来全新的桌椅，为殷大少爷打造专属豪座。
    “哎，你们猜猜。”罗皓眉飞色舞的八卦，“这次换座位，任淇淇会不会再空个位置？”
    “应该不会吧，上次打脸还不响吗？”
    “当时殷哥从她旁边坐过去，看都没看一眼，笑死我了。你们应该把任淇淇的表情拍下来，他脸刷啦一下黑了。”
    “活该，真以为自己是校花，全校都要供着他，给谁甩脸子呢。”
    几个看不惯任淇淇的男生，按照正常思维判断，觉得任淇淇应该不会再空出位置。
    然而，他们进入教室，发现任淇淇又是一个人坐。跟她关系好的小姐妹，已经各自选好位置。
    ？？？
    人间迷惑行为。
    搞不懂她。
    其实，任淇淇这一招只有她自己明白。
    通过之前一个月的相处，郁筱应该吃到苦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跟她做同桌。
    以郁筱的成绩，肯定最后一个选。到时候班里只剩两个位置，她不坐自己旁边，就必须跟殷若夏坐。
    殷若夏那个臭脾气，就算对女生也不会怜香惜玉。
    郁筱那个沉闷无趣的性格，撑死三天，肯定惹殷若夏反感。
    到时候他们俩反目成仇，任淇淇正好像平常那样扮好人，借机趁虚而入。
    殷若夏没说什么，回到自己座位，竟然反常的开始收拾桌子。
    今天郁筱来得比平常更晚。
    所有人选完座位，上了几分钟课，她才跑到教室外。
    “报告。”
    同学们抬起头，瞬间集体瞳孔地震。
    美女你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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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第 25 章

    郁筱进入教室,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
    她以为自己又做了什么格格不入的事。
    “郁筱。”邱臻看见她，便停下讲课，和颜悦色提醒道,“咱们班刚刚换了座位,你来得晚,只剩两个位置了,你选一个吧。”
    他没有明说郁筱成绩低，按道理只能最后选，而是用‘来得晚’这个体面的理由。
    “好。”郁筱拿着书包，径直走向以前的座位。
    任淇淇目视前方,察觉到郁筱一点点接近，打心底对她又看轻几分。
    还以为她有多清高呢。
    只会忍气吞声，软柿子一个。
    郁筱来到任淇淇身边,并没有坐下。
    她弯下腰，从桌膛里拿出早上刚发的作业本。然后看都没看任淇淇一眼,转过身径自离开,大步走向最后一排。
    全班同学齐刷刷倒抽凉气。
    体育生真的要跟殷若夏当同桌？
    真敢啊！
    敬佩之余，他们内心又萌生出一丝丝淡淡的后悔。
    选座位时，同学们肯定优先选关系好，或者漂亮温柔的同学。
    郁筱不在每个人选择范围之内。
    她跳水时确实好看,也仅限于跳水。平常打扮土里土气，从来不主动跟周围人说话,成绩还差得要死。
    跟她成为同桌,还不如没同桌。
    四班同学,尤其是班里的男生们，万万没想到，郁筱竟然选在今天改变造型。
    她个子矮,每次穿宽松的运动服或者校服，根本看不出身材，好像罩了个麻袋。
    楚婧萱为妹妹挑选的衣服，完全贴合她的身材。即使放到穿金戴银的大小姐堆里，楚婧萱的品味也是拔尖的。
    在普通人的观念里，运动员似乎就应该穿运动服，和漂亮的裙子包包首饰不相配。
    但楚婧萱不同。
    从好几年前开始，她就是国内公认商业价值最高的运动员。即使退役了，也有许多品牌方找上门，邀请她成为代言人。
    俗话说，红气养人。
    楚婧萱拍了那么多广告大片，出席过国际时装周，与顶尖超模谈笑风生。街头巷尾随处可见她的时尚广告，绝对是时尚圈的宠儿。
    郁筱经过时尚宠儿的包装和打扮，外在美貌被放大了几倍甚至几十倍。
    别的不说，换掉肥大的校服裤子，打底裤和带跟小皮鞋，目测让她的腿至少长了十厘米。
    十厘米听起来不多，可郁筱总身高才1米55。
    浅色针织衫温暖柔软，中和郁筱身上的冷淡疏离。要是有不认识的人看到她，还以为郁筱是二次元穿越出来的甜系元气美少女。
    打从郁筱进入教室开始，殷若夏的目光全程没有挪开过。眼睁睁看着她踩着圆头小皮鞋，迈开又细又长的腿，一步步走向自己。
    她选了我！
    殷若夏自我感觉非常良好，坚定地想：
    郁筱肯定在乎我。
    郁筱一路来到殷若夏身边，怀里抱着作业本，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两下。
    ‘我可以坐这里吗？’
    郁筱用眼神询问。
    殷若夏立刻把旁边的凳子拉开，拽拽地说，“快坐，别影响老师上课。”
    “殷哥？”前排的罗皓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
    殷哥不觉得自己太积极了吗？
    就差把人家按到座位上了！
    还有，‘别影响老师上课’这七个字，怎么会从你37c的嘴里说出来？！
    离了个大谱。
    “叫屁啊。”殷若夏伸长胳膊，用力按罗皓的脑袋，“好好上课，别找我说话。”
    “？？？”罗皓脑袋上的问号更多了。
    “头底下去。”殷若夏又说，“挡我们看黑板了。”
    “我、我……”伶牙俐齿的罗皓，生平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无语。
    什么叫双标，他今天算是见识了。
    郁筱视力挺好。
    就像楚婧萱说的那样，上帝仿佛对她有偏爱。跳水运动员最容易患上的职业病，目前并没有落到她身上。
    坐在后排虽然离黑板有点远，但只有罗皓别突然坐直，郁筱正常上课完全不受影响。
    之前，邱臻把她安排到前排，主要怕后排男生多，还有几个无心学习的纨绔。每节课乱糟糟的，肯定会影响到郁筱。
    当郁筱真正坐到后排，才发现并不会影响什么。
    她身为职业运动员，提升注意力屏蔽周围干扰是必修课。郁筱心理素质好得一比，其他同学小打小闹，根本影响不到他。
    其次，这个位置感觉舒服很多。
    至少前后左右的人，不会把她当做异类对待。
    “哎，女神，喝冰可乐吗？”罗皓转过来问。
    “不喝。”郁筱婉拒。
    “我猜你也不喝。”罗皓嘀嘀咕咕小声问，“假如你偷偷喝一口，你的教练会发现吗？”
    “不会。”郁筱回答，“可乐没有兴奋剂。”
    “那你……”
    “转过去。”殷若夏嫌弃地骂，“你吵到我了。”
    “哦。”罗皓认怂，不情不愿转回去。
    物理课刚下，方乙坤绕过来找殷若夏借游戏机。
    殷若夏本来想拿给他，看了眼旁边的郁筱，慌忙缩回手，欲盖弥彰地说，“什么游戏机？我没有。”
    “就是你平常上课玩得那个。”
    “玩你妹！我没有。”殷若夏矢口否认。
    方乙坤古怪地看他两眼，又瞧瞧旁边的郁筱，突然悟了。
    “殷哥。”方乙坤压低声音，靠近殷若夏说，“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讲。”
    “放过人家吧。”方乙坤痛心疾首地摇摇头，“这你都下得去手，你太禽兽了！”
    “滚！”殷若夏瞬间暴躁，拿出游戏机砸他。
    郁筱并没有注意周围的骚动。
    她正在琢磨老师刚刚讲的重力压力摩擦力，被受力分析折磨到崩溃。
    优秀教师邱臻非常擅于就地取材，授课时直接用跳水举例，还放了郁筱的照片。
    说什么跳台和她两种力相互作用，然后起跳时，什么转化为什么和什么。
    郁筱听得一头雾水。
    她以前跳水时，只考虑接下来应该屈体还是抱膝，翻腾时转几个圈。
    现在倒好。
    受力分析比跳水转几个圈难多了，难怪邱臻的头发寥寥无几。
    “喂。”殷若夏犹豫半晌，手伸过来，敲了下桌子。
    “怎么啦？”郁筱抬头看他。
    “你想什么呢？”殷若夏问，“怎么不理我？”
    郁筱坐在旁边，却一句话不说。
    既然这样，成为同桌还有什么意义？
    殷若夏充满怨念。
    “唔。”郁筱解释，“我在想跳水。”
    “呃，打扰你了。”殷若夏再次为她的敬业所折服。
    明明天天跳，上课的时候还要想着，莫非这就是国家队运动员的职业素养。
    “没关系。”郁筱说。
    反正她就算想破了头，也想不通跳水过程中的受力分析。
    “你刚才说什么？”
    “也没什么大事，就……”殷若夏迟疑几秒，才磨磨蹭蹭说，“我这几天要早点回家，不能陪你写作业。”
    “哦。”郁筱淡淡应了声。
    殷若夏等几分钟，没有等到下文，忍不住追问，“你不问问理由吗？”
    郁筱从善如流的问，“理由呢？”
    “因为我换了个家教老师。”殷若夏没有把亲妈的名字供出来，自信满满地说，“等我把上次那几个点弄明白，再教给你。”
    郁筱静静凝视他的脸，隐约觉察到一点点奇怪。
    殷若夏说，学习方面他什么都会。
    可上次郁筱遇到的几个难题，都是初中课本上的，却难了他那么多天。
    所以，他很有可能……
    郁筱及时收起自己的想法。
    “好。”她回应。
    “放心吧，不会等太久了。”殷若夏瞬间电量满格，重新燃起斗志。
    假如被殷昌隆和陈澄知道，自家儿子性情大变的主要原因，是为了给女同学补课。
    恐怕他们会带殷若夏去看个脑子，再把郁筱供起来。
    十二月。
    初雪来得比往年更早，整座城市一夜入冬。
    学校游泳馆虽然是温水，但由于场馆面积太大，平常只有郁筱一个人使用，室内供暖不足。每次从游泳池爬出来，郁筱都会冷得打个哆嗦。
    “给，暖暖手。”楚婧萱心疼的把暖水袋塞进她手里，搓搓妹妹凉丝丝的小手，“唉，什么时候放假啊？”
    “期末考完试。”郁筱回答，“还有一个多月。”
    “那么晚啊？”楚婧萱用绒毯把人裹住，“赶明我给你买两个小太阳，千万别冻感冒了。”
    由于运动员职业特殊，必须经常接受兴奋剂检测。因此，市面上许多药不能随便吃，感冒只能硬抗。
    “我不冷。”郁筱常年运动，身体素质特别好，从小到大几乎没怎么感冒。
    只是——
    她脑子里冒出一个小小的想法，又很快打消。
    她现在太弱小了，即使有想法，也没办法付诸实践。
    “怎么？”楚婧萱注意到她的欲言又止，关切地问了句。
    “我…”郁筱仍旧犹豫。
    楚婧萱板起脸，故意装出生气的样子，“有什么事情不能跟我说？拿我当外人吗？”
    “不是！”郁筱连忙解释，“因为，是家里的事。”
    “这样啊。”楚婧萱有点意外。
    郁筱很少主动提起‘家里’。
    正值休赛期，其他队员会趁着训练比较放松时，请假跟家人团聚。或者家人来到国家队，探望自己的孩子。有些家离得比较远的人，早早开始看机票火车票，打算过年回去陪父母过年。
    除了郁筱。
    她好像没有家似的。
    “我妈妈病得很重，每年冬天都要住院。”
    “什么病啊？”楚婧萱第一次听她说起，忙问，“那你要请假回去探望妈妈吗？”
    “我不看她。”郁筱摇头。
    就算她回去，也没什么用处，还会让妈妈被人嘲笑‘只会生女儿’。
    郁筱知道，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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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第 26 章

    冬末春初是跳水运动员最‘轻松’的时候。
    不用比大赛,中间还会放几天新年假。
    虽然休赛和放假期间，运动员们必须坚持训练，为来年的赛季做准备。但连续好几个月没有大赛的压力,该吃吃该睡睡，偶尔还能出去逛个街，生活不要太惬意
    当然。
    郁筱享受不到这份惬意。
    身为运动员的郁筱休赛了,但身为高一学生的郁筱，还需要接受大大小小的考试。
    说来奇怪。
    最近几天,她明显感受到自己的专属老师殷若夏,状态比之前游刃有余。几乎不会出现自己问个知识点,他磕磕巴巴纠结半天,又是上网百度又是场外求助。
    郁筱本来有点怀疑他学霸的身份。
    现在想想,竟然是自己狭隘了。
    “谢谢，我弄懂了。”郁筱捏紧笔杆,认认真真整理解题步骤。
    殷若夏越来越狂，骄傲地问，“还有哪里不会？”
    “你讲过的部分搞明白了。”郁筱回答，“没讲的不会。”
    殷若夏哑然失语。
    好一句废话文学。
    郁筱翻翻教辅书，眉毛打了个结，弱弱补充，“要考的都不会。”
    “没关系。”殷若夏心里补充：其实我也不太会。
    不过呢,因为陈澄老师的教育方法太有效果,短短两个月，殷若夏的知识库已经扩展到高一的水平。考试范围虽然没有完全掌握，却也学得七七八八，不至于像之前那样两眼瞎。
    陈澄女士没有从事教育行业，真不知道学生们应该庆幸还是遗憾。
    “我以后慢慢教你。”
    “好。”郁筱眼睛亮亮的凝望他,用目光表达你是个好人。
    “那什么，”殷若夏捏了下耳朵，又摸摸鼻子，磨蹭半晌才问，“你寒假要做什么呀？”
    “训练。”
    “除了训练呢？”
    “吃饭，睡觉，写寒假作业。”
    “……”要不要这么自律？殷若夏盯着她头顶的发旋，很想给郁筱脑子里植入点摆烂基因，让她学会偷懒摸鱼。
    “怎么？”郁筱感受到他的怨念，顺势问了句。
    说起来。
    经过大半个学期的相处磨合，郁筱渐渐能意识到周围人的情绪波动。
    对于钢铁直女来说，这是不亚于物种进化的伟大进步。
    “你没有假期吗？”
    “有。”郁筱竖起三根手指，“三天。”
    殷若夏大喜，“那你……”
    “可以自主加练。”
    殷若夏蔫了。
    行吧。
    她敬业，她了不起。
    郁筱见他脸上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失望，思考几秒，又补充说，“教练应该不会让我练那么多。”
    “所以呢？”殷若夏再次燃起希望。
    “能抽出一点时间。”郁筱放下笔，认真地问，“需要我做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
    “哦。”
    殷若夏耐着性子等了会，某人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他等不及了，催促道，“你为什么不继续问？”
    郁筱其实并不想知道，硬邦邦问他然后呢，有点被迫营业的意思。
    殷若夏感觉铺垫足够多，终于提出正式的约会邀请。
    “我记得你喜欢海，那……”殷若夏浅浅抿了下唇，视线游离，飞快地问，“跟我一起出海吧？”
    “我……”
    “你别误会！”殷若夏欲盖弥彰的解释，“都怪罗皓，他嫌我之前放他鸽子，非要我补上。”
    “反正我家船挺大的。”
    “多一个人也不多。”
    “那片海域挺干净的，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就……”
    殷若夏说到词穷，一低头，郁筱依旧用清澈干净的眼瞳，定定凝视自己。
    看得他有点心虚。
    仿佛预谋已久的诡计，被她看穿似的。
    “你说话了。”
    “你话那么多。”郁筱根本找不到插嘴的机会。
    “行，我闭嘴。”殷若夏把剩下的话憋回去，比了个手势，“到你了。”
    “我要跟教练报备，她同意我才能去。”郁筱解释，“队里有规定。”
    “啊？还有这种规定？”殷若夏慌了，“她万一不同意呢？”
    “唔。”郁筱沉思。
    殷若夏更慌了。
    他策划那么久，该不会因为教练一句‘no’，导致整个计划彻底泡汤吧？
    别的不说，为了寻找适合的海域，罗皓和方乙坤前前后后出海十几次，导致现在看见船就头昏脑涨天旋地转。
    郁筱如果不去，他努力有什么意义？
    “你不要难过。”郁筱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教练会同意的。”
    “真的吗？”
    “嗯。”郁筱点头，“我求她一下。”
    郁筱没有求过教练什么事，连合理拜托都少之又少。
    岳韶和队里姐姐对此非常不满，常常教育郁筱要学会适当撒娇。
    唐初这么说过，“妹崽，你长得这么可爱，你想要天上的流星都可以啊！”
    “那个是陨石。”郁筱一本正经的科普。
    “……”唐初语塞。
    她想：郁筱身上应该没有浪漫细胞。
    听说郁筱要和同学一起搭乘游轮出海，唐初第一个坐不住。
    “妹崽，出海太危险了！万一遇到泥石流沙尘暴怎么办？”
    “宝，有点常识。”沈知梦揉揉额角，“它俩不会出现在海上，你应该想说台风和海啸。”
    “对对对，反正很危险。”
    “不会的。”
    唐初反驳，“你怎么知道不会？你了解海吗？”
    “她比你了解。冬天台风少之又少，出海比较安全。可是吧……”岳韶摸摸下巴，不放心的问，“你同学靠谱吗？”
    “嗯。”
    “一群十几岁的孩子，能靠谱到哪去啊。”岳韶叹了口气，犹豫应不应该答应。
    郁筱看出她的迟疑，思考片刻，慢吞吞叫了句，“岳教练。”
    “嗯。”岳韶依旧若有所思。
    郁筱说，“我想去。”
    “……”几道目光齐刷刷落到她身上。
    ‘我想怎么怎么样’的句式，在队里出现频率很高。
    唐初每天能说八百次：我想睡懒觉我想摸鱼我想吃零食…
    听得大家耳朵快起茧的。
    但同样的话，从郁筱嘴里冒出来，感觉特别新鲜。
    她是个很少有强烈个人意愿的孩子，对于跳水以外的事情，总是漠不关心。
    这次…
    “你跟那个同学关系很好吗？”岳韶忍不住问。
    “嗯，还可以。”郁筱回答。
    “唉，行吧。”岳韶终于松了口，纠结地说，“我不干涉你正常交友。就是吧，出门在外小心点，照顾好自己，别乱吃东西…”
    岳韶絮絮叨叨交代一大堆。
    唐初和沈知梦交换个眼色，同时看出对方眼中的神采。
    郁筱认真聆听教练的叮嘱，并作出回应。
    其实他们并不知道。
    最吸引郁筱的，不是和同学出海。
    而是‘海’本身。
    问题不大。
    毕竟殷若夏本人也不知道。
    考虑到学生们寒假期间有各种各样的安排，九州中学的期末考试，比其它学校早几天。
    距离春节还有将近二十天，期末考试已经结束了。
    这次殷昌隆没有再跟学校打招呼，考完试以后，每个年级统一公布成绩。
    罗皓看到成绩单，吓得双腿发软，手控制不住哆嗦。
    导致他惊讶的最主要原因，不是任淇淇发挥失常，没有考到年级第一，甚至连第二也不是。
    而是殷若夏同学总分五开头，年级排名前二百。
    本次期末考试，总共考九门课。语数英满分120，其它科目满分100，总分九百六。
    九州中学属于私立中学，学校内有许多混吃等死的豪门纨绔，同时也有更多从小接受精英教育，名校老师一对一辅导的天之骄子。
    全年级五六百学生，上限和下限都非常离谱。想要在这个考到平均水平以上，绝非容易的事。
    “殷哥，你老实告诉我。”罗皓靠近殷若夏，神秘兮兮地问，“你在哪儿请的代考？”
    “请你大爷。”
    “没有代考？难道你作弊了？”罗皓瞪大眼睛，“谁给你递小抄？方乙坤吗？他为什么不给我！”
    殷若夏瞪了他一眼，“我需要小抄。”
    罗皓拼命摇头。
    殷若夏性格又狂又傲，不屑于搞作弊这种事。
    就算把正确答案摆在面前，他也懒得抄，可谓非常遵守考风考纪。
    “那你咋做到的？”罗皓奇怪地嘀咕，“难道因为运气好。”
    殷若夏嘴角抽了两下，“我就不能靠实力吗？”
    “你的实力？哈哈哈哈哈！”罗皓笑得十分猖狂，“别逗了，大过年的跟我开玩笑，你有个什么实力呀？你连鸡兔同笼都不会。”
    殷若夏越听越气，当场撸起袖子，把他赶出自己视线范围。
    他重新审视自己的成绩，嘴里小声嘀咕，“有那么离谱吗？”
    话音刚落，背后响起熟悉的声音，弱弱问，“因为分数太低吗？”
    殷若夏吓了一跳，立刻转过身，看到往这边走的郁筱。
    发现郁筱正在看自己成绩，殷若夏有些心虚，顺着她的话说，“嗯，是啊。”
    “不要气馁。”郁筱企图安慰，“这次不是正赛，下一场好好表现，发挥自己真实的水平。”
    “正、正赛。”殷若夏被噎住了，反应一会儿才弄懂郁筱的逻辑。
    对于学生来说，高考才算正赛。期末没考上，顶多算阶段性失利。
    “知道了。”殷若夏十分自信，“你等着看吧。”
    郁筱走到公告板前，视线压低，再压低。
    她的名字排在很靠下的位置，每科分数都少得可怜，勉强不垫底。
    “啊这。”殷若夏伸出手，掩耳盗铃式捂了下，“你…那什么…”
    他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郁筱却神色如常，冷静地说，“我没有失误。”
    “啊？”
    “正常发挥。”郁筱戳了戳自己的分数，小小声说，“这样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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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第 27 章

    殷若夏回到家时,陈澄正在试穿品牌服装师送来的礼服。
    临近年底，商圈内这个晚宴那个聚会，还有一年一度的合家团聚，又到了塑料夫妻合体秀恩爱的好时候。
    殷昌隆有些尴尬。
    平常他跟妻子一年到头见几次面,每次见面双方都很生疏礼貌,还能维持点距离美。
    现在倒好。
    陈澄最近住在家里,导致夫妻俩见面次数指数级上涨。
    殷昌隆又回想起当年做青梅竹马的悲惨往事，灵魂深处的恐惧感卷土重来,差点没办法自然而然的扮演模范夫妻。
    “怎么才回来？”陈澄脱掉繁复隆重的礼服裙，只穿打底短裤,坐到沙发里翘起腿，向儿子伸出手，“成绩单呢？”
    殷昌隆万万没想到,在自己家里还能看到这样的场景。
    叛逆期儿子冷着一张脸,从书包里翻出期末成绩单，交到妻子手里。
    怎么说。
    透过现象看本质,真有那么点幸福家庭的感觉。
    陈澄抖抖成绩单，目光飞快扫过各科分数,脸上浮现出毫不掩饰的嫌弃。
    “你就考这么点分？”
    殷若夏顿时来了脾气,“喂，什么叫这么点？”
    “语文，七十四。”陈澄念出他少得可怜的分数。
    殷若夏气势骤然减弱,瞥了眼,心虚地嘟囔，“及格了。”
    “及格？呵。”陈澄翻了个大白眼，“你真好意思说出口。”
    殷若夏懒得分辨什么，开始摆烂。
    “等过完年,我再好好教你。”陈澄扬了扬下巴，“去选衣服吧。”
    “干吗？”
    “你那个没事找事的爹说，今年要去国外过年。”
    “什么叫我没事找事？”殷昌隆委屈，“明明是老头子要求的。”
    陈澄摊手，“你听到了。”
    殷若夏确实听见了，他固执地说，“我不去。”
    “为什么？”殷昌隆有点迷糊。
    自家儿子叛逆归叛逆，但他继承父母的优良传统，十分会搞面子工程。
    类似商业应酬、社交晚宴、家族团圆等等名利场合，殷若夏多少会给家长留点脸。
    “别管我。”殷若夏硬邦邦怼。
    “给个合理解释。”陈澄眯起眼睛威胁，“否则，我有的是办法。”
    “……”殷若夏怂了。
    他本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
    但是，亲妈比鬼还恐怖。
    “我有安排。”殷若夏移开视线，“反正我不走。”
    “你不跟我们一起去，爷爷奶奶如果问起来，我怎么说。”
    “随机应变呗。”陈澄懒洋洋往后躺，“你这点事都做不好？真没用。”
    殷昌隆：？？？
    我恨。
    他们娘俩果然是亲生的。
    “行吧，我也懒得管你。”陈澄说着，警觉地斜了殷若夏一眼，“不过，你真的没有早恋吗？”
    “没有！”
    “啧。”陈澄意味不明的审视他，轻蔑地笑骂两句，也就随他去了。
    寒假有整整一个月的假期。
    开始几天时间，罗皓他们几个经常找殷若夏打游戏，或者找点别的什么乐子。
    由于大家都是未成年，许多‘大人的世界’没办法去，能找的乐子十分有限，姑且也算打发时间。
    临近新年，罗皓他们身为富一代，当然要陪家里人到处应酬，忙忙碌碌准备过年。
    朋友们各自有事，殷若夏突然闲下来，做什么都没劲儿。
    即使他拿起以前最喜欢的游戏，玩两局就腻味了，感觉十分无趣。
    他扔掉游戏手柄，仰起脸盯着天花板看了会儿，思考以前逢年过节，自己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怎么熬过那么多无趣的时间。
    想了很久很久，死活没想起来。
    但是他想起来，最近几个月的假期，他都会陪郁筱去国家队。
    看她练习跳水，顺便锻炼拍照的技巧。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殷若夏渐渐能在跳水过程中，捕捉一两张比较清楚的照片。
    想到这里，殷若夏垂死病中惊坐起，从柜子里翻出相机，顺便给郁筱发了条消息。
    殷若夏：有空吗？
    郁筱回复速度很慢。
    即使她及时看到消息，回复速度依旧缓慢。
    郁筱：没有。
    殷若夏：……
    殷若夏：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郁筱：退役之后。
    殷若夏看到这四个字，差点被她气吐血。
    殷若夏：也不需要那么有空！
    殷若夏：我是问你有没有时间聊天！
    郁筱：没有。
    殷若夏：……
    他突然理解罗皓的心情。
    做舔狗确实不太容易。
    手机震动两下，对面又发来消息。
    郁筱：要测试。
    殷若夏：队内测试？我可以过去拍照吗？
    郁筱：不行，机密。
    国家队虽然接受媒体采访，偶尔还会接受参观。
    但王牌选手训练到哪种程度，藏了什么杀手锏，绝对是整个跳水队的最高机密，要留到国际大赛才能揭晓。
    殷若夏失望的回了句‘哦’，继续享受自己的无聊假期。
    ‘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闪烁足足两分钟，郁筱终于编辑好消息。
    郁筱：要放假了。
    殷若夏眼睛亮起来，秒速回复：知道了，我等你。
    殷若夏：你哪天有时间啊？
    殷若夏：我快无聊死了！
    他连续翻了好几条抱怨的消息，却没有如愿得到安慰。
    因为郁筱被教练叫走了。
    “妹崽你怎么回事？不专心测试，一直在玩手机。”
    “对不起。”郁筱乖乖认错，态度良好。
    已经成为正式队长的沈知梦出面解围，“小孩喜欢玩手机多正常？你还整天追剧追动漫呢，别影响训练就行。”
    耳边响起扑通的水声，蒋洺澜刚跳下去。
    岳韶和楚婧萱站在跳台对面，认认真真记录测试情况。
    岳韶：“澜澜，你这个动作还需要再练习练习。”
    “嗯。”蒋洺澜爬出泳池，表情有些懊恼，“我会好好练习的。”
    楚婧萱安慰道，“虽然有一点小小的失误，但是按照你的能力，绝对能完成，加油哦~”
    “嗯嗯。”蒋洺澜重新拾起信心，“谢谢队……谢谢楚教练。”
    即使楚婧萱退役有段时间，曾经朝夕相处的队员们，仍旧习惯叫她队长。
    楚婧萱刚开始还会纠正，久而久之，也就随她们去了。
    连现役队长都叫她队长，别指望其他人能乖乖改口。
    “接下来，郁筱。”岳韶点出名字。
    “到。”郁筱举手示意，放下毛巾来到跳台旁边。
    其他队员停下手中工作，齐刷刷看向郁筱。
    最近几个月，郁筱一直在外面训练，队员们不太清楚她的练习情况。
    同为职业选手，大家也想看看新生代王牌，和上届大魔王教练的磨合成果。
    郁筱本人没有太多想法。
    像以前那样，轻盈的跑上跳台，周身笼罩着柔和无攻击力的气场。
    小小一只人，看起来身娇体弱。
    假如不是她站在国家队训练基地的跳台上，大家还以为是哪来的小孩，跑上去玩滑滑梯。
    郁筱稳稳走到跳板末端，双臂。
    队内测验不需要提前汇报动作，正式起跳前，没有人能猜到郁筱准备跳什么。或许是基础动作，又或许直接开大。
    对于郁筱来说，两种情况都有可能。
    结果，他们眼巴巴看着郁筱跳了个不高不低的307c，反身翻腾三周半抱膝，难度系数34，算是34系数里比较有挑战性的动作。
    众人不太明白。
    郁筱选这个动作开场，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好！”岳韶为她鼓掌，连声叫好，“筱筱，你现在的基础功更扎实了，起跳和入水的动作都很漂亮。”
    郁筱从水底下探出脑袋，咕嘟咕嘟吐了串泡泡，“谢谢教练。”
    楚婧萱跑过去把郁筱拉起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与有荣焉。
    接下来第一个动作，依旧是34的难度系数，但是起跳和空中动作全部不同。
    还有第三个、第四个动作。
    总共五个动作，难度系数完全相同，为大家展现各个维度的34。
    队友们还处于迷惑状态，总教练倒是反应过来了。
    “萱萱，你的想法，挺冒险的。”
    楚婧萱笑着说，“以郁筱的天赋，我觉得可以挑战一下。”
    职业跳水运动员，肯定有自己擅长的动作。他们往往会选择自己擅长的动作，向上提高难度，增加翻腾转体的圈数。
    但如果同难度系数的动作，改变起跳姿势和空中动作，他们很有可能无法完成。
    专精固然重要，楚婧萱也属于集中一点登峰造极的类型。但这种运动员，往往要承受更大的伤痛风险。
    所以楚婧萱打算，让郁筱多维度发展。先横向掌握同难度系数的多个动作，再向上提升，达到全方位的无懈可击。
    “嗯。”郁筱把自己裹进厚厚的浴巾里，糯糯说，“挑战一下。”
    岳韶问，“这是你自己的想法吗？”
    所有人齐刷刷看向郁筱，等待她说出熟悉的答案：我没有想法。
    结果，郁筱只是点了下头，“算是吧。”
    岳韶觉得好笑，“什么叫‘算是吧’。”
    “因为我相信萱姐，所以相信她的方案。”郁筱慢吞吞说，“以后就不一定了。”
    “你对我的信任还有时效性啊？”楚婧萱半开玩笑的吐槽，“没爱了。”
    “哈哈哈哈！萱姐，我支持你抛弃她！”
    “队长看我，我又乖又萌还粘人~”
    “唐初，你少说两句吧。”沈知梦小声提醒，“你的主管教练在后面。”
    “啊！”唐初连忙滑跪，“教练你听我狡辩，我绝对没有抛弃你的意思！以后你做大她做小，你原谅我~”
    “谁做小？”楚婧萱瞳孔地震，气呼呼指了下外面，“100圈，快去。”
    “喂喂，为了私人恩怨罚我，不至于吧。”
    “一百五。”
    “我……”
    “两百！”
    “呜呜呜！”唐初哇一下哭出声，“妹崽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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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第 28 章

    “梦宝,你行李收拾好了吗？”
    “早就收拾好了。还有给我爸妈的新年礼物，满满三个大箱子！”
    “澜澜，你准备哪天走啊？”
    “我家离得近,后天再走。”
    “那我们都走了，咱们队里……”唐初欲言又止。
    “唉，回来给筱筱多带点特产吧。”
    “好。”
    跳水队新年有三天探亲假，再跟教练稍微磨一磨撒个娇，多请两天假完全不成问题。
    腊月二十八开始,运动员们陆陆续续离开训练基地。平常热热闹闹的跳水队,顿时变得冷清许多。
    辛辛苦苦训练一整年，好不容易能回个家,其他人早已经迫不及待。
    唯独郁筱，像往常那样训练吃饭,丝毫没有准备回家的意思。
    她第一年来国家队，姐姐们不太清楚郁筱家里的情况,只知道妹妹的原生家庭相当糟糕。
    14岁的小女孩,独自漂泊在外一年了,家里人没有来探望过一次。奶奶偶尔打电话，不超过三句便破口打骂。
    传达室大哥嫌老太太烦,后来甚至不愿意帮忙转接，直接说郁筱忙着呢。
    如今要过年了,唐初问郁筱什么时候回老家，郁筱直接说不回去。
    “回去也没用。”郁筱说。
    那个家里不欢迎她。
    堂哥和大伯一家，甚至连郁筱姓什么叫什么,今年多大都不清楚。
    爷爷和奶奶更是偏心，只觉得郁筱晦气，害死自己亲孙子。
    郁筱对所谓的‘家’毫无留恋。
    不如自己安安静静度过十五岁生日。
    郁筱没有准确的生日。
    她出生时,母亲才怀胎七个月。因为是龙凤胎，身体孱弱的母亲，怀得特别辛苦。
    临近过年，奶奶说家里没有钱给大孙子买新衣裳，使唤小儿子出海，打渔换点钱回来。
    那年天寒地冻，母亲不放心，跟着父亲一起去渔船。结果不知为何，原本风平浪静的海面，突然开始波涛汹涌。船上太颠簸，母亲没有站稳崴了一下，发出痛苦的哀嚎。
    船长是个好人，见状立刻掉头返回海岸，还替他们垫了医药费。
    可惜还是晚了，送到医院时，母亲肚子里的男孩已经保不住。她本来身体就差，还因此落下病根。
    而那个拼命活下来的女孩，现在健健康康身强体壮。除了个子矮点，从小没生过什么病。
    妈妈曾经说过，郁筱生在过年前后。当时她在病床上死去活来，忘了具体哪天。爸爸忙着照顾妈妈，当然也不记得。
    至于爷爷奶奶，他们只来过医院一次。看到只活下来一个女婴，气得掉头就走，哪会知道郁筱生日。
    过去十四年，郁筱没有庆祝过生日。每次过完年，就在自己原本年龄上加一岁，仅此而已。
    “筱筱，我要回家了。”
    “你一个人呆两天，过完年我马上回来，半分钟都不耽搁！”
    唐初揉揉她的脸，心疼地说，“有什么想要的跟我说，五百以内我买给你。”
    “你好抠！谁缺你那五百块钱？”沈知梦阔气地说，“跟我说吧，我上限五千。”
    蒋洺澜见状，弱弱喊了个五万。
    “我不要。”郁筱拒绝。
    “行了，你们快走吧。郁筱呆在队里，能缺什么东西？”楚婧萱摆摆手把她们赶走，揉揉郁筱的头发说，“别怕，姐姐陪你过年。”
    楚婧萱已经退役，私人时间比较充裕。
    再加上她父母即将退休，有钱有闲。听说女儿这边的情况，直接买机票过来陪女儿。
    楚婧萱知道郁筱不习惯和陌生人接触，突然见到自己父母，恐怕会不太自在。便打算白天呆在基地陪郁筱，晚上去酒店那边陪父母，立志把水端平。
    郁筱仰起脸，软软地说，“萱姐，我不用你陪。”
    “哎呦，跟姐姐客气啊？”
    “没。”郁筱说，“我有其它事情。”
    楚婧萱愣了几秒，才后知后觉想起来，郁筱确实提过放假有安排，要跟朋友出海。
    “你能行吗？”
    “嗯。”
    “好吧。”楚婧萱又揉揉头发，“那过年那天我陪爸爸妈妈，剩下几天陪你过。”
    “谢谢萱姐。”
    “笨蛋，跟我说什么谢？”楚婧萱勾住郁筱脖子，捏捏她的脸问，“新年想要什么礼物？快说快说！姐姐都买给你。”
    “我……”
    “不准说没什么想要的！”
    郁筱吓得把话憋回去，思考半晌，才弱弱说出一句，“都可以。”
    “就猜到你会这么说。”楚婧萱用力按了下她的头，“算啦算啦，我帮你挑，你必须喜欢。”
    郁筱认真地回答，“好。”
    腊月二十九的傍晚，跳水队的运动员差不多走完了。
    食堂和保安大叔也要回家过年，整个训练基地只剩下寥寥几个人。
    岳韶教练亲自下厨，提前给郁筱做年夜饭。
    她手艺很好，一桌子都是郁筱喜欢的菜式。
    陈启航进食堂前，就闻到浓浓的香味，赞叹道，“岳韶，你手艺真好，怎么不做给我吃？”
    郁筱看见陈启航，连忙站起来，“陈主席好。”
    她跟陈启航交流比较少，有些敬畏他。
    陈启航身为委员会的主席，既要与体育局的领导沟通扯皮，还要在国际赛场为我国运动员据理力争。
    纵使劳心劳力鞠躬尽瘁，每次出什么事，挨骂的肯定是他。
    比如郁筱亚赛被压分，群情激奋的网友骂到现在，怒斥委员会不作为。
    陈启航腹背受敌，展现出极强的心理承受力，从来没有对运动员抱怨过什么。
    “今天放假，别叫我主席了。”陈启航大摇大摆走进来，连声招呼，“快坐吧，你先吃着，菜凉了就不好吃。”
    “老陈！”厨房里，岳韶大喊一声，“进来端菜。”
    “来了来了。”陈启航无比自然的钻进厨房，端起刚出锅的蒸鱼，羡慕地问了句，“你明天还做吗？”
    “明天做什么菜？不是早就定好年夜饭了吗？”
    “哪有你做得好吃。”
    “我做得好吃，但是我嫌累。年夜饭要从早做到晚，你倒好，啥忙都帮不上。”
    陈启航反驳道，“我可以洗碗。”
    “我不会用洗碗机吗？”岳韶摆摆手，“快点，别饿到筱筱。”
    陈启航把鱼端上餐桌，发现郁筱用奇怪的目光盯着他看。
    “怎么？”
    “陈主席，你要跟岳教练一起过年吗？”
    “对呀。”
    郁筱的目光更奇怪了。
    她想不通岳韶为什么要跟陈启航一起过年。
    难道因为工作太忙，没有时间回家吗？
    岳韶把最后一道菜端出来，注意到郁筱的疑惑，笑着解释，“哎呀，我没跟你说过吗？我跟他是夫妻。”
    “啊。”确实没说过。
    “怪我，太低调了。”陈启航坐到岳韶旁边，主动开始讲当年的故事。
    三十几年前，国内运动员的生存环境比现在艰难。训练条件有限，工资低，国民关注度聊胜于无。
    相比于经济更发展的国外，几乎没有能拿出手的优势项目。
    直到那年世界大赛，国家队出现两颗紫微星。乒乓球队的陈启航和跳水队的岳韶，以近乎恐怖的实力，把所有赛事的金牌收入囊中，极大程度鼓舞了国家队的士气。
    两个人经常被同时提起，同时接受表彰，参加大大小小的活动，渐渐熟悉起来。
    优秀的人总是互相吸引。
    再后来，他们两个成为夫妻，为国家体育事业奉献大半生。
    “之前比亚赛，为了申诉那件事，她回去骂了我好久。”
    岳韶拍拍桌子，“怎么？翻旧账啊？”
    “哪敢啊，你心里有气，骂骂我也是应该的。”陈启航给郁筱夹了一筷子菜，沉声说，“其实，我应该跟你道个歉，我确实欠你一块金牌。”
    “没关系。”
    “你说得对，那些人情世故，其实我也不想。”陈启航停顿几秒，又说，“很多事情，我也是出于无奈。因为自己走过弯路，所以想让后来的人，别踩进同样的坑。”
    陈启航年少气盛时，曾经质疑过裁判。
    那次他申诉成功了。
    结果就是，后来国际委员会修改赛制，添加了许多明显针对他的规则，导致陈启航那段时间比赛非常辛苦。
    “嗯。”郁筱听懂他的意思。
    以前，郁筱只是不怪陈启航而已。
    现在，她有点理解这个人。
    “大过年的，别说那么多废话。”岳韶举起水杯，“来，我以果汁代酒，敬筱筱一杯。”
    郁筱跟她碰了下杯，喝完自己的果汁。
    陈启航又给她满上，说，“我也敬你，顺便祝你生日快乐。岳韶说你快过生日了，可惜我不知道是哪天。”
    “我自己也不知道。”
    “就当是今天吧，来，干杯。”
    郁筱慢了几秒，才端起果汁。
    今天吗？
    好像，也可以。
    吃完饭，郁筱散了会步，回到房间休息。
    刚洗完头发，殷若夏发来消息，第四十九次确定明天见面的时间。
    郁筱表示自己会准时到以后，殷若夏又确定了第五十次。
    饶是郁筱有耐性，也被他弄得有些烦了。
    莫非，殷若夏也非常喜欢海？
    郁筱用无比缓慢的打字速度，想把这个问题敲出来。
    对面又发来消息。
    殷若夏：早点睡，明天见。
    郁筱把打好的字删掉，回复：晚安。
    他收起手机，闭上眼睛躺到床上，拿出一直好好收藏的vr眼镜。
    眼镜里依旧是大海的画面，波澜壮阔，无边无际。
    郁筱内心有些期待。
    等到明天，就可以看到真正的大海了。
    参加世界大赛，都很少紧张的郁筱，此刻竟然激动起来，闭上眼睛酝酿好一会儿才睡着。
    第二天清早，郁筱背着书包，刚走出训练基地。
    耳边突然响起阔别多年的熟悉声音，轻轻唤她小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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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第 29 章

    “圆圆。”身形瘦小的女人背着麻袋,挎着竹篮，说话声音特别轻。
    郁筱愣了足足两分钟,才微微启唇。想要说点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
    女人向她走了两步，小心翼翼打量郁筱，“圆圆,你还认识妈妈吗？”
    郁筱僵硬地点了点头。
    她眼底渐渐出现微光，激动又雀跃。
    “妈找到你了,咳、咳咳。”她说话时吸了冷风，艰难地咳嗽两声。
    郁筱连忙伸手过去,帮妈妈拍拍背,低低问，“你怎么来了？”
    郁筱刚进体育队时,母亲在父亲的陪同下来过几次,给郁筱送衣服和食物。
    结果每次送完东西，奶奶势必会借题发挥好几天。
    “她在体育队有吃有喝，送什么送？”
    “把家里的钱给外人花,白眼狼！”
    “你要是有点良心,就快点把身体调养好，给我们郁家生个大胖小子。”
    再后来，奶奶甚至百般干扰，切断母女俩所有联系方式。
    有次母亲思女心切,偷偷跑去看郁筱。回到家后奶奶又哭又闹,还以自杀做威胁。
    母亲没办法,强忍着对女儿的思念，连打个电话都像做贼似的偷偷摸摸。
    郁筱加入国家队，离家上千里路程。母亲只知道省队的电话,从此彻底断了联系。
    她还以为，要等到自己退役，才能见到妈妈。
    “我跟你爸骗他们，说要出海打渔，攒点钱过年。”母亲神色急切，打开麻袋把烙好的饼和腌菜拿出来，不由分说塞进郁筱手里，“他给我买了火车票，让我看完你快点回去。”
    郁筱怀里东西越来越多，她低头，一言不发。
    “瞧我，太急了。你一个小姑娘家家，怎么拿得动。”母亲怕她抱不动，把东西拿回来，要给郁筱送到宿舍。
    郁筱深深看她一眼，转过身，带母亲走向自己宿舍。
    母亲每一步都很小心，悄无声息打量郁筱生活的地方，露出一点欣慰的笑容。
    国家队住双人宿舍，宽敞明亮，比老家潮湿狭隘的上世纪自建房，环境不知道好多少。而且还有大食堂，不用担心饿肚子。
    进入宿舍，母亲把带来的东西放好。想坐下来陪女儿多说说话，却不知道坐哪里，生怕弄脏干净的房间。
    何况，郁筱也没有跟她说话的意思。
    怪她身体太弱，性格又守旧，不敢反抗凶恶的婆婆，从小对郁筱疏于照顾。
    一年到头连一次都见不到，难怪郁筱没话说。
    “你，你好好训练，缺啥给你爸打电话，妈先走了。”她嘴笨，磕磕巴巴交代几句，垂着头准备离开。
    “妈妈，等等。”郁筱叫住她。
    郁筱同样嘴笨，语言能力只有在怼人的时候，才能爆发出惊人的潜力。
    郁筱天生不适合煽情，即使面对亲妈，也无法说出太让人动容的话。
    她拉住妈妈的手，打开抽屉，把里面的银行卡拿出来，放到她手心。
    母亲吓得缩回手，拼命推拒。
    她拒绝得太厉害，几张卡掉到地上，细微的声音让推举中的两人，同时停止动作。
    “我、我……”母亲顿时手足无措，仿佛做错事的孩子。
    郁筱依旧保持冷静和淡漠，弯腰捡起那几张卡。
    母亲退后半步，摇摇头，“这是你辛苦赚来的钱，我不能要。”
    “唔。”郁筱低头瞧了几眼，把其中一张存奖金的卡递给她，“这个不是。”
    “啊？”
    “你拿着治病。”郁筱面无表情地说，“否则我会生气。”
    毫无威胁力。
    偏偏母亲招架不住，还被感动地稀里哗啦，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什么。
    郁筱想了想，又补充，“不要让奶奶知道。”
    听她提起奶奶，母亲脸色明显白了下，愧疚地说，“妈妈对不起你。”
    郁筱脱离那个家太久，早就无所谓了。
    “你离开家以后，我跟你爸一直偷偷攒钱。想去大城市买房子，把你接回来……”说到这里，母亲又看了眼郁筱的宿舍，改口道，“想等你以后回来一起住。”
    “圆圆，等家里买了房子，你再回来，就不用受他们的气了。”
    郁筱单听她的描述，就知道这件事多么不容易。
    赚钱买房子不算难。
    但要在被一家人吸血的情况下，赚钱买房子，简直难如登天。
    郁家大大小小十口人，爷爷奶奶以年纪大为由，坐等享清福。大伯一家仗着为家族传承香火，心安理得的游手好闲，并且发自内心认为全家都应该为养育长孙而努力。二伯由于年轻时犯过事，十里八村的姑娘不愿意嫁给他，除非拿出高额彩礼。二伯提出过不止一次，要求父亲念在兄弟情义，帮她讨个老婆。
    全家人的生活重担，几乎全压在父亲肩上。他每次赚到的钱，根本捂不热。除了给母亲治病以外，剩下的全部被那帮吸血鬼讨走。
    只要他表现出不愿意给的意思，奶奶就会斥责辱骂母亲，怪他带坏自己的儿子。
    偏偏父亲只会打渔，离了故乡没办法生存。
    这种情况下，父亲很难攒到去大城市生活的钱。
    “爸爸和妈妈会努力的，你相信我们。”妈妈拉住郁筱的手，再三对她承诺。
    “嗯。”郁筱回握她的手，心里却另有打算。
    妈妈难得见到女儿，想要照顾她的生活，帮郁筱洗洗衣服整理宿舍，却发现她根本不需要。
    郁筱的床铺干净，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看起来生活的很好。
    “那，我不打扰你了。”妈妈依依不舍的跟她告别。
    “嗯。”郁筱没有再挽留。
    妈妈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走出宿舍。
    刚出门，她又听到郁筱的声音，欣喜的以为女儿还要说点什么。
    “六个一。”她解释道，“初始密码。”
    “……哦。”
    约定时间已经过去整整半个小时，殷若夏还没有等到郁筱。
    司机大叔作为过来人，同情地安慰道，“再等等吧，小姑娘出门比较磨蹭，迟到半小时算少的。”
    “你懂什么？”殷若夏振振有词地反驳，“她不是那种人。”
    其他小姑娘出门晚，因为她们要挑选衣服，化妆喷香水。
    郁筱不需要。
    她直接把运动服罩到身上，就算准备完毕，大夏天连防晒霜都不涂，还让楚婧萱说了好几次。
    运动员时间观念非常重，殷若夏坚定地认为，郁筱不可能无缘无故迟到。
    “不行，我……”殷若夏眉头一皱，打算直接去训练基地找郁筱。
    他才一转身，就听到背后明显的喘息声。
    “对不起，”郁筱弯腰扶住膝盖，跑得呼吸急促，“我迟到了。”
    殷若夏见她大口大口喘息，忙说，“你跑什么，我又不着急？”
    要知道，郁筱身为国家级运动员，长跑一万五轻轻松松。
    她会喘成这样，肯定是用冲刺的速度，跑得太急了。
    司机大叔听到他俩的对话，眼里的同情更加明显。
    什么叫不着急？
    殷若夏提前半个小时来到约定地点，平均每分钟看时间六次，眼巴巴盼着郁筱过来。
    也不知道刚才碎碎念‘郁筱已经迟到半分钟了’，‘两分钟了，她怎么还没有来’‘该不会出什么事吧’的人是哪个。
    呵，男人。
    “我刚才遇到了妈妈。”郁筱三言两语说清楚事情经过，从包包里拿出妈妈送来的水果和腌菜。
    平常，殷若夏看到这么普通的水果和腌菜，不会多给一个眼神。
    从小到大，他吃穿用度都挑最贵的。就算别人请客送礼物，也不敢用便宜货‘玷污’殷若夏。
    所以，看到郁筱拿出其貌不扬的食物，殷若夏内心是拒绝的。
    他已经请特级厨师准备好食物，从前菜到饭后甜点样样精致昂贵。肚子已经做好享受美食的准备，怎么可能用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土特产委屈自己？
    ——他真的会。
    殷若夏出于‘她送我东西哎，还是她妈妈亲手做的’这种心态，尝了点腌菜。
    菜芯脆生生的，清爽辛辣，比特级厨师制作的前菜更有开胃效果。
    殷若夏是个甜党，对辣味的容忍度很低，稍微吃一点就会被辣到脸红。
    “我们那里的辣椒很厉害。”郁筱看出他怕辣，剥了个野果子送过去。
    殷若夏尝了一口，酸得离谱，瞬间冲淡刚才的辣味。
    他嫌弃地瞪了眼果子，正想骂它难吃时，味蕾尝到甜丝丝的余味，甜到心里。
    “好吃，它叫什么？”殷若夏尝遍名贵食材，却没有吃过这么特别的果子。
    “不知道。”郁筱回答，“我一直叫它野果。”
    殷若夏吃掉一个，没忍住又要了一个，向郁筱打听哪里能买到。
    “不卖，随便摘。”郁筱说，“有机会我带你去。”
    “去你老家？我才不……”殷若夏知道郁筱生在穷乡僻壤，下意识要拒绝。
    转念想想，这可是郁筱主动带自己回家啊！
    不答应是人吗？
    “好啊好啊，”殷若夏连声答应，“我最喜欢去远离世俗的深山老林了。”
    郁筱眨了下眼睛，“深山和老林，都没有。”
    “呃。”
    “我老家只有水。”
    “呃。”殷若夏依稀记得，自己只会狗刨，游泳技术差得要命。
    “好啊好啊。”殷若夏再次说，“我挺喜欢的。”
    果然。
    郁筱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他果然喜欢海。
    郁筱难得找到趣味相投的人，轻快地说，“明年我带你和他们一起回老家。”
    殷若夏捕捉到关键词，反问，“她们？”
    “嗯。”郁筱点点头，“跳水队的姐姐，都想和我一起回家。所以教练说，明年团建的地方定在我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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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第 30 章

    冬末春初的海风冰冷凌厉,迎面吹来的风像刀子似的，刮得皮肤生疼。
    正常人绝对不会选择这种鬼时间，搭乘游轮出海兜风。
    偏偏殷若夏不是正常人。
    他不仅选择阴天出海,而且为了追求风度,穿得特别单薄,羽绒服底下只有一件长袖。
    为了凹造型,保持自己的颜值正常营业。他死活不肯拉上羽绒服拉链，用娇生惯养的少爷身子,迎接惨烈的寒风。
    郁筱手捧保温杯坐在旁边，用衣服和毛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再看看某个风中凌乱的人，总觉得他智商似乎不太高。
    幸亏殷若夏没有读心术,他打了个喷嚏，倔强的换个姿势拥抱寒风。
    并且觉得自己帅爆了。
    郁筱默默喝完暖身的热姜汤,才起身来到殷若夏身边,扶住栏杆眺望蔚蓝的海和雾蒙蒙的天空。
    今天确实不适合出海，一副风雨欲来的阴霾感，仿佛末日电影经常会出现的场景。
    但郁筱很喜欢,无论什么样子的海,她都非常喜欢。
    殷若夏一眼不眨盯着她,第一次在郁筱脸上看到明显的笑容,几乎快咧到耳根。眼睛亮晶晶的,仿佛会发光。
    “你那么开心呀？”
    “嗯。”
    “早知道……”就早点带你来了。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哦。”郁筱目光重新投向海面，微微有些遗憾，“可惜现在是冬天。”
    “对啊。”殷若夏打了个喷嚏，“怪冷的。”
    郁筱并不是怕冷，她小声嘀咕，“如果夏天来,就可以潜水了。”
    殷若夏瞪大眼睛，“你还会潜水？！”
    “会呀。”郁筱主动提起曾经潜水的经历，仿佛在说吃饭睡觉之类简单的事。
    对郁筱而言，可能潜水确实如同吃饭睡觉，是她刻在灵魂深处的本能。
    “你那时候才几岁啊？”
    “三、四岁。”
    “天呐。”殷若夏震惊，“你三、四岁下海？家里人不管你吗？”
    犹记殷若夏十岁学游泳，浅水区，站起来水位到他的腰。但是大人们不放心，游泳教练加救生员请了四个，整个宅子的人全部围在泳池旁边。
    只要殷若夏一沉下去，立刻有人把他捞出来，生怕出点意外。
    郁筱说，“他们不管我。”
    或者说，家里某些人，巴不得郁筱出现‘意外’。
    “你家里人真没劲。”殷若夏撇撇嘴，“你要是生在我家，他们大人供着你还来不及呢。”
    郁筱没体会过被人供着的感觉，懵懵地看向殷若夏。
    “其实，当年生我的时候，我爸更想要女孩，因为女孩子听话容易管教。”殷若夏皱了下眉，含含糊糊说，“你知道的，继承人嘛，当然要听话懂事好操控。”
    郁筱并不太懂豪门的想法。
    “但是我妈比较随缘，生下我第三天就去海岛度假了。我从小无法无天，不学无术，他们拿我没办法。”殷若夏停顿几秒，接着说，“其实我爸心里，还是想要个女孩，最好像你这样的。”
    郁筱说，“我不好操控。”
    “咦？”殷若夏不太相信，来来回回打量郁筱。
    就。
    看起来挺乖的。
    小小一只。
    自律又努力，哪里不好操控？
    郁筱没有说太多，继续眺望遥远的海岸线。
    殷若夏陪她看了会，想起什么，悄无声息退回船舱内，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新年礼物。
    为了配合上次收到的娃娃，殷若夏特意选择跟玩偶很像的挂件，让她可以放到书包或者钥匙上，每天随身携带。
    拿着礼物走出船舱时，郁筱不小心被风中的沙尘迷了眼睛，蹲在那儿用手背揉。
    她私底下多多少少有点‘钢铁直’，没有其他女生那么讲究。眼睛都揉红了，也没有停手的意思。
    像个用爪爪给自己洗脸的小兔兔。
    可爱。
    “你别揉了，万一发炎怎么办？”殷若夏被萌得差点失去理智，倾尽所有自制力才上前阻止，
    “我有洗眼液，你先洗洗吧。”
    郁筱扬起脸，红通通的眼睛看起来好似哭过，特别惹人怜爱。
    “没关系。”她轻轻地说，“已经不疼了。”
    “那也不行，手上有细菌。”殷若夏明明是个不讲究的人，此刻却洁癖起来，非要把郁筱拉回船舱清理眼睛。
    郁筱顺便洗了个脸，用毛巾胡乱擦擦。
    再睁开眼前，就看到殷若夏送到面前的挂坠。
    亮闪闪的，是班里女生和队里姐姐们喜欢的款式。
    “送你，好看吗？”殷若夏问。
    “嗯。”郁筱看看殷若夏，又看看挂坠，似乎想说些什么。
    殷若夏把挂坠放进郁筱手心，正打算教她怎么使用。
    却见郁筱拿起挂坠，在殷若夏身上比划几下。
    殷若夏缓缓打出个问号。
    什么意思？
    郁筱没有什么意思。
    她单纯觉得，殷若夏和这种可爱的少女饰物比较配。
    毕竟他整个人自带光芒。
    “谢谢。”郁筱把礼物收进口袋，慢吞吞说，“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
    殷若夏眼睛立刻亮起来，“我也有？什么礼物？快让我看看！”
    郁筱打开书包，从里面找出包装好的，测量精密的，国家运动员标配的智能手环。
    殷若夏启动手环，发现里面已经设置好每日打卡任务。
    跑步二十圈。
    俯卧撑50个。
    引体向上100下。
    卷腹200次。
    ……
    郁筱一脸真诚，认认真真告诉他，“我问过教练，她说这是正常男性的标准。”
    “……替我谢谢你的教练。”殷若夏表情麻木。
    ——郁筱怕不是想弄死我？
    新年假期结束，大家陆陆续续回到国家队。
    归队第一件事，就是本年度第一次队内大测。
    年后大测主要有两个目的，其一是检测年假阶段，每位运动员的训练情况。
    职业运动员的世界非常卷，超过三天不练习，可能就落后其他人一大截。
    其二呢，主要是为了今年的赛季做准备。
    虽说跳水是夏天的项目，但是大多数国内赛和选拔赛，初春就开始比了。
    跳水队没有一劳永逸的说法，每年参加国际大赛的运动员，必须通过国内赛重重考核，才能拿到参赛名额。
    除了考核以外，运动员们还会代表各自的省份，参加一年一度的国内大赛，正面比个高低。
    去年赛季，郁筱虽然在亚赛场上区居第二。但是每场国内赛，她都以惊人的实力和完美的表现斩获第一，因此才能成为我国代表队的第一种子。
    “我今年不会输给你的。”蒋洺澜信心满满，“从现在开始，咱们就是对手了，赛场上见。”
    郁筱裹着兔兔毛巾，迷茫的盯着她看。
    “就算你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留什么情？跳水又不是打架。”楚婧萱看不下去，出面调解，“再说，国内大赛五月份才比。在那之前，你们都要呆在国家队一起训练，准备选拔赛。”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唐初捂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澜澜，你在家里学了点什么啊？为什么会说出那么羞耻的台词。”
    蒋洺澜红了脸，嘀嘀咕咕解释，“这样比较有气势。”
    “你想要气势，也挑个对象吧？给楚队放狠话或许有用，你竟然给筱筱放狠话，哈哈哈哈！”
    郁筱迷茫，“我怎么了？”
    “你没有气势啊。”沈知梦解释，“坦白说，要不是我们认识你。每次看你赛前准备的样子，肯定以为你是外国选手。”
    “还是那种不重视跳水运动的外国选手。”
    “对对对，每次被剪进搞笑跳水合集的那种。”
    “这样吗？”郁筱默念。
    确实，她从来没考虑过气势的问题。
    即使蒋洺澜刚才当面放狠话，郁筱也没有丝毫反击的意思。
    在她心里，跳水并不是竞技的运动，跳台以上没有敌人。
    见妹妹陷入沉思，楚婧萱伸手拍拍他，“没关系啦，你保持现状就好。”
    郁筱仰头，眼巴巴盯着她。
    “哪天你主动放狠话，我还觉得不习惯呢。”楚婧萱揉揉她的头发，“佛系也是一种气势，而且你这样比较有反差萌。”
    郁筱不太懂什么叫反差萌。
    但既然教练都说了没关系，她也不打算浪费精力，刻意培养所谓的‘气势’。
    队内赛第一天，郁筱依旧用可怜弱小又无助，仿佛走错跳台的状态，力压所有队友。
    可怜今年准备从省队升上来，提前过来参观的几个小妹妹。原本想感受国家队团结友爱的氛围，却因为郁筱的无情留下心理阴影。
    ——这怎么比啊？
    再想想郁筱只比她们大一岁，赛期还有很长很长。
    预备役运动员吓得瑟瑟发抖，就怕以后进入国家队，每年赛季都要坐冷板凳，根本没有站上跳板的机会。
    几只小妹妹瑟瑟发抖。
    偏偏造成她们心理阴影的本人没有自觉，换上训练服，在楚婧萱的引领下和预备役运动员打招呼。
    “你们好，我叫郁筱。”
    几个妹妹乖乖站成一排，仿佛提前训练过似的，齐刷刷对郁筱鞠躬。
    “师姐好！”
    听到这句‘师姐’郁筱明显愣了几秒。
    去年此时，她也才从少年组转到正式组，是跳水队的小师妹。
    转眼一年时间过去，轮到她做别人姐姐了。
    郁筱回想去年，楚婧萱对自己说过的话，有模有样重复道，“加油，国家队欢迎你们。”
    “嗯嗯，谢谢郁筱师姐！”
    “你们转正以后，我会好好关照你们的。”
    去年楚婧萱说关照，让预备役运动员如沐春风。
    今年郁筱说同样的话，妹妹们仿佛看到入队门槛上贴了两个大字：
    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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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第 31 章

    郁筱根据今年的赛事安排,对照日历，填了厚厚一叠请假单。
    刚开学，就拿去给邱臻签字。
    邱臻翻翻请假单,担忧地问，“你请假的天数有点多啊，学业方面没问题吗？”
    并非邱臻不愿意给郁筱签字。
    去年，郁筱所有努力,邱臻都看在眼里。
    她日以继夜废寝忘食,好不容易成绩有所进步。如果因为比赛,导致一朝回到解放前,邱臻真替郁筱感到不值。
    “我尽量学。”郁筱说。
    “行,有不懂的问题随时联系我。”邱臻签好请假单，交到郁筱手里。
    新学期新气象,休息一整个月的同学们回到学校。有人染了头发，有人打了耳洞，有人换了衣服风格。
    唯独郁筱,仿若一股清流，毫无变化。
    许多看不惯她迟到早退，仗着体育生身份享受优待的同学们,暗地里偷偷吐槽她无趣。
    郁筱即使听到,也当做没听到，依旧我行我素，把他们当成萝卜土豆大白菜。
    春暖花开万物复苏,又到了爱情萌芽的季节。
    经过一个学期的相处磨合，四班不知何时多了几对小情侣，每次课间门黏在一起谈情说爱。老师虽然不赞成早恋的行为，但考虑到他们的背景,不好做出棒打鸳鸯的事。
    直接导致开学以后，教室处处弥漫着恋爱的酸臭味，对单身狗造成成吨伤害。
    单身狗代表罗皓，对此十分不满，常常转过来找殷哥抗议。
    “殷哥，他们早恋！”
    “哦。”殷若夏兴趣恹恹，对别人的恋爱不太感兴趣。
    “早恋也算了，还非要秀出来，有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罗皓嘴里哔哔哔，说个没完，“伤害我也就算了。但是他们秀到你面前，这能忍吗？”
    殷若夏想了想，回答，“能忍。”
    他不觉得秀恩爱属于什么十恶不赦的行为。
    郁筱更无所谓，甚至觉得挺新鲜。
    她从来不看爱情偶像剧。
    从小开始呆在跳水女队，周围都是女孩子，天天忙着训练，压根没有恋爱的机会。
    后来进了国家队，偏偏队员们在队长的带领下，一心只想跟跳台结婚，对甜甜的恋爱毫无兴趣。
    直到来学校读书，郁筱才知道结婚之前，男生和女生应该如何相处。
    “殷哥！”罗皓眼睛转了圈，索性破罐子破摔，“人家也想谈恋爱~”
    “好好说话。”殷若夏嫌他恶心，一把推开罗皓，“你想跟谁谈恋爱？快去找她。”
    “我想想啊。”罗皓环顾整间门教室，却没有找到合适的对象。
    他整天跟殷若夏玩在一起，对班里女生不熟。
    那些大家都喜欢的女生，比如任淇淇。罗皓见识过她的绿茶和阴险，毫无兴趣。
    选来选去，班里最顺眼的女生只有……
    “郁筱女神！”罗皓激动地叫了声。
    郁筱还没有说话，殷若夏脸色变了，拿起书本抽了他一下。
    “叫什么呢？转过去。”殷若夏再次发挥自己的双标，一本正经说，“我想了想，你说得对，确实不应该早恋。”
    “是吧是吧！”
    “所以你安分点。”殷若夏骂，“滚回去学习。”
    “又让我滚，我做错了什么？”罗皓委屈、
    “哈哈哈哈！”方乙坤笑得肆无忌惮，“你傻呗。”
    罗皓不服气，“我哪里傻？”
    “眼瞎。”方乙坤怜悯地拍拍他的肩，“选谁不好，偏偏招惹郁筱。”
    而且还不怕死，当着殷若夏的面说出来。
    假如没有郁筱在场，罗皓已经被揍过好几次了。
    “啊？”罗皓没听懂，依旧满脸迷茫。
    新赛期将至，每个周末，郁筱必须回训练基地和大家一起训练。
    学校离训练基地有段路程，假如坐公共交通，估计要浪费大半天。
    幸亏殷若夏是个乐善好施的菩萨，每个周末抹黑起床，让家里司机送郁筱去训练基地。
    郁筱深受感动。
    她想了很久，只能得出‘殷若夏果然很喜欢看跳水’这个结论。每次训练时，都会问问他想看什么动作。
    托郁筱的福，殷若夏现在不仅明白跳水规则，而且会用动作代号了。
    假如他年纪再小个七八岁，恐怕隔壁男队教练会过来挖人。
    国内赛季开始前，国家队来了两个从省队调来的妹妹。
    她俩是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年纪只有十四岁。
    论天赋比不上郁筱，论训练环境比不上蒋洺澜，但她们用来自娘胎的优势，默契指数无人能敌。从成为运动员的那天开始，便一起练双人板。
    之前在少年组无人能敌，现在加入国家队，除了冠军搭档之外，其他组合跟她们比都够呛。
    能直升国家队的运动员，绝非简单之辈。岳韶像挖到宝似的，亲自带了她们几天，然后让她们平常跟着蒋洺澜练，周末跟着郁筱训练。
    唐初为此抗议很久，软磨硬泡要求教练给个理由。
    沈知梦拎着搭档的耳朵，把人扯开了。
    教练把她俩分给郁筱，答案不是很明显吗？
    “你今年都二十了。”沈知梦无情地说，“跟妹妹有代沟，还是澜澜和筱筱更好沟通。”
    “我不听我不听！”唐初用力捂住耳朵，“我才十八，十八！”
    “唔。”郁筱正好听到她的挣扎，竖起四根手指晃了晃。
    沈知梦代为翻译，“就算你十八，也比妹妹大四位呢。”
    “呜呜呜呜。”唐初悲愤掩面，“我对这个越来越年轻的国家队绝望了。”
    “郁筱师姐。”双胞胎的姐姐来到郁筱身边，笑盈盈说，“我叫梁兰，她是我妹妹梁蝶。教练说只要你来了，就让我们跟着你练。”
    郁筱默念她们的名字，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每次国家队来新队员，除了要给他们安排教练以外，岳韶还会安排师姐负责带她们训练，顺便熟悉队里的环境。
    不过，平常负责带人的队员，大多是性格稳重经验丰富的类型。
    直接把新人分配给年纪小的师姐，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主要岳韶考虑到郁筱性格稳，再加上话少。让她带带新人，一方面能缓解新队员的紧张，同时也算给郁筱找个玩伴。
    “先热身。”郁筱虽然没带过新人，不过她被师姐带过，姑且知道流程。
    “好的！”两个刚进国家队的妹妹，对即将发生的一切都充满热情。跟在郁筱屁股后面，准备跟她一起热身。
    60分钟后，她们感受到国家队的险恶。
    为什么有人热身比正式训练强度还大？
    梁兰和梁蝶主要练习双人板，平常更注重默契度训练，对体能要求不像单板那么严格。她俩年纪小，细胳膊细腿。跟郁筱做完热身运动，感觉一整天的训练量都快达标了。
    万万没想到，对于郁筱来说，这只是刚刚开始。
    “接下来练陆上体能。”
    “啊？”双胞胎同时发出哀嚎。
    郁筱看看自己的训练安排，继续说，“下午练跳台，晚上测试。”
    “晚上还要练？”两个妹妹对视一眼，没想到国家队这么恐怖。
    “筱筱。”楚婧萱连忙冒出来，叫停逐渐魔鬼的郁筱，“每个人的训练任务是不一样的，不要用你的标准要求新队员。”
    郁筱陷入沉思。
    她回想自己刚进国家队时，每天跟师姐们练习。
    她练习强度还比师姐还大，其他人已经休息了，郁筱还在独自加练。
    楚婧萱同样想起往事，略带尴尬地说，“你不一样，你的体能是真好。”
    “嗯。”郁筱应了声表示明白，继续带着两个妹妹做体能训练。
    一上午训练结束，两个妹妹身体和心灵，迅速得到锻炼和成长。
    “这就是国家队吗？”
    “比省队强太多了。”
    “妹妹，我们以后要加倍努力。”
    “嗯嗯！我不想坐冷板凳，我们要内卷内卷再内卷。”
    “呃，不至于。”唐初企图安慰，“我的训练强度跟你们差不多，照样能拿金牌。”
    梁兰振振有词地说，“拿金牌很容易啊，只要得到上场机会，人人能当世界冠军。”
    唐初心里被扎了一下。
    原来她拿到金牌不是靠实力，而是靠得到出场机会。
    好像也没毛病。
    “我们要做的是破纪录，拿大满贯，成为双人板的大魔王。”
    “嗯嗯！”梁兰用力点头，“向郁筱师姐学习，我可以的。”
    “呜呜呜，宝贝！”唐初受到伤害，扑过去找队友，“新人好可怕，我打不过他们。”
    “打不过很正常。”沈知梦安慰，“以你的实力，迟早会被一波又一波的后浪，拍在沙滩上。”
    “真的吗？！”原本进入咸鱼状态的唐初，突然涌起无穷斗志，“不行，我要好好练习，至少明年奥赛要刷个他们打不破的记录。”
    “冲呀！”
    围观全程的岳韶，满意地点点头。
    “筱筱不愧是咱们队的王牌，她一回来，整个队都卷起来了。”
    “岳教练。”陈启航突然出现，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关于国内选拔赛的安排，我需要跟你讨论一下。”
    “你说。”
    “主要是关于郁筱的。”陈启航说，“按道理，上个赛季取得名次的选手，不需要参加选拔赛。但是组委会认为，去年十米板拿到名次的两个队员，都存在状态不稳定的问题，希望她们重新比选拔赛。”
    选拔赛意味着出线。国家队那么多选手，只有选拔赛拿到好成绩，才有参加国内赛的资格。
    国内赛排名靠前，才能代表国家参加国际大赛。
    “没必要吧。”岳韶皱眉，“她们的实力有目共睹，多比一场容易影响运动员心态。”
    “啊？”郁筱突然看向他们。
    岳韶瞬间门改口，“算了，比吧。”
    她怎么忘了。
    郁筱没有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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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第 32 章

    郁筱参加大大小小,国内国外各种比赛，几乎没有心理压力。
    选拔赛对她来说，最大意义可能在于,需要多请一天假。
    跳水队内其他队员,没有郁筱那么强的心脏。赛前,她们表现出如临大敌的忐忑状态。
    “怎么办呀？我好紧张！”
    “万一没有发挥好，今年又要当板凳选手了。”
    “你至少还有希望当正式选手，不像我。十米台竞争那么激烈，即使好好发挥,也要做板凳选手，我退役算了！”
    “救命，我快紧张吐了！”
    选拔赛的作用,只是锁定今年赛季的出战名额。
    因此，此次比赛并没有对外售票，现场只有寥寥几位摄影师,最大程度降低运动员们的心理压力。
    饶是如此，有些心里脆弱的运动员，依然表现出紧张焦虑,上场前坐立难安。
    郁筱换上比赛专用的游泳衣，呆在休息区角落认认真真缠绷带。
    然后整个人蹲在那儿,抱住膝盖,缩成小小一团。
    仿佛乱入赛场的小朋友，围观各位大姐姐赛前准备,表情淡定中还带了点懵。
    可在场的大姐姐,谁敢小看这位‘小朋友’？
    不被她断层，都算今天发挥好。
    殷若夏调整好相机的光圈，找了个视角绝佳的位置,先随便拍几张练练手。
    旁边体育报的专业摄影师，看到他拍照的架势，好奇询问，“小兄弟，你是哪家报社的。”
    “什么？”殷若夏被问蒙了。
    “看你的设备，还有你拍照时的专业程度，肯定是哪家报社的记者吧？”摄影师上下打量他，嘀嘀咕咕说，“哪家体育报社雇佣童工啊？”
    “你才童工，我已经十六了。”殷若夏常年被人叫哥，第一次听到‘童工’两个字，怒气冲冲反驳，“再说，我也不是记者。”
    “那你拍照比我还积极？”
    职业体育报的摄影师，拍摄这种小型队内选拔赛，也就是象征性随便拍几张，有配图就行。
    而殷若夏不同，他每分钟按十几下快门，非要把从起跳到入水的每个动作记录清楚。
    前来采访的体育媒体看见，纷纷表示自愧不如，并且想让殷若夏加入他们报社。
    “不。”殷若夏直接拒绝，毫无商量余地。
    他朝跳台那边瞧了眼，连忙举起相机。
    “小兄弟，你再考虑考虑。”有家媒体坚持不懈，再次来到殷若夏面前。
    殷若夏为了躲他，镜头晃了下，拍摄出的照片高度模糊。
    要知道，经过半年的练习，殷若夏现在动态捕捉的技术已经达到平均以上。很少在一次跳水过程中，拍出来的照片全都看不清。
    如果换成拍别人也就算了。
    偏偏他刚才在拍郁筱的第一个动作。
    殷若夏翻了翻拍好的照片，眼睛虚眯。
    “你们有完没完？”他暴躁地斥责，“离远点，挡到我给我同学拍照了。”
    “同学？”众人回过头，正好看到郁筱从水里爬出来，心下了然。
    多么感天动地的……同学之情啊~！
    “妹崽！”唐初朝她竖起大拇指，“你真稳！一下子跳进了我的心里~”
    “你心里先想点别的事吧。”沈知梦无奈地提醒，“郁筱成绩绝对在你之上，现在你排第九，单板的出现名额很危险。”
    “啊？！”唐初惊了，“我那么低啊？”
    国家队现役运动员总共大几十个，但每年有幸出席国际大赛的运动员，撑死只有十几个，还要跟省队的优秀苗子竞争。
    每年赛季之前，国家队举办选拔赛，前几名可以保住自己的优先出赛权。排名靠后的运动员，必须在国赛中跟省队竞争，夺取剩下的名额。
    唐初加入国家队到现在，主要以双人板为主，没有站上过单人板的国际跳台。但她毕竟是双人板的大满贯，假如连队内选拔赛都无法出线，教练团和组委会肯定会对她重新评估。
    “唉。”沈知梦叹了口气，“你还好，澜澜比你更低。”
    “澜澜怎么回事？她单板明明比我厉害！”
    今年队内选拔赛有点邪门，开场第一跳，几位经常征战的大将接连失误。
    除了郁筱以外，去年亚赛选手，居然排名都不高。反而新来的两位小将，名次还算可观。
    蒋洺澜看到自己的成绩，狠狠咬住下唇。
    好几个月没比赛，她容易怯场的老毛病卷土重来，第一跳烂到极点。
    除了她本身心态不稳以外，教练让她参加选拔赛，本身就很搞蒋洺澜心态。
    谁都知道，按照国家队惯例，去年成绩好的选手，可以跳过选拔赛直接参加决赛。
    就像唐初和沈知梦的双人板，即使国赛还没开始，她俩已经锁定第一种子的位置。
    但蒋洺澜被要求参加选拔赛。
    仿佛以此提醒她是近一十年，总分数最低的亚赛冠军。
    蒋洺澜眼睫低垂，感觉有温热的水汽在眼底凝聚。
    “你哭了？”耳边突然响起郁筱的声音。
    “谁哭了？”蒋洺澜要面子，胡乱用手擦擦眼睛，转过去背对着她，语气倔强，“我才没哭。”
    “哦。”郁筱没有深究哭或者没哭的细节，站到她身后轻声说，“你这样，过不了选拔赛。”
    蒋洺澜自己也有同样的感受，被郁筱明明白白说出来，顿时难堪又难过。眼底的雾气凝成两颗泪珠，划过脸颊砸在自己手背。
    郁筱想了想，绕了半圈来到蒋洺澜眼前。
    其实她对‘比赛’的感受度比较低，任何大赛都能当成训练，所以很少有赛场上心态崩溃的情况。
    上次亚赛的失误，与其说心态问题，过于功利的教练问题更严重。
    亚赛结束，对于郁筱而言，那一页就揭过去了。
    但蒋洺澜不同。
    亚赛冠军对她，像是沉重的枷锁。
    从去年到现在，她几乎每天都要忍受是否德不配位的灵魂拷问。
    新赛季来临，蒋洺澜的心态还没有调整好。
    犹记亚赛结束，岳教练特意给郁筱请了心理医生。
    经过检测，郁筱的心理没有半点问题。
    现在想想，应该让那位医生帮蒋洺澜调节情绪。
    “我怎么办啊？”
    “你不要想。”郁筱还是去年那句话。
    蒋洺澜扬起脖子，无助的看着她。
    “只要跳下去就好。”郁筱数，“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你只要做好这一件事。”
    蒋洺澜眼睫颤了颤，陷入沉思。
    郁筱俯身，伸出双手捧住她的脸。
    “我们是运动员。”郁筱凝视她眼眸，“运动员只需要把自己所有的努力，倾注在赛场上。”
    “与那无关的，就不要去想。”
    跳水运动员每场比赛时，五个动作加起来不到一分钟。
    她们需要付出十年甚至更多的努力。
    郁筱不愿意思考太多。
    她只想这不到一分钟的比赛，配得上自己十年努力。
    “我好像懂了。”蒋洺澜吸了吸鼻子，止住哭泣，支支吾吾询问，“你……参加选拔赛，你不觉得难过吗？”
    “为什么要难过？”郁筱不理解。
    “因为……”往届国际赛冠亚军全部直接保送，只有她们这届，被要求参加选拔赛。
    足以证明，队里并不看好这届的实力。
    郁筱的思维方式相当清奇，她有理有据地说，“我喜欢比赛。”
    “为什么？”
    “因为比赛有裁判团和计时员，比日常训练专业。”郁筱回答，“平时没有这么多预算。”
    “……”蒋洺澜算是明白了。
    为什么郁筱心态好。
    敢情她不觉得比赛残酷，只觉得自己是去白嫖高级跳台，职业裁判，还有记分员和大场地的。
    难怪她每次大赛那么稳，简直无敌啊。
    “谢谢。”蒋洺澜扶着膝盖站起来，“我现在好多了。跟你说完，感觉三观都重塑了。”
    “哦。”郁筱眼睛亮晶晶看着她。
    “上次也是这样。”蒋洺澜自嘲地笑了下，“我可能不适合当运动员吧。以前要楚队安慰，现在要你安慰。万一赛场上没有人理我，我该怎么办啊？”
    “不会。”郁筱捏住她的手，用力握了下，“我在。”
    “你……”蒋洺澜感受到她手心的温热，声音一度哽咽。
    “筱筱。”楚婧萱突然出现，“该你了。”
    “好。”郁筱用毛巾擦擦脸，把兔兔毛巾放到蒋洺澜手里，转身走向跳台。
    楚婧萱目送她离去，才缓缓走到蒋洺澜面前。
    蒋洺澜害怕被她看到哭过的样子，眼神回避，糯糯叫了声，“楚队。”
    “好啦，我刚才都听到了。”楚婧萱取笑她，“你以前就喜欢比赛时哭鼻子，一点都没长大。”
    蒋洺澜扁了扁嘴，觉得没面子。
    “队里让你们参加选拔赛，不是怀疑你们的实力，而是给你们提供宝贵的适应机会。即使你们今天没发挥好，岳教练依旧会申请，保留直晋名额。”楚婧萱停顿几秒，又说，“我理解你，运动员确实要看重结果，拿金牌才是最重要的。但是啊……”
    说到这里，楚婧萱抬头，看看走上跳板的郁筱。
    “我们是一个队伍啊。”楚婧萱说，“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你永远不是孑然一身。”
    楚婧萱又想哭了，哽咽着一度发不出声音。
    “郁筱她不太会说话，其实她很关心你。所以你要快点打起精神，你的对手还在等你顶峰相见呢。”
    “嗯。”蒋洺澜认真地点点头，“我会拼死守住国家队的银牌！”
    “为什么是银牌？”郁筱吐着泡泡爬出来，适时接过话，“你训练十四年，不是为了拿银牌。”
    蒋洺澜愣了会儿。
    郁筱年纪小，又不太说话，常常被大家忽视。
    现在想想，郁筱可能是现役运动员中格局最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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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第 33 章

    “岳教练,今年有点难办了。”
    选拔赛结束，跳水队照例进行队内复盘。
    陈启航收到一份资料，突然整个人愁眉苦脸,好像天突然塌了。
    “陈主席，出了什么事？”楚婧萱疑惑。
    虽然今天的选拔赛，大部分运动员没有拿出最佳状态，有点小失误。
    但从总体局势来看，每位运动员的个人能力没有退步。只要好好调整，依旧能捍卫跳水梦之队的荣耀。
    岳韶持同样观点。
    “哪里难办？今年赛季还没开始呢，你就唱衰。”
    陈启航叹了口气，“不是我想唱衰。主要因为今年的海外对手，比以往每一年都棘手。”
    “不至于吧。”其他教练只觉得陈启航危言耸听。
    跳水女队在国际赛场的统治力,可不是吹出来的。
    连续三届奥赛，我们国家跳水项目都能打出大断层。
    其他国家的跳水运动员，连续十几年没有大突破。怎么可能突然开窍？
    除非被魂穿了。
    陈启航依旧愁眉不展，凑过去跟岳韶商量之后,把收到的资料放出来。
    今年虽然没有亚赛，奥赛还需要等一年。但今年要举办含金量和关注度仅次于奥赛的世界大赛，各国远动员早早开始做准备,公布参赛运动员名单。
    世界大赛不是想参加就参加,组委会需要参考运动员的国内排名和世界排名。因此，有些第一次代表国家出征的运动员,必须短时间密集参加小型比赛,提高自己的排名。
    陈启航身为国际跳水委员会成员，消息比较灵通，提前打探到其他国家运动员的消息。
    那几张报名照片投映到屏幕中，大会议室诡异的安静了几分钟。
    楚婧萱看到那几位分别代表不同国家的运动员,欲言又止。
    岳韶揉了下眉心，沉声说，“看来，今年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
    郁筱定定坐在那儿，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梁兰和梁蝶左右瞧瞧，搞不清楚状况。
    除了她们几个新人，其余那些在跳水队呆了几年的‘老人’，表现出不同程度的凝重。
    “乐乐，大玉，还有老何，她们几个……”唐初难得露出苦大仇深的表情，长长叹了口气。
    楚婧萱接过话，“其实，她们的做法说不上错。到时候赛场见面，你们克制点。”
    “行，知道了。”沈知梦蔫蔫应了声。
    郁筱不明所以，看向楚婧萱，却也不是非要追根究底。
    楚婧萱看出她的疑惑，主动讲，“你不认识她们吗？正常，你来国家队的时候，她们已经退了。”
    郁筱加入国家队以前，楚婧萱统治跳台整整十年。
    对于整个队伍来说，既是幸运，也是不幸。
    楚婧萱能力太强，意味着其他运动员无法出头。每年能站上国际跳台的就那么几个，其他人争得头破血流。好不容易得到出赛名额，还要被楚婧萱虐成渣渣。
    其实，在郁筱之前，国家队还来过几个好苗子。
    教练和师姐全心全力带她们，本来也算相安无事。
    可就在大前年，有个叫邱乐乐的运动员来到国家队。她心高气傲，总觉得自己天下无敌。
    连续输给楚婧萱好几次后，邱乐乐突然变得消沉失落，散发负能量。同期运动员安慰她，邱乐乐又把负能量传递给别人。
    唐初身为队里的社交担当，经常找邱乐乐聊天，听她说‘留在国家队永远没有办法出头’、‘我什么时候能站上国际赛场’、‘运动员职业生涯那么短暂，你甘心吗’等等洗脑言论。
    唐初堪称队内最混的咸鱼，对单人板本来就没什么企图，听听也就过去了。
    后来，第二年赛季开始前，邱乐乐跟队内几个中坚力量同时提出退赛，一时间搞得国家队方寸大乱。幸好有楚婧萱顶着，才没有闹出笑话。
    可那届比赛对她来说负担太重，楚婧萱腰伤加重，一度没有办法站上跳台。后来蒋洺澜加入国家队，成为新的中坚力量，情况才有所缓解。
    “我以为她们真的放弃当运动员了，没想到……”
    “我们付出那么多心血，培养出了的跳水运动员，竟然会变成我们的对手。”
    “她们有没有良心！”
    “冷静。”岳韶拍了下桌子，沉重地说，“这几位都是从咱们国家队走出去的运动员，实力大家也清楚。”
    假如没有楚婧萱，她们早拿到世界金牌了。
    “只要她们拿到世赛大热门的资格，势必会对我们造成威胁，情况非常不利。但是——”岳韶突然转折，目光扫过所有运动员，“我认为，这是一个机会。”
    “对。”楚婧萱点点头，表示同意。
    “我们太久没有对手了。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没有强敌会缺乏提升自己的动力。”岳韶引经据典，努力稳住大家情绪，“你们知道吗？隔壁乒乓球队有个养狼机会，专门给自己培养对手。咱们同为强队，也要有敢拼敢刚的精神。无论面对怎样的风雨，胜利一定属于我们。”
    “对！”
    “我们才是冠军！”
    几个容易激动的运动员附和，激情澎湃。
    梁蝶和梁兰刚来，就遇到这种大场面。她俩有些害怕，努力自我催眠争取不露怯。
    蒋洺澜更加焦虑。
    她上场容易紧张，海外运动员没有威胁的情况下，能够守住第二名。
    假如海外运动员有威胁呢？
    她还能拿到银牌吗？
    或者，就像郁筱说得那样。
    她辛辛苦苦训练十几年，只是为了拿银牌吗？
    整个会议室内，顷刻间充满各种各样的情绪。
    郁筱坐在其中，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应该想点什么。
    她没什么好想的。
    无论其他国家代表队派谁应战，跟国家队有什么渊源。对郁筱来说，都毫无影响。
    郁筱脑子里，从来没有‘跟对手比’这个概念。
    她只需要做好自己，仅此而已。
    “筱筱。”楚婧萱叫她，“今年的对手很强。他们绝对有备而来，你有信心吗？”
    “不知道。”郁筱平平地说，“她们和我的信心有关系吗？”
    楚婧萱笑了，“没关系，你按照自己的方式来吧。”
    “嗯。”郁筱点点头。
    楚婧萱依旧盯着她瞧，眼睛里含有某种深意。
    郁筱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没有沾什么东西啊。
    “其实吧，”楚婧萱低声说，“姐姐有点遗憾。”
    “遗憾什么？”
    “没有跟你比一场啊。”楚婧萱说，“你肯定会成为我最好的对手。”
    郁筱眨了下眼睛，指了下会议室外面的跳台。
    “我才不要呢！”楚婧萱立刻拒绝，“我退役快一年了，拿什么跟你比。”
    “呦！”唐初瞪大眼睛，“她怂了，她居然怂了。”
    “少说两句吧，”沈知梦拉了搭档一下，“楚队没办法跟筱筱比，不代表没办法跟你比。”
    唐初听到这话，瞬间清醒了。
    确实，楚婧萱太久没进行专业训练，大概率比不过郁筱。
    但是以唐初的实力，就算楚婧萱退役二十年，站上跳台照样教她做人。
    唐初再次意识到自己的弱小和咸鱼。
    队内选拔赛的结果尘埃落定，郁筱稳稳拿到队内第一。蒋洺澜和唐初虽然有点小失误，但她们及时调整状态，同样得到以国家队身份出席国赛的资格。
    国赛是国内赛之前，规模最大的一场比赛。参加选手不止有国家队这些运动员，还有各个省、市的代表队。假如他们能在国赛中，取得优异的成绩，就有可能实现自己征战世界赛场的梦想。
    纵然国赛竞争激烈，但普通观众的关注度，远远不及国际大赛。再加上跳水队今年没有堪比大明星的楚婧萱出场，热度肯定大不如前。
    距离比赛还有几天时间，除了决赛以外，其它场次的门票都没有卖完。
    对于运动员来说这是好事，观众少代表压力小。但对于跳水爱好者而言，这么精彩的比赛，关注度却寥寥无几，难免觉得遗憾。
    于是，某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跳水爱好者’决定排除万难，爬也要爬过去观赛。
    排除万难的第一步，首先是找个合理借口，向老师请假。
    “老师，我头疼，肚子疼，哎呦哎呦……我怕不是不行了。”
    邱臻瞄了罗皓一眼，“有那么严重？我送你去医院吧。”
    “不用，真不用！”罗皓赔着笑说，“你让我请两天假就行。”
    “请假可以，让你家长给我打个电话。”
    “啊？”罗皓傻眼。
    请假为啥需要家长打电话啊？
    邱臻一本正经地说，“你情况这么严重，万一回家路上出现意外怎么办？我身为老师，要对你负责。”
    “……老邱，你可太负责了。”罗皓装病失败，无奈地竖起大拇指，“给你点个赞。”
    殷若夏的请假方式更为简单粗暴，直接把假条拍在邱臻桌面上，连理由都不写。
    其实，他能好好请假，而不是直接旷课，已经是非常大的进步。
    邱臻却只是看一眼，把假条推回去，“那天咱们班要组织团建，原则上不允许请假。”
    “团建？”殷若夏兴趣缺缺，“我不去。”
    “我已经跟校方申请好了，这个机会非常难得……”
    殷若夏依旧叛逆，“无聊，反正我不去。”
    “行吧，”邱臻拿他没办法，“既然你坚持，我也不好勉强。多出来那张票，我会想办法处理的。”
    殷若夏拿到假条，顺嘴问了句，“什么票？”
    “郁筱同学的跳水比赛门票。”邱臻说，“我们打算团建去给她加油。”
    殷若夏：……
    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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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第 34 章

    “嘶——”
    郁筱轻轻吸了口凉气。
    “很疼吗？”楚婧萱放轻动作,满眼担忧，“怎么办？明天要比决赛，不然我去跟教练说说。”
    “没关系。”郁筱强忍着疼痛,瞥了眼鲜血淋漓的脚踝，坚定地说,“我可以的。”
    对于职业运动员来说,伤痛是无法避免的事。
    郁筱年纪小，再加上有前辈照顾，传授她避免职业伤的经验，所以她幸运的没有被职业病痛困扰。
    但跳水属于风险性较高的运动,日常训练和比赛过程中，磕磕绊绊几乎无法避免。
    郁筱年幼时，身上经常青一块紫一块。
    她外表柔柔弱弱，像个娇气的小姑娘。实际特别能忍，伤得再严重也不哭闹,咬咬牙继续训练。还是周围师姐和教练看不下去,硬生生按住郁筱，逼她先把伤养好再说。
    加入国家队时，郁筱的基本功已经非常扎实,轻易不会出现失误，训练中没有受过大伤。
    但天有不测风云。
    国赛将至,郁筱却因为起跳失误,脚踝处磕到了跳台。被棱角划出长长一道血口子。
    “幸好没有骨折。”楚婧萱替她包扎好伤口,沉声说,“你伤得挺严重，这两天最好不要泡水。比赛那边可以放放，就算……”
    “不行。”郁筱出奇固执。
    她知道,就算自己选择退赛，教练和委员会依旧会想办法保留她的参赛名额。
    但郁筱无法做出临阵脱逃的事。
    而且——
    郁筱动了下脚踝，感觉伤得不是很严重。
    “如果你坚持要出场，导致伤口恶化，影响国赛怎么办？”
    “我会承担后果的。”郁筱仰起脸看她，“萱姐，假如换成你，你会退赛吗？”
    “……你真是！”楚婧萱拿她毫无办法。
    楚婧萱会退赛吗？
    当然不会！
    正因为她从前不愿意退赛，不愿意影响训练，一次次勉强自己，才导致伤退的下场。
    楚婧萱只要坚持下去有多么难熬，所以想让郁筱少吃点苦。
    奈何郁筱不听。
    她比自己还要固执。
    楚婧萱无法说服从前的自己，更无法说服现在的郁筱。
    “万一撑不下去……”
    郁筱承诺，“我知道。”
    “你知道个鬼！”楚婧萱数落两句，逼郁筱好好休养，至少别再雪上加霜。
    次日，全国女子跳水十米台决赛。
    邱臻向学校申请，带领四班同学来到比赛现场，近距离替郁筱加油。
    参加此次团建的学生，比以往每次都多。
    放在平常，班里的公主少爷们，大概率看不上学校组织的集体团建，嫌团建档次太低还限制花销。
    他们每逢节假日，便飞去世界各个角落，品尝顶级美味。眼睛和嘴巴早就养刁了，确实不会把老师挑选的吃喝玩乐放在眼里。每逢团建，总会各自找借口请假。
    但这次不同。
    邱臻带他们来看郁筱跳水。
    郁筱跳水的模样，他们是见过的。跟平常状态截然不同，宛若神堕凡尘，让人过目难忘。
    即使看不惯郁筱的人，也会被她跳水的身姿吸引，迫切的想要再看一次。
    再加上，他们听说郁筱是去年的国赛冠军。
    作为冠军的同学，听起来挺有面子，仿佛能蹭蹭全国第一的喜气。
    “殷哥，你也来啦！”罗皓一屁股坐到殷若夏旁边，“我还以为你嫌班里团建无聊，不会来呢。”
    殷若夏正在摆弄相机，头也没抬，“烦，离我远点。”
    罗皓选择性耳聋，兴致勃勃研究他手里东西，“殷哥，你会拍照吗？这相机看起来好高级，让我……”
    罗皓话还没说完，被殷若夏瞪过来的眼神震住了。
    那眼神，两分凉薄三分不羁五分‘你敢动试试’，吓得罗皓求生欲分分钟爆表，麻溜缩回手。
    方乙坤迟迟来到位置，看见殷若夏手里的相机，再想起去年的某段对话，顿时心下了然。
    殷若夏果然陷进去了。
    “殷哥，喝冰可乐。”方乙坤把冰可乐递过去，旁敲侧击打听，“哎，这相机你用过吗？”
    “用过。”
    “能让我看看照片吗？”
    “行。”殷若夏没多想，把内存卡里的照片翻出来，递到方乙坤面前。
    方乙坤大概翻了翻，心里大概有点谱。
    他跟殷若夏从初中开始做同学，到现在满打满算四年，对这个人还算了解。
    殷若夏属于典型的三分钟热度，无论做什么事都会半途而废，连喜欢玩的游戏也换来换去。
    可是看他拍摄的照片，能够轻易看出殷若夏坚持摄影有段时间了，技术逐渐娴熟。他还在努力的琢磨，暂时没有放弃的想法。
    估计连殷若夏自己都没发现。
    他对郁筱的在意，已经足以让他改变天性。
    方乙坤没有把这些话挑明，将相机还给殷若夏，顺嘴提了句，“拍得不错，你想当职业摄影师吗？”
    “嗯？”殷若夏眉头一皱，没什么兴趣。
    “殷哥，你挺有天赋的。像跳水这种很难捕捉的高速运动，很多人拍好几年都拍不好。”方乙坤指了指他屏幕里的照片，“而你现在拍的照片，已经符合刊登标准了。”
    “哦，”殷若夏恹恹应了声，“麻烦。”
    “不麻烦！”罗皓再接再厉凑过来，“摄影师多自由啊？我小姨就是摄影师，高兴拍拍照，不高兴就不拍。等到照片攒够了，还可以举办展览会。”
    殷若夏转过头，示意他继续说。
    “我去过她的展览会，人特别特别多！我小姨说，摄影最大的意义，就是用镜头记录自己眼中最美的风景，再分享给全世界。”
    “这样。”殷若夏低头，静静瞧了眼相机。
    最美的风景吗？
    他又抬起头，看向高高的跳台，眼前似乎出现一道纤瘦的身影。
    确实很美。
    与此同时，后台准备区，岳韶正在进行最后的赛前动员。
    “大家都知道，国赛奖牌的含金量不如国际大赛，但是获奖难度比国际大赛高，希望各位认真对待。”
    “本次比赛会极大程度的影响今年世赛的出场名单，但它不是唯一的决定因素。你们调整好心态，别太紧张。”
    参赛运动员们异口同声的回答，“好的，教练！”
    岳韶说完，又转向郁筱，低头看看她包扎过的脚腕。
    “别勉强。你还小，千万不要用职业生涯押这一场比赛。”
    “嗯。”郁筱乖乖点了下头。
    决赛总共有八位运动员参加，其中六位是以国家队身份，代表各自省队出战的运动员。
    还有两位没有进国家队，在之前复赛和半决赛中表现优异，算今年杀出来的黑马。
    郁筱跟教练说完话，感觉到其中一位黑马投过来的视线。
    满含斗志，狼森森的。
    郁筱平平看了她一眼，没有回应对方的情绪。
    那位黑马选手摆明有些不乐意，做了个挑衅的手势，骄傲地扬起下巴。
    郁筱想了想，朝她挥挥手，“嗨。”
    礼貌客气，非常友好。
    “……”把她视为强敌的黑马选手，突然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距离正式比赛还有五分钟，裁判已经就位，运动员们陆续进场。
    蒋洺澜和沈知梦一左一右扶住郁筱，生怕她伤势加重。
    唐初由于太过于咸鱼，没有拿到决赛资格，只好在场外大喊郁筱的名字，为她加油打气。
    观众席间，除了组织团建的四班同学以外，其余大多是关注体育赛事的资深爱好者。
    看到郁筱走路的姿势，他们交头接耳小声议论，一副不看好的样子。
    “天呐，她怎么每次赛前都要出点意外？”
    “国赛还好，反正谁拿冠军都正常。就怕她伤得太严重，影响今年世赛。”
    “放心吧，跳水队有陈启航管着呢。要是她伤得太重，陈启航哪会让她上世赛？”
    “但是，郁筱是现役实力最强的。她去年亚赛没拿金，今年再丢了世赛金牌，个人排名肯定冲不上去。”
    “对啊对啊！个人排名才是重点。凭她现在的成绩，根本拿不到奥赛的出赛权。”
    奥赛作为国际上公认的运动界最顶级比赛，参与门槛比其它比赛高。除了各个国家推选以外，主办方还要进行考核。
    凭借郁筱现在的实绩，绝对够不上奥赛的门槛。她必须拿到今年世赛和明年亚赛的冠军，才有机会得到奥赛的出场机会。
    综上，今年对于郁筱是非常关键的一年。
    殷若夏听到他们的对话，缓缓放下手中的相机，隔着泳池看向跳台旁边做准备的郁筱。
    关于郁筱受伤的事，他昨天给郁筱打电话，从本人嘴里听说了。
    当时，郁筱是这么说的：
    ‘小伤口’。
    ‘不严重’。
    ‘磕了一下而已’。
    殷若夏万万想不到，她嘴里的小伤口，有可能会影响到她的职业生涯。
    “郁筱受伤了？真没劲。”
    后排的同学们低声吐槽。
    “本来以为她能拿冠军，所以我才来的。”
    “受伤就早点说呗，浪费我时间。”
    “你们……”邱臻怕他们越说越过分，站起来整顿班级记录。
    开口前，另一道暴躁的声音抢先炸开，
    “闭嘴。”殷若夏冰冷地眼神扫过每个人，“他受伤了，你们可没受伤。”
    感受到殷若夏眼中的寒意，四班座位区顿时噤若寒蝉。
    全国决赛正式开始，依旧按半决赛名次倒叙出场。
    今天大家状态非常好，前七位选手没有失误，让大家不禁为带伤出场的郁筱捏了一把汗。
    “筱筱，需要我扶你上去吗？”
    “不用。”郁筱受伤的脚踩实，强忍着疼痛说，“我伤得没有那么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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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第 35 章

    郁筱的伤属于外伤,幸好没有伤到筋骨。
    但因为伤口面积大，痊愈慢，容易感染。脚踝处容易被牵动,每次脚掌着地,都会感觉到一阵明显疼痛。
    殷若夏远远看她一步步登上跳台,再次想起幼年看过的童话。
    ‘小美人鱼用尾巴交换双腿,每走一步，都像在刀尖上跳舞。’
    他不由得皱起眉,薄唇紧抿，眼神暗含担忧。
    郁筱终于来到跳台末端，垂眼向下面看了眼。
    蔚蓝的游泳池,还有观众席间猫咪大小的人。
    和去年一样，他们依旧在奚落郁筱，重复说过的唱衰。
    但是,郁筱半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感觉,自己和去年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其实郁筱自己也说不出来。
    去年她参加大赛时，强迫自己忽略观众,全心全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而今年,郁筱会把更多注意力给予身后的队友，脚下的跳台,还有将要来临的那个世代。
    至于世人说些什么,郁筱全然忽视。
    随他们说吧。
    无论赞誉还是诋毁，全部无法左右站在跳台之上的郁筱。
    她张开双臂,仿佛被海风拥抱，被天空指引，身体轻盈的跃到空中。
    绝对完美的第一跳！
    即使国内裁判标准严苛,也纷纷为郁筱打出第一。
    偌大计分屏幕里，最后出场的郁筱空降最顶端。
    “好！”
    “郁姐yyds，让她们一只脚照样能赢！”
    “刚才谁说郁姐不行？出来走两步啊。”
    比赛场馆内全场沸腾，观众们纷纷被郁筱的稳定表现折服，为她欢呼。
    罗皓扯着嗓子喊了好几句‘女神’，转过头，却发现旁边的殷若夏一脸凝重。
    “殷哥，你咋啦？”罗皓问，“郁筱拿第一，你不开心吗？”
    “开心。”殷若夏硬挤出两个字，表情没有丝毫回暖，眼睛死死盯着手里的相机。
    ——刚才光顾着担心她，忘记拍照了。
    方乙坤凑过来瞧了眼，大概明白发生什么事，拍拍殷若夏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大赛有专业摄像。”
    殷若夏瞪了他一眼，“你懂个屁。”
    大赛确实有专业摄像，但他们只会抠抠搜搜放出来三两张图，甚至有可能看不清脸。
    殷若夏怎么可能满意？
    “啧。”他握紧相机，目光再次投向高高的跳台，破天荒的开始反思自己。
    或许，他应该给郁筱足够的信任。
    既然郁筱决定上台，她绝对会咬紧牙关拿出最好的状态，不会容忍自己垮到下不来台。
    “筱筱，你感觉还好吧？”楚婧萱来到郁筱身边，蹲下检查她脚踝的伤。
    “嗯。”郁筱乖巧地回答，“没有那么疼了。”
    “小傻子。”楚婧萱起身，好笑地戳了下她，“你已经疼麻了。”
    “哦。”郁筱随意应了声，没有当回事。
    麻就麻吧，反正她能忍，不影响比赛就好。
    “比完赛你必须听我的，好好养几天，千万别留下病根。”
    郁筱张张嘴，软着声说，“那训练……”
    “嗯？”楚婧萱板着脸，一副‘我要生气啦’的严肃表情。
    郁筱慌忙把后面的话咽回去，怂怂地说，“我听你的。”
    即使郁筱带伤上阵，表现依旧稳如老狗。
    第三跳结束，之前挑衅郁筱的黑马选手已经蔫了。
    她之前比赛没有碰到郁筱，所以没有感受过她站在跳台上的压迫感。
    短短三跳，郁筱已经甩开自己十几分。除非郁筱出现重大失误，否则差距还会继续拉大。
    怎么打得过啊？
    “妹崽，你好厉害！”唐初兴奋地拍拍手，朝郁筱竖起大拇指，“稳住稳住，加油油！”
    “嗯。”郁筱转过脸，看了她一眼。
    唐初实力还算可以，看到郁筱脸上混着水珠的冷汗。
    郁筱拖着伤脚，找个人少的位置坐下。
    脚上的纱布已经被血晕红，好似皑皑白雪开出点点红梅。
    她的脚上本来就没好彻底，勉强做剧烈运动，伤口崩开也不奇怪。
    郁筱拆开层层叠叠的纱布，看见昨天缝合的伤口，正在往外渗血。
    “果然。”楚婧萱不知何时出现，脸上露出早有预料的表情。
    “萱姐…”郁筱听见她的声音，不敢抬头，害怕楚婧萱当场拉她去退赛。
    楚婧萱见她畏怯地模样，长长叹了口气，蹲到郁筱面前说，“脚伸过来，你又不会止血包扎。”
    郁筱紧抿着唇，小心翼翼把受伤的脚伸过去。
    楚婧萱包扎手法相当娴熟，过去肯定没少受伤。
    “小心点，最近天气越来越热，伤口感染很恐怖。”楚婧萱为她包扎好伤口，又严严实实裹了一层防水膜，抬起头问，“你知道，对运动员来说，什么最重要吗？”
    “拿冠军？”
    “不。”楚婧萱回答，“健康最重要。拥有强健的体魄，才能拿冠军。”
    “我记住了。”郁筱点点头。
    “既然你选择坚持，就拼到底吧。”楚婧萱朝她笑笑，“赛场如战场，只可以倒下不可以退缩。”
    “嗯！”郁筱重重点点头，抬起头握成拳，跟楚婧萱碰了下。
    “教练。”郁筱叫。
    “嗯？”
    “我会拿到金牌的。”
    “废话。”楚婧萱双手握住她的肩膀，让郁筱转过身面对跳台，“快去！”
    决赛第五跳，郁筱压轴登场。
    确保自己占据足够优势的情况下，她把35难度的动作换成32的动作，难度系数低对身体负担小，轻轻松松完成自己的夺冠之旅。
    资深跳水爱好者有些失望，没有看到跳水队王牌的华丽演出。
    失望之余，又赞叹郁筱的沉稳和从容。
    国内跳水比赛出名的卷，其他选手拼命增加难度，想要靠系数取胜。
    唯独郁筱临时减系数，足以见得她对自己实力的自信。
    要知道，选择低系数动作来压轴。假如出现一点失误，前期十几、几十分的优势。很有可能被追平。
    郁筱决定动作时，便已经具备‘绝不失误’的信心。
    “郁姐，牛！”
    “我的妈呀，郁筱跳水的时候简直换了个人。”
    “所以她的泳衣真的不能半永久吗？”
    “快看快看，要颁奖啦！郁筱是不是要身披国旗，绕场跑一圈，然后再跟大家一起唱国歌啊？”
    “不是，国际赛才唱国歌。今天郁筱是代表省队出战的，所以她应该披队旗。”
    “所以，郁筱人呢？”
    任凭四班同学望眼欲穿，拿到冠军的郁筱始终没有献身。
    颁奖典礼如期举行，站上颁奖台的却是一张全国人民都很熟悉的面孔。
    双满贯得主，郁筱现在的教练，楚婧萱。
    楚婧萱表情尴尬。
    大概没想到自己退役之后，还能白嫖一次领奖。
    台下资深体育爱好者已经笑疯了，纷纷调侃‘标准结局’。
    还有人拍下照片发到社交平台，掀起一波不小的热度，无数喜欢楚婧萱的网游纷纷留言表示‘爷青回’。
    至于真正的冠军郁筱，好像被大家忽略了。
    “小姑娘，忍着点啊，消毒可能会有点疼。”穿白大褂的医生，嘴里忍不住嘀咕，“昨天才给你缝好的伤口，怎么就裂开啦？你要是不好好养伤，以后会留一道很长很长的疤，穿裙子就不漂亮啦。”
    “我不穿裙子。”
    “小姑娘家家，穿裙子多漂亮？你现在不穿，以后结婚也要穿。”
    “……”郁筱迷茫地眨了下眼。
    以她现在的年龄和阅历，考虑‘结婚’实在有点强人所难。
    而且，郁筱耳边仿佛响起楚婧萱的声音。
    ‘我这辈子要跟跳台结婚！’
    跟跳台结婚，应该不需要穿婚纱吧？
    “唉，错位了。我得把旧线拆了再缝一次，先打麻药吧。”
    郁筱听到这话，立刻说，“我不打麻药。”
    “啊？”急诊室内，医生和护士都懵了。
    十几岁的小姑娘最娇气，平常磕磕碰碰都要哭闹，哪有缝伤口不打麻药的。
    郁筱昨天处理伤口时，打了麻药，感觉整条腿都变迟钝了，行动十分不方便。
    听医生说，麻醉确实有可能影响身体的灵敏性。郁筱宁愿忍着点疼，也不愿意身体受影响。
    “你确定吗？”
    “硬缝啊。”
    “确定。”郁筱毫无畏惧，“我可以忍。”
    她的忍耐度经过长期训练，比那些一米□□的大老爷们还要厉害。缝合过程中，没有叫一声，咬紧牙关强忍着。
    医生怕她太受罪，尽可能快得结束缝合过程，交代郁筱接下来不要沾水，注意休养。
    郁筱还没有吭声，火急火燎赶来医院的楚婧萱满口答应，表示接下来几天会盯紧郁筱，免得小孩再不听话。
    “来。”楚婧萱双手捧着奖牌盒，郑重地举到郁筱面前，“郁筱同志，现在给你颁奖。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她嘴里配着欢快的bgm，把盒子放到郁筱掌心，拿出奖牌为她戴上。
    看郁筱戴上奖牌，楚婧萱弯腰，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筱筱真厉害，以后你会有越来越多的奖牌。姐姐给你定做个大柜子，把它放到1号位，好吗？”
    “不好。”
    “啊？”楚婧萱疑惑，“为什么不好。”
    郁筱拿起奖牌说，“它要送给别人。”
    “啊？？？”楚婧萱冒出许多个问号。
    妹妹在受伤情况下，辛辛苦苦拿到的奖牌，竟然说送就送？！
    楚婧萱问，“你要送给谁？”
    “殷若夏同学。”
    “殷若夏是吧？很好，很好。”楚婧萱磨了下牙。
    早就猜到他靠近郁筱没安好心，原来是冲着筱筱的金牌来的。
    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小男生，脸皮竟然那么厚。
    很好！
    楚婧萱决定：以后都不会让他接近筱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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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第 36 章

    清晨七点,郁筱因为脚伤的原因，没有办法晨跑锻炼。
    入学至今，郁筱第一次来教室上早读课。
    她小心翼翼拖着受伤的脚，一瘸一拐进入教室。原本打打闹闹到处乱跑的同学们,默契地让出一条路。
    即使他们平常跟郁筱的关系普普通通,甚至有的人还看不惯她。
    但新赛季开始这个节骨眼,大家前天才亲眼看到郁筱震撼人心的表现。稍微有点良心的人，都会在这种时候,给我国运动员一些优待。
    郁筱为了避免受伤的脚承力，每一步走得很慢。磨蹭六十秒,才走了短短两米。
    殷若夏看不下去,大步来到郁筱面前,伸出手说，“我扶你。”
    话音刚落，所有人齐刷刷看向殷若夏伸出的手。
    不是。
    这位祖宗,他啥时候变成爱心泛滥的人间活菩萨了？
    郁筱并不觉得惊讶,也没有丝毫客气矜持，直接伸手过去握住殷若夏的手。
    男生掌心一如既往的温暖。
    殷若夏表面‘我看你走得太慢才好心好意扶你一把’,实际非常细致,配合郁筱的步伐放慢自己脚步,带她缓缓来到座位前。
    “谢谢。”郁筱诚恳地道谢。
    “嗯哼。”殷若夏趴在桌面装睡,藏起来的耳朵悄悄红了一点。
    郁筱摘下书包,拉开拉链翻了翻，从里面拿出印有全国大赛标志和吉祥物的盒子，轻轻放到殷若夏面前。
    殷若夏听到细微响动，红着耳朵瞥了眼。
    “这是……？”
    “金牌，之前答应你的。”郁筱摊开手,伸到殷若夏面前，“换。”
    “换？”殷若夏仔细回想半晌，才理解郁筱的意思。
    她确实说过，下次比赛拿了金牌，要跟殷若夏把银牌换回去。
    殷若夏手伸进口袋，紧紧握住那枚温热的银牌。
    ——我捂了那么多个日日夜夜，敢情它不是我的。
    可是我对它已经有感情了。
    “我不换。”殷若夏攥紧银牌，断然拒绝。
    郁筱凝视他，“我们说好的。”
    “是你自己说的，我没答应。”
    “你……”
    “反正我不换。”殷若夏再次发挥自己的无理取闹，任性地说，“我喜欢它。”
    郁筱默默盯着他，审视好一会儿，又瞧瞧殷若夏手捂的地方，陷入沉思。
    “好吧。”郁筱思考良久，把国赛的金牌放到殷若夏面前，“给你。”
    “咦？”
    “我答应你的。”
    其实，郁筱并不是非要把银牌换回来。
    殷若夏帮了她那么多次，再给他一块金牌并不亏。反正无论金牌还是银牌，在郁筱眼中并没有太多特别意义。
    奖牌代表运动员的荣誉。
    而郁筱这个人，从来不愿意耗费时间，回顾过往的荣誉。
    未来那么漫长，她能够创造的还有很多很多。
    殷若夏眼巴巴盯着奖牌盒子，认认真真看了好一会儿。才伸出手，缓缓推回去。
    “我有一块就够了。”
    “可是……”郁筱答应过他。
    既然答应，就应该做到。
    “你说要送给我，却没说什么时候给我。”殷若夏振振有词的提要求，“既然它是我的，你以后就不能再给别人了。”
    郁筱听得似懂非懂，不明白殷若夏为什么要提出这么奇怪的要求，却还是点了下头。
    “好。”
    郁筱体质好，皮肉之伤很快好的七七八八。
    得知消息，整个跳水队松了口气，不用害怕王牌无法出战了。
    今年整个赛季内，规模最大的比赛是世赛，也是最快提高个人排名的国际大赛之一。
    实际上在世赛之前，还有几个小规模比赛。通常，小规模比赛会派非主力队员参加，一来让她们有站上赛场的机会，一来保留主力队员的实力。
    世赛开始前，郁筱和蒋洺澜处于‘半雪藏状态’。什么热身赛友谊赛，出场名单绝对没有她俩。
    郁筱还好，心平气和的看其他队友比赛。
    蒋洺澜焦虑的快疯了。
    “救命。”蒋洺澜胡乱拨弄头发，“我心态好差。”
    郁筱：“确实。”
    虽然她心态差，但她有清楚的自我认知。
    “尤其跟你在一起，显得我心态更差。”蒋洺澜爬过来，握住郁筱的手问，“教教我，怎么养成好心态。”
    “我不知道。”郁筱诚实地说，“教练说我没有心态。”
    既然没有心态，当然也没有好坏之分。
    蒋洺澜更加绝望，“那你的教练呢？她怎么调整心态。”
    “唔。”郁筱沉思良久，突然站起来，“我去帮你问问。”
    郁筱找到楚婧萱，浅聊了三分钟的，然后在蒋洺澜的期待中闪亮回归。
    “怎么样？”蒋洺澜期待地问，“萱姐说，不调整。”
    “啊？”
    “反正她最强。”
    “……”蒋洺澜用力揉了下额角，愤愤地说，“我要离你们远一点。”
    “为什么？”郁筱十分无辜。
    世赛前的几场友谊赛和热身赛，跳水队总体发挥稳定。但梁蝶和梁兰姐妹年纪小，心态比蒋洺澜还差。
    接连出现两次失误，最后连牌子都没拿到。
    事后，两个小妹妹哭得梨花带雨，难过到吃不下饭。队内其他姐姐连忙安慰，让她们不要太在意一时的得失。
    说白了，岳韶安排她们比热身赛，主要为了让国家队的新鲜血液，早日适应比赛节奏，快速成长为为国争光的强大力量。
    要是教练团在意结果，输不起一两场比赛，也不会安排新人上场。那样，她俩失去暴风成长的机会，不知何时才能站上国际跳台。
    可惜，不知每个人都能理解岳韶的良苦用心。
    有些性格急躁的体育迷，见国家队只拿到这种成绩，纷纷留下担忧的评论。质疑楚婧萱退役后，国家队后继无人。
    “气死了！气死了！”唐初看到评论，当场炸了，“他们好喜欢不懂装懂。楚队又不跳双人板，楚队退役为什么要担心双人板的运动员撑不起来，我们还在呢！”
    沈知梦提醒，“你仔细看看，他们说郁筱去年亚赛失误，今年国赛总分比较低，担心她撑不起来。”
    “妹崽那是因为受伤了，临时降了难度。”唐初气得挽起袖子，“竟然敢质疑我们现役运动员的实力，我非要让他们睁大眼睛看看。走，训练去！”
    “好啊，难得你主动要求加练，我当然奉陪到底。”沈知梦身为优秀的搭档，一话不说把唐初拽起来，“你说的，今年必须破个纪录。”
    唐初骄傲的扬起下巴，“当然啦！”
    夜幕已经降临，她俩来到训练室，才发现今晚加练的不止她们两个人。
    郁筱前段时间因为受伤，耽误几天常规训练。平时不允许她加练的教练，破天荒允许郁筱晚上多练几个小时，补齐落下的进度。
    郁筱今天的训练额度已经完成，她又不想太早回去睡觉，便和蒋洺澜一起指导两位妹妹。
    “你们的默契没有问题，就连失误也是同时失误。现在问题在于经验太少，心态不好。”蒋洺澜说到这里，小声嘀咕，“其实我没有资格说你们。”
    郁筱话少，素来说不出鸡汤和大道理。她的辅导方式特别简单，一遍又一遍给妹妹演示，让她们更加熟悉动作，形成肌肉记忆。
    梁蝶眼睛哭得红肿，还在为失误的事情难过。边哭边完成师姐下达的指令，一点都不耽搁。
    姐姐梁兰比较坚强，已经停止哭泣，近乎执拗的纠正自己的动作。
    沈知梦拍拍手，示意他们停下来。
    “你们几个怎么回事？都已经八点半了，还不快点回去睡觉，明天不用早起吗？”
    梁蝶吓得打了个哆嗦，哭唧唧叫，“沈队长。”
    沈知梦本来就是装凶，见她哭成那样，不好意思继续装，柔声安慰几句。
    旁边两个跟她熟，压根没把沈知梦的训斥当回事。
    “澜澜！”沈知梦对付不了小的，索性拿大的开刀，“你怎么回事？岳教练早上才说，小姑娘赛前不可以熬夜。”
    “我没有熬夜。”蒋洺澜振振有词地解释，“我怕郁筱无聊，陪她一会儿。”
    火引到郁筱身上，她举起手说，“教练批准了。”
    “你、你们，真行。”沈知梦管不住她们，被弄得无话可说。
    “沈队长，教练说赛前不可以熬夜，你们准备做什么？”蒋洺澜扫了她俩一眼，“来训练区散步啊？”
    “呃，那个…”
    唐初大声反驳，“我们已经成年啦，不是小姑娘。”
    “可是，”郁筱悠悠开口，“教练说你是队里最幼稚的。”
    “她诋毁我，她污蔑我！”
    “哈哈哈哈哈！”
    两波势力互相对视，发现谁也无法说服谁，索性忽略不在现场的教练，继续偷偷努力。
    训练馆外，岳韶和楚婧萱扒着门缝偷窥，无奈的双双摇头。
    “唉，果然管不住啊。”
    楚婧萱吐槽，“大岳，你当年对我们可不是这样的。”
    犹记楚婧萱刚加入国家队时，岳韶还不是主教练，但整个队都听她的话。
    岳韶向来说一不一，干脆利落。要是惹她生气，势必会面临残酷的惩罚。
    现在，岳韶面对新来的小队员，翻到越来越温柔。
    岳韶不小心吐露真言，“你们当年多皮实啊。”
    “好呀，原来你是这么看我们那届的！”楚婧萱受到极大伤害。
    岳韶三两句敷衍过去，语重心长叮嘱道，“你盯着点，别让她们练太晚。”
    “好嘞。”楚婧萱应声，继续偷偷摸摸扒着门缝往里看。
    目光落到某个位置，对上郁筱那双干净清澈的眼睛。
    然后她眼尾弯了弯，朝楚婧萱笑。
    “……糟糕。”偷窥被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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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第 37 章

    今年世赛举办地点定在g国,时间比国内晚6个小时。
    为了更好的适应时差，跳水队作为首批阵容，搭乘包机来到g国入住运动员酒店,正好赶上参加见面会。
    所有要上场比赛的运动员里,只有郁筱没有跟随大部队过来。而是选择在比赛前几天，与第二批运动员一起来。
    “为啥？”唐初十分不解,“第二批出发没有包机,妹崽一个人孤零零的。”
    “听说这是郁筱第一次出国,好担心啊。”
    “筱筱没问题吧？”
    岳韶知道她们担心妹妹，出面代为解答，“郁筱要留在学校参加期末考试，考完试就来。”
    “呃。”
    “啊这。”
    唐初碎碎念,“换做是我,我肯定用参加世赛当借口，逃避考试！”
    沈知梦敲了下她的脑袋瓜，“不要把别人想得跟你一样，筱筱决定参加考试，我们应该支持她。多读书对以后好，晚点来就晚点来吧。”
    蒋洺澜依旧担忧,“可是，她要自己坐飞机。”
    岳韶：“没关系，楚教练会陪着她的。”
    楚婧萱当运动员的时候，天南地北到处飞,早已经轻车熟路。
    有她陪伴郁筱，大家确实放心不少。
    “说起来，郁筱今年拿到冠军，咱们肯定能转正式教练吧？”
    “当然！以楚队的资质,当助理本来就是走走流程。”
    “说不定。”岳韶板起脸，“她想转正，先把5000字报告交给我。”
    “啊？！”
    众人傻眼。
    难怪楚婧萱当了那么长时间助理，一直没有转正，敢情是因为论文太难写。
    楚婧萱八成后悔：早知道就不退役了。
    至少运动员不需要写论文。
    九州私立中学，临近本学年的期末考试，校内学习氛围相当浓郁。
    昨天高考揭榜。作为绝大多数人成年前最重要的一场考试，理所应当引来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
    校领导拿到毕业生的成绩单，立刻张贴光荣榜。九州中学作为教学资源过硬，师资力量雄厚的优质学府，取得相当亮眼的成绩。
    排名靠前的几位学霸，只需要凭借自己的成绩单，全国高等学府随便选。
    对此，郁筱十分羡慕。
    训练之余，她尽可能努力学习。
    奈何赛季开始后，郁筱必须把更多时间用于备战，学业方面自然就耽误了。
    幸亏殷若夏兢兢业业帮他补习。即使郁筱没来学校，他也通过视频的方式，耐着性子告诉郁筱今天的课程进度，以及整理知识点。
    通过双方共同努力，赛季开始后，郁筱成绩非但没退步，还前进了好几十名。最近几次考试，总分能达到三四百分。
    取得这样的进步，郁筱本来应该高兴。
    但她身为运动员，从小接受成王败寇的教育，灵魂中有不服输的精神。
    这个学期开始，殷若夏成绩稳步上升，排名从年纪前200提高到前50。
    能够挤进九州中学的前五十，代表高考时稳稳超过一本录取线。
    郁筱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差距，难免失落。
    ——假如我再聪明点就好了。
    或许，她真的没有学习天赋。
    “想什么呢？”殷若夏手伸到她面前，打个响指，唤回郁筱的注意力。
    郁筱诚实地回答，“考试。”
    “难道你考前焦虑？”
    郁筱摇摇头，诚恳地说，“我想要和你一样厉害。”
    殷若夏被夸得有点飘。
    他没好意思告诉郁筱，自己能有今天的成绩，背后默默付出了无数个夜晚。
    饶是如此，陈澄女士依旧对现在的效果不满意。
    她无法接受自己牺牲美容觉，费心费力□□的儿子，竟然只能考年级前五十名。
    殷昌隆生气时，会愤怒且直白的骂他笨、没脑子。
    陈澄女士是个文明人，她选择阴阳怪气的内涵。
    “你明天去做个基因检测吧。”
    “咋？”殷若夏烦恼地问。
    “我怀疑你可能不是人类。以你的智力水平，大概属于单细胞生物。”
    或者。
    “殷若夏，你相信轮回吗？”
    “不信。”
    “那为什么这道题我讲了八遍，你却好像喝了八碗孟婆汤。”
    再或者。
    “儿子，我教给你一个发家致富的好方法吧。”
    “啥呀？”
    “给你的脑子买份保险，只要智商比平均水平低一份，保险公司赔你一分钱。”陈澄冷笑，“你能让保险公司倾家荡产。”
    殷若夏：……
    经受住无数的羞辱与攻击，殷若夏顽强的坚持到今天，终于从郁筱嘴里听到夸奖。
    突然有种人间值得的感觉，他甚至愿意再跟陈澄女士互相折磨十年八载。
    “总之，我会教你的。”殷若夏顿时来了动力，拿起笔，重新帮郁筱梳理知识点。
    高一年级期末考试结束的那个下午，郁筱走出考场，立刻跟随楚婧萱离开学校，前往远隔重洋的g国。
    这是她第一次出国，无论跨国航班还是超长时间飞行，都让郁筱感觉到无比新鲜。
    虽然楚婧萱还没有转正，但是最近越来越有当教练的样子。怕郁筱坐飞机、倒时差不习惯，提前准备好晕机药和解闷用的扑克牌。
    准备倒挺充分，但新的问题随之出现。
    跳水队其他人，已经跟随第一批运动员出发了。楚婧萱带过来的解闷道具，需要多个人参与，两个人玩有什么意思？
    “要不，”楚婧萱试探着问，“我给你讲睡前故事？”
    郁筱眼巴巴盯着她看。
    “很久很久以前，皇宫里有一位非常可爱的小公主……”
    “白雪公主。”
    “呃，换个。”楚婧萱读书确实少，绞尽脑汁又想出一个，“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女孩子的母亲过世了。”
    “灰姑娘。”
    “很久很……”
    “睡美人。”
    楚婧萱脑内仅存的几个睡前故事，郁筱全部听过，甚至讲得比她还好。
    楚婧萱别无它法，又翻翻带来的东西，确实没有适合两个人解闷的。
    “那我去问问其它旅客，有没有愿意跟我们一起玩的？”楚婧萱不抱希望地说。
    为了给郁筱提供更好的出行环境，楚婧萱特意升了头等舱。
    跨国航班的头等舱动辄大几万，头等舱乘客寥寥无几，大部分呆在自己的空间内与世隔绝。
    这趟航班提供综艺和影视资源，像郁筱这样不会玩电子设备的人，恐怕没几个，楚婧萱上哪找人陪她俩玩？
    再说，郁筱和外界接触比较少，有点社恐的毛病，不愿意跟别人过多交流。就算楚婧萱找到人，对方真的能和郁筱愉快玩耍吗？
    怀揣重重疑虑，楚婧萱忐忑的走出隔间。
    抬眼，好巧不巧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怎么是你？！”楚婧萱当场瞳孔地震。
    殷若夏愣了会儿，才认出她，镇定地回答，“旅游。”
    “你觉得我信吗？”
    楚婧萱预定了考试结束后的最早航班，时间方面非常紧张。
    就算殷若夏刚好决定要去g国旅游，也不应该紧赶慢赶非要坐这趟。
    只有一个解释。
    他肯定是追着郁筱来的！
    殷若夏面对她的质问，脸上写满正直。
    楚婧萱回想他的所作所为，眯起眼睛，警惕地说，“弟弟，离我家筱筱远点。”
    殷若夏眉头一皱，“为什么？”
    “你还好意思问！”说到这里，楚婧萱气不打一处来，“你知道运动员拿金牌多么不容易吗？你怎么好意思开口让筱筱把金牌给你？十几岁的大小伙，脸皮真厚。”
    “哦。”
    “呵，你还好意思哦。”楚婧萱单手叉腰，正准备对殷若夏进行道德方面的谴责。
    语言还没有酝酿好，殷若夏自我澄清道，“我没要。”
    “咦？”
    “她主动给我，我拒绝了。不信你问问，奖牌还在她手里。”
    “真的吗？”楚婧萱上上下下打量殷若夏，初步判断他应该没说谎。
    这小子从头到脚写满‘有钱’两个字，大概不屑于骗郁筱一块含金量只有3的金牌。
    隔间内，郁筱听到动静，悄咪咪探头出来。
    “你们在说什么？”郁筱懵懵地问。
    楚婧萱当场一百八十度大变脸，又恢复带小孩的状态，好声好气对郁筱说，“筱筱，我刚好遇见你的同学，刚刚问他要不要一起玩呢。”
    “要。”殷若夏秒答。
    楚婧萱瞪了他一眼。
    这小子，就算不骗郁筱的金牌，肯定也没安好心。
    郁筱看见殷若夏，突然恍悟。
    “你前天问我航班，因为想跟我搭同一趟飞机吗？”
    “嗯。”殷若夏大大方方承认，“你知道的，我喜欢看跳水。”
    喜欢个屁！
    楚婧萱充满唾弃。
    既然他喜欢看跳水，为什么见到双满贯获得者毫无反应？
    说到底，他只是喜欢看郁筱跳水罢了。
    啧啧啧，现在的小孩啊。
    “你来得正好。”郁筱快乐地说，“我跟萱姐很无聊，你跟我们一起玩吗？”
    “……”楚婧萱沉默。
    殷若夏大步走向郁筱，随口问，“好啊，要玩什么。”
    郁筱拿出扑克牌，殷若夏接过去，熟练的切牌洗牌。
    楚婧萱随后进入房间。
    不知为何，觉得自己有些亮。
    飞机上没有训练区域，郁筱对电视剧和综艺毫无兴趣。
    三个人呆在隔间里，从抽鬼牌玩到消消乐，再到连连看。
    如今小学生都不感兴趣的纸牌游戏，他们竟然玩得不亦乐乎流连忘返。
    殷若夏这么一流连，害惨了包厢内另外一坨人。
    罗皓瘫在床上，双目无神，肚子咕噜咕噜叫。
    “殷哥，你去哪里了？”他发出气若游丝的虚弱声音。
    罗皓想不明白，头等舱就那么大点地方，殷若夏怎么就凭空蒸发了呢？
    “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满汉全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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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第 38 章

    “殷哥……”
    罗皓用幽怨的小眼神,锁定殷若夏。
    从国内到g国的跨国航班，全程14个小时。
    可怜罗皓为了陪他出国，跟自家爹妈申请好几天。
    结果呢？
    除了起飞和降落的过程之外,其余13个小时，罗皓压根没看到殷若夏的人影。
    “咳。”殷若夏干咳一声,良心隐隐约约有点疼。
    说实话，他也没想到罗皓会一直干等着自己回去吃饭。
    “想吃什么,我请客。”殷若夏依旧大方。
    “真的吗？”罗皓眼睛瞬间门亮起来，洋洋洒洒报出一大堆菜名。
    “行。”殷若夏打开导航，搜索附近的饭店。
    恰此时，手机震动两下。
    他抬头,看向双眼亮晶晶,努力摇尾巴的罗皓。
    “那个，”殷若夏拿出一张黑色卡片,“你可以自己去吗？”
    “殷哥？”罗皓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一天之内,殷若夏竟然打算抛弃自己第二次。
    “我有点事。”
    “我不听,我不听！”罗皓用力捂住耳朵，模仿琼瑶剧女主。
    殷若夏继续说,“郁筱找我。”
    话音刚落，罗皓瞬间门冷静，从殷若夏手里抽出黑卡。
    “那你还不快去,别让我女神等急了。”
    殷若夏视线压低,凝视自己空荡荡的指尖。
    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谁更双标。
    g国举办世赛，肯定由当地的企业家赞助。
    殷若夏没办法利用赞助商之子的身份，入住运动员酒店,只好预定附近的民宿。
    从民宿赶过去需要半个多小时，殷若夏抵达约定地点时，郁筱已经训练好一会儿了。
    看见殷若夏，郁筱暂时停止器械训练，汗涔涔跑到他身边。
    “你来了。”
    “嗯。”殷若夏看看她，又看看她身后努力练习的运动员们。
    此情此情，怎么看都不像约会。
    亏她还特意换了件衣服。
    郁筱并没有注意到殷若夏换衣服，并且特意洗了个头。
    她胡乱擦擦脸上的汗，径直带殷若夏来到物品存放区。打开自己的存储柜，从里面拿出四四方方的木制盒子。
    “给你。”
    “这是什么？”
    “世赛纪念品，历届跳水冠军得主的相册。”郁筱回答，“你说喜欢跳水。”
    “呃，喜欢。”殷若夏郑重的收下。
    他没敢告诉郁筱，其实自己压根不认识历届冠军。
    相册翻到底，也只能认出楚婧萱而已。
    郁筱见他收下礼物，眼底浮现几分欣慰。
    果然。
    投其所好很重要。
    “我下次买新的给你。”郁筱说。
    “听我说谢谢你。”殷若夏像个没有感情的道谢机器，对于三年后的那份礼物并不期待。
    反正相册里都是不认识的人，即使他们荣耀加身，对殷若夏来说依旧只是陌生人。
    等等！
    殷若夏转念一想。
    既然今年的纪念相册，收录上届冠军得主楚婧萱的比赛照片。
    那么，三年后的世赛记录相册，应该会收录本届冠军得主的照片。
    只要郁筱拿到冠军，代表纪念册里会出现她的照片。
    “不用你送！”殷若夏立刻改口，“我自己买。买十本，不，买二十本。”
    “你买不到。”郁筱一本正经的告诉他，“这是主办方送给运动员的纪念品。”
    “……啊这。”
    殷若夏思考：现在成为运动员还来得及吗？
    “所以，你只有一本，真的要送给我吗？”殷若夏向她确认。
    “嗯，”郁筱点头，“这些照片，队里的冠军展示墙上都有。”
    自本世纪以来，女子跳水队丢过的金牌屈指可数。
    尤其是世赛，连续称霸二十年，梦之队从来不是浪得虚名。
    主办方制作的冠军图鉴，约等于郁筱师姐的照片集锦。
    “哦哦，那你今年拿到冠军，照片也可以贴上去吗？”
    郁筱没有立刻回答，双眼凝视殷若夏，仿佛思考什么。
    殷若夏心里‘咯噔’，以为自己说错什么话。
    莫非，毒奶了？
    “不一定。”郁筱思索良久，才给出答案。
    “咦？”
    “岳教练说，冠军太多了，只挑好看的照片。”
    “原来如此。”殷若夏松了口气，笑着对她说，“放心吧，我给你拍照，肯定是全场最好看的。”
    “好。”郁筱乖巧地点头，“我会努力拿到冠军的。”
    对金牌没有太多执念的郁筱，此刻又多了一条夺冠理由。
    “加油！”殷若夏捏紧拳头，做了个打气的手势。
    郁筱见状，同样捏紧拳头，凑过去碰了下他。
    由于出汗，她身上湿了又干，皮肤凉丝丝的。
    触碰到的瞬间门，殷若夏被冰了一下，有种过电的错觉。
    郁筱眼瞳一尘不染，声音也特别干净。
    “好呀。”
    殷若夏站在原地，目送她回去训练。
    怔愣良久，才失魂落魄的走出训练馆。
    他捂了下自己的胸口，没有感觉到规律的跳动。
    有些糟糕。
    殷若夏突然意识到，自己对郁筱这个人，很可能已经产生超越同学、朋友、甚至知己的情感。
    殷昌隆说得没错。
    他确实荒唐，居然惦记优秀的现役运动员。
    殷若夏用力压了压心口的位置。
    反正…
    千万不能让郁筱发现！
    根据每位运动员上个赛季的表现，再参考之前的国内排名，郁筱成为本次世赛的第二种子。
    种子选手无需参加海选赛。
    跳水开赛第一天，郁筱身穿自己的私服，跟随几位爱玩爱闹的姐姐，来到比赛现场看其它国家运动员海选，权当提前打探对手底细。
    跳水项目的技术难度和观赏性很高，越来越多国家开始重视跳水，尽心尽力培养优秀的运动员。
    今年海选赛现场，就有许多表现可圈可点的运动员。
    当然，依然有重在参与的炸鱼型选手，发挥特别稳定，每个动作都能拿到零分。
    郁筱天生话少，安安静静坐在那儿。
    每次看到跳得好的选手，为他们拍拍小手。碰到发挥稳定的0分选手，眉头会轻微皱一下。
    郁筱对选手本身没有意见。
    纯属条件反射。
    国家队内，哪位运动员如果不幸跳出零分，教练团肯定会带他复盘三天三夜，再重复练习个1800次。
    导致郁筱每次看到0分动作，出于本能为他们的未来担忧。
    赛场上，海选赛男子组结束，女子组也比完了90。
    由于八位种子选手都不出席海选，选手之间门实力悬殊，整体比赛没有看点。现场的各国体育记者百无聊赖，干脆决定多采访几位有趣的观众，拿他们撑撑场面。
    有位金发碧眼的外国记者，看到郁筱小小一只坐在那儿，不吵不闹。便特意绕过大半个赛场，来到郁筱身边，递上话筒，问她来自哪个国家。
    郁筱报上祖国的名字，记者大喜过望。
    虽然他担任体育记者的时间门不长，也不太了解跳水项目和王牌运动员。
    但他知道，跳水是女孩祖国的优势项目。
    记者喊来翻译，临时决定对郁筱进行特别采访。
    “你是跟爸爸妈妈一起来的吗？”
    “不是。”
    “难道是跟旅游团？天呐，你还这么小，你一定很喜欢世赛吧。”
    “没有。”郁筱坦白地回答，“我喜欢跳水。”
    至于世赛其它项目，有时间门随便看看而已。
    “哦，好的。”体育记者又问，“你觉得今天的跳水比赛怎么样？”
    “不好。”
    “你认为他们都不好吗？”体育记者试图引导，“我们这个频道是实时转播的，或许你应该思考一下自己的答案。”
    “唔。”郁筱换了个说法，“没有那么好。”
    “你确定？”体育记者费解地看向计分板，“可是今天的前几名很厉害，运气好的话，这个成绩甚至能闯进决赛。”
    “女孩，十米台那么高，你站上去会腿软发抖。”体育记者循循善诱，希望郁筱说点能听的话，“即使如此，你依旧觉得他们跳得没有那么吗？”
    “对。”郁筱始终不改变观点，“他们需要努力，更多的努力。”
    “好吧，童言无忌，我尊重你的意见。”外国记者努力圆场，用郁筱听不懂的语言飞快输出观点，“在许多外行人，尤其是外行小朋友的眼里，体育项目似乎很容易。他们只看冠军、亚军这些厉害的人。实际上，让他们自己站上跳台，小孩子一定会吓得喊妈妈。”
    郁筱压根听不懂他的话，更无从反驳。
    听见唐初她们叫自己名字，郁筱立刻起身，礼貌地说了声‘我先走了’，便匆匆跑开。
    摄影师尽心尽力，追着郁筱的背影拍了会儿，看到她和唐初沈知梦汇合。
    实时转播频道里，有观众认出两位双人板冠军，纷纷在弹幕里打出她们的名字。
    主持人发现被刷屏，诧异的转过去瞧了眼。竟然看到两位双人板冠军，把瘦瘦矮矮的小女孩，带到比赛后的休息区。
    那些表现可圈可点的跳水运动员，看到女孩，纷纷跟她打招呼，一副追星成功的表情。
    此时此刻，弹幕里终于有认出郁筱的人。
    【哦，去年参加亚赛的女孩！抱歉她换了衣服，我没有认出来。】
    【我知道她，小小的身体大大的力量，非常非常厉害！】
    【嗨朋友，我跟你打赌，她站上跳台一定不会喊妈妈。】
    【刚刚去看了一下女孩的比赛视频，跟她比起来，今天海选的运动员们确实跳得不好。】
    体育记者握紧话筒，突兀的戳在原地很久很久。
    他脑子里刷出一行大写加粗的血字：
    那个女孩明明长了一张不会跳水的脸，她竟然是职业运动员！
    没多久，这段视频被神通广大的国内网友截出来，转载到国内社交平台，还重新改个标题：
    《这个不会跳水的小孩为啥瞎哔哔啊？》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39章 第 39 章

    世赛作为仅输亚赛的国际大比赛,关注度和影响力却相差甚远。
    尤其赛场定在国外的情况下，国内不关注体育赛事的人，压根不知道运动健儿正在比赛。
    但今年情况有点不太一样。
    主要因为,前两天某网友发布一段世赛采访视频，突然间全网爆红，引发极高的讨论度。
    视频中,看起来只有十二岁左右，个子矮矮的小萌妹，言之凿凿说参加海选的运动员‘跳得不好’。
    国外记者当她不懂,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话,为女孩开脱。
    结果，话刚说完,女孩被我们国家队的双人板冠军叫走了。
    经介绍,她是今年十米台的参赛选手,跳水强国的全国冠军。
    视频最后,那位记者欲言又止，脸上写满难以置信和人间险恶。
    沙雕网友们疯狂留下‘哈哈哈哈哈’,然后又将注意力放到萌妹身上，迅速查到萌妹好听的姓名。
    将‘郁筱’两个字输入搜索框，分分钟看见郁筱以前的比赛视频。
    点开后,只需要三秒。
    薛定谔的体育爱好者增加了,大家突然找回奥赛期间，对运动员的关注。
    郁筱第一次出战当天,网络直播实时观看人数,和体育电视台的收视率，达到今年世赛的最高峰。
    同胞们扛着六个小时的时差，准时准点守在屏幕前,隔着网线为郁筱加油。
    过于热情的观赛群众，甚至将郁筱的大名，第一次送上热搜。
    点开热搜详情，前几条微博都是郁筱的过往比赛视频。
    某些会整活的营销号，还配上十分标题党的文案：
    《让我看看这个说话很狂的女孩懂不懂跳水》
    《娇娇弱弱的全国冠军而已啦》
    《瞧不起甜妹吗？！》
    “哎呦喂，笑死我了！”比赛开始前，参加双人板的唐初来现场观赛，顺便抱着手机火速吃瓜。
    看到网友们对郁筱的评价，唐初笑得差点岔气。
    沈知梦却有些不安，忐忑地说，“大家对筱筱的关注太高了，万一造成她的困扰怎么办？”
    唐初心大，笑嘻嘻说，“关注就关注呗，反正妹崽不刷微博，看不见他们。”
    沈知梦依旧愁眉不展。
    信息时代，即使郁筱本人不刷微博，周围队友同学肯定会告诉她。
    被无数双眼睛盯着，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有点被放大的同时，缺点也会被无限放大。
    之前，跳水队有个非常优秀的妹妹，第一次参加奥赛拿到亚军，分数只比楚婧萱低04。
    比赛结束那几天，网友们疯狂夸奖吹捧她，称赞妹妹是楚婧萱接班人，国家队未来的支柱。
    后来妹妹因为发育期，状态需要调整，导致连续几场小比赛失误。
    正常来讲，不计算个人排名的小比赛，关注度非常低，平时根本不会有水花。
    但那时候妹妹有流量，喜欢蹭热度的营销博主，把她失误的几场比赛剪辑出来，质疑妹妹是不是飘了。
    众网友被营销号带偏，纷纷质疑她拿了亚军后，过于得意自满，才导致比赛频频失误。
    妹妹看到恶意评论，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再重新振作时，却已经失去巅峰时期的风采。
    楚婧萱被大众关注了十几年，知道身为‘网红’运动员的利弊。
    郁筱的成名，比她想象中还要早。
    楚婧萱本以为，郁筱会在明年奥赛的赛场一战成名。万万没想到，比赛前，她就凭借自己有趣的灵魂广受关注。
    对整个国家队来说，受关注绝对不是一件坏事。
    楚婧萱退役后，国家队迫切需要新的招牌，吸引大众关注。
    有人关注，代表跳水这项运动更好推广，代表跳水运动员拥有更好的环境，享受更好的资源，付出更有回报。
    但当那些观众聚焦到某些人甚至某个人身上，仿佛她变成跳水项目的代表。对那个人来说，需要承担巨大的压力。
    不能失误，只要丢掉金牌，便很可能引起舆论反噬。
    要以‘公众人物’的标准要求自己，谨言慎行，稍微说错话做错事，甚至表现出一点点负面情绪，都有可能受到攻击。
    坦白讲，楚婧萱不愿意郁筱经历这些。
    可是她无可奈何。
    除非时光倒退，否则，没有人能阻止郁筱引人注目。
    其次，成名会带给她巨大的收益。郁筱以后会接触更广阔的天空，不需要紧巴巴过日子。
    只要她走得稳当，未来势必一片坦荡。
    楚婧萱内心天人交战，十分矛盾。
    郁筱换好泳装，准备上场。
    见楚婧萱背对自己站在那儿，没有飞扑过来给拥抱。
    郁筱呆呆思考半分钟，感觉应该有什么事。
    “萱姐。”郁筱从背后叫住她，“怎么了？”
    “啊？！”楚婧萱听见声音，立刻转过来，把手机藏在身后，“没事没事。”
    郁筱见她一连串反常的动作，心下了然。
    肯定有事！
    “萱姐。”郁筱声音没什么起伏，指指旁边跳台，“我要去比赛了。”
    她单纯只是通知一声而已。
    郁筱其实没有太多好奇心。
    奈何楚婧萱脑洞大，以为郁筱想表达：姐姐，你忍心让我带着问号上场吗？
    “怎么说呢？”楚婧萱揉揉头发，无可奈何做出妥协，“其实吧，确实有点事。”
    她三两句话交代始末，告诉郁筱‘有很多人关注你的比赛。
    “哦。”郁筱干巴巴应了声。
    “你没有想法吗？”
    “没有。”郁筱一如既往的淡定，“我不认识他们。”
    “因为你现在不怎么上网，万一…”
    现在网络科技那么发达，假如郁筱以后学会刷微博呢。
    郁筱说，“我还是不认识他们。”
    说到底，就算郁筱亲眼看到别人用文字评价自己，心里也没有多少想法。
    反正，说得再多，全是陌生人。
    去年亚赛，那么多陌生人当面diss她，郁筱全然不在意。
    毕竟在这世上，与她血缘有关的人，都刺不进心里。
    何况陌生人。
    “行，算我多虑了。”楚婧萱伸长手臂，把郁筱抱紧怀里，替她整理好头发，“别有压力，平常心。”
    相处一年多，楚婧萱总算发现，对郁筱说‘平常心’，远远比‘加油’好用。
    “嗯。”郁筱点点头。
    世赛规则与大部分比赛类似，跳水正式比赛有两个半区，每个半区又有四个分区。
    各个分区内共用八位来自不同国家的运动员，总成绩前四名进入半决赛，后四名淘汰。
    比赛过程中，主办方要避免实力强劲的选手提前碰面。
    比如实力前八的选手不幸抽到复赛第一场同组，开局吧嗒淘汰掉四个。
    因此，大型比赛会设置种子制度。前八名不需要抽签，各在一个小组。
    郁筱身为第二种子，在左半区。第一种子蒋洺澜在右半区，决赛前碰不到面。
    由于同国籍运动员参赛限制，分配到郁筱组的运动员，都来自外国。看见她，各个喜笑颜开。
    郁筱只参加过一次国际大赛，前几场频频失误，看起来心态很差的样子。
    其他运动员看过郁筱的比赛视频，错以为自己有可乘之机。
    就算比不过，至少单个动作能压她一头。
    结果……
    现实和想象中有亿点点差距。
    开场第一跳，同难度系数，郁筱的完成分竟然达到恐怖的29分。
    七位裁判，就算去掉两个最高分，郁筱还剩下一个满分。
    裁判们拿起显微镜，依旧没挑出什么毛病。
    众所周知，大赛开始前，教练团会制定策略。
    前几场晋级赛，谁会傻到把底牌全部亮出来？
    楚婧萱给郁筱挑的两个自选动作，难度都属于她平常跳着玩的水平。
    即使如此，郁筱依旧凭借稳扎稳打的完成度，以超出第二名好几十分的成绩，斩获小组第一。
    比赛结束，国内时间已经进入深夜。
    收看实时转播的观众却不降反增，个个热血澎湃。
    他们克制不住内心的激昂，拿起键盘跟大家一起夸赞郁筱。
    ‘听说她去年大赛失误，我本来特别紧张，结果越看越有劲儿。’
    ‘郁姐真稳！整场0失误，把其它国家的选手都搞自闭了。’
    ‘重点在于，我们以为郁姐很稳，其实郁姐有可能还没发力。’
    ‘对对对，郁姐去年亚赛跳了36的动作，今天才32，小意思啦~’
    ‘前天那个体育记者有没有去现场采访？我先看看他的rea。’
    ‘可以去外网看看，那个记者看郁筱跳水，全程下巴没合起来过，笑得想死。’
    ‘为啥今年没奥赛？影响我郁姐大满贯！’
    ‘……’
    郁筱本人没有微博，所以无法看到网上对自己的议论。
    比赛结束，郁筱礼貌性和别国选手互相拥抱后，默默换回自己的训练服，低调走出赛场。
    刚出门，碰到正在打哈欠的殷若夏。
    运动员来到g国后，需要尽快调整状态，适应这里的作息。
    但殷若夏不同。
    他纯粹靠自己的熬夜天赋。
    “嗨，真巧。”
    郁筱没有搭话，直勾勾看向殷若夏，不明白‘巧’在哪里。
    殷若夏明明一副特意等她出来的样子。
    殷若夏目光闪烁几秒，生硬地转移话题，“你比完啦？”
    “嗯。”郁筱抬手，指向他手里拎着的相机，“你刚才拍照了。”
    “咦？”殷若夏狂喜，“你看到我啦？”
    “没有。”郁筱回答。
    比赛过程中，她不会特意分心看观众。
    但是他能感受到殷若夏。
    “行吧。”殷若夏撇了撇嘴，把相机预览屏幕凑到郁筱面前，“你要看看吗？你今天…就……”
    “挺漂亮的。”殷若夏夸完，欲盖弥彰补充，“主要因为我拍得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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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第 40 章

    “这张照片是你起跳的时候,多好看。”
    “还有这张，也好看。”
    “还有还有……”
    殷若夏翻着那些照片，突然困得打了个哈欠。
    郁筱的注意力,立刻从显示屏挪到他的脸上。
    “你……”郁筱缓缓开口。
    “我不困！”殷若夏秒速反驳,“肯定是罗皓那个小子骂我！”
    打哈欠和打喷嚏傻傻分不清,还说自己不困。
    郁筱看穿他的强撑，轻声说，“我要回去。”
    “你困啦？”
    郁筱给出答案,“训练。”
    “啧。”殷若夏索然无味地评价,“你们运动员真卷，刚比完赛,又要训练。”
    郁筱敷衍回应两句，转身向运动员酒店走去。
    “喂！”殷若夏离开前,突然叫住她。
    郁筱停住脚步，回眸看他。
    “网上那些……”殷若夏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算了，反正你不在意。”
    “嗯。”郁筱挥挥手，“再见。”
    “再见。”殷若夏也朝她挥挥手，这才转身往回走。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解锁，屏幕亮起,出现之前浏览的页面。
    密密麻麻的文字，来自不同用户,都是关于郁筱的实时议论。
    殷若夏听他们说郁筱没有发力，说郁筱赢得轻松，说郁筱心态稳,便没由来觉得生气。
    殷若夏清楚。
    她今天能赢，表面上赢得轻轻松松，可不是为了让这些人吹捧，成为他们闲来无事消解的谈资。
    每个看似轻松的动作背后，郁筱默默练习过几百次上千次，加起来有可能超过上万次。
    她背后付出那么多，丝毫不愿意花费时间了解的网友，轻轻松松用‘天赋’‘紫微星’概括。
    假设下场比赛郁筱失误，他们又会像亚赛那样，攻击郁筱没用，指责她丢了面子。
    也不知道丢了谁的面子。
    殷若夏见过郁筱颓废的模样，知道她也会脆弱，也会怀疑自己。只是她把所有情绪藏在心里，默默校花。
    乖巧听话的孩子，难道活该没糖吃吗？
    殷若夏想到这儿，忍无可忍。
    他登录自己的微博账号，把郁筱带伤参加国赛，和今天比赛过程和赛前热身准备的照片，挑选几张发到公共平台。
    蚊子离我远点：消停点吧。又开始神化运动员，敢情不是你们比赛呀。图片
    深夜，还未睡觉的网友刷到这条微博，原本想怼回去。
    点开博主的配图，沉浸于郁筱魅力中的网友们，瞬间消停了。
    相比看不清脸的比赛视频，还有抓不住重点的媒体照片，殷若夏放出来这几张实在太会拍了。
    迄今为止，大家看到的郁筱照片，大部分是静态的。
    她面无表情接受采访，或者起跳前上岸后，反正安安静静。
    然而，看过郁筱比赛的人们都知道，郁筱动态比静态好看太多太多。
    尤其是跳水时，从脚尖到发梢，每寸皮肤每个动作，都美到极致。
    奈何现场媒体耐心有限，技术也有限。拍摄动态照片太难，他们才懒得大费周章。通常要等到决赛，才能看到几张高质量的照片。
    殷若夏放出来的照片，数量虽然不多，质量却出奇的高。
    跳水过程短短几秒，他竟然能捕捉到最清晰，最唯美的姿态，而且非常清晰。
    清晰到，甚至能看出郁筱用力时，肌肉紧绷的线条。
    还有入水浅，清澈干净的眼瞳。
    吃瓜网友纷纷忘记原本要说什么，盛赞殷若夏的拍照技术，为他点无数个赞。
    ‘大佬你是郁筱的站姐吗？牛啊牛！’
    ‘好美好美，看我疯狂存图。’
    ‘拎起蚊子姐抖抖，还有没有更多的漂亮图图？’
    ‘支持其他运动员卷起来，凭什么运动员不能有站姐？尤其是跳水、体操、游泳、花滑队的妹妹，运动生涯才那么几年，需要更多的人为她们记录！’
    ‘博主说得有道理，我们确实不了解运动员背后的努力。现代人生活节奏那么快，就算我们想要了解，也要有快速了解的渠道吧？’
    ‘对对对，所以蚊子姐多多更新，让我们看到更多的筱筱~’
    殷若夏看到评论，成功被网友们绕进去。
    他竟然觉得大家有道理，确实应该提供快速认识郁筱的渠道，让所有人看到郁筱的优秀和闪光点。
    但问题在于……
    谁是蚊子姐？
    有毒吗你们！
    后来，罗皓知道此事，笑得前仰后合。
    “殷哥，这件事情怎么能怪网友呢？瞧瞧你的网名，蚊子离我远点，哈哈哈哈哈！”罗皓笑到声音断断续续，“如果我不认识你，肯定以为你是怕蚊子的妹子。”
    “滚！”殷若夏没好气骂。
    只有女生可以怕蚊子吗？
    妥妥的歧视！
    蚊子应该成为全人类公敌！
    复赛结束后，按道理来说，晋级的运动员们应该好好训练，备战半决赛。
    然而，这次国家队的复盘会议，气氛格外压抑。
    类似于去年亚赛，郁筱连续失误三场那种压抑。
    正前方投影仪，正在播放郁筱的比赛视频。
    所有人看她发挥出色，轻松地完成整套跳水动作。
    全程没有人说话。
    直到视频播放完毕，岳韶才挤出几分笑意，柔声对郁筱说，“筱筱，我对你特别放心，半决赛要再接再厉。”
    “好。”郁筱答应。
    “接下来……”陈启航语气骤然沉重，似乎叹了口气，“看澜澜的吧。”
    蒋洺澜坐在郁筱对面，头压得很低，看不清脸上表情。
    比赛视频开始播放。
    起初没什么异常。
    蒋洺澜还是老毛病，开场不太稳定，容易出现失误。
    正常情况下，她会越比越稳，后期扩大差距。
    然而，今天却因为某些因素，直到第四跳，蒋洺澜发挥依旧不够稳定。
    大毛病没有，小毛病不断。
    第五跳开始前，蒋洺澜的教练别无它法，选择提高难度系数，保住小组第一的位置。
    结果第五跳时，蒋洺澜依旧出现一点小小的失误。
    即使现场视频清晰度比较低，郁筱依旧看出她的紧绷和忐忑。
    最终，蒋洺澜的晋级名次，仅仅排在小组第三。
    会议室弥漫着诡异的死寂。
    假如这种情况出现在决赛，大家无话可说。
    但我国跳水队有绝对优势。
    去年郁筱连续三场大失误，依旧能冲进决赛，足以证明跳水队运动员的水平。
    现在蒋洺澜只因为小小失误，竟然连小组赛第一都没保住。
    陈启航：“经过多方交涉，我们必须承认，裁判打分没有问题。”
    由于蒋洺澜是第一种子，裁判团要维护种子制度的权威，给她的分数略略偏高。
    即使如此，蒋洺澜依旧只排在第三。
    “对不起。”蒋洺澜头压得更低，声音已经染上哭腔，“都怪我不好。”
    “澜澜，别难过，今天是特殊情况。”
    “对啊对啊，谁能想到三个叛徒都在你的半区，你运气真差。”
    楚婧萱连忙打断，“嘘，别乱说话！人各有志，不能因为她们代表其它国家参赛，就说他们是叛徒。”
    “话说回来，澜澜运气确实微妙。三个难对付的强敌，你刚上场就遇见两个。”
    “嗯。”岳韶头头是道分析，“具体事件具体处理。今天确实是你没准备好。半决赛前调整好自己的心态，避免类似情况再次发生。”
    蒋洺澜吸了吸鼻子，哭腔明显，“好。”
    “岳教练，万一……”蒋洺澜的主管教练话说到一半，又止住声音。
    他知道蒋洺澜性子傲，这次比赛失利，打击肯定非常非常大。
    大赛的赛程紧张，距离半决赛只有几天时间，万一蒋洺澜没调整好怎么办？
    半决赛要面对三位从咱们国家队走出去的强敌，蒋洺澜稍微失误，便有可能被挤到第四位。
    如果她出现重大失误——
    大家不敢继续想。
    蒋洺澜猜出她们的想法，内心更加慌乱绝望。
    她担心自己丢失奖牌，有辱国家队的名声。可大赛过程中没办法换人，蒋洺澜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比。
    “唉。”陈启航再次叹息，“咋就全部挤到右半区呢？”
    “木已成舟，少说两句吧。”岳韶头疼，顺势怼了句，“难道全部挤到左半区，咱们就放心了？”
    “唔。”郁筱弱弱举起小手，毫无气势地说，“我没问题。”
    众人齐刷刷看向她，包括哭红眼睛的蒋洺澜。
    “筱筱，你经验比较少，可能体会不到澜澜的感觉。”
    “她不是没能力拿第一。举个例子吧，你总共有100块钱，今天拿了20去买一件价值19的东西。结果其他人用30、40块钱买这件东西，所以你没有买到。”唐初语言能力有限，尽量用最通俗的例子为她解释，“等下次，你看中99的东西，拿一百块钱去，可能就没有人跟你抢了。”
    沈知梦握住蒋洺澜的手，配合地说，“对对对，澜澜有赢的实力，下次拿出来就好。”
    话刚说完，就听到郁筱反驳，“这件事不成立。”
    “啊？”
    “我不在意有没有人跟我抢。”郁筱说，“我要拿金牌，所以我会时刻保持准备拿金牌的状态。”
    “道理我们都懂，可是那种状态很难保持。”
    郁筱直直看向蒋洺澜，慢吞吞对她说，“做不到，就会输。”
    十分简单粗暴。
    而且过分。
    蒋洺澜却好像突然被打通任督二脉，郑重地点点头，“我明白了。”
    她扶着桌沿起身，头也不回往外走。
    郁筱见状，随后跟过去。
    “哎，会还没开完呢，你们俩做什么？”
    已经走出会议室的两个小孩，同时回答，“加练。”
    岳韶揉揉眉心，“赛前不允许加练这条规则是喂了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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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第 41 章

    蓄满水的游泳池,表面晕开一层层涟漪。
    蒋洺澜游到岸边，伸手扒拉泳池边沿，才终于从水底下探出头。
    她面色凝重,眉毛打了个结，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
    郁筱悄无声息来到她面前，握住蒋洺澜的手，把她打出来。
    蒋洺澜苦恼至极,嘴里碎碎念叨，“为什么不行呢？”
    “没有不行,你刚才跳得很好。”郁筱给出最客观的评价。
    “我是说，比赛的时候不行。”蒋洺澜更加沮丧,“我精神越专注,反而越容易失误。你让我不要看,不要想,我照做了，结果还是……”
    话还未说完,蒋洺澜又开始难过，眼底凝结氤氲的雾气。
    “怎么办啊？”她用哭腔问。
    郁筱没有立刻回答，陪她席地而坐。
    直到蒋洺澜哭完这阵，郁筱才慢悠悠开口。
    “我不知道怎么办。”
    “嗯。”蒋洺澜重重吸了下鼻子，“你没有经历过。”
    郁筱摇摇头，定定凝视她，“因为我不会沉浸在有缺陷的过去。”
    “啊？”蒋洺澜渐渐停止哭泣，等待郁筱往下说。
    “我和你不一样。”郁筱思考良久，才斟酌着说，“他们说，你是天之娇女。你出生时,人生已经有了规划好的航线。”
    “嗯。”蒋洺澜眼睫低垂，“我父母都是从事运动行业的，退役后给我当教练。我继承他们的优秀基因，学习他们的经验，从小立志成为优秀的运动员。”
    “因为我的启蒙教育比其他队友早，以前在少年组，我是最优秀的。成为正式队员后，顺利加入国家队，我以为自己的人生不会有挫折。”说到这里，蒋洺澜捂住脸，生怕自己又哭出来，“后来我才发现，当运动员太难了。即使我起点比别人高，也没有办法永远一帆风顺。”
    “嗯。”郁筱特别不擅长安慰人，只有等她哭完，才继续说，“我什么都没有。”
    蒋洺澜哽了下，红着眼睛说，“我、我没有想炫耀的意思。”
    “我知道。”郁筱早就知道，蒋洺澜出身和成长条件比自己好太多太多。
    但她从来不会羡慕。
    不羡慕蒋洺澜，也不羡慕任何人。
    “我什么都没有，所以我不需要回头。”郁筱抬头，看向高高的跳台，“萱姐说，未来有个时代是属于我的，我要往那里走。”
    说罢，郁筱站起身，再次朝蒋洺澜伸出手。
    “你不要掉队。”
    蒋洺澜自视聪明，却愣了半晌，才领悟郁筱的意思。
    她握住郁筱的手，重重点头。
    “我不会被你丢下的。”
    “继续练习吧。”
    蒋洺澜重新振作起来，觉得哪里不太对，追着郁筱问，“你至少给我说一句加油吧？”
    “不要。”
    “我现在需要鼓励…”蒋洺澜委屈，说话像撒娇似的。
    郁筱却毫无动容，“你不需要加油。”
    蒋洺澜瘪了下嘴，更加委屈了。
    她知道自己失误太多，让同伴失望。
    或许，郁筱认为给这样的队友说‘加油’，浪费感情吧。
    念头刚闪过，肩膀被用力拍了两下。
    郁筱曜黑清澈的眼眸，静静凝望她，良久良久。
    “拼命去做。”
    “……好。”
    今年世赛延续往年传统，总体不温不火。
    但跳水项目由于离谱事件不断，导致关注度出奇高。
    首先，国家队第一种子郁筱因为国外媒体‘你懂跳水吗？就知道瞎哔哔’的采访视频，爆红全网。然后又以近乎完美的首秀表现，收获迷弟迷妹无数，俨然成为时下大热的体育明星。
    其次，第一种子蒋洺澜首战失利，小组排名仅仅排在第三。
    假如她单纯没发挥好，观众议论两句也就过去了。
    可这场比赛情况特殊，排在蒋洺澜前面的两位，竟然都是我们国家前国家队的运动员。
    大多数网友习惯用直线思维考虑事情。
    他们并不会在意运动员内心的挣扎，也无法理解他们的权衡和职业规划。
    网友们只看到，他们背弃自己的国家，身披其它国家旗帜站上赛场。
    这种情况，比遇到它国强敌更让人气愤。
    消息传回国内，顿时引起群情激愤。以前甚少关注体育赛事的人们，纷纷加入呐喊助威的行列，强烈要求蒋洺澜支棱起来，打败那几个‘叛徒’。
    跳水赛事的关注度越来越高，他们翻出蒋洺澜上一场的比赛视频，认认真真观摩研究。
    由于蒋洺澜的扣分点，几乎都是内行人才能看出来的小失误。普通网友看不出区别，只觉得蒋洺澜跳得没问题。
    因此，原本指责她没发挥好的风向，渐渐发生改变，质疑裁判有问题。
    裁判团也是倒霉。
    真有问题时没人提出，这次难得公平公正，却要面对无端指责。
    乌央乌央的舆论风气，持续到半决赛当天，才稍微发生改变。
    半决赛开始时，国内天还没有亮。许多热心观众提前定好闹钟，抹黑爬起来看比赛。
    今天出场顺序依旧，郁筱先比。
    人人都说她签运好，实力强劲的对手，全都分到蒋洺澜半区，简直保送她进决赛。
    然而，郁筱站上跳台以后，众人才意识到：
    真正签运好的是对手。
    决赛前顺利避开郁筱，否则她们要留下多大的心理阴影。
    很多观众第一次看郁筱跳水。
    有她参加的比赛，跟其它体育赛事不同。
    从始至终，郁筱没有带给大家‘比赛’的实感。
    站上跳台前，她永远从容，永远平静，举手投足间不会传递给观众任何紧张感，更不会给同台竞争的对手造成压迫。
    当她站上跳台时，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她享受这个赛场。
    单纯享受追逐水的感觉，并没有把比赛本身放在眼里。
    每个动作都那样完美，每次入水都那样优雅。
    起跳时，她眼底甚至会浮现淡淡笑意，由衷欢喜。
    反观她的对手，已经被打蒙了。
    真正的碾压，并不在于对手实力多么难以企及。
    而是，你认为的强大对手，其实没有把你当成对手。
    你只是她前进道路中，微不足道的一粒沙，如此渺小。
    网络直播间内，观众议论纷纷。
    ‘爽死谁了，郁姐yyds！’
    ‘郁姐：我还没有发力呢，怎么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昨天考古郁姐以前的比赛，发现她比少年赛也是这样，完全没有比赛的感觉。’
    ‘那几个精神外国人运气好，没有遇到郁姐，否则哪有她们嚣张的份儿。’
    ‘唉，提起精神外国人我就生气，蒋洺澜行不行啊？’
    郁筱以绝对碾压的成绩，顺利拿到决赛入场券。
    两个小时后，进行半决赛下半场。蒋洺澜刚做完兴奋剂检测，整个人依旧蔫蔫的。
    “郁筱。”蒋洺澜看到她，勉强打起精神，“恭喜你晋级决赛。”
    郁筱看到她，没有直接离开，把刚才没有用完的绷带放到蒋洺澜手里。
    “决赛见。”郁筱说。
    “……好。”
    “澜澜，检测通过了。”主管教练匆匆跑过来，见蒋洺澜握着半卷绷带发呆，诧异地问，“看啥呢？”
    蒋洺澜拿起绷带卷，“郁筱给的。”
    “哈？”主管教练露出迷惑的眼神，“这玩意儿，每次队里一发一大堆，她给你看啥。”
    “应该是，”蒋洺澜攥紧圆圆的东西，不确定地说，“鼓励吧。”
    观众席前排，殷若夏把相机挂到脖子上，起身同时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殷哥！”罗皓叫住他，“你要走吗？两个小时后还有一场半决赛，期待度特别高，多少人想看买不到票呢。”
    “你自己看吧。”殷若夏困得眼睛快闭上了。
    他没有倒时差，平常又喜欢睡懒觉。
    身体告诉殷若夏：现在是熟睡时间。
    反正他想要的照片已经拍到了，没有什么事情能阻止大少爷睡觉。
    殷若夏浑浑噩噩回到房间，张开双臂扑向柔软的大床。
    闭眼前，他拿出手机，随意瞟了眼时间。
    瞬间被几百条消息提示吸引注意力。
    “什么呀？”
    殷若夏疑惑地点开提示，发现所有消息提示，全部来自微博私信和评论。
    前段时间，因为郁筱照片而关注殷若夏的粉丝，此刻像几千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张大嘴巴疯狂要求殷若夏投喂。
    殷若夏翻开私信列表，只看到满眼的‘蚊子姐，求漂亮图图’，‘蚊子姐，你肯定拍了吧？’，‘我想看漂亮妹妹，求求蚊子姐快点发吧’，‘蚊子姐，身为站姐你能不能敬业点？’……
    殷若夏本来困得灵魂出窍，看到他们的评论，顿时气醒了。
    “啧，谁是你们蚊子姐？”
    被叫得次数太多，殷若夏差点不认识‘蚊子’两个字。
    “真烦。”殷若夏翻个身坐起来，胡乱拨弄两下头发。
    思考半分钟人生，然后认命的拿起相机，抽出拍摄半决赛照片的内存卡，认认真真挑选照片。
    几十分钟后，郁筱全网唯一站姐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献上审美满分的视觉盛宴。
    照片依旧保持高水准，搞得同场工作的媒体记者非常有压力。
    蚊子离我远点：不准叫我蚊子姐。图片
    评论里的网友十分皮。
    ‘难道要叫离我姐？’
    ‘远点姐，下次能不能多发几张照片？’
    ‘叫来叫去还是蚊子姐最顺口，真的不能叫吗嘤嘤嘤。’
    ‘天呐天呐天呐，蚊子拍得照片好漂亮，筱筱宝贝又努力又可爱，我想当她妈妈。’
    ‘谁不想拥有一个冠军女儿呢？我宣布，从今天开始我就是筱筱的互联网妈咪了。’
    ‘天亮之前你们还叫人家郁姐郁姐，看清脸就变成宝贝女儿，精分啊！’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42章 第 42 章

    郁筱迅速处理好比赛后的各项流程,又再次回到赛场，前排观看蒋洺澜的比赛实况。
    今天这场比赛，蒋洺澜必须承受巨大的心里压力。
    比赛开始前，她独自找个安静的区域热身,暂时没有跟任何人交流。
    反倒跟她同场竞技的几位运动员,由于以前都在国家队呆过。
    久别重逢,彼此有说有笑互相叫昵称,表面亲如一家。
    乐乐性格开朗,率先向昔日队友打招呼，“老何,没想到还能在赛场上见到你。”
    老何回应,“对啊,好巧！”
    “缘分啊，缘分！”大玉来到她们身边,顺势开了个玩笑,“谁能想到楚婧萱都退役了,咱们三个却能碰面。”
    话音刚落，空气诡异的寂静几秒。
    当初她们选择退出国家队,主要因为楚婧萱太厉害了。有她压着,其他运动员似乎一辈子出不了头。
    谁能想到，再见面时，曾经死死压在头上的大山已经消失了。
    可她们互相对视,都从对方的身上看出物是人非的痕迹。
    “好好比啊,你们。”
    “那当然。”
    “加油。”
    半决赛第二场正式开始。
    出场顺序按照晋级时总分数排名,蒋洺澜排在第四位，所以倒数第四个出场。
    前国家队几位师姐，出场顺序都在自己后面。
    拿到这个顺位时,蒋洺澜又被刺了一下。
    但她很快平复。
    郁筱说：往前看。
    蒋洺澜清楚自己不是比赛型选手，做不到郁筱那样强心脏。
    但她可以尝试，从现在开始，学习郁筱的心态，永远往前看。
    第一跳前半程，四位外国选手表现中规中矩，没有太值得注意的地方。
    可所有人都知道，出场顺序靠后的四位，皆是非常优秀的运动员。她们接受过同样的训练，实力难分伯仲。
    蒋洺澜站上跳台时，现场和隔着屏幕的观众，齐刷刷为她捏一把汗。
    唐初紧握沈知梦的手，念念叨叨嘀咕，“别失误，千万别失误，澜澜支棱起来啊。”
    “冷静。”沈知梦抽回手，拍了她一下，“我们还要比双人板呢，你千万别把自己的心态搞崩。”
    “可是我好紧张，比自己比赛还要紧张。”
    沈知梦揉揉唐初的头发，示意她看向前方，“你学学郁筱，多冷静。”
    郁筱天生情绪比较淡，无论比赛还是观赛，她始终保持绝对的淡定和冷静。
    纵观全场，她是最冷静的那个。
    仿佛所在之地不是赛场，而是电影院。大荧幕正在放映已经注定he结局的老电影，根本不需要担心。
    蒋洺澜缓缓走到末端，深吸一口气，然后才举起双臂。
    这次的感觉与以往不同。
    由于蒋洺澜起点比别人高，从前参加比赛，成绩也比别人优秀。
    每次大赛，排名不是第一就是第二。
    当她站上跳台，虽然紧张，内心却告诉自己：我肯定能跳好。
    而今天，她清清楚楚意识到：我可能跳不好。
    我可能无法进决赛。
    她想了很久，脑内反复出现失败的场景。
    真正到了决定命运的时刻，蒋洺澜反而没有那么害怕了。
    最差的结果，无非蒋洺澜声名扫地，被踩到尘埃最低层。
    那又如何？
    她没有失败过，谁敢断定蒋洺澜一定爬不起来！
    此时此刻，蒋洺澜终于有些理解郁筱的想法。
    不要给自己留退路。
    即使前方荆棘丛生，也要大步往前跑。
    “呼。”
    蒋洺澜再次呼出一口气，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听到哨声，身体下意识做出反应，完成自己练习无数次的动作。
    “好！”岳韶大喊一声，心中重担卸下。
    蒋洺澜的状态依旧紧绷，没有发挥到最好。
    但岳韶能看出来，她已经尽力调整自己，难得没有出现明显失误。
    “澜澜好棒，她做到了！”唐初激动地嚷嚷出声，险些要落下泪。
    “稳住，只是第一跳而已。”沈知梦依旧充满担忧，密切关注比赛。
    要知道，蒋洺澜的对手可不简单。
    她们三位离开国家队，并没有懈怠自己的技术。
    好不容易得到出场机会，每个人都加倍努力，想要在国际赛场上证明自己不差，只是缺少站在光下的资格。
    第一跳结束，由于对手发挥稳定，没有明显失误的蒋洺澜只排到第三。
    分数咬得很紧。
    后来两个动作，蒋洺澜没有让大家失望，表现越来越好。
    她的对手也非常稳定，比分咬得特别紧。
    蒋洺澜的名次，在第二和第三之间反复横跳。
    主管教练有点着急，跟蒋洺澜商量，要不要通过增加自选动作的难度系数，争取本场比赛的小组第一。
    “让我想想。”蒋洺澜神色犹豫。
    按照国家队之前制定的计划，决赛前需要保留实力。
    尤其是单人板运动员，最忌讳太早被摸清楚底牌。
    之前两场比赛，郁筱自选动作难度徘徊于31，32，最高没有超过33。
    蒋洺澜身为正式队员，肯定有几个杀手锏动作。
    目前场上比分焦灼，只要她提高难度系数，极有可能拿到第一。
    “你决定。”主管教练对她说。
    教练负责蒋洺澜好几年，知道她性子高傲。连续两场没拿第一，蒋洺澜心态要崩。
    而且半决赛丢失组内第一，传出去也打击士气。局外人不在乎大局，他们只会因为当下的结果，不有分说指责蒋洺澜。
    蒋洺澜权衡良久，扭头看向观众席，轻声说，“我服从队里的计划。”
    “想好了？”
    “嗯。”蒋洺澜点头，“保留实力，不逞一时意气。”
    主管教练颇为意外，“你今天心态挺好。”
    “我总要长大呀。”蒋洺澜笑着说，“我今年17岁，再过两年就是大家的师姐了，不能总让队里为我担心。”
    而且——
    蒋洺澜远远看了眼郁筱。
    她的目标坐在那儿。
    自己怎么能被永远困在这儿。
    “你能想通最好。”教练看出她的释然，捏紧拳头打气，“最后一跳，加油！”
    “明白！”
    另外三个人认识蒋洺澜，以为她肯定会为了争取小组第一，提升动作难度。
    于是出场前，临时将动作难度提高01-02。
    但蒋洺澜没有改。
    她凭借教科书级的最后一跳，守住小组第二的成绩。
    尘埃落定，岳韶冲过来紧紧抱住蒋洺澜。
    “澜澜今天不容易，晋级就好，晋级就好。”
    “对啊，你孤军作战，还要保存实力，有劣势。”
    “决赛加油，把属于你的争回来！”
    蒋洺澜点点头，“嗯！”
    “岳教练，”旁边人小声叫住岳韶，为难地说，“网上那些人开始骂澜澜，怎么办啊？”
    “嘘！”岳教练示意她别说话，嘱咐蒋洺澜好好休息，备战决赛。
    她经历过那么多风雨，当然知道网上舆论不会乐观。
    局外人不理解战术和大局，他们只看到蒋洺澜身为国家队运动员，却没有拿到第一。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时间仿佛退回去年夏天。区别仅仅在于，郁筱换成了蒋洺澜。
    “管不住，让他们说吧。”岳韶没办法操控媒体，语气无奈，“等到决赛，澜澜扳回一城，他们就消停了。”
    “离决赛还有好几天呢，难道让他们白骂？”
    “不然呢？”岳韶反问，“被骂过的运动员那么多，谁有办法？”
    “……”众人无话可说。
    对啊，运动员话语权那么低，谁能扭转舆论？
    ——郁筱。
    比赛结束后两个小时，全网关于蒋洺澜的负面言论寥寥无几，更多网友表示理解和体谅。
    起因在于，前几天采访郁筱的记者，今天又找到她。
    记者已经知道郁筱的身份，递过话筒时，单刀直入让她点评蒋洺澜的表现。
    “很棒，她很厉害。”
    记者说，“你可能对自己的朋友有滤镜，她今天没有拿到第一。”
    “那你说，她哪个动作没跳好？”
    “呃……”记者被问住了。
    “她很厉害。”郁筱重复道，“结果留给别人在乎吧，我更喜欢过程。”
    “据我所知，蒋洺澜下一场会变成你的对手。”记者又双叒叕试图挑起争端，“你认为她厉害，她会对你夺金造成威胁吗？”
    “不会。”
    “你真自信。”
    “我是运动员。”郁筱思索片刻，尽量用容易懂的方式说，“每个运动员上场，目标都是金牌。没有拿到金牌不是因为被谁威胁，而是你没拿到她。”
    “如果她拿到金牌，我应该承认她的能力，其他人也一样。”
    记者听得有些懵，搞不懂郁筱说了些什么。
    抱着‘沙雕记者又问了什么白痴问题’想法的观众，看完视频，同样觉得疑惑。
    不过，大家很快悟了。
    郁筱主要想传达两点：注重过程，和专注自身。
    听起来像废话，但仔细想想，就会发现小女孩的境界特别高，比他们想象中有大局。
    确实，像郁筱说得那样，单看蒋洺澜今天的表现，整体呈低开高走，越来越有状态，挑不出什么毛病。
    她哪个动作没跳好，要承受大家诋毁指责？
    再转念一想，他们今天把郁筱捧得那么高。
    要是郁筱失误了，难道也要承受同样的后果吗？
    除此以外，郁筱后半段话更加引人深思。
    网友们琢磨明白后，纷纷留言交流观点。
    【好喜欢郁筱妹妹的价值观，没有拿到名次不应该怪对手强，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郁姐如何做到在废话文学中，掺杂人生道理的？】
    【谁来救救我！第一次看郁筱视频，觉得她就是个清秀小女孩，现在越来越喜欢。】
    【别太爱，你陷进去了。】
    【郁筱的网络妈咪来啦，不准惦记我家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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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章 第 43 章

    转眼,到了决赛日当天，盛况空前。
    许多热心同胞特意从国内赶来g国，买票到比赛现场为我国运动员加油。
    其实加油是次要的。
    亲眼看郁姐加冕,顺便见证国家队‘叛徒’落败的模样，才是最主要的。
    比赛开始前，郁筱听见满场观众,用熟悉的语言,大声呼唤自己名字。
    “郁筱宝贝加油！”
    “郁姐你是最棒的,干他们！”
    “筱筱,妈咪爱你~”
    郁筱听到前面几句，还能保持一如既往的淡定。
    当她听到超级大声的‘妈咪爱你’，表情难得出现几分波澜。圆圆的脑袋冒出几个小问号，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听力好，侧耳仔细倾听一会儿，又捕捉到好几声撕心裂肺的‘妈咪爱你’，‘乖乖女儿看看妈妈吧’‘天呐筱筱好可爱,我立刻无痛当妈’。
    “……”郁筱沉默。
    她仰起脸,用怀疑世界的目光看向楚婧萱。
    楚婧萱试图解释，“呃，他们是你的亲妈粉,你能理解吗？”
    郁筱摇摇头。
    “其实呢,亲妈粉这个概念，是从饭圈那边传过来的。”楚婧萱洋洋洒洒解释半晌,最终总结道,“总之呢，他们喜欢你，想要像亲妈那样照顾你。”
    “哦。”郁筱似乎懂了。
    楚婧萱可算如释重负。
    没等她高兴呢,郁筱又说，“我不需要。”
    “我知道你不需要。但是他们当下很喜欢你，想要表达对你的疼爱。”楚婧萱温柔地分析，“你可以不接受，但是没必要阻止他们吧？”
    “嗯，我不想阻止他们。”郁筱凝视楚婧萱，认真地说，“可我又不是明星。”
    楚婧萱揉揉郁筱细软的头发，“你呀，假如没有成为运动员，有可能会成为大明星哦。”
    “会吗？”
    “会呀，你又可爱又漂亮。”楚婧萱思索片刻，继续说，“其实，你的心态很适合当大明星。而且最近几年，运动员的社会影响力和热度越来越大，经常有综艺节目跨界邀请。等你拿到奥赛冠军，大概会有商务和通告找上门来。”
    “有什么用？”
    “赚钱，扩大影响力。假如你有意愿，还可以为退役后的生活铺路。”
    “哦。”郁筱兴趣缺缺，“会影响我训练啊？”
    “关于这点，就要靠你自己平衡了。”楚婧萱捏捏她的耳朵，以过来人的身份传授道理，“妹妹，凡事不要太绝对。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你要学会分析利弊。”
    郁筱嘟囔，“好难。”
    世间人情世故，比拿到奥赛冠军困难太多。
    “慢慢来吧。”楚婧萱笑着说，“你身边还有我们呢。”
    “嗯嗯！”
    “说起来，”楚婧萱突然意识到什么，小声嘀咕，“我好像也算你的妈咪粉哎。”
    “啊？”郁筱慢吞吞眨了下眼。
    确实，楚婧萱符合身为妈粉的所有特征。
    “那…”郁筱犹犹豫豫地改口道，“我需要妈粉。”
    “哈哈哈哈哈！”楚婧萱还没有感动，旁边唐初笑得半死。
    “救命，妹崽你好可爱！”唐初捂住肚子，嘻嘻哈哈说，“小小年纪，还学会双标了。”
    “真羡慕楚队。”沈知梦随她开玩笑，“郁筱全网唯一认证的亲妈粉。”
    “谢谢，”楚婧萱扯出三分假笑，伸长手臂把她俩推远，“离我女儿远点。”
    “啊这。”
    “楚队，大可不必。”
    “哈哈哈哈哈！”
    赛期准备区洋溢着一阵高过一阵的笑声，连蒋洺澜也受到同伴感染，轻轻笑了几声。
    主管教练走到她身边，拍拍蒋洺澜肩膀，“不错，你今天状态挺松弛的。”
    “教练，”蒋洺澜抿了下唇，羞怯地说，“我好像知道怎么样调整心态了。”
    “哎呦，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恭喜你终于迈过这道坎！”教练喜出望外，兴冲冲鼓励道，“放轻松，有我们在呢，国家队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蒋洺澜掷地有声的回应，“明白！”
    他们俩对话被旁边的几位运动员听到，各自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有羡慕有遗憾。
    曾几何时，他们也拥有那样的时光。每次上场前，都能得到同伴的鼓励。每次比赛时，身边有队友为她们加油打气。
    决定离开的那一刻，就代表她们永远回不去了。
    穿上其它国家的运动服，重新回归赛场，需要承受莫大的压力。
    昔日队友变成彻彻底底的对手，祖国观众骂他们背信弃义，后来加入的国家也无法接纳他们。
    每次取得成绩，别国民众认为‘我们国家给你提供这么好的条件，拿奖是应该的’。假如比赛失利，得不到一点慰藉，所有人都会骂‘掏钱养你有什么用’。
    站上跳台放眼望去，竟然没有人可以依靠。
    即使如此，她们也必须咬紧牙认真。
    因为这是她们选择的路，是她们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郁筱，”蒋洺澜主动跑到郁筱身边，向她伸出手，“走吧，我们该出场了。”
    “好。”郁筱握住她，两只眼睛一眼不眨盯着蒋洺澜。
    “我脸上有东西吗？”
    郁筱认真地说，“你今天很好。”
    “啊？”蒋洺澜愣了下才明白，唇角上翘，鼓起勇气说，“要谢谢你前几天陪我训练，还有对我说的话。还有，半决赛后对记者说的话。”
    “我话好多。”郁筱淡淡评价。
    “喂！”蒋洺澜本来想表达感激，却被郁筱四个字，毁掉所有氛围，气闷地说，“先让我把话说完。”
    郁筱给嘴巴拉上拉链。
    “最近两天，我好像想通一些事情。我以前特别害怕失败，真正失败以后，才发现没有什么好恐惧的。”蒋洺澜脸有些红，笑眼弯弯，“我比自己想象中要坚强，我可以爬起来。所以……”
    她舔了舔下嘴唇，定定凝望郁筱，“我会永远以金牌为目标，一起加油吧！”
    郁筱跟她对视，嘴唇还紧紧抿着。
    蒋洺澜无奈，“你可以说话了。”
    “你没有失败。”郁筱重新恢复语言功能，认认真真对她说，“你现在很好，以后会更好。”
    “那当然！”蒋洺澜硬气地说，“我想拿冠军，不努力怎么行？”
    “我会比你更努力。”
    “谁说的？走着瞧。”蒋洺澜放出话，又催促道，“先比好这场吧，教练还等着给我们庆功呢。”
    “好。”
    赛前，无数专业点评人士、体育媒体等等权威方面，对这场比赛进行预估。
    此次决赛有五位运动员，结合她们过往比赛和本次赛季的表现，主流观点认为：郁筱得冠概率最大，但想要拿冠军没有那么容易。
    其他四位对手，比她多训练好几年，基本功扎实。至少基础动作稳扎稳打，很难拉开差距。
    现场解说提前给观众们打预防针，让他们准备速效救心丸，准备好你来我往打持久战的准备。
    结果第二跳结束，观众们纷纷扔掉速效救心丸，亢奋地高呼郁筱名字，为她摇旗呐喊。
    原因无它，郁筱前两跳表现太完美。即使裁判用最严苛的标准评判，也没办法找到扣分点。
    屏幕前的观众看到成绩条，连被扣掉的最低分都有95。
    仅凭两个难度系数相同的基础动作，竟然能把优势扩大到十分！
    第三跳开始，几个代表外国出战的前辈，明显被郁筱打得有些懵，动作各有各的瑕疵。
    唯独蒋洺澜，丝毫不受影响。
    她跟郁筱比了那么多场，当然知道这个怪物状态好的时候，能有多恐怖。
    等到第四跳结束，郁筱和蒋洺澜稳稳排在第一第二，与后面保持着不小的差距。
    三位前师姐有些慌。
    她们如果拿不到成绩，回去以后肯定千夫所指，待遇大不如前。
    国外体育队不可能做慈善，培养拿不到名次的国外运动员。
    她们别无退路，只能提高难度系数，企图背水一战。
    “天呐。”蒋洺澜从教练口中，得知对方报的动作，系数竟然都在36以上，甚至有人加到了38。
    要知道，比赛现场压力巨大。她们私底下都很难完成的动作，贸然拿出来参赛，明显是穷途末路赌运气。
    假如这个动作完成，对郁筱构不成威胁，却很有可能影响蒋洺澜夺银。
    “你的压轴动作难度系数是35，教练意思是不改，我们也赌运气。”
    “好。”蒋洺澜顺势问了句，“郁筱呢？”
    “她之前报了35的动作。就算老何把38跳好了，也影响不到郁筱。世赛不刷记录，没必要改。”
    “行。”蒋洺澜压下心中的惊慌，“我听队里安排。”
    蒋洺澜世赛一路倒霉，终于在今天逆风翻盘。
    三个临时加难度的对手，都没有发挥到最出色的程度。蒋洺澜属于越比越有状态的类型，稳稳完成压轴动作，先锁定一枚奖牌。
    最后轮到郁筱登场。
    蒋洺澜看到屏幕中，郁筱的参赛信息，才知道她临时调整了难度，将压轴动作提高到37，而且跟之前某位参赛选手重复。
    “为啥？”
    众人不解。
    “她就算选个33的也赢了，随便跳跳呗。”
    “37跳好的没几个，郁筱不害怕失……当我没说。”
    观众们话还没说完，郁筱已经结束自己最后一跳，平均技术分高达9分，完美收官。
    郁筱上岸以后，先跟蒋洺澜拥抱，然后将目光投向几位对手。
    素未蒙面的师姐们，情绪很丧。尤其是老何，仿佛遭受莫大的打击。
    “今天很开心，明年再见。”
    “开心？”
    大家并没有从郁筱脸上，找到名为‘开心’的情绪。
    “嗯。”郁筱解释，“终于有一场国际赛，达到我们队内赛的水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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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第 44 章

    “干杯！”
    今年整个赛季中,最重要的一场比赛落下帷幕，陈启航自掏腰包，给队里的孩子们举办庆功宴。
    郁筱和蒋洺澜坐在最中间,以果汁代酒,咕嘟咕嘟喝下好几杯。
    “够啦！你们少喝点，多吃点菜。”岳韶给她们俩分别剥了一只虾,嘱咐道,“今天特别破例，你们俩想吃什么告诉我。”
    “没有特别想吃的。”郁筱拿起筷子,规规矩矩吃菜谱允许的菜。
    那些高油高脂的大菜,她全部避开。
    蒋洺澜虽然有些馋,但她的自律程度数一数二。见郁筱恪守规矩，她也效仿队友，当个清心寡欲的活菩萨。
    唐初眼巴巴看着满桌美味佳肴，馋得口水哗啦哗啦。
    想要偷偷尝两口,却被沈知梦按下筷子。
    “不行，我们明天要比赛。”
    “我只吃一口,一小口。”
    沈知梦铁面无私，冷漠地拒绝搭档。
    “沈知梦，你变了！”唐初哇一声哭出来，装模作样控诉道，“以前你肯定会跟我一起偷吃,现在竟然教训我，嘤嘤嘤！”
    “她现在是代队长,当然要以身作则。”岳韶说到这儿，突然想起来，“哎,对了。等世赛结束，沈知梦你写个队长申请给我。”
    “我？”沈知梦指指自己，满脸诧异。
    起初，岳韶让她代理队长，本来说好找到合适人选就换下来。
    结果人选没找到，沈知梦快要被忽悠成正队长了。
    “对啊，现役运动员当中，就数你最合适。前几个月表现可圈可点，大家也都服你。”
    “我性子太软，我不行！”沈知梦连连拒绝。
    “别嘛，我们听你话。”
    “沈队长，加油！”
    其他人纷纷拱火，把沈知梦按到队长位置上。
    郁筱和蒋洺澜围观看戏，非常乐呵。
    万万没想到，战火很快引到他俩身上。
    岳韶话锋一转，又说，“沈知梦确实性子软，要给她找个能唱黑脸的副队长。澜澜，我觉得……”
    “教练！”蒋洺澜吓得连声拒绝，“我心态特别差，你是知道的，我没办法当队长。”
    “也是，那应该选谁呢？”
    “选郁筱呗。”唐初立刻说，“纵观整个国家队，谁有我的妹崽冷酷无情？”
    蒋洺澜用力点头，“对啊。这次世赛，多亏郁筱帮我调整心态。”
    “筱筱啊，她年纪太小了。”岳韶十分为难。
    郁筱今年十五岁。
    其他运动员十五岁，在队里还是需要被照顾的年纪。
    岳韶哪里放心把副队长的重任交给她。
    “我觉得可以。”楚婧萱说，“以我对郁筱的了解，她非常有责任心。等到……她迟早要成为整个队的核心人物，应该尽早适应。”
    楚婧萱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
    沈知梦比她入队晚几年。比完明年奥赛，顶多再熬一个周期。
    她退役，唐初肯定跟着走。
    到时候，队长一职肯定落在郁筱肩上。
    她先当几年副队长，也算提早适应。
    岳韶思来想去，决定将选择权交给郁筱，“筱筱，你觉得呢？”
    “当副队长需要做什么？”郁筱问，“耽误训练吗？”
    “需要配合教练工作，照顾其他队员。至于训练，多少会耽误一点。你要是…”楚婧萱知道她把训练看得很重，原本想递个台阶。
    结果，却听郁筱说，“好。”
    “啊？”蒋洺澜以为她没听懂，“会耽误训练的。”
    “嗯。”郁筱轻飘飘说，“耽误我的训练没关系。”
    啥意思？
    其他人思考片刻，才理解郁筱的意思。
    耽误她的训练没关系，意味着现在的郁筱，把队友看得比训练重要一点。
    她大概是个菩萨。
    “放心吧，你现在只是副队，事情没有那么多。”沈知梦放话，“出了事，有我顶着呢。”
    “呦，沈队好友魄力！”唐初拆台，“你刚才还拒绝呢。”
    “少说两句。”沈知梦拍了她一把，向郁筱举起果汁杯，“合作愉快。”
    “嗯。”郁筱跟她干杯，“合作愉快。”
    双人板比赛结束后，郁筱搭乘国家队给运动员的包机，载誉凯旋。
    飞机降落，她走出机场，竟然遇到几十个前来接机的‘粉丝’。
    烈日炎炎，他们带着送给郁筱的花束，兴冲冲跑过来。
    大汗淋漓的脸上写满兴奋和喜悦，仿佛只要看到郁筱，燥热漫长的等待就算值得。
    “欢迎筱筱回国！”
    “筱筱最棒，对内赛继续加油！”
    “虽然我认识你的时间不长，但以后我会永远支持你的。”
    “宝贝我们爱你，以后有人欺负你，我们保护你。”
    “谢谢。”郁筱接过漂亮的花束，差点保不住。
    她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不知道如何应对。
    还好楚婧萱有经验，站在郁筱前面与他们沟通，恳请接机的粉丝不要过度热情。
    “只要你们比赛时为郁筱加油就好，平常不需要太关注，请给运动员成长的空间。”
    “好好好。”众人连声答应。
    “反正我关注了筱筱的站姐，以后筱筱不比赛的时候，我看看她的照片就满足了。”
    “姐妹，你不知道吗？给筱筱拍照的不是站姐，是个站哥。”
    “对啊对啊，长得还挺帅，拍照用的相机几十万打底呢。”
    “咦？你们怎么知道？”
    ——这件事纯属意外。
    殷若夏虽然不愿意被他们叫‘蚊子姐’，却也没打算公开澄清此事。
    但决赛现场，有太多观众为郁筱而来。
    其中有些人，之前看过殷若夏拍摄的照片，想亲眼看看这位拍照技术牛比的‘神仙站姐’。
    他们找来找去，终于将目光锁定到殷若夏身上。
    本来呢，大家没有那么确定，不敢把殷若夏跟‘蚊子离我远点’这么可爱的id划上等号。
    经过几十分钟的观察，观众们发现殷若夏只拍郁筱，对其他运动员似乎不感兴趣。
    郁筱跳完以后，他回到自己位置，当场开始处理照片。
    处理好以后，从上千张照片里，抠抠搜搜选出三张，发到自己的个人账号。
    账户id：蚊子离我远点。
    锤得不能再锤。
    旁边正好有个郁筱的亲妈粉，随意瞟了两眼，目光立刻直了。
    “蚊子姐？”
    “……”殷若夏阴涔涔瞪他。
    “我错了！”妈粉立刻改口，“蚊子哥？蚊子弟？”
    “啧，别叫我蚊子。”
    “好的，我叫你弟弟吧？”
    殷若夏懒得反驳。
    妈粉打开微博提示消息，特别关注博主只更新了三张图，少得可怜。
    再看看殷若夏的照片预览页面，密密麻麻全是郁筱的绝美特写。
    “小弟弟，你不能再发两张吗？”
    “不能。”
    妈粉苦苦哀求，“一张也行啊！”
    殷若夏眯起眼睛，似乎被他磨得受不了，勉为其难又公布一张。
    微博更新后，周围响起一片感谢。
    殷若夏合起电脑，冷着脸准备离开。
    刚起身，余光却看到赛场中央的郁筱朝自己挥手。
    他步伐立刻变得轻快，活泼的跑过去，变脸速度堪比大魔法师。
    “你找我？”
    “嗯。”郁筱把刚拿到的金牌摘下来，在他面前晃了晃，“你要吗？”
    “要。”殷若夏已经摸清楚套路，斩钉截铁地回答，“先放在你那里。”
    “哦。”郁筱把金牌重新带回去。
    现场观众们不清楚事情始末，单单看到这段互动，快被花季少男少女可爱晕了。
    “宝贝在炫耀自己的金牌吗？”
    “筱筱应该不会炫耀金牌，她可能想催眠那位弟弟。”
    “他俩啥关系啊？看起来关系挺好。”
    “还用说吗？弟弟全场只拍筱筱，肯定喜欢筱筱啊！”
    “啥？女儿有男朋友了？妈妈不允许！”
    “真把自己当妈了？别管太多。再说，你瞧瞧他俩，像谈恋爱吗？大写加粗的单箭头啊。”
    于是，世赛结束后短短几个小时，殷若夏就以‘爱而不得被迫成为站哥’的形象，收获无数怜爱。
    认识他的朋友和同学，难以遏制八卦的欲望，旁敲侧击打听情况。
    殷若夏嫌烦，全部怼了回去。
    怎料闹到最后，连他亲爸亲妈都觉得好奇，打电话问他咋回事。
    殷若夏生怕遭到陈澄女士报复，不敢怼她，假装信号不好挂断电话。
    俗话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就算殷若夏想要逃避，但学校迟早要开学。
    其实，殷若夏并不是非要上学。
    可是郁筱非要上学。
    在郁筱眼中，他是个优秀聪明的大学霸，可不能随随便便崩人设。
    “殷哥，来了啊。”
    “你跟郁筱那件事……”
    “闭嘴！”殷若夏立刻骂过去。
    “行、行，闭嘴。”
    殷若夏性格暴躁，确实不好下手。
    同学们灵机一动，将注意力投向另一位当事人。
    郁筱好说话，而且诚实坦白，问她什么都会说。
    于是，郁筱刚来到学校，就被一群八卦群众堵在教室外面。
    “郁筱同学，请问你跟殷若夏什么关系？”
    郁筱一副状况外的模样，老老实实回答，“同学关系。”
    “除此之外呢？他可是特意跑到国外看你比赛哎！难道他会为了单纯的同学出国吗？”
    郁筱：“因为他喜欢跳水。”
    “那照片呢？既然他喜欢跳水，现场那么多人跳，为什么只拍你的照片啊？”
    负责‘拷问’的同学洋洋得意，以为终于抓到把柄。
    结果，郁筱无比平静，且理直气壮的回答，“因为我跳得最好。”
    “……”众人竟然无力反驳。
    郁筱隐约领悟他们的意思，反问道，“那你们觉得，我们应该是什么关系？”
    “废话，当然是情侣啦！”
    “哦。”郁筱镇定地回应，“他说过，对我没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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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第 45 章

    “我说过吗？”
    “我说过吗！”
    殷若夏想破头皮,也没有想到自己何时说过‘对郁筱没兴趣’。
    难道是郁筱瞎编的？
    不可能！
    凭借郁筱对殷若夏的了解，他编不出这么有情绪含量的瞎话。
    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
    “我什么时候说过对你没兴趣？”殷若夏直接向本人求证。
    “最开始。”郁筱回答。
    “啊？”
    什么最开始？
    殷若夏十分懵逼。
    他努力调动记忆细胞,回忆最开始遇到郁筱的场景，赫然想起——
    ‘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模样,还有身材。’
    ‘小孩一个，还没发育呢,谁会对你下手啊？’
    行吧。
    还真是自己说过的话。
    “那啥，”殷若夏努力给自己找补,“我当时嘴快,其实我没有那个意思，真的。”
    郁筱平静地凝望他，眼睛干净又清澈。
    “所以呢？”郁筱的声音一尘不染，毫无杂质。
    “就，”殷若夏揉揉头发,半晌憋出来一句,“你别误会。”
    “哦。”郁筱煞有介事点点头,“我懂了。”
    “你懂什么了？”
    郁筱认真地说,“你对我有兴趣。”
    “咳、咳咳！”殷若夏听到这么直白的结论,仿佛遭受公开处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郁筱迷茫，“我又理解错了。”
    “不……那个……也不算错。”殷若夏不知道应该怎么说，狼狈的捂住脸,避开郁筱的目光。
    被发现了，怎么办？
    郁筱会接受吗？
    如果她接受，国家队那边会阻止吧。
    到时候，他必须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国家队。
    仔细想想,竟然有偶像剧主角的感觉，挺刺激。
    殷若夏脑子里闪过无数想法。
    郁筱却好像无事发生，继续整理自己的课本，然后背好书包准备去训练。
    “等等。”殷若夏叫住她，脸上写满诧异，“你没有一点表示吗？”
    “表示？”郁筱思考半分钟，恳切地说，“谢谢。”
    殷若夏：……
    谢谢算是什么回答？
    莫非，他被郁筱拒绝了吗？
    于是，接下来整整三天，殷若夏都笼罩在诡异的低压中。
    而郁筱那边，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其实郁筱的想法很单纯。
    她压根没考虑到，自己跟殷若夏之间，存在‘爱情’这种可能。
    至于所谓的兴趣，郁筱单纯的认为：这大概就是楚婧萱说的黑转粉的过程。
    她说的‘谢谢’，纯粹想要感谢殷若夏对自己事业的支持。
    不得不说。
    郁筱同学十分有偶像自觉，天生适合成为公众人物。她选择成为运动员，绝对是偶像行业的重大损失。
    “萱姐。”
    郁筱做完热身运动，重新回到楚婧萱身边，发现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你有什么事？”
    “啊？”楚婧萱听到郁筱的声音，立刻装出轻松的模样，“没有啊，我能有什么事。你别多想，我只是……”
    “萱姐。”郁筱叫了声。
    楚婧萱立刻泄了气，烦躁地说，“好吧，队里是出了一点事。”
    郁筱隐隐约约意识到什么，又问，“跟我有关系吗？”
    “你好好训练就行，教练他们会处理的。”
    “萱姐。”郁筱严肃地说，“我有知情权。”
    “好啊，才读了几天书，连知情权都用上了。”楚婧萱捏捏她的脸，无奈地说，“岳教练不让我告诉你，她担心影响你训练。”
    话说到这份上，即使郁筱再迟钝，也猜到出了什么事。
    “跟我家里有关系？”
    “嗯，你奶奶来队里闹事。”
    “凭什么不给我钱？”
    “当初你们把丫头带走的时候，明明跟我说过，只要她拿了冠军，就有好多好多奖金。”
    “现在冠军给你们拿了，钱呢？”
    “我家大孙子等着用钱，今天必须把钱给我！”
    “郁筱奶奶，你讲点道理吧？当初我们说得很清楚，奖金是给运动员本人的。”调解员停顿几秒，又说，“就算郁筱现在未成年，需要监护人帮忙处理财务。但她现在父母健在，轮不到你老人家啊。”
    “听听，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她是我孙女，她爸是我儿子，怎么就轮不到我了。”郁筱奶奶死皮赖脸坐在大厅的地板上，高声嚷嚷，“今天拿不到钱，我就赖在这儿了，看你们能把我怎么办。”
    岳韶气得胸口激烈起伏，厉声叫住准备扶她起来的人，“住手，都让开。”
    其他人很听岳韶的话，默契地停下动作。
    “从现在开始，任何人都不要理她，让她赖。”岳韶环顾四周，向大家使了个眼色，“回去训练。”
    “好。”连最爱看热闹的唐初她们，都觉得烦了。听到岳韶指示，火速溜走，跑得比兔子还快。
    老太婆见没人搭理自己，顺势倒在地上，嘴里哎呦哎呦叫唤，企图引起大家注意力。
    岳韶居高临下，冷眼看她。
    “你继续装吧。这里有监控，你就算说破天，也拿不到一分钱。”岳韶冷笑，残忍地提醒，“别说郁筱的奖金不在我们手上，就算在，凭你说得那些话，我也不可能给你。”
    “强盗啊！贪污啊！可怜我孙女辛辛苦苦，钱都被你这个土匪拿去了啊！”
    “到底谁是土匪？”岳韶眼中尽是嫌弃，“看见郁筱拿奖，才想起来她是你孙女。用她的钱贴补你大孙子，你还配做人吗？”
    “我哪里不配！她一个姑娘家家，迟早要嫁出去，嫁出去就是外人了。我大孙子娶个媳妇进门，还能替我们老郁家继承香火。”
    岳韶越听越觉得离谱，眉头打了个结，张张嘴正准备说些什么。
    话还未出口，旁边响起凉飕飕的质问。
    “老郁家？”殷若夏突然冒出来，轻描淡写问了句，“你姓郁吗？”
    老太婆怔愣片刻，又开始胡搅蛮缠。
    岳韶看见他，问，“你怎么又来了？”
    殷若夏指向后面，“郁筱让我送她回来。”
    郁筱和楚婧萱都不会开车，临时决定回队里，来不及找国家队的司机安排，唯有拜托随叫随到的殷若夏。
    老太婆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立刻精神抖擞的爬起来，扑向郁筱，伸手拉她胳膊。
    楚婧萱害怕疯老太婆对郁筱不利，慌忙护住郁筱，挡在老太婆面前。
    郁筱被周围三个人护得严严实实，露出个小脑袋，软软地叫，“奶奶。”
    “哎。”奶奶以为郁筱没变，还是那颗给个糖就开心的丫头，勉强装出慈眉善目的样子，“奶奶来了才知道，这是个吃人的地方，你快跟我回家。”
    “你自己回去吧。”郁筱说，“我喜欢这里。”
    “你真喜欢这里？”奶奶本来也没有想带她回去，直接表露来意，“也行，那你把上次的奖金给我。”
    “奶奶，我上次在电话里说过，不会给你的。”郁筱告诉她，“而且，奖金我已经用完了。”
    “用完了？”奶奶立刻变脸，大声质问，“你用到哪去了？败家丫头！跟你说过多少遍，把钱省下来寄回家！”
    “喂，你这个糟老太婆坏得很。”殷若夏见她越说越激动，连忙过去挡住，暴躁地骂，“她自己的奖金为啥不能用？还寄回家，你咋不说烧给你呢？”
    “你谁啊？我跟我孙女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
    “我不是谁，”殷若夏语气又狂又拽，“但是你想要钱，我家里有很多。”
    “我作证。”楚婧萱配合地说，“他爸叫殷昌隆，大企业家。手指头缝随便漏点钱，都比郁筱的大赛奖金多。”
    岳韶：“确实，之前郁筱收到一个vr眼镜。我不懂这些，听他们说要十几万呢。”
    “哎呦，这么有钱呢？你跟郁筱啥关系？那个什么眼镜，郁筱拿了也没用，干脆给我吧，我家大孙子……也就是郁筱的亲哥，肯定喜欢。”
    殷若夏第一次接触郁筱的奶奶，被他见风使舵的速度震惊了。
    很难想象郁筱那么淡泊佛系的人，怎么会摊上这种奶奶。
    “你还有哥？”殷若夏转向郁筱。
    认识整整一年多，他从来没有听郁筱提起哥哥。
    “不亲。”郁筱澄清道，“是外人。”
    奶奶立刻火冒三丈，“怎么说话的？你想气死我吗？竟然说你哥是外人！”
    “我是说，”郁筱慢悠悠解释，“我是外人。”
    “……”奶奶闻言，竟然说不出反驳的话。
    “还有妈妈，也是外人。”郁筱虽然话少，但是想法格外情绪。
    奶奶支支吾吾，半晌也没憋出像样的话。
    “你不要来找我，我的钱用光了，不能给你。”
    老太婆虽然知道自己没理，却还是胡搅蛮缠，非要郁筱解释钱的动向。
    还以她监护人的身份，要求把郁筱带走，以此要挟整个国家队，向他们要钱。
    本来这件事不难解决，把人赶走就是，反正她理亏。
    偏偏郁筱没有满十八岁，人生中许多大事，确实需要监护人做决定。假如她以家人的身份带走郁筱，国家队只能调解，无法做出实质性措施。
    事情似乎陷入僵局，大家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恰此时，门卫大叔跑进来，说外面有两个人要见郁筱。
    “这边还没有解决呢，怎么又来两个？还嫌不够乱吗。”岳韶一个头两个大，没好气地问，“这次又是谁。”
    “他们说，是郁筱的父母。”
    郁筱听见这话，身体比脑子快，立刻转身跑出去。
    殷若夏不明白她为何激动，也跟着跑出去。
    一路跑到外面，殷若夏脚步渐渐停止。
    隔着铁闸门，有个断了右手的瘦小男人，和脸色苍白的病态妇女，互相搀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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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第 46 章

    “筱筱,你父母那种情况，怎么从来不跟队里说啊？”
    “对啊对啊，你早点说出来，我们能帮一点是一点。”
    郁筱：“没必要。”郁筱被他们围在中间,轻声解释,“我爸妈说,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不需要同情。”
    “呃,也是哦。”
    “那什么,阿姨和叔叔的住宿问题，队里面已经安排好了，你随时可以看他们。”
    郁筱点头表示明白，“好,谢谢。”
    “嗨,说什么谢呀。”
    楚婧萱揉揉她的头发,“国家队是你的家,我们是你的家人呀。”
    郁筱的父母出现以后，局势逐渐明朗。
    从法律方面来讲，他们才是郁筱的监护人,有权帮女儿拿主意。
    疯老太婆彻底没戏唱，只好灰溜溜离开国家队。
    临走时，她用怨毒的眼睛，恶狠狠审视儿子和儿媳,用目光传递‘你们给我等着’的信息。
    可想而知，他俩回到故乡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但也难过不到哪去。
    现状已经足够糟糕了。
    十五年前，郁爸爸出海打渔时遭遇意外。郁妈妈因此受到惊吓，有早产迹象。
    为了保护妻子,郁爸爸死死保护老婆和女儿，结果自己的手却因为被船缝卡了太久，又没有多余积蓄医治，被迫截肢。
    他本来就营养不良，身体瘦小影响工作。截肢后，原本学到的技术无用武之地，处境更加凄惨。
    当初，他正因为能力太弱，没办法保护妻儿，才忍痛把唯一的女儿送进体育队。
    郁筱跟教练离开后，郁爸爸几乎没有主动联系过女儿，也没有去队里找过她。
    他知道自己的样子不好看，出现在女儿队友的面前，只会给女儿丢人。
    这次风尘仆仆赶来，实属迫不得已。
    郁筱来到父母暂住的房间，他们两个正在收拾行李。
    把带给郁筱的土特产拿出来，其它东西重新打包好，一副准备离开的架势。
    “你们要去哪里？”
    “啊？筱筱。”妈妈听到她的声音，依旧像上次那样，拘谨且手足无措。
    爸爸话少，低头兀自收拾东西。
    “我们准备回去了。”妈妈说。
    “回老家？”郁筱皱眉，“奶奶会欺负你们。”
    妈妈苦笑。
    她何尝不知道，以婆婆的性格，肯定会吆五喝六找来一大帮人，愤怒的声讨他们小夫妻。
    可是妈妈没办法。
    自己是个病秧子，丈夫又残疾，在大城市很难讨生活。
    “你别管那些。”爸爸直起腰，从怀里掏出破破烂烂的布袋，里面有一叠皱巴巴的纸钞。
    他把大额全部捡出来，塞到郁筱手里。
    “好好生活，有事跟我说。”父亲说话时，根本不敢看郁筱的眼睛。
    太久没见到女儿，她已经长成大姑娘。
    可孩子成长过程中，自己错过太多太多。
    “我不要。”郁筱后退半步。
    “你就拿着吧。你爸提前预支了两个月的工资，就为了……”妈妈话才说一半，突然捂住胸口，拼命忍耐着什么。
    郁筱立刻有所察觉，质问道，“你没有去医院？”
    “我没事，不用去医院。”
    “你有事。”郁筱眉头紧皱，第一次露出这么可怕的表情，“为什么不去医院。”
    明明两边都为对方着想，却搞得像仇人见面。
    ‘吱呀——’
    房门被推开一条缝，殷若夏探进来，先简单观察情况，然后大大咧咧走到郁筱和父母之间。
    “吃饭吗？”
    话音刚落，六只眼睛齐刷刷看向殷若夏。
    “我好饿，你们不饿吗？”
    三十分钟后，他们几个来到附近的星级餐厅。
    郁家父母第一次来这么气派的地方，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
    本来他俩想找个路边小摊，可大城市没有路边小摊，只能任由殷若夏把他们带到‘可以白吃白喝’的地方。
    瞧瞧周围的布置装潢，用餐环境，怎么看都不像能吃霸王餐的餐厅。
    其实殷若夏没有说谎。
    这里是殷家旗下的产业，他确实可以白吃白喝。
    殷若夏把跳水队的标准菜单交给后厨，交代他们照做一份，再上两个招牌菜。
    再回到包厢时，郁家三口还在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郁筱性格那么闷。
    敢情是遗传。
    “真羡慕你们。”殷若夏大步走过去，一屁股坐到郁筱旁边。
    “羡慕什么？”郁筱问。
    “羡慕你们家不吵架。”殷若夏诚实地回答，“我跟我爸最多正常说三句，第四句肯定吵起来。”
    郁爸爸和郁妈妈对视一眼，
    他们跟女儿那么久没见，怎么吵起来？
    就算天天见，郁爸和郁妈也不会吵架。
    彼此经历过那么多风风雨雨，哪有什么好吵的。
    殷若夏身为爸爸的好大儿，嘴上没个把门，什么丢脸的事情都往外说。
    从他爸骂自己智障，再到他妈建议给脑子买个保险。
    郁家三口本来有些不知所云，听着听着，竟然被殷若夏带进去，偶尔还接一两句话。
    “你看起来挺聪明的啊。”
    “是吧，”殷若夏自我感觉良好，“他们嫌弃我，肯定是他们的问题。”
    郁筱默默盯着殷若夏，欲言又止。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亲自手撕学霸人设吗？
    算了，假装不知道吧。
    郁筱低头喝了口茶，在这个瞬间，突然理解所谓人情世故中的善意谎言。
    “反正，我觉得你们挺好的，至少脾气好。”殷若夏说，“郁筱也喜欢你们。”
    “嗯。”郁筱承认。
    “你们别着急走呗，留下来陪陪她。”
    “可是……”父母为难地互相对视。
    虽然郁筱父亲预支了两个工资，但是留在大城市生活，不是一笔小费用。
    “而且郁筱说你们要住院，我正好认识医生，他们医院做义肢的水平很牛，适应之后就像自己的手。”
    “义肢是什么？”没见识的乡下人被触及到知识盲区。
    郁筱靠过去，小声提醒，“要住院的是我妈妈。”
    “啊？”殷若夏上下打量，没看出郁筱妈妈生了什么病，含糊地说，“问题不大，这边的医生我都认识。”
    “不用不用，我回去找诊所的大夫拿点药就行。我在他那里治了十几年，他知道我的情况。”
    殷若夏吐槽，“治了十几年还没好，他不行啊。”
    “至少能保住命。”郁筱妈妈似乎没指望治好。
    “你为什么不去医院？”郁筱十分困惑，“因为钱不够吗？我可以再拿几个金牌。”
    “没，不是，我哪能用你的钱啊！”妈妈慌了，连忙解释。
    郁筱却无法接受，沉着脸。
    殷若夏第一次看到她这么生气的样子，足以证明失态有多严重。
    “这样吧，”殷若夏思考半晌，提出解决方案，“你俩不愿意去医院，就因为害怕花郁筱的钱吗？简单，用完补上就好了。”
    “首都人均工资很高的，你们先把身体治好，然后勤勤恳恳工作。夫妻俩加起来，一年怎么也能存个六位数。”
    “六位数？”对于月薪两三千的郁爸爸而言，这算是天文数字了。
    “六位数很多吗？”为了增加可信度，殷若夏举个例子，“据我所知，郁筱每年的补贴都不止这么点。”
    “嗯。”
    郁筱虽然没有花钱的地方，但是队里给正式队员的补贴真不少。
    她成为副队长以后，岳韶还帮忙申请了队长补贴。满打满算下来，每年没有花销都是收入。
    以后到达楚婧萱那个级别，随随便便接点代言商务，年入百万千万不是梦。
    “筱筱那么厉害啊。”郁爸爸有些羞愧。
    相比之下，他刚才塞到郁筱手里的钱，根本不值一提。
    “我可以养你们。”
    听女儿这么说，郁妈妈下意识要拒绝。
    “暂时。”郁筱补充，“养到你们可以赚钱的时候。”
    “这……”
    夫妻俩对视一眼。
    “让我们再想想吧。”
    吃完饭，天色已经黑透。
    殷若夏把郁筱送到学校附近的宿舍，目送她下车。
    郁筱走下车，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绕到殷若夏那边。
    “谢谢你。”
    “怎么又说谢谢。”殷若夏嘀咕。
    夜色中，郁筱眼中映着星辰，动人至极。
    她朝殷若夏笑了笑。
    “你真好。”
    “对对，我是个好人。”殷若夏收到好人卡太多，已经麻了。
    他本来也没指望郁筱这么钢铁直的女生，讲出大段大段让人动容的话。
    郁筱依旧站在原地，认真想了好久，扒住窗户对他说，“你下个月过生日。”
    殷若夏愣了几秒，嘀咕，“你还记得啊。”
    “你想要什么礼物？”
    “你。”殷若夏脱口而出，又觉得不合适，补充道，“送什么都行。”
    “好。”郁筱仿佛下定决心，“我会认真准备的，再见。”
    “明天见啊。”殷若夏从车里探出头，直到看见郁筱走进电梯，才依依不舍的收回视线。
    “王叔，回家吧。”殷若夏对司机说。
    “你看够了？”王叔重新启动车子，没忍住跟他开玩笑，“我从小看你长大，第一次看到你对生日那么期待。”
    “哪有？也不是太期待。”殷若夏嘴硬。
    “哈哈哈哈！”王叔笑声爽朗，“王叔是过来人，你那点小心思，瞒得住谁？你要是不期待，我回去跟你爸妈说……”
    “不准告诉他们！”殷若夏连忙阻止。
    世赛结束后，陈澄一直对他的感情状况很好奇，每天质问殷若夏八百次‘你真的没有早恋吗’。
    假如过生日的事情被妈妈知道，鬼知道陈澄女士会怎么理解。
    “你急了？”
    “对对对，”殷若夏干脆破罐子破摔，“我喜欢她，我就是很期待，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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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章 第 47 章

    “筱筱,左眼闭起来。”
    郁筱端端坐在梳妆镜前，听话闭起左眼，感觉有细密的绒毛,轻轻刷过眼睑。
    楚婧萱继续要求,“接下来轮到右眼。”
    郁筱怀中抱着准备送给殷若夏的生日礼物，再次闭上右眼。
    “真漂亮！”楚婧萱给她画好眼影,心满意足端详自己的杰作，“你现在去参加宴会，绝对艳压群芳。”
    “唔。”郁筱慢吞吞站起来,扯了下层层叠叠的裙摆,差点不会走路。
    习惯运动员的脚，突然穿上有蝴蝶结的圆圆小皮鞋,藏在里面的脚指头快要打起来。
    她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今天训练结束后,郁筱只是对楚婧萱说，要去参加殷若夏的生日宴。
    结果就被她按到镜子前，涂涂抹抹大半个小时。
    “好奇怪。”
    “哪里奇怪？”楚婧萱仔细端详她,“以你现在的年纪，最适合穿小裙子啦。还有还有，我给你准备了公主袖！”
    楚婧萱帮她整理好衣服，眼睛笑成两弯月牙。
    “可爱！我早就想这么打扮你了。”楚婧萱内心一本满足。
    谁不想帮可爱漂亮的甜妹换衣服呢？
    “可是，”郁筱照照镜子,诚实地吐槽，“她好陌生。”
    浓密卷翘的睫毛，樱粉色水嘟嘟的嘴唇,像摆在橱窗里的洋娃娃。
    即使娃娃会跟郁筱做出同款动作，可那张脸依旧陌生至极。
    郁筱眼巴巴盯着瞧了两分钟，依旧想发自内心问一句：你谁？
    “诶嘿,被自己美到了吧？”楚婧萱贴过来，拿出手机咔嚓咔嚓拍下好多照片，提醒道，“以后你要参加各种活动，接很多很多通告，迟早要适应打扮的。”
    郁筱苦恼，“我不会。”
    她刚才被楚婧萱折腾好半晌，梳妆镜前摆满化妆品。
    可她除了口红需要拧出来以外，对其它单品一无所知。
    此时此刻，郁筱由衷佩服班里那些打扮精致的女生。
    保持光鲜亮丽，代价实在太大。
    “没关系啦，你专心训练，变美的事情交给我。”楚婧萱把照片发到国家队群里，按捺不住想要炫耀的骄傲，“我家筱筱，肯定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公主。”
    算算时间，正好其他队友结束训练和吃饭，有时间上网玩手机。
    看见楚婧萱的照片，其他小伙伴非常激动。
    梁蝶：哇！郁筱姐姐好漂亮，像花仙子一样！
    沈知梦：筱筱长得好，稍微打扮一下就是大美女！
    蒋洺澜：郁筱穿礼服好合适，我有几件只穿过一次的礼服裙，她需要吗？
    楚婧萱：好啊好啊好啊~我太喜欢给筱筱买衣服了，她就是个小衣架子。
    唐初：srds，小衣架子哈哈哈哈！妹崽跳起来打你膝盖哦。
    梁兰：筱筱姐还会长高吗？我已经比他高半个头了。
    幸亏郁筱没通网，从来不看群消息。
    否则，她要是知道小伙伴diss自己身高，恐怕会默默记仇。
    天色昏黑，殷家的别墅却灯火通明，格外热闹。
    殷家的少爷难得过一次生日，商圈大部分名流纷纷赶来，为殷若夏庆祝。
    任淇淇今天打扮特别耀眼，头发烫成温柔知性的大波浪。戴了纯白长手套的手，挽住父亲胳膊，优雅从容的向殷若夏打招呼。
    殷若夏懒得理他，随意瞥了眼，转身走远。
    任淇淇凝视他修长笔挺的声音，暗暗咬了下牙。
    殷昌隆连忙出面圆场，收下任家的礼物，笑嘻嘻说儿子不懂事，希望他们别介意。
    “我家小子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明明自己说要过生日，却摆出一副人人都欠他的表情。”殷昌隆将目光投向任淇淇，开始商业互吹，“还是养女儿好。瞧你家淇淇，出落得亭亭玉立。”
    “养女儿也要操心，姑娘家心思多，哪有养儿子省心。”任父别有深意地暗示，“我现在啊，就希望淇淇快点长大，挑个合适的乘龙快婿。”
    “淇淇还小呢，急什么？”殷昌隆迅速将话题引开，“儿孙自有儿孙福，以后的事情交给他们吧。我们还要去招待其他客人，任总和淇淇玩得开心点。”
    任淇淇礼貌地笑，“好，谢谢殷伯伯。”
    殷昌隆转过身，就听到陈澄发问。
    “那个姓任的老狐狸，该不会想把女儿嫁到咱们家吧？”
    殷昌隆分析，“我们两家门当户对，作为联姻对象，倒也合适。”
    “联他大爷！”陈澄咬牙爆了个粗，“他家姑娘八百个心眼，嫁过来肯定鸡飞狗跳，你儿子斗不过她。”
    “我知道，可是现在看来，任家女儿是最好的选择。”
    “选个屁，又不是你结婚。”陈澄翻了个大白眼，“要我说，你儿子狗见狗嫌的烂性格，也不是做生意的料。与其在他身上盘算，倒不如找个靠谱的接班人，省得你家祖宗基业毁在他手里。”
    “你的意思是说……？”
    “随他去呗。”陈澄幽幽说，“如果真的把任淇淇放进门，我跟你都会折寿。到时候咱俩死翘翘，你家皇位就改姓任了。”
    殷昌隆顺着妻子的思路，再结合殷若夏的猪脑子，觉得很有道理。
    “其实，我也没指望他继承衣钵，看他自己吧。”
    惨遭父母双重否定的殷若夏，丝毫不知道自己的设定从‘败家儿子’变成‘扶不起的阿斗’。
    此时，他正守在会场门外，伸长脖子等待郁筱。
    约莫生日宴开始半个小时，郁筱还没有见人影。
    殷若夏难免有些失落，以为在郁筱的世界里，自己远远没有训练重要。
    短暂的失落仅仅持续一小会儿，他猝不及防看到从车里走下来，穿着浅色蓬蓬裙的人，眼睛立刻看直了。
    “殷哥，你……”罗皓适时走出来，想问殷若夏为何不进去宴会厅。
    结果目光顺着他的视线，落到某个位置，发出一声天崩地裂的惊叹。
    “妈呀？那是我女神吗？”
    “闭嘴！”殷若夏骂。
    “哎呦喂，我第一次看到这么适合穿礼服裙的妹子，美死我了！”罗皓叽叽喳喳继续感慨，“这是我不花钱就能看到的吗？”
    “那你别看，滚回去。”殷若夏推了他一把，迈开长腿走向郁筱。
    郁筱看见他，把怀中包装精美的礼物盒递过去。
    “生日快乐。”
    “谢谢。”殷若夏晃了下礼物盒，“是什么呀？”
    郁筱完全没有保留神秘的概念，如实回答，“相册。”
    “你的。”
    “嗯。”郁筱点头，“上次纪念册没有我的照片，你好像很失望。”
    “谢谢，我喜欢你的礼物。”殷若夏收下礼物，伸手过去，“我带你进去吧。”
    郁筱第一次参加这么正式的场合，不知道女生应该扶男生胳膊。
    她看到殷若夏伸手，便回握住。
    殷若夏感受到她指尖的温热，没有纠正，手牵手进入宴会场。
    宴会厅里的商圈名流，看到殷若夏跟一个面生的女孩聊天，纷纷议论对方是哪家千金。
    还没有讨论出结果，就见殷若夏牵着对方，宛如热恋中的小情侣，很亲密的样子。
    富家公子哥见多识广，早早阅尽千帆。但凡脑子稍微聪明点的，都不会把小女朋友带到公众场合。
    圈内似乎达成某种共识：遇到合心意的女孩，玩玩就够了。真正要结婚，还得选能帮衬家族生意的。
    像殷若夏这样，光明正大把人带回来，他父母脸上肯定无关……吗？
    殷昌隆和陈澄夫妇，只是淡淡扫了眼，然后该干啥干啥，压根没有管教的意思。
    陈澄忙完手边的事，还端了杯香槟走向儿子，低头打量他身边的小姑娘。
    “你就是那个拿冠军的运动员啊，真看不出来。”她伸手，虚虚比划两下，“这么一小只。”
    “我不小。”郁筱认真地说，“我会长高的。”
    “没必要非要长高，你现在这样多可爱。”陈澄愉快地拿出手机，“加个微信吧。下次有比赛，我也想去看看。”
    郁筱提醒，“今年赛季已经结束了。”
    “啊？”陈澄忙问，“下一场什么时候。”
    “大型比赛的话，应该在明年七八月份。”
    “哦，还有大半年呢。”陈澄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失望，斜眼瞪殷若夏，“都怪你。”
    “我？”殷若夏懵逼，不懂自己又做错了啥。
    既然人家父母没说什么，其他人也不好过多议论，只能憋在心里偷偷嘀咕。
    任淇淇跟在父亲身边，远远看着郁筱，目光里闪过不甘和屈辱。
    就算殷若夏对自己无感，也不应该用郁筱羞辱她。
    想她任淇淇，豪门千金，大家闺秀，众人眼中的名媛。
    郁筱哪里配？
    最荒唐的是，不止殷若夏，他身边那几个男生，也对郁筱青睐有加。
    任父诧异地问，“那个丫头是什么来路？”
    “哪有什么来路。”
    “既然没有来路，怎么比得过你。”
    任淇淇用力咬了下牙，表面却装作云淡风轻，“爸，你真会开玩笑，谁要跟她比？”
    晚宴结束，已经到了后半夜，殷若夏特意把郁筱送回学校旁边的宿舍。
    即使穿了几个小时皮鞋，郁筱依旧没有驯服自己的脚，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郁筱。”殷若夏在背后叫她。
    “嗯？”郁筱停下脚步，回过头，等待他继续说话。
    “今天的月亮很好看，”殷若夏说，“你和月亮一样好看。”
    郁筱仰起脸，看看天边半轮月亮，并没有发现稀奇之处。
    “我见过更好看的月亮，”郁筱说，“下次我带你去看。”
    “下次是什么时候？你不会忘了吧？”
    郁筱清楚的承诺，“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不会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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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章 第 48 章

    冬去春来,新年伊始。
    天气逐渐回暖，跳水队运动员们，纷纷开始为新赛季做准备。
    最近，教练团十分发愁。
    主要因为郁筱。
    开年后,郁筱正式迈入十六岁。
    以过去培养运动员的经验来说,她即将迎来自己的发育关。全队上下密切关注郁筱,生怕她因为发育，影响自己的职业生涯。
    万幸,新赛季临近，郁筱仍旧没有发育过度的情况。
    其次。
    今年情况特殊，从赛季开始到赛季结束,郁筱始终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奥赛作为规模最大的体育赛事,参赛运动员必须具备实力。
    主办方发放资格时，除了各个国家代表队推荐以外，还需要参考个人排名。
    尤其是单人项目运动员,要求十分严苛。
    郁筱成为正式队员以后,总共参加过两个赛季。
    第一个赛季由于种种原因,遗憾摘得银牌。因此,她今年必须多拿几块金牌，才能稳稳抱住自己的出赛资格。
    本来呢,教练团不支持她频繁比赛，以免影响参加世赛的状态。组委会那边积极沟通，商量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可郁筱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执意要靠自己，把能报的比赛都报了一遍。
    这下可好，从去年开始关注郁筱的粉丝们，激动坏了。
    殷若夏扛着相机,天南地北到处跑。
    他们蹲在殷若夏的评论区，嗷嗷待哺等待保存新图。
    有些网友存了图，还不忘八卦几句，追问殷若夏和郁筱发展到哪一步。
    再加上，国内的体育记者都有成为八卦记者的梦，有几次赛后采访郁筱，也提到殷若夏的名字。
    郁筱毫无反应。
    他压根听不懂记者的明示暗示。
    即使有些记者把话挑明，郁筱也没有半点动容。
    “我和他是同学。”郁筱坚定地说。
    记者八卦兮兮继续问，“如果他喜欢你呢？”
    “为什么要假设呢？”
    “呃。”体育记者被问住了，悻悻将话题拉回正轨。
    郁筱只当作他们闲得慌，还把这件事情讲给殷若夏。
    殷若夏听完，却不像她所预料的那样，笑着吐槽那些记者。
    而是露出十分复杂的表情，盯着郁筱看了又看。
    “怎么？”
    “我……”殷若夏张了张嘴，又闭起来，闷闷地说，“没什么。”
    郁筱明显不相信。
    “你好好比赛，快去吧。”殷若夏催促。
    “哦。”郁筱应了声，转身走向赛场。
    走出几步，她回头看了眼。
    殷若夏还呆呆坐在那里，似乎在摆弄相机，又似乎只是发呆。
    “筱筱，快点！”楚婧萱把郁筱叫过来，催促郁筱快点上场。
    郁筱仿佛化身提线木偶，催一下动一下。
    “怎么了？”楚婧萱有点急，生怕她赛前出什么状况。
    这可是奥赛前最重要的一场大赛，假如郁筱没有拿到金牌，就必须想想其它办法。
    “我有点不明白。”郁筱声音干净，天真而又单纯。
    “嗯？”楚婧萱示意她继续说。
    郁筱十分信任楚婧萱，将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她。
    听完以后，楚婧萱倒是笑了。
    “你呀，真够迟钝的。”楚婧萱戳了她一下，“那小子喜欢你，表现得那么明显，全天下只有你看不出来。”
    “是吗？”郁筱惊讶。
    “当然，你以为网友和记者都是空穴来风吗？”
    郁筱沉默。
    实不相瞒，她确实以为大家撮合自己跟殷若夏，纯粹闲得慌。
    “我怎么办啊？”郁筱轻声呢喃。
    “简单，你喜欢他吗？”
    “我不知道，我没有想过这件事。”
    “那就等你愿意想的时候，再考虑。”楚婧萱认真地告诉她，“感情最重要的两条原则，不要勉强自己，不要为难别人，懂吗？”
    郁筱摇摇头。
    “你以后会懂的，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你的想法告诉他。”
    “好的。”郁筱乖乖答应。
    今天是两年一度的亚赛决赛，也是郁筱第一次参加国际大赛的地方。
    本届亚赛选择在国外举办，不过亚赛范围比较小，每届举办地都离国内不远，因此没必要特意倒时差。
    前几场比赛，郁筱发挥稳定，至少不会因为前期表现，被裁判压分。
    今天依旧来了很多观众，热热闹闹议论赛事。
    时过境迁，他们再次看到郁筱，不再用言语奚落。甚至有上次奚落过郁筱的人，姿态恳切的对郁筱道歉，并祝愿她拿到金牌。
    而这些言语，郁筱本人并不是很在意。
    第二次站上亚赛跳台，她改变很大，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不知为何而参赛的小姑娘。更不是那个挨了骂一声不吭，独自调解心态的大冤种。
    短短两年，郁筱变得坚定而明确，每次跳跃都极尽所能做到最好。
    或许是出于某种执念，这次郁筱选择的动作，和两年前一模一样。
    负责打分的裁判，依旧是前年那一批。
    他们看到郁筱的动作，好似感受到女孩无言的抗争，每位裁判都感受到不同程度的愧疚。
    裁判们知道，郁筱用同样的动作参加决赛，不是为了证明‘你们的苛刻让我成长’，而是表达一种无声的抗议。
    女孩的表情眼神，明明白白告诉他们：我可以做到让你们不敢挑剔的程度。
    谁能料想到，她竟然会成长到如此强大的地步。
    比赛落幕，郁筱毫无悬念的拿到金牌，赛场内外一片欢呼。
    蒋洺澜激动地为她鼓掌，语气难掩兴奋，“恭喜你拿到金牌，咱们下一场比赛再见。”
    “不对。”郁筱纠正她的说法，“复盘会议再见。”
    蒋洺澜被她噎了一下，吐槽，“郁筱，你难道没有浪漫细胞吗？”
    “她有。”楚婧萱从包包里拿出国旗，披到郁筱肩上，笑着说，“她只是对浪漫过敏而已。”
    “哈哈哈哈！”
    郁筱身上还带着水珠，将国旗染得更加鲜红。
    她绕着赛场跑了一圈，路过殷若夏面前时，脚步渐渐慢下来。
    “你喜欢我。”她用陈述的语气询问。
    “怎么？不行吗？”殷若夏干巴巴回应。
    “可以。”郁筱捏紧国旗的一角。
    女生眼睫低垂，几颗水珠沾湿睫毛，将她眼睛弄得湿漉漉，看起来像哭过似的。
    她说，“但是运动员要为国而战，我不能跟你谈恋爱。”
    说完这句话，两人沉默的对峙半晌。
    殷若夏只觉得脑子嗡嗡，乱成一团浆糊，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语言功能。
    “笨，谁让你跟我谈恋爱？”殷若夏揉揉头发，烦躁地怼，“你想跟我谈，我还不乐意呢。”
    “那你……”
    “傻子，你以为我喜欢你什么？我喜欢你站在跳台，戴上金牌的样子。要是你以为谈恋爱放弃跳水，我还不乐意呢。”
    郁筱纠正，“站在跳台不能戴金牌。”
    “你非要纠结这种细节吗！”
    “但是我等下会拿到一枚金牌，”郁筱补充说道，“你要吗？”
    “要！”殷若夏秒答，“你替我保管好，不准送给别人。”
    “嗯。”郁筱点点头，身披国旗回到赛场内，等待颁奖。
    楚婧萱揉揉她头发，把郁筱拉到怀里，用力抱了下。
    她笑得非常开心，眼底甚至闪过泪光。
    “萱姐。”郁筱小小声叫住她。
    “哎。”
    “我快要实现你的愿望了。”
    “啊？”楚婧萱迷茫，“我有什么愿望？”
    郁筱却没有明说，只是抿着嘴笑。
    “好啊，你现在学会跟我玩神秘了。”楚婧萱没有逼问，只是捏捏郁筱的脸，笑意更加明朗。
    一晃到了八月初，天气热得吓人。
    偏偏今年承办奥赛的城市，地处于亚热带，夏季平均气温高达40c以上。
    气候常年干燥少雨，柏油马路甚至能煎鸡蛋。
    运动员们落地后，立刻感受到烈日的毒辣，恨不得每天躲在室内训练馆吹空调。
    可惜，夏季奥运会几乎每个项目，都有室外训练的部分。
    再加上，东道主考虑到本国少雨少风的气候特征，将大部分比赛场馆，做成半露天形式，存心让他们晒足七二十一天。
    郁筱从小接受高强度训练，能忍能辛苦。
    面对燥热环境，并不觉得多么难熬。
    可苦了娇生惯养的某个少爷，每次去现场都会热出一身大汗，用尽各种办法都没什么用。
    他只能速战速决，拍完郁筱快点回酒店呆着。
    这天他拍完照片，转过身却被拦住了。
    见对方在这种鬼天气，还穿着深色西装，大概又是谈‘正事’的。殷若夏兴趣缺缺，绕过他们准备离开。
    “殷若夏……先生？我们听说你拍照技术很厉害。”
    “我对当体育摄影师没兴趣，谢谢。”
    “你误会了，我们……”对方话说到一半，见殷若夏热得受不了，顿时心领神会，“我们换个地方谈？”
    回到有空调的房间里，殷若夏耐心度上升一点点，至少有心情听他们哔哔。
    原来他们是负责本届奥赛后期宣传的，想跟殷若夏合作，请他拍摄本届比赛中发挥出色的运动员，办个总结型的摄影展。
    运动员前前后后将近一个月，那么多参赛运动员，能够拍摄的素材很多。主办方总共邀请四位优秀的体育项目摄影师，殷若夏是最年轻的一个，官方却想让他负责最难的高速运动。
    “我们相信，您有这个能力。”
    殷若夏听完他们给出的条件，沉思片刻，慢悠悠开口，“我可以答应，但我有个要求。”
    “你尽管开口。”
    “必须把我选中的照片，放在最显眼的位置，让所有人第一眼就能看到。”
    “这当然没问题，你准备选多少张照片？”
    “不多，”殷若夏说，“我这两年拍下来，也就几万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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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章 第 49 章

    “抱歉,我居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生病，给大家添麻烦了。”沈知梦说话声音变得气若游丝，脸红彤彤的,像只煮熟的龙虾。
    “瞧你说的，又不是你愿意生病！”岳韶连忙稳住她,“好好休养,快点痊愈。”
    “嗯。”沈知梦被按回到病榻，脸上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
    唐初凑上前,握住沈知梦的手,深情地说，“宝贝你放心，就算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也会乖乖训练的。”
    幸亏她俩是第一种子，不需要参加双人板的海选赛,能多争取两天养病时间。
    沈知梦无情地说,“哦,我又没有担心你。”
    唐初当场瞳孔地震，仿佛惨遭玩弄。
    “郁筱，你过来。”沈知梦朝郁筱招招手。
    郁筱从后面挤到她面前，轻轻叫，“梦姐。”
    “你是副队长，接下来几天，队里要拜托你了。”沈知梦拉住她的手,沉声道,“辛苦你了。”
    “没关系。”郁筱郑重地承诺，“我会照顾好大家的。”
    郁筱刚刚进入国家队时，楚婧萱还没有退役。但她的旧伤频频复发,隔三差五请假。沈知梦身为跳水队副队长，必须承担队长的责任。
    如今沈知梦需要休养，郁筱作为副队长，必须像师姐那样，照顾好整个队伍。
    她成为副队长有段时间，但因为年纪比较小，经常受到前辈们照顾，平常也没有什么需要做的事情。
    认真算起来，这还是郁筱第一次真真正正被委以队长的重任。
    “大家集合，排好队，准备晨跑啦。”
    “口号喊起来，一一一——”
    “初姐，不要掉队。”
    “筱筱。”楚婧萱跑到她身边，小声提醒道，“你现在是代队长，下次直接叫她名字，听起来更有气势。”
    “可是……”郁筱犹豫。
    对师姐直呼其名，多少有些不礼貌。
    “私底下你想怎么叫没关系，但是正式场合，首先要建立威信。”
    “嗯，我懂了。”
    “别担心，有我在呢。”楚婧萱安慰道。
    其实，郁筱队长的表现完全不需要担心。
    她本身就是个卷王，认真到苛刻。严格按照教练团制定的方案，监督每位队员完成任务。至于自己拉下的部分，她势必会通过加练补上。
    沈知梦病了整整两天，再次回国时，跳水队训练方面没有任何岔子。
    只是队友们看到她，纷纷露出看到亲妈的激动表情。
    “呜呜呜，梦梦，你可算回来了！”
    “梦宝，救我！”
    沈知梦诧异，“你们这是怎么了？”
    “宝贝，我真羡慕你，可以偷懒。”唐初耷拉着脑袋，蔫蔫的抱怨道，“你知道吗？妹崽就是魔鬼！世界上最可怕的魔鬼！”
    “啊？”沈知梦看了眼温和无害，软萌娇小的郁筱，难以置信，“真的吗？”
    “真的！你去问问大家，我们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
    “唉！”
    “说多了都是泪啊。”
    沈知梦性格比较温和，处理事情讲究变通。
    跳水队以唐初为首，有几个喜欢摸鱼偷懒的姑娘。岳韶为了让她们训练量达标，布置任务时会稍微多布置一些。
    唐初每次都会故意漏做，然后向沈知梦撒撒娇，萌混过关。
    但撒娇对郁筱没有用。
    她会严格核对数量，并履行‘缺一罚十’的训练宗旨，监督唐初她们好好训练。
    短短两天，大家挨罚的次数，比上半年加起来都多。
    每次师姐们想要抗议，对上郁筱纯粹干净的眼眸，就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她们甚至会自我检讨，认为想要偷懒的自己实在太可恶。
    “幸亏我会跟你一起退役，假如熬到郁筱当队长，我肯定会被她折磨死！”
    沈知梦揉揉她，安慰道，“郁筱没做错，你本来就不应该偷懒。”
    “我当然知道。”唐初撇撇嘴，“妹崽很适合当队长。”
    唐初虽然害怕她严苛和负责，但从长远角度来讲，她非常期待未来郁筱带领的跳水队。
    郁筱的第一场比赛，正巧碰上艳阳天。
    现场观众们仰起脸，眼睛都被晒得睁不开，只好眯起眼看跳台。
    一步步走上跳台的女生，仿佛会发光似的，每寸皮肤无比闪耀。
    她向着太阳高高跳起，娇小的身材仿佛蕴藏巨大的能量，让所有人不敢小看她。
    “郁筱！郁筱！”
    大家高呼郁筱的名字，为她加油打气，呐喊助威，共同见证属于她的荣耀。
    “你什么时候学会拍照的？”陈澄坐在儿子旁边，见他快门按得飞快，好奇问了句。
    “前两天吧。”
    “为了拍她？”
    殷若夏没有回答。
    “真没想到，我跟殷昌隆竟然能生出来一个大情种。”陈澄揶揄，“遗传多奇妙啊。”
    “我早就说过，”殷若夏斜了她一眼，“不会活成你们那样。”
    “人各有志，随便你。”陈澄耸了下肩，提出要求，“拍到好看的照片，记得发给我。”
    殷若夏疑惑地看她。
    “怎么？”陈澄理直气壮地说，“我也喜欢看漂亮的小姑娘。”
    “哈？！”殷若夏瞳孔地震。
    给她当了这么多年儿子，第一次知道，亲妈居然对女的也可以。
    “想什么呢？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陈澄眯起眼睛看向跳台，“世界上的男人太脏了，还是美女更加赏心悦目。”
    “你……”殷若夏欲言又止，“算了。”
    他本来想问问，父母之间有没有一丁点感情。
    转念想想，反正他们已经把牌打成这样，有没有还重要吗？
    未来那么长，互相折磨吧。
    殷若夏远远看向郁筱，再次拿起相机。
    从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打定主意，绝对要好好经营感情。
    在他眼中，郁筱是一朵含苞的花，不露不妖，静静生长。
    守护一朵花最好的方式，不是把它摘下来。
    而是静静等待，守候花开。
    “6啊，看郁筱比赛太爽了，她永远那么轻松淡定。”
    “郁姐牛哇，感觉我比她紧张多了。”
    “悄咪咪说，我本来觉得郁筱有点太狂了。后来才发现，她确实有狂的资本。”
    “近一十年天赋最高的跳水选手，公认的紫微星，她不狂谁狂啊？”
    奥赛作为关注度最高的体坛盛事，随着各位‘大将’陆续登场，观众们讨论越来越激烈。
    众多体育项目中，跳水和乒乓球作为我国最具优势的项目，自然引发铺天盖地的热议。
    郁筱凭借稳定突出的表现，得到许多好评。
    但盛誉的同时，有些人难免担心，郁筱被‘毒奶死了’。
    网友们吹得太狠，几乎达到神化的程度。
    但郁筱不是神，凡人即使实力再强，也有失误的时候。
    万一郁筱决赛失误，到时候，反噬的舆论会把她打入深渊。就比如同届的某位乒乓球运动员，由于伤病的缘故，连奥赛资格都没有拿到。部分极端网友留言嘲讽，嚷嚷着说‘每天都受伤，干脆退役算了’。
    类似言论，对职业运动员打击非常大。
    某些真情实感为郁筱担心的亲妈粉，每天提心吊胆烧香拜佛，生怕郁筱出现失误。
    幸好，郁筱是出了名的断网少女，根本不受舆论影响。
    接下来复赛和半决赛，她表现出让人安心的稳定，顺利拿到决赛入场券。
    蒋洺澜今年发挥不错，尤其心态方面，简直暴风成长，晋级名次仅次于郁筱。
    之前模拟训练中，她还赢过郁筱两次，对夺冠非常有信心。
    “郁筱，我做到了。”比赛前，蒋洺澜喜滋滋对郁筱说，“顶峰相见，你别想那么轻松赢过我。”
    “加油。”郁筱摆出做副队长的架势，叮嘱道，“我说过，不要飘。”
    “哦……”蒋洺澜深呼吸两次，调整比赛状态。
    “来，再复习一遍决赛的流程。”郁筱把蒋洺澜抓过来，帮她熟悉决赛流程，避免等会儿上场时紧张。
    蒋洺澜听她念念叨叨，原本熊熊燃烧的胜负欲，逐渐归于平静。
    “记住，你本届的目标是保银夺金，不要背其他对手影响。”
    “嗯嗯，副队长你辛苦了。”蒋洺澜心里可怜兮兮哀嚎：副队长求放过。
    岳韶笑得眼睛眯成两条缝，打趣道，“哈哈哈，筱筱越来越有队长的架势了，不愧是楚教练带出来的好徒弟。”
    “那当然。”楚婧萱十分骄傲。
    “萱萱，跟你商量个事呗。”岳韶笑意渐渐收敛，“我年纪大了，体力跟不上年轻人，当主教练越来越吃力。”
    楚婧萱瞬间领悟，“你想转到一线。”
    “嗯。”岳韶勉强笑笑，“我挺自私的，先把你留在国家队一辈子。”
    “胡说，你哪里自私？”楚婧萱毫无障碍的接受安排，“缓两年吧，我先把郁筱带出来。”
    “你好像早就准备好了。”
    “当然。”楚婧萱看向跳台，“我早就跟它结婚了。”
    “萱萱。”岳韶叫她，声音濒临哽咽。
    “这里有你的一辈子，也会有我的一辈子。”楚婧萱却笑得明媚，“自己亲手带出来的队，我怎么忍心离开啊。”
    “你呀。”岳韶把眼底的雾气憋回去，又开始老生常谈，“找个人结婚吧，跳台能帮你暖被窝吗？你看看，郁筱比你小十岁呢，她都有小……童养夫了。再看看你，连个伴都没有！”
    “哎呀，比赛要开始了，筱筱叫我呢。”楚婧萱随便找个理由，麻溜躲开岳韶的催婚，嘴里嘀嘀咕咕吐槽。
    “筱筱哪有童养夫啊？八字还没一撇呢。”
    说话时，她远远瞄了眼殷若夏，对他充满同情。
    “就凭我家筱筱那个性子啊，你慢慢追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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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第 50 章

    眼前一片蔚蓝的大海,无边无际，静谧且广阔。
    郁筱端端坐在那儿，呼吸均匀绵长,仿佛睡着了似的。
    “筱筱。”楚婧萱悄无声息绕到她身后，试探着拍了下郁筱的肩膀。
    “嗯？”郁筱立刻有所反应，摘下来vr眼镜看她。
    楚婧萱知道,她赛前喜欢看看海。
    听着海风的声音，会让郁筱心情归于平静，拥有淡泊释然的脾性。
    “该你出场了。”楚婧萱提醒。
    “好啊。”郁筱缓缓起身,握紧拳靠向楚婧萱。
    楚婧萱心领神会，跟她碰了下拳。
    “萱姐,虽然你不记得了。”郁筱认真地说,“但是你想要的,我会给你的。”
    “咦？”楚婧萱俯身揉揉她头发，“那我可要期待了。”
    “唔，可以不要揉我的头发吗？”郁筱弱弱抗议。
    “为什么？”楚婧萱迷茫。
    郁筱小小声嘀咕，“会长不高。”
    “什么？哈哈哈？”楚婧萱直接笑出声,没忍住闹她,“你现在才考虑长高的问题啊？”
    “嗯。”郁筱露出受挫的表情，“教练说,其他姐姐十五六岁的时候，会迎来发育关，所以……”
    所以郁筱心存侥幸，认为自己16岁以前，肯定能长高。
    至少超过一米六吧？
    结果16岁过去一半，她的身体毫无变化，依旧像个小朋友。
    “说起来,你确实没有被发育影响。”楚婧萱摸摸下巴，提出大胆的架势，“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的发育期已经过了。”
    “……”郁筱当场震惊，睁大眼睛看她。
    “别难过，平稳度过发育关是好事啊，多少姐姐羡慕呢。”
    “我，还能长高吗？”
    “呃，”
    楚婧萱试探着问，“要不然，姐姐给你买几副增高鞋垫？”
    郁筱闻言，表情更加可怜，蒙住脸默默走向跳台。
    对手们跟她比了好几场，大概明白郁筱的实力。
    见她这样，几位对手聚在一起，好奇的嘀咕。
    “她今天咋啦？”
    “跟走错平常似的。”
    “比平常更没有斗志。”
    “决赛对她而言，这么没有挑战性吗？”
    ——当然不是！
    只是比起挑战性，郁筱更愿意享受决赛。
    她的每个翻腾，每次跳跃，每回入水，都是一段绝美的享受之旅。
    比赛刚开始，其他几位对手还妄想，说不定郁筱第一次参加奥赛，内心紧张，会输他们一个动作。
    渐渐的，对手们的要求变成：差距两位数算赢。
    第三个动作结束，除了蒋洺澜勉强能咬住郁筱，其他运动员已经输了一大截，结局根本没有悬念。
    饶是如此，金牌在握的郁筱也没有降低动作难度。最后以发挥相当稳定的109c（向前翻腾四周半抱膝），结束本届比赛。
    最终分数公布，她恰好追平楚婧萱20岁那年创造的亚赛记录。
    众人除了点赞喝彩之外，还追问郁筱是不是偷偷控分。
    毕竟跳水项目的打分，需要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
    能够精准的追平世界纪录，势必需要一点控分技巧。
    其实，郁筱没有刻意控分。
    但这场比赛，她确实有所收敛。
    郁筱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想法，她单纯想让楚婧萱的名字，在跳水里程碑上多留几年，再由自己亲自超越。
    “恭喜！”楚婧萱激动地仿佛重返十六岁，跑过去用力抱住郁筱，比自己拿了奖还开心。
    “姐、萱姐。”郁筱被她紧紧箍住，差点断气，艰难地叫住楚婧萱。
    “太争气了！太争气了！”楚婧萱又捏她的脸，又揉郁筱头发，尽情抒发自己的喜爱。
    郁筱被他折腾好一会儿，总算挣脱教练的魔爪，把刚才拿到的捧花递过去。
    楚婧萱接过，脑海中浮现某些记忆片段。
    ‘筱筱要送我礼物啊？’
    ‘那我要你拿到奥赛冠军的捧花。’
    本来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她竟然一直牢记于心。
    “姐姐。”郁筱摘下头顶的橄榄花环，踮起脚尖，替楚婧萱戴上。
    “我没有让你失望。”郁筱说。
    楚婧萱吸了吸鼻子，笑着笑着，竟然有一点想哭的冲动。
    前方观众席，有人按下快门，记录两届冠军交接的神圣场景。
    前程锦绣，一路向阳。
    郁筱顺利斩获本届奥赛冠军后，她的人气和知名度又上了一个台阶。
    她刚回到酒店，还没有顾得上好好休息呢，陈启航带着无数的邀约找上门。
    各大品牌方得知郁筱拿到冠军，又打听到她家境贫寒，想要利用郁筱的冠军效应，与品牌实现双赢。
    运动服装品牌邀请郁筱做代言人，能量饮料想让郁筱推广。还有老家本地的品牌，夸郁筱是故乡之光，非要给她巨额奖金。
    短短几分钟，郁筱突然理解楚婧萱当年的感受。
    “咱们队有规定，商务可以接，但不能恰烂钱。这方面楚婧萱有经验，可以让她帮你把关。”说完公事，陈启航又添了点私心，“我跟岳韶都希望，你能好好挑几个代言，不要太犟。谁规定运动员必须清贫？你靠自己挣来的机会，你值得。”
    “好。”郁筱乖巧点头，“我会好好考虑的。”
    “本来呢，今天晚上应该给你和澜澜举办庆功宴。但是双人板决赛明天才比，你愿意再等一天吗？”
    “没关系，我今天晚上有事情。”
    “你？”陈启航上下打量她，小声念叨，“行吧。”
    真被岳韶说中了。
    女大不中留啊！
    ‘哗啦——’
    水重重拍打游泳池边沿，溅起无数水花。
    殷若夏从池底钻出来，难以置信地抹了把脸。
    “我竟然学会了？”殷若夏自己都不敢相信。
    要知道，当初认识郁筱时，他对水的驾驭能力只停留在狗刨式。
    短短两年过去，殷若夏竟然有勇气跳下高台，还能在空中转个圈。
    ‘啪啪啪’
    郁筱为他鼓掌，并把自己的奥赛金牌摘下来，带到殷若夏脖子上。
    当初第一次收到郁筱的奖牌，殷若夏不知道其中具体价值。
    可能连郁筱本人都不知道。
    而现在，殷若夏感受到它沉甸甸的分量，握在手中仔细把玩。
    “金牌还挺精致的。”
    “萱姐说，它含金量很低，只有3g左右。”
    “啧，真抠！”殷若夏嘟囔，“我回去打一块纯金的给你。”
    “我不要。”郁筱秒拒，然后提出要求，“能不能用它换亚赛的银牌。”
    “不，为什么？”殷若夏警惕，死死护住自己的宝贝银牌。
    “因为，我只有一块银牌。”郁筱语气惆怅。
    这两年南征北闯，郁筱拿到大大小小各种赛事的金牌，甚至凑成一个大满贯。
    唯独银牌，只有亚赛的那一块。
    有人盘点郁筱的实绩，开玩笑说‘郁姐的展览柜里，肯定是众金捧银，银牌应该摆在c位吧’。
    郁筱想想，觉得很有道理。
    物以稀为贵。
    以后还有很多拿金牌的机会，可是银牌就不一定了。
    难道要让她故意失误吗？
    “你已经送给我了。”殷若夏振振有词地反驳，“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能再要回去呢？”
    “可是…”
    “再说，”殷若夏爬出泳池，从裤子口袋摸出褪色的奖牌盒，递到郁筱面前，“我每天把它带在身边，你如果想看，随时可以拿去看。”
    “它在你身边，又不在我身边。”怎么可能随时看呢？
    殷若夏不觉得这是问题，理直气壮地说，“但是我在你身边啊！”
    “是吗？”
    “怎么不是。”殷若夏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多么暧昧，“过去、现在、未来，我肯定一直在你身边。”
    “好吧。”郁筱姑且同意他的说法。
    其实，郁筱不确定未来有多远。
    但是她想，既然殷若夏流进自己这片海域，应该能飘向很远的永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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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第 51 章

    “哇！是国家队的姐姐们！”
    “我看到郁筱队长了,啊啊啊我好喜欢她！”
    “咦？国家队训练那么忙，为什么会特意抽出时间,过来指导青少年赛的选手啊？”
    “你好笨啊,郁筱姐姐肯定是过来挑选预备队员的。去年被她选中的两个，后来都进了国家队。”
    “真的吗？那我可要好好表现。”
    去年，郁筱十九岁。
    因为梁蝶和梁兰的双生组合稳扎稳打,进步神速。正赛和练习赛的成绩,双双超过唐初和沈知梦的搭档。
    两位‘老人’短暂的商量一番，决定退役,把机会留给新鲜血液。
    前队长沈知梦退役后,副队长郁筱理所当然转为正队长。国家队运动员们表面欢呼雀跃,背地里哭天喊地。
    以郁筱的性格，怕是直到她退役前，大家都没有机会偷懒。
    果然,郁筱成为正式队长后，国家队训练强度和积极性有显著提升。
    而且郁筱除了天赋高，还擅于发现潜在人才。
    每年赛季结束，她都会去青少年组晃两天，提前锁定适合练跳水的小妹妹。
    搞得其它体育队人心惶惶,安全标语已经改成‘防火防盗防郁筱’。
    生怕郁大队长心血来潮，把自家的宝贝骗进跳水队。
    今年,郁筱才满二十岁，已经拿到两次跳水大满贯。
    刚刚结束的奥赛当中,她凭借超稳定的表现,蝉联冠军，顺便刷新了世界记录，成为新的世界第一。
    载誉回国后,郁筱行程非常紧张。除了训练和拍摄广告以外，她还必须抽出时间……
    把上学期欠下的论文写一写。
    高中三年时间，多亏殷若夏的认真辅导，郁筱每次考试成绩稳定进步。
    后来高考时，她总分突破五百多，顺利超过一本录取线。
    郁筱对此，并不算特别满意。
    因为为她辅导的殷若夏同学，是全省高考状元。
    陈澄难得夸奖自己儿子，称赞他基因好。
    殷若夏当场气炸了，振振有词辩解，“那是因为我努力好吗！”
    “努力？呵。”殷昌隆冷笑，“努力祸害人家小运动员？”
    “……”殷若夏开始反思。
    在亲爹妈眼中，自己究竟是什么设定？
    殷若夏分数足够高，被国内排名top1的学府择优录取。
    以郁筱的成绩，原本离这所大学的录取门槛十万八千里。但她是体育生，又有奥赛冠军等等奖项加成，同样被破例录取，再次跟殷若夏成为同学。
    考入名校固然风光，但名校学子压力巨大。
    就比如，郁筱身为体育生，也需要写好多论文。
    本来她应该忙得不可开交，但郁筱总能把一分钟掰成两分钟。
    即使忙到分身乏术，依旧有时间围观青少年赛，顺便做个打劫的土匪。
    “嘘！”游泳队教练突然出现，飘到几位小队员身后，示意她们小点声。
    “安静，别被跳水队发现了。”
    “好！”年幼的妹妹捂住嘴巴，笑得见牙不见眼。
    游泳教练只想尽可能低调，降低自己存在感。
    万万没想到，原本跟小跳水运动员说话的郁筱，突然调转方向，直直走向自己。
    “郑教练。”郁筱大步来到她面前，礼貌地问，“您还记得我吗？”
    “记得，当然记得。”郑教练糊弄的打哈哈，“那可是跳水双满贯，我想忘记都难。”
    其实，郑教练还有话没说出口：
    当年，郁筱是他带进体育队的。
    结果才养了几个月，就被跳水队的土匪，强行哄走了。
    每次午夜梦回，郑教练想到那个场景，都后悔自己为啥没有把人藏好。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今年郑教练又挖到几个好苗子。他把人藏得严严实实，生怕被谁惦记。
    结果……
    虽然他想方设法，企图逃避跳水队的注意。
    奈何，几根好苗子自己往外蹿。
    “郁筱姐姐！”
    “真的是郁筱姐姐，好漂亮啊！”
    “郁筱姐姐我喜欢你~”
    几只妹妹探出脑袋，雀跃地向郁筱打招呼。
    “你们好。”郁筱反应平淡，没有太热络。不像其他教练，为了抢人无所不用其极。
    可谁让郁筱长得好看，还有大赛冠军的光环。在其他运动员心里，绝对是仙女级别的存在。
    小运动员看到郁筱站上领奖台，没有不崇拜的。
    “郁筱姐姐，你会看我们比赛吗？”
    “会。”郁筱回答。
    “姐姐，我游得可好啦，你一定要看！”
    “郁筱姐姐会游泳吗？”
    “嗯，我最开始是游泳队的。”
    “咦？”小运动员疑惑，“那姐姐怎么去了跳水队啊？”
    “因为跳水比游泳好玩。”郁筱面无表情的蛊惑，“要试试吗？”
    几个小妹妹异口同声的回答，“要！”
    郑教练悲愤的捂住脸，似乎已经看到结局。
    为期两天的青少年观摩结束，郁筱抽空写完三篇论文，还拐回了两个小运动员，送到省队要求他们好好培养。
    可怜郑教练，虽然有心挽留，却也无能为力。
    毕竟，呆在跳水队里，要比呆在游泳队拿金牌概率高十几倍。
    “我算是明白了。”郑教练两眼发直，“我就是体育届的星探，专门替跳水队网络人才啊。”
    “郑教练。”有人跑过来传话，“楚教练让我转告你：谢谢，跳水队不能没有你！”
    郑教练扯出几分勉强的假笑，“不客气，应该的。”
    距离开学还有几天时间，连轴转的郁筱终于抽出时间，回国家队的训练基地看看。
    还没有进门，就听门卫大叔吆喝，“筱筱回来啦！我看了你的比赛转播，恭喜恭喜，又拿到一块奥赛金牌。”
    “谢谢。”郁筱走进门卫室，怀里被塞了满满两大包东西，衣服和日用品都有。
    门卫：“你爸妈让我拿给你的。他们说，让你缺什么打电话。”
    郁筱父母留在大城市，治好病后做点小生意。
    他俩虽然穷了大半辈子，但妈妈勤劳手巧，爸爸老实能吃苦，还有一身雕刻做木工的好手艺。
    渐渐适应义肢后，父母靠接点零活赚钱。他们废寝忘食夜以继日，竟然攒够了开店的成本。如今经营小小的店铺，靠老顾客口口相传，收入相当可观。
    得知他俩要留在城里，家里的老太婆闹了好几次。口口声声说他们没有本事，留在城市只会饿死。
    说白了，都是些pua的言论，想让他们滚回老家，继续养活要把他们敲髓吸血一大家子。
    起初，妈妈还好声好气跟她解释。次数多了，爸爸索性直接把人拉黑。
    老家人根本不知道他们住在那里，算是断绝联系。
    再后来，爸爸回老家偿还老板预支的工资。老太婆不知道从哪儿听见风声，知道他在城里过得风生水起，又开始大吵大闹伸手要钱。
    发现这一套对小儿子没用，便开始卖惨发疯。
    郁筱妈妈心软，好几次动容。她知道郁家其他人习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确实没有赚钱能力，原本打算稍微帮衬一些，却被丈夫拦住。
    “我们要为孩子考虑，过好咱们的日子。”郁爸爸说，“主要你帮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难道你要让女儿，一直被他们纠缠吗？”
    妈妈想了想，便决定收起软弱，决绝的拒绝他们。
    老太婆要不到钱，前前后后折腾了两年多，到处散播儿子和儿媳不孝的言乱，还嚷嚷要单方面解除关系。
    老家的人耳濡目染，早就知道郁家是什么情况，并没有把郁老太婆的撒泼听进耳朵里。
    用尽各种方法，却没有效果。后来，郁筱奶奶终于消停，使唤大儿子出门干活。
    可她对大儿子宠溺无度，把老大养成窝里横。出海打渔受了气，回家全都撒在亲妈身上，说什么都不愿意再工作。走投无路的奶奶，只能自己出来工作，赚钱养活一大家子。
    周围邻里非但不同情，反而对她指指点点。
    “看到了吗？那就是偏心眼，重男轻女的下场！”
    “都怪糟老婆子。本来咱们这里出了个奥赛冠军，现在倒好，冠军根本不回来。”
    “本来还想沾沾冠军的光呢，晦气。”
    ——老家发生的一切事情，郁筱并不知道。
    她天生感情比较淡，好奇心也低。即使很久很久没有听到祖辈的消息，也没打算主动了解。
    郁筱把收到的东西放好，然后去找楚婧萱汇报工作。
    最近两年，岳韶来队里的频率越来越低，已经有退居二线的趋势。
    队里队外心照不宣，已经认定楚婧萱是下任主教练，有事情直接跟她商量。
    “萱姐。”
    “回来啦。”楚婧萱看见她，大步走过去，习以为常揉揉郁筱的脑袋。
    如今，郁筱身份变成队长，队内师姐陆续退役，师妹越来越多。
    众人敬畏郁筱，谁敢摸她的脑袋？
    久而久之，摸头竟然变成楚婧萱的特权。
    “我听说，你去游泳队物色了两个新队员，干得漂亮。”
    “郑教练肯定偷偷骂我了。”
    “他还当面骂我呢，别管他。”楚婧萱摆了下手，完全不在乎哭晕在厕所的郑教练。
    “哦。”
    楚婧萱继续说，“你奥赛的成绩很亮眼，咱们队里，还有合作的品牌，肯定要好好奖励你。”
    “不需要。”郁筱脸上写满淡然，清高至极。
    “你别急着拒绝啊，这都是大家的心意。”
    “但是，我已经什么都有了。”郁筱竖起两根手指，“连房子都有两套。”
    她又不能把自己切半，每套房子住1/2。
    “……”楚婧萱抿了下唇，沉声说道，“老规矩，我让他们折现吧。”
    “我的钱已经够多了。”
    “存着！”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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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章 第 52 章

    本赛季主要的大赛结束,郁筱重新回到学校，正巧赶上大一新生报到。
    郁筱作为大三学姐，又是体育学院的招牌,刚踏进校门就被学生会的同班学生拖过去,扮演欢迎新生的吉祥物。
    九月份，外面天气依旧有些热。
    但郁筱坐在大遮阳伞最中间的位置，旁边有可爱学妹用充电风扇,一左一右为她扇风。
    认识的学弟,知道郁筱平常习惯,匆匆跑去给她买鲜榨冰果汁。前来报名的新生们，见到郁筱肯定会多看两眼。
    即使她只是坐在那儿，什么都不做。新生们依旧表现得格外兴奋,仿佛追星成功般。
    “郁筱学姐！我是因为你,才考入这所学校的。”目测身高超过一米九的大男生,激动地脸都红了。
    “……谢谢？”
    “学姐,你能跟我握个手吗？”
    “好。”郁筱闻言，立刻伸手过去。
    周围人纷纷露出羡慕的眼光：还有这种操作？
    好像亏了一个亿！
    “学姐,从你第一场比赛开始,我就一直默默关注你。那年我才12岁，身高只有一米五。”
    “呃。”郁筱心口被刺了一下。
    那时候，她也只有一米五。
    转眼六年过去，别人长成一米九的大个子,而她呢？
    坚守一米五的门槛,死活长不到一米六。
    说多了真让人难过。
    “总之呢,我非常非常喜欢你。”男生丝毫没注意郁筱的惆怅，自顾自继续说，“我本来也想要致敬学姐,学习跳水。可是我身体条件不合适，只能换个项目。但是，我心里一直装着学姐你！”
    “停！”郁筱没有发话，旁边的妹子首先坐不住了，“同学，你是来报道的，不要搞得像表白一样，好吗？”
    “对啊对啊！”另一位学妹激动地附和道，“喜欢郁筱学姐的人那么多，你拿好号码牌，去后面排队吧。”
    “哎，好嘞~”男生激动地拿起报名表，顺势问了句，“请问，我的号码是多少？”
    突然冒出的学长挡在他们面前，残忍地说，“三千八。”
    “有点长，但是我会努力的！”新生捏紧拳头，对未来充满信心。
    学长又补充，“万。”
    “啊？”新生傻眼了。
    “你以为她是谁？她可是郁筱！出门打听打听，全国有多少人喜欢郁筱？”
    “嗯嗯！”后方排队的新生用力点头。
    而郁筱本人，从始至终也没有表现出太多情绪。
    她接过同学递来的果汁，软软说了句‘谢谢’。
    即使身为跳水队队长，世界冠军，她外表依旧没什么气势，像个好拿捏的甜妹。
    殊不知，许多人就喜欢她这样。
    “照顾学姐是我们应该做的。”
    “所以，学姐今年选修课，可以跟我一起吗？”
    郁筱秒拒，“不可以。”
    “为什么？”大家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我选修课已经决定好了。”郁筱回答。
    “难道又跟管理学院的殷若夏一起上？”
    “他好过分！一个管院的学生，天天跟我们体院抢人，有没有天理？！”
    话音刚落，空中飘来两个字，“没有。”
    男生转过头，发现殷若夏神出鬼没，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后。
    “嘿嘿，学长，那啥……我说着玩的，你别介意啊。”男生立刻认怂，刚才的攻势荡然无存。
    即便体育生身强体壮，但在殷若夏面前，也会被他的气势压一头。
    谁能知道，殷若夏身为高分考入本校的顶级学生，为什么流里流气像个霸王。
    “乖，以后懂点事。”殷若夏绕过他，径直来到郁筱身边，“你忙完了吗？”
    “没有。”郁筱歪过头，看向后方的长队，“我要迎新。”
    “你负责什么？”
    “让他们排队。”
    “……”殷若夏秒懂。
    说白了，就是什么都不负责。
    他扭头看看后方的长队，除了体校新生，还混杂了许多其它学院的学生，以‘学姐我不知道在哪报名为由’，伺机跟郁筱搭讪。
    呵，诡计多端。
    “那我陪你。”殷若夏没有挑明，兀自坐到郁筱旁边，非要他们腾个位置。
    他刚坐下，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
    有人暗搓搓拿出手机，拍下郁筱和殷若夏并排而坐的画面，传到自己朋友圈和个人微博。
    我嗑的cp发糖了！不枉我考那么多分，满足
    微博发布后，有许多人闻讯赶过来，留下无数评论。
    ‘郁姐是我的，蚊子哥拔刀吧！’
    ‘果然是红气养人，郁姐越来越漂亮了~’
    ‘能不漂亮吗？她本来底子就好，这两年奢牌护肤品纷纷找她代言推广，你姐那张脸现在很贵的！’
    ‘姐退役后进娱乐圈吧，空降一线。’
    ‘别别别，我姐不进娱乐圈照样红。我希望她退役后好好谈个恋爱吧，宝贝太需要被爱了。’
    ‘等等，她和蚊子哥没谈吗？为啥？蚊子哥家里不接受吗？’
    ‘蚊子哥家里如果不接受，为啥首富和首富夫人去现场给郁筱加油？主要是郁姐忙着训练，蚊子哥好像也不着急，就一直拖着。’
    ‘蚊子哥家里那么有钱，万一把人拖没了咋办？’
    ‘有钱很高贵吗？富豪千千万，郁姐这种传奇级别一路开挂的运动员，历史上才有几个？’
    ‘+1，假如蚊子哥变心了，后面多少人拿着号码牌呢。’
    “哼，你们没机会！”殷若夏看到那条微博，咬着牙暗暗嘀咕。
    “你说什么？”郁筱迷茫地问。
    “没什么。”殷若夏迅速恢复平静，变魔术似的掏出一本相册，“给你，今年的。”
    如果没有遇到郁筱，殷若夏可能永远也不知道，自己拥有拍摄方面的天赋。
    四年前，他跟上届奥赛主办方的合作照片展，意外让殷若夏以摄影师的身份一战成名。
    从那以后，每逢大型体育比赛，或者其它需要拍摄高速照片的重要场合，殷若夏必定会受到邀请函。
    短短四年间，有许多头条照片出自殷若夏之手，他的名声逐渐扩展到国外，影响力越来越大。
    到现在，邀请殷若夏至少六位数起步，还要看他愿不愿意赏脸。
    即便身价倍增，每到跳水赛季，殷若夏依旧积极的给郁筱当免费站哥，陪她天南地北到处飞，守在前排拍下她最漂亮的照片。
    “好看。”郁筱夸奖。
    “那当然好看！”殷若夏十分骄傲，“可惜，相册容量有限，还有许多好看的照片没有放进去。”
    “我要看。”
    “等我处理好，打包发给你。”
    “嗯。”
    “蚊子哥，你偏心啊！”有关注殷若夏的网友，听到这段对话，立刻提出质疑，“你给我们发图，每次只发一两张，抠抠搜搜的，我们也想看更多更多的照片。”
    “哦。”殷若夏冷漠地怼，“你慢慢想着吧。”
    “哈哈哈哈哈！”
    大学课程比高中阶段轻松许多，尤其是体育专业。
    除了要写论文意外，其它户外实践课，郁筱几乎不需要太费精力，期末考试肯定轻轻松松拿满分。
    有时间老师见她没来，还会帮忙解释，对郁筱照顾到极点。
    毕竟，郁筱拿到冠军时，老师和同学们都能蹭蹭她的喜气，还能试戴郁筱的奥运金牌。
    大三开学后，体育专业又一门专业课是游泳。
    能通过体育考试的同学，大多擅长田赛和径赛，但游泳对某些同学而言，是完全陌生的领域。
    毕竟，体育考试也没有游泳这个项目。
    第一次正式上课，体育老师把同学们分成两拨，会游泳的和不会游泳的，让他们一帮一。
    郁筱上节课没来，体育老师看到她，顺势问了句，“同学，你会游泳吗？”
    郁筱张张嘴巴，还没有回答，同学们齐声说，“老师，她是跳水运动员！”
    “我当然知道，但是跳水运动员一定会游泳吗？”
    郁筱委婉地解释，“我以前是游泳队的。”
    “哦，那你是因为游泳不太好，后来才去跳水队吗？”
    “……”郁筱被他的逻辑说服了。
    为了验证郁筱会不会游泳，老师决定进行简单的测试。
    郁筱换好泳装，来到游泳池边，摆好起跳的姿势。
    围观群众兴奋极了，纷纷拿出手机，准备记录跳水冠军游浅水池的珍贵画面。
    “预备，开始！”
    听到老师指令，郁筱如一条自由的鱼，灵活的游到对岸。
    然后又蜷起身体转了个圈，双脚猛蹬游泳池壁，再游回起点。
    还没等某些同学调整好拍摄角度，郁筱已经结束五十米往返自由泳，震得全场目瞪口呆。
    “哇，好厉害！”
    郁筱熟练的上岸，裹着浴巾说，“太久没练习，游得不好。”
    “……”
    “姐，给条活路吧。”
    老师诧异地问，“你游得这么快，从小训练很有拿奖牌的希望，为什么不留在游泳队呢？”
    “我想留。”郁筱正经地回答，“教练说我骨架小，臂展不占优势，提升空间小。而且……”
    “而且什么？”
    “跳水队的游泳池比较大。”郁筱诚恳地回答。
    “……”
    游泳队可能不知道，他们输在硬件方面。
    老师看完郁筱的游泳技术，就知道自己没啥好教的，又不能让郁筱给其他同学一帮一。
    ——世界冠军下乡扶贫，怪让人嫉妒的。
    于是，后半节课，郁筱独自蹲在旁边发呆。
    直到有人来到郁筱面前，挡住她眼前的光。
    郁筱扬起脸，看到殷若夏愈发精致英俊的眉眼。
    “同学，你今天有点奇怪。”
    “哦。”
    殷若夏催促，“你要问我哪里奇怪。”
    郁筱从善如流询问，“哪里奇怪？”
    “怪好看的。”殷若夏说完，被自己土到脚趾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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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第 53 章

    国家队训练基地内,刚入队的小队员勤勤恳恳训练。
    反倒是几位‘大前辈’，趁着队长不在偷懒摸鱼，有说有笑打打闹闹。
    “偷懒的感觉真好~希望队长每天都请假。”
    梁蝶和梁兰不愧是唐初手把手带出来的,如今性格和习惯跟她如出一辙，属于典型的比赛型选手。
    赛前头悬梁锥刺股，平常嘻嘻哈哈得过且过。
    主要精力放在与队长斗智斗勇方面,总奢望能在她眼皮底下偷懒。
    小运动员结束训练,拿毛巾擦擦水,轻声说道，“这个赛季结束，郁队长就不会每天都来了。”
    偌大的场馆内,突然沉默几秒。
    最近这段时间，队内上上下下都在传‘郁筱比完今年奥赛,会直接退役’。
    通过教练团和郁筱本人的反应,这几乎是国家队人尽皆知的秘密。
    郁筱退赛的原因,与其他老队员不同。
    虽然她已经24岁，但因为从小训练方法得当,并没有落在影响职业生涯的大伤。
    只要站上跳台跳板，依旧能夺下冠军。
    之所以选择退役，主要原因是她想把机会让出来。
    运动员的职业生涯就那么几年,她想让每个人都有发光发热的好苗子。
    成为队长后,队里迎来好几个充满热情和活力的优秀运动员，不能让她们的热情和活力全部消磨在无人问津之处。
    楚婧萱不愿意郁筱早早退役，却打心底认同郁筱的想法。
    选择巅峰时功成身退,不仅需要极大的勇气，而且体面。
    当初郁筱刚进国家队时，许多人评价她木讷。
    多年相处下来,楚婧萱以为，郁筱才是整个国家队最通透清醒的那个。
    “筱筱，你想好了？”
    “嗯。”郁筱认真地点头，“我想很久了。”
    “行吧，等今年比赛结束，你把退役申请给我。”楚婧萱没有多做挽留，转而又问，“退役后有什么打算？”
    “唔。”郁筱一时半会回答不出。
    她名校毕业，而且拥有非常高的国民度和商业价值。
    理论上来讲，放到职场上一定很受欢迎。
    但郁筱前半生只有跳水，她完全不知道，退役后应该从事怎样的工作。
    “没想好也不要着急，以你现场的成就，即使原地躺平也能安稳过一辈子。”楚婧萱建议，“以前的你太紧绷了，好好放松两年吧。”
    “嗯，我会考虑的。”
    “还有。”楚婧萱停顿几秒，又问，“如果你哪天想念国家队，随时欢迎回来。”
    郁筱跟她对视几秒，认真点点头，“嗯，这里永远是我的家。”
    谈完正经事，楚婧萱眼神突然变得八卦兮兮。
    “是娘家吧？”她绕过办公桌，来到郁筱身边，揉揉她的头发问，“妹妹，打算什么时候把自己嫁出去啊？”
    郁筱歪了下身子，躲开她的手，嘴里嘟囔，“我还没退役呢。”
    “有什么关系？我跟你说过八百遍了，在役期间也可以谈恋爱。你自己说说，你跟殷若夏拖了多少年？全队人都替你们着急。”
    “我又不急。”郁筱依旧维持镇定和从容，幽幽补充，“他也不急。”
    确实。
    殷若夏耐性好的超乎想象。
    即使郁筱现在压力没有那么大，即使抽空谈个恋爱，也能维持自己的职业水准。
    奈何殷若夏十分能忍，绝口不提交往的事，也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
    两人之间维持微妙的平衡，早已达成某种默契。
    可周围的吃瓜群众等不及，郁筱拿下上次奥赛冠军后，频频有人催她谈恋爱结婚。
    殷若夏那边更是重灾区，除了几个发小整天念叨，连亲爹妈也会偶尔提两句。
    “死小子，你能不能行？”
    “我像你这个年纪，儿子都打酱油了。”
    殷若夏皱眉，疑惑地反问道，“我打过酱油吗？”
    陈澄打开钱包，挑挑拣拣总算翻出一张50面额的纸钞，塞进殷若夏手里。
    “去，打酱油。”
    殷若夏：？？？
    你们赢了。
    他懒得再跟父母沟通。
    反正那两个人也不是认真催婚，找乐子的成分比较多。
    殷若夏拿起车钥匙离开家，同时接到罗皓的电话。
    “殷哥，东西我都帮你准备好了，啥时候用？”
    殷若夏回答，“不急。”
    “你还说不急？”罗皓震惊，“十年了！从你认识我女神到现在整整十年了！殷哥，你准备什么时候急？”
    殷若夏回答，“我自有计划，你那么激动做什么？”
    “我当然激动啊！”罗皓振振有词地说，“再拖下去，你就变成大龄剩男了，身体条件大幅度滑坡。我女神是练体育的，世界冠军，打你十个小意思。殷哥，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滚！”殷若夏忍无可忍，烦躁地抛下一个字。
    坦白讲，高考结束后，殷若夏的脾气渐渐被磨得圆滑。不再像以前那样逃学旷课打架，动不动爆粗。
    不过，罗皓这个人贱兮兮的，总能激发他灵魂深处的狂躁。
    殷若夏挂断电话，见方乙坤发来消息，总共只有两个字母。
    方乙坤：ok。
    殷若夏动动手指，回复道：谢了，兄弟。
    方乙坤：别谢，你快把自己嫁出去才是正事。
    殷若夏没有再回复，收起手机赶去比赛现场。
    郁筱的收官之战，仿佛一场戏剧中早已注定好的结局。
    她选择最盛大的赛事，比赛地点正好定在我国境内。
    奥赛四年才举办一次，周期长，申请国家多。许多运动员从训练开始，到职业生涯结束，也没能赶上一次。
    倒也算郁筱运气好，似乎全世界都在帮她画下这个完美的句号。
    奥赛开幕式，郁筱作为现役成就最高的运动员之一，跟另外一位运动员共同成为护旗手。
    收看直播的观众朋友，看到郁筱漂亮的笑容，忍不住心生欢喜。
    当然有人对她退役的决定表示遗憾。
    但更多的人，希望她在这个赛场不留遗憾，然后迎接更广阔的未来。
    除了感动以外，角度清奇的沙雕网友永远不会缺席，在郁筱入场的视频下方，留下损到家的评论。
    ‘宝贝好可爱嗷嗷嗷郁筱！’
    ‘震惊！开幕式竟然雇佣童工？！说的就是一米五五那位小朋友，她真的成年了吗？’
    ‘筱筱，原谅网络妈咪这次不能替你说话。因为我也觉得，你大概是长不高了。’
    ‘哈哈哈哈！有人一场比赛拿三枚金牌，看起来又狂又傲。实际上背地里喝三瓶牛奶，只会打奶嗝。’
    ‘少说几句吧，郁姐就是被你们这些缺德网友气退役的。’
    ‘我觉得吧，对郁姐来说，最难过的不是自己没有长高，而是蚊子哥一直在长高。’
    ‘郁姐和蚊子哥的身高差可太萌了，好奇他俩孩子的身高。’
    ‘生孩子之前，首先他俩应该在一起吧。’
    ‘……’
    历时多年，在周围小伙伴教导和鼓励下，郁筱已经学会上网冲浪，并且注册了自己的微博账号。
    顺着自己的消息提示，郁筱看到缺德网友的沙雕评论，顿时无语到家。
    开幕式结束，郁筱发布一张测量身高的照片，标尺清清楚楚显示：158米。
    比网传的一米五五，多了整整三厘米，足以证明郁筱这十年确实有长高。
    虽然总身高仍旧不到一米六，但三厘米也是巨大的进步！
    网友们看到照片，却不买账，故意唱反调逗小朋友玩。
    ‘宝贝乖，把鞋子脱掉再量身高哦~’
    ‘一米五五多可爱啊？就要一米五五！’
    ‘郁姐，你对身高的执念有多大？’
    ‘我劝诸位谨言慎行，等会儿把郁姐惹生气了，蚊子哥扛着他的八百米大刀追杀你们。’
    ‘没关系，蚊子哥就算扛着一千米大刀，他的活动范围也有限。’
    ‘吸引定理：蚊子哥不能距离郁姐超过五十米，望周知。’
    “在看什么呢？”殷若夏突然出现，顺嘴问了句。
    郁筱大概没有害羞的神经，向来坦坦荡荡，直接让殷若夏看自己的手机屏幕。
    然后，殷若夏就看到那些乱七八糟的评论，眉毛打了个结。
    “啧，他们皮一下很开心啊。”
    “没关系。”郁筱收起手机，认真地说，“反正我真的长高了。”
    “……嗯，对呀。”殷若夏欲言又止，没忍心告诉她，所谓‘长高’主要因为早晚测量差异，还有她的鞋底。
    问题不大。
    无论哪个高度的郁筱，他都很喜欢。
    “开幕式好玩吗？”殷若夏专业话题。
    “紧张。”郁筱嘴里难得出现这两个字。
    历届奥赛开幕式，会通过电视频道全世界直播。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表演者们需要提前半年进行彩排，前前后后彩排好几十次。
    直播对运动员的要求不高，但郁筱要代表我们国家，走在最前面举旗，压力可想而知。
    跟她一起举旗的运动员，也是荣誉等身的世界冠军，心态十分稳健。面对这种场合，依旧无比紧张。
    郁筱甚至感受到，他们一起握紧旗杆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着。
    “别紧张，你表现的很棒。”殷若夏夸奖，“你是今晚最漂亮的。”
    “我不知道自己表现怎么样。”郁筱回答说，“他们说开幕式主办方雇佣童工。”
    “网友玩梗呢，夸你可爱，别往心里去。”
    “哦。”
    “再说，谁家童工有你厉害。”
    郁筱认认真真地说，“队里新来的几个妹妹，都很厉害。再过几年，她们也会拿到冠军。”
    殷若夏听出她语气中的骄傲，唇角上扬，笑笑地说，“恭喜郁队长，后继有人啊。”
    “嗯。我和前辈们的荣耀，会有无数优秀的后背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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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第 54 章

    郁筱本届奥赛的第一场比赛,安排在第六个比赛日。
    今年奥赛的总赞助商殷昌隆，与妻子陈澄来到现场，手里还拿着写有郁筱名字的应援手幅。
    其实,殷昌隆和陈澄来到现场为郁筱加油,原因并非像网上所说那样,为了提前锁定儿媳妇。
    主要是他俩以殷若夏为契机，了解郁筱以后，被她跳水的身姿吸引了。
    至于殷若夏？
    倒霉儿子，爱咋咋滴呗。
    今天总共要比四场跳水小组赛。
    两组男子队,两组女子队。
    郁筱所在的小组,要等到最后才出赛。
    她闲来无事，索性提前来到现场，近距离观看队友们的表现。
    “呦，郁队。”
    首先出场的男子组，里面有郁筱认识的队员,主动和郁筱打招呼。
    郁筱现在是女子队的正队长,两边队伍经常一起交流学习,大会小会共同参加。
    即使郁筱社交能力普普通通，男子队那边的队员都认识她。
    “来看你的队员比赛啊？”即将上场的运动员问。
    郁筱淡淡回答，“来给你们加油。”
    “你会给我加油吗？太荣幸了！我今天必须好好表现。”对方说完,腼腆地笑了下，“讲真，我其实有点紧张。你跟我说说,怎么缓解赛前焦虑。”
    “我不知道。”郁筱诚恳地解释,“我没有焦虑过。”
    “呃。”对方被噎得没话说，半晌才憋出一句‘谢谢郁队鼓励’。
    今天第一场比赛，相当具有可看性。
    通常来说,男子队练习的动作，比女子队难，需要的技巧也多。
    想要达到参加大赛的水平，需要耗费挺多的精力和时间。
    之前海选赛当中，刷下去无数重在参与的0分表演者。能够跻身正赛，代表运动员多多少少有些实力，晋级之争相当激烈。
    郁筱甚至看到年过三十的超级老将，为了给自己国家半决赛机会。即便面对压倒性不利，依旧努力翻腾跳跃。
    还有初次站上跳板的新秀，努力克服紧张和焦虑，走板时双腿抖得厉害。
    短短几十分钟的比赛，似乎浓缩跳水运动员整个职业生涯。
    郁筱不是一个感性的人，看完竟然颇有感触，努力为每位运动员鼓掌。
    第二场轮到女子组。
    蒋洺澜退役后，接替她参加正赛的选手年纪小，今年才满15岁。
    因为还没有比完一个赛季，无法得到成为种子选手的机会，需要通过抽签决定出场顺序。
    她签运有点差，小组赛第一场，就抽到实力强劲的对手。
    论实力，小运动员未必会输。但是比大赛经验，她没有任何优势。
    “郁筱队长，如果我比赛时失误了怎么办？”
    “不要去想。”郁筱安慰她，“按照你的实力，即使失误一次，依然有晋级的可能性。但是你一直想失误的事，或许会影响后续比赛。”
    “我明白。”小运动员不安的搓搓手，期期艾艾说，“队长，我害怕。队里那么多厉害的前辈，她们把上场的机会留给我，万一……”
    “没有万一。”郁筱打断她，“没有人把机会让给你，是你凭借努力挣来的。相信自己，你是最好的。”
    “嗯！”小运动员用力点点头。
    “其实，我第一次参加大赛，失误了很多次。”
    “我知道。”小运动员立刻抢答，“队长唯一的银牌，就是那次拿到的！”
    “嗯。”郁筱放柔语气，继续开解她，“失误并不可怕，只怕你没有继续向前的勇气。”
    妹妹年纪还小，并没有完全听懂语气的话。但她目光专注，内心眼里藏着炙热的火焰，正熊熊燃烧。
    “你也知道，比完这次奥赛，我会向队里提交退役申请。以后的国家队，就交给你和你们了。”
    “好！”小运动员下意识双脚并拢，掷地有声回答，“我会拼尽全力，捍卫我们跳水队的荣耀！”
    “乖。”郁筱夸完她，转过身，跟楚婧萱四目相对。
    楚婧萱没有多说什么，伸手握成拳，跟郁筱碰了下。
    所谓代代相传，大抵如此。
    或许因为郁筱的赛前鼓励有起效，初次登上奥赛舞台的妹妹，首场发挥特别稳定。
    以新运动员来说，她没有大失误，表现已经算可圈可点。
    郁筱原本想留下来多看一会，但是赛前有许多流程，她只好提前离场。
    下午四点，水上运动馆举办今天最后一场跳水比赛。
    现场已经等待好几个小时的观众们，热情竟然不降反增，齐刷刷高呼郁筱的名字，场面堪比明星演唱会。
    其中，有些从国外远道而来的观众，难以理解这里群众的疯狂。
    “郁筱只是个运动员吧？为什么这么受欢迎？”
    “因为她很厉害。”热心群众友情解释道，“而且她真的很可爱。”
    话才说完，郁筱随大部队来到比赛现场。
    听到大家呼唤自己的名字，郁筱朝观众席招招手，做了个‘嘘’的手势。
    比赛过程中，运动员心态很容易受到现场观众影响。
    郁筱发现这么做，现场观众会保持安静后，每次赛前都会跟他们互动一小下。
    听见现场音量逐渐减弱，郁筱竖起大拇指，为大家点了个赞。
    郁筱后援会的老粉们，忍不住吐槽。
    “又是点赞，她啥时候能比个心？”
    “上次接机我们教了，孩子学不会。”
    “你们别为难钢铁直女，她尽力了。”
    “指望郁筱撒娇，还不如指望她哪场比赛屈居第二，都不可能。”
    “哈哈哈哈哈！郁筱的粉丝太凡了~”
    关注郁筱的人都知道，她抽签运挺好，决赛前不会遇到实力太强的对手。
    也有一种可能，郁筱本人实力过硬。所以无论遇到谁，对她而言都不算太强。
    总之，观众看其他人比赛时，提心吊胆心脏打麻将。轮到郁筱，完全可以静下心观赏比赛，体验感非常好。
    即使有些心理脆弱，容易紧张的观众，看郁筱跳完两个动作，也差不多把心收进肚子里。
    难怪每次体育赛事开票，有郁筱的场次，入场券纷纷种售罄，比国民级歌手的演唱会门票还难抢。
    今天的郁筱，依旧像以往每次那样，为观众带来绝美的视觉盛宴。
    现场和直播间的观众，为郁筱疯狂喝彩鼓掌吹彩虹屁之余，内心感受到一丝丝怅然。
    “想哭，我宝状态简直无敌。她肯定还能跳，却选择退役。”
    “有一说一，我能理解郁筱退役的决定。算上这次，她已经拿到三枚奥赛金牌，确实要给后辈留点机会。你们看看其它队，老人到一定年轻，都会培养接班人。”
    “就算下一届，依旧是我们国家队拿金牌，可她不是郁筱啊。”
    “姐妹们，冷静点啊！筱筱说了，退役不代表放弃跳水。有可能她会像楚婧萱那样，回到国家队当教练，你们不期待郁筱培养出的妹妹吗？”
    “奉劝大家，不要叫几声宝贝就真的把自己当妈，尊重郁筱本人决定。”
    郁筱本人其实什么都没有想。
    她是个注重当下的人，满脑子只有比好这场赛，没有余力思考未来和过去。
    小组赛结束后，郁筱回到队里开复盘会议，隐隐约约感觉到奇怪。
    迎面而来的每个人，看到她都会挪开视线。
    似乎有什么人尽皆知的秘密，唯独只瞒着她一个人。
    郁筱原本没有太多好奇心，却被他们的反应，勾得有点好奇。
    “有什么事情吗？”郁筱问。
    “没有没有！”
    队友匆忙转移话题，“郁队，快去开会吧！”
    郁筱看出对方的糊弄，却没有追问到底的意思。
    配合地应了声，径直走进里面开会。
    进去以后，她悄悄朝外面看了眼。
    正好看见刚才和自己说话的两个人，从背后拿出新型气球和红玫瑰。
    “好险好险，差点被发现了。”
    “咱们俩千万小心，不能搞砸队长的求婚啊。”
    郁筱缓缓打出几个问号。
    谁求婚？
    求什么婚？
    直到好几天后，三米板决赛现场，再次斩获冠军的郁筱才知道答案。
    殷若夏单膝跪在自己面前，手里捧着精致的首饰盒。戒指的钻石几乎有鹌鹑蛋那么大，差点闪瞎众人的眼睛。
    然而最吸引郁筱的，并不是价值昂贵的钻石，也不是随钻戒送到自己面前的表白信。
    而是压在大首饰盒底部，已经氧化黯淡的银牌，系带还像当年那么新。
    “你要把它给我吗？”
    “不给。”殷若夏理直气壮的回答，“让你保管而已。以后我们在一起，我想看的时候，你要随时拿给我。”
    “可是，”郁筱一本正经地说，“我还没有答应和你在一起呢。”
    “这样啊。”殷若夏作势要收起银牌，“那真遗憾……”
    “等等。”郁筱匆忙叫住殷若夏。
    “考虑好了吗？”殷若夏把郁筱唯一的国际赛银牌，掉到他眼前晃了晃，“只要你点一下头，我就把它交给你。”
    然后，众目睽睽下，郁筱仿佛受到蛊惑似的，当真点了下头。
    围观群众十分懵逼。
    这算什么？挟银牌以令郁筱吗？
    早知道郁筱这么好骗，他们肯定组团去殷若夏家偷牌子，然后把郁筱骗回家！
    与此同时，坐在观众席中的蒋洺澜，表情十分复杂。
    “郁筱竟然喜欢银牌吗？”
    “她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
    不就是银牌吗？
    她手里多得是呀！
    “呵，便宜那小子了。”楚婧萱不甘心的磨磨牙。
    都怪自己能力太强，比赛那么多年，竟然没有拿到一枚亚赛银牌！
    否则，她早就把郁筱骗回国家队了，哪轮得到殷若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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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第 55 章

    “哇！”
    “从来没有参加过这样的婚礼！”
    “我见过有人在山顶结婚,有人在花田结婚，有人在沙漠结婚，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在海底结婚的。”
    “殷哥和筱筱真厉害,比那些世纪婚礼还酷炫。”
    郁筱和殷若夏的婚礼，定在水下宴会厅举办。
    海底隧道又深又长,隔着厚厚的玻璃墙,万千游鱼往来穿梭。
    还有提醒巨大的鲸鱼,游过来送上亲吻和祝福。
    “妈妈。”
    外表白嫩可爱,身穿樱粉色小裙子,打扮好似洋娃娃的女孩,哒哒哒跑进新娘化妆间,扯了扯郁筱的衣角。
    她仰起超萌的小脸,奶声奶气问,“爸爸呢？”
    郁筱迷茫地回答，“不知道。”
    “哎呀，淼淼乖哦~”唐初把小孩抱起来,半真半假给她解释，“你的爸爸和妈妈今天要结婚,所以婚礼之前,他们不可以见面。”
    “结婚？”淼淼睁大水汪汪的眼睛，大声说，“糖糖阿姨骗我！”
    “我哪里骗你啦？”
    淼淼振振有词地表示，“幼儿园阿姨说啦，我的爸爸妈妈肯定结过婚了。”
    幼儿园阿姨明明白白告诉小朋友,父母结婚后，小朋友才会出生。
    “呃，”唐初尴尬地解释,“你的父母情况比较特殊。”
    郁筱和殷若夏确实领过结婚证，但因为郁筱太忙碌，再加上结婚场地需要时间准备。
    所以他们结婚后，只邀请亲朋好友参加晚宴，并没有正式举办婚礼。
    转眼间，女儿都已经四岁了，两个人才终于抽出时间办婚礼。
    “有必要吗？”郁筱凝视镜中盛装打扮的自己，差点没认出来。
    蝉联三届世界冠军后，郁筱选择巅峰时期退役。
    退役当天，她接受殷若夏求婚，顺利嫁入豪门。
    在外人眼中，郁筱顺利嫁入豪门，从此应该过上贵妇的生活。每天逛街购物，和其他贵妇一起喝下午茶。
    隔三差五举办个名媛趴，在纸醉金迷中消磨时间。
    然而，郁筱的豪门贵妇生活，完全颠覆大家认知。
    清晨七点准时起来晨跑，最低跑五公里，连怀孕期间也从未懈怠。
    退役没多久，她又回到国家队。但没有成为教练，而是变成……
    国家跳水委员会成员。
    郁筱女士苦苦修炼二十多年的怼人技巧，终于派上用场。
    无论处理纠纷还是赛场上申请仲裁，她都能凭借自己浑然天成的聊天技术，立于不败之地。
    即使对手不服气，却也无可奈何。
    论口才根本说不过，郁筱话虽然少，但每个字都直击要害。
    换成其它手段，更拿郁筱没辙。
    且不说她夫家有权有势。
    单单说郁筱本人，三届大满贯，传说级选手，国民度从超高。
    更何况他家有权有势。
    自从楚婧萱成为总教练，郁筱加入委员会后。
    国家队的妹妹走出去，压根没有人敢欺负。
    “我后天还要去g国出差。”
    近两年，郁筱忙得分身乏术。
    好不容易修个长假，竟然被殷若夏骗来结婚了。
    “筱筱，你先别想后天的事。”沈知梦绕到她身后，扶住郁筱的肩膀，“瞧瞧，多漂亮啊。你不喜欢穿婚纱，还是不喜欢海底婚礼？”
    郁筱认真思索片刻，回答，“都喜欢。”
    “那就够了，享受你的婚礼吧！”
    “对啊对啊，妹崽今天超级漂亮，大明星！”
    “还有啊，大家看过来。”蒋洺澜打了个响指，吸引大家注意力，“伴娘出场了。”
    听见声音，所有人纷纷回过头，看见楚婧萱身穿漂亮的伴娘礼服登场。
    “哇！”
    淼淼张开双臂跑过去，嘴特别甜，“干妈好漂亮~”
    楚婧萱想要抱抱她，又害怕弄皱礼服，只能弯腰摸摸干女儿的头发，笑盈盈夸了好几句。
    “筱筱，我给你当伴娘合适吗？”楚婧萱有些忐忑，“我今年已经四十岁了。”
    郁筱简单抛出两个字，“合适。”
    其他人连忙附和，“萱姐，你保养得好，看起来顶多二十几岁。”
    “而且你又没结过婚，当伴娘哪里不合适？到时候我们结婚，也请你当伴娘。”
    “行吧。”楚婧萱笑着说，“以后我就是你们的御用伴娘。”
    淼淼不太懂什么是伴娘，见大家都抢，自己也不甘落后，“干妈，我也要！”
    “你不行。”楚婧萱故意逗小孩，“我只给国家队的女孩做伴娘。”
    “那，那我也要加入国家队，我已经学会跳水啦！”淼淼说着，当真为大家表演空翻。
    结果落地时没站稳，差点摔个屁股墩。
    幸亏她亲妈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妹崽，你行啊。这么早就开始培养下一代了，不愧是卷王。”
    “我没打算培养，她自己练的。”郁筱评价道，“可惜天赋不高，大概是随他爸爸。”
    “阿嚏！”殷若夏重重打了个喷嚏。
    “咋？”罗皓关切地问，“难道因为水底下湿气太重，你感冒啦？”
    “滚。”殷若夏暴躁地怼他，“会说话吗？”
    “我又没说阴气……好好好，我错了。”罗皓迅速转移话题，“你的新娘子还要等多久？”
    殷若夏看看时间，“再等等。”
    “你真有耐心。”方乙坤对他佩服到极致，“当年我认识你的时候，也没想到你会变成妻奴。”
    结婚至今，小夫妻俩从来没有吵过架。
    并不是因为郁筱温柔，或者殷若夏脾气好。
    而是因为他们对彼此格外宽容，把锋芒都留给其他人。
    身为殷若夏的好兄弟，罗皓承担了太多不该承担的伤害。
    “哎哎哎，总算来啦！”负责放风的小伙子跑进来，招呼新郎、伴郎、还有各位宾客准备好，迎接新娘。
    海底宴会厅漂亮归漂亮，可惜不方便摆放座椅。
    也不能放太多可以坐的装饰物，会影响大家欣赏海景。
    幸好，宾客们早已经提前知晓，识趣的找个地方站，为新娘子让开红毯。
    人群中，任淇淇被重重挤了下，差点摔倒在地，却没有人理会她。
    要说任淇淇也倒霉，处心积虑算计那么久，没想到殷家早就看透了。后来，她找不到比殷家条件更好的丈夫，随便嫁出去又害怕被笑话。于是，任淇淇将视线瞄准海外市场，风风光光嫁给富豪之子。
    结婚以后，才知道所谓富可敌国的富豪，私底下竟然做见不得人的勾当。她想要及时止损，却根本没办法抽身。
    几年后，富豪落马。任淇淇没有参与那些交易，虽然不需要负法律责任，却必须承担夫妻共同债务。
    她天生八百个心眼，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算计别人时，殊不知自己已经掉进圈套里。
    现如今，任家为了还债几乎倾家荡产，地位一落千丈。任淇淇的名声更是跌到谷底，即使有人对她心生好感，也会怕他身在牢里的丈夫。
    现场小提琴手演奏舒缓动听的音乐，任淇淇眼睁睁看到郁筱身穿纯白大裙摆婚纱，款款从眼前走过，不禁神情恍惚。
    曾几何时，她自恃家世和头脑，对郁筱这个人鄙夷至极。
    时过境迁，两个人的境遇早已不同。
    现在的郁筱，连个眼神都不会给她。
    郁筱挽着父亲的右手臂，感觉到他身体紧绷，努力挺直瘦小的腰杆。
    淼淼走在前面，提着花篮，认认真真为妈咪铺出花路。
    在最重要的人的簇拥中，郁筱来到殷若夏面前，与他无声对视几秒。
    “交给你了女儿。”郁爸爸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转过身，同手同脚的僵硬离开。
    殷若夏眼里只有郁筱，连主婚人说了什么都没听清，直接回答我愿意。
    “我也愿意。”
    “接下来，请新郎新娘交换戒指。”
    伴郎和伴娘听到指令，连忙把戒指送过来。
    郁筱拿到手，才发现原来不是自己戴了很久的婚戒。
    “我想要再娶你一次。”殷若夏说，“有位哲学家说，人不会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但无论你在哪片海域，我一定会反反复复的爱上你。”
    “哦。”郁筱干巴巴应了声。
    “没了？”
    “我对浪漫过敏，也不会说好听的情话。”郁筱拉起他的手，把戒指套进殷若夏的无名指，轻声说道，“我可能有点笨。”
    殷若夏连忙打断，“你不笨！”
    “等我说完。”郁筱眼睫低垂，继续往下说，“从小到大，我只坚持过一件事，你知道的。我认死理，决定以后就不会再改。”
    “现在，我好像有另一件可以坚持的事情。”
    殷若夏弱弱的抗议，“可以把‘好像’去掉吗？”
    郁筱被他打断思路，笑了笑，“嗯。”
    主婚人适时提醒道，“现在，新娘可以亲吻新娘了。”
    “淼淼，眼睛比起来！”唐初连忙提醒，“小孩子不能看！”
    “为什么呀？”淼淼疑惑。
    不就是亲亲吗？
    爸爸和妈妈每天都要亲亲，她偷偷看过好多次。
    奶奶说，妈妈因为爱爸爸，所以才会跟他亲亲。
    淼淼想：妈妈经常亲我，肯定也爱我！
    四岁的淼淼，感觉自己拥有全世界最幸福的家庭。
    “真好，真好。”郁爸爸和郁妈妈坐在下面，幸福的抹眼泪。
    郁筱生得坎坷，差点活不下来。
    他们做梦都不敢想，女儿长大以后，靠自己活得明艳璀璨，比谁都漂亮。
    “恭喜呀，新婚快乐。”
    “嗑到了，祝你们幸福！”
    “殷哥你真够厉害的，先是追了那么多年，然后又等了那么多年。换成我，早就受不了了。”
    “为什么会受不了？”殷若夏拉起郁筱的手，坚定地说，“我跟她走过的每一步，都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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