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涌》 第1章 第一章 《翻涌》文/殊晚 “天大寒,砚冰坚,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 他叫陈砚。 八月末。 崎源县刚刚下过一场暴雨,天空一片雾蒙蒙的阴暗,树叶上残留的水珠滑落,无声砸向地面,空气中满是让人觉得压抑的燥热。 宋静原刚从英语办公室里面出来,抱着一沓卷纸往教室走。 她穿着简单干净的白色校服t恤,乌黑的柔发盘在脑后,露出饱满圆润的额头,几缕不听话的碎发垂下,贴在她白皙的脖颈上。 她还在想刚才英语老师和她提起的竞赛的事情,没有注意到迎面走来了两个女生,直直撞在对方肩膀上,“啪”的一声,手中的卷纸掉在地上。 “能不能看点路啊?”被她撞到的是艺术班的祝澜,她穿着一件吊带短衫,露出漂亮流畅的肩颈线,长卷发披散下来,美得张扬又任性。 “对不起。”宋静原慌慌张张地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祝澜没理她,越过她继续和身边的人说话,声音娇媚:“今晚他说要带我出去玩呢。” “真的吗?”祝澜旁边女生的语气听起来比她还要激动,“澜澜,我可太羡慕你了。” 宋静原蹲下身子将散落在地上的卷纸捡起,两人的对话不偏不倚地传到了她耳中。 “能和陈砚那种帅哥在一起,想想就很幸福。” “那是自然。” 陈砚? 宋静原手中的动作一顿,脑海中不免又浮现出那张熟悉的脸。 她不自觉抓紧了手中的英语卷纸,等到祝澜她们的声音完全消失在走廊里才回过神来,慢慢吞吞地往教室走。 “静原。”丁诗瑶从教室里出来,见她满脸心事的样子,关心道,“你怎么了?” 宋静原心中有些酸涩,咬了下嘴唇,摇头:“没事。” “老李刚才喊你什么事啊?”丁诗瑶问,“半节课都没让你回来。” 老李是她们班的英语老师。 “就说了一点竞赛的事情。” 两个人在座位上坐下,丁诗瑶把卷纸放到宋静原手上:“这是这周的数学卷,刚才你不在班级,我帮你留了一份。” 宋静原塞到书包里:“谢谢。” “对了。”丁诗瑶突然想起了什么,“刚才班主任过来说下周要开家长会,说是必须让父母中的一个亲自到场。” 宋静原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其他人不行?” “嗯,不知道他又要搞什么名堂。” 宋静原把校服外套从书桌里面拿出来,往教室外面走:“我去打个电话。” 已经过了放学时间,走廊里基本没有什么人,光线灼灼地照下来,空气闷热到让人喘不上来气。 宋静原额头上渗出些汗,她靠在窗户旁边的阳台上,一边向外面张望,一边拨通爸爸的电话号码。 听筒里传来嘟嘟的机械音。 无人接通。 她抿了下嘴唇又重新拨回去,还是同样的结果。 她转身准备回到教室里,手机却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宋鸿明给她回了消息。 【爸爸:忙。】 【爸爸:有事直说。】 宋静原忽地笑了下。 忙。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出这话的。 她犹豫片刻,还是回复了他。 【宋静原:下周班上要开家长会,说是必须让父母到场,你有时间吗?】 【爸爸:没时间,别来烦老子。】 …… 宋静原手掌撑在大理石阳台上,心里有股说不清的情绪。 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走廊里面的窗户没有关,热风肆意灌进她的衣衫里面,打在她的脸上,吹的她满身燥热。 女人的哭闹声,男人的打骂声,家具被摔在地上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在她耳边反复播放。 热浪冲击得她有些喘不上气来,那些夜晚经常以噩梦形式困扰着她的画面浮现在眼前。 那年她不过才十岁,父母整日吵架,能摔的东西都被砸到地上,她一个人躲在屋子里面,提心吊胆地听着外面的碰撞声。 后来两人离了婚,吴雅芳消失在这座城市当中,宋静原的抚养权被留给宋鸿明,但他并没有起到一个父亲该有的责任,常年和狐朋狗友混迹在一起,对她不闻不问。 宋静原在外面吹了会风,回到教室里,丁诗瑶看她脸色不太好,主动捏了捏她的手:“静原,不舒服吗?” “不是。” 丁诗瑶对她家的情况了解一些,猜测道:“是不是因为家长会的事情?” “没事。”宋静原牵强地扯了扯嘴角,“我再和老师好好说说。” 两人从教学楼里面出来,出了校门,看见祝澜在学校对面的商店门口站着,双手叉在腰上,拿着手机气急败坏地和谁讲着电话。 “啧啧。”丁诗瑶撇了撇嘴,“就凭祝澜这大小姐脾气,真想不通为什么那么多男生上赶着追她。” 宋静原又想起来刚才走廊里听见的话,咬了下嘴唇:“长得漂亮嘛,总是更招人喜欢。” “她那就是会化妆。”丁诗瑶把目光放在宋静原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而且平心而论,我还是觉得静原你更好看一点。” 宋静原确实好看,一张巴掌大的脸,皮肤是奶白色,一双杏眼干净又清澈,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温婉且恬静。 用丁诗瑶之前的话说,每次看见她,都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我要是个男生,我肯定追你。”丁诗瑶在她耳边说悄悄话。 宋静原被她说的有点不好意思,谦虚道:“我也挺普通的。” “你这样还普通,让我们这帮人怎么活?”丁诗瑶在她脸上捏了下。 “对了静原,听说二高那边开了个新的游戏厅,今天刚好是周五,要和我一起去转转吗?” “不了吧。”宋静原抿了下嘴唇,“要去奶茶店那边帮忙。” “又去兼职啊?”丁诗瑶皱眉,“要我说那奶茶店就是看你年纪小,把你当廉价劳动力,一个月才给你三百块,这不是骗人吗?” “别这么说。”宋静原从兜里翻出来两块牛奶巧克力,拿了一块放在丁诗瑶手里,“老板对我还是很好的。” “好吧。”丁诗瑶拿她没办法,忽然想起来什么,“今天怎么没见你骑车啊?” “刹车那里出了点问题,拿去修理了。” “你那自行车都用了多久了,趁早换一辆吧,别出什么差错。” “没事的。”宋静原小声说。 丁诗瑶叹了口气:“那你注意安全。” 宋静原把巧克力塞进嘴里:“知道啦。” 傍晚时分的太阳好像更毒了一点。 宋静原把校服披在身上挡太阳,绕到学校后面的那条老街上。 这条街叫“莱河街”,街上基本都是些上了年头的小店,虽然破旧,但很有烟火气息,许多学生放学后也喜欢到这边来玩。 褪色的牌匾与贴在电线杆子上的彩色小广告随处可见,隔壁理发店门口支了个大喇叭,机械地反复播放【剪头5元一次】,远处天空被晚霞染成暖红色,所有场景融合在一起,倒像是副颇有意境的油画。 宋静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丁诗瑶不止一次吐槽过她,放着张这么漂亮的脸蛋不自拍,却整天对着各种风景拍来拍去。 宋静原回看自己拍过的照片,满意地弯了下唇,在奶茶店门口停下脚。 这家店的老板之前是宋静原家的邻居,只比她大几岁,看她和奶奶的日子不容易,才给她了一个过来兼职的机会,每周末下午过来帮会忙,一个月下来也是一笔收入。 奶茶店的生意算不上忙,没人的时候她还能抽空写会作业。 宋静原推门进去,门前的沙发椅上坐了个女生,她一头干练短发,玫红色短上衣露出性感的锁骨,翘着二郎腿玩手机。 “欣姐。”宋静原说。 欣姐比她大两岁,是隔壁职高的学生,同样也在奶茶店里兼职,宋静原今天是临时被她叫来换班的。 “静原来啦。”唐欣起身整理了下裙摆,她和宋静原关系还不错,塞了块糖到她嘴里,“还以为你今天和哪个小男生约会去了。” “不是。”宋静原脸“蹭”一下红了,不好意思地摸了下头发,“学校有点事,出来的比较晚。” “还是这么不经逗。”唐欣拍了拍她的头,“那我先走了。” “嗯嗯。” “对了。”唐欣已经推开了门,半只脚踏出去,回头和她交代,“今天老板说晚上有个快递会送到这里,你可能要多等会。” 宋静原点点头:“好。” 现在过了放学最忙的时间段,没什么人过来买奶茶,宋静原目光在店里扫了一圈,看见东西有点乱,主动打扫了下卫生,然后坐在前台上写卷纸。 写了一个多小时,宋静原眼睛有点发酸,刚把东西都收拾到书包里面,“吱呀”一声,奶茶店的门被打开,进来两个和她穿着同样校服的小姑娘。 她们点了两杯奶茶,在角落的座位上交谈着。宋静原进了制作区,细碎的对话声传进她耳朵里面。 “诶我没看错吧?刚才看见的是陈砚?” “没看错,就是他,可真帅啊。” “他旁边那个女生是他女朋友吗?好漂亮。” “应该是吧,不过听高二的学长说,陈砚换女朋友比翻书还快,每一任都是那种颜值高身材正的大美女,但是谈的时间都超不过两个月。” “就他那张脸,处两个月也不亏。” …… 女生们的话题换的很快。 宋静原正在往奶茶杯里面加东西,握在杯沿上的手指蓦地抖了下,仿佛是被水蒸气烫到了一样,勺子里的布丁洒了一半。 半晌,宋静原才回过神来,低垂着眼将地上的污渍处理好,重新做了杯奶茶,给两个人送出去,店里重新恢复沉静。 在距离她下班还剩下十五分钟的时候,店门再次被推开,快递小哥把老板的东西送过来,宋静原签收后,收拾东西准备关门。 夏末的雨总是来得更急切一点,宋静原刚走了没多远,雨点就从天上拍下来,她出门的时候没有带伞,只好随便进了个巷子,在屋檐下面躲雨。 她不是很喜欢雨天,那种潮湿闷热的感觉总是让她产生一种生理上的不适感。 宋静原正对着面前的街道发呆,突然耳边传来一道娇媚粘腻的撒娇声—— “你就送我回去嘛。” 学校附近的小巷子从来都不乏这种亲热的小情侣,宋静原起初没在意,但又觉得这个声音有点熟悉,才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他们两人就站在斜对面的房檐下,那里的路灯坏了,光线昏暗。 男生的大半身影都被匿在雨夜当中,隐约能看出他的个子高挑,身上套了件黑色的夹克外套,懒散随性地靠在墙上,嘴里咬着一根烟,淡淡的红色火焰在夜晚中有些刺眼,浑身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劲儿。 祝澜和他面对面站着,几乎是要贴在他身上,仰着头继续和他撒娇:“真不送我回去啊?” 陈砚的态度很冷淡,往一旁靠了靠,和祝澜拉开点距离,目光放在手机上:“不送。” “别人家的男朋友都会送女生回家。”祝澜语气听起来有点不满,“你就不怕我路上遇见什么危险?” 陈砚不知道在和谁发消息,眉头一直皱着,半天才在键盘上敲几下,最后索性把手机摁灭,冷着脸将手机收回口袋里。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祝澜听起来有点生气。 “别人的男朋友?”陈砚换了个姿势靠着,扯了下嘴角,似笑非笑地盯着祝澜问。 “对啊。” 气氛突然沉静了几秒,陈砚咬着烟,眼底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笑,然后不紧不慢地撂下句话。 “那你找他们当男朋友去。” 祝澜顿时慌了,完全没了刚才的气势,扯着陈砚的衣角,好言好语地道歉:“对不起,我刚才就是随口一说。” “我才不要找别人当男朋友呢,我最喜欢你了。” 换来的只是一声哼笑。 一辆出租车在他们面前停下,陈砚抬手在祝澜肩膀上摁了下,他的声线极低,带着藏不住的淡意:“叫了车送你回去。” 祝澜恋恋不舍地从他身上离开,走了没两步又突然折回来,踮起脚想要亲他。 陈砚及时止住了她的动作,语气生硬:“祝澜。” “那我走了哦。”祝澜有些失望,“到家给你发消息。” 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让人心烦的潮湿感在空气中弥散开来,宋静原觉得自己有些喘不上来气,心中满是酸涩,想要逃离但是又舍不得。 她想再多看一眼。 一辆车从面前飞速驶过,水洼里的水被溅在她纤细的脚踝上,突如其来的凉意让她下意识低头。 再抬头的时候,她眸子里闪过一丝慌乱,白净的指尖捏紧校服衣角。 陈砚正在看她。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2章 第二章 借着月光,宋静原这次看清了他的样子。 他留着比寸头稍微长一点的黑发,身材高且瘦,皮肤冷白,双眼皮很深,眼尾微微上挑,面部轮廓饱满而立体,下颌线条格外好看。 是很有攻击性的长相。 那截已经灭了的烟被他拿在手里,另一只手把玩着银质打火机,火光忽明忽暗,他懒懒散散地靠在墙上,虽是吊儿郎当的模样,但并不让人感觉反感。 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情绪,就那么停在她身上。 雨帘渐渐变得浓密,雨声越来越大,陈砚的目光仍然没有移开,宋静原先败下阵来,尴尬地别过头,冲进雨幕里,只留下一个慌张的背影。 宋静原跑到一半的时候雨就停了,但是她全身上下还是湿透了,湿漉漉的棉质校服贴在身上,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 她住的这栋楼的隔音很差,住在楼下的一对年轻夫妻正在激烈地争吵,女人负气地大喊:“不能过就离婚。” 男人不甘示弱:“离就离,老子没你不能活?” …… 楼道里的灯已经罢工半个多月,宋静原伴随着吵架声,贴着墙壁摸黑上楼。 她将钥匙插进锁孔里,打开门,白发苍苍的老人背对着她坐在客厅的椅子上,身形佝偻,在橘黄色的暗灯下显得格外瘦弱。 “奶奶。” “诶。”老人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过身,“静原回来了。” “呦,怎么淋成这样?”老人缓慢站起身,摸了摸她的湿发,“外面下雨了吗?” “嗯。”宋静原笑了下,“忘记带伞了。” “怎么不找个地方躲会雨。”老人担忧道,“傻呵呵地顶雨跑回来。” “没事的。”宋静原把书包放在椅子上,“没淋到多少。” 老人突然剧烈咳嗽了几下,宋静原忙过去伸手帮她顺背:“还好吗奶奶?” “没事。”老人拍拍她的肩膀,“快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不然该感冒了。” 宋静原洗过澡后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奶奶端了碗面从厨房里出来,朝她笑:“静原,是不是还没吃晚饭?过来吃点东西吧。” 宋静原过去接下她手里的面条,放到餐桌上,她其实没什么胃口,但还是都吃完了。 “好吃吗?”奶奶问。 宋静原弯唇笑了下:“好吃。” 她话音刚落,奶奶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宋静原有些担心:“奶奶,你最近好像咳得格外厉害,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年纪大了总要有些小毛病。”老人慈祥地笑了笑,“不要紧。” “哦对了。”老人又从厨房的柜子里面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里面装了些桃酥饼干,“这是楼下张叔叔送来的,快来尝尝。” 宋静原拿了块饼干放在老人手里:“奶奶,你也吃吧。” “嗯。”老人对着饼干发了会呆,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半晌道,“记得你爸爸小时候最喜欢吃这个了。” “好长时间不见他回来了,不知道他最近怎么样。” 宋静原想起下午那几条短信,想起这么多年宋鸿明对她们不闻不问的态度,不禁皱了下眉头。 “奶奶。”宋静原掐了下手心,出声打断她,“他有什么好让人担心的。” 老人语气有些无奈:“别这么说,你爸爸也有自己的不容易。” “好了。”老人拍了拍她的手背,“吃完回去早点休息吧,你学习一天也累了。” 宋静原“嗯”了声:“奶奶你也早点睡。” 房间里的灯有些昏暗,桌上的闹钟发出有规律的机械音。 宋静原咬着半块巧克力,伏在桌面上写卷纸。 这卷纸是英语老师单独给她发的,难度比较大。 写到一半的时候,她被一道题卡住,刚才在街上看见的那个人不自觉浮现在她脑海里面。 他们好像有两个多月没见过面了。 相比上一次见面,那人好像又瘦了一点。 她弯腰在最下层抽屉里拿出一本日记,里面的内容已经记了大半本,纸边微微泛黄,显然是被人翻过很多次了。 日记本最后夹了一张有些掉色的毕业照,宋静原拿出来,一眼就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只穿了件黑色t恤衫,站在最后一排的角落上,一只手半插在兜里,神色懒散地看着镜头,好像没睡醒一般。 宋静原则穿着纯白长裙,循规蹈矩地站在第一排,脸上带着青涩的笑。 这是他们唯一一张合照。 两人初中同校,初三又是同班,但并没有什么交集。 也许陈砚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过她。 一个除了学习之外,毫不起眼的女生。 宋静原把日记本收好,目光回到卷纸上,笔尖不自觉在上面写下了一个“cy”,怔了几秒钟后,又重重勾掉,生怕被人发现。 很重要的人。 总是以缩写的形式出现在各种地方。 周末下午,宋静原照例到奶茶店里兼职,不忙的时候都在前台上写卷纸。 没过多久,丁诗瑶推门进来,手里提了一牛皮纸袋:“静原!” 宋静原抬起头:“你怎么过来啦?” “昨天我妈带了好些巧克力回来,你不是喜欢吃吗?”丁诗瑶把纸袋塞进她手里,“给你拿了点,顺便过来看看你。” 宋静原笑了笑,唇边露出两个梨涡:“谢谢诗瑶。” “对了,听班长说,我们班要转进来一个新同学呢。” 宋静原“啊”了声:“新同学?” “是啊,听说是从省实验转来的姑娘,好像是有亲戚在我们学校?唉我真的不理解,省实验多好啊,为什么这么想不开来崎源,不仅校服丑,食堂更是难吃死了。” 宋静原笑着掐她的脸:“每天中午下课,你跑的比谁都快。” “我那不是饿了嘛!”丁诗瑶不服气道。 宋静原从袋子里面拿出一块巧克力塞进嘴里,甜蜜的滋味在嘴里散开,嘴角扬起一个很小的弧度。 “你真的不觉得腻吗?”丁诗瑶戳了戳她的梨涡,“我觉得太甜了。” “没有吧,我觉得还好。” “你怎么这么喜欢甜食呀?”丁诗瑶单手撑着下巴,“而且还吃不胖,真是羡慕死你了。” 宋静原只是弯唇笑了笑,目光不经意扫到门外的风景。 晴空万里,微风和煦。 沐浴在日光下的万物都是美好而灿烂的。 但生活真的是这样吗? 不是。 生活已经够苦了,充满了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充满了做不完的习题和背不完的课本。 还有那暗自翻涌在她心口当中的情愫。 所以她只能靠着甜食来麻痹自己的感官,告诉自己希望就在不远的将来。 宋静原把奶茶单子推到丁诗瑶面前:“想喝什么?我请你?” “我就不喝啦。”丁诗瑶拍拍她的手,“你在这兼职也不容易。” “没事。”宋静原说,“内部员工不花钱。” “真的啊?”丁诗瑶开始翻菜单,“那就这个白桃乌龙吧,少加点糖哦。” “好。” 宋静原进了制作区,没过多久给她端了杯奶茶出去,刚放在桌上,就听丁诗瑶爆了句:“我靠,祝澜的新男友是陈砚啊?” 宋静原心一惊,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街对面站了一群人笑着聊天,她一眼就在里面找到了陈砚的身影。 他还穿着昨天那件黑色夹克,单手插在兜里,神色倦怠,还有点不耐烦。祝澜贴在他身侧和他小声说着什么,她今天换了件紧身短裙,细白的腿暴露在空气中,格外吸睛。 陈砚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周围的人不知说了些什么,他扭头看了祝澜一眼,随即扯扯嘴角,躬身说了点什么,笑得有些坏。 下一秒,祝澜红着脸扯了下他衣角。 宋静原觉得嘴里的巧克力莫名苦涩了起来,几口咬碎咽下去。 丁诗瑶看了好半天才收回目光,咋舌感慨:“昨天刚听朋友说祝澜交了个新男友,没想到居然是陈砚。” “不过陈砚长得是真帅,虽然不是第一次看见他了,但是还是觉得好帅。” 宋静原刚准备说些什么,店门被人推开,祝澜甜腻的声音在房间里传来:“要一杯奶茶。” 宋静原回过神,抬起头,突然看见陈砚也站在祝澜的旁边。 她牵强地压了下嘴角,低着头往前台走:“想喝什么?” 祝澜拿起菜单本,挑挑选选半天:“要这个多肉葡萄吧。” “能帮我多加些糖吗?”祝澜问,“我喜欢甜的。” “可以。” 陈砚就靠在吧台上站着,宋静原莫名有些不自在,低着头回话。 “阿砚你要喝什么?”祝澜去挽陈砚的胳膊,讨好地问他。 “不喝。”陈砚往后躲了下,祝澜的手扑了空。 他的声音还有点哑,从兜里摸出烟盒,从里面抽了一根,刚准备点燃,目光扫到宋静原身上,又把打火机放了回去。 “出去抽根烟,在外面等你。” 祝澜看起来有点失望。 虽然陈砚说了自己不喝,但祝澜还是把菜单拉了回来:“再拿一杯西瓜汁吧,少放点糖,我男朋友不喜欢甜的。” 宋静原将眼底的涩意收回,点头:“好。” 两杯奶茶很快做好,祝澜付过钱后拎在手里,爽快地笑了笑:“谢谢。” 宋静原顺着她的背影往店外看,陈砚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她在丁诗瑶身边坐下,丁诗瑶继续和她八卦:“你看祝澜刚才那得意的劲,恨不得把陈砚两个字写脸上,目光都移不开了。” “不过有一说一。”她托着下巴,咬着奶茶吸管,“祝澜的身材是真的好。” 丁诗瑶目光突然放到宋静原身上,欠欠说了句:“静原,我觉得你应该多吃点木瓜。” 宋静原:“……” “诗瑶!” 丁诗瑶知道她面子薄,才开了一句玩笑脸就红的不得了,笑着去安慰她:“好啦,我不说了嘛。” “现在这样也很好。”她拍了拍她的脸颊,“咱们走的是清秀型。” “……” 见丁诗瑶托着下巴半天没说话,宋静原敲敲她脑袋:“在想什么?” “突然想起来我初三班级的一个男生。”丁诗瑶眨了眨眼睛,“长得也是很帅。” “不过和陈砚不一样,他对身边所有女生都没什么兴趣,清心寡欲得像个男菩萨。” 提起这个话题,丁诗瑶开始和她倾诉:“我也说不清楚对他到底是什么感觉,就总是下意识在人群中寻找他的身影。” 对面的宋静原低下头对着桌子发呆,心中的酸涩再一次蔓延上来。 “诶静原,我记得你和陈砚是不是都从一中考过来的?” “嗯。”宋静原点点头,“是。” “你们不认识吗?” 宋静原苦笑:“在一个学校也不一定都要认识啊。” “那你初中的时候没听说过他?” “听说过。” “那时候追他的人肯定也有很多吧?” “嗯。” 丁诗瑶看着宋静原安安静静的样子,突然就想逗逗她。 “静原,那你有没有喜欢过他?”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3章 第三章 宋静原本来在发呆,听见她这话后突然干咳了两声,白皙的脸颊上多了几抹绯红:“诗瑶,你在说什么?” “开个玩笑啦。”丁诗瑶拍拍她的肩,顺势在她脸蛋上捏了下,“我们静原这么乖的孩子,怎么会喜欢陈砚那样的。” 宋静原咬着下唇没说话。 她和陈砚就像是两个极端,从来没有人把他们联系在一起过,更不会猜到她在暗恋他。 其实她自己也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你说她们都喜欢陈砚什么呢?”丁诗瑶开始瞎琢磨,“长得帅?玩的开?” “不过除了学习之外,这人好像各方面都挺不错的,听说家里条件也好,一家人都蛮厉害的,爸妈都有自己的公司,光是别墅就好几套。” “感情上虽然浪了点,但也只是不长情罢了,每一任都是好聚好散,倒也没做过什么违反原则问题的事,前女友们也没在外人面前控诉过他的不是。” 丁诗瑶边想边感慨:“怪不得那么多小姑娘前仆后继往他身上靠。” 宋静原闷着没接话,在心里暗戳戳问自己,喜欢一个人真的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 在这风声鹤唳的十五六岁,哪怕是一个眼神,一个笑容,都足以让人惊艳很久,难以忘怀。 宋静原忽然想起在书中看见的一句话——“我始终相信,真正圆满纯粹的爱情,是没有任何怨恨的,就像我们爱玫瑰花,也可以承受它的刺,以及偶然的刺伤。” 陈砚就像是炽热的火光,既能照亮她,也能灼伤她。 周一的早自习上,大家都还没有从周末的状态中缓过来,即便走廊里时不时有老师在巡查,班级里还是有一大半人在打瞌睡。 宋静原坐在靠窗的外置上,这个地方不容易被外面注意到,她单手托着下巴,也有些昏昏欲睡。 丁诗瑶突然在前面敲了敲她的桌子:“醒醒静原,老班来了。” 宋静原一个激灵坐直身子,班主任从门口进来,身后还跟了个女生:“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班的新同学,沈枝意。” “大家好呀,我是沈枝意,很高兴加入二班和你们成为同学。” 女生扎着高马尾,她皮肤很白,四肢纤瘦,脸上却带了些未褪去的婴儿肥,圆溜溜的眼睛像是颗黑葡萄,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颗虎牙。 明媚得仿佛是天上的太阳。 宋静原身旁的位置刚好是空的,班主任让她先在那里坐下。 “你好呀,新同桌。”沈枝意眼睛很亮,兴奋地抓着宋静原的手和她打招呼,“我是沈枝意,你可以叫我枝枝。” 宋静原眼底多了些笑意:“你好,我是宋静原。” 沈枝意性格开朗,又喜欢交朋友,只花了两个课间就和周围的同学混得很熟了。 她原来所在的学校和崎高用的教材不太一样,中午放学后,老师提醒她去教务处领取新教材,宋静原担心她一个人搞不定,主动提出要帮她一起。 办公室里,教务老师把沈枝意需要的书打包好,一边登记一边问:“高二二班的?” “是的。” “正好。”老师指了指地上躺着的两包还未开封的牛皮包裹,“这是学校刚给你们年级订的物理练习册,就差你们班没领了,你们顺道拿回去。” 沈枝意:“……” “老师。”沈枝意不自觉咽了下口水,“我们只来了两个女生。” 言外之意是提醒你我们两个弱女子搞不定这项任务。 “我知道啊。”老师把本子扣在桌面上,仿佛没听懂她的话,“正好你们一人一包。” “……” “这又不重。”老师帮她们把包裹从地上拿起来,交到二人手里,“我们崎高的女生可不能这么娇气啊。” 沈枝意认命般的抱着书往外走,她平时拿过最重的东西也只是自己那个粉色的小书包,哪受过这种累,一路上叫苦不迭,每隔几分钟就要停下来歇一歇。 “静原。”沈枝意不知道第几次把书放到楼道里的台阶上,喘着粗气,“你真的不歇一会?” “真不用,我不累。”宋静原回头朝她笑笑,她平时在奶茶店也会帮着搬货,一包书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两人保持着走三分钟停两分钟的节奏,好不容易快要走到教学楼的时候,有人在后面喊沈枝意的名字。 “沈睿!”还没有看见对方的样子,沈枝意就先炸了毛,“你有没有礼貌,说了多少次了,不要直呼我的大名,我是你姐!” 宋静原停下脚步,扭头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不自觉抓紧了包裹外的牛皮纸。 十几米开外的地方,两个身形高瘦的男生正在向她们这个方向走来,除了那个叫做沈睿的人之外,还有张熟悉的面孔。 是陈砚。 他没穿校服,上身白色t恤,下身是灰色运动裤,单手插在兜里,懒懒散散地往他们这个方向走,时不时侧身和沈睿说几句话。 崎高对校服管控并不严格,除了周一举办升旗仪式和上级例行检查,其余时间,老师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太招摇就可以。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在一点点缩短。 目光瞥见他清晰的下颌线还有突起的喉结,宋静原的心跳不自觉开始加速,她往沈枝意身后挪了一小步,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沈枝意把书撂在一旁,跳起来就要去打沈睿的肩膀。他却反手将人摁住,语气有点欠揍:“沈枝意,想打我啊?你还是先长长身体吧。” “说了要叫我姐!” “你就比我大几个月,叫什么姐。”沈睿在她脑门上结结实实弹了下,“几天不见,怎么感觉你又变矮了?” 沈枝意仍然挣扎着想去打他,踮着脚却又被男生摁回来,那场面实在是有趣,宋静原没忍住笑了下。 沈睿注意到她,和沈枝意使了个眼神:“不介绍一下?” “这是我的新同桌。”沈枝意对宋静原这种安静乖巧又心地善良的小姑娘特别没有抵抗力,搂着她的肩膀,像是搂着什么宝贝,亲昵道,“宋静原。” “诶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沈睿挠头,“是不是去年期末年级第一啊?在成绩单上看见过。” “呦。”沈枝意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打趣他的机会,“你还看成绩单呢。” 沈睿懒得理她,扭头和宋静原热情地打招呼:“学霸好,我叫沈睿。” 自从陈砚过来后,宋静原的大脑就一直处于空白状态,最后还是沈枝意碰了下她胳膊,才把她从游离状态拉回来,极力掩饰着眼中的慌乱,笑得有些僵硬:“你们好。” 沈睿瞥了陈砚一眼,见这位大少爷还一副没睡醒的样,替他开口:“这是我朋友……” 话只说了一半,就被陈砚噎了回去:“我自己没长嘴?用你替我介绍?” 沈睿:“……” 陈砚低头看了宋静原一眼,神色自若:“陈砚。” 宋静原机械般地点点头,气氛突然沉静下来。 “来得正好。”沈枝意正愁找不着苦力帮自己搬书,现在沈睿主动送上门来,她当然不会放过。她下巴朝那包书的方向扬了扬,指示他,“沈睿,帮我搬书。” “我真怀疑上辈子是不是欠你的。”沈睿嘴上抱怨着,身体还是很诚实地往那边走,任命般地将书拿起来,“从小就知道欺负我。” “谁让我是你姐。”沈枝意点点头,对沈睿的自觉表示满意。 宋静原抱着书站在一旁看热闹,她们姐弟的相处模式实在有趣,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就在这时,一道低冷的声音在她头顶传来,还带着几分倦意。 “给我吧。” 宋静原怔了几秒,抬起头,陈砚就站在她面前,一股薄荷气味钻进宋静原的鼻腔中,冷冽又清淡。 陈砚抬手指了指她手中的那摞书,他的手很好看,骨节修长而分明,右手食指处有颗小小的黑痣。 “不、不用了。”宋静原垂下头,浓密的睫毛下压着,“我能搬动。” “静原你不用和他客气。”沈枝意在一旁接话,“陈砚,快帮帮我同桌。” “这不是帮着呢吗?”陈砚轻笑了下,直接伸手从她手里将书拿过,指节从她手背蹭过,带着些凉意。 宋静原怕自己的秘密暴露,仍然低着头,嘴角却不自觉向上弯了下:“谢谢。” “没事。” 沈睿朝陈砚吹了个口哨:“英雄救美,帅死了。” “滚。”陈砚走到他旁边,抬脚在他小腿上踢了下,“会不会用成语?不会用你就给我闭嘴。” 几个人哄闹着往教学楼走,陈砚和沈睿一直帮她们把书送到班级。 沈枝意进去把自己的书收拾好,挽着宋静原出教室,随口问沈睿:“你们俩吃午饭没?” “刚从教室出来就被你抓走了。”沈睿幽幽道,“你说呢。” “那一起呗。”沈枝意提议。 “行啊。”沈睿接话,指了指陈砚,“正好今天大少爷心情好,说要请我吃饭呢,人多还热闹。” “成。”沈枝意答应得痛快,又问宋静原的意见,“静原,你介意吗?” 宋静原摇头:“不介意。” “那走吧。”沈枝意爽快一笑,“沈睿你带路,我要去崎高最贵的窗口。” 陈砚扯了下唇,笑声从胸腔中传出:“你们姐弟俩合起伙坑我呢?” “话怎么能这么说。”沈枝意反驳他,“今天可是我转学过来的第一天,你不应该好好招待我一下?” “应该。”陈砚状态看起来比刚才好了不少,扯着笑和他们说话。 宋静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在一旁默默听着。 一行人晃晃悠悠去了小食堂,沈睿回头问沈枝意:“想吃什么?” 沈枝意目光扫了一圈,有些犯难,求助身边人:“静原,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她话这么一说,剩下两人的目光全都放到了宋静原身上。 “啊?”宋静原突然紧张起来,硬着头皮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店,试探道,“那家牛肉饭好像还可以。” “就那吧。”陈砚突然接话。 来小食堂吃饭的人并不多,四人端着饭在角落的位置上坐下,宋静原和陈砚坐在对角线的位置上。 这顿饭吃的宋静原是心慌意乱,虽然陈砚目光并没往她这边看,但她也实在无法忽视掉他的存在,目光不自觉往那个方向飘。 手心里已经出了不少汗,她后背紧绷地坐着塑料椅子上,为了转移注意力,她低头和碗里的洋葱做着斗争,强迫症发作似的把它们一点一点挑出来,堆在碗边。 “学霸你也不吃洋葱啊?”沈睿瞥见她的小动作,随口问了句。 猛然听见自己的名字,宋静原“啊”了声,用笑容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嗯,我不喜欢吃洋葱。” “挺巧。”沈睿乐了下,指了指身旁正在低头回别人消息的陈砚,“他也不吃。” 宋静原怔了下,心里竟然无端冒出了一点有些愚蠢的满足感。 不喜欢吃洋葱。 这是她和陈砚之间的第一个共同点。 虽然这个共同点渺小的有些不值一提,但她还是很开心。 “陈砚。”沈枝意看陈砚大摇大摆地玩手机,忍不住提醒他,“这好歹也是学校诶,你不收敛一点?” “这你就不懂了吧。”沈睿接话,“崎高的管理哪像你们省中那么严啊,而且整个高二的领导都已经要放弃他了,只要他不干什么特别出格的事情,没人管他。” 沈枝意“啧”了声:“又和女朋友聊天呢啊?” 陈砚半晌才说了一个字:“没。” “还是上次那个?” “不是。” “这次准备谈多久?” “他你还不了解啊?”沈睿胳膊搭在陈砚肩膀上,替他接了话,“你看他哪一任超过两个月了?” “行走的渣男。” “吃饭怎么也堵不上你的嘴。”陈砚斜他一眼。 宋静原一言不发地低着头,捏在筷子上的手指紧了紧,心头漫出一阵酸胀。 “得。”沈睿吃了瘪,倒也不生气,笑嘻嘻地和宋静原搭话,“学霸,我和陈砚都是九班的,有时间来找我们玩啊。” “你少在这和我同桌搭讪。”沈枝意扫他一眼,“再把人家带坏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虽然学习不好,但也算是个好人。” 沈枝意“呵呵”两声。 沈睿又去碰陈砚的肩膀:“我不是好人吗?” 陈砚将手机放回口袋里,偏过头往沈睿那个方向凑了凑,脸上带着些坏笑,目光从上往下扫。 “你干嘛。”沈睿被他盯了好半天,自觉后退,“别用这眼神看着我啊,我可不吃你这套。” “你不是问我你是不是好人吗?我这不观察一下。” 沈睿“哦”了下:“那你观察出什么了?” 陈砚扬眉,语气里带了点漫不经心:“还真不是个好人。” “……” 宋静原忍不住发笑,沈睿有点不甘心地看向她:“学霸你说,我是不是好人?” “……?” 宋静原愣了几秒,缓缓开口,“是……吧。” 话音刚落,陈砚低低笑了下,吊儿郎当道:“瞧你把人家为难的。” 沈睿:“……” 吃完饭后,四个人往教学楼走,路过商店的时候,沈睿停了下:“我进去买瓶水啊。” “给我带一瓶。”沈枝意接话。 “自己去。”沈睿回头瞥她一眼,“懒得要死。” 沈枝意和他翻了个白眼,不情愿地跟上他的脚步。 外面只剩下陈砚和宋静原两人,宋静原有些不知所措,不太自在地别过身,对着远处的教学楼发呆。 学校广播站今天播放都是些许多年前的老歌曲,现在刚好放到林忆莲的《词不达意》。 宋静原抱着胳膊,悄悄撇了眼不远处的陈砚,男生低着脖颈,单手插在兜里,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时不时跟着音乐节奏打个响指,影子被阳光拉的很长。 歌词刚好放到高潮部分—— “我也想能与你搭起桥梁 建立默契 却词不达意 ……” 不知道是不是过于应景,宋静原看着那影子怔了会,往前挪动了一小步,两个人的影子贴合在一起,一长一短,像是在拥抱。 鼻子不争气地又开始发酸。 就像张爱玲说的那样,暗恋的人,会把自己的爱放的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最终开出花来。 她正瞎想着,一道冷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宋静原。” 这是陈砚第一次叫她。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4章 第四章 宋静原反应迟了两秒,心跳不争气的加速。 不等她回头,她的手腕被一个微凉的温度覆盖住,陈砚将她向旁边拽了下,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进。 宋静原偏头便看见他瘦削的下颌线,身上淡淡的薄荷气味涌进鼻腔。 陈砚下一秒将她松开,垂眸解释:“有车。” 宋静原回头看,商店的老大爷骑着三轮车恰好经过,车上载了不少货物,她刚才站的地方是视觉盲区,要不是陈砚拉了她一把,也许就会被撞到。 这个人就是这样,虽然平时看起来没个正形,但别人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也不会坐视不管。 刚才帮自己搬书是这样,现在也是。 “谢谢。”她低着头说。 陈砚面无表情地“嗯”了声,收回目光继续看手机。 沈睿和沈枝意从商店里出来,沈枝意塞了袋草莓牛奶到宋静原手里:“喏静原,给你的。” 宋静原道了句谢,咬开一个小口,香甜的草莓味盈满整个口腔。 沈睿将一瓶罐装汽水扔到陈砚手里,修长的手指勾在拉环上,向后一扯,手背上的青筋突起,“呲”的一声,气泡从罐口溅出。 拉环被送进一旁的垃圾桶里,陈砚仰头灌了几口,喉结滚动。 “怪不得那么多小姑娘被你迷成那样。”沈睿摆弄着手中的汽水瓶子,在一旁朝他竖起大拇指,“确实帅。” “怎么?”陈砚抬眉,胳膊搭在他肩膀上,往他耳边凑了凑,“你也被我迷倒了?” “滚滚滚。”沈睿甩手将瓶子砸在他身上,“你少拿这套恶心我。” 四人继续向前走,崎中的校园很大,遍地都是白桦树,放眼望去尽是一片绿色。从食堂回教学楼的路上有个荷花池,池塘里面养了些金鱼,每到课间的时候,总有许多女孩子站在拱桥上面喂鱼。 陌生又新鲜的环境让沈枝意格外好奇,吵着要在校园里转转,几个人便从食堂门口逛到荷花池,又逛到附近的林荫路。 宋静原抬头看,少年在前方不紧不慢地走,身形颀长挺拔。 她看的有些出神,头发在脸上乱拍着。 比起他的模样,其实宋静原更熟悉他的背影。 那个她偷偷追寻过无数次的背影。 “陈砚!”一道女声撞进来,宋静原立马收回目光,看向别处。 祝澜从教学楼里跑出来,在陈砚身边站定,伸手勾了下他手指:“中午给你发的消息怎么没回?” “没看见。”陈砚淡淡道。 “晚上放学还和我一起走吗?” “不了。”陈砚推开她的胳膊,兴致缺缺,“有事。” “那好吧。”祝澜有点失落,但还是甜甜地笑了下,“那我回家给你发消息。” “嗯。” 祝澜离开后,沈枝意多看了她背影几眼:“这就是你那新女朋友啊?” “怎么样?”沈睿挑眉,“有何评价。” “能有什么评价。”沈枝意撇嘴,“还是那一如既往的审美。” “我可不喜欢那种妖艳的,看着就不像是省事的。”她挽着宋静原的胳膊紧了紧,“我要是个男生,我就追我们静原这样的,人长得好看,又安安静静的,多乖。” 陈砚本来在前面走,听见这话后,没由得地笑了下。 宋静原心头发紧。 他在……笑什么呢? 把沈枝意她们两个送回教室之后,陈砚靠在走廊的阳台上,他个子有187,一眼就能透过教室窗户看见里面。 宋静原正在帮老师分发卷纸,一缕黑发松散下来,贴在脖子上,衬得肤色更白。 路过的男生不小心撞到她,慌忙地和她道歉,她弯了下唇角,告诉他没有关系。 “看什么呢?”沈睿在他旁边站定,往班级里扫了眼,“提醒你一下,你可是有女朋友的人啊。” “你思想能不能别这么龌龊?”陈砚撩起眼皮横他一眼,“除了谈恋爱我是不会干别的了?” “这话我可没说。”沈睿挑眉,“您会的可多着呢。” “滚蛋。”陈砚在他肩膀上锤了下。 沈睿欠欠笑了下,也跟着他一起看:“不过长得确实挺好看的,又白又乖。” 他还不忘拉踩一波:“比沈枝意强多了。” “就是话少了点。” 陈砚眼皮耷下,又恢复了那个漫不经心的样子:“就这性格。” 沈睿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愣了几秒:“你们认识啊?” “嗯?”陈砚抬了下眉,神情闲散,“你猜。” “得了吧。”沈睿和他在一起待的时间久了,看见他这副玩世不恭的样就知道他又在开玩笑,刚才那句话肯定也是随口瞎说的,哼笑了声,“你和人学霸八竿子打不着,怎么可能认识。” 陈砚扯了下嘴角,没反驳他的话。 沈睿往里多看了几眼:“一点兴趣都没有啊?” “我?”漆黑的眸子里多了几分笑,整个人松散得不得了,“你见我什么时候主动招惹过别人?” “也是。”陈砚虽然谈过些女朋友,但在感情里一向都不是主动的那个,这一点所有人都知道。 沈睿上下打量他一遍,不禁感慨。 这人渣的还挺有原则。 下午课间的时候,宋静原在座位上写卷纸,写到一半的时候有些困,手撑着下巴往窗外看。 楼下小广场上,高三的学生正聚在一起开着年级大会,校领导站在讲台上给大家灌鸡汤,即便是炎热的天气也没能磨灭他的激情澎湃,扯着嗓子告诉大家“希望就在前方”。 下面的高三学子神情各异,有人神色冷漠,满脸写着“这老头什么时候能讲完”的不耐烦;有人听的认真,脸上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期待;有人吊儿郎当置身事外,迫不及待想从这座无形的监狱中解脱;也有人眉头紧锁,低头拿着背诵手册争分夺秒地背,焦虑与不安在脸上一览无余。 高中生涯就是这样,从踏入校园那天开始,每个人都在盼着早点从这里离开,但是真正离开之后,又会在某个深夜开始怀念这段热烈又真诚的青葱岁月。 就像是醇香的酒,沉淀的时间越久,越让人感到浓厚,让人欲罢不能。 人们总是不能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知,这也正是它的魅力所在。 宋静原打了个哈欠,她觉得自己和别人不太一样,她内心是非常矛盾的。 既盼着早点离开获得自由,同时也私心期待时间能够过的再慢一点。 学校是她和陈砚之间的最后一丝联系,一旦毕业,这点最后的关联也会断掉,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随风飘荡,坠落在不同的地方,然后随着时间的流转,一点点消失在对方的记忆中。 想到这,丝丝缕缕的失落感在她心头蔓延开来,就像是沾在衣服上的口香糖,怎么都清理不干净。 沈枝意刚好从商店回来,看着宋静原一个人发呆,抬手在她梨涡上戳了下:“想什么呢?” “没什么。”宋静原回过神,眼神不自然地别开,“听听楼下老师的演讲。” “那有什么好听的?”沈枝意从小最烦的就是老师们假大空的发言,她把几包零食放在她桌面上,拿走宋静原手中的笔,“来吃点东西休息下。” “刚才去商店的时候刚好碰见沈睿。”沈枝意得意地笑笑,“从他那掠夺来的。” 提起沈睿,宋静原不自觉又想起陈砚。 “你和沈睿是亲姐弟吗?” “不是啦,他是我表弟。” 沈枝意在椅子上坐下,继续解释:“只不过小时候被一起放在外婆家,关系比较好。” “那陈砚呢?”宋静原带了些私心,试图从沈枝意这里得到些关于他的信息。 “他和沈睿是好朋友,我们就认识了。” 宋静原“哦哦”两声:“就说看你们很熟的样子。” “其实也不算特别熟。”沈枝意嚼着薯片,发出“嘎嘣”的声音,“我之前一直在盛阳那边上学,只有假期的时候会回来,所以和陈砚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宋静原点点头,从袋子里翻出块巧克力,撕开包装塞进嘴里。 晚上放学后,宋静原临时被唐欣叫去奶茶店帮忙,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奶奶,我回来了。” 老人笑着从厨房里面出来,把做好的饭菜端到桌上:“刚好,快洗洗手来吃饭。” 宋静原将校服换下去,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放到老人手边:“奶奶,学校附近新开了家糕点店,我买了一些回来,你来尝尝。” 老人接过她手中的袋子,打开看了下,露出些担忧的神色:“是不是很贵?” “没有啦。”宋静原笑了笑,又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挽上老人的胳膊,“奶奶你看,这个月兼职的工钱发下来啦。” “而且……”宋静原顿了一下,“那个女人留给我的生活费都还在卡里存着,足够我们用的。” 奶奶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脸:“奶奶是不忍心看你这么辛苦。” “奶奶,你别这样想,我不觉得辛苦的。” 老人无声摇摇头,自从宋鸿明和吴雅芳离婚后,宋静原一直是她来带,虽然她乖巧懂事,却也承受了太多这个年纪不应该承受的东西。 “静原,别让自己太累了。” “奶奶希望你能和其他小姑娘一样活泼一点,趁着年轻,大胆地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别给自己留遗憾,也别太委屈自己。” 宋静原睫毛突然颤了下。 自己喜欢的东西。 深棕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失落,宋静原垂着眼咬了下唇内的细肉,声音压得很低:“奶奶,那如果你喜欢的东西注定是得不到的呢?” “不试试怎么知道?”奶奶肯定道,“我们静原这么优秀,上天是公平的,一定会把最好的东西留给你。” “好了。”奶奶在她鼻尖上点了点,“快来吃饭吧。” 吃过饭后,宋静原回房间坐在书桌前,不自觉想起了奶奶说的话。 上天真的会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她吗? 从小到大她的成绩都很好,性格乖巧,很少和别人发火,是家长口中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 但是她并不觉得上天眷顾过她什么。 父母离异,被迫学会独立,这些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发生了。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好运—— 大概就是让她和陈砚认识吧。 但她不敢太贪心,能和他说上话已经让她很满足了。 她掏出日记本,想要在最新一页上记些什么,手中的动作抖了下,几张变色的纸从里面掉出来。 是初三语文课本上的那篇《送东阳马生序》。 宋静原现在还记得,那时崎源刚刚进入雨季,讲到这节课的那天,窗外乌云遮天,周遭闷热压抑。 语文课被安排在下午第一节,整个班级都处于昏昏欲睡的状态,老师叫人读课文,陈砚刚好被叫起来,宋静原也终于能趁着这个机会回头看他一眼。昏暗晕沉的灯光照在他身上,他声音懒倦,还带着些没睡醒的沙哑感。 “天大寒,砚冰坚,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 她一下子就记住了这句话,只因为这里有他的名字。 不知道是不是太喜欢了,只是听见那个“砚”字,宋静原心里都会没由得的紧张起来。 毕业后,她将语文书上的这一页撕下来夹在日记本里,有些可笑地珍藏起来。 纸张发出被翻动的哗哗声,宋静原拿起一支黑色水笔,笔尖与纸张摩擦出些带有颗粒感的“沙沙”声。 少女的字迹干净而娟秀,一笔一划地写下几行字。 “天大寒,砚冰坚,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 他叫陈砚,砚冰的砚。 不是‘cy’”。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5章 第五章 接下来的一周里,宋静原都没再遇见陈砚。 周三上午最后一节是生物课,生物老师足足拖了十分钟的堂,刚一下课,沈枝意便拉着宋静原往食堂跑:“静原跑快点,我要饿死了。” 因为来得有些晚,食堂里面剩的空位置不多,沈枝意端着餐盘四处张望,忽然在人群中逮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激动地扯着宋静原过去。 宋静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沈枝意带到了沈睿身旁。 沈睿的校服外套搁在旁边的空座位上,沈枝意将校服捞起来扔进他怀里,径直坐下。 “呦。”沈睿抬头,朝她挑眉,“沈大小姐今天好兴致啊,怎么临幸食堂了?” “滚蛋。”沈枝意朝他翻了个白眼,“我天天都来食堂好吗?” “成。”沈睿笑起来没个正形,目光又转到宋静原身上,和她打了个招呼。 宋静原笑着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但同时心里也犯起了嘀咕。 陈砚没和他一起来吗? 她一边低头拌面一边瞎想着,身旁的沈枝意却把她的心里话问了出来。 “陈砚呢?”沈枝意四下张望,手指在桌面上叩了几下,“你们俩没一起啊?” “没。” 沈枝意“啧”了声:“陪女朋友去了?” “也是。”她夹了块紫薯丸子塞进嘴里,“谁愿意和你这个烦人精天天在一块待着。” “你说谁烦人精呢?”沈睿不太服气。 “你呗。”沈枝意头也不抬地接话,“不然还能有谁?” 两个人你一眼我一语地争辩,仿佛两个小学鸡拌嘴。 一旁的宋静原却显得有些失落,虽然她知道陈砚和自己什么关系都没有,但是听见那句“陪女朋友”后,还是忍不住难过,就连胃口都淡了很多。 她咬了下唇下的细肉,赧然地攥紧筷子,睫毛微颤。 “不过这次你还真错怪陈砚了——”沈睿的声音突然将她勾回现实,“不是陪女朋友。” 沈睿刚好吃到一块辣椒,猛然被呛到,灌了几口水才压下去,又继续说:“他最近一周都没和女朋友见面,现在在教室补觉呢。” 原来不是陪女朋友啊。 宋静原的心情神奇般地好了一点,握在筷子上的手指刚放松一点,却又压了回去。 正在教室补觉…… 他是没休息好吗? 家长会的时间就在周三傍晚。 下午的课间,宋静原把卷子塞进书桌里,起身去了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没有关,空调机器吹着冷气,发出“轰轰”的声音,树叶摩擦的沙沙声与老师们的交谈声混杂在一起,撞进她的耳朵里。 “上次模拟测试的卷纸你批完了吗?我真是要气死了,那最后几道选择不就是送分题吗?怎么还有这么多人错!” 二班的班主任是个教数学的中年男人,姓王,二班同学私下都叫他老王。 老王穿着件极其彰显理科男教师身份的条纹polo衫,带着副细框眼镜,脑袋上的头发有些稀疏,倔强地偏向一旁。 宋静原敲了敲门,打断他们的对话:“老师。” 老王转过身朝门外扫了眼,看见是她,表情缓和一点:“进来吧。” 宋静原成绩好,老王素日对她还不错,他把一旁泡了枸杞菊花茶的保温杯端起来,喝了一口:“找老师有什么事吗?” “嗯。”宋静原点点头,“老师,我想和你说一下,今天……” 话只说了一半,铿锵有力的手机铃声在办公室里炸开。 “黑夜给了我黑色眼睛,我却用它去寻找光明……” 是老王最喜欢的歌曲《荣耀》。 老王把保温杯搁在桌子上,伸手从西装裤兜里拿出手机,扫了眼屏幕后立即摁灭,转过身和宋静原说:“你继续。” “老师,今天晚上的家长会。”宋静原垂着眼,不安地揪着衣角,小心翼翼地问,“我能自己开吗?” 老王愣了下。 “我父母他们……”宋静原的声音逐渐变小,“都不太方便。” 她家里的情况老王了解得并不多,只知道父母离异,她跟着父亲生活,但这个所谓的父亲却从来没有出现在学校里面。 见宋静原神色窘迫,老王也没为难她,笑了下:“今晚上只是讲讲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情况,不是什么大事,你自己来听听也可以。” “家里要是有什么特殊情况可以和老师沟通的。”老王又嘱咐她,“要是真有什么困难,老师能帮你想想办法。” 宋静原点点头:“谢谢老师。” 晚上放学后,同学们收拾书包陆续离开,沈枝意看着宋静原坐在原位置没动,有些好奇:“静原,你不走吗?” 宋静原一边写卷纸一边回答她:“不了,一会的家长会我自己开。” “啊?”沈枝意觉得事情不太对,没有追问下去,从书包里翻出块巧克力塞到她手里,转移话题,“那我可得贿赂你一下。” 她贴在宋静原耳边和她说悄悄话:“一会帮我听听,老王有没有和我妈打小报告。” 宋静原接过巧克力,朝她笑笑:“保证完成任务。” 看她情绪还算可以,沈枝意松下一口气,在她脸上捏了下:“那我先走啦?” “嗯嗯。”宋静原露出两个小梨涡,和她道别。 家长会持续的时间并不长,老王只是简单点评了一下上学期的期末考试,然后又对家长们讲了一堆人生大道理,堪称一场心灵洗涤。 宋静原手撑着下巴,没听几句就走了神。 其实这不是她第一次自己给自己开家长会了。 初三的时候,学业骤然收紧,每隔一个月就要开一次家长会。奶奶的身体不是很好,宋静原不忍心总折腾她到学校,只能给宋鸿明打电话。 但是每次和宋鸿明提起来,他都用“忙”“没时间”“别来烦我”等一系列理由推脱,最后只好她自己来。 身材瘦小的女孩坐在一群中年父母之间总是有些违和,不少家长私下讨论她家的情况,还宋静原不是听不见,但也只能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后来老师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连续给宋鸿明打了三天的电话,才把他请到学校。那天的家长会上,宋静原明明被老师当作榜样表扬了一番,但迎接她的却是宋鸿明的一顿臭骂。 因为他嫌弃家长会耽误了自己“干正事”的时间。 耳边忽然传来的一阵掌声将宋静原的思绪勾回来,老王宣布家长会就开到这里,没什么事的话可以离开了。 教室里面吵得厉害,家长会虽然已经结束,但老王还是被家长们围住,轮番上前询问自家孩子在学校里的表现。 宋静原停下笔,觉得教室里实在是闷得厉害,起身将窗户打开,晚风灌进她的校服,周遭的燥热依然不减。 她孤零零地坐在位置上,黑板上画的抛物线还没有被擦去,胳膊下的卷纸粘在她胳膊上,明明都是熟悉的场景,但是她却有一种极强的陌生感。 她一瞬间觉得自己好累,所有应该属于这个年纪的活力都被人抽空。 但是又能怎样呢? 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宋静原收拾好书包后出了教室,她觉得脸有些发烫,转脚去了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在脸上拍了点水。 烫意仍然没褪。 宋静原用纸将水擦掉,扔进一旁的纸篓里,走到楼里拐角的时候,突然停下脚步。 十几阶楼梯之下,一点猩红在楼梯间里格外显眼。顺着那点红光向上看,是一只夹着烟的手,肤色冷白,骨节分明。 男生穿着一件黑色外套,头上的黑色鸭舌帽将大半张脸遮挡住,宋静原只能隐约看见他凌厉的下颌线还有微凸的喉结。 但是宋静原很确定。 眼前人就是陈砚。 她没有出声,在原地站了几秒,走廊里的过堂风拂在脸上,终于将她身上的燥意吹散。 窗外月色如水,白桦树叶从窗口挤进来,她并没有心思欣赏。 “陈砚。” 静谧的空间里,突然传来一道女声,宋静原小幅度弯了下腰,才看见陈砚对面还站了个女生。 宋静原直起身子,向后退了几步,后背贴在走廊墙壁上,凉意从棉质校服透进来,顺着脊背蔓延至全身。 宋静原怔了几秒,对于自己的做法有些不解。 按照常理,她现在应该背着书包回家,而不是在这做贼般的偷听墙角。 一善一恶两个小人在她心里打起架来,但最终代表邪恶的小人获得了胜利,宋静原站在原地没动。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为陈砚破例了。 楼梯下面。 “陈砚。”祝澜的声音里带着些勉强的笑意,“你一定是在和我开玩笑对不对?” 陈砚将手中的眼掐灭,慢慢吞吞地撩起眼皮,眼里没什么情绪:“是不是开玩笑你心情应该清楚。” 祝澜茫然地抬起头,抬起手想要扯陈砚的衣角,陈砚抬手一挡。 “我话说的都很清楚了。” “能给我个理由吗?”意识到陈砚没有在开玩笑,祝澜严重闪过一丝慌乱,“我做错什么了吗?” 他看了祝澜几秒,嗓音低哑:“你自己想。” “……” 楼梯里陷入沉静,只剩下穿堂而过的风声。 宋静原攥着书包带子,在心里猜测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是在吵架吗? 她没忍住向旁边挪动了几秒,瞟见陈砚还斜倚着墙站在那里,昏暗中,他脖颈间的黑色项链被月光镀上一层冷冰的金属色。 就在这时。 挂在她书包拉环上的小玩偶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宋静原头顶的声控灯亮起。 突然而来的光亮有些刺眼,宋静原被吓了一大跳,连玩偶都没捡,赶忙退回墙根,不自觉屏住呼吸,手指扣在墙上,什么动作都不敢有。 但光亮还是引起了陈砚的注意,他抬起眼皮扫了一眼。 “我想不通。”祝澜的声音里带了些哭腔,长睫毛上挂着泪珠,她往前跨了一步,似乎想要拉近自己和陈砚的距离,“如果我哪做的不对,我可以改。” 宋静原有些唏嘘。 平日里再骄傲的女孩子,在陈砚面前好像也会变得狼狈无措。 “祝澜,我最讨厌女生在我面前哭,你是知道的。”陈砚冷漠地将人推开,声音里已经多了几分不耐烦,“好聚好散吧。” “……” 祝澜抿了下唇,转身跑开。 声控灯早已熄灭,楼道远处传来家长们的交流声。 宋静原不知道陈砚是不是已经离开了,她站在原地等了很久,直到楼下彻底没有动静,才万分小心地探头向楼下的方向看。 楼道空无一人。 宋静原长抒一口气,紧绷的肩膀沉下来,将书包带子向上提了下,终于向下走去。 下一层的感应灯不太好使,宋静原从三楼拐下来,寂静的楼道里突然传来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 宋静原下意识放慢了脚步,集中注意力寻找声音的来源,未等走到二楼,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了她的眼帘。 黑帽黑裤,白色t恤。 宋静原本能地僵了一下,见那人没动作,慢吞吞地向下移动着脚步。 那股薄荷味道越来越浓烈,宋静原的心也越发慌乱,就在他们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热气从她耳廓拂过,然后是一阵意味不明地坏笑。 “好巧啊,宋同学。”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6章 第六章 银色火机在他手中不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猩红火焰时起时落,火光倒映在陈砚深邃的眸子里,散倦地抬起眼皮睨着她。 宋静原的大脑在这一刻好像死机了一样。 她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后背紧紧贴在墙上,无处安放的手垂在身侧,指甲掐进掌心,低垂着眼,眼神却飘忽不定,根本不敢抬头看陈砚。 活脱脱一个做了坏事被当场抓包的乖孩子模样。 空气就这么沉静了半分钟。 “对不起。”宋静原先开了口,“我刚才恰好路过,就……” 就顺便听了一下你们的谈话内容? 鬼才会信这个理由。 她刚才的行为确实有些奇怪,怎么解释都理亏。 逼仄的楼梯间里充斥着陈砚身上的薄荷味,因为刚才抽过烟,还夹杂了淡淡的烟草味,直直刺着着宋静原的神经。 她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每一秒都变得难熬起来。 陈砚倚在栏杆上,将帽檐向上抬了下,女孩撞进他的视线当中。 白色的棉质校服t恤套在她身上,胸前的领口松了一颗,露出截纤细的脖颈,手臂垂在身侧,瘦弱得好像碰一下就会折断。 她不安地咬着嘴唇,睫毛低低压着,像是在等待审判。 目光下移,陈砚瞥见宋静原校服胸口处别的校牌,白底黑字写着“高二二班宋静原”。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现在已经放学一个小时了。” “放学后不回家写作业——”陈砚往前挪动了一点距离,几乎把人逼到了墙角,语调缓慢且懒散,故意拖长尾音,“跑这偷听别人讲话来了?” “嗯?小学霸。” 宋静原实话实说:“我留下来开家长会,所以才没回家。” 陈砚没有表现出什么惊讶,扬眉问她:“自己开?” “嗯。” “你爸妈呢?” “他们……”宋静原抿了下嘴唇,微微蹙眉,“都不太方便。” 察觉出她情绪不对,陈砚也没再继续纠结这个话题。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实在是有些近,宋静原能清晰的看见他帽檐下凌厉的眉眼,脑子也变得不灵光起来,根本不知道说些什么。 “啪”的一声,她脑后的皮筋断裂,松垮的马尾垂散下来,夏夜晚风从窗口钻进来,将她细软的长发吹乱。 发尾不经意扫在陈砚胳膊上,像是柳絮落下,隐隐发痒。 发丝里混杂着的茉莉花香钻进陈砚的鼻腔里,很淡,但是格外勾人。 陈砚心头本来生出些燥意,下意识把手伸进兜里去摸烟盒,闻到这股花香后,他微怔几秒,又将烟放了回去。 燥意神奇般地被花香压了下去。 头发蓦地松下来,宋静原没带其他的皮筋,抬起手将长发捋顺,别在耳后,不知道是不是紧张的情绪在作乱,她不受控制地捏了下自己的耳垂。 有些烫。 她乖顺地继续开口:“我不该偷听你们说话。” “对不起。” 陈砚倏地扯了下嘴唇:“除了对不起之外不会说别的了?” 宋静原:“……” 空气安静几秒,陈砚瞥见她的耳垂沾上些绯红,那股烦躁再次跑出来。他没忍住将烟从口袋里拿出来,抬手点燃,猩红的火光在黑暗中蔓延,勾勒出他的唇形,白色的烟圈顺着下颌线扩散。 点燃了才想起来问:“介意么?” 宋静原摇摇头:“不介意。” 之前宋鸿明在家时抽烟抽的非常凶,宋静原一开始还觉得呛,后来慢慢也习惯了。 但陈砚最后还是把烟掐了,半截烟头拿在手里,他半眯着眼看着宋静原窘迫又不知所措的样子,皱了下眉,喉结滚动:“怕我?” 还没等到回答,一声讪笑跟了出来,身上也多了股坏劲儿。 “怕的话就别瞎偷听。” “……” 空气再一次被冰冻,宋静原揪着衣角,犹豫片刻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刚才你们的聊天内容我不会说出去的,以后我也不会这样做了。” “算了。”陈砚只觉得没劲,收回目光,低冷的嗓音在楼道中传开,“你回家吧。” 宋静原怔了下,抬头看了他一眼:“谢谢。” 陈砚哼笑了声。 宋静原抓着书包带子下楼梯,但是那股薄荷味却一直缠绕在她的呼吸中,让她有一瞬的失神。 她不自觉加快步伐,终于走出教学楼,绷了许久的神经松下来,本能地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楼道里的灯忽明忽暗。 火机被拨弄出“嗒嗒”声,那根断裂的黑色发圈静静躺在地上,上面还有一朵纯白色的茉莉花点缀。 夜色昏暗,那道瘦弱的身影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消失陈砚的目光中。 新的一周。 墨色的乌云覆盖在天空上,空气里的水分好像被人抽干,只剩下燥热。 楼道里的窗户没有打开,一丝风也吹不进来,闷得让人喘不上气,沈枝意气喘吁吁地背着书包,一步要垮两阶台阶,为的就是早点到教室蹭风扇。 刚走到二班门口,她看见宋静原手里拿了半块肉松面包,站在班级门口不紧不慢地吃。 “静原你在这干什么呢?”沈枝意有些奇怪,凑近后看见她额头上都沁了层汗,问道,“怎么不进去吃?” “走廊里都要热死了。” 宋静原正鼓着嘴巴咀嚼,可爱得像是只仓鼠。她将嘴里的东西咽下,摇了摇头:“我在这吃就好。” “这个会有味道。”她晃了晃手里的面包,“在班级里吃,会影响其他人的。” 沈枝意抽动鼻子闻了下:“还好吧,没什么味道。” “没事啦。”宋静原朝她笑笑,“你先进去吧,我很快就吃完了。” “那好吧。” 早自习刚结束,丁诗瑶回头和沈枝意分享着周末自己在商场里买到的新鲜玩意,一旁的宋静原正在为一道英语阅读而头疼,她鼓着腮帮子,眉毛蹙起,教室里的白炽灯照在她侧脸上,细密的绒毛清晰可见。 丁诗瑶余光扫到她,看见她这副乖巧模样,忍不住在她脸蛋上捏了把,忍不住感慨:“静原你的脸实在是太好捏了。” “何止啊。”沈枝意也在她发尾撩了一下,“我发现静原身上还总带着一股茉莉花香味,好闻死了。” 宋静原弯了下嘴角:“你们不要开我玩笑啦。” “哪有开玩笑。”沈枝意顺势躺在她胳膊上,目光扫过去,都是些她不认识的单词,“又在写竞赛题啊?” 宋静原“嗯”了一声。 “你要不要休息一会?看你读了好几遍了。” 宋静原摇头:“做不出这道题,我没心思休息。” 沈枝意:“……” “果然学霸的世界和我不一样。” 三人正说着话,丁诗瑶同桌潘宇从教室外面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喘着粗气坐在座位上,转过头神秘兮兮地朝几个人说:“最新八卦消息,听不听?” “一大清早你又发什么疯?”丁诗瑶脸上的笑容散去,带了点嫌弃的意味,“没看见我们静原写卷纸呢?少来打扰我们啊。” 潘宇翘着二郎腿:“真不听啊?刚才我路过老王办公室听见的。” “关系到咱们大家每一个人的生死。” “……?” 沈枝意撇嘴:“有这么严重吗?” 宋静原刚好写完了最后一道选择,把卷纸折好放进书桌里:“什么消息啊?说说看。” “咱们好像要换化学老师。” “……”丁诗瑶白他一眼,“就这?” “这还不够劲爆啊?”几个人的反应让潘宇有点不满意,“听老王说,化学老师好像是因为怀孕才决定回家休养的。” “咱们年级的化学老师本来就少,你们说,会是谁来给我们代课呢?” 潘宇美滋滋地想:“会不会是隔壁班新来的那个女老师?” “你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丁诗瑶拍拍他肩膀,“数学作业你都写完了?” “早写完了。”潘宇不屑地把一张卷纸拍在她面前,“看看,是不是做的很完美,就连最后一道导数我都写了,花了我两个小时呢。” 丁诗瑶:“昨天下午第三节自习课的时候,老王临时又加了两页练习题。” “哦,你当时在睡觉。”丁诗瑶笑得格外灿烂,“忘告诉你了。” “……” “丁诗瑶!”潘宇瞪她一眼,从书桌里翻出卷纸,“你是不是故意的。” “不是呢。”丁诗瑶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真的忘记啦。” “对了,老王说写不完的人要到操场罚跑两千米呢。” “……” 潘宇只得认命般的转过头补作业。 宋静原看着它们之间的小打小闹,不经意地勾了下嘴角,抽出数学笔记开始复习。 “诶你们听说没有?”丁诗瑶凑近了一点,压低音量,“祝澜和陈砚好像分手了诶。” 宋静原正在草稿本上演算,听见丁诗瑶的话后,笔尖好像不受控制一样,“刺啦”一声,纸张被划了一道口子。 “静原你怎么了?”沈枝意这边的动静吓了一跳。 “没事。”宋静原将那张纸撕掉,揉成一团扔掉。 沈枝意“哦哦”两声,继续和丁诗瑶八卦:“真的吗?我最近都没和他们联系,完全不知道诶。” “我也是听我艺术班的朋友说的。”丁诗瑶蹭了下鼻子,“说是有天看见祝澜红着眼睛一个人走,谁问她发生了什么她都不说,而且她和陈砚已经有一周多的时间没有一起出现了。” 宋静原的笔尖再次停了下来。 丁诗瑶说的应该就是那晚她在楼道里撞见的场景。 “倒也正常。”沈枝意一边在草稿纸上瞎画一边接话,“陈砚不就这样么。” 她把画好的小人推到宋静原面前:“静原你看,我画的可不可爱?” 纸上只有简单的几笔,但很生动,宋静原朝她竖了个大拇指:“可爱呀。” 上课铃声突然响起,老王夹着课本走上讲台,装模作样地在讲桌上敲了几下:“安静点。” “上课前先说个事,咱班原来的化学老师因为身体原因请假回家修养,接下来的几个月,将由化学组的于老师给我们代课。” “靠。”潘宇将身子向后靠了靠,和几个人讲着悄悄话,“这下咱班可要倒霉了,怎么是于魔头来给我们上课。” 丁诗瑶手掩在嘴唇上:“于魔头是谁啊?” “就化学组一枝独秀的那个男老师啊,哦对了,他原来教四班和九班。” “听我四班的朋友说,于魔头平时特别严厉,还特别喜欢在课堂上搞花样。” 话音刚落,老王朝他这个方向看过来:“潘宇,要不你上来讲?” “老师我闭嘴了。”潘宇立刻认怂,“您继续。” “于老师教学经验很丰富的,大家上课时候认真听,别给我丢脸。” 一旁的宋静原睫毛颤了下。 九班的老师。 也就是陈砚的老师。 运气好的话,也许还能在化学办公室里和他见面。 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宋静原在心里嘲笑自己不争气。 同一个老师上课都能给她开心成这样。 数学课结束后就是化学课。 班里同学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着这位即将到来的新老师,后排几个男生更是讲起了这位老师的“辉煌历史”。 就在这时,化学课代表走进来,在黑板上敲了几下:“大家带好一会上课要用的书和练习册,下节课我们要去多功能厅上。” 二班突然陷入沉寂,整整十秒。 “去哪上?”体委第一个发出质疑,“我没听错吧?要去那个又破又暗的大教室上课?” “嗯。”课代表为难地点点头,“老师确实是这么告诉我的。” 多功能厅在实验楼三楼,平时只有开大会的时候才会到这边,宋静原刚下课的时候被英语老师临时叫走,出来的时候,距离上课只有三分钟了。 她一路跑到多功能厅,随便在后排挑了个座位坐下,却发现这里面坐了些她不太熟悉的面孔。 宋静原戳了戳前排女生的肩膀:“什么情况啊?怎么这么多人?” “别提了。”女生皱了下眉头,“这新老师还真挺有个性的,居然想出让我们和九班一起上课的主意。” 和九班一起上课? 那岂不是说…… 她要和陈砚一起上课? 宋静原的心“砰”一下紧张起来,下意识抬手将垂在耳边的一缕碎发别在耳后,目光在教室里扫荡一圈,并没看见陈砚的身影。 “上课了。”老于站在多功能厅中央的讲台上,他身上别了一个质量不太好的扩音器,电流的“滋滋”声和讲话的声音一起在空旷的教室里回荡。 “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了,咱们年级化学老师本来就不够用。”老于是个慈眉善目的小老头,只不过长相和性格不太相符,他眉毛拧在一起,“这学期我要带四个班级,有些吃力,所以我决定以后咱们九班和二班的化学课放在一起上。” 老于又讲了一些要求,便开始正式上课。 老于让大家先回顾一下昨天的作业,教室里只剩下头顶老旧电风扇发出的轰鸣声。 “砰”的一声,多功能厅的后门被推开,陈旧的木门和墙壁碰撞出一声闷响,随即是一句懒散的“报告”。 教室突然陷入沉寂,宋静原随着同学们回头看,陈砚斜靠在门边上,眉眼松散。 “陈砚。”老于把书拍在讲桌上,“才开学第二周,你上课就迟到?” “对不起老师。”他虽道着歉,语气却有点敷衍,“下次我尽量早点过来。” “赶紧找地方坐下。”对于陈砚这种学生,老于已经懒得和他置气了,“别打扰大家上课。” “谢谢老师。” 陈砚上课从来都是挑后排坐,教室里空下的座位不多,还有一些椅子因为年头过于久远而无法坐人,他目光扫了一圈,挑了半天也只剩下一个能坐的地方。 宋静原正在低头写着笔记,一股熟悉的薄荷味将她包围,下一秒,她听见那个倦懒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有人吗?”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7章 第七章 宋静原捏着笔的手紧了下,小幅度地摇了下头:“没人。” 陈砚看见是她,有一瞬的意外,挑眉说了句“是你”,然后拉开凳子直接坐下。 宋静原心跳骤然加速,她逼着自己把注意力放在面前的卷纸上,没过几分钟,背上就出了一层汗。 不知道是教室太闷了还是她过于紧张了。 陈砚坐下之后便没再说话,先是低头玩了十几分钟的手机,然后胳膊环在桌子上,埋头睡觉。 周遭的声音渐渐离他远去,教室飞速向后闪退,他好像回到了那个冷冰的别墅里面。 瘦小的男孩踩着椅子爬上阳台,看着那个身影逐渐下坠,只能无力地朝下面喊叫。 砰的一声—— “陈砚?” 头顶的风扇依旧轰轰吹着,陈砚的额头上出了一层汗,眼眸里的冷漠在对上女孩目光的那一刻退散。 宋静原手里拿着根黑色水笔,半侧着身子看他,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倒映的是藏不住的担心。 “什么事?”陈砚伸了伸腿,瞥她一眼。 “……老师让我叫醒你。”宋静原眨了眨眼睛,表示无辜。 “陈砚!”老于的声音被扩音器放大,回荡在教室里面,“上课就知道睡觉!给我好好听讲!” 陈砚懒懒“嗯”了声,从口袋里摸出根笔,手指在桌面上不轻不重地叩了两下,发出“咚咚”的声音。 “怎么了吗?”宋静原问。 “我没带卷纸。”陈砚半靠在椅子上,两条长腿恣意伸着,抬了下眉毛,“能借我看一下吗?” “……能的。”宋静原把卷纸往他面前推了推,两人一人一半。 陈砚往桌面前凑了凑,女孩的字迹干净娟秀,就连一旁随手写下的演算过程都是工工整整的。 陈砚“啧”了声,扯了扯嘴角:“学霸是不一样。” “……” 想起刚才陈砚从桌面上起来的反应,宋静原有些担心,闷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撕下草稿本的一角,在上面写了句话,折好推到陈砚面前。 “给我的?”陈砚抬了下眼皮。 宋静原无声点点头。 “学霸上课也传纸条?”两根修长的手指将纸条夹住,他语气有点顽劣。 宋静原:“……” 脸没由得开始发烫。 “你先好好听讲。”陈砚在她卷纸上敲了敲,“纸条我一会看。” “……好。” 陈砚虽然嘴上教育着别人,但自己听课并不专心,目光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试卷上扫着,那根黑色水笔被他转在指间,偶尔笔尾砸在桌上,发出不太规律的“嗒嗒”声。 老于今天好像铁了心的和他作对,看见他这幅吊儿郎当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掰下半截粉笔头就往这个方向扔。 只不过他方向感掌握得不太好,粉笔头斜斜向宋静原额头上飞去。 宋静原低头看着卷纸,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准备拿出红笔做标记,忽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伸到她面前,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那颗黑痣更是不容忽视。 宋静原:“……?” 陈砚将粉笔头摁在桌子上:“老师,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行么?非要动手。” 他偏头睨了眼身旁的人,眼神愣愣地盯着他的手,脸色发白,像只受了惊的兔子。 顿了几秒,他继续道:“都把我同桌吓着了。” “你还好意思说?”老于音量都拔高了几分,“像个木头似的在那杵着,能不能拿起笔把黑板上的东西记一记?” “成。”陈砚的语气仍然懒洋洋的,仔细听还有点欠揍,他非常配合的拿起笔,随手将黑板上的化学式抄了下来。 写完之后,他才想起来这不是自己的卷纸。 “不好意思啊。”陈砚勾了下嘴角,“忘记是你的卷纸了。” “没事的。”宋静原摇摇头。 一道大题讲完,老于让大家进行自由讨论,教室里一片乱哄哄的,看起来一副认真钻研的样子,但仔细听听,大家都在讲闲话。 陈砚转了两下笔,视线扫到刚才宋静原给他的那张纸条,拿起来拆开。 【你刚刚是做噩梦了吗?】 想起刚才梦见的画面,陈砚眉眼不自主冷了下来,眼神里也多了几分少见的颓痞。脸上的血色退散,泛着冷白,握着笔的手力气加重,好像要把笔捏断一样。 瞥见他这副从未见过的暴戾样子,宋静原被吓了一跳,压低声音试探地叫他:“……陈砚?” 一束光影落在眼前,陈砚回过神,刚才脸上的蛮横已经消失不见,又换上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他一只腿踩在桌下的横杠上,扬眉看她:“怎么这么问?” 宋静原如实回答:“看你醒的时候好像不太舒服。” 陈砚没直接回答她的问题,拖着尾音,语调有些漫不经心:“关心我啊?” “我就随口问问。”宋静原掐了下手心,心脏蹦到了嗓子眼,生怕自己的秘密被人发现。 “哦。”陈砚继续开始转笔,随意道,“我没事。” “……那就好。” “还有就是。”宋静原继续道,“刚才……谢谢你。” 因为同看一张卷纸,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本身就很近,宋静原刚才转头的时候,发尾不小心在陈砚手臂上蹭过,留下淡淡的茉莉花香味。 惹得他心头发燥。 做恶之心被勾起,陈砚盯着宋静原看了几秒,朝她那边靠了下,扯了下嘴唇,笑得又痞又坏:“怎么谢?都帮你两次了。” “?” “啊?”宋静原呆呆地看着他,大脑有点反应不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们的座位靠后,根本没人注意这边发生了什么,陈砚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眼里是藏不住的戏谑。 宋静原的脸颊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手臂不自觉向旁边挪了下,书本“啪”地一声落在地上。 她弯腰去捡,不知是心慌还是什么,捡了两次才拿起来。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陈砚揪着这个话题不放,“怎么谢?” “……你想让我怎么谢?” 陈砚垂眸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她睫毛很长,鼻梁弧度很好看,五官柔和而青涩。 眼神中的慌乱无处可藏,陈砚担心自己再这样问下去她可能会被为难哭,重新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于魔头刚才说什么?自由讨论?” “对。” “那讨论讨论吧。” “……”宋静原安静三秒,“讨论什么?” “你给我讲讲这个吧。”他在自己刚才写下的那行化学式上点了点,“行吗?” 宋静原点点头:“好。” “这是二氧化硅与□□反应的方程式。”宋静原快速让自己冷静下来,只把陈砚当作一个普通同学,“要背下来的,考试会考。” 陈砚懒散地“嗯”了声:“还有其他的知识点吗?” “有的。”宋静原在下面标注了一下,“要记住的是,二氧化硅只能与□□这一种酸反应。” “其他的都不行?”陈砚问。 “是的。” 陈砚嗤笑了声:“那这□□还挺矫情。” “……” 生平第一次听见有人嫌化学物质矫情,宋静原下意识想笑,但是对面的人是陈砚,她又硬生生将笑意憋了回去。 “讲的挺好。”陈砚转了两圈笔,“我记住了。” “好好学习吧,限定同桌。” 剩下的半节课,陈砚难得老实下来,没再打扰宋静原。 老于提前十分钟讲完了卷纸,坐在讲台上,拿着二班上学期的期末成绩了解了一下每位同学的情况,然后传了张表格下来。 “大家把自己的名字按照座位顺序填好啊,以后咱们周一的化学课就在这上,座位不变。” 宋静原听见这话,心头一惊。 这是不是意味着…… 以后她都要和陈砚坐在一起了? …… 下课铃刚响,沈睿从前排座位飞奔过来找陈砚,“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 “我是那种逃课的人?”陈砚活动了下四肢,朝他扬眉。 “你少在这装。”沈睿不屑道,“你还少逃了?” 宋静原在一旁收拾东西,沈睿揽着陈砚肩膀,对她说:“辛苦你了宋妹妹,和陈砚坐一起上课,肯定很煎熬吧。” 宋静原笑了下:“还好。” “有没有点礼貌。”陈砚扫他一眼,“人和你熟吗?瞎叫什么妹妹。” 沈睿被他噎了一下,不太服气:“你还好意思说我?你和人家熟吗?还和人家用一张卷纸。” “那肯定比你熟啊。”陈砚笑了下,回头看宋静原,“是吧,同桌?” …… “说什么呢?”沈枝意从前排过来,把自己的书扔进沈睿怀里,挽起宋静原的胳膊,看见她脸红的像个苹果一样,把矛头指向那两人,“你们俩是不是欺负静原了?” “哪敢啊。”沈睿接过她的书,“在讨论叫她什么比较好。” “总叫人家学霸,显得多生分啊。” “这还不简单?”沈枝意眨了眨眼,“静原是我的好朋友,我是你姐,四舍五入,静原也是你姐。” 她拍拍沈睿肩膀:“以后你就叫我沈姐,叫静原宋姐。” 沈睿:“……” 一旁的陈砚笑出了声。 宋静原好脾气地帮他解围,声音乖软:“叫我静原就好。” 沈睿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 “就你事多。”沈枝意拍他的头,“平时看你对陈砚一口一个砚哥的叫,也没看你拒绝。” “叫他哥怎么了。”沈睿理直气壮道,“陈砚生日比我大了半年还多,叫他哥不应该?” “对了静原。”沈睿回头,“你生日是那年的?” “我生日小。”宋静原把书抱在怀里,“00年1月13。” “居然是00后?”沈睿有点惊讶,“那确实小。” 宋静原“嗯”了下:“出生的时候是腊月,还没过年呢。” “完了沈枝意。”沈睿语气颇为遗憾,“你现在是我们四个里最大的了。” “那不挺好?”沈枝意骄傲道,“你们仨都得管我叫姐。” 四人出来的晚了些,实验楼不远处有一块小广场,平时没什么人过去,今天却意外围了不少人,轰轰闹闹的,不知道还以为有什么重大活动。 几个人慢慢悠悠凑过去,才发现是艺术班的学生在这进行训练,女生们穿着统一的训练服,花苞头盘在脑后,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在这个年纪,大部分女孩都是朴素而简单的,虽然心里向往美好,但最多也就是偷偷买根口红,趁着老师不注意薄薄擦上一层。但也有些胆大的,她们会化着精致的妆,追求最时尚的穿搭,即便被老师管教,下次依然不改。 艺术班的女生就是这样的存在。 “靠。”沈睿感慨,“艺术班就是不一样啊。” 祝澜就站在那排女生的最末尾,沈睿看见她,撞了下陈砚肩膀:“那不是你对象吗?” 陈砚连目光都没往那边分一点,抬腿继续往前走:“分了。” “我靠。”沈睿和沈枝意几乎是同时开口,“什么时候的事啊?” “上礼拜。”陈砚的语气非常平淡,就好像分手的人不是他。 “因为什么啊?”沈枝意的八卦之心隐隐作祟,“吵架了?” 陈砚哼笑了下:“哪有那么多理由?” “啧啧。”沈睿拍手,“够渣。” “你说你就这么浪。”沈枝意在后面吐槽,“等你真遇见喜欢的人的那天,不怕遭报应啊?” “就他?”沈睿没憋住笑了声,慢悠悠地接话,“别说喜欢别人了,恐怕他连‘喜欢’两个字都不知道怎么写吧。” “滚蛋。”陈砚头也不回地骂他,“老子又不是文盲。” “行行行。”沈睿没皮没脸地笑,继续和沈枝意她们说话,“你看他像是会对别人付出真心的人吗?” “……”沈枝意撇嘴,“好吧,还真不像。” “所以说他才不怕遭报应呢。” “静原,你以后找对象可得擦亮眼睛啊,千万别喜欢这样的。”沈睿又开始说笑,“要是被这种渣男伤了心,哭都找不到地方。” 陈砚听见他们的话也是懒散地哼笑,不予置否。 沈枝意抱着胳膊,开始挑理:“你怎么不担心担心我呢?” “沈大小姐你喜欢什么样的我还不清楚?”沈睿扫她一眼,“你需要我担心?” 宋静原不知怎的,眼眶莫名发酸,指甲掐进掌心里,她牵强地冲二人笑了笑:“我也不喜欢。”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8章 第八章 下午课间,宋静原被老于叫到了化学办公室。 她上学期期末考试的试卷摊开放在桌子上,老于满意地点点头:“你的卷纸老师刚才看过了,答得不错,不亏是单科成绩第一。” 宋静原:“谢谢老师。” “对了。”老于把他们上课填好的那张座位表拽出来,“我看你是和陈砚坐一起?” 只是听见这个名字,宋静原觉得自己心跳都会莫名加速,她深吸一口气:“是的。” “陈砚那臭小子。”老于皱了下眉头,“整天不让人省心,上课也没个正行。” “这样吧,老师给你换个位置,省得他影响你。” 宋静原抿了下嘴唇:“老师。” “不用给我换位置了,和他坐一起也行。” 她其实是有私心的。 好不容易能和陈砚接近一点,她不想就这么放弃。 “……”老于瞪着眼睛看了她好半天,终于想出一种可能,“是不是陈砚威胁你了?逼着你和他坐同桌?” 宋静原:“……” 这老师想象力怎么这么丰富。 “我就知道他老实不下来。”看着宋静原这副乖巧上进的模样,老于实在不忍心让陈砚把自己手里的好苗子毁掉,手掌“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你大胆换,有什么事老师给你兜着。” “……不是。”宋静原哭笑不得,解释,“老师,他没有威胁我。” “真的?”老于明显不信。 “真的。” “你不怕他上课打扰你?” “不会。”宋静原咬了下唇下的细肉,不自觉地替陈砚开解,“他还是有分寸的。” “那行吧。”老于实在琢磨不透宋静原的想法,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嘱咐,“如果他要是影响到你了,你再过来和我说。” “好的。” “对了。”老于从抽屉里拿了几本练习册,“这些书是九班的,你晚一点给他们送过去。” “好。” 上课铃声响起,宋静原抱着书和卷纸匆匆回了班,英语老师已经开始讲课了。她将那摞练习册塞进书桌里,顺手将自己的化学卷夹在了最上面的那本练习册里。 这节英语课上到一半的时候,宋静原有些不舒服,头昏脑胀的,打开窗户吹了会风才勉强好一些,转眼却忘了送练习册的事情。 “静原你怎么啦?”下节是体育课,沈枝意挽着宋静原手臂往楼下走,发现她脸色有些难看,手背在她额头上贴了下,“是不是不舒服?” “没事。”宋静原扯了下嘴角,“不用担心我。” 操场和教学楼之间隔了很远一段距离,两人到的时候,体育老师正在整队。 宋静原站在女生第二排,下午的太阳很毒,火辣辣地刺着她的视线,她不太舒服地半阖着眼。 “静原你真没事啊?”沈枝意站在她后面一排,和她说悄悄话,“不舒服我去帮你和老师请假。” “不用。” 体育老师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这节课咱们要测长跑,还是老规矩,男生1000米女生800米。” 队伍里顿时炸开了锅,大家纷纷哀嚎。 “不是吧。”沈枝意叹气,“我都三个多月没运动过了,这怕不是要了我的命。” “吵什么吵什么。”体育老师吼了句,“平时告诉你们要多锻炼,你们不听,现在知道抱怨了?” “体委出来,先带着大家热身跑两圈。” 又是一阵抱怨。 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什么原因,宋静原感觉小腹隐隐发痛,伸出手轻揉了几下,试图缓解。 她跟在队伍里蔫蔫地慢跑,两圈准备活动很快结束,老师带着男生先进行测试。 宋静原找了个有树荫的地方站着,不远处的男生们在跑道上飞奔,身旁聚集的几个小姑娘喘着气闲聊:“你觉不觉得咱班体委也挺帅的?” “体委?你这什么眼光。” “不是,你仔细看看,跑起步来还可以。” “算了吧,要说帅还得是九班的陈砚,那是真帅,听说他每次体测都能把第二名甩很远的距离。” 宋静原不自觉想起初三那年秋天,一中举办运动会。 她规矩地坐在观众席上,阳光刺着她的双眼,她抬起胳膊遮在额前。 周遭忽然传来此起彼伏的喝彩加油声,男生两千米接力赛刚刚结束,宋静原看向操场,一眼就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意气风发的少年穿着黑色t恤,第一个冲过终点线,呼啸的风鼓起他的衣襟,依稀可见他劲瘦的腰线。 他正侧头和身旁的男生说话,听到自己班级传来的呐喊声,回过头朝这个方向挑了下眉毛,笑得恣意又散漫,浑身好像带着光。 以至于过了这么久,宋静原都还记得那个笑容。 “这倒是真的,不过他也不可能看上我啊。” “对了,我听朋友说,上节体育课,陈砚班测长跑的时候,好几个女生过去给他送水呢。” …… 两道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宋静原皱了下眉,不想再听下去,默默换了个地方站着,手摁在肚子上止痛。 一千米对于男生来说并不算什么,刚从跑道上下来,他们便勾着肩膀往篮球场走,好像刚刚只是来了场热身运动。 女生这边可不一样。 宋静原的体育倒也算不上差,但是她今天身体实在是不舒服,腿好像被人灌了铅,怎么也迈不动步子,小腹好像揍了一拳那样疼的不行,胸腔里泛着恶心。 她强撑着跑了个中等名次,极其狼狈地整理了下头发,一边喘粗气一边庆幸。 还好陈砚不和自己上同一节体育课。 不然真要丢死人了。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9章 第九章 测完项目后就可以自由活动,宋静原在主席台旁边的台阶上坐下,胳膊环在膝盖上发呆。夏末的热风吹拂而过,风中混杂着青草的清新味道,操场四周的白桦树叶相互摩挲,发出“沙沙”的声音。 穿着白色校服t恤的男生们奔跑在篮球场上,留下一道道张扬的背影。班里的女生们聚在一起传阅着新一期的《花火》杂志,为里面各种绝美爱情流着眼泪。 沈枝意的哀嚎声也时不时传进宋静原耳朵里。 “啊啊啊虐死我了!男主怎么就死了呢?” “我靠,这男主简直就是个大渣男!” “气死我了,下次再也不看了!” 宋静原弯了弯嘴唇,她有时候倒是很羡慕沈枝意,性格开朗,总是能很快地融入新的环境,就算遇见了什么烦恼,一包零食就能让她开心起来。 偶尔也会有些小任性,但并不让人反感,反而很可爱。家人和朋友都很宠她,也都愿意说几句好话哄她开心。 每个人的命运好像从出生那天开始就是注定的,同样是十六岁,她要照顾好奶奶的身体,要在周末做兼职,要拼命搞好自己的成绩。 一道阴影蓦地遮在她头上,宋静原回神,仰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生。 路辞规规矩矩地穿着校服,手里还拿着本《英语四级词汇》,他向上推了下银框眼镜,眼神流露出些许关切:“宋静原,刚才跑步的时候看你脸色不太好,你是不舒服吗?” 宋静原有几分诧异,没想到会在这遇见他,下意识问:“路辞?你怎么在这。” “这学期我们两个班的体育课在一起上。” 宋静原点了下头:“原来是这样。” “所以你是不是不舒服啊?”路辞微微弯下腰,眉头皱着,“需要带你去医务室吗?” “不用。” 宋静原不是喜欢麻烦别人的性格,就算不舒服也不会和别人吐苦水,她扯了下嘴角,撒了个谎:“我没事,没有不舒服。” “那好吧。” “好几个月没见了。”路辞侧身想要在她旁边坐下,“最近过的还好吗?” “挺好的。”宋静原眼皮跳了下,莫名觉得他说这话有些奇怪。在她的印象中,只有那些出现在电视剧中分别了多年的男女主角,再次相见时才会用“最近过的还好吗”这种说辞。 “上学期期末你又是理科班第一名。”路辞眼中闪过一丝欣赏,“祝贺你啊。” “谢谢。” “要吃糖吗?”路辞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圆形的糖果,外面的金箔包装上写的是宋静原看不懂的语言,一看就不便宜。 “不用了。”宋静原摇头,“谢谢你。” “不喜欢这个口味的吗?”路辞又去掏口袋,“我好像还有其他味道的。” “路辞。”宋静原眨了眨眼,说出的话却有些伤人,“我想一个人待会。” 拒绝的意味很明显,路辞睫毛颤了下,用笑容掩盖一切:“好,那我先走了。” “要是有事的话,可以来我们班找我。” 宋静原礼貌地笑笑:“谢谢。” 看着路辞离开的背影,宋静原松下一口气。其实两个人的关系并算不上好,甚至都不能算作是熟人,只不过高一刚开学的时候短暂当过几天同学,两个月后文理班分科,路辞选择了文科,此后便没有来往。 但路辞好像对她格外热情,每次在学校里见到她都会和她打招呼,之前还会在各种节日给宋静原送礼物,宋静原拒绝了几次他才作罢。 甚至在宋静原成绩稍稍下降一点的时候,他也会来嘘寒问暖,让她不要太过伤心。 不远处的沈枝意同样也看见了路辞的身影,她碰了碰身旁的丁诗瑶:“刚才和静原搭话的那个男生是谁啊?” “哪个?”丁诗瑶嘴里咬着根棒棒糖,说话有些含糊不清,她朝那个穿着蓝白校服的背影看了好一会,猜测道:“好像是文科班的路辞。” “路辞?这是谁?” “文科班的学霸。”丁诗瑶把棒棒糖拿下来,“他也是够奇怪的,高一文理没分班的时候和我们是同学,理科成绩明明好的不行,甚至能和静原较量一下,后来却非要学文。” “而且他对静原好像有些特殊。”丁诗瑶挠头,“我也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就是有些不对劲。” 沈枝意又往路辞那个方向看了眼,自言自语地嘟囔:“但我怎么觉得这么名字有点耳熟呢……” 体育课结束后,宋静原的不适感还没有好转,路上走到一半的时候,小腹更是坠坠地疼。 宋静原计算了下日子,发现这次生理期提前了一周。她恹恹地趴在桌子上,一点精气神都没有。 沈枝意拎着袋冰棒进来,掰断一半献宝似的递到她面前:“静原你吃不吃?” “不了。”宋静原单手捂着小肚子,摇摇头,“我特殊情况。” “小可怜。”沈枝意揉了下她的头,从书包里翻出片暖贴,“给你这个。” 宋静原接过:“谢谢。” 沈枝意跑出小时,五分钟后端了杯红糖姜茶到宋静原面前:“快来喝了。” “哇,好感动。”宋静原接过保温杯,水汽氤氲着她的睫毛,她仰头喝了一小口,暖意传遍全身,“你从哪里搞来的热水还有姜茶啊?” 沈枝意在她身边坐下:“去英语办公室管老李要的。” “谢谢枝枝。” 一节课过后,宋静原精神状态恢复了一点,在书桌里拿东西的时候,目光扫到那摞练习册,才想起来自己忘记送到九班去了。 九班和他们班都在三楼,不过一个最东一个最西,宋静原把练习册抱在手里,出教室前还鬼迷心窍地借了沈枝意的小镜子照了下。 其实她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见到陈砚。 “这是要见谁去呀?”沈枝意打趣她,“还值得我们静原照镜子。” “没谁。”宋静原有些心虚,“就随便照照。” 走廊里来来往往的学生说笑着,打闹声盖过了教导主任的训斥声,隔壁班的几个女生踩在凳子上,正在装饰班级门口的特色展板。 “咚”的一声,女生手里的粉笔盒摔在了地上,宋静原弯腰把散出来的粉笔捡进盒子里,起身递给女孩。 “谢谢你呀。”女生朝他笑笑。 “不客气。” 宋静原走到九班后门,习惯性地停了下脚步,陈砚的座位就在倒数第二排,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 他是单人单桌,桌子上的书总是散乱地堆在一旁,蓝色帆布笔袋放在桌角上,桌膛里塞着几乎没被翻开过的课本,夹杂着其他女生送来的情书。 这些宋静原都清楚,因为她之前已经偷偷看过很多次了。 怕被别人发现,她只能用余光在教室里扫荡,一圈又一圈,还是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虽然她早就想到了陈砚可能不在,但心头还是有星星点点的失落感。 宋静原无声在心里叹了口气,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传来,是懒倦的,还带着几分沙哑。 “在看什么?”陈砚问。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10章 第十章 宋静原心头一惊,抱着书的手不自觉紧了紧,僵硬地转过身。 陈砚穿了件黑色t恤,领口很低,露出小片冷白性感的锁骨。他看起来是刚运动过,额前的碎发随意垂着,衬得眉眼难得柔和,汗水顺着凌厉流畅的下颌线滑落,从喉结到锁骨,手里拎着半瓶没喝完的冰水,小臂上的青筋格外明显。 他就那么懒散地靠在走廊的墙上,却好像会发光一样,引得来往女生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往他身上方向看。 陈砚自动过滤掉那些目光,抬手按了按后颈:“来找人?” “这是你们班的练习册。”小腹突然疼了下,宋静原不自觉皱了下眉,伸出手对陈砚说:“这是你们班的练习册,于老师让我帮忙送过来。” “能帮我交给你们班的化学课代表吗?” 陈砚点了下头,单手接过那沓练习册,视线扫过宋静原时发现了她的异常,素净的脸比平时多了几分苍白,眉头微微蹙起。 “身体不舒服?”陈砚问她。 “没有。”宋静原逞强地解释,“可能是因为刚才跑了800米,还没缓过来。” “那就回班好好休息吧。”陈砚随口问,“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宋静原摇摇头,“那我先回去了。” “嗯。” 陈砚进班把那沓练习册放到课代表桌上,刚在位置上坐下,沈睿欠欠地过来八卦:“诶陈砚,刚才门口和你说话的是静原吗?” 陈砚仰头灌了口水,声音懒倦:“是。” “静原来我们班干什么啊?是不是来找咱们玩的?” “你能不能别这么自恋。”陈砚嗤笑了声,“人和你有什么好玩的?” 沈睿:“……” “老于让她来送书。” “对了。”沈睿转着笔,“这周末二高那边好像新开了个酒吧,去不去?” “看情况。” “要不要带上沈枝意和静原一起啊?” 陈砚两脚踩在书桌下面的金属横杠上,手指在桌面上轻敲,眉眼耷着,自带一股漫不经心的痞劲。 “带什么带,你再把人家好学生给带坏了。” “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沈睿啧声。 “还有。”陈砚顿了几秒,“你能不能别一口一个静原地叫人家。” 沈睿:“?” “听着别扭。” 沈睿:“……” “行行行。”沈睿拿这祖宗没办法,“我以后叫全名行了吧?” “晚上放学篮球场,去不去?” 陈砚扯扯嘴角:“去呗。” 放学铃响后,陈砚和沈睿跟着九班的几个男生一起出来,绕到教学楼后边的小道上往篮球场走。 这条小路刚好和学校的车棚挨在一起,路过车棚的时候,沈睿突然停了下脚,喃喃自语:“我怎么觉得地上蹲着那女生有点眼熟呢?” 离他比较近的几个男生打趣他:“沈睿你当自己是贾宝玉呢?看哪个妹妹都眼熟是吧。” 陈砚跟着他们笑,抬眼往那个方向扫了下。 穿着蓝白校服的女孩背对着他们的方向蹲在地上,脑袋低垂着,手掌抓在自行车后座上,露出一截白皙纤瘦的手臂。 晚饭拂面而过,空气里好像多了一股熟悉芬芳的茉莉花香味,刺激着陈砚脑海里的某些记忆。 他皱了下眉,偏头朝那个方向盯着看了一会,地上的人保持着刚才的动作,一动不动。 眸色渐渐晦暗下来,陈砚把沈睿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打掉,转身朝那个方向走:“你们几个先过去。” 其余几个男生一脸懵逼地被留在原地,眼看着陈砚走到那个女生身旁,体委赵鸿捅了捅沈睿:“什么情况啊?砚哥又有新目标了?” “就算是新目标也不正常啊,你见他对哪任女朋友上过心?” 沈睿也愣了,盯着那个女生的背影看了两分钟,终于反应过来那是谁。 宋静原怎么也想不通,这次来例假为什么会这么反常,她不过是在最后一节课班里进行扫除的时候帮着擦了玻璃,碰了下冷水,结果刚从教学楼出来,小腹就像刀绞的一样疼。 之前沈枝意提醒她注意一点的时候她还没在意,没想到命运和她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 宋静原蹲在自行车旁边,脸色苍白如纸,掌心沁出潮湿的冷汗,额角的几缕碎发也被汗水打湿,凌乱地贴在额头上。 车棚这边路过的人本来就少,宋静原费力移动到旁边的台阶上坐下,脑袋埋在膝盖里,一只手捂在小腹上,另一只手攥了攥冰凉的掌心,安慰自己忍一忍就好了。 一阵风呼啸而过,陈砚一路跑着过来,看见女孩的侧脸,眼皮重重一跳。 “宋静原?” 听见这个声音,宋静原以为是自己疼出了幻觉,强撑着抬起头看他,视线有些模糊:“陈……砚?” 她的声音虚的不行,还有些发颤。 陈砚眸子沉了下,蹲下身子和她视线平齐,因为刚刚跑过,声音有些沙哑:“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宋静原有些不好意思,脑袋低垂着,咬着下唇半天没有答话。 陈砚眉心微皱,嗓音里多了一丝罕见的失控:“宋静原,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能的。”宋静原声音很小。 “问你话呢,你哪里不舒服?” “……” 陈砚看不见脸上的表情,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别扭些什么,只能瞥见她抓着衣角的有些发颤的手。 一股晚风吹过,将那股花香送进陈砚鼻腔里,他心里莫名多了些烦躁,语气有些生硬:“哑巴了?” “我没事。”宋静原抿了下嘴唇,双手捂在小腹上,“在这休息一会就好了。” 陈砚挪开视线,嗤笑一声:“脸都白成纸了,还说没事?” “……” “肚子疼?” “嗯。” 空气安静了一会,陈砚心中烦躁,手下意识伸到口袋里摸烟,但看见眼前女生的样子,又制止住自己的动作。 “你现在还能站起来吗?” “应该可以。”宋静原怔了下,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稳下来,“怎么了吗?” 陈砚过去跨坐在她那辆旧自行车上,两条腿撑在地上,指了下后座:“上来。” “啊?”宋静原艰难地抬起眼,“去哪?” “你就打算在这坐一晚上?”陈砚语气有点冲,“送你去医务室。” 宋静原大脑空白了一瞬,几秒后回过神:“不、不用去医务室,我休息一会就能好的。” 陈砚被气笑了,舌尖顶了下侧腮,没给她拒绝的机会:“上来,要不我就把你车没收了。” “……” 宋静原不安地坐在后座上,双手紧紧抓在车两边的横杠上,心悸得要命。 她和陈砚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近到空气中所有的气味全部被抽走,只剩下那股熟悉的薄荷味。 校医院已经过了开放时间,陈砚把人带到附近的一家诊所,他早就感受到了身后的人浑身僵硬,停车的时候,他问道:“我车技有那么差劲?” “?” “给你怕成这样?” “……”宋静原不安地垂下眼,“没怕。” 诊所里值班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医生,见到他们进来后,询问是谁身体不舒服。 陈砚抬手指了下宋静原:“她肚子疼。” “肚子疼的原因知道吗?”女医生拿出病历本,问宋静原。 宋静原不好意思当着陈砚的面说这些,尴尬地看了他一眼,咬了下嘴唇。 陈砚主动看出她眼里的局促,单手插兜,主动出了门。 女医生说她是体育课上运动量过大,下午的时候碰了凉水,再加上最近休息得不太好,才导致了这么严重的痛经,给她开了片止痛片,让她在床上坐着休息一会。 热气从水杯里氤氲出来,打湿了宋静原的睫毛,诊所里还有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周围一片洁白。 她低垂着眼,唇内的细肉被她咬的有些疼,整个人忍不住发起抖。 她已经记不住上一次被人带着去看医生是什么时候了。 初二那年冬天,她得了很严重的感冒,高烧到39度,老师过来查看情况的时候,她整个人浑身滚烫,脑袋都烧的昏昏沉沉的。 她向老师借了电话,颤抖着给宋鸿明打过去,很久才接通。 宋鸿明的态度一如既往地暴躁:“哪位?” “爸爸。”宋静原打开走廊里的窗户,冷风灌进来,强迫着她保持清醒,“我发烧了,身体不太舒服,你能来接我一下吗?” “我现在没空。”宋鸿明说话有些含糊不清,“烧到多少度了?” “39。” “39度而已,死不了人。”宋鸿明冷声,“宋静原,这种小病你自己不能解决吗?吃退烧药不会吗?有必要给我打电话?” 听筒里传来冰冷的“嘟嘟”声,宋静原垂着眼,发烫的眼泪不争气地往外淌,怎么止都止不住。 她的身子忍不住开始发抖。 不知道是从哪天开始,她学会了生病的时候自己买药,学会了遇到困难自己解决。 她把所有苦痛咬碎咽进肚子里,一个人默默承担所有事情,尽量不要麻烦别人。 因为没人会听她的抱怨,也没人会不厌其烦地帮助她。 人的情绪在生病的时候总是会被无限放大,宋静原眼眶不自觉浸出些酸意,她越想越委屈,甚至有些想哭。 “吱呀”一声,小诊所的门被推开,紧接着是一阵“哗哗”声,宋静原抬起头,看见陈砚正在往她这个方向走,手腕上还挂了个黑色塑料袋。 想起之前陈砚说过他最讨厌女生在他面前哭,宋静原抬手在眼睛上捂了捂,将酸意收回,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 陈砚把袋子扔进她怀里,里面是止疼药还有几包草药暖贴。 “药店买的。” 宋静原点点头,撕开一片暖贴握在手里,暖意烘得她心头酸酸胀胀的。 她声音很小:“谢谢。”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宋静原觉得自己好一点了,从床上下来,医生过来嘱咐她:“最近几天别吃凉的东西,也最好不要碰凉水,更是不要剧烈运动。” 宋静原脸莫名红了,抿着嘴:“知道了。” “女朋友都这样了——”医生转过头看见陈砚懒洋洋地靠在墙上,漆黑的眸子不知道在看哪,忍不住多说了句,“你也不关心关心?” “不不不。”不等陈砚说话,宋静原慌张地回答,“我不是他女朋友。” “同学也应该关心下啊。” “知道了。”陈砚语气仍然带着那股漫不经心,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宋静原亦步亦趋地跟着陈砚从小诊所里走出来,见他又要骑上车,局促地喊了他一声。 陈砚回头看她:“去哪?还去奶茶店兼职?” “不用送我了。”宋静原在车子旁边停下,“我自己可以的。” “今晚已经很麻烦你了。”她控制住声音中不自觉的颤意,“谢谢你的关心。” “……” 换做陈砚以往接触到的女生,就算是没有生病,也会撒着娇说自己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让他送自己回去。 偏偏到宋静原这里反了过来。 因为她不想麻烦陈砚太多。 见对面的人不说话,宋静原不自然地将碎发别到耳后,手放在肚子上轻轻揉了下:“那我走了。” 陈砚从兜里摸出根烟咬在嘴里,拢火点燃,一脚踩在路边的石阶上,又恢复了平时那种漫不经心的样子。 风迎面吹起他的衣角,勾勒出他清冷的身形,白色烟雾在他周遭散开,陈砚越想越觉得自己今晚的行为有些可笑,忽然冷淡轻薄地哂笑了下:“随你。”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街道上有些冷清,宋静原推着自行车向前走了一段距离,犹豫片刻回过头。 猩红的火光在黄昏中格外明显,少年的身影与夜色相融,在路灯下投射出冷戾的阴影。 “陈砚。”宋静原顿了几秒,极其认真道,“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家吧。” “还是要谢谢你。” 陈砚只是哼笑。 宋静原没有多停留,骑车离开,只留下一道瘦弱的身影。 陈砚忽然觉得没劲,将剩下的半截烟捻灭,对准几米外的垃圾桶,抬手一掷。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11章 第十一章 夏日的夜晚,路边白桦树的叶子被风吹掉了一些,零散地落在地上,在月光的映射下,泛着淡淡的绿色。 从诊所出来的时候,她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 6:30分。 时间还算来得及。 她骑车穿过两条街道,在七点之前到达了职高附近的一家汉堡店。汉堡店里面的人很多,大部分都是职高的学生,他们装扮成熟,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和身穿蓝白校服、素描朝天的宋静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宋静原捏着书包带子进了门,目光在里面扫了一圈,在不远处的角落里看见了宋鸿明的身影。 两人大概有三个多月没见面了,他今天穿了套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黑色西装,看起来像是精心收拾过,看见宋静原的身影,朝她挥了下手,餐厅的暖黄色灯光打在他身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一位等待女儿放学的慈父。 宋静原不知道他约自己出来的目的是什么,皱了下眉头,背着书包慢吞吞走过去,在宋鸿明对面的座位上坐下。 “爸爸,你今天叫我过来有什么事吗?” “瞧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宋鸿明把点好的汉堡和可乐推到她面前,“几个月不见,爸爸关心你一下还不行?” “……” “最近学业上都还适应吗?” “……适应。” “上次期末还是年级第一吗?” “是。” “到了高三,肯定比以前要更累一点,要记得好好休息。” “……” 宋静原喝了口可乐,冰块浮在上面,从里到外渗着凉意。想起自己的特殊情况,她只抿了一口便推了回去,温吞道:“爸爸,我现在还在上高二。” “……” “瞧我这记性。”宋鸿明尴尬地笑笑。 “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宋静原不愿意再听他那些虚伪敷衍的问候,“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呢。”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宋鸿明笑着看着她,“静原,之前你妈妈留给你的抚养费……” 话只说了一半,宋静原就明白他想要干什么了。 当年吴雅芳走的干脆,离开崎源后去了另一座城市,没过多久便再婚了。许是心里有些忏悔,半年后她悄悄回了趟崎源,给宋静原塞了张银行卡,里面存了到她成年之前的抚养费,还嘱咐她把卡保存在自己这里,千万不要交给宋鸿明。 宋鸿明不知从哪听说了这件事,几次试图将银行卡弄到自己手上,但都没有成功。 “爸爸。”装可乐的纸杯被宋静原捏得微微变形,雾气沾在她的掌心,她压抑着情绪,心平气和道,“那钱是妈妈留给我上学用的,不是让你随便去挥霍的。” “能不能我把话说完?”宋鸿明仍然笑着,“爸爸最近想投资一个项目,反正你现在也用不上那么多钱,不如先借给我。” “……” 宋静原皱了下眉,语气有些嘲弄:“项目?” “这次是真的很靠谱。”宋鸿明眉飞色舞地说,似乎想要证明自己,“静原,等挣了大钱,你和奶奶都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 宋静原显然是不会相信他的说辞,这种话他从小到大不知道听了多少次,之前他也是这么骗吴雅芳的。 “爸爸。”宋静原呼了口气,“不用再说了,这钱我是不会给你的。” 宋鸿明脸上的笑容立刻收敛了下去,连一刻也不愿意伪装:“宋静原,老子现在可是你监护人,你真以为那钱我不能动?” 他声音不小,引得周围的人纷纷朝这边看。 “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到这么大。”宋鸿明开始朝她吼叫,“那钱算你欠老子的!” 宋静原咬了下嘴唇,深棕色的瞳孔中带了些冷意,语气坚定:“但你有对我尽到一点该有的责任吗?” “白眼狼。”宋鸿明没由得在她肩膀上打了一巴掌,继续骂道,“老子当年就应该掐死你。” “和你妈那个臭□□一样没良心,摊上你们母女俩我真是倒了血霉。” “当年发生的一切真的都是妈妈的错吗?”宋静原难得正面反抗他,“要不是你做的太过分……”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将她的话打断,宋鸿明看了眼来电显示,划动接通,随即换上一副讨好的嘴脸:“诶诶诶洲哥,在呢。”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他脸上多了一丝喜色:“我现在就过去。” 宋鸿明挂断电话后站起身,恶狠狠地瞪了宋静原一眼,桌子上的餐盘被他掀起,纸杯滚落在地上,里面的可乐溅到宋静原的脚腕上。 “你给老子等着。” 言语里的厌恶根本藏不住,就好像眼前人并不是她的女儿,而是害得他落魄失败的罪魁祸首。 宋静原浑身一片冰凉,她将攥紧的拳头松开,忍住不让自己发抖,抬手将凌乱的头发整理好。 周围的人还在看热闹,有些不明是非的人甚至在悄悄议论她,好像她真的如宋鸿明所说的那样,是个独吞了生活费,丝毫不在乎父女情谊的恶毒女儿。 但是宋静原并不在意。 这种目光她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初一那年冬天,宋鸿明醉酒回家撒酒疯,把家里弄得一团糟,邻居也是这么来看热闹的。 还有一次是在学校,他也不管不顾地对自己破口大骂,用那些难以入耳的肮脏话语,丝毫不在乎其他同学会怎么想她。 宋静原深吸几口气,背上书包离开,门口挂的铃铛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一阵冷风吹过,那双藏在宽松蓝白校服下的纤细的腿忍不住颤了下。 这条街上有不少小吃店,蓝绿小推车排成一列,黄色小木桌支在外面,青椒、肉串等各种食材被摆在上面,烧烤架上的熟肉刚被撒上一把辣椒,整条街上都是香气。 但是宋静原一点胃口都没有,她靠在路边的电线杆子上,昏黄的路灯将她的影子拉的很长,不远处一家三口正在十字路上散步,扎着高马尾、穿着校服的女孩手里拿着一大串棉花糖,兴高采烈地和父母讲着白天在学校遇见的新鲜事。 宋静原微微仰头,望着被繁星点缀的夜空,轻轻叹了口气,过往的记忆不受控地全部冒出来。 吴雅芳离开的时候是冬天,那天崎源下了特别大的雪,她跑下楼,看着吴雅芳把行李装在出租车的后备箱上。 她死死扯着吴雅芳的衣角,哭着问她能不能别走,不要留她一个人在这里。 一个十岁的小女孩,从小见多了父亲的暴戾,对于和他一起的生活充满了绝望,只能惊恐无力地请求妈妈别走。 但吴雅芳最终还是挣开了她的手,拍拍她的头让她照顾好自己。 漫天的雪花飞舞着,丝丝点点地落在她的肩膀,落在她的发丝,落在她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上。 她只穿了薄薄的毛衣,凛冽的风像是利刃,剜在她的五脏六腑,她牙齿被冻得直打颤,但还是倔强地不肯离开,直到那辆黄色出租车完全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有时候她也会抱怨,为什么上天对她就这么不公平。 汹涌的情绪被刚才看见的一幕所激起,宋静原深吸了两口气,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转身去了附近的一家小商店。 在货架周围徘徊了几圈,最后她只买了块巧克力,结过账后坐在门口的长椅上,撕开包装,白色的牛奶巧克力露出来。 宋静原塞了一块到嘴里面,这才发觉自己身上少了些什么。 陈砚刚才扔到她怀里的那个塑料袋子被她落在汉堡店里了。 她立刻起身回到汉堡店,服务员正在收拾她刚才坐的那张桌子,就在那个黑色塑料袋即将被送进垃圾桶的时候,宋静原跑过去,语气有些焦急:“您好。” 拎着袋子的服务员回过头狐疑地看着她。 “这个袋子是我刚才落在这里的。”宋静原伸手指了下,因为一路是跑着过来的,白皙的脸颊上微微泛红,额头上还沁着薄薄一层汗,细碎的发丝贴在上面,“可以还给我吗?” “当然可以。”服务员把袋子交到她手上,眼神中的疑惑不减,好像不明白这姑娘为什么对这个不起眼的黑袋子这么上心。 宋静原松下一口气:“谢谢。” 从汉堡店出去后,宋静原盯着那个黑袋子发了好一会呆,眼眶不自觉蔓延出酸意。 这么多年来,除了奶奶和吴雅芳之外,这是她第一次收到别人送来的药。 居然是陈砚送来的。 也许是上天看她暗恋的太苦了,所以才想奖励她一下吧。 宋静原垂了下眼,将这份“奖励”小心翼翼地装进书包的小格子里面。 回家的时候,奶奶已经睡下了。 宋静原回到房间,将要写的作业拿出来放到桌面上,最上面摊着的那张卷纸,是上午化学课讲到的那张。 陈砚随手勾写的反应式还在上面。 宋静原拉开凳子坐下,垂着视线,盯着那行反应式看了许久。 陈砚的字并不潦草,这一点宋静原早就知道,初三的时候,虽然他成绩不好,但因为写得一手遒劲有力的字,经常受到语文老师的表扬。 宋静原在反应式下面划了一道线,用小刀将这一块裁下来,她觉得这行为实在是有点可笑,但还是平整地夹在了自己的那本日记当中。 sio2+4hf=sif4↑ 化学书上说,纯净的二氧化硅晶体,是一种坚硬、脆性、不溶的固体。但是当它与□□相遇的时候,“唯一”便有了意义。 我只甘心溶于你。 她就像是二氧化硅,在困顿中艰难前行了十几年,本以为会坚强到底,却在遇见陈砚的那一刻逐渐溶解,一次又一次地分崩离析。 所有错题都整理好后,宋静原发现自己去年期末的化学卷纸怎么都找不到了,翻遍整个书包都不见踪迹。 她并不是一个粗心的人,平时也很少发生丢卷纸的情况。宋静原把书包里的书全部拿出来,仔仔细细找了一遍,就连书里面的夹页都没放过,但还是没有找到。 宋静原皱了下眉头,猜测也许是自己把卷纸落在了学校。她拿起手机,点开微信想拜托丁诗瑶把卷纸给自己拍一下发过来,但是却发现好友那一栏上有个很显眼的红色数字“1”。 她微信好友不多,也很少有人主动加她。 宋静原顿了下,下意识点开,看见那个熟悉的头像后,不受控制地睁大眼睛,一时间以为是自己出了幻觉。 【砚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12章 第十二章 宋静原握着手机看了很久,屏幕由暗到亮来来回回好几次,也没让她回过神来。 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宋静原觉得手脚冰凉,额头上也开始渗冷汗,她一时也不知道自己是太激动了还是太紧张了。 她将手机扣在桌面上,走到窗户旁想要吹会冷风,但是还不等她打开窗户,便又折了回去把手机紧紧攥在手里,对着那条申请反复查看。 好像她一不留神那条申请就会被撤回一样。 宋静原将窗户打开一条缝,发丝被胡乱地拍在脸上,她突然觉得心脏一阵发痒,酥麻的感觉顺着脊背蔓延上来。 她去客厅里给自己倒了一杯冷水,仰头灌下去,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屏幕重新亮起,看着那条消息,她仍然觉得这件事很不现实。 陈砚居然主动加了她的好友。 之前上初中的时候,大家都更习惯使用q/q,班里有人组建了一个新的班级群,宋静原和陈砚都在其中。她当时鬼迷心窍地将陈砚的个人主页截图保存下来,但是迟迟没有添加好友。 毕业那天,她终于鼓起勇气加了陈砚的好友,申请备注那栏写了她是宋静原,但是他却一直没有同意。 也许他不喜欢加陌生人吧,宋静原这么安慰自己。 他的微信头像是一只很可爱的小橘猫,微信昵称就是“砚”。 宋静原平复了很久,先是翻了下自己的朋友圈,确定自己没发过什么不该发的东西后,指尖颤抖着点击了“同意”。 一条新消息随之又跳了出来。 【2016年8月28日晚上23:15】 【你已经添加了砚,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宋静原心中升出一阵欣喜,但同时又开始苦恼起来。 加上好友后,她该说些什么呢? …… 要自我介绍吗? 可是两个人已经见过好多次了,陈砚不可能不知道这是谁。 那和他打个招呼? 但这样会不会太无趣了呀。 …… 宋静原一头栽在桌子上,脑袋埋在臂弯里,脸上泛起一阵潮红,脑子里像是被人灌了水泥,又黏又糊,什么都想不清楚。 她点开手机中的浏览器,有些可笑地在上面输入一行字—— 【该怎样和暗恋的男孩子聊天?】 …… 她一条条结果翻下去,就在这时,手机冷不丁震动了两下,宋静原愣了几秒,深吸一口气,点开聊天框。 【砚:我,陈砚。】 宋静原摁了摁眉心,打字回复: 【y:嗯嗯,我知道。】 等他回复的每一秒好像都格外漫长,宋静原紧盯着手机屏幕,生怕错过了什么。 过了两分钟,陈砚才继续回复。 【砚:打扰到你睡觉了?】 【y:没有。】 【砚:图片]】 【砚:你的?】 宋静原点开图片,居然是自己找了很久都无果的那张化学卷。 ……怎么会跑到陈砚那里去。 她顿了顿,回复:【嗯。】 【砚:夹在我化学练习册里了。】 宋静原回想了一下,上英语课的时候,自己有些着急,随手把试卷夹在了书桌里的练习册里,却忘记了那是九班的练习册。 更没想到的是,刚好那本练习册是陈砚的。 【y:那我明天去找你拿吧。】 宋静原捧着手机等了十分钟都没在等到陈砚的回复,心情像是坐了过山车一样,从喜悦一点点跌落下来。她默默写完其他的卷纸,洗过澡后钻进被窝里。 这一晚她很久都没有睡着,平时睡不着的时候,她都会找些轻音乐来听,或者回想白天学过的知识点。 但现在,她的脑袋里全是陈砚。 那个一颦一笑都能牵动她情绪的陈砚。 宋静原越想越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就那么粗心,不偏不倚地把卷纸落在了陈砚的书里? 陈砚会不会以为她是故意的? 会不会觉得她想用这种方法接近他? …… 宋静原猛地把被子掀起来,坐在床上大口喘着气,心脏好像是被人泡了水,酸胀得实在难受。 她拿起枕边的手机,幽暗的荧光填满整个房间,陈砚仍然没有回复消息,点进他的朋友圈,动态并不多,最近一条还停留在几年前,是他头像那张小猫的照片。 那几条消息还静静躺在聊天框里,宋静原点进备注框,先是输了“陈砚”两个字进去,思考片刻后又觉得有些不妥。 总觉得这样有些明目张胆。 她揪着被角,最后把名字改成了“1”。 她青春中唯一的秘密。 后来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入睡的了,但是她睡得并不踏实,每隔两个小时就要醒一次,半梦半醒间,她总是下意识地去拿手机,迷迷糊糊地按亮,但是一条新消息都没有。 看来陈砚是不会回复了。 第二天早上她醒的很早,额头上还浮着一层虚汗。宋静原换好衣服后没什么食欲,见时间还早,从书包里拿出个小册子,靠在窗边背古诗。 就在她准备出门的时候,手机震动,新消息弹出来。 【1:不用。】 【1:我去你们班给你。】 因为陈砚早上发的那两句话,宋静原整个上午都处在一种莫名紧张的状态当中。 陈砚并没有说明哪节课过来,下课的时候,宋静原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往窗外那个方向看,就连沈枝意都发觉了她的不对劲。 “让我看看。”沈枝意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踮着脚往班级外面看,“咱班门口今天到底站了什么类型的大帅哥?惹得我们静原一直分心?” “啊。”宋静原有些心虚地回过神来,抿了下嘴唇,“有吗?” “有!”沈枝意戳了戳她的脸,“你看你脸都红成什么样了?” 宋静原用手背贴着脸给自己降温,欲盖弥彰:“天气太热了。” “胡说。”沈枝意觉得她实在奇怪,“今天温度明明下降了好多。” 宋静原把笔放在桌子上,把脸又埋进了宽大的校服里面,生怕自己的异常被别人看出。 上午最后一节是生物课,宋静原还有一道题没有听懂,麻烦老师重新给自己讲了一遍,等结束的时候,班上的同学基本都走空了。 宋静原收拾好东西后才不紧不慢地从班级里出来,还未等迈出步子,一道懒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限定同桌?” 宋静原怔了几秒,愣愣地回过头。 陈砚穿了件白色t恤,一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夹着她那张化学卷纸,像是没骨头一样靠在走廊的墙上,浑身透着一股懒洋洋的劲儿。 浅薄的眼皮向上撩起,二人目光交汇,宋静原迅速将视线转移,走到他面前。 “给。”陈砚抬手,将卷纸递到她面前。 宋静原接过来,睫毛颤了下:“谢谢你。” 陈砚不经意笑了声:“写的还挺工整。” …… “不去吃饭?” 宋静原无声地掐了下自己手心:“正要去。” “你呢?” “一样。”陈砚单手扶着后颈,简单活动了几下,漫不经心道,“去哪个食堂?” 宋静原愣了几秒,过了五秒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 她抿了下嘴唇,仰起头对上他漆黑的眸子:“是在问我吗?” 陈砚嗤笑了下,声音低哑:“这还有第三个人?” “……” “我都可以。”宋静原收回视线。 “那小食堂吧,这个点估计大食堂排不上了。” “好。” 陈砚抬脚向前走,宋静原习惯性地跟在他身后,这次她连背影都不敢偷看了,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忽然衣领被人勾了一下,宋静原不明所以地抬起头,陈砚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漆黑的眸子盯在她身上。 陈砚松了手,宋静原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脸隐隐烧了起来:“怎么了吗?” “怪不得你这么瘦。” “?” “就按照你这个速度走到食堂——”陈砚扬眉,嗓音被风吹的懒哑,“人家都要关门了吧?” “……” 宋静原攥了攥指尖,小声说:“没有关门。” 陈砚哼笑一声,转身继续往食堂走,宋静原加快了些步伐,但和陈砚之间还是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我身边是有地雷还是怎么的?”陈砚散下眉眼,“离我那么远?” “……没有。”宋静原无奈地追上他的脚步,二人并肩向前走。 小食堂的人不多,陈砚偏了下头:“吃什么?” 宋静原抬头在周围看了一圈,提议道:“那家炒饭可以吗?里面没有洋葱。” 陈砚不喜欢吃洋葱,她记住了。 但是说完这话她就有些后悔,担心自己刚才表现得过于明显,引得陈砚瞎想。 她不安地撇了陈砚一眼,对方面无波澜地点头:“都行。” 两个人去窗口排队,老板告诉她们说饭还没有煮好,可能要等一会。 宋静原下意识又去看下陈砚,对方没什么情绪地垂着眼,似乎对等待这件事情不太在意,她便也没说什么。 两个人在靠近的座位坐下,宋静原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只是能尴尬地朝别处瞎看,她莫名觉得喉咙发干,小声说:“我去买瓶水。” 陈砚“嗯”了声。 宋静原去了旁边的一家水吧,给自己挑了一瓶牛奶,又在货架上拿了一瓶橘子味的气泡水下来。 她记得初三的时候,经常能在陈砚桌子上看见这个饮料。 他应该还算喜欢。 付过账后,宋静原那这两瓶饮料往回走,视线不自觉看向陈砚,他正拿着火机百无聊赖地把玩着,眉眼懒散,惹得宋静原挪不开眼。 宋静原不自觉弯了下嘴角,她刚走到陈砚身后,还不等她开口,一道女声却先从不远处插了进来。 “陈砚。” 祝澜从楼梯口方向跑到陈砚身边,她今天穿了件橙黄色的针织短衫,露出锁骨处大片白皙的皮肤,头发扎成高马尾,在食堂中格外耀眼。 宋静原睫毛颤了下,明明这种场景她不是第一次见,但是眼眶还是不自觉地酸涩起来,恨不得转身逃离。 陈砚听见那个声音,眼睛都懒得抬一下,语气淡淡:“找我有事?” “还在生气吗?”祝澜的声音甜的发腻,“都过去这么久了,就原谅我嘛。” “我想我话说得很清楚了。”陈砚有点不耐烦,“分手了,不明白?” 祝澜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不在意道:“没事,那我就再追你一次嘛。” “你?”陈砚嗤笑了声,“没希望了,死心吧。” 祝澜手中拿了一瓶同样的橘子气泡水,直接放在了陈砚的桌子上。 “不喝。”陈砚冷声道,“拿走。” “特意为你买的。”祝澜眨了眨眼睛,“你不是最喜欢这个了吗?” 宋静原突然觉得手中的瓶子有些烫手,不自觉地往身后藏。 见陈砚没说话,祝澜以为自己还有机会,指了指陈砚对面的位置:“我能在这里坐下吗?” 宋静原不想在这里继续折磨自己,转身想要离开,下一秒却听见那个人懒懒开了口,尾音还带了些笑意。 “不能,有人了。”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13章 第十三章 宋静原本打算离开,但是被陈砚这句话说的,脚底像是被人涂了胶水,怎么都动不了。 一个端着汤面的学妹从附近经过,路过她身旁的时候没有站稳,不小心撞到了她身上,仓皇和她道歉:“对不起。” 宋静原好脾气道:“没事。” 虽然她们的声音很小,但还是传到了陈砚的耳朵里,他回过头,下巴朝座位那个方向扬了下:“在这傻站着干什么?” 宋静原在祝澜的注视下慢慢吞吞地移到座位上坐下,一时只觉得尴尬。 祝澜盯着宋静原看了好一会,觉得她并不像是陈砚会喜欢的类型,于是凑到她旁边,嘴角带着笑:“那这位同学,你介意换个位置坐吗?我有事想和陈砚说一下。” “……”宋静原攥了下掌心,涩意从心底蔓出,“不介意。” 不等她起身,陈砚直接伸手扣了下她的手腕,微热的触感转瞬即逝,惹得宋静原大脑一片空白。 他冷声道:“我介意。” “祝澜,分手了就别再纠缠不清。” 他话说的很决然,丝毫没有缓和的地步。 宋静原呆然地看着他,这人好像一向是这样,在一起的时候能满足你的风花雪月,分开之后也丝毫不考虑你内心的感受。 像是海中的扁舟,也许会为你短暂停留,但从不会靠岸。 即便这样,还是有数不清的人想要亲自跳上这页孤舟,哪怕最后沉溺在大海里。 祝澜脸上的笑容僵住,内心的最后一道防线终于破裂,她羞赧地拿起桌上的气泡水,转身跑开。 餐桌上顿时安静了下来,宋静原心情算不上好,低头看着手中的饮料瓶子发呆。食堂里面明明喧闹得不行,但是她却觉得此刻的气氛寒冷到了极点。 她抬眸悄悄看了陈砚一眼,却发现陈砚正在盯着她看。 两个人目光交汇,她又急忙将目光收了回来。 “……” 陈砚从兜里摸出一根烟,没有点燃,只是咬在嘴里,嗤笑一声:“你怕我?” “……不怕。” “那你是讨厌我?” 宋静原迷茫地看着他。 “不然怎么总想着和我划清界限?” 宋静原掐了下手心,凉汗从掌心渗透出来:“没有讨厌你。” “也没有和你划清界限。” 恰恰相反的是,我喜欢你。 那份喜欢早已藏进了我的每一个眼神里,藏进了我的每一份小心翼翼中,以至于我不敢靠得太近。 怕我的秘密被你发现,更怕你我陌路相离。 “算了。”陈砚垂眸,拿下嘴里的烟,漫不经心道,“随便你。” 这顿饭吃的宋静原非常煎熬,陈砚一直低头看着手机,一言不发,她几次想开口缓和一下气氛,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憋了憋去,她觉得自己都快消化不良了。 陈砚吃饭向来不上心,没吃几口便放下了筷子,宋静原不好让他等自己,也立刻停下,小声说:“我吃好了。” “吃完了?”陈砚余光瞥见她的餐盘,里面的食物几乎没动。 “嗯。”她有些底气不足。 陈砚哼笑:“浪费粮食。” “……” 陈砚从座位站上起来:“那回去吧。” 目光扫到那瓶被遗弃在凳子上的汽水,陈砚又提醒她:“东西别落在这里。” 宋静原拿起那瓶被她放在一旁很久的气泡水,咬了下唇内的细肉,鼓起勇气喊她:“陈砚。” 声音细而软。 陈砚停了脚步,扭头看她:“什么事?” “这个……”宋静原把饮料瓶子递到他面前,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其实是给你买的。” 她撒了个慌:“随便拿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要是不喜欢的话,就扔掉吧。” 陈砚垂下眼,盯着那瓶水看了会,抬手接过,指尖蹭过宋静原的手背,带着些凉意,像是融了冰雪的雾凇一样。 “谢了,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宋静原嘴角忍不住勾出了一个很小的弧度,怕眼中的雀跃被发现,她只能低着头回话。 因为中午发生的事情,宋静原整个下午的心情都非常不错。自习课的时候,她趁着写完卷纸的功夫发了个呆,想起陈砚收下了自己的气泡水,嘴角就没出息地往上扬。 怕别人发现自己的异常,她把头埋得很低,胳膊撑在两旁挡住脸,在草稿纸上一遍又一遍地瞎画。 她觉得自己好像是中了毒,哪怕退缩了千百次,只要他给一个笑容,她便甘愿沉沦进去。 课间,沈枝意写完了最后一道数学大题,重重叹了一口气:“我终于从数学的苦海当中脱离出来了!” 宋静原正在改卷纸,听见她的话,笑着说:“那恭喜你呀。” 沈枝意撕了袋棒棒糖塞进嘴里,在座位上趴了一会,觉得无聊,去勾宋静原的胳膊,和她商量:“静原,陪我出去转转呗?你都在这闷一下午了。” “好呀。”宋静原刚好也想出去走走,答应得很快。 “偶买噶。”沈枝意惊讶,“今天是什么好日子,静原居然为我放弃了心爱的数学题!” 宋静原哭笑不得地在她鼻尖上戳了下,两个人挽着手出了班级。 正值下午课间,操场上聚集了不少学生,都是脱离了苦海从教室里出来透气的。 沈枝意想起来之前沈睿和自己说下午有场篮球比赛,扯着宋静原往球场那个方向走,说是要过去凑凑热闹。 “静原。”沈枝意在口袋里摸了一圈,发现自己忘记把小镜子带出来,只好和宋静原求助,“你看看我刘海乱了吗?” 宋静原认真看了下:“没呀,怎么啦?” “万一球场上有什么帅哥呢?”沈枝意朝她扬扬眉毛,“要随时保持精致。” 宋静原被她这话突然点醒。 陈砚会不会也在篮球场? 她立刻抬手在额前的碎发上拨弄了几下,将马尾扎紧,胸前的校牌扶正,一时有些手忙脚乱。 沈枝意瞥见她的小动作,朝她竖了个大拇指:“孺子可教也。” 路过几个艺术班的女生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校园里面的八卦,看起来也是要去看球赛,沈枝意突然停了脚说是要去买水,让宋静原在这里等自己。 宋静原在一旁的白桦树荫下站着,怕风把头发吹乱,抬手挡在额头前面。 过了五分钟,还不见沈枝意的身影,宋静原觉得有些奇怪,抬脚往商店那边走,想要去看看是什么情况,还不等走到,就被围观的学生们挡住了视线。 狭小的商店里面,沈枝意被三个打扮精致的女生拦住,手里的饮料还没来得及打开。 宋静原从人群中挤出去,在三个女生中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祝澜一手里拎着件白色外套,另一只手拿了半杯洒掉的奶茶,语气蛮横:“说吧,怎么处理?” 沈枝意皱了皱眉头,觉得这人实在是莫名其妙:“我不是已经和你道过歉了吗?而且刚才也是你先撞到我,你手里的奶茶才会洒出来的。” “难道这还是我的错?”祝澜冷笑一声,“我这奶茶也没了,衣服也脏了。” “那我赔你一杯新的奶茶可以吗?”沈枝意懒得和祝澜胡搅蛮缠下去,转身去柜台里面点了一杯一样的奶茶出来,交到祝澜手里,“这下行了吧?” 她转身想要离开,祝澜却大力在她胳膊上扯了下,语气非常不客气,她今天心情不好,存心找沈枝意麻烦:“我让你走了吗?” 沈枝意当然不是好欺负的,双手叉在腰上:“你到底想怎么办?” “很简单啊。”祝澜勾唇笑了下,指了指她手中的奶茶,“你让我泼回来。” “……”沈枝意翻了个白眼,她简直怀疑祝澜是不是脑子没发育完全。 周围的学生都在看热闹,祝澜在学校里也算是小有名气,大家都知道她平时嚣张任性惯了,没人愿意过来惹这个麻烦。 宋静原过去将沈枝意拉到自己身后,帮她解围:“既然枝枝不是故意的,也和你道过歉了,奶茶也赔给你了,这事就到这里结束吧。” “和你有什么关系?”祝澜目光扫到宋静原身上,想到中午在食堂撞见她和陈砚一起吃饭的事,心中的不满直线上升。之前她和陈砚在一起的时候,有几次她提出来想让陈砚陪自己到食堂吃饭,都被陈砚找理由拒绝掉了。 仔细想想,之前有几次在学校遇见陈砚的时候,宋静原好像也都在他旁边。 本以为她是个只懂得学习的乖乖女,现在祝澜只觉得是自己掉以轻心了,被她这副乖巧模样骗了。 说不定连陈砚和自己分手都是她搞的鬼。 她脸色更加阴沉了一点,冷笑了声:“既然你这么喜欢替别人出头,那要不你替她让我泼一下?” “祝澜。”宋静原是真觉得她的想法有些不可理喻,“这里是学校,不是你能随意撒泼任性的地方,我们已经道过歉了。” “学霸就是不一样啊。”祝澜越看越觉得不顺眼,“开始教育我了?” “别以为你顶着一张好学生的脸就能在我这卖乖,你什么样你心里清楚。” 宋静原眉头拧起,她不能接受这种无凭无据的侮辱:“我怎么了?我觉得我和你好像不是很熟,你凭什么随便污蔑我?” “少在这装,中午我可是亲眼看见了。”祝澜抬起胳膊,拿起手中的奶茶就要往宋静原身上泼,就在这时,一只手过来扯住了她的胳膊。 陈砚穿着蓝白校服t恤,领口的第一颗扣子敞着,利落的黑色碎发垂在额前,一手拎着外套,站在一众女生中间,身上的那种冷淡疏离感被无限放大。 视线扫到对面那个恬静的面孔,她正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一双杏眼清澈而透明,鬓边的碎发乖顺地垂下。 陈砚松开祝澜的胳膊,向前几步走到宋静原身前,将她和祝澜隔开。漆黑的眼落在祝澜身上,语气里带了几分质问的意味:“泼什么?”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14章 第十四章 他刚刚打过篮球,混杂了薄荷气味的热情迎面而来,宋静原反应空白了几秒,抬头看他。 他个子高,宋静原的视线被挡的严严实实的,只能看见他的后颈,他皮肤极白,隐约还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 在场的人都知道陈砚是个什么性子,连看热闹都不敢了,自觉散去,祝澜脸色不太好看,她虽然看后面两个女生不顺眼,但也不想和陈砚闹得太僵。 操场远处高二的年级主任正在往这个方向走,祝澜不愿继续闹下去,把半杯奶茶扔到垃圾桶里:“算了,反正你们也给我道过歉了。” 她拉着两个女生离开,走之前用余光狠狠瞥了宋静原一眼,把自己今天在陈砚面前丢面子这笔帐都算到了她的头上。 沈睿匆匆赶过来,虽然他平时总是和沈枝意互怼,但在外人面前还是很护短的,扯着沈枝意的袖子问她:“被人欺负了?” “我看起来像是好欺负的样子?”沈枝意朝祝澜离开的那个方向瞪了眼,“就是觉得晦气。” “陈砚你这前女友什么人啊?”沈大小姐平时哪受过这委屈,非常不满,“怎么一点都不讲理?是不是故意针对我。” 陈砚还在原地站着,校服外套随意搭在肩膀上,没反驳她的话。 “到底怎么回事?”沈睿一头雾水。 沈枝意愤愤地把事情发展的经过给他们重复了一次,当她提到宋静原过来帮自己说话的时候,陈砚抬了下眉毛,目光落在宋静原身上。 两个人距离很近,垂眸就能看见她密长的睫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太热,脸颊上多了层绯红。 “胆子还挺大。” 声音还带着些刚运动后的低哑。 宋静原一滞,静默几秒后反应过来这人是在说自己维护沈枝意的事情:“枝枝没做错。” “那个祝澜真的很奇怪。”沈枝意还在抱怨,“刚才说静原装乖,又说什么中午她都看见了。 沈枝意越想越气:“她看见什么了啊就瞎说?造谣别人不用负责是吧。” “好啦。”宋静原过去帮她顺了顺背,“别生气了。” “要不要再回商店转转?”宋静原知道怎么能用最短的时间将沈枝意洪浩,“你喜欢吃的那款薯片好像出了新口味。” “真的吗?”沈枝意的注意力果然成功被转移,“那我们走吧。” 两个人挽着胳膊进了商店,陈砚和沈睿也跟了进去,结账的时候,沈枝意突然想起来笔记本用完了,又拉着沈睿陪自己折回最里面的货架去挑本子。 柜台处来来往往不少人,两个人挨着站在队伍里,后面的人不小心挤了下,宋静原反应慢了几秒,依着惯性不小心蹭到了陈砚的肩膀。 那件校服外套被他穿在外面,鼻尖充斥着淡淡的烟草味和薄荷味。 宋静原识趣地向后退了一点,手指不安地揪着衣角,又开始偷偷打量陈砚。 “买的什么?” 头顶突然传来陈砚的声音。 宋静原把手里的东西拿给他看,朝他笑了一下:“糖。” “给我。” “啊?”宋静原还没反应过来,躺在她掌心的那袋草莓味奶糖已经被陈砚拿了去。 宋静原:? “你……想吃这个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陈砚偏头扫她一眼,把从口袋里拿出的零钱交给收银员:“一起付了。” 宋静原:“……” 陈砚拎着那袋糖,懒笑一声:“还挺护食,怕我抢你糖吃啊?” “……没有。”宋静原抿了下嘴唇,“谢谢。” “伸手。” 宋静原乖乖伸手,陈砚勾了下嘴角,把奶糖放进她手里:“她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商店外面突然进来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地说笑着,陈砚的声线低,被他们的嬉闹盖住了一点,但宋静原还是听到了。 也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他是在说中午遇见祝澜的事,让她不要把祝澜的话放在心上。 她心里好像被人倒了一罐蜂蜜,从里往外渗着甜意。 宋静原弯唇:“没放在心上。” 结过账后,宋静原和陈砚到外面等沈睿他们,四个人一起往教学楼方向走。 “都怪祝澜。”沈枝意恶狠狠在雪糕上咬了一口,“要不是她耽误我时间,我就能去篮球场上看帅哥了?” “有什么好看的?”沈睿仗着身高优势,习惯性在她头上拍了一巴掌,“不如看我,他们还没我长得帅。” “……”沈枝意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沈睿,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恋,不说别的,我看陈砚就比你帅。” “光长得帅也不行啊,他哪有我专一。”沈睿去勾陈砚的肩膀,“中午你去哪了?又和哪个妹子吃饭去了?” “管这么多作什么。”陈砚扯了下嘴角。 “和谁啊?和谁啊?”沈睿不自觉开始八卦,“这不得让兄弟我替你把把关?” “滚蛋,”陈砚哼笑一声,“不告诉你。” 沈睿无趣地“啧”了声,转过身又去找沈枝意拌嘴。宋静原手放在口袋里,指腹在粗糙的布料上摩挲,她悄悄往陈砚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他正懒懒散散地往前走,单手插在兜里,不太想理人的样子。 他难得穿一次校服,外套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微风吹过,衣角被带起,依稀可见劲瘦的腰线。 他们初中的校服款式和崎高的差不多,经典的黑白配色,简单的棉质布料,因为不够时尚,总是被学生们吐槽。 但对于宋静原来说,这却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校服是她和陈砚拥有的唯一款式相同的衣服,每当他穿着来上课的时候,她都有一种两人在穿情侣装的错觉。 即便校服人人都有,陈砚也不是专门为了她才穿校服,但她还是从心里生发出些卑劣的欣喜感。 少年灌风的校服里,裹着她整个青春最盛大的秘密。 九月即将过半,气温一天一天降了下来,校园里的白桦树叶逐渐被染上了黄色,随着秋风飘落下来。教学楼前花坛里的几簇野菊在秋雨的滋润下竞相绽放,各种颜色交织在一起,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沈枝意悄悄摘了一枝粉色的回来,摆在桌子上,说是要给枯燥的学习生活增添一抹色彩。 高二年级刚刚经历过第一次月考,为了让大家早日从暑假的状态中抽离出来,题目故意设置地很难,整体平均成绩比之前下降了快十分,整个年级都进入了一种低气压氛围中。 周一早自习下课,宋静原照例在预习数学课上要讲的内容,这次月考她虽然还是第一名,但总分却比上次低了一点,尤其是数学成绩,和老王沟通过后,她及时调整了自己的学习计划,加大预习和复习的力度,很快就把之前的漏洞补了上来。 她拧开保温杯喝了口热水,目光向窗外看了下,天空被乌云笼罩着,黑压压的,让人看着就觉得郁闷。 希望奶奶出门的时候不要下雨,不让她老人家行动起来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宋静原正这么想着,潘宇从外面飞奔回来坐在座位上,语气是一如既往的神秘:“和你们分享个事。” 沈枝意已经见怪不怪了:“这次又要说哪个班的八卦?” “不是八卦。”潘宇把课本拍在桌子上,往前凑近一点,压低声音道,“刚才去上厕所的时候,路过老王办公室,听说咱们学校要搞艺术节呢。” “就这事啊。”沈枝意兴致缺缺,窝回桌子上,“还不如直接给我放一天假呢。” “艺术节多有意思。”潘宇不赞成她的观点,又问宋静原,“学霸,你喜不喜欢艺术节?” 宋静原停下手中的笔,笑着回应:“挺好的。” 大家都没把潘宇的话放在心上,数学课很快过去。 紧接着就是化学课,周一的化学课已经变成了宋静原每周最期待的一节课,原因无他,她能和陈砚短暂地坐一会同桌。 虽然陈砚大部分时间都在一旁玩手机、睡觉,很少打扰她听讲,但宋静原已经很满足了。 起码她能用余光偷偷看他。 这节课老王拖了五分钟堂,宋静原抱着书本到多媒体教室的时候,陈砚手肘撑在桌子上,懒散地靠着,他的黑发长了一点,垂在眼前,和冷白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光影从窗帘缝隙照进来,为他的五官增添了几分柔和感。 沈睿几个男生正聚在他周围,不知道在聊些什么,嘴边带着漫不经心地笑。 “诶学霸。”沈睿第一个看见了她,抬手和她打招呼,“你来了。” 话音刚落,几个人的视线一齐投过来,连带着陈砚也一样。 宋静原无端又紧张了起来,抿了下唇走过去,朝他们笑了下,算是打过招呼。 陈砚朝沈睿后背上来了一巴掌:“还不给我同桌让地方?” “让让让。”沈睿自觉退开,朝宋静原比了个“请”的手势,“学霸你坐。” 宋静原点头在座位上坐下,打开课本开始预习,她今天扎得是低马尾,几缕碎发垂在耳边,显得格外乖。 其中一个小麦肤色的男生勾着陈砚肩膀,打趣道:“下次也让我体验下和学霸坐是什么感受呗。” “不让。”陈砚低低地笑了下,“害怕你们把我同桌带坏了。” “呦呦呦,砚哥什么时候这么有觉悟了?” 几个人开始瞎起哄,陈砚扫了眼宋静原,朝一行人摆手,“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少在这开人家玩笑。” 宋静原觉得脸颊莫名发烫,她猜测自己的耳朵已经红了,但还是装作没听见他们的话,低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 老于开始往黑板上誊写知识点,因为还没有上课,刚才和陈砚说话的那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地靠在前面的桌子上,宋静原的视线被挡了大半,换了几个角度都看不见。 她皱了下眉头,准备等一会再继续写,就在这时,一个褶皱了的纸团顺着她身侧的方向被抛出去,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小麦色男生的后背上。 转过头,陈砚的胳膊还停在半空,眉眼耷着,看不出里面的情绪。 “谁砸的?”小麦色拧着眉头转过身,看见是陈砚,语气好了点,“砚哥,怎么了?” 陈砚换了个姿势瘫靠在椅子上,单脚踩在书桌下面的银色横杠上,嗓音散漫。 “我要抄黑板上的知识点,你挡着我了。” “?” 小麦色眼里多了几分疑惑,上下来回打量了陈砚三次。 连笔都没拿的手,空无一物的书桌,从来不把学习当回事的某人—— 要抄黑板上的知识点?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十五章 “砚哥。”小麦色咽了下口水,委婉地提醒他,“你连笔都没拿——” “我过目不忘。”陈砚不在意道,“不行?” “……” “距离下次考试也没剩多长时间了,回去好好看会书吧,别在这聚着了。” “……” 可上次考试明明才过去了一周。 小麦色摸不准陈砚的脾气,不知道他这又是在唱哪出,但还是答应了下来:“好。” 视线瞬间开阔了不少,宋静原勾着水笔,还是不太敢直视陈砚,微微偏了下头:“谢谢。” “不谢。”他的语气很淡,从口袋里摸出耳机,手指不紧不慢地解着耳机线,“好好写题吧小同桌。” 新的一周来临,崎源的气温短暂回升,一冷一热交替,班上不少人感了冒,早自习的时候,老王像个操心的老父亲,提醒大家要多关注天气预报,及时增添衣物,尽量不要因为身体原因耽误了学业。 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老王在最后提了下学校最近要举办艺术节,每个班级都要出几个节目,如果有谁想参加的话,可以先到文艺委员那里报名。 高中生活枯燥无味,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变成大家课间讨论的话题。 早自习刚结束,潘宇扭头和几个人说:“看吧,我之前说的都是真的,真的要举办艺术节。” “嗯嗯嗯。”沈枝意兴趣不大,在草稿纸上摸鱼作画,她这次画的是一副风景图,修修改改好几天,画的还是不太满意。 “你们打算报节目吗?”潘宇继续说,“艺术节诶,不上去露个面简直太可惜了。” “不去。”沈枝意不太给面子,“我又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总不能让我上去画画吧?” “你呢?”潘宇又去烦丁诗瑶,“丁姐你不上去露一手?” “我?”丁诗瑶冷笑一声,“你忘了高一我因为迟到,被老王罚在讲台上唱歌的事了?确定让我去?” “……”某些不好的回忆被勾起,潘宇又把目光转向宋静原,“学霸,你去不去?” 潘宇问完这句话就觉得自己有点多余,像宋静原她们这种学霸,就连开年级大会的时候都要争分夺秒地背几个单词,一点时间都不愿意浪费,怎么可能花心思在一个不相干的艺术节上。 正如他想的那样,宋静原捏着笔的手顿了下,温声回答:“我就算了吧,我好像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呀。” 下午体育课的时候,体育老师带着他们做完常规运动后没有像往常一样让大家自由活动,而是把人带到了艺术楼前面,说是为了组织艺术节,学校需要从艺术楼里面搬一点设施出来,让二班帮忙搬一下。 男生们被发配去搬比较重的器材箱子,女生们则要到顶楼的储物室里帮忙把椅子和其他东西搬下来。 储物室里面都是最原始的那种木头椅子,看着不起眼,但是拿在手里仍然很重,沈枝意扛着椅子,一边往楼下走一边抱怨:“什么嘛,怎么又让我们当免费劳动力。” “再坚持一下啦。”宋静原安慰她,“上面剩的东西不多了,要不你先在这休息会,我再上去帮个忙。” “别去了。”沈枝意心疼她,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台阶,“来和我一起歇着。” “不用。”宋静原拍拍自己胳膊,“我还有力气。” “那好吧。”沈枝意争执不过她,“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啊,我在这等你。” 宋静原上了楼,储物间里只剩下一个大号纸箱,因为里面装的都是些金属质地的杂物,没人愿意搬,她便自告奋勇搬了起来。 实验楼楼梯间窗户的采光非常不好,加上没有灯照明,显得格外昏暗。宋静原把箱子抱在胸前,脚下的视线被挡住了大半,因此她走得格外小心。 走到二楼的时候,艺术生们结束了下午的训练,争先恐后地挤进楼梯间里,走廊的空间本来就狭窄,宋静原怕摔倒,脚步放的更慢,不和她们争抢。 但那帮艺术生实在是不替别人考虑,经过她身边的时候直接将她往旁边撞,多亏了旁边的墙壁,才让她勉强没有摔倒。 她抱着箱子停了下,刚调整好状态,深吸一口气准备继续往下走,就在这时,不知道什么东西在她脚下绊了一下,幸运女神这次没在降临在她身上,宋静原失去平衡,直接侧着摔倒在台阶上,身体与水泥地面碰撞,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听着就很疼那种。 纸箱被甩到一边,里面的金属螺丝钉滚出来,沿着她小臂上的皮肤蹭了出去,留下一道殷红的血痕。 强烈的痛感臀腿处传来,宋静原不自主抽了口冷气,但周围的那帮艺术生并没有过来帮忙的意思,反而发出阵阵嘲笑声,一副看热闹的模样,不管不顾地离开这里。 她尝试撑着地面站起来,但脚踝处传来火辣辣地痛感,逼着她又坐回到地上。 楼下的沈枝意等了许久,见宋静原还没回来,有些不太放心,以为是货物太重了想要过来帮忙,入眼的却是宋静原瘫坐在地上的画面。 她慌张地跑到宋静原身边:“静原你还好吗?” “没事。”宋静原按了下疼痛的大腿,“扶我起来。” 沈枝意扶着她站起来,宋静原活动了下脚踝,刚才那种刺人的痛感消除了一点,起码能让她撑着走路。 “你可以吗?”沈枝意不放心道,“要不我再叫几个人过来帮忙?” “不用。”宋静原摇摇头,“有你扶着,我应该能走。” 两人搀扶着去了医务室,宋静原嘴上说着没事,但是走到脚踝已经肿的很严重了,裤腿挽上去露出一大片触目惊心的青紫色,沈枝意被吓得够呛,挽着宋静原的手臂,声音都有些颤抖:“静、静原,你是不是很疼啊……” “还好。”宋静原扯起嘴角,安慰她,“就是看着吓人。” 医务老师拿着消毒酒精过来帮她清理伤口:“你这小姑娘心态也真好,自己都伤成这样了,还顾着安慰别人呢?” “手臂上这是外伤,不太严重,但是你这脚腕可得休息几天啊,这几天别瞎跑了。” 宋静原乖乖点头:“谢谢医生。” 从医务室出来后,下节自习课的预备铃声已经响起了,沈枝意在路上找了个同学,让她帮忙和老王说一声,两个人回去的可能要晚一点。 沈枝意叹了口气,抽抽鼻子:“早知道刚才就不让你一个人上去了。” “我们都没想到会出这种事啊。”宋静原捏了下她的手背,“不怪你。” “好端端怎么就摔倒了?”沈枝意问。 “下楼的时候刚好遇见艺术班的那帮女生出来。”宋静原说,“人多楼道挤,没注意脚下,不小心摔了。” “艺术班?”沈枝意下意识想起某个人,“是不是祝澜她们干的?” 宋静原抿了下嘴唇。 刚才楼梯间里的情况有点混乱,再加上她摔倒后脑子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摔倒的。 仔细回想一下,摔倒的时候,她好像在身侧闻到了一股玫瑰调香水的味道。 之前祝澜和陈砚一起去奶茶店的时候,她曾经闻到过这个味道,因为她素来没有用香水的习惯,所以对那个味道的印象很深。 但说到底这都是她和沈枝意的猜想,刚才的楼梯间里又没有监控,她不能这么无缘无故地给别人扣上罪名,只是告诉沈枝意不要乱猜。 宋静原一直都不是娇气的性格,脚踝扭伤这件事她也没太放在心上,觉得过不了多久就会痊愈,但是沈枝意自从在医务室里看见了那片青紫色后就格外上心,给她列了一大堆规矩,不允许她瞎走动,好像一不留神,宋静原就会再次摔倒一样。 就这么连续在教室里面闷了两天,好不容易可以自由走动,宋静原抱着自己积攒了几天的卷子去了英语办公室,有几道阅读她还没弄明白,需要老师帮忙讲解。 进了办公室,老师临时要去开会,让她在这等一会,宋静原便摊开卷子,伏在办公桌上写作业。 顺着写了两道选择题,办公室的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两个打扮明艳的女生往艺术班老师的办公桌走,目光撇到宋静原身上,便开始窃窃私语。 “诶,这是不是二班那个学霸?” “是是是,就是她。” “没想到这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小姑娘,也会干那种事啊?” “学霸也不都一定是老实人啊。”女生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意味深长,“不能被外貌骗了。” 宋静原笔尖一滞。 她抬眸望向那两个人,确定自己不认识她们。 但是她们在说什么? 自己干什么事了? 宋静原有些摸不着头脑,思考片刻只以为是对方认错了人,也没太把她们的话放在心上,继续垂头写自己的作业。 但事情远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接下来的几天里,她在校园里总能听见一些琐碎的谣言,有意无意地暗示她不安分,并没有像看起来那么单纯,是个不折不扣的心机女。 当晚,丁诗瑶给她转了条链接过来,她才搞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宋静原点开,链接跳转到了学校的贴吧。 崎高的贴吧算不上热闹,里面的贴子不多,偶尔有几条都是关于陈砚的,还是其他学校女生发的,宋静原之前点进去过几次,实在是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便在没进去过。 丁诗瑶转的那条帖子是一位匿名用户发出的,内容大概是说理科班的学霸乖乖女,外表温和,实则心机颇深,平时和多名男生走动频繁,还有破坏别人感情,故意勾引他人男朋友的嫌疑。 帖子里虽然没有指明这个人是谁,但帖子下的回复已经把她的名字猜了出来,并且拿出来讨论了一番。 宋静原皱了皱眉头,手指向下划了几下,里面说什么的都有,也有人替她开脱,说楼主并没有指明是谁,还是不要乱讲。 丁诗瑶那边气的够呛,一连发了十几条消息过来和她吐槽说这帮人是不是有毛病,怎么成天喜欢造谣别人。 宋静原告诉她不要担心自己,然后给贴吧管理员发了私信,请对方帮忙删掉这条帖子。 直觉告诉她这条帖子是祝澜她们发出来的,宋静原又想起来那天下午在商店门口,祝澜说的那句“少在这装,中午我可都看见了”。 所以她是因为陈砚才这样针对自己吗? 宋静原有些无法理解,她们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 要是真看她不顺眼的话,当面说清楚不好吗? 这件事说不影响她的情绪是假的,晚上睡觉的时候,梦里那些难听的话会让她突然惊醒,白天做题做到一半也会不由自主地瞎想。 为了逃避那些议论,她选择整天呆在教室里面,只有非常必要的时候才会出去。 沈枝意担心她的情况,想要带她出去散散心,她先是说自己脚踝还是有些不舒服,后来又说作业太多了写不完,总之找了各种借口推脱。 沈枝意叹了口气,想着去商店买点东西逗她开心一下,没想到会在里面遇见沈睿和陈砚。 她仰着头站在货架前面挑选薯片,沈睿在她肩膀上拍了一巴掌,欠欠道:“少吃点零食吧,不怕胖啊?” “我现在没心情理你。”沈枝意看都没看他一眼,从上排货架里挑了袋番茄味的薯片放进怀里,又拿了宋静原最喜欢的牛奶巧克力,皱着眉头,“别来打扰我。” “呦。”沈睿难得正经了点,“谁惹咱们沈大小姐不痛快了,我和陈砚帮你出气。” “不是我。”沈枝意说,“是静原。” 一旁的陈砚抬了下眼,沈睿继续问:“学霸怎么了?” 沈枝意把贴吧发生的事吐苦水一般地说了出来,沈睿愣了愣,觉得有点新鲜:“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人在贴吧上造谣别人啊,谁这么无聊?” 关于是谁在造谣宋静原,沈枝意心中有了个大概的答案,但她扫了陈砚一眼,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我只是觉得静原好可怜,先是摔伤了脚,现在又要被人说闲话。” “什么摔伤?”沉默了许久的陈砚终于开口。 “就周一体育课,老师让我们帮忙去艺术楼里搬东西,静原从楼梯上摔了一下。” 陈砚没接话,转身去旁边的冰柜里面拿了袋冰棒出来,结过账后一起扔进了沈枝意手中的塑料袋里。 沈枝意有些茫然:“陈砚,你这是给静原的?” “不是说她脚踝扭伤了不舒服?”陈砚皱了下眉头,“可以先用这个冷敷。” “哦哦。”沈枝意点头,“好。” 预备铃声响起,沈枝意没再多说什么,和两个人道别后拎着袋子回了教室。 陈砚进去重新挑了些东西,沈睿靠在商店的玻璃门上催他:“砚哥咱能不能快点,下节是英语魔头的课,我可不想迟到。” 陈砚把手里的东西付了款,满不在意道:“迟到就迟到呗。” “您说的轻巧。”沈睿说,“上次因为陪你打篮球回去得晚了点,害得我被她罚跑操场十圈,半条命都要累没了。” 陈砚嗤笑:“你怎么不说你身体素质差呢?” “……” 两人往教学楼那个方向走,陈砚突然想起了什么,问他:“我记得你那是不是有个治扭伤的药膏。” 沈睿“啊”了一声:“是我打篮球崴脚那次用的吗?” “在家放着呢,不知道我妈从哪弄来的,不过挺有效。” “明天给我带来。” “干嘛?”沈睿一时没反应过来,顿了两秒继续道,“你不会是要给学霸吧?” “嗯。” “行啊。”沈睿答应得痛快,又去撞了撞他的肩膀,“但我怎么感觉你对宋学霸有点特殊呢?” “又让人家冰敷又给人家送药。”沈睿语调里多了几分意味深长,“还有上次放学,说好去打篮球的,你中途把我们几个人扔下去找人家,真以为我不知道呢?” “这就算特殊啊?”陈砚语气散漫,也懒得解释自己那天是看出来宋静原身体不舒服,才过去帮了个忙。 “当然算啊。”沈睿偏头看他。 漆黑的眸子微微动了下,那双清澈的眼又浮现在他眼前。陈砚从兜里掏出两块薄荷糖扔进嘴里咬碎,发出“嘎嘣”的声音。他轻哧一声,含糊道: “想多了。” 周五晚上最后一节自习课,宋静原把写好的竞赛卷子拿给英语老师批改。 办公室的门没有关严,留出一条缝隙,她推门进去,没想到路辞也会在里面,正坐在老师旁边的椅子上,笑着同老李聊天。 “静原。”老李看见她进来,问道,“有什么事吗?” 宋静原把卷子递过去:“上次的试卷我写完了。” 老李照着答案帮她批改,总体做的还算可以,只在几个超范围的语法点上出了错误。 “这几道题之前都没有见过。”老李安慰她,“不会做是正常的,不用太在意。” 宋静原低低地“嗯”了声,但看见那几道错题,心情还是不太好。 “我记得路辞高一在我们班待过一段时间吧?”老李突然把话题转到旁边人身上。 “对。”路辞笑着接话,余晖从窗口照进来,将他的头发衬成棕栗色,他的长相是那种偏书生气的,鼻梁上架了副银框眼睛,笑起来的时候更显温和。 “那你们应该认识呀?”老师问宋静原。 她点头:“认识。” “静原,你私下可以多和路辞交流一下。”老师把一张试卷递到她手里,是之前全国高中生英语能力竞赛的模拟卷,“他的英语水平是整个年级最好的,就是放在省实验那边也不会太差,你有什么问题也可以和路辞请教。” 宋静原微怔几秒,不好意思驳了老师的话,只能答应:“好。” 她转身出了办公室,现在已经过了放学的时间,教室里面只剩下几个做值日的同学,宋静原回了座位,把刚才的知识点重新梳理了一遍。 她将笔盖合上,胳膊撑在桌面上,还在想刚才看见的那张路辞的卷子。 路辞的答卷堪称完美,基本没什么错误,而反观她的卷纸,各方面都有些不足。 她自认为不是很有天赋的学生,在英语上也花了不少功夫,单词一遍一遍地背,学习累了的时候也会找些外刊阅读,但也只能答好平时校考的卷纸。 真让她做外面的竞赛题,还是有一定的差距。 不过她倒也没有很气馁,发现自己的不足是好事,继续努力就好了。 她背著书包下了楼,夕阳斜斜地照在她身上,将影子拉的很长,空气中满是早秋的清新味道,白桦树叶掉落在地上,轻轻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教学楼前的草坪上趴了只小橘猫,是学校小商店的老板养的,平时天气好的时候就会在校园各处乱跑。小猫懒洋洋地在草坪上打了个盹,肚皮翻过来,露出一片柔软的白色。 宋静原心都要被萌化了,伸出手在上面蹭了蹭,小猫冲她“喵喵”叫了几声。 “真羡慕你呀。”她柔声道,“没有那么多烦恼。” “宋静原。” 身后突然有人叫她的名字,她放开小猫站起身,扭头看见路辞单肩背著书包朝她这个方向跑过来。 宋静原有些意外:“有事吗?” “刚才你错的那几道题都属于虚拟语气。”路辞抓了下头发,“我那刚好有这部分的练习题,你需要吗?” 宋静原抿了下唇,思考片刻点头答应:“需要的,谢谢你。” 两人又折回教学楼,文科班教室在二楼,宋静原在门口等路辞把卷子拿出来给她,朝他道谢。 “不用谢。”路辞眉头舒,眉眼间尽是温和,“能帮到你就好。” 宋静原把试卷塞到书包里,和他并肩走下楼,路辞目光放到她的脚腕上,语气有些担心:“你脚腕上的伤都好了吗?” 宋静原怔了三秒,她想不通路辞是怎么知道她受伤这件事的。 路辞好像看懂了她的心思:“别多想,之前我路过你们班的时候刚好看见有人扶着你去卫生间,当时没来得及问。” 宋静原“啊”了声,礼貌回答:“已经好了,谢谢你的关心。” “你要回家吗?”路辞脸上露出些友善的笑容,“一起?” “不了吧。”不知怎的,宋静原总觉得和路辞呆在一起有些不自在,婉言拒绝,“我有点其他的事情要处理。” “那好吧。”路辞眼中的失落一闪而过,“那你注意安全。” “谢谢。” 路辞刚离开不久,宋静原还不等走出校门,又看见祝澜和几个艺术班的女生,从学校对面的商店出来,每个人脸上都带了很浓的妆,那股有些熟悉的香水味不容忽视。 “这不是理科班的学霸吗?”祝澜旁边站了个短头发的女生,但宋静原并不觉得自己见过她,阴阳怪气地说道,“怎么现在才从学校里出来啊?” “没看见人刚才和文科班的那个学霸聊天呢?”祝澜讥笑了下,“说不定在追求人家。” 宋静原本来不想和她们浪费时间,但现在对方已经把难听的话说到这种地步,她也不想就这么任他们污蔑,停下脚步,语气生硬:“祝澜,请你和我道歉。” “我道歉?”祝澜不紧不慢走到她面前,她个子比宋静原高一点,斜眼睨着她,“我凭什么和你道歉?我说错了?” “贴吧里面的帖子是你发的吧?”宋静原直截了当地问。 “你有证据说是我发的吗?”祝澜嘲笑般的勾了下嘴角,并没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而且我觉得那帖子说的也没错啊,勾引别人男朋友——” 脸上的笑容敛去,祝澜恶狠狠瞪了她一眼:“怎么你敢做不敢当啊?” “请你说清楚一点,我到怎么就勾引别人男朋友了?” 她平时看着乖巧,但也不是任人欺负。 “那天中午在食堂,你和陈砚一起吃饭难道不是事实?”祝澜音量拔高几分,“我都看见了,你还想怎么解释?” “吃个午饭就叫勾引别人男朋友了?”一道散漫的男声突然插了进来。 宋静原愣了几秒,扭头看见陈砚、沈枝意还有沈睿正在往她这个方向走。陈砚身上穿着件宽松的白色t恤,下面是灰色运动裤,黑色的鸭舌帽被他拿在手里,身上有股说不出的顽痞。 沈枝意跑过来将人拉到身后,陈砚和沈睿随即也在她身边站定,陈砚扫了她一眼,然后目光落到祝澜身上,嗤笑一声:“沈睿也和我一起吃过饭,你怎么不说他勾引我呢?” 沈睿:“?” …… 祝澜没想到陈砚会出现在这里,一时有点尴尬,也顾不上别的,态度低了下来:“……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陈砚抬了下眼,鸭舌帽檐打在手掌上,发出有规律的闷响,“那你说说,她勾引谁男朋友了?” “她……” “祝澜。”陈砚将帽子扣在头上,神情有些烦躁,“分手这件事和别人没有任何关系,你要是真想找个地方来撒气呢,就冲着我来。” 祝澜脸色早已是青一块白一块,死死咬着嘴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周围身边的几个女生也没有再多言,她们心里都清楚,这是祝澜和陈砚之间的纠纷,没人愿意插手,自动转为吃瓜群众。 空气沉默许久,祝澜赧然开口:“我以后不会再瞎说了。” 说罢她转身就要走,宋静原上前几步扯住她的胳膊,祝澜忍着脾气,疑惑道:“你干什么?” “你还不能走。”宋静原语气非常冷静,清澈的眸子里多了几分倔强,“请你和我道歉。” 祝澜余光扫到旁边的陈砚,语气有些不情愿:“对不起。” “你这什么态度啊?”沈枝意走到她另一侧,挡住她的去路,“老师没教过你道歉应该真诚一点吗?” 自从上次商店冲突后,她就一直看祝澜不爽,更何况宋静原摔倒那件事她一直觉得和她脱不了关系,要不是苦于楼道太黑没什么证据,她一定会闹得她鸡犬不宁。 因为感情而欺负一个无辜的女生,这算什么本事。 祝澜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沈枝意也不吃她这套,立刻反击回去:“你瞪什么瞪?再瞪你眼睛也没有我大。” 祝澜:“……” 宋静原拍了拍沈枝意的胳膊,示意她自己可以解决,沈枝意这才松了手。 “既然今天都已经把话说开了。”宋静原说,“我希望以后不会再听见那些不该有的谣言了。” 祝澜咬牙切齿:“知道了。” “等下。”陈砚忽地叫住祝澜,走到她身边,小幅度地俯了下身子用只有两个人能够听见的音量警告她,“别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真以为没人发现?” 祝澜听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一时更觉得羞愧。 她不知道陈砚是怎么知道楼梯间那件事和她有关的,只知道自己在他这是彻底没有希望了。 闹剧终于结束,但宋静原紧绷的脸并没有放松下来,因为论坛上的那些话,她最近一直选择憋在教室里,不只是因为心情不好,更是在躲着陈砚。 倒不是对他有什么意见,只是她不知道陈砚是不是也看见了那个帖子,虽然都是无凭无据的谣言,但她还是很怕陈砚相信了那些话,怕他觉得自己是故意接近他的,更怕他猜到自己的感情。 所以宋静原一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索性选择逃避。 也许是暗恋这种怪情绪在作祟,明明这件事你没有做错,但那些谣言却还是能轻而易举地摧毁你在喜欢人面前的自尊心。 “静原,她没有欺负你吧?”沈枝意过来盯着她的脸仔细打量,生怕祝澜对她做了些什么。 “没有啦。”宋静原弯了弯嘴角,安慰她,“没对我怎样。” “学霸你扭伤好点没?”沈睿问。 “好多了。”宋静原点了下头,她也没想到会在这碰见他们仨,便问,“你们怎么过来了?” “这得问陈砚啊。”沈睿捅了捅身旁的人。 “啊?”宋静原微怔几秒,还是不敢直视陈砚,“找我有事吗?” “没什么。”陈砚唇角绷直,语气淡淡,“刚好路过。” “……” 她应该知道的,陈砚怎么会故意过来找她。 一旁的沈睿也愣了下,明明是陈砚说要给宋静原送药,让沈枝意帮着找人,刚才还帮着人家出头解决问题,怎么现在又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他又看了宋静原一眼,小姑娘规规矩矩地穿着校服,白皙的皮肤在晚霞的晕染下染上些暖黄,睫毛低垂着,浑身上下都写着一个“乖”字,完全没了刚才和祝澜对视的那股气势。 但从她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好像在躲着陈砚。 …… 他真的看不懂这俩人。 空气沉寂了几秒。 “哎呀在这傻站着干什么?”沈睿自动承担起活跃气氛的重任,“我都饿了,要不学霸赏个脸,咱们一起去吃个晚饭?” “我觉得可以。”沈枝意也觉得几个人的气氛实在有点奇怪,附和沈睿,“静原一起去吧。” 宋静原抿了下唇,想到最近一段时间几个人没少帮自己,还一直都没有表达谢意,索性就借着今天这个机会。 兼职的工资还有一小部分在她手里,她捏了下衣角:“那我请你们吃饭吧,就当是对你们的谢礼了。” “好啊。”沈睿没太和她见外。 陈砚只是斜了她一眼,平直的唇角紧绷着,凌厉的眉眼在夜色中染上了几分冷淡,什么话都没说。 宋静原能看出来,他心情很不好。 但她猜不出来他为什么心情不好。 沈睿也被他这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搞得头疼,主动去碰他的肩膀:“给个话啊大少爷,吃不吃饭?” 薄唇终究还是没能吐出一个字,陈砚眼睛都没抬一下,后来还是沈睿替他做了主:“他去。” 解决完大少爷的问题,他们又开始商量去哪吃。 沈睿说市中心有家日料店的味道很不错,环境也好,吃完饭顺便还可以去周围玩玩。 宋静原顿时有些为难,日料店的价格肯定不会便宜,但她话已经说出去了,实在不好意思拒绝。 窘色慢慢染上她的脸颊。 “不去。”陈砚清冷的音色终于插了进来,余光瞥见宋静原,语气仍然很淡,“人家请客,你还这么多要求?” 四个人最后去了莱河街。 太阳刚落山,远处的天空还残留着霞色,晚风里卷着落叶的气味,人影被街边路灯拉的很长。 街上并没有什么人,两边的商铺关掉了一半,理发店门口的喇叭没了电,发出“滋滋”电流声,头顶的电线杆子上停着几只叫不出名字的鸟。 宋静原带他们在一家馄饨店门口停下来,店面自带一种浓厚的历史感,放在街上更是不起眼,甚至连块像样的牌子都没有。 怕三人多想,宋静原忙着解释:“这家店看起来不太好,但是奶奶的手艺真的很不错。” “就是这种小巷子里才藏着让人惊喜的没事呢。”沈枝意显然是不挑这些,率先进去,沈睿紧随其后。 陈砚没急着进去,他倚着店门口旁的电线杆,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烟咬在嘴里,拢火点烟,一点猩红在夜色中格外显眼。 宋静原余光看了他几眼,虽然看出了他的不悦,但是她并没有停脚,推门就要进去。 凉风灌进她的脖子里,不等宋静原抬脚,却听见陈砚低低笑了下。 不含任何情绪,也不是真的开心。 宋静原突然有些走不动,她僵了几秒,扭头去看陈砚,火光倒映在他的眼底,里面有一丝罕见的颓痞。 宋静原咽了下口水,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陈砚却突然开了口。 晚风将他的嗓音吹得又哑又燥,像是掺杂了颗粒。 “宋静原,你没什么话想对我说?”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十七章 饭吃到一半,沈枝意接到家里的电话,说是让她赶快回去。 沈睿不放心她自己,提出要送她,两个人先离开了馄饨店。 饭桌上再次安静下来,陈砚抬眉瞥了宋静原一眼,她低头安安静静地吃着小馄饨,吊灯投射出的小小光斑落在她拿着勺子的手腕上,腕骨凸起,手背上依稀可见青紫色的血管。 陈砚皱了下眉,这人实在是太瘦了。 经过之前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已经摸准了宋静原的性子,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养成的坏习惯,一旦发现同她一起吃饭的人已经吃完,便会放下筷子,解释说自己也吃好了。 陈砚刻意放慢了吃饭速度,看着她把整碗馄饨都吃完才停筷。 “走吗?”陈砚问她。 “等一下。”宋静原又让店家给自己打包了一份虾仁馄饨,准备回去带给奶奶。 她将打包盒在塑料袋中放好,打了一个结,转身问:“奶奶,一共多少钱呀?” 老奶奶刚把老花镜带上,笑眯眯地指了指身后的陈砚:“他已经付过了。” 宋静原怔了下,茫然地看向陈砚,他扯扯嘴角:“走吧。” 宋静原跟着他从馄饨店出来,外面的风还没有停,少女柔和的嗓音混杂在风里:“刚才一共多少钱?” “不用。” 宋静原皱了下眉头,她知道这顿饭钱对陈砚根本不算什么,但她不喜欢亏欠别人太多,有些固执:“说好今天我请你们的。” “这次就先这样了。”陈砚也不想和她在这种小事上争执,暂时妥协,“下次让你请回来行不行?” 语气里莫名其妙就多了点哄人的意味。 宋静原觉得心口一阵悸动:“那……好吧。” “最近不去奶茶店兼职了?” “只有周末才要去。” 陈砚“嗯”了声,继续问:“那你现在要回家?” “是的。” “走吧。”陈砚说,“送你回去。” “你不回家吗?”宋静原问。 “先送你回去。” “……好。” 两个人并肩走在月色当中,宋静原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绞尽脑汁开始想话题。 最后却是陈砚先开了口:“今天没骑自行车?” “没有。”宋静原鼓起勇气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和他解释,“拿去修理了。” 陈砚想起上回用那辆自行车送她去医务室,车上的某些零件明显已经因为过于陈旧而不太好使了,稍有不注意就可能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怎么不换辆新的?”陈砚随口问。 “修一下还能用的。” “脚上的伤好了吗?” “嗯?”宋静原怔了下,“已经好了。” “下次小心点。” 陈砚说这句话的时候眉头蹙着,不知怎的,宋静原却在里面听出了几分关心的意味。 风还在往她衣领里面钻,但她却觉得浑身燥热。 心情莫名就好了起来,宋静原弯了下唇角,声音很乖:“知道了。” 枯黄的落叶被风卷着从树枝上飘落下来,被路过的行人踩着发出“咯吱”声,昏黄的街灯竖立在道路两旁,墨黑色的柏油路上投射出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他们并肩往前走,宋静原偶尔会用余光偷偷瞄他几眼。 这个夜晚实在是太过于安静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宋静原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好明显。 一路忐忑地走到楼下,宋静原停了脚,脸颊旁的两个梨涡非常可爱:“谢谢你送我回来。” 陈砚没接话。 “那……我先上去了?” 宋静原和他道了声“再见,”转身要往楼道里面走,陈砚忽地喊住她:“宋静原。” “嗯?”宋静原捏了下书包带子,转过身,被风吹起的发尾给冷空气里添上一丝茉莉花香。 “怎么了?”她问。 陈砚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长方形盒子,声音有点哑:“这个是给你的。” 宋静原觉得有一束烟花好像突然在自己的世界里绽开。 她伸手接过那个小盒子,不知道是夜色昏暗还是她太过紧张,竟然一时没看清盒子上面的小字。 “治扭伤的药膏。”陈砚解释,“如果脚踝还不舒服,可以涂一点。” 楼下的路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坏掉了,宋静原只能借着月光看他,从眉骨到下颌线,他的面部线条硬朗而凌厉,一寸一寸都是少女的悸动。 晚风很燥,她听见自己的心跳的好快。 “谢谢。”盒子被她紧紧握在手里,宋静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 “回去吧。” “好。”宋静原转身上了楼,但是她没有进屋,而是站在楼道里,踮着脚往窗外看。 少年身上的白色t恤被夜风带起,月光柔和洒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颀长而挺拔的身形,影子被拉的很长。 宋静原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小心翼翼地将这一画面记录下来。 今晚月色很美,风也温柔。 我的意思是,我好喜欢你。 进屋的时候,时钟刚刚指向八点。 “奶奶。” 客厅里没有人,宋静原将手中的东西放下,下意识去喊老人。 老人从卧室里走出来,走到玄关处的时候突然一阵眩晕,身体不自觉向旁边歪了下,幸亏及时扶住了沙发,才勉强没有摔倒。 宋静原连忙过去将老人扶在沙发上坐好,神情慌张:“奶奶,你怎么了?” “没事。”老人闭着眼睛,显然是还没有从刚才的状况中缓过来,声音很低,“就是刚才突然晕了一下,不打紧。” “去医院看看吧。”宋静原蹙着眉。 “不用这么小题大做。”老人睁眼拍了拍她的手背,“这毛病都多少年了,奶奶心里有数。” “还是检查一下吧。”宋静原实在是不放心,“前几日听您总咳嗽,也一起去查查。” “好。”老人不想让她太担心自己,又争执不过她,只好先答应下来,“等过段时间就去。” 宋静原把打包盒放端到她面前,里面的馄饨还散发着热气:“奶奶,记得您最喜欢吃他们家的馄饨了,快来尝尝。” 老人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脸:“我们静原真懂事。” 宋静原安静坐在老人对面,拿起手机翻看刚才她拍的那张照片,因为天色很暗,加上手机的像素不是很清晰,陈砚的身影几乎全部隐匿在夜色当中,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到照片上有人,只以为那是一张普通的风景照。 宋静原想了一会,忍不住把这张照片发到了朋友圈里。 “静原今天怎么这么开心呀。”奶奶早就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眉眼间满是慈爱。 宋静原将手机扣到桌面上,手背贴在脸颊上,有些发烫。 “有很开心吗?” “当然有。”奶奶将馄饨吃完,猜测道,“我们静原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骤然被戳中心事,宋静原反射般地否认:“没有没有。” “有也很正常呀,你们这个年纪的感情最美好了。”老人好像想起了什么,顿了几秒后缓缓道,“我和你爷爷认识那年,我也才只有十六岁。” 从小到大,宋静原听奶奶将讲过很多次她和爷爷之间的爱情故事,在那个满是包办婚姻的年代,能找到自己的爱情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那个年代的感情总是更加真诚一点,就像书里说的那样——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放在现代社会,实在是太奢侈了。 “最开始家里嫌他家庭条件不好,说什么都不同意我和他在一起。”老人的语调很慢,“我和家里闹了很久,最后还绝食了几天,他们才勉强同意。” “你爷爷对我也真是好,还记得那年冬天我生了场重病,他在床边守了我三天,整整三天呐,他都没有合眼,饭也没有好好吃。” 声音里平白多了几分哽咽,老人的眼眶逐渐发红,宋静原知道,自从几年前爷爷因病去世,奶奶每天都在思念他。 “奶奶。”宋静原出声安慰,“不要伤心啦,看见你这样,爷爷也会难过的。” “不提这些啦。”老人牵强地笑笑,在她头发上轻轻抚摸着,“奶奶就是想告诉你,在这个年纪遇见喜欢的人是正常的,我们静原这么优秀,说不定对方也喜欢你呢?” 宋静原没接话。 陈砚会喜欢她吗? 她不知道。 从前他们是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永远不会出现在同一个世界中,她甚至都没有想过陈砚有一天会注意到她。 那现在呢? 他刚刚送给自己的药膏还放在口袋里面,最近一段时间的关心和照顾也都不是假象。 但是她仍然不敢乱猜,怕惊喜攒了太多,到最后只是空欢喜一场。 人真的是一种很贪婪的动物,宋静原想。 明明之前只要是能看见他的背影,她都会觉得满足,但真正接触之后,她却越来越贪心。 想让他注意到自己,又怕他知道了自己的秘密。 “奶奶。” 她的声音很轻。 好像在求证一般,她自言自语道:“我真的值得被喜欢吗?” “当然啦。”老人拍了拍她的手背,“我们静原当然值得喜欢。” “但是呢。”老人话锋一转,“无论怎样,我还是希望我们静原能够开开心心的。” “我会的。” 夜深人静。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心情影响,宋静原今天做题的手感不错,一口气做了三套英语卷子,等她订正好错题瘫倒在床的时候,已经是凌晨时分了。 又是一个失眠夜,宋静原抱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本打算点开那首几年前能让她快速心安下来的钢琴曲听听,但是却不小心点进了微信当中。 右下方“发现”那里有红色数字提醒,宋静原这才想起来刚回家的时候,她随手发的那条朋友圈,做了一晚上的卷子,竟然被她忘在了一边。 有人给她那张照片点了赞,宋静原好友并不多,她点开点赞列表,随手往下滑了下。 指尖在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头像上骤然停住。 宋静原下意识揉了下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十分钟前。 1赞了你的照片。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十八章 因为陈砚那条赞,宋静原彻底失眠。 屏幕微弱的荧光在黑暗的房间中格外明显,宋静原靠在床头上,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细密的雨点拍在玻璃上,也好像拍在了她的心脏上,砸出一个又一个的小水坑,雨水渗进去,胀得很难受。 那首能平静她心情的曲子也在今天失了效,反反复复听了好几遍,心里还是像被人塞了团乱麻。 幽暗的屏幕上反射出一张干净乖巧的脸,宋静原瞪着眼对着那条朋友圈发呆。 突然就有些后悔。 发的时候过于冲动,她没有想到陈砚会看到那条朋友圈,更没想到他会点赞。 她将那张照片放大,明明屏幕上只有一片漆黑的夜色,她却越来越觉得陈砚的身影好明显。 怎么办? 陈砚会不会也发现了? 他会不会猜到自己的心思了? 真的好烦。 她想亡羊补牢般地将那张照片删除,但是又舍不得。 只因为陈砚给她点了个赞。 最后她索性将手机关机扔到桌子上,脑袋蒙在被子里,强迫自己不要乱想。 看见了又怎样。 大不了就说自己是不小心拍上去的。 陈砚从莱河街出来后没急着回家,路上接到了沈睿的电话,转脚去了职高附近一家新开的酒吧。 夜晚的gravity酒吧一派纸醉金迷的景象,男男女女在舞池里随着节奏尽情发泄,灯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沈睿端着玻璃酒杯走到陈砚身边,舞池音乐声很大,他只能扯着嗓子在他耳边说:“温瑶他们可能要晚一点到。” “学霸呢?”沈睿四下打量,“送回家了?” 陈砚抬了下眉,算是回应。 “没劲。”沈睿仰头喝了口酒,“带过来一起玩啊,多嗨。” “嗨你妹。”陈砚扫他一眼,“这是她该来的地方?” 沈睿在他来之前已经喝了不少酒,说话明显有点飘:“怎么不是,劳逸结合你懂不懂。” 陈砚懒得理他。 沈睿拉了几个邻桌的男生过来玩,陈砚置身事外地坐在他们旁边,长腿随意伸着,冷白修长的指节搭在满是冰雾的酒杯上,不时拿起来喝一口,喉结上下滑动。 像是与周围的喧嚣隔绝开来。 但偏偏是这种漫不经心的劲儿,最能吸引异性的目光。 对桌的几个职高的女生从他一进门就注意到他了,观望许久,见他身边没有女伴,最中间的那个女生起身,没有直接到陈砚身边,而是欲盖弥彰地问沈睿:“我能和你们一起吗?” 沈睿下意识往陈砚那里看了一眼,不等他说话,旁边几个男生已经开始起哄:“来来来,一起呗。” 几个男生组局说要玩真心话大冒险,女生爽快地加入他们,不过她运气不好,第一局就输了。 “愿赌服输。”女生笑了下,红润的双唇在灯光下格外诱人,“我选大冒险。” “让我看看啊。”沈睿旁边一个黄头发的男生抽出一张卡牌,压在手心里掀开,看清上面的内容后,忽地笑了下。 “和你右手边第二个人交换联系方式。” 右手边第二个人。 正是陈砚。 在场的其他人开始起哄,摆出一副看热闹的姿态,都在猜测陈砚会不会吃她这套。 可陈砚头都没抬一下,神情淡漠,好像这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女生倒是落落大方,端着酒杯在他身旁坐下。 她穿了件酒红色吊带裙,两根细细的肩带贴在肩膀上,衬得肌肤一片雪白。 玻璃酒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女生的嗓音甜的好像能渗出蜜:“帅哥?” 陈砚偏头:“我认识你?” “不认识也没关系。”顾颖玲小幅度地往他身边贴了下,“现在不就认识了?” 陈砚嗤笑了声,没接话。 顾颖玲其实是认识陈砚的,虽然她在职高,但是也很多次地听别人讲起他的浪荡往事,知道他每一任不超过两个月,分手的时候比谁都绝情。 但十几岁的感情本来就不会长久,反正最后都会分开,两个月刚刚好。 今天在gravity遇见他纯属是个意外,知道自己也许会是他喜欢的那种类型,才大胆地她抱着希望过来。 试试又不亏。 “我刚刚大冒险输了,需要和你交换联系方式。”顾颖玲指尖轻轻蹭在他的手背上,语气里自带几分柔弱感,“正好我们交个朋友吧?” 陈砚抽回自己的手,扯了下嘴角:“不感兴趣。” 得到自己想要东西总归需要些时间,顾颖玲并没气馁,朝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淡粉红色的液体泛了层波澜,上面还浮着一小片花瓣。 “话别说得这么绝嘛。”顾颖玲贴在他耳边低于,“你要不要尝尝我的酒?” “调酒师说,它叫玫瑰清吻。” “玫瑰清吻?” 陈砚视线放在她身上,眼底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笑,语气也是吊儿郎当的。 看一眼就会上瘾。 周遭的灯光变成粉红色,暧昧的气氛逐渐在升温。 顾颖玲以为自己要成功了,配合地点点头,语气和眼神都魅得不行:“是啊。” “可惜了。” 陈砚笑了声:“我不喜欢玫瑰。” 顾颖玲怔了下,继续试探他:“那你喜欢什么?” 手中的酒杯被晃了两圈,陈砚的声音不轻不淡。 “茉莉吧。” 顾颖玲还真就起身准备去前台那里问问有没有和茉莉有关的酒,身后的陈砚却出声喊住她:“别费事了。” “看不出来吗?”昏暗的灯光将他的五官衬得立体,眉眼淡漠地垂着,“我对你没兴趣。” 顾颖玲眨了眨眼,没想到对方这么直接。 她不死心地坐回沙发上:“那你对什么样的感兴趣?” 陈砚哼笑一声:“反正不是你这样的。” 音乐声被开到最大,几乎要穿透人的耳膜,不远处舞池里的男男女女忘我地扭动着腰肢,空气中弥散着酒精和烟草的气味。 陈砚没由得地觉得心烦,从沙发上起来,一旁的沈睿喊他:“砚哥你不玩了?” “嗯。” “不等温瑶了吗?她刚才还给我发消息问你呢。” 陈砚头也没回:“下次吧。” 下午三点半,下课铃声响起,班里同学还未来得及起身出去,便被老王叫住。 “大家先等一下,老师说个事。” “我和文艺委员商量过了,这次艺术节我们班共需要六名同学,现在还差两人,希望大家能积极一点啊。” 老王算是比较开明的班主任,并不建议大家把所有时间都花在学习上:“参加这种艺术活动的机会不多,大家应该劳逸结合一下,对你们也有好处。” 该做的思想工作已经做完,老王潇洒离开班级,留文艺委员一个人在班里头疼。 二班的文艺委员叫薛玲,是个有点内向的小姑娘,平时在班级里的话并不多,就连当班委都是老王强行安排的。 她有些苦恼地站在讲台上:“有人想要报名吗?” 底下的男生对艺术节这事不感冒,直接忽视掉薛玲的存在,三三两两地结伙出去打球,其他的女生好像也没有什么兴趣,薛玲就这么被晾在台上,白皙的皮肤上泛了层红,尴尬的情绪显而易见。 老王交给她的任务还没完成,无奈之下,她只好下来挨个询问大家的意见。 宋静原本来对这件事也没太上心,低头专心看着自己的卷子,后排两个女同学正在小声讨论着这件事。 “你要不要去报个名啊?” “我才不去呢。” “去玩玩呗,据说所有参加艺术节的人都可以在一起排练,万一能认识新同学呢。” “那我更不想去了,我社恐。” “……” 笔尖一顿,一个想法突然在宋静原脑海中闪过。 那天在馄饨店,陈砚说过,音乐老师让他去添个节目。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也要参加排练? 笔尖在空白的草稿纸上划了一圈又一圈,就在薛玲有些绝望地路过她身边的时候,宋静原突然出声喊住了她。 “薛玲,合唱还需要人吗?” 薛玲已经在班里问了一大圈,好不容易才拉了一个同样脾气好的女生加入,听见宋静原的话,她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用力点了两下头:“需要的需要的。” “那……”某些想法渐渐清晰了起来,宋静原手指按在书桌上,指腹微微泛白,“我想参加。” “好呀。”薛玲朝她笑了下,亲昵地摇了摇她的胳膊,“那我帮你把名字写上去。” 任务终于完成,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嗯。”宋静原回她一个笑,“谢谢你。” 两个人的对话被周围的同学听了个完完整整,潘宇惊讶地拍了拍丁诗瑶的胳膊:“我没听错吧?” 丁诗瑶皱眉:“你又发什么神经?” “学霸说要去参加合唱??” “又没让你去,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学霸你真要去啊?”潘宇扭头问她。 “嗯,我是要参加。” “之前我问你你不是还说不感兴趣吗?”潘宇问,“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哎呦。”在一旁作画的沈枝意突然打岔,“我们静原去参加合唱怎么啦?天天学习都要无聊死了,放松一下心情不好吗?” “也许还能在艺术节上认识新朋友,一举两得。” 她抬头朝宋静原挑眉笑笑,露出的那颗虎牙非常可爱:“静原,我支持你。” 宋静原被她这副样子逗笑,同时也莫名有些心虚。 陈砚要去参加艺术节的事情沈枝意也是知道的,她会不会多想呢? 她掐了掐自己的手心,掩饰般地解释道:“我也是看薛玲有些为难,想着刚好最近学习任务没有那么重,去参加一下也没什么坏处。” “而且听说初审的时候还要筛掉一些节目呢,我也就是去凑个数。” “别这么说啊学霸。”潘宇是个粗神经,显然是没有多想,“我相信咱班,一定能通过初审的,我还等着听你一展歌喉呢。” “是啊静原。”沈枝意也接话,“要相信自己嘛。” 见大家都没起疑心,她才松了口气:“好。” 沈枝意终于将那副耗了她一个多礼拜时间的山水图画好,推到宋静原面前:“静原,画的怎么样?” “很好呀。” 沈枝意在绘画上格外有天赋,这一点宋静原早就发现了。 纸张的右上角有一行小字,宋静原轻声读出来:“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枝枝,这是宋代宋祁的那首《玉楼春》吧、” “是啊。” “怪不得当时听见你名字的时候有些耳熟。”宋静原终于反应过来,“原来出处在这里。” “我小的时候也不知道,后来也是……”沈枝意停顿了一下,“也是听别人把这首诗讲给我听,我才知道。” “静原,老李让你去办公室一趟!” “好。” “那枝枝我先过去了哦。”宋静原从座位上起身,没有注意到沈枝意脸上闪过的那抹苦笑。 老王对这次艺术节还是挺上心的,不仅亲自设计了节目细节,还找音乐老师借了艺术楼里面的教室带着她们排练。 二班报上去的是情景合唱,歌曲定的是几年前大火的那首《那些年》,几个人要一边还原校园里的场景,一边唱歌。 初审的时间就定在周末的下午。 宋静原和奶茶店那边请了一小会假,唐欣过来接她的班,她虽然只比宋静原只大了两岁,看起来却成熟很多。 她坐在吧台的转椅上,拿着支玫红色的唇釉补妆,随口和宋静原搭话:“要出去玩啊妹妹?” “不是,是去学校参加艺术节的排练。” “艺术节呀?要上台表演?” “嗯嗯。” 唐欣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打量了一遍,蹙了下眉头:“去表演你就穿这个?” 初审对服装的要求并不严格,宋静原穿了件白色的针织衫,下身蓝色直筒牛仔裤,黑发在脑后盘成丸子头,整个人温柔又恬静。 她对自己这身穿搭还是挺满意的,被唐欣这么一说,反而有点迷茫:“是呀,不好看吗?” “好看是好看。”唐欣啧了声,将人拉到自己身边,“不过这可是上台表演诶,你穿这么乖作什么。” 她从柜台里拿出一个快递包装拆开,里面是一条蓝色格子百褶裙,对着宋静原比划了两下,塞到她手里:“你去把这个换上。” “啊?”宋静原从小到大很少穿裙子,下意识就要拒绝,“别了吧欣姐,这可是你的衣服诶。” “就一件裙子,什么你的我的。”唐欣把她推到后面的储物间里,“快换上,我在外面给你看着。” 宋静原无法,只好把裙子换上,裙摆在她膝盖上面一点的位置,虽然不算短,但她还是觉得有点不自在,鼓着腮帮子低头看了好半天,还用手往下拉了拉。 唐欣看着她的小动作直乐:“这裙摆都多长了,你拉什么呢?” 宋静原苦着一张脸:“欣姐,我穿这个……不会很奇怪吗?” “有什么好奇怪的?”唐欣帮她把上衣整理好,“好看死了。” “那好吧。”宋静原答应得有点勉强,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又被唐欣摁在了椅子上。 “欣姐。”看着唐欣从包里翻出几个满是英文名称的小瓶子,宋静原眨了眨眼,下意识往后躲,“这又是要干嘛?” “当然是给你化妆了。”唐欣把人拉回来,不让她乱动,瞅着她这张巴掌大的小脸,虽然好看,但未免有点太素净了。 宋静原最开始还挣扎了几下,但她实在反抗不过唐欣,只能乖乖坐在椅子上,任凭唐欣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 颇有一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 “好啦。”过了十多分钟,唐欣终于把人放开,从包里拿出小镜子递到她面前,“你看看。” 这还是宋静原第一次化妆,唐欣并没按照自己平时的风格给她画,而是选了更适合她五官的淡妆。 宋静原感觉脸上好像被人带了个面具,手都不敢摸一下,有些不确定:“好看吗?” “当然好看呀妹妹。”唐欣凑到她耳边,故意吹了口热气,“去了学校肯定迷倒一大片男生。” “……”宋静原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她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欣姐,你不要拿我开玩笑啦。” 唐欣笑个不停:“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容易害羞啊。” “行了。”唐欣拍拍她肩膀,“快去学校吧。” 宋静原骑着自行车往学校赶,中途因为链条出了些问题,跑到学校的时候,初审已经开始了。 她从礼堂的后门进去,薛玲朝她招了招手:“在这呢。” 宋静原弯腰走过去,薛玲惊讶道:“呀静原,你今天化妆了呐。” “啊。”宋静原突然有一种莫名的心虚感,就好像是被家长发现偷偷涂口红的小女孩一样,她不好意思地蹭了下脸,“化了一点。” “是不是看起来有点奇怪?”宋静原有点后悔,早知道就不让唐欣给她化妆了。 “哪有。”薛玲凑近了一点,“很美的呀,你自信点好不好。” 所有报了节目的人今天到要到场,礼堂下面乌泱泱地坐了不少人,艺术班的女生正在台上进行舞蹈表演,她们个个穿着贴身的棉质t恤,身材完美地被展示出来,看起来瘦,但该有肉的地方一点也没少。 但宋静原并没有什么心思欣赏,目光一直在人群中搜索陈砚的身影。 二班的节目被排在最后一个,中途候场的一个多小时里,她始终没看见陈砚,更没看见他的钢琴节目。 难道是他没来吗? 评委老师用喇叭喊高二二班,一行人起身上台,薛玲走在她身后,悄悄捏了下她的手掌:“我有点紧张。” “别紧张,正常发挥就好。” 舒缓的伴奏在礼堂中回荡着,其他表演者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放在他们身上。 宋静原扮演的角色是班里安静内敛地女学霸,歌曲的前半部分只需要她伏在书桌前装作学习的样子,几乎是本色出演。她坐在上面,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直到薛玲把话筒递到她面前,她才回过神。 虽然安慰着别人,但宋静原自己心里也非常紧张,小心把握着每一个音准,等到乐曲停止的时候,整个身体燥热的不行,几缕掉下来的碎发贴在后颈上。 一行人从台上下来,薛玲语气有些兴奋:“我觉得我们发挥得挺好的。” 宋静原“嗯”了两声,看起来还是没什么情绪。 音乐老师让他们先回去等待下一步的通知,宋静原慢吞吞地收拾好东西,刚走了几步,一个熟悉的身影过来和她打招呼。 “静原,你刚刚表现得很不错诶。” “路辞?”宋静原有些错愕,“你怎么在这?” “我是来帮忙布置场地的。” 他手里拿了一张纸,宋静原瞥见上面有几个节目的名字,便问:“这是这次初审的节目单吗?” “对。” “我能看一下吗?” “可以啊。” 路辞把节目单递到她手里,初审一共报上来二十个节目,宋静原从头往下看,根本没看见陈砚的名字。 失望的情绪渐渐在她眼底晕染开来,宋静原将纸还到路辞手里,语气恹恹:“谢谢。” “怎么了?”路辞看出她情绪不对。 “没事。”她牵强地笑笑,白色布包在她手里被抓得变了形,“我还有事,先走了。” 从外面进来了几个男生帮忙撤舞台上的道具,礼堂里面一时有些哄闹,宋静原从人群中挤出来,像是丢了魂般地往外走,忽然一阵断断续续的钢琴声传到她耳朵里。 她停了脚,转身注意到礼堂旁边有不起眼的琴房,琴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这琴声很生疏,宋静原觉得不像是陈砚弹出来的,但还是不受控制地往那个方向走。 不等她走近,一道甜腻的女声撞击进她的耳朵,语气似在娇嗔也似在抱怨,让她整颗心脏骤然缩紧—— “陈砚哥,你对我能不能有点耐心呀?”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十九章 时间暂停在这一秒。 宋静原觉得好像有人在她头顶浇了一盆冰水,浑身的血液都泛着凉意。 穿堂风从窗户里灌进来,她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 仔细回想一下,陈砚和祝澜分手已经有快一个月的时间了,按照他的性子,换女朋友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不能。” 他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低沉、随性,还是那副不太上心的样子。 “你好烦呐。”女生继续抱怨。 宋静原甚至能想象出里面的场景,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细密的痛意顺着手臂蔓延。 窗户被风吹得“啪”一声关上,冷风被隔绝在外面,好像也将她的最后一点理智阻断。 识趣的人才不会主动上前刺激自己呢。 宋静原拖着沉重的脚步,短短十几米的路程好像抽干了她全身的力气,琴房的门半敞着,她靠在门边,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过来,刺得她不自觉眯了下眼。 她看见那道甜腻声音的主人坐在白色三角钢琴前面,偏头盯着站在旁边的陈砚。 陈砚靠在琴身上,手里夹着根燃了一半的烟,白色烟雾和他身上的黑色t恤形成鲜明对比,烟雾顺着他冷厉的下颌线向上扩散,最后将他的五官模糊。 “你再这样我可真要生气了。”女生把手叉在腰上,一副傲娇小公主的模样。 但陈砚哪是会哄人的主,他弹了弹烟灰,语气里满是不耐烦:“气呗。” 宋静原手停在铁质门把手上,阵阵凉意往她掌心里钻,一时竟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伤心。 你看啊,陈砚根本不在乎她生不生气,也就是说,他根本不在意她。 但下一秒,她就在心里嘲笑自己怎么就这么不争气,明明都看见了,还要找理由替他开脱。 宋静原眼眶忽地开始发酸,手肘不小心撞到门,发出“咣当”一声,怕被陈砚看见,慌慌张张地转过身就跑。 但陈砚还是听见了这边的动静,他扭过头,只看见了一个穿着短裙落荒而逃的背影,那双笔直的腿暴露在空气中,他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但随即被自己否定。 不等他过去查看情况,身后女生拿着一本厚厚的琴谱,扯住他的手臂:“陈砚哥,你教我这个。” “你不是识谱么?”陈砚呼出一口烟,“自己弹去。” 他抬手甩开女生的手,走到琴房的门口,刚才那个身影早就消失不见了。 他懒散地倚在门上,单手按了按后颈,眼底下的那块乌青格外明显,整个人一副没精神的样,显然是没休息好。 那女生的钢琴水平实在是算不上好,那首入门级别的《风笛舞曲》被她弹得支离破碎,音符像是砖块般一个一个往外砸,给陈砚听得心烦。 中途他收了条短信,是沈睿发来的。 【沈睿:在哪呢?】 【沈睿:今天不是你们艺术节初审吗?我还等着给你拍照喝彩呢,你没来啊?】 【砚:来了。】 【砚:被林姨家那小姑娘缠上了,没走开。】 【沈睿:您这桃花怎么就这么多呢。】 【砚:滚蛋。】 【砚:要不你来替我,我要烦死了。】 一曲结束,许南蹦蹦跳跳地过来找陈砚,见对方吊儿郎当地靠在门上玩手机,瞬间有点火大,抱着胳膊控诉她:“陈砚!你到底有没有听我弹琴。” 陈砚没抬头,语气敷衍:“听了听了。” 许南:“那我弹得怎么样?” 她嘴角上扬,明摆着是想让陈砚夸她两句。 “难听死了。”哪知陈砚一点面子也不给,哂笑一声,“我早就说了你不适合弹钢琴,我在键盘上撒把米,抱只鸡过来啄的都比你好听。” “……” 许南被他这句话实实在在地伤到了,她好歹也跟着自己亲妈学了好几年的钢琴,居然被他用一只鸡侮辱! 虽然他长得帅,但也不能这么欺负自己啊! 情绪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她睁圆眼睛,凶巴巴地朝他喊:“陈砚!你再这样对我,我就告诉我妈你欺负我!” “那你快去。”陈砚朝她摆摆手,“最好现在就让你妈把你领走。” “你这人怎么这样?!”许南被他这几句话气得不轻,手捂在胸口上给自己顺气。 陈砚在琴房的沙发椅上坐下,人陷进去,半阖着眼,表情倦怠,显然不太愿意和许南浪费时间:“你妈是叫我来练琴的,不是你非要过来打扰我吗?” 许南这下说不出话了。 因为上一辈的关系,从她有记忆开始,每次练琴效果不理想,林橞都会用这位钢琴天赋极高的学长来教育自己,导致许南一直对他有点不服气。 后来偶然在校外见过他几次,还没见识到他的琴技,却被他那张让人神魂颠倒的脸吸了过去。 今天从林橞那知道他要到学校练琴,她找了个理由跟过来,撒谎说想跟他学习一下,林橞这才答应。 但她心里清楚,要是陈砚真较起真来跑去和林橞告状,她回家肯定会被教育一顿。 “算了。”她在心里认真衡量了一番,拿起自己的东西,一边往外走一边抱怨,“本小姐懒得和你计较。” 陈砚摆手,冷漠道:“不送。” 琴房终于恢复安静,他将烟头摁灭在垃圾桶里,起身在钢琴前面坐下。 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认真练过琴了,准确来说,自从那件事情发生后,他一直处于逃避的状态,只有心情非常差的时候才会用钢琴排解一下。 记得小时候被带着到各处参加钢琴比赛,当时还有人开玩笑劝他专攻艺术,没成想后来出了意外,钢琴也直接被他荒废掉。 琴谱支在琴架上,陈砚从头熟悉了几遍,用了快半个小时才找到了之前的感觉,流畅轻快的乐曲从琴房中流淌出来,让人很快便能沉浸其中。 练了一个多小时,他将琴盖合上,拿起一旁的手机,看见沈睿十几分钟前又给他发了条消息。 【沈睿:对了,今天你没去初审现场实在是有点可惜。】 【砚:?】 【沈睿:想不到吧,学霸也报节目了。】 【沈睿:我还是第一次见学霸穿裙子呢,不夸张地讲,漂亮得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沈睿:现场不少男生也都看呆了,还有人过去管她要联系方式呢。】 陈砚目光停留在这三条短信上,倏地想起了什么,他皱了皱眉头。 另一边,宋静原从琴房一溜烟跑到了转角的洗手间里,她手撑在大理石案板上,死死咬着下唇,试图把心中的难过收回去。 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她刚才看见的画面。 那个女生身穿棉线裙,麻花辫,一双眼睛又圆又亮,长相稚嫩可爱,和陈砚从前的女朋友完全不是同一种类型的。 反而和她有几分相似点。 既然这样的话,那为什么不能是她呢? 想到着,细细密密的痛意顺着心脏传开,一颗滚烫的液体不受控地顺着脸颊滑下来,“啪嗒”一声砸在水池旁。 她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唐欣给她涂的粉底液早已被泪水弄花,留下两条歪歪曲曲的泪痕,像是两条扭曲的虫子。 崎源早已入秋,气温日渐下降,刚刚礼堂里又开了很足的冷气,她那两条白细的腿暴露在空气当中,膝盖处被冻得微微泛红。 其实唐欣让她换上裙子的时候,她本可以拒绝掉的,但她私心想让陈砚看见自己更好的一面,最后还是受蛊惑般地穿了过来。 想让暗恋对象对自己耳目一新又有什么错呢? 水龙头被打开,宋静原接了捧冷水,用力将脸上的妆搓洗掉,卸掉了面具的脸重新归于素净,薄薄的眼皮上泛了一层红。 盯着镜子看了几秒,她在心里叹气自己的没出息,宋静原啊宋静原,你牺牲周末参加艺术节,又费尽心思地打扮自己,结果呢? 结果他和其他女生呆在一起,看都没看你一眼。 有这时间还不如去做几套英语试卷,现在可好,你把自己搞得一身狼狈,好像一个跳梁小丑啊。 她没有擦去脸上的水,由着它们在空气中蒸发,等到水完全干去,头脑反而也清醒了一点。 是这段时间她太痴心妄想了。 陈砚不过是给了自己一点点甜头,她就像碰了毒药一般,不要命的上了瘾。 但是她忘了,他对自己的那点好,也许什么都算不上。 他对其他人也可以一样好。 今天撞见这一幕,就好像是把一个醉酒的人扔进灌满冷水的浴缸里,水呛进鼻腔,让原本沉浸在幻想中的她抽离出来。 好像是怕再次撞见什么不想看见的东西,她绕过那个琴房,快速地从楼里面跑掉,一直跑回奶茶店。 唐欣正窝在沙发椅里面打游戏,打到激烈处来不及抬头,只能随口问:“妹妹回来了?” 宋静原“嗯”了下,将书包放在柜台里,去储物间将自己的牛仔裤换了回来。 屏幕上弹出“胜利”两个大字,唐欣放下手机伸了个懒腰,刚好看见从储物间里出来的小姑娘,眼眶红了一圈,眼皮也有点肿,明显是刚哭过。 “怎么了妹妹?”唐欣走过去揽她的肩膀,“演出不顺利啊?” “还是说感情上受伤了?” 唐欣平时一直把她当妹妹看待,小姑娘一向好强,很少有这么伤心的时候,她伸手在她头发上揉了下:“和我说说,姐帮你分析分析。” 宋静原垂了下眼,将涩意憋回去,胡乱撒谎:“没,是演出不顺利。” “害。”唐欣松了口气,“一个小演出而已,以后还有机会呢。” 她去前台拿了几块巧克力出来,往宋静原手里塞:“吃点甜的,开心一下。” 宋静原点点头,巧克力入口,却尝出了苦涩的味道。 下午奶茶店的人突然多了起来,她一个人忙得不可开交,倒也将那些伤心事抛到了脑后。 好不容易能坐下休息会,宋静原随便吃了点东西填饱肚子,伏在桌上继续写英语卷子。 英语竞赛初赛的日子快要到了,她心里还不是非常有底,一有空就会做些真题保持手感。 做完最后一道阅读题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落山,大半天空被染成橘红色,像是副浓墨重彩的图画,宋静原推开奶茶店的门,将眼前的景象拍下来。 她靠在玻璃门上,仰头盯着远处发呆,她的半张脸都陷在余晖中,发丝被镀上暖黄色的光,长睫毛在眼下拓出淡淡的阴影,心里却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两下,将她拉回现实。 她划开屏幕,看清楚上面的小字,指尖一顿—— 【1:你下午来参加艺术节的初审了?】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二十章 宋静原最后并没有回复那条消息。 让她怎么回复?如果回复说是,万一陈砚问起来,她该怎么解释? 解释说自己是为了他才傻呵呵地报名吗? 这种丢人的事自己知道就够了。 她的生活好像回到了正轨,把所有空闲时间都花在学习和竞赛上面,每天学校、奶茶店和家中三点一线,就连出教室的次数都变得越来越少,年级又给二班安排了新的化学老师,他们不用再和九班一起上课,自然不会再遇见陈砚。 陈砚没收到她的回复,也没有再追问。 不过这才是正常的,陈砚那种人,就连女朋友生气了都不愿意花心思哄一下,又怎么会在意她这个无关紧要的人是不是回了他的消息呢。 两个人好像再次回到了从前的陌生状态。 宋静原倒也很快适应了这种状态,毕竟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是这么过来的。 九月的最后一个周五,她迎来了英语竞赛的初赛。 初赛的地点在宋静原的母校崎源一中,和她一起参加初赛的除了理科一班的女班长之外,还有路辞。 英语老师带着三人到了一中,一路上不断嘱咐:“一会做听力的时候一定要认真点啊,看清题干的要求再选。” 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广播通知各位考生抓紧入场,他们三人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 女班长的考场在三楼,宋静原和路辞的则在二楼。 分别之前,路辞叫住宋静原的名字,笑容依然那么温和:“静原,考试加油。” 宋静原礼貌性地回了一个笑:“谢谢,你也是。” 整场考试一共两个小时,题目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宋静原写完最后作文的时候看了下时间,还剩下半个小时,她又认认真真从头检查了一遍。 铃声再次响起,监考老师下来收卷,宋静原把水笔装进笔袋里,背上书包走出考场,刚好和路辞碰面。 “考得怎么样?” 宋静原轻声:“还可以。” “不用担心。”路辞笑,“肯定能进决赛的,我对你有信心。” “谢谢。” 路辞又问她:“对了,你们艺术节的初审结果出来了吗?” 宋静原微怔几秒,这段时间她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把艺术节的事情忘到了一旁,薛玲她们也没和自己提起。 应该是被筛掉了吧。 不过这样也好,本来就是她冲动做出的决定,说不清是老天看在她已经清醒过来的份上,好心再给她一次机会。 她伸手拨弄了下额前被风吹散的头发,温吞道:“没有,应该是没过吧。” 路辞皱了皱眉:“怎么会?我觉得你们班的节目非常不错。” 宋静原抿了下唇,无所谓地笑笑:“不重要了。” 午后的阳光洒在校园里,给这个萧瑟的秋天添了几分暖意,校园东南角有一栋橙黄色的教学楼,玻璃窗反射的光照过来,宋静原不自觉眯了下眼睛。 她在那栋楼前停了脚,和路辞说她还有点事情,就不和他一起了。 路辞点点头,让她一个人注意安全。 宋静原上了三楼,在教学楼最东边的教室门口停下。 头顶的班牌上写着九年八班。 她和陈砚曾经的班级。 现在已经过了放学时间,教室里没人,宋静原推门进去。 这栋教学楼是两年前,也就是宋静原她们毕业那年重新装修的,听说花了一中不少钱。 每到毕业,学校就开始装修,这好像是什么神奇的定律。 走廊两侧围墙上新贴了圈白色瓷砖,被值日生们擦得直反光,教室里面也新添了一批高科技设备,用了多年的黑板已经消失不见,换成了电子白板,陈旧的吊扇也下了岗,被空调机器所取代。 宋静原站在教室的东北角,对着墙上的一块留言板发呆。 这留言板是一中教室里面的特色,每个班级都有,距离中考还剩下一百天的时候,各班班主任就会动员学生在便签上写点鼓励人心的话贴上去,不同班级之间的展板还要攀比一番。 板子上的便签已经换成了新的一批,目光从上往下扫,无非都是些“希望中考顺利”“不考进年级前百我就吃素一个月”之类的话。 教室里的人一直在变,但年少那股子热血向上的劲头可从来不会变。 宋静原弯了下嘴唇,视线被右下角的一张白色便签所吸引。 上面只有四个大字,笔体张扬又不羁——“中考加油”。 宋静原看着这张字条,思绪不受控制地往回飘,眼眶里的酸意也有些忍不住。 那是四月初,崎源的天气刚刚回暖,年级给她们开了中考动员大会,回到班级后,班主任让每位同学拿出张便签写寄语,宋静原当时坐在正对着讲台的第二排,老师便让她帮忙把便签收上来。 距离下课还有两分钟的时候,宋静原从座位上起来,下意识往某人那个方向看,却发现他手臂屈着,正趴在桌上睡觉。 宋静原将其他人的便签收好,步子很轻地往陈砚旁边走,一时没想好要不要叫醒他。 最后还是坐在陈砚后桌的男生替她解了围,他在陈砚后背上拍了一巴掌:“砚哥,醒醒。” 陈砚手臂撑著书桌起来,眼皮耷拉着,整个人身上带着股烦躁,显然是因为被吵醒有些不满,他没注意到书桌旁边的宋静原,向后重重一靠,脊梁骨与椅背碰撞出一声闷响,扭过头,语气很烦:“什么事?” 男生指了指宋静原。 陈砚回身将目光放到她身上,语气比刚才缓和了点:“怎么了?” 宋静原脸不自觉开始发烫,无声掐了下掌心:“老师让我把刚才写好的便签收上来。” 他皱了皱眉:“什么便签?” 宋静原把要求给他讲了一遍,他难得有耐心地靠在椅子上听完,却挑眉反问:“不交行不行?” “……”宋静原一时有些为难,对面的人是陈砚,她实在是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脸上的温度越来越高。 “算了。”陈砚随手撕下一张便签,在桌子上勾过一根水笔,他的手指很好看,低头写字的样子也好看。 看得宋静原心砰砰直跳。 “好了。”他将便签推到书桌边上,宋静原拿起来,上面只有肆意张扬的四个大字——“中考加油”。 那张便条被宋静原亲手贴在了留言板的左下角,每当她做题做到头昏脑胀的时候,都会偷偷过去瞄一眼,看见他那句加油,她就能神奇般地满血复活。 中考前两天,学校给她们放了假,教室里的所有东西都要清空,宋静原固执地在班级留到很晚,等其他同学都离开后,做贼心虚般地左顾右盼,飞快将陈砚那张便签撕了下来,放进自己的口袋后快速逃离现场。 跑下楼的时候不注意,在楼梯上摔了一跤,膝盖磕在水泥台阶上,鼓了好大一个包,直到中考那天也没消肿。 只可惜,那张纸条在考试结束后被她不小心弄丢了。 也许有些东西,本来就是留不住的吧。 今年的国庆假期,伴随着秋雨一起来临。 各科老师都卯足了劲留作业,宋静原不过是出门交了个材料,再回来的时候,书桌上就多了七八张卷子。 沈枝意手撑着下巴,脸颊上的软肉堆在一起,语气悲痛:“如果我有罪,请让法律制裁我,而不是让我七天写完二十八张卷子。” “看开点。”潘宇回过头,表情已经有几分麻木,“其实一天只需要写四张,不是很多。” “……” 抱怨归抱怨,但放学铃声响起的那个瞬间,沈枝意还是恢复了活蹦乱跳的样子,把笔往桌上一拍:“终于放假啦!” “静原。”她搂着宋静原的脖子,“晚上沈睿约我出去吃烧烤,你要不要一起过来?” 提到沈睿,她不免想起那个人。 说不定他的新女朋友也会跟着去饭局。 想到着,她的心脏就像被人泡在冷水中一样,胀得难受。 她把作业都装到书包里,不好意思地朝沈枝意笑笑:“枝枝,抱歉啊,我今晚要去兼职。” “那好吧。”沈枝意没多想,在她脸上捏了把,“那你有时间记得找我玩呀,七天不见,我可会想你的。” “知道啦。” 十月的第一天,崎源又下了场小雨。 温度骤然降了五六度,尽管奶奶一早起来就在她耳边嘱咐,让她出门的时候一定要多穿一点,等到她去奶茶店的时候还是将这话忘到了脑后,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衫,被冷风吹得直打颤。 天气不好,奶茶店里没什么人,唐欣也没过来,她一个人坐在前台上写作业。 快到中午的时候,店门“砰”的一声被打开,唐欣身上淋了雨,头发湿漉漉贴在脖颈上,白色卫衣紧贴在身上,里面的内衣若隐若现。 她低声咒骂着什么,宋静原站起来,到里面给她拿了条干净的毛巾:“欣姐,怎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遇见了几个神经病。”唐欣脸色很冷,接过毛巾在头发上胡乱擦了几下。 “你吃午饭没?”唐欣将身上的湿衣服换了下去,问宋静原。 “还没。”宋静原摇头,“不过我带了面包。” “那面包干巴巴的能有什么营养,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唐欣拿起她的雨伞,“在这等着,今天中午姐请你吃点好的。” 宋静原本想说不用,但唐欣已经打着伞出去了,她没拦住。 外面的雨还在下个不停,宋静原觉得有些冷,她蹭了蹭鼻尖,将手下的卷子翻了个面。 玻璃门再次被打开,她以为是唐欣买饭回来了,抬头却瞥见店里面多了几个面相凶恶的男人。 为首的男生染着一头有点非主流的红发,额角有一道不算好看的疤,这么冷的天,他身上只穿了件t恤,露出的手臂上有很大一块纹身,浑然一副地痞癞子的模样。 宋静原并不觉得他们是来买奶茶的,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唐欣你给我出来!”红毛大声吼了句,“老子亲眼看你进这里了。” 宋静原确实被他们几个人吓到了,心跳如雷,她捏了捏衣角,声音有点发颤:“她不在,你们找她有事吗?” 几个混混目光一起聚在她身上,红毛旁边一个男生不怀好意地笑了下,目光在宋静原身上打量了好几遍,语气恶劣:“洲哥,虽然唐欣不在,但眼前这妞长得也不错啊。” 红毛眯眼盯着宋静原看,虽然一副学生妹模样,但身上自带一股说不上来的清纯,比唐欣那种更勾人。 他上前几步,脸上带着狎弄的笑,宋静原掐了下手掌,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 “别怕啊妹妹。”红毛挑了挑眉,“我们可都是好人。” 身后一溜烟的男生笑得顽劣,三三两两地附和:“对啊,我们可不欺负小姑娘。” 宋静原被他的眼神看得直反胃,咬了咬牙:“你们想干什么?” 手机就放在台面上,宋静原想要拿过来拨通报警电话,却被红毛抢了先,他手里拎着她的电话:“别多想啊,就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妹妹可别怕。”后面不知哪个男生出声,“我们洲哥可仗义,你要是和他做了朋友,以后绝对没人敢欺负你。” 宋静原没出声,她死死咬着后牙,让自己保持冷静,手掌在前台里面的格子里乱摸,直到一个冰凉的触感从手心传来。 那是一把水果刀。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二十一章 gravity酒吧里一片喧闹,舞台两旁的干冰机器将整个大厅衬得烟雾缭绕,头顶镭射灯光迷离,几个男生围在玻璃桌周围喝酒,身后鼓点音乐激躁。 陈砚坐在不远处的卡座里里面,单脚踩在面前桌子下的横杠上,黑色鸭舌帽的帽檐压得很低,大半张脸被遮住,他嘴里咬了根烟,猩红的火光勾勒下颌线条,硬朗而凌厉,一双长腿大剌剌地伸着,单手把玩着银质火机,火光忽明忽灭。 桌前的几个男生端着酒杯过来,在他旁边的沙发椅上坐下,身形下陷:“砚哥,喝不喝?” 陈砚摆手:“没兴趣。” 对面男生“哎呦”一声:“砚哥最近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是啊,干什么都这么没劲?” “是不是情感上出问题了?”不知道是谁贱兮兮地开玩笑,“这空窗期都多久了,这可不像砚哥你的风格啊?” 一帮男生没个正形,眼看着玩笑就要开起来,沈睿横他们一眼,示意他们别瞎说。 他往陈砚旁边靠了靠,也觉得他不太对劲:“出什么事了啊?” 陈砚把烟拿下来,弹了下烟灰,淡淡道:“没。” “没事就行。”沈睿又问,“最近怎么没看见学霸呢?” 陈砚手中的动作顿了下,眼中没什么情绪:“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上哪知道去。” “还以为你给人惹生气了呢。” 陈砚嗤笑一下:“抬举我了。” 一个男生风风火火的跑进来,一屁股瘫在椅子上,喘着粗气:“对不起啊,来晚了。” “还能不能行?”其余人起哄,“晚了都快半个小时了!” 男生给自己开了瓶啤酒,白色泡沫溢出来:“别提了,刚才在路上遇见梁洲他们那帮人了。” 话音刚落,在场的其他人都不出声了。 陈砚和梁洲有过节,他们心里都清楚。 银质火机“啪”地一声被扣上,陈砚抬眼,嗓音里混着几分低哑:“他回来了?” “对。”男生灌了口酒,“不过具体什么时候回来的不知道。” 陈砚嗤笑一声,烟头摁灭在桌上,语气里多了几分狠劲:“他还敢回来啊。” 男生和身旁的人碰了个杯,语气闲散:“不过梁洲也真是不长记性,刚回来就带着自己那帮人去奶茶店闹事。” “什么奶茶店?” “就莱河街上的那家奶茶店啊。”男生耸肩,“不知道哪个倒霉姑娘让他缠上了。” 旁边人刚要开口,另一道声音插了进来:“再说一遍?” 男生愣了下,抬头看向陈砚,脸色冷漠似冰,漆黑的眸子里藏着几分狠戾。 “啊?砚哥你让我说什么?” “你说梁洲。”陈砚指尖在桌上点了点,“缠上哪的姑娘了?” “莱河街上的那家奶茶店啊……”男生越说声音越小,“怎么了砚哥?” 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砰”的一声,酒杯倒在桌面上,陈砚的身影消失在酒吧中,留下几个人面面相觑。 外面的雨停了。 宋静原把那把水果刀紧紧握在手里,就在红毛即将越过前台进来的时候,她将刀举在面前,威胁道:“你别过来。” 红毛不但没有挺角,反而大笑:“没想到你这姑娘胆子还不小,来啊,你捅一个我看看。” 宋静原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泛着凉意,她深吸了一口气,不等作出下一步反应,一道黑影从外面闯入,下一秒,红毛径直被撂倒在地。 下巴重重磕在水泥地面上,五脏六腑都泛着痛,红毛没忍住惨叫一声,还没看清身后的人是谁,破口咒骂:“谁他妈活够了?” 陈砚抬脚踩在他的小臂上,手指狎着他的下巴强行将头掰过来:“我,陈砚。” 梁洲丝毫没有屈服的意思,反而狂笑几声,指了指一旁的宋静原:“怎么?这是陈大少爷新看上的妞?” “怎么还换口味了呢?这次打算谈多久啊?” 又是“砰”的一声,陈砚揪着领子将人拽起来,向前一推,锁骨直接磕在了金属柜台上,划出一道血痕。陈砚眼底漆黑,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人,拽着他的头发往后一扯:“你再说她一个试试。” 身后红毛那帮小弟愣了好半天,等他们反应过来要找陈砚算账的时候,沈睿带着人刚好赶到,一帮人陷入混战。 宋静原手中那把刀吓得掉到了地上,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她身子还在抖,手指抵在桌边,指腹微微泛白。 混乱的人群中,他看向那个少年。 黑色上衣,身形凌厉,肌肉线条贲张,出手动作快而狠,和几年前第一次见到他一样,身上好像被镀上层光,仿佛是上天派来救赎她的神明。 “陈砚!”怕他们闹出什么事,宋静原嗓音发颤,喊他的名字。 手机不知道被甩到了哪里,她没法报警,嗓音喊破也没人理她。 一张木桌被推翻在她身旁,险些砸在她脚上,陈砚听见动静,单手将梁洲抵在墙上,回头看她,声音有些含糊:“你出去帮我买包烟。” “……” 怕这帮人把事情闹大,也怕陈砚这边出什么事,她站在原地没动,不肯走。 陈砚余光睨她一眼,在她眼神里察觉到几分担忧的意味:“让你去你就去。” “这不会有事,听话。” 短短十几分钟,宋静原觉得格外煎熬。 等她再回到奶茶店的时候,梁洲被那帮小弟们扶着离开,陈砚的声音渗着冷意:“劝你识点相,别再来找她麻烦。” 屋子里面一片狼藉,陈砚半倚着墙站着,凌厉的眉眼疏离冷淡,脸上挂着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身上那件黑色t恤起了皱,布料堆在腰间,他也不管。 宋静原走进去,沈睿几个人和她打招呼:“学霸你回来了?” 宋静原点头。 “这位妹妹是——?”跟着沈睿一起来的人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但能让陈砚生这么大气的,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物,不走脑地直接说,“难道是嫂子?” “嫂子好!” “……” 沈睿连忙横他们一眼,心想你们能不能少说几句。 “不是不是。”宋静原摆手,“我和他……只是同学。” “行了。”沈睿怕几个人瞎说什么,将他们及时拽走,“阿砚,我先带着他们回去了,有事你给我发消息。” 陈砚没回话。 几个男生还用八卦的眼神打量着宋静原,沈睿没好气地把他们都推出去:“看什么看。” 奶茶店里彻底安静下来。 “过来。”陈砚先开了口。 宋静原挪着步子在他身旁站下,她还没有完全缓过神来,喉咙干涩疼痛,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她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他,英挺的眉骨下有条淡淡的血痕,薄唇旁边留了道口子,血渍在他冷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心口传来细细密密的痛意,比她自己受伤了还要难过。 陈砚垂着眼,手指倏地捏住她的下巴往上抬,目光从上到下打量着她,又抓着她的胳膊,袖子直接拽上去,露出纤细的手臂,不放心似的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他心里憋了团火,动作算不上温柔,粗粝的指腹在胳膊上摁出一个个红印。 “梁洲那帮人怎么会和你认识?”他越想越烦,梁洲什么性子他再清楚不过了,要是今天他不过来,那畜生指不定能干出什么事。 被宋静原拿出的那把水果刀静静躺在地上,刀刃反射出一道银光,陈砚嗤笑了下:“真以为拿着刀就能防身了?要是被他抢去反而伤到你该怎么办?” 宋静原垂着头一言不发,他的控诉照单全收。 但她的沉默像是团催化剂,将陈砚的情绪引到极点,冷声道:“哑巴了?出事不知道打电话?不愿意给我打不知道报警?” “手机被那个人拿走了……”一股涩意压着眼眶出来,宋静原不想在陈砚面前哭,手指只能掐着衣角。 一句话将陈砚的火气灭了一半,他皱了下眉,低眸却看见眼前的小姑娘眼眶红红的,浓密的长睫毛被氤氲出湿意,委屈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要是放在从前,看见女生表现出要哭的痕迹,陈砚第一反应就是觉得烦,恨不得转身就走。 今天却不知道怎么了,明明还憋着一股火,他只觉得心脏好像什么东西揪了起来,惹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难受。 操,他突然觉得自己挺混的。 小姑娘明明受了欺负,现在还要在这听他发火。 “对不起。”陈砚盯着她看了几秒,语气带了些妥协的意味,“我刚才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有。”宋静原咬了下嘴唇,她的声音很哑。 “那你怎么了?” “陈砚……”她抬手想要摸一下他的伤口,但又觉得这样做不太合适,眉心拧在一起,轻声问他,“是不是很疼?” 陈砚怔了下。 他抬手将嘴角的血迹擦掉,语气轻松:“就这点伤,疼什么疼。” 宋静原显然不信他的话。 眉骨下方的伤口还往外渗着血珠,怎么可能不疼啊。 “真不疼。”陈砚哪哄过小姑娘,只能挑好听的说,“也就看着唬人。” “行了。”他抬手在她眼皮上蹭了下,她皮肤薄,没太用力气就红了一片,陈砚又在心里嘀咕怎么这小姑娘这么娇气。 “别哭了行吗?” 他是真没办法了。 宋静原吸吸鼻子,其实她也没哭,就是眼睛憋得酸痛。 “让你买的东西呢?”陈砚把倒在地上的椅子扶起来,坐下朝她伸手。 宋静原的手慢慢吞吞放进口袋里,最后拿出了一包酒精棉、碘伏还有创可贴。 陈砚睨着她手心里的东西,气得笑了下:“消毒工具都给我买好了?你就对我这么没有信心啊?觉得我打不过他?” 宋静原有点窘,别扭道:“……不是。” “还说不是?”陈砚指了指那包酒精棉,“让你给我买烟,你给我买的什么?” “你怎么不给我直接叫个救护车来呢。” 宋静原心想我这不是没有手机吗。 当然这话她没说出来,只是小声道:“总抽烟不好。” “行,长本事了。”陈砚长腿一搭,吊儿郎当的,“学会管人了。” “……” 宋静原默默把手收回来:“额头上的伤,你还是去医院处理一下吧。” “去医院做什么?”陈砚拖着凳子凑到她跟前,下巴微扬,“你这不都买回来了么?” “啊?”宋静原愣了几秒,把东西又重新拿出来,递给他,“那你处理一下吧。” “有没有点良心?”陈砚挑眉,交叠在身前的手臂没动,“我这因为谁受的伤?” “你帮我处理。” …… 宋静原垂了下头,忽然想起那天在琴房外面看见的场景。 虽然今天的事多亏了陈砚,但他是有女朋友的人,自己应该和他保持距离。 “你自己弄一下吧。”宋静原将垂下来的一缕头发勾到耳后,“如果被你女朋友知道了,她会和你生气的。” 这回换到陈砚傻眼了。 “宋静原。”漆黑的眸子落在她身上,语气里带了几分质疑的意味,“谁告诉你我有女朋友了?” …… 陈砚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子,抽出根烟咬在嘴里,刚拿出来的火机又被他塞回去,烟也没有点燃。 “嗯?又装哑巴?” “那天在学校,我看见了。”宋静原抿了下唇,将郁闷在心中几天的事情说了出来。 陈砚眯了下眼睛,声音沉闷:“你看见什么了?” 宋静原盯着他的目光,硬着头皮往下说:“看见你和那个女生在琴房,她问你能不能有点耐心。” “就凭这个,你就认为她是我女朋友?”陈砚抬手按了下后颈,话语里带了几分戾气。 宋静原抿了抿嘴,没接话。 “那是林姨她女儿。”陈砚说,“那天是林姨让我帮忙暂时看她一会。” “那小姑娘才初三,你觉得我会看上?” …… 宋静原现在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让她别扭了这么多天的心结,居然只是一个乌龙。 陈砚:“被你冤枉了一顿,现在能帮我处理伤口了吗?” 宋静原抽了根棉签出来,往上面沾了些碘伏,轻轻在他眉眼处的伤口上擦拭着。 她额前的碎发不听话地垂下来,蹭在陈砚手臂上,有些痒。 两个人的距离近得不像话,宋静原不敢乱看,只是盯着他那处伤口,手下的动作也放得很轻,即便这样,她还是怕弄疼了陈砚。 “要是疼的话,你可以和我说。”宋静原嘱咐。 陈砚:“我有那么娇气?” 宋静原没再说话,安安静静帮他消毒,撕开创可贴贴上,刚要起身,却被陈砚扣住手腕,向前一拉。 脚下平衡骤失,宋静原凭着惯性向前倒,下巴撞在他的锁骨上,炽热的气息喷在她头顶的发丝上,心脏快要跳到嗓子眼。 不等她回神,一道散漫的声音从她头顶上传来:“所以那天为什么没回我的消息?”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二十二章 顾不上被磕痛的下巴,宋静原撑着椅子旁边的扶手,勉强和陈砚之间拉开些距离,她脖子和脸都红成了一片,像是颗熟透了的水蜜桃。 壮着胆子抬头看他,男生鼻梁高挺,下颌棱角分明,双眼皮深深的一道,黑长睫毛压在眼睑上,虽有几分漫不经心的坏劲儿,但少年气息也很足。 陈砚的手攥着她的手腕,他虽然穿的少,但体温并不低,温热的触感沿着皮肤扩散,宋静原试图挣脱,但对方偏偏不如她的愿,手上的力气多了几分。 陈砚将人轻松拉回身前,贴在她耳边,头发短茬刮在她颈侧的皮肤上,薄荷气息几乎是要将她淹没。 “难道是因为觉得我有女朋友了,所以故意避嫌?” 宋静原觉得自己呼吸都变得困难,她别过头,心房慌乱地不像话,声音小得像只受了惊的花猫:“你先松开我。” 陈砚垂眸,被她攥着的那截手腕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留了一圈印子。 啧。 怎么这么不经碰。 怕再把人吓哭,陈砚松了手,得到自由的宋静原向后退了几步,她掐了掐掌心,勉强让自己保持镇定。 “不是故意的。”怕自己的谎言被识破,她逼着自己和陈砚对视,“是最近有些忙,忘了回。” 挂在店门上的风铃叮咚作响,几个初中生进来买奶茶,宋静原像是得到解脱般钻进前台,把陈砚晾在一旁,不再理他。 陈砚舌尖顶了下腮肉,没由得笑了下,倒也没再过去惹她。 刚才打架的时候没注意,屋里面的桌子和椅子都倒了不少,还有几个玻璃杯碎在地上,宋静原从后屋出来的时候,陈砚正拿着扫帚扫地上的玻璃碎片,刚才进来的两个初中妹妹则站在旁边,目光直直地放在他身上,笑声嘟囔着“真的好帅”。 但陈砚压根没管她们,旁若无人地扫完地后把扫帚扔回去,脸上挂着点懒散的表情,又从角落里拎了个拖布出来拖地。 宋静原抿了抿嘴唇。 这场景她太熟悉了。 涩涩地眨了下眼睛,宋静原本以为见得多了,自己就能逐渐变得麻木,但没想到还是会不太舒服。 两个小姑娘犹豫很久,最终鼓起了点勇气,小心翼翼地挪过去,询问能不能交换个联系方式。 陈砚没急着回,散漫地转过身,脸色有点沉。 小姑娘沉不住气,又问了一遍,眼中隐隐多了几分期待。 陈砚往宋静原这边看了几眼,才慢悠悠道了句“不能”。 女生顺着他的目光回头发现了宋静原的存在,她把打包好的奶茶递过去,二人接过,意外和她说了句“对不起”。 宋静原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女生又道:“对不起姐姐,我们不知道这是你男朋友。” 说完就走了,脚步飞快。 宋静原:“……”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解释。 短短几个小时内,她已经前后两次被误会成陈砚女朋友了,她不敢看陈砚的反应,只是垂着头,手指不安地乱扣着。 但同时心里也有点窃喜。 她和陈砚看起来也没有那么不搭是不是? 雨后万物趋于静谧,被冲刷过的街道泛着湿意。 宋静原正胡思乱想着,陈砚的声音从不远处飘来:“给我的?” 垂眸看去,他正指着自己手里的奶茶。 宋静原回神“啊”了声,刚才在后屋的时候,想着毕竟今天是陈砚帮了自己的忙,就顺手多做了杯奶茶,后来又想起这人可能不爱喝这东西,便犹豫着没给他。 她很诚实地点了点头:“我没放什么糖,你要是不喜欢的话……” “我说我不喜欢了?”陈砚懒洋洋地挑眉,神情恣意,“拿来。” 宋静原把奶茶递过去,下一秒,手心里被他塞了个东西。 她摊开手掌,是自己的手机。 “在哪找到的?” 陈砚:“就在柜台下面。” 宋静原按了下开机键,屏幕照旧亮起,她松了口气,庆幸手机没有被摔坏。 不然还要花钱买个新的。 唐欣二十多分钟前给她发了条消息,说自己突然遇见些事情,暂时回不去了,让她不要等自己。 宋静原回复说好。 墙上的挂钟发出“叮”的一声响,时针刚刚指向数字“2” 天空上的乌云散开,阳光从里面探出头,透过玻璃窗照射进奶茶店,白墙上多了一层光圈。 陈砚把吸管插进奶茶杯里喝了几口,喉结上下滚动着,嘴角旁边的血迹结了痂,暗红色在皮肤上非常明显。 宋静原盯着那处看了会,满脑子想的都是到底还疼不疼。 “看什么呢?”陈砚忽地出声,将她的思绪勾回来。 她下意识想说“还疼吗”,但又觉得这不痛不痒的问题好像没什么意义,就算是疼,她也感受不到,最后只是嘱咐:“最近几天你注意点伤口,不要让它发炎了。” 陈砚没接这句话,而是问:“中午吃饭了没?” 被他这么一说,宋静原倒添了几分饿意,从早上到现在她只在家喝了碗奶奶熬的白粥,刚才又出了那么个小插曲,更是没顾得上想这些。 “没吃。” “你这几点下班?” “晚上六点。” 陈砚皱了下眉头:“这么晚?” “本来还有个姐姐和我一起。”她柔声解释,“只不过她今天有事,过不来。” “行,那你在这等会。” 陈砚撂下这句话转身就出了门,十多分钟后,他拎着两个黑色塑料袋回来。 她过去把包装拆开,只看盒子,就知道这是那天放学后他们一起去过的馄饨店。 馄饨还冒着热气,宋静原搬了两把椅子过来,两个人挤在前台上,面对面地吃着馄饨。 前台空间不大,他们俩的打包盒几乎都要靠在一起,宋静原甚至觉得,如果她抬头的动作大一点,就会和陈砚的额头碰在一起。 不过她嘴角还是不受控制地往上扬了扬,就连胃口都比平时好了不少。 她用小勺子在碗里慢慢吞吞地捞着馄饨,喝了几口热汤,身上也暖和了许多,陈砚仍然和从前一样,吃饭的时候不太专心,偶尔会拿着手机看。 手机一连震动了好几下,不知道是谁给他发的消息。 “你还没回答我之前的问题。”陈砚突然出声。 宋静原把馄饨咽下去,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问题?” 陈砚盯着她看:“你怎么会和梁洲认识?” “我不认识他。”怕他再和自己生气,宋静原忙解释,“他们好像是来找那个姐姐的,只不过她不在,就……” 宋静原攥了下手心,没再把话说下去。 “知道了。” “你参加艺术节了?” 宋静原手心出了层汗,声音不大:“嗯。” “初审那天你也去了?” “去了。” “报的什么节目?” “合唱。” …… 他每多问一个问题,宋静原的心就要紧张一次,生怕自己那天小心思被她猜出来。 “前段时间忙什么了?”陈砚眼底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情绪,“忙得消息都不回?” “……”宋静原抿了抿嘴,“忙着准备英语竞赛了。” 陈砚“哦”了一声:“考完了?” 宋静原点头。 “在哪考的?” 捏着勺柄的手突然紧了下,宋静原抬头看他:“崎源一中。” 但陈砚只是“嗯”了下,没表现出什么其他情绪。 宋静原突然有些泄气。 崎源一中可是他们曾经的初中诶。 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呀? 星星点点的失落感从她心中传开,看来在初中的日子对陈砚是真的不重要吧。 她拿着勺子在汤里胡乱搅了几下,胃口失了大半。 陈砚偏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问:“考得怎么样?” “挺好的。” 陈砚笑了声:“好学生。” …… “既然学业这么忙?”陈砚声线放低,多了几分玩味,“还去参加艺术节?” 宋静原脸突然像火烧的一样,心好像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陈砚不会猜到什么了吧? 她咬了咬唇下的细肉,脸还是烫的,连带着声音也好像不自在起来:“班里缺一个名额,让我作数的。” 陈砚点点头,宋静原心还是慌,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信还是不信。 吃完饭,宋静原将打包盒收拾好,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 “你不回家吗?”她问陈砚。 提到“家”这个字样,她瞥见陈砚自嘲般地勾了下嘴角,但是什么都没说。 宋静原隐约觉得他有心事,但是他没主动说,自己也不方便问。 “你一个人在这行么?”陈砚问。 “可以的。” “行。”陈砚从椅子上起来,“这就回。”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回身喊了下她的名字。 “宋静原。” “啊?” “要是那帮人再来找你的麻烦,记得报警。” “或者是给我打电话。” 宋静原愣愣地点头:“好。” 一场秋雨的功夫,树叶全从树上落了下来,虽然才到十月中旬,崎源的气温却低得离谱,宋静原特意在校服外添了件厚外套,出门的时候还是被风冻得打了个哆嗦。 艺术节初审的结果和英语竞赛的成绩一起出来了。 宋静原刚进学校,沈枝意老远跑过来抱住她,亲亲热热地贴在她耳边:“静原,恭喜你呀!” 宋静原一头雾水:“恭喜我什么?” “当然是英语竞赛的事啦!”她拉着宋静原一路跑到教学楼旁边,通告栏上贴了张大红告示,黑色水笔写着三人的名字和成绩,上面还附带了张彩色照片。 宋静原皱了皱眉头:“怎么给我选了张这么丑的照片。” “丑什么丑。”沈枝意戳她的脸颊,一个劲儿地夸她,“我们静原真是太厉害了。” 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谦虚道:“还好。” 第一节课刚结束,她便被英语老师叫到办公室,先是把她表扬了一番,然后又把厚厚一沓卷子交到她手里:“这是老师管省实验那边要的卷子,对你复赛有帮助,回去好好做做,不会的来找我。” 宋静原点头:“知道了。” 她把卷子放在书桌上,还没来得及整理,又被薛玲拽着出了教室。 “怎么了?” “班主任让我们去趟办公室。”薛玲贴在耳边和她说悄悄话,“我猜是艺术节的事情。” 果然如薛玲猜测的那样,老王笑呵呵地请她们坐下,告诉她们说之前的节目已经通过了艺术节的初审,让她们回去在熟悉一下,两天后去参加复审。 两天过的很快,又是一个周末,复审定在下午一点。 宋静原这次没再化妆,但认认真真在衣柜前面挑了很久,最后换了件简单的白色长裙,外面套了个针织外套。 二十个节目被筛掉了八个,剩下的十二个节目还要被筛掉四个。 陈砚仍然没出现在这里,想到上次撞见的那一幕,宋静原猜测他应该单独在琴房里面排练。 礼堂里面这次开了很足的暖气,二班的节目被安排在第四个,宋静原上场前把针织外套脱了放在座位上,跟着薛玲她们一起上去。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这次演出比之前几次还要顺利,就在薛玲把话筒递给宋静原的那个瞬间,礼堂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扭开。 宋静原换了个位置走到舞台中央,抬头便看见陈砚靠着门,目光落在她身上。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二十三章 宋静原说什么也没想到陈砚出现在这。 他今天穿得非常休闲,白衣黑裤,身形挺拔利落,琐碎的黑发垂在眼前,哪怕什么话都没说,就那么静静靠在门上,也足以吸引场下不少人的眼光。 宋静原本来不太紧张,被陈砚这么一搞,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四肢僵硬,手心渗出些粘腻的冷汗。 好在最后她们还是顺利完成了节目,从台上下来后要到音乐老师那边听取她的指导建议,宋静原手扣着衣角,眉眼垂着,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音乐老师把要说的话说完,一行人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宋静原下意识往门口那个方向看,陈砚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可能他只是一时兴起才过来吧,宋静原心想。 她抱着自己的衣服坐在座位上,心跳仍然没有完全平静下来,因为刚才过于紧张,鼻尖上出了层薄薄的汗。 薛玲在后排座位上和她低声说:“静原,刚才在台上的时候,你有没有看见陈砚?” 陈砚的名声在年级里实在太响,薛玲这种沉默寡言的女孩子认识他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宋静原诚实地点点头:“看见了。” “他是不是专门来看我们节目的呀?” 宋静原抿了下唇:“我也不知道。” 薛玲没再多说什么,宋静原看了会节目觉得有些无聊,从包里把便携单词书拿出来,这本书她已经背过一次了,怕自己忘记,会定期复习一下。 翻到第二页的时候,她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这有人吗?” 宋静原愣了下,抬头看见陈砚站在她旁边的座位前,眉骨英挺,垂眼睨着她。 “没有人。” 陈砚点头在她身边坐下,同时将一瓶水递到她面前。 “润嗓子。”他淡声解释。 宋静原接过来道了句谢,拧开瓶盖喝了一小口水,她想问问陈砚是不是过来看自己表演的,但又不好意思开口。 她低下头重新投入到英语单词当中,但因为陈砚的存在,十多分钟都没进入状态,眼神不自觉往旁边扫。 两人的座椅是连在一起的,扶手也是公用的,陈砚胳膊自然搭在上面,手背青筋突起,身上那股薄荷气味钻进她的鼻腔里,搅得她更是心烦意乱。 宋静原捏着词书的一角,一缕头发垂下来挡住她的视线,不等她撩起,陈砚突然凑了过来,两人衣服布料摩擦在一起,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他压低了声线:“看什么呢?” 宋静原深吸一口气,试图把心悸感压下去,她将词书递到他面前:“英语单词。” 陈砚瞥了几眼:“哦,看不懂。” …… “我只背到过abandon。” 宋静原没由得地有些想笑。 她又往下看了一点,但效率实在是太低,索性把词书收起来放回包里。 陈砚:“不背了?” 宋静原点点头。 陈砚低低笑了声:“你也abandon了?” “……嗯。” 复审的速度明显快了很多,所有节目结束后,林橞喊二班的几个人过去,宋静原起身过去,陈砚却意外地跟上了她的脚步。 林橞抬头看见陈砚:“你小子不是说要在隔壁练琴?怎么过来了?” “这不是练完过来凑凑热闹。”陈砚嘴角噙着笑,语气闲散,“顺便帮林姨你给节目把把关。” 林橞哼笑一声:“你不给我添麻烦我就谢天谢地了。” “我哪有你说的那么恶劣?” “你不是要帮我把关吗?”林橞手里拿着文件夹,“那你说说,有什么想法?” “二班的节目挺好的。”陈砚单手插在兜,“其余没看。” 林橞:“……” “去去去。”林橞有点不耐烦,“就知道你没个正形。” 陈砚闷笑两声,胸腔里发出震动:“我认真的。” 林橞懒得理他,转过身对二班几个人说他们的节目确实不错,可以保留下来,但是要做一定程度上的调整。 林橞把目光放在宋静原身上:“你的声线和其他几个人不太搭,但是你音色不错,唱得很棒。” 宋静原以为老师要把她换下去,抿着嘴没接话,林橞继续说:“这样吧,你出一个独唱节目。” 但很快她又否定了自己,说独唱节目有些枯燥,不能吸引大家的兴趣。 她拿着节目单从上往下看,沉默片刻后提议:“那要不你和陈砚的节目合在一起,他钢琴伴奏,你唱歌。” 怕陈砚不同意,林橞把目光放在他身上:“陈砚,你觉得呢?” 陈砚靠在一旁的墙上,语气懒洋洋的:“行啊,我没意见。” 林橞松了口气,又问宋静原:“你呢?” 宋静原觉得自己反应迟钝了许多,脑子昏昏沉沉的,不等她开口,另一道目光也落在了她身上,陈砚勾唇打量着她:“给个反应?” 宋静原咬了下唇下的细肉,声音不大:“没有意见。” 她怎么会有意见呢? 对方可是陈砚啊。 林橞脸上多了点笑意:“行,那你们俩商量一下曲目,商量好了报给我啊,要尽快啊。” 说完还有点不放心,又嘱咐陈砚:“你态度好点啊,别给人家姑娘甩脸子。” 陈砚扯唇:“我哪敢啊。” …… 宋静原跟着陈砚往学校外面走的时候,整个人的脚步都是飘的。 原本只是想借艺术节的机会和陈砚多见几面,没想到现在直接和他分到了一个节目里面。 这是她的幻觉吗? 她无声掐了掐自己的手心,丝丝缕缕的痛意清楚地告诉她不是。 后来宋静原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和陈砚一起走出学校的了,只记得两人最后一起在她的自行车面前停下脚步,风卷着她的裙角,蹭在陈砚的裤管上。 “排练可要占用不少时间。”陈砚提醒她,“如果你不方便,我可以和林姨说。” 宋静原摇了摇头,说不要紧。 “那行。”他站在风口下面,嗓音散在风力,日光尽数洒在身上,“曲目你挑吧,挑好了发给我。” 宋静原抿了抿唇,提议:“要不还是你找吧,我唱什么都行。” 陈砚倒也没推脱,回了她句“好”。 回到家后,宋静原陪奶奶吃了晚饭,然后便钻进房间里面写作业了。 她正专心写着英语阅读,抽屉里的手机响个不停,她停了笔,看见是丁诗瑶发的消息。 【丁诗瑶:静原,你和陈砚谈恋爱了吗?】 宋静原心头一惊,不知道这又是从哪传出来的谣言,连忙澄清回复说没有。 【丁诗瑶:那这照片是怎么回事?】 她接着转过来一条链接,宋静原点进去,不知道是谁把她和陈砚在礼堂里面坐在一起的画面拍下来发了上去,拍照者离得距离比较远,角度也找的刁钻,显得两人的姿势非常暧昧。 宋静原皱了下眉,打字解释:【是下午艺术节复审,他坐在我旁边,凑过来问我在看什么书。】 【宋静原:你不要多想。】 等着丁诗瑶回消息的功夫,她重新点进去那条帖子,平时一向冷清的贴吧居然因为这张算不上清晰的照片热闹起来。 【1l:我没看错吧?他们俩在一起了?】 【2l:这不是之前被锤勾引别人男朋友的那位吗?现在看来是真的?】 【3l: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陈砚居然换口味了?现在喜欢乖乖女了?】 …… 【10l:歪个楼,只有我一人觉得,学霸是真的很优秀吗?长得好看性格也好,学习成绩还好……】 【11l:楼上+1,但希望学霸能擦亮眼睛啊!别被陈砚渣了!!】 …… 宋静原只看了一半评论,有人对他们的关系表示震惊,也有人不太在意,说反正陈砚那种性子,和谁在一起都是一时兴起,过不了多久就没了兴趣。 丁诗瑶还没回复,她怕思路被中途打断,直接将手机开了静音塞进抽屉里,一直到她写完所有作业才拿出来。 丁诗瑶回了新的消息:【静原,你找人把那条帖子删除啦?】 宋静原愣了愣,重新点进链接,果然弹出条提醒,告诉她该帖子不存在。 既然不是她,那会是谁删除的呢? 她可不认为发帖人有这种良知。 难道是陈砚吗? 她点进两个人的聊天框当中,他们聊天的次数并不多,没几下就能翻到头。 宋静原一边翻一边回想着最近一段时间两个人之间发生的种种,不自觉生发出些幻想。 陈砚会不会对她有那么一点好感? 但她很快又摇了摇头,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个道理她懂。 她刚准备把手机放到一边,“嗡嗡”两声震动,又有新消息发了过来。 本以为是丁诗瑶,她摁亮屏幕,提醒框上显示的却是“1”。 【1:睡没?】 【宋静原:还没。】 【1:这首歌可以吗?】 陈砚紧接着发过来一条音乐链接,他挑的歌曲是苏打绿的那首《小情歌》。 这首歌宋静原听过几次,词曲都还算熟悉,直接回复:【可以。】 【1:那就这么定了,明天我和林姨说一声,下周末找个时间排练?】 【宋静原:去学校琴房排练吗?】 【1:不,去我家。】 接下来的一周,宋静原却没再遇见陈砚。 她循着送作业的借口故意往九班门口去过几次,踮脚往里面看,根本没有陈砚的身影,书桌上只堆了些空白卷子,连他那个蓝色笔袋都没有。 应该是没来上学。 沈睿偶尔会和她还有沈枝意一起吃个午饭,但也没提过陈砚的事情。沈枝意中间问了几次,沈睿只是含含糊糊地说那大少爷心情一天一个变化,自己也不知道他干嘛去了。 宋静原筷子戳着碗底,有些心不在焉,想给陈砚发个消息问问,最后还是将打好的内容删掉了。 周五晚上,宋静原收到唐欣的消息,临时去奶茶店和她换班。 奶茶店里的温度比外面还要低一点,宋静原下巴搭在胳膊上,对着面前的英语阅读发呆。 突如其来的手机声将她思路打断,宋静原拿起手机,消失了一周的陈砚终于有了消息。 【1:明天下午两点有时间吗?】 宋静原揉揉鼻尖:【有的。】 【1:那就两点排练。】 第二天下午,宋静原骑车去了陈砚给她发来的那个地址。 陈砚家在浑河北路119号,那是一座两层别墅,透过银色铁门往里看,别墅前有个很大的院子,院子北角应该是一个荒废了的小花园,看起来很多年都没有人打理过了,白色秋千附近长满了杂草,灰色的墙体显得陈旧又压抑。 宋静原按响门铃,过了快五分钟,里面的铁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陈砚出来给她开门。 一周没见,他穿深灰色休闲服,顶着头凌乱的黑发,眉眼恹恹,眼下的皮肤泛着圈乌青,显然是没有休息好。 目光扫过,他淡淡道:“进来吧。” 宋静原点点头,跟在他身后往里面走,陈砚从柜子里翻了好半天才给她找出双拖鞋。 宋静原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家,房子很大,但并不空,里面的装潢走的是温馨风格,暖黄色墙纸,墙壁上挂着不知道是哪位名家的画作,客厅的冰箱上甚至贴了卡通贴纸。 和陈砚身上那股梳理冷淡实在有些违和。 但让她更奇怪的是,房子虽然看起来也温馨,里面却没有其他人生活的痕迹。 宋静原没忍住问:“你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陈砚“嗯”了下,嗓音有点哑。 宋静原本想再问问他为什么一个人住在这,但又觉得这是他的隐私,最后还是憋了回去。 “你吃午饭没?”陈砚问她。 宋静原点点头:“吃了,你呢?” “不饿。” “……”她顿了下,“饭还是要吃的。” 陈砚没接这句话,把茶几上的空酒瓶扔到垃圾桶里,指了指楼上:“琴房在二楼,你可以先上去,我一会过来。” 宋静原没多问,直接上了二楼。 二楼一共有三个房间,琴房在最右边,宋静原推门进去。 琴房很大,里面放着一架黑色三角钢琴,两侧各有一个木制书架。左边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和钢琴有关的专业书籍,右侧的书架上则是各式各样的奖杯,还有一些旧照片。 宋静原本以为这是陈砚的奖杯,没忍住凑过去看,却发现只有最上层的几个奖杯是属于陈砚的,其余的奖杯上都有一个陌生的名字。 陈姝凡。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二十四章 大大小小的奖杯填满了书架,宋静原虽然不是钢琴专业生,但从这些国内外的荣誉足可以证明,获奖人的造诣极高。 目光向下看,有几张用玻璃相框装裱起来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长得很漂亮,一头柔顺的棕栗色长发,胸前挂了一块奖牌,她的眉眼和陈砚有几分相似,却不像他那般有攻击性,反而多了几分柔和与亲切。 再往旁边是一张合照,女人怀里搂着一个小男孩,宋静原很容易便分辨出男孩是谁。 陈砚。 所以这个女人是他妈妈吗? 陈砚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和家人有关的信息,她也不曾多问。 宋静原盯着照片上的幼年陈砚,一时有些失神,那个时候的他和现在不同,同样是脸上带笑,但能看出来,他是真的很开心,不像现在,永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让人很难猜透他的真正情绪。 所以他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宋静原越想越觉得心里有些发堵,她真的太不了解陈砚了。 正胡思乱想着,身后的门被推开,陈砚换了件白色卫衣,看起来像是刚刚冲过澡,身上带着股很浓的柠檬薄荷气味,发梢滴下来的水顺着脖颈滑下,最后消失在衣服里面。 “站着干嘛?”陈砚给她拿了瓶牛奶上来,塞进她手里,又指了指旁边的沙发,“坐。” 宋静原点点头,乖巧地坐过去,沙发很软,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下陷。 陈砚打开左侧的书架,在一堆琴谱里面翻找了半天,最后抽出两张纸来。 “你着急么?”陈砚回头问。 “不急。” “那我先熟悉熟悉曲子。” 宋静原说好。 陈砚将琴盖翻开,琴谱端正放在谱架上,骨节分明的手指随着节奏起落在黑白琴键中变化跳跃,宋静原一瞬间觉得眼前人有些陌生,和之前几次见他弹琴都不同,这一次,他颔首看着面前的曲谱,脊背绷成一条直线,神情格外专注。 一束光刚好落在他额前的碎发上,舒缓轻柔的曲调从他手下流淌出来,宋静原呆呆地望向他,心跳不已。 一曲结束,宋静原还没有回过神来,陈砚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 “我这边熟悉的差不多了。”他还是那副兴致不高的样子,“我们合一下?” “好。” 宋静原唱起歌来和平时说话不太一样,音色干净又清澈,本来是一首悲伤的歌曲,被她唱出来,多了几分温柔,又不失坚定。 陈砚根据她的声线,把曲子提高了一个八度,少女的嗓音与钢琴声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即便没有其他伴奏修饰,也足以打动人心。 她们前后唱了两次,宋静原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她不安地抓了抓衣角:“我唱得是不是不太好?” “不。”漆黑的眸子落在她身上,陈砚鼓励她,“唱得很棒,我挺惊喜的。” 宋静原没忍住弯了弯嘴角,唇边一对梨涡可爱又俏皮。 原曲调中有几处陈砚不太满意的地方,他拿着铅笔在上面改了改,等到排练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五点多了。 宋静原还记挂着他没吃午饭的事情,问道:“你不饿吗?” 陈砚把琴盖扣好,轻轻擦掉上面的灰尘:“有点。” “那你记得早点吃晚饭。”宋静原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准备和他告别。 “你晚上还有其他事吗?”陈砚突然叫住她。 “没有。”宋静原抓着背包的手紧了紧。 “那陪我吃个晚饭行吗?” 宋静原心头一惊,她竟然觉得陈砚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有些委屈,像是在恳求。 心口好像短暂地疼了下,宋静原看着他的眼睛:“好。” 两人从别墅中出来,外面的温度降了点,寒风像是被冰冻过,宋静原出来的时候只穿了件白色毛衣,风顺着领子灌进去,她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陈砚回头瞥见她的小动作,扔下句“等着”便回了房间。 两三分钟后,他拎着件黑色外套出来,递到宋静原面前:“穿上。” 宋静原抿了抿嘴唇:“不用。” 陈砚垂眼看见她鼻尖冻得发红,也懒得和她多争执,直接把衣服拉链拉开,将外套披在她肩膀上,然后又去扯她的胳膊:“抬手。” 宋静原拗不过他,只好乖乖照做。 陈砚难得有耐心地帮着她把外套穿好,还不忘将困在里面的头发拿出来,风将她的头发吹散,陈砚又勾着发丝别在她耳后。 指尖轻轻擦过她的耳廓,留下星点温热,宋静原脸上的温度开始升高。 这件衣服应该是他没穿过的,上面没有烟草味,只有淡淡的洗衣粉味道,挺好闻的。 但是他的外套实在是太大了,不仅袖子长出来一大截,下摆也快要到她膝盖的位置,宋静原鼓着腮帮子,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朋友。 陈砚瞅着她这副样子,没忍住笑了下,看起来心情也好了不少。 “还冷吗?”陈砚问。 宋静原:“不冷了。” 两人去了莱河街,不巧的是,那家馄饨店今天并没有开门,宋静原便带着陈砚去了隔壁的一家面馆。 她们在进门的第一张木桌旁边坐下,这家店和馄饨店差不多,店面小且不起眼,但都能给人一种特殊的温馨感,宋静原从旁边抽了张纸巾出来擦桌子,同时解释:“这家店我也来过几次,应该还不错,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陈砚抬眉:“你好像对这一块很熟悉?” 宋静原说是。 她确实很熟悉,那时候吴雅芳和宋鸿明虽然还没有离婚,但很少有人管她。常常是她一个人从学校走回家里,写完作业后,肚子饿的不行,但家里又没有什么能吃的东西,这时候她就会带着零花钱到莱河街这边。 那个时候的莱河街比现在还要热闹一点,两旁是各式各样的小吃店,店家大多都直接住在店铺里面,做出来的食物好吃又便宜,碰上年纪大一点的爷爷奶奶,还会主动过来和她聊会天。 招待她们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宋静原隐约记得之前在这的是一个叔叔,便随口问道:“阿姨,你们家是换人了吗?” 女人神情中划过一丝落寞,笑得有些牵强:“没有,之前在这的是我老公。” 宋静原点头,没多说什么。 她把菜单推到陈砚面前:“你想吃什么?” 陈砚扫了一眼:“和你一样吧,我都行。” 宋静原朝女人笑了下:“阿姨,给我们拿两碗牛肉面。” 怕陈砚再抢先付钱,这次她点完便询问老板一共多少钱,然后拿出手机扫了码。 陈砚扬眉看她,宋静原主动解释:“之前说好的,下次我请。” “行。” 他只回复了一个字,语气有点散漫。 餐桌上再次安静下来,见陈砚没有主动开口说话的意思,宋静原扣着手指想话题。 “上周你是没来学校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陈砚:“嗯,没去。” “生病了吗?” “没有。” 宋静原没再多问。 “你怎么知道我没来?”陈砚之间轻轻在桌子上敲了敲,食指那颗黑痣格外夺眼,他目光沉沉地落在宋静原身上,“这么关注我?” 宋静原突然开始紧张起来,指尖掐着掌心,额头上渗了层汗,语气磕磕巴巴:“我、我猜的。” 她在心里吐槽自己的没出息,之前在全校面前做演讲也没觉得什么,现在陈砚只不过是随便问了句,就把她慌成这样。 “在学校里面遇见过沈睿几次。”她有些心虚地补充,“见你没和他在一起出现,所以才问了下。” 好在陈砚没有继续追问,宋静原自己还是少说些话比较好,不然自己对他的心思迟早要暴露出来。 她低头对着水泥地面发呆,过了十多分钟,她们点的面还没有上来,宋静原正想问问是怎么回事,女人从后厨出来,语气有些抱歉:“不好意思,刚才里面出了点小状况,你们可能要多等一会。” 宋静原有些着急:“还要等很久吗?” “我也不确定。”女人抓着围裙角的手紧了下,“但我们会尽快的。” “那要不……我们换一家?”陈砚从中午就没吃东西,她担心他会饿的难受。 “没事。”陈砚朝女人笑了下,语气很礼貌,“我们不急,您慢慢来。” “谢谢。” 见他这样说,宋静原也没再继续坚持什么。 十多分钟后,女人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上来,又转身拿了两瓶汽水给他们:“不好意思啊,让你们等的久了一点。” “没关系。”陈砚开口,“谢谢。”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低头吃面,陈砚没说话,宋静原更是不敢开口。 吃到一半的时候,陈砚放在桌子上的手机进了通电话进来,他扫了一眼,拧着眉头直接挂断。 又过了两分钟,手机再次震动,这次对方好像发了短信,但陈砚也只是没什么耐心地看了两眼,随即删掉。 吃完面后,宋静原拿了张纸擦了下嘴巴,然后问陈砚:“要回去吗?” 陈砚想到那个空荡的房子,一时有些抗拒:“不回去了。” “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二十五章 宋静原没法拒绝他的要求,并且她也私心能陪着他多呆一会,便说好。 他们从面馆里面出来,宋静原跟在陈砚身后,两个人就这么漫无目的地沿着莱河街往前走。 深秋的夜晚来的早,天色全黑,街旁路灯昏暗。附近有出来带着小孩出来玩的年轻父母,小孩子调皮,手里拿了个超大号的彩色棉花糖往前跑,一不留神撞在陈砚身上,棉花糖沾在他的白衣服上,留下一道污渍。 小男孩呆呆望着手里少了一大块的糖,突然哭起来,他妈妈连忙跑过来将他拉开,和陈砚道歉说是自己刚才没看住他,问陈砚有没有被撞到哪里。 陈砚只是弯了下嘴角,说自己没事,还过去好言好语地安慰了小男孩几句。 难得见他这样耐心。 宋静原跟在陈砚身后,抬头看他的背影,少年身形劲瘦挺拔,后背的两块肩胛骨突出,他低垂着脑袋,黑发被夜风吹的乱飘,衣角同样鼓动,整个人隐匿在夜色当中。 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颓废感。 自从刚才在面馆接到那通电话后,陈砚就好像陷入了某种低气压中。 宋静原又想起下午在他家琴房看到的那张照片。 照片上的他明明那么开心。 暗恋就是这样,你的所有情绪都好像被一根无形的线拴在那人身上,他高兴的时候你跟着雀跃,他低落的时候你比谁都难受。 宋静原几步追上他,和他并肩往前走,牙齿在唇内的细肉上咬了咬,两根细白的手指小幅度地扯了下他的衣角:“陈砚。” “怎么了?”陈砚偏头看她。 “你…你是不是不开心呀?” “没有。” 他声音很淡。 宋静原眉眼低垂下来,眉心微皱,手上的动作松掉,在心里嘟囔着他怎么连骗人也这么不走心。 一路无言。 两个人不知不觉走到了崎源北边的夜市街。 虽然已经快要入冬,还是有不少人出来摆摊,花花绿绿的手推车挨着停在一起,不远处有几个穿着校服的女生,正在和卖发夹的老板讨价还价。 街边的枯树枝被吹得沙沙作响,宋静原缩了下脖子,偏头看陈砚:“要进去逛逛吗?” “都行。” 刚走没几步,陈砚的手机铃声响起,他拿出来看了眼,没什么耐心地挂断。 不到半分钟,那人又打了回来。 反反复复挂了三次,陈砚终于有点不耐烦了,眉头紧锁着,和宋静原说:“我去接个电话。” “好。” 陈砚走到一旁的街角,接通电话,但是没开口。 陈政语气算不上好:“之前打电话为什么不接?” 陈砚嗤笑一声:“这还不明显吗?不想理你呗。” “你就这么和你爸爸说话?”陈政心里憋了股火。 陈砚懒得和他多说什么,从口袋里摸出根烟送进嘴里,拢火点燃。 他们俩打电话的次数很少,准确来说,这么多年来,父子俩能心平气和说话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那边的陈政冷静了会,又继续和他说:“一会我会发给你一个地址,半个月后按照上面的时间过来。” 陈砚吐了口烟,白色的烟雾在空中弥散开,语气淡漠:“你觉得我会去?” “你必须给我过来。”陈政几乎是用了命令的语气,“那天是你爷爷的生日,你想让别人看咱们家的笑话?” 陈砚弹了弹烟灰,语气嘲弄:“您让别人看笑话的次数还少?” “混账东西!”四十多岁的人被儿子怼的哑口无言,陈政被气得直接挂断了电话。 陈砚勾唇笑了下,没骨头似的靠在一旁的路灯杆子上,站在冷风口里抽烟。 他无精打采地垂着头,慢慢吐出一口烟,白色烟圈顺着下颌向上扩散,被风吹着在他周围散开,整个人的颓废感被放大到极点。 狭小的街道里开进来几辆黑色轿车,道路陷入拥堵,陈砚抬手弹了弹烟灰,抬眼却不经意瞥见站在街对面的宋静原。 小姑娘本来就瘦,被他那件不知道大了几个尺码的黑色外套衬得更是小小一个,好像风一吹就要倒了似的,暖黄色的路灯笼罩在她头上,把原本乌黑的发染成棕栗色,发尾随着微风轻轻飘着,显得更乖。 陈砚好像又闻到了她身上的茉莉清香。 他身边来来往往的女生都会用香水,有浓烈的,也有清新的,但他却只记得住这股茉莉花香。 淡淡的,勾人心神的。 不知道是不是等的时间太久,宋静原低着头,在人行道上的石头格子中间跳来跳去。 陈砚嘴唇无声弯了下,又看见她走到旁边一个射击游戏的摊子上,和老板说了几句话后拿出手机扫码付款,然后从旁边的箱子里拎出了一把黑色气步/枪。 那辆黑色轿车终于离开,陈砚快步走过去,宋静原已经扛着黑色□□站在指定区域了,下巴搁在枪身上,闭上一只眼瞄准前面靶杆上的气球,脸颊上的肉却被挤在一起。 陈砚看她神情专注,便没出声打扰她,□□里一共十发子弹,宋静原一口气“砰砰”地全打了出去,最后却只打中了一个气球。 陈砚:“……” “小姑娘,你这技术可还得练练。”老板笑呵呵地过来,把一个小东西塞到她手里,“打中一个气球可只有安慰奖。” 宋静原尴尬地笑笑:“谢谢老板。” 宋静原旁边的靶杆上有个大概七八岁的小男孩,十发子弹一共中了六发,最后得了个兔子模样的毛绒玩具。 小孩子总是喜欢在这种游戏上和别人比拼一番,他抱着兔子笑嘻嘻地凑到宋静原身旁,语气欠欠,似在炫耀:“姐姐,你看我的兔子可爱吗?” “……”宋静原脾气好,当然不会和小朋友计较这些,反而挑让他开心的话说:“好看。” 小男孩语气里满是得意:“我厉害吧。” 宋静原拍拍他的头:“你很棒。” 身后的陈砚终于看不下去了,没忍住啧了一声。 宋静原听见他的声音,扭过头,声音很软:“你回来啦?” 陈砚没理她,慢悠悠地走到那个小朋友身边:“小孩,想不想和哥哥比一次?” 想让小朋友同意,就必须开出些让人心动的条件,他指了指奖品区最上方的那套变形金刚玩具,和小男孩商量:“你要是赢了哥哥,我就把那个买下来送你。” 小朋友眼睛亮了下,满心欢喜:“可以。” “别急啊。”陈砚散漫地笑笑,“你要是输了的话——” 他指了指小男孩手里的那个兔子:“你就把它送给那个姐姐。” “陈砚,我不要——”宋静原总觉得这是在欺负小孩,出声想要打断他,却被陈砚一个眼神噎了回去。 小男孩仍然没犹豫:“好。” 为了一举赢得游戏,小男孩重新回老板那里挑了把看起来很不错的枪,陈砚则直接拿着宋静原那把黑色□□,站在她刚才的位置上。 老板也过来凑热闹,自告奋勇给他们当裁判,一声令下,两人之间的比拼正式开始。 骨节分明的手一前一后搭在枪身上,下颌线绷直,唇角抿成一条线,游戏摊旁边的灯光投到他身上,勾勒出他凌厉的眉眼,身上的白色卫衣又给他添了几分少年气。 宋静原不知道他是专门训练过还是这游戏对他太简单,“砰砰”几声下去,十发子弹全部命中,第二排的气球无一幸免,全部破裂。 另一头的小男孩为了心心念念的变形金刚,心里憋了股尽头,神情格外专注,但也只打中了七发。 小男孩:“……” 他眨了眨眼睛,有点不甘心,便开始耍赖:“那、那个我刚才没准备好,不作数。” 陈砚垂头睨他一眼,似乎是来了兴趣,“啧”了一声:“那就再来一次。” 小男孩又去换了一把枪。 “这次你可好好准备啊。”陈砚单手按了按后颈,扬眉暗示小男孩。 小男孩特别专注地摆了几个姿势,信心满满道:“来吧!” 五分钟后。 第三排气球全部被陈砚打破。 而小男孩那边…… 十中二。 还不如上一次。 小男孩:“……” 陈砚将枪放回去,神色懒怠,还带着点痞,朝小男孩勾手:“愿赌服输啊。” 小男孩揪着玩具,眉毛皱到一起,就差把委屈两个字写在脸上了,但还是不情不愿地把玩具交了出来,然后转身扑向不远处妈妈的怀抱。 陈砚拎着那个娃娃,往宋静原面前一递:“给。” 宋静原有些担心地看向小男孩的背影:“要不我们还是还回去吧?” 陈砚直接将娃娃塞进她怀里,语气有点横:“爷好不容易给你赢来的,你现在要送回去?” 宋静原:“……” 她很识趣地摇头。 陈砚满意地勾了下唇:“不早了,送你回去。” 两个人从夜市出来,陈砚一直把她送到楼下。 宋静原想把外套脱下来还给陈砚,陈砚抬手在她肩膀上轻轻按了下:“你先穿着吧。” 那个兔子玩偶还被她抱在怀里,宋静原伸手在鼻尖上蹭了蹭,慢吞吞开口:“其实刚才我去玩射击游戏,不是为了娃娃。” 陈砚:“?” “是老板说射中了有奖励,我才想来试试。” 她从口袋里掏出自己得到的奖励,语气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想赢个东西送给你,让你开心一下的,但我技术好差。” 小姑娘声音越说越小,仔细听还带着几分委屈。 陈砚低头看向她的手掌,那是一个做工粗糙、长相丑陋、甚至掉在地上都不会有人愿意捡起的晴天娃娃挂件。 他的心脏好像被不清不重地敲击了一下。 给他送过礼物的人不少,什么名贵的东西他都见过,放在从前,这种钥匙扣他肯定看都不看就会扔到一旁,但那天晚上,他却伸手接了过来。 “谢谢。” 宋静原不自觉弯了弯嘴唇:“不客气。” 见陈砚的脸色缓和一点,宋静原猜测他心情应该有所好转,不安地捏了捏衣角,犹豫片刻后继续喊他:“陈砚。” “嗯?” 晚风很躁,他的声音却难得有些温柔。 宋静原抬头对上他漆黑的眸子:“所以你现在…有开心一点吗?” “下午在你家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好像有些不开心。” 宋静原掐了掐手心,那句“你最近出什么事了”还是被她咽了下去。 陈砚没直接回,反问道:“我开不开心很重要吗?” 宋静原几乎是没有思考,语气认真:“当然重要啊。” 陈砚又愣了下。 他很久都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了。 记不得从哪天开始,他习惯了浑浑噩噩地过日子,就算开心又能怎样,生活还不是一样糟糕。 他垂眸看向面前的小姑娘,那双干净的眸子里多了些期待和坚定,细软的头发乖乖贴着脖颈,脸上的小绒毛在路灯的照射下也是清晰可见。 又想到她刚才说是为了让自己开心才逞强去玩射击游戏,他有一瞬间觉得,这个问题对于她来说,好像真的很重要。 低哑的嗓音混在冷风里面,陈砚神色多了几分认真:“那我开心。”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二十六章 悬了一天的心终于能够放下。 宋静原松了口气,能让他开心一点,自己这一晚上的陪伴也算是有意义。 唇边两个浅浅的梨涡俏皮又可爱,宋静原抱着兔子玩偶的手紧了紧,今天和陈砚相处的时间太多,兴奋的情绪把她头脑冲击得昏昏胀胀。 夜风在她脸上胡乱拍着,发丝也纠缠在一起,视线都被挡住了,但宋静原还是觉得好开心。 “进去吧。”陈砚开口,“晚上风大。” 宋静原点头说好,转身往家的方向走,都已经进到楼道里面,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和陈砚告别。 她又连忙跑出来,陈砚还站在那里,黑发被风刮起,露出饱满的额头,在昏黄路灯的渲染下,眉眼竟有了几分柔和。 宋静原一直跑到陈砚身边。 陈砚扬眉看她:“又怎么了?” 宋静原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冲动,但都已经跑出来了,总要说点什么。 她咬了下嘴唇,声音很轻:“再见。” 陈砚没想到她一本正经地跑回来,就是为了和自己道个别,胸腔震出些笑意,扯着唇角回了她句再见。 宋静原这才放心离开。 陈砚在原地多站了几分钟,在某道身影经过楼梯口的时候,拿起手机拍了张照。 回到家的时候,奶奶还没有睡觉。 “静原回来啦?吃饭了没有?” “吃过了奶奶。” “哎呦。”老人发现了她身上那件大号外套,“这衣服是谁的呀?大的都能给我们静原当裙子了。” 宋静原有些不好意思,含糊道:“今天天气有些冷,和我一起排练的同学借给我的。” 奶奶笑笑,没有多问。 “奶奶。”宋静原莫名有一种被抓包的心虚感,把兔子玩偶藏到身后,脸上渐渐烧了起来,“我先回去写作业了,你早点睡哦。” “好。”奶奶过去在她头上轻轻拍了拍,“静原也早点睡。” “知道啦。” 宋静原快速溜回房间里面,轻手轻脚地把门关上。 她把陈砚那件外套脱下来叠好,脑海里闪过一些有些羞耻的想法—— 她想把这件外套一直留在自己身边。 但很快,这个想法就被她否定了,听见奶奶进屋的脚步,她从房间里面出来,到洗手间将外套洗干净,准备等哪天找个机会还给陈砚。 在外面游荡了一天,宋静原收回心思,把卷子从书包里面拿出来,专心致志做作业。 今晚她格外精神,做题的效率也高,等到她写完所有卷子,拿起手机看了眼,居然快要凌晨一点了。 宋静原换上睡衣躺进松软的床上,视线忽然瞥见床角的兔子玩偶。 陈砚从小男孩手里赢来的。 她抬手将玩偶拿过来,垂眸盯着看了许久,嘴角不自觉向上扬了扬,高兴得恨不得钻到被子里在床上打几个滚。 也许陈砚只是一时兴起想和小孩子玩游戏,也许只是看她技术太差想帮她争个面子,但无论如何,她都觉得好幸福。 她把玩偶端正摆靠在床头上,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到朋友圈里,上面配了个小兔子的表情。 发完后她随手刷新了一下朋友圈,她列表好友不多,发朋友圈的频率也低,大家只是偶尔会吐槽下自己惨绝人寰的高中生活。 手指往下划动,宋静原突然看见一张照片,手指骤然停住。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眼睛睁大,似乎想要确认自己是不是花了眼。 半个小时前,陈砚发了一条朋友圈,不是文字,只有一张照片。 那个有些粗糙的晴天娃娃挂件被他拿在手里,卧室的暖光灯照下来,一半打在挂件上,另一半照在他的手掌,隐约还能看见他掌心细细的纹路。 宋静原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好快。 又往下划了划,她看见了沈睿几个人的评论。 【沈睿:?砚哥你被盗号了吗?】 【沈睿:您这拿的是什么?芭比娃娃?您最近好这口了?】 【沈枝意:…沈睿你是不是瞎,晴天娃娃看不出来?】 【沈睿:你是不是喝多了?我得赶紧截图把你这条保存下来。】 应该是被他吵得太烦了,陈砚拽拽地回了几个字。 【1:再墨迹就拉黑了。】 …… 宋静原双手捧着手机,把那张照片看了一遍又一遍,点进他的朋友圈,除了几年前发的那只小猫外,只剩下她送的那个晴天娃娃。 所以陈砚是什么意思呢? 是变相告诉自己他喜欢这个礼物吗? 她关了窗边的台灯,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呆,在思考中进入梦乡。 今年的初雪来的比往常都要晚一些,崎源的气温已经低的不像话了,天空还没有飘雪的意思。 经过三轮审核,艺术节的所有节目才敲定下来,陈砚和宋静原把排练都放在了周末,两个人之间磨合得越来越好,陈砚偶尔还会留她陪自己吃个晚饭。 宋静原的学习成绩也没有落下,期中考试的分数甚至比上一次月考还要好,为此,老王还特意在班级里把人表扬了一番,让大家多和她学习。 艺术节的时间最后被定在了十一月下旬。 学校特意找了个天气晴朗的日子,所有的课都被停掉,校园里横幅气球这类装饰品挂了一大堆,少男少女们满心欢喜地期待着这次艺术节。 宋静原一大清早裹着羽绒服先去了教室,背了半个小时课文后才起身往礼堂走。 休息室里已经来了不少同学,薛玲她们的节目也通过了最后一轮审核,宋静原进去的时候,几个姑娘正坐在座位上等着补妆。 宋静原过去和她们打了个招呼,坐在座位上等着化妆师小姐姐帮自己上妆,然后被人带去里面换衣服。 林橞给她挑了件吊带礼服,灰蓝色的长裙,外面配上层层叠叠的蕾丝,后腰处的镂空设计露出一小块白皙似雪的肌肤,衬得纤腰盈盈不经一握,少女柔和的五官在妆容的加衬下多了几分精致,一头柔顺的黑发自然垂在身后,又多了几分清纯。 沈枝意刚好撞见她从更衣室里面出来,眼睛瞪得老大,过去扑到她身上:“静原你今天也太好看了吧!!” 宋静原脚下踩了双绑带银色高跟鞋,她第一次穿,有些不适应,提着裙角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语气还有些不自信:“真的吗?” “真的真的真的!”沈枝意上下打量着她,“我一个女生都要爱上你了。” “别闹。” “我没闹呀。”沈枝意过去拉着她拍照,“快来和我拍张照,身边有这么个绝世美女,我要发出去让朋友圈里的人好好羡慕我一下。” 沈枝意一口气拍了十多张,在里面精挑细选了好半天,一边发朋友圈一边问:“静原,你们的节目排在第几个呀?” 宋静原对着镜子整理头发:“第四个。” “陈砚呢?他怎么还没来啊?” 宋静原也觉得有点奇怪:“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呀。” 她拿出手机,点开微信列表,给那个被她置顶起来的人发消息。 【y:我已经到了,你过来了吗?】 她刚点击“发送”键,便听见几个路过的女生碎碎念:“啊啊啊我刚才在外面看见陈砚了,一身黑西装,帅死了帅死了!” “我也看见了,真的好帅,我都想上去要联系方式了。” “去啊去啊,怂什么?” “肯定没戏啊,他又不喜欢我这种乖巧长相的。” 宋静原背对着几个人坐在椅子上,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用了点力气,抬眸往那个方向看了眼,却刚好看见祝澜从换衣间里出来。 她和其他几个艺术生要在开幕式上跳舞,上身黑色紧身衣,下面牛仔短裤,搭配一双黑色马丁靴,好身材一览无余,眼线肆意张扬的上挑着,路过她的时候,不太友好地嗤笑了一声。 宋静原没理她。 手机突然震动两下,宋静原本来以为是陈砚回了消息,看清屏幕后却皱了皱眉头。 是宋泓明。 【现在给我转五十块钱。】 【不回我消息是吧?宋静原你出息了啊。】 …… 她还没来得及回呢。 四十多岁的人管还在上高中的女儿要钱,宋静原真是觉得有点荒唐。 她实在不想给他打电话过去,只是打字询问。 【y:要钱干什么?】 【宋泓明:少特么废话,让你转就转。】 【宋泓明:不然你后果自负。】 …… 宋静原皱了下眉头。 宋泓明这人,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他管吴雅芳要钱没成功,就威胁说要是不给就闹到她上班的地方,吴雅芳当时没信,结果当天下午,宋泓明还真就醉醺醺地闹了过去,也不管别人会不会说闲话,最后弄得很难堪。 宋静原怕他去打扰奶奶,只好妥协般地给他转了五十块钱过去。 同时也在心里祈祷,希望这种情况以后不要再出现。 距离艺术节开始的时间越来越近,工作人员在做最后的准备工作,在人群中不断穿梭着,周围一片哄闹。 陈砚那边仍然没有消息,宋静原有点失落,准备去找沈枝意她们。刚从椅子上站起来,却在后台看见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路辞过来和她打招呼,他穿了身灰色西装,宋静原有些疑惑:“你今天也要上台表演节目吗?” “不。”路辞朝她笑了笑,“之前的主持人突然出了点状况,我被老师拉过来救场。” 宋静原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后台的空间有些小,一个帮忙搬凳子的工作人员视线被前面的人挡住,没有看见旁边的宋静原,朝着她那个方向撞了过去,好在路辞眼疾手快,及时将她拉开,才避免了一场事故的发生。 宋静原回过神来,朝他道了句谢谢。 “要不你去我们主持人的休息室待会吧,那的空间比较大,而且其他人都不在。” 宋静原刚准备开口说“不用”,一道男声从旁边插进来,语气冷淡疏离,还带着几分不客气:“她不去。”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二十七章 不等宋静原反应过来,她手腕便被一截温热扣住,陈砚将人往自己身后拉了拉,把她和路辞隔离开。 宋静原偏头看他。 少年身形挺拔颀长,一身黑色西装给他添了几分冷淡与疏离。白色衬衫上紧扣的扣子给他添了几分禁欲感,领带笔挺,再往上则是性感的喉结。 陈砚冷眼盯着面前的路辞,眉眼间的多了几分戾气,他轻轻哼笑了声:“我的搭档,凭什么跟着你去休息?” 路辞没接话。 “该不会是从小在你爸爸那里看多了——”他表情里面多了几分讥讽,“所以也学会了那套死缠烂打的手段?” “陈砚!”路辞像是忍无可忍,拳头紧攥着,脸色幽沉,“你瞎说什么?!” 陈砚语气不屑,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我说错了?!不是他毁了别人的一生么?!” “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路辞咬紧牙关,“错的人从来都不是我爸爸。” 陈砚嗤笑:“不是他是谁?” 一旁的宋静原不知道两个人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满脑子都在想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来缓解一些这种尴尬的气氛。 好在这个时候有人过来叫路辞到前面去对台本,路辞松开拳头,不太友好地瞪了陈砚一眼,然后和宋静原说了句“先走了”。 宋静原只是点了下头,没和他说话。 陈砚松开她的手腕,回头睨着她:“你们很熟?” “没有。”宋静原否认,“只是高一文理分班前当过几个月同学。” 她其实没说谎,在她心里,路辞不过就是个普通同学,连朋友都算不上,真的不是很熟悉。 陈砚没接话,靠在旁边的墙上,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手指漫不经心地在屏幕上划着,看见之前宋静原发的消息,又开口和她解释:“刚才被沈睿他们几个拦在外面了,没看手机。” 宋静原说没事。 艺术节正式开始,主持人走上台开始念开场白,音乐伴奏的声音传遍整个后台。 有工作人员通知他们候场,宋静原提着裙角往前走,没走几步便发现自己高跟鞋上的绑带不知怎么松掉了,黑色带子滑落在地上。 宋静原弯下腰准备重新系一下,但她身上这件裙子实在是太不方便,稍稍弯腰,身后的镂空就会把大半个后背的皮肤都露出来。 她在原地尴尬地试了半天,额头上渗出层汗,还是没有找到解决办法。 陈砚走出几步发现身后的人不见了,折回来看见她满脸窘迫地站在原地,有些疑惑:“怎么了?” 宋静原尴尬地指了指:“带子松掉了,你能不能——” 话只说了一半,陈砚从旁边勾了个椅子到她身旁:“坐下。” 宋静原把那句“帮我叫枝枝过来帮个忙”硬生生吞了回去,有些迷茫地“啊”了一句。 “我说你坐下。”陈砚重复。 宋静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听话地挪步到椅子旁边,刚才上面坐下,脚踝却被陈砚握在了手心里面。 宋静原下意识缩了下腿,又被陈砚扯了回来,语气没什么耐心:“别动。” …… 陈砚半蹲在她旁边,修长分明的手指不紧不慢将那根黑色带子缠在她纤细的脚踝上,指尖轻轻蹭过她的皮肤,温热感顺着全身蔓延。 脚踝是她比较敏感的地方,黑色带子与陈砚冷白指节间的反差太大,宋静原的脸隐隐烧起来,心跳快的不像话,到后来直接把脸偏到一旁,不再看他。 陈砚帮她重新系好,在最上面打了个蝴蝶结,啧声:“还挺难弄。” “……” “好了,走吧。” 宋静原红着脸说了句谢谢,从凳子上下来,跟在他身后往候场区走。 第三个节目已经快要结束,马上就是他们,宋静原没由得紧张起来,手心里面一层冷汗,睫毛轻颤,眼神显得有点空。 陈砚靠在一旁的柱子上,正在调试自己身上的麦克风,垂眼发现她的小动作:“紧张?” 宋静原点头。 陈砚忽然挑了下嘴角,懒洋洋的声音几乎要被前面的音乐声淹没:“爷不是在旁边陪着你呢么,有什么好紧张的。” 宋静原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但内心还是生发出了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就好像无论一会在台上发生什么突发状况,都有陈砚帮她化解一样。 她弯了弯嘴角:“不紧张。” 主持人在前台报幕:“下面让我们一起欣赏第四个节目,钢琴合唱《小情歌》,表演者:高二九班陈砚,高二二班宋静原。” 注意到她穿着高跟鞋走路不方便,陈砚刻意放慢了脚步,在她侧后方小心翼翼地护着,胳膊伸到她面前,“扶着我。” 绅士又温柔。 宋静原没推脱,胳膊轻轻搭上他的手臂,深吸一口气,缓缓走上舞台。 随着一阵清脆的节拍声,漆黑的舞台上亮起一束光,准确打在宋静原身上,她紧握着话筒,站在钢琴旁边,把已经排练了几十次的曲调清唱出来,少女的音色清澈纯净。 “这是一首简单的小情歌 唱着人们心肠的曲折 我想我很快乐 当有你的温热 脚边的空气转了” 台下的人突然爆发出阵阵掌声,大家都为她的音色感到惊讶,有几个二班的女生更是直接在底下喊起了宋静原的名字。 宋静原听到大家的声音,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台下笑了下,下面又是一阵欢呼。 她的状态也逐渐放松下来,当唱到那句“青春在风中飘着”的时候,最后一个音被拉长,随后朝陈砚使了个眼神,对方则非常默契地接上一段漂亮的滑音。 蓝色暗光灯亮起,给舞台增添了几分朦胧与暧昧,观众在这一刻不约而同安静下来,生怕破坏了台上两人之间的氛围。 陈砚穿着西装,笔挺坐在白色钢琴前,手指在黑白琴键中来回变换,舞台光在他的侧脸上拓出一道阴影,勾勒出他专注又认真的神情,宋静原则站在钢琴身旁,灰蓝色的长裙在柔光的照耀下隐隐发光,目光柔和似水,跟着他的节奏重新开口。 宋静原不受控制地看向陈砚,看向那个她偷偷喜欢着的少年。 歌声悠扬依旧,她唱得不只是歌词,更是她隐晦的爱意。 她是感情里的胆小鬼,只敢借着歌词偷偷和他表白。 “你知道就算大雨让整座城市颠倒 我会给你怀抱 受不了看见你背影来到 写下我度秒如年难捱的离骚” 许是感受到她的目光,陈砚也抬头看她,这次宋静原没躲,两个人目光交汇,歌曲的气氛也渐渐被推到顶峰,陈砚突然拨了下耳侧的麦,与宋静原合唱—— “就算整个世界被寂寞绑票 我也不会奔跑 最后谁也都苍老 写下我时间和琴声交错的城堡” 宋静原错愕了下,按照他们之前的排练,这段应该是她独自唱完的,她没料到陈砚会突然开口。 但她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低沉的男声与柔美的女声混合在一起,再配上婉转悠扬的琴声,无疑是一场极致的听觉盛宴。 节目以一个高难度的音阶收尾,陈砚从琴凳上起身,稳步走到宋静原身旁去扶她的胳膊,还帮她整理了一下裙摆,然后才一起走到舞台中央鞠躬谢幕。 台下爆发出震耳的欢呼声,沈睿站在最前排,扯着嗓子喊:“我艹帅死了!砚哥光芒四射!” 周围人不知道是谁跟着他喊:“啊啊啊会弹钢琴的男生真的帅炸了!请陈砚把西装焊在身上好吗!” “刚才他拨耳麦拿一下苏到我心里了!不愧是我们崎高的门面啊!” “而且他对待女生好贴心好有礼貌!太加分了!” “我怎么莫名觉得他们两人有点配!学霸和校霸,帅哥和美女,这搭配居然没人磕?!” 沈枝意在他旁边不甘示弱:“静原你太棒了!今天全场最佳!” 宋静原捂着领口微微俯身,光彩陆离的灯光打在他们身上,台下是同学们的欢呼,让她一瞬间有些失神。 好像在这一刻,她和陈砚成了人群中的焦点,所有人都在祝福他们。 一直到艺术节结束,所有参演者重新上台合影留念,她还没有缓过神来。 主持人读完结束语,沈枝意和沈睿从台下跑上来,沈枝意一把搂住宋静原的胳膊:“啊啊静原,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女神!” “你是不知道,一开口的那几句清唱有多惊艳,我听见身旁好几个女生都在夸你!” 宋静原弯唇笑了下:“你就知道说这些哄我开心。” “我才没有呢。”沈枝意捏了下她鼻子,“我说的都是实话。” 另一头的沈睿也在对着陈砚狂吹彩虹屁:“可以啊砚哥,怎么着,今天的人设是钢琴绅士?” 陈砚有点嫌弃:“不想挨打你就少说几句。” 沈睿才不管这些,搭着他的肩膀:“别说还真帅,就你帮我们学霸整理裙摆那阵,不只是小姑娘,我周围的几个男生都要喊破嗓子了,还有几个暗戳戳地管我要你的联系方式呢。” 陈砚白他一眼:“滚蛋,老子直的。” “学霸你今天也很牛啊!”沈睿扭头朝宋静原比了个大拇指,“今天这身超好看!刚才我身边的几个男生都要疯了。” 宋静原被他说的有点不好意思:“没那么夸张。” 陈砚上下打量她一番,小姑娘化了淡妆,五官的优势被放大到极点,蓝灰色更是将她的肤色衬得雪白。 陈砚想起刚才两人在台上对视的那几秒,心里不自觉柔软下来,唇边噙着笑,真心实意地赞美:“不用谦虚,今天你确实很漂亮。” 宋静原脸更红了。 林橞过来拉着陈砚聊天,宋静原先回后台换上了自己的衣服,沈枝意刚才在台下偷拍了她不少照片,一一展示给她看。 “等等。”宋静原指了下其中的一张照片,“枝枝,这张可不可以发给我?” “当然可以呀。”沈枝意用微信把那张照片给她发了过去。 宋静原点开那张照片,盯着看了半天后点击保存。 舞台上的她站在钢琴旁边。 而一旁的陈砚正在看她。 两人在后台等了好长时间还没见到陈砚和沈睿的身影,起身去台前找。 目光在人群中扫了好几圈,沈枝意先发现了他们,踮着脚朝前面指了下:“在那呢。” 宋静原朝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却看见陈砚旁边站了个女生,那是张她没见过的陌生面孔,披肩黑色波浪卷发,耳边两缕红色挑染,耳朵上还有颗闪耀的水钻耳钉,是陈砚会喜欢的那个类型。 女生拍了拍陈砚手臂,朝他勾手,陈砚则配合地弯腰凑到她旁边,不知道她说了什么,他懒散地笑了起来。 看起来他们很熟。 宋静原咬了下唇内的细肉,苦涩的滋味蔓延开来,恨不得下一秒就逃离这个地方。 但沈枝意根本没注意到她的这些小心思,拉着她走到陈砚旁边,语气带着点责备:“你们俩怎么墨迹这么半天还没好啊?” 沈睿抢着回答:“遇见老熟人了,聊天呢。” 沈枝意才注意到陈砚身旁的女生,睁圆眼睛,语气惊讶:“温瑶?你怎么过来啦?” “这不是为了看某人表演节目吗?”温瑶有些嫌弃地瞥了陈砚一眼,“结果大老远赶过来,就看见了个收尾。” 陈砚扬眉:“就弹个钢琴,又没什么好看的。” 宋静原听完这句话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陈砚余光瞥见她,把手里的牛奶塞到了她手里:“林姨给你的,她夸你说今天表现得很不错。” 宋静原接过牛奶,淡淡道了句谢。 温瑶看了宋静原一眼,拍拍陈砚胳膊:“不介绍一下?” 陈砚笑了下:“我今天的搭档,刚才和你提到过,宋静原。” 温瑶落落大方地朝她伸出手:“你好,我叫温瑶,是陈砚的朋友。” 宋静原礼貌地回握,嘴角的笑却有些牵强。 温瑶的手机响起,她到旁边接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脸色有点难看。 “怎么了?”沈睿问。 “别提了。”温瑶叹气,“今天我是偷偷跑来你们学校的,结果被我爸他们发现了,让我赶紧滚回去。” 沈睿“啧”了声:“你这什么臭运气。” “那我先走了啊。”她朝陈砚摆了摆手,“上次你放我鸽子的账我还没算了,下次再来找你。” 陈砚勾了下唇,笑得散漫:“行。” 宋静原在旁边听着他们的对话,心情是说不出来的难受。 陈砚去后台换了便服,四个人从学校里面出来,沈睿身上那股子兴奋劲还没褪下去,提议道:“这样吧,为了庆祝你们这次演出成功,这个周末我请大家吃饭怎么样?” “行啊。”沈枝意头一个答应,“正好让我好好宰你一顿。” 陈砚也低低笑了声,听起来心情不错:“去呗。” “学霸你呢?你可是主角,不能不来啊。” 沈睿的邀请过于热情,她也不好拒绝,吃饭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陈砚和沈睿还有其他事情要先离开,沈枝意说想吃学校对面甜品店里的提拉米苏,拉着宋静原陪她一起去。 宋静原手肘撑在下巴上,满脑子都是陈砚刚刚对温瑶的那个笑,心里想着明明不是第一次见这种场景了,为什么心头还是酸酸胀胀的。 沈枝意在她脸颊上戳了下:“想什么呢宝贝?” “枝枝。”宋静原咬了下嘴唇,“那个温瑶……她也是你的朋友吗?” “算是吧。”沈枝意挖了一块小蛋糕送进嘴里,“她和沈睿还有陈砚的关系挺好的,我们也是后来认识的。” “不过她人蛮好的,和大家玩得都很不错。” “那陈砚喜欢她吗……”她眨了眨眼,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嘟囔,试图将眼角的酸涩憋回去。 吃饭的时间被沈睿定在周日下午一点,在崎高对面的一家火锅店。 宋静原提前和奶茶店那边请了一天的假,上午窝在家里写作业,中午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 奶奶有些不放心:“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雪,静原你还是不要出门了。” “没事的奶奶。”宋静原把白色羽绒服裹在身上,回头朝她笑笑,唇边的两个梨涡很可爱,“我会早点回来的。” “那注意安全。” 宋静原刚从楼道里出来,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是沈睿给她发来的消息。 【沈睿:学霸抱歉啊,今天下午的饭局可能要取消了,我改日再请你们。】 宋静原善解人意地回了句没事,决定自己到外面的街上转转。 崎高对面新开了家玩偶店,宋静原进去转了下,目光被右手边橱窗的一个玩偶兔子吸引。 她免不得想起了那个躺在自己床上、陈砚用两把游戏给她赢来的小兔子,虽然做工没有橱窗里的精致,但她还是更喜欢家里的那个。 仔细算算,她和陈砚又有一周的时间没有见面了。 有时候她也会想,崎高明明那么小,为什么想要偶遇陈砚却是件很难的事情。 她正胡思乱想地从玩偶店里面出来,迎面传来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语气急躁地和谁打着电话。 “陈砚那边你有没有消息?我给他打了半天电话了,一直没人接,去他家敲门也没人。” 沈睿眉头紧皱:“所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陈砚到底受伤没?梁洲他们是不是故意诓我们呢?” 受伤? 宋静原心头一惊。 陈砚是受伤了吗? 沈睿啐骂一声挂了电话,宋静原实在放心不下,跑到他跟前将人拦下。 沈睿吓了一跳:“学、学霸你怎么在这?” “沈睿,你刚才说陈砚怎么了?”她心里着急,也顾不上其他。 沈睿眼神躲闪,下意识想要瞒她,但又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都已经被她听了去,再说没事实在是虚伪。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把昨天他和梁洲起了点冲突,好像是打起来了。” “啊?”宋静原脸色煞白,眉心紧皱着,“那他伤的严重吗?” “我也不知道啊。”沈睿烦躁地抓了下头发,“我也是听梁洲那边的人说起这件事的,不过我怀疑他们在撒谎,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陈砚那边我联系不上。” “他和梁洲。”宋静原掐了掐自己的手心,“是什么关系?” “他俩之间的事挺复杂的。”沈睿脸色不怎么好看,“一时说不清楚,反正一直都不对付。” “但学霸你还是别掺和了,这事是陈砚的——” 不等他把后半句话说完,宋静原已经转身跑掉了。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二十八章 暗恋的人常常是清醒又冲动的。 清醒的时候,你能将所有感情都克制起来,即便在心里掀起惊涛骇浪,表面仍然波澜不惊,但一旦冲动起来,所有清醒与理智也都不值一提。 在听见陈砚受伤这个消息的那一瞬间,宋静原的理智就已经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她不顾一切地朝着他家的方向奔跑,崎高与浑河北路只隔了三条街,但宋静原却觉得这条路长得没有尽头,怎么跑都跑不到。 风声从她耳边呼啸而过,天上突然飘起了雪,雪雾遮挡住她的视线,冰凉的雪粒砸在她的脸上,但她所有的感官好像都失了效,就这么迎着寒风一直跑。 怕陈砚真的受了什么伤,她在附近找了个药房,把处理伤口能用上的东西全都买了一遍。 崎源是典型的北方县城,冬天的空气干冷寒躁,宋静原喘着粗气在陈砚家门口停下,外面的银色铁门没有锁,手掌触上去,满是刺人的凉意。 宋静原走进院子里面,瞥见院子角落里的秋千下面多了几个空酒瓶,她记得很清楚,上周来排练的时候还没有。 应该是最近喝的。 她皱了皱眉头,内心的焦急添了几分,快步走到别墅门口,敲门喊他:“陈砚,你在家吗?” 无人回应。 是不在家吗? 直觉告诉她不是。 她不死心地继续站在门口敲门,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雪也越下越大,她的肩膀和头发上都落了不少。 但是宋静原一点也感觉不到冷。 她真的好担心陈砚。 她又拿起手机开始给陈砚打电话,天寒地冻,手指都要被冻僵,点开微信图标的时候,她指尖都在发着抖,试了几次才成功打过去。 听筒里传来“嘟嘟”的机械提示音,如她所料,陈砚仍然没有接通。 宋静原对着满天的雪花叹了口气,她手实在太凉了,缩回袖子里面暖了会,又继续敲门。 “陈砚。”她的声音被冷风吹的又低又哑,甚至她自己都觉得陈砚可能听不到,就在她准备放弃的时候,门却“吱呀”一声地开了。 他穿了件白色家居服,头发凌乱的不像话,低垂的眉眼多了几分戾气,身上带着浓烈的烟酒气味,倦怠又颓废。 陈砚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眸光冰冷,仿佛她只是一个扰了他清静的陌生人。 宋静原无措地缩了下手。 他一言不发地转身进了屋,宋静原跟在他身后,关上门,将冰雪隔离在外。 房间没有开灯,墨绿色窗帘紧紧拉着,一丝光线也透不进来,屋内的烟酒味道比他身上浓烈的多,宋静原忍不住咳嗽了下。 她到窗边拉开窗帘,光亮顺着窗户钻进来,突如其来的光线让陈砚不适应地眯了下眼,也让宋静原看清了客厅里的狼狈。 空了的啤酒罐东倒西歪地被扔在茶几上,烟灰缸里满是烟头,几张钢琴谱散乱在地上,上面还有一张撕碎了又重新拼凑起来的照片。 照片上的主人公正是之前她在琴房书架上看见的那个叫做陈姝凡的女人。 陈砚全然忽视掉宋静原的存在,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冰啤,靠坐在沙发上,修长手指在拉环上向后一拽,星点冰雾喷溅出来,沾在他的指节上。 宋静原刚才在外面站的时间太久,身体仍然泛着寒意,但她顾不上这些,盯着陈砚的脸看,虽然没什么血色,但总归是没有明显的伤痕。 “有事?”陈砚语气淡漠,仰头喝了口酒,凉酒顺着喉咙下滑。 “陈砚。”宋静原不安地捏了下衣角,“你受伤了吗?” 陈砚嗤笑一声:“为什么这么问?” “我、我刚才在外面遇见了沈睿。”宋静原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解释起来磕磕巴巴的,“听他和别人打电话说你好像不太好……” 陈砚几口喝完了那罐酒,指节稍稍发力,手中的易拉罐变了形。 “所以你到底有没有受伤呀……?”宋静原悬着的心还没放下。 陈砚指了指她手中的那个白色塑料袋:“买来给我包扎的?” 宋静原愣愣地点头。 陈砚卷起袖管,他小臂那里有一道五六厘米长的伤口,虽然已经结了痂,但周围还是有暗红色的血迹,在他冷白的皮肤上格外明显,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宋静原皱了皱眉头,心揪成了一团。 “不是要帮我包扎?”陈砚懒散地掀起眼皮,从口袋里摸出盒不知道什么牌子的糖,到了两颗扔进嘴里咬嘴,语气吊儿郎当的。 宋静原从袋子里翻出纱布、棉球还有消毒酒精,小心翼翼地蹲在他旁边,她先是用掌心的温度将被冻得冰凉的酒精捂热,然后打开瓶盖,用棉球沾了点,动作极轻地点在他的伤口上。 她心疼的不得了,忍不住嘱咐:“最近几天你要注意一点,伤口不要碰水,不然会……” 剩下一半话还未说完,陈砚突然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将人压在沙发的角落里,酒精瓶子“砰”地一声掉在地上,酒精淌了一地。 陈砚不管不顾地握着她的手腕,白皙的皮肤被按出一圈红印,冰冷的眸子似乎要将她看穿。 混杂了烟酒气的炽热喷在宋静原颈侧,她脸烧成一片,心几乎是要跳到了嗓子眼,陈砚手上的力气不小,细细密密的痛意沿着手腕蔓延。 窗外漫天飞雪,他脖颈间的黑色项链碰撞出清脆的响声,陈砚突然俯身贴在她的耳边,热气沿着耳廓蔓延,他笑得顽劣又散漫:“这么关心我啊?是喜欢我?” 宋静原的理智在这一刻断掉。 难道自己小心翼翼藏了这么久的感情居然被他发现了吗? “怎么不回答?”陈砚轻笑一声,“为什么在我家门口等了那么久都不肯走?” 陈砚抬手擒住她的下巴,两个人的额头几乎是要贴在一起,他指腹一下一下地按着她的唇角,语气轻佻:“喜欢的话就在一起呗,刚好换换口味。” 她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心,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下意识否认:“不、不是。” “不是?”陈砚下颌线绷直一条直线,像是一头丧失了理智的怪兽,“那你为什么关心我?同情我吗?” 宋静原觉得心口被人压了块好重的石头,怎么都喘不上气来,周遭的血液仿佛被冰冻住,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 陈砚的力气越来越重,痛意从四面八方将她包围。 宋静原用力推他的肩膀,奈何他力气太大,她根本抵抗不过。 陈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看她发丝胡乱贴在额头上,眼角泛红,眸子里是藏不住的惊恐与畏惧。 像是灼热沙滩上一条濒临死亡的鱼,挣扎着求生却又无能为力。 他哼笑一声,忽地将手松开,得到自由的宋静原无力瘫靠在沙发上,眉毛紧缩在一起,睫毛不住颤抖,大口喘着粗气。 陈砚抽出根烟衔在嘴里,嗓音被烟烫的嘶哑,连带着说出来的话也绝情到了极点:“还不走?” “再见。”一颗滚烫的泪水砸在地板上,宋静原声音颤抖着,转过身踉跄地从这座冰冷的别墅中逃离。 这场风雪一直没有停止的意思。 路上的行人脚步匆匆地往家赶,宋静原顶着满脸泪痕游荡在他们中间,像是与周遭的环境都隔绝开来,她开始后悔今天没有听奶奶的话,要是乖乖留在家里的话,就不会生发出这么多事端。 她蜷缩地抱着胳膊,像是及其没有安全感,在街旁一家咖啡店门口的木制摇椅上坐下,寒风像是把利刃,一刀一刀地剜在她脸上。 刚才发生的种种像是电影版在她脑海中一帧帧自动播放。 “喜欢就谈”“换换口味”这些轻佻又敷衍的字眼无不在提醒她,之前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她的痴心妄想。 他明明听见了自己的敲门声,却放任她站在冰天雪地里不闻不问。 他根本对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 要是真喜欢,又怎么舍得这样对她。 这段时间,是她存的幻想太多了,陈砚对她的一分好被她放大成了十分,这些微不足道地好处让她不要命地沉溺了进去。 眼眶不自觉地开始发酸,泪水模糊她的视线,顺着脸颊滑进她的嘴角,又咸又涩。 她越哭越凶,雪花也越飘越大,融化的雪水和泪水混杂在一起,她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快要被冻死在这里。 暗恋真的太苦了。 宋静原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了。 奶奶正在准备晚饭,看见她披着一身风雪回来,鼻尖和眼眶都是红的,皱了皱眉头:“静原你这是去哪了?怎么冻成这样?” “没事奶奶。”她牵强地扯扯嘴角,“就是在外面待得时间长了点。” 她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奶奶,我想回去睡会觉。” “快去吧。”奶奶在她手上搓了几下,“捂上被子好好睡一觉。” 宋静原浑浑噩噩地回了房间,目光瞥到床角上的兔子玩偶,眼角又开始发酸。 她逃避般地把玩偶塞进书桌下面的柜子,桌上的手机响起,是沈睿给她发的消息。 【沈睿:学霸,我联系到陈砚了,他没事,不用担心。】 宋静原根本不想看见那两个字,直接将这条消息删除掉,然后缩回被子里。 这一觉睡得她很难受。 她做了个很长的梦,梦见陈砚从家里跑出来,在路边的长椅上找到她,和她道歉说自己刚才做的不好,耐心又温柔地帮她擦去眼泪。 她挣扎着从梦里醒来,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窒息感。 浑身酸痛得不行,鼻子也有些发堵,宋静原抬手在额头上贴了下,很烫。 她下床在抽屉里翻出体温计,过了十分钟后拿出来,揉了半天眼睛才看清楚上面的数字。 39度。 她不想奶奶替自己担心,裹上羽绒服到楼下药房里买了退烧药和感冒药,伴着热水服下。 过了一整夜,宋静原的症状还是没有好转,第二天上学的时候都没什么精神。 沈枝意看见她的模样吓了一跳:“静原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 宋静原无力地提提嘴角:“感冒了。” “这么冷的天气你也不知道戴个围巾。”沈枝意心疼地在她头发上揉揉,“难怪要感冒。” “没事的,我从小体质就不太好。” 宋静原天生有些体寒,每年冬天都要受不少罪,昨天又在风雪里哭了那么久,生病是肯定的。 只不过这场病生的很凶,拖了几天也没有好转。 宋静原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差,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人一天天的消瘦了下去,话也少了许多,整天安安静静呆在座位上,不是学习就是发呆,像是朵即将枯萎了的花。 中午下课,班上的同学三三两两地去食堂吃饭,她没胃口,捧着杯热水坐在窗边发呆。 水蒸气氤氲着她的眼睫毛,广播站又开始循环播放各种抒情歌曲。 今天刚好是那首她和陈砚合唱过的小情歌。 思绪逐渐倒退,眼眶一点点泛红。 其实她从未拥有过陈砚,但好像已经失去很多次了。 下午自习课的时候,她手撑着下巴有些昏昏欲睡,沈枝意见她脸色不好,伸手在她额头上摸了下:“静原,你怎么又发烧了?带药了没有?” “没带。”她的嗓音被烧的很哑,“不过不要紧,一会下课我去英语老师那接点热水喝。” “生病了怎么能不吃药?”沈枝意和老王请了假,跑去医务室帮她买了退烧药,盯着人把药吃下去才放心。 瞅着她那张没血色的脸,沈枝意叹了口气:“静原,你这病这么怎么就还没好啊?要不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宋静原仰头将药片吞下去,苦涩的滋味顺着喉咙蔓延开,她扯了扯嘴角,说了句沈枝意听不懂的话。 “因为心病难医啊。”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二十九章 冬天生病好得总是要慢一些。 沈枝意每天换着花样带宋静原去探索食堂,又在网上搜罗了一大堆补起色的方法,不嫌麻烦地给她弄,过了差不多一个礼拜,宋静原的脸色终于好了起来,唇上渐渐有了血色,不再似之前那般死气沉沉。 沈枝意把自己精挑细选的“补品”塞进她怀里,笑着去捏她的脸:“这才有青春美少女的感觉嘛。” 生病这段时间对她的学业总归有点小影响,月考的成绩也不如期中那么理想,宋静原给自己重新制定了一份学习计划。 也不知道是在逃避什么,她把时间排的很紧,从早上起床一直到夜半时分,几乎都安排上了任务,就连午休的时候都会抓紧时间写一道三角函数。 潘宇被她这种学习劲头实实在在地惊到了,早上打着哈欠在座位上坐下,朝她竖了个大拇指:“学霸,我真的好佩服你。” “你真的不觉得累吗?” 宋静原将额前的碎发拢到耳后,温声道:“还好。” 说不累是假的,不过这样也好,她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被占据,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从那天的事情后,接下来的半个月,她和陈砚都没有再联系过。 但有些人就是这样,想见的时候,站在他上学的必经道路都等不到,不想见的时候,出门倒个垃圾都能碰见。 宋静原一共见到陈砚两次。 一次是周末去奶茶店兼职的路上。 冬日难得见到明媚的阳光,宋静原出门的时间早了一点,裹着件杏色羽绒服,帽子外围的那圈绒毛堆在她脸颊两侧,长睫毛上氲了层水汽,日光照的她唇色嫣红。 昨夜刚刚下过一场雪,道路两旁的积雪洁白无暇,宋静原撒欢似的用手捧了一把雪,顾不上被冰的发红的手掌,攒了个小雪球出来。 松软的雪被她踩出一个又一个脚印,宋静原不自觉弯了弯唇,抬头用手去勾下贴在脸上的发丝,却无意撞见了陈砚的身影。 数九寒冬,他却只穿了件薄款的黑色外套,人好像消瘦了许多,头发也比之前长了不少,垂在额前半遮住眼睛。他没骨头似的靠在对面街道商店门口的玻璃门上抽烟,指尖一点猩红,下颌线流畅利落,扭头和几个男生说闹,嘴边扯着漫不经心的笑。 身后那颗枯树的树枝被雪压断,雪块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散落的雪花落下来,宋静原低头去躲,再抬头,那对漆黑的眸子却落在了她的身上。 一秒也不敢多停留,宋静原转身跑掉了。 还有一次是在学校门口。 那天她被英语老师叫到办公室里,从学校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放学时间,冬日昼短夜长,还没有到六点,天就已经黑了大半。 宋静原背著书包往外走,不等走出校门,看见陈砚靠在校门口的树上,和上次不同,他穿了件白色卫衣,大半张脸被黑色鸭舌帽挡住,低垂着眼不知道在给谁发消息,看起来有些颓。 光是看见他宋静原就觉得难受,她将眼中的涩意憋回,绕着他离开。 上次艺术节,两人同台表演收获了不少关注,学校里有一小部分人开始传他们的谣言,但过了一个多礼拜,也都被人忘到了脑后。 毕竟大家心里都清楚,陈砚那种性格嘛,几天厌倦了也是常有的事。 宋静原不太在意这些,专心致志做自己的事情,但沈枝意显然是听进去了那些话,之前顾忌她身体不好,一直憋着没问,如今看她调整的差不多了,也旁敲侧击起来。 沈枝意趴在课桌上,偏头盯着她看了半天,宋静原终于停下笔,扭头和她对视:“枝枝,你都盯着我看了五分钟了,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静原。”沈枝意往她旁边挪了下,压低声音,“你最近和陈砚有联系吗?” 宋静原笔尖一顿,平静道:“没有。” “我听沈睿说他好几天都没来上学了。”沈枝意暗戳戳地观察着她的反应,“还以为你知道呢。” “我不清楚。” “你们俩——”沈枝意顿了顿,“真闹矛盾啦?” 宋静原咳了下,极力掩饰掉自己的不自然:“没有,枝枝你不要瞎想啦。” “就算吵架你也可以告诉我的呀!”沈枝意下巴轻轻搭在她胳膊上,“我帮你去骂他们,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宋静原被逗得笑了下。 英语竞赛的决赛被定在了来年春天,英语老师隔三岔五就会把几个参赛选手叫到一起,让他们互相交流经验。 宋静原抱著书本从办公室出来,路辞走在她旁边。 自从上次艺术节的事情后,宋静原每次见他都觉得有点尴尬,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保持沉默,偶尔路辞会主动挑起几个话题,但最后都会被宋静原快速结束掉。 夹在书中的卷子掉在地上,路辞弯腰帮她捡起来,宋静原礼貌和他道了句谢谢。 “静原。”路辞温和地笑笑,“和我不用这么客气的。” 宋静原抿着嘴没接话。 一路沉默地走到楼梯口,宋静原刚要上楼,路辞忽地叫住她。 “怎么了?”宋静原问。 “你和陈砚——”路辞神情中带着几分犹豫,但还是问了出来,“你们关系很好?” 宋静原很快否认:“没有。” “那天艺术节,我看他很关心你。” 宋静原又想起那天,陈砚手指紧紧捏着她的下巴,漫不经心地问自己是不是喜欢他。 这是关心吗? “你想多了。”宋静原及时从回忆中抽离出来,“那只是因为我们要一起上台表演。” “我还是想真心劝你离他远一点,那天你也看见了,他对我——” “路辞。”宋静原倏地打断他,语气冷淡又平静,“你和陈砚之间发生过什么,我一点也没有兴趣。” “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先走了,再见。” 宋静原抱着自己的东西极快地离开,心口莫名又疼了起来,一种莫名的情绪涌动在里面,让她有些喘不上来气。 就当之前那几个月是她做的一场梦吧。 现在梦醒了。 北风萧瑟,地上的枯树枝被吹的哗哗作响。 家里的冰箱空了,什么吃的都没剩,陈砚单穿着件牛仔外套,去附近超市随手抓了些面包泡面之类的零食,塑料袋子挂在腕上,没什么精神地往家走。 他已经一个多礼拜的时间没去上学了。 街上没有什么人,他低着头往前走,街边不知道从哪冒出一个看起来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胆子也大,直接拦住他不让他往前走。 “哥哥。”小姑娘鼻子被冻得通红,声音也低,“你要不要买条围巾?” 陈砚垂眼,才发现小姑娘手臂上搭了好几条那种毛线织成的手工围巾。 他下意识就要拒绝,话还没说出口,小女孩又说:“可以买一条回去送给你女朋友啊,这么冷的天,收到你的礼物,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 陈砚也不知道最后自己是怎么妥协的。 他拎着两条一模一样的围巾回了家,打开门,沈睿正坐在他家沙发上打游戏。 “砚哥你敢不敢再慢点。”游戏正打到激烈处,沈睿头也没抬,“你要是回来的再晚点……靠!这特么什么傻逼队友。” 游戏上弹出“失败”两个字,沈睿收了手机,抬眼却看见陈砚正对着两条灰色针织围巾发呆。 沈睿:“……” “我没瞎吧?”他起身过去揽着陈砚肩膀,“超市今天搞活动?满100送两条围巾?” “不对啊,这种赠品你不应该出门就扔垃圾桶里吗。” “……”陈砚将他手从自己身上掰下去,抽了根烟咬在嘴里,声音含糊不清,“老子花钱买的。” “你买的?”沈睿神情复杂地看着他,那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陈砚买了条裙子回来。 “你买这干什么?”沈睿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眼前这个冬天连棉服都不穿、零下十几度还坚持喝冰水的男生,为什么会买围巾回来。 还买了两条。 “路上遇见了个小姑娘。”陈砚躺在沙发上,半阖着眼,语气淡倦,“非要卖给我。” 沈睿倚在门边直乐:“什么小姑娘这么有本事啊?下一个目标?” 陈砚拿起沙发上的抱枕就往他身上砸:“滚,人家才十一二岁。” 沈睿“啧”了声,搂着抱枕往他身边挤,语气欠欠:“怎么?你现在钱多到做慈善了?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不如赞助我。” 陈砚冷冷睁眼,将人从沙发上踹下去。 “你以前不是最讨厌小孩子了吗?”沈睿揉了揉被踹疼的后腰,“怎么今天好兴致?” 陈砚翻了个身没理他。 他当时第一反应确实是把人拉开,但目光扫到她脸上的时候,却收回了手上的动作。 小女孩的眉眼和宋静原有几分相似。 同样是杏眼,清澈而干净。 “诶,你最近和学霸怎么了?”沈睿从他买的一兜子零食里翻出袋薯片,“闹矛盾了啊?” 陈砚不说话。 “诶你这臭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沈睿拿手扒拉他,“和你说话呢?” “那天我给她发消息也没回。”薯片被他嚼得咯吱作响,“听沈枝意说最近好像是感冒了。” 陈砚怔了下,想起那天在自家门前。 他心情实在是差,又不想见人,以为她在外面等一会,见没人就会离开,谁知道这人固执得要命,不管不顾地就在门口等着。 开门的时候,她肩头和衣袖上都落了不少雪,鼻子通的通红,声音也像是被蒙上了风雪。 “严重么?”他从沙发上坐起来,声音发哑。 “好像挺严重的,听说拖了几天都没好,前几天我在学校遇见过一次,人瘦了不少。” 陈砚皱了皱眉。 “说真的,我觉得学霸对你有意思。”沈睿给他分析,“那天你电话打不通,我在街上遇见她,知道你受伤了,我话还没说完她就跑了。” “后来她去找你了吗?”沈睿问。 陈砚垂了下眼,闷声道:“没有。” “那就好。”沈睿松了口气,“我就怕她一个冲动过来找你,就你那臭脾气,再加上那事是你的死穴,发起火来我都不敢惹你,要是她过来插手,你指不定冲人家干出什么混账事。” 陈砚:“……” 还真让他说对了。 那天他被陈政叫着去参加爷爷的生日宴,最开始还风平浪静的,一家人维持着表面的和谐,但后来还是因为陈姝凡的事情吵了起来。 他一气之下从老宅出来,中途又遇上梁洲那帮人,因为上次奶茶店的事情,梁洲心里还窝着火,见陈砚一个人,直接和他起了冲突,两边最后都带了伤。 他回家便把自己关在琴房里,抽烟喝酒,什么颓废干什么,小时候那些破事一帧一帧在他眼前回放,像是场没有尽头的噩梦,他困在里面出不来,不巧宋静原在这个时候出现,他也不受控制地犯了混。 “我还是觉得学霸对你有点特殊。”沈睿絮絮叨叨在他耳边说了一大堆,他心烦得很,也没耐心听,直接起身将人送出门外,毫不留情。 临走的时候沈睿还不忘从他这捞点东西,隔着门朝他喊:“砚哥,你又不带围巾,不如分我一条?” “分你妹。”陈砚耐心尽失,“老子要留着。” 房间重新归于清净,陈砚坐在沙发上盯着那两条围巾看,眼前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那张乖巧安静的脸。 也不知道她生病好没好。 这人本来就瘦,胳膊腿都细,如今这大冷天生了病,还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 他从沙发缝里捞出手机,几天没看,手机早就因为电量不足而自动关机了。 耐着性子给手机充上电,重新开机,他找到微信,点开最上面的聊天框。 指尖顿了半天,陈砚在键盘上敲了一行字发出去。 结果下一秒,一道提醒弹了出来。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宋静原把他拉黑了。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三十章 陈砚盯着那条拉黑提醒看了半分钟,舔唇笑了下。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被人拉黑,还是一姑娘。 要是让沈睿那帮人知道,指不定怎么嘲笑他。 他把手机扔到一旁,嘴里咬了根烟,手指泄愤似的拨弄着火机,发出“哒哒”的声音。 目光不经意扫到被他仍在茶几上的钥匙串,宋静原那天送他的晴天娃娃还挂在上面。 他没由得想起来前几年网上流行的一句话,不少女生还拿这个和自己表过白——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好个屁啊,他要烦死了。 他又认命般地将手机捞了回来,在微信好友列表里面翻了一大圈,最后点进了一个聊天框,打字发消息。 【砚:问你个事。】 对方回得很快。 【gratis:什么?】 【砚:你们女生生气的时候,该怎么哄?】 顶端提醒框上的“对方正在输入”出现又消失了好几次,陈砚等了十分钟还没看见回复,有点颓地抓了下头发,衔着烟发了个问号出去。 又过了五分钟,还是没等到消息,他把手机扔到一旁,去洗手间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又将茶几上堆了几天的易拉罐清理掉,开窗通风。 发梢上的水珠沿着脖颈往下滑,陈砚单手拿着毛巾擦头发,手机终于响起。 划动解锁,对方只发过来三个字。 【gratis:用心哄。】 “……” 手机屏幕上倒映出一张冷峻的面孔,陈砚冷嗤一声,差点把人扔进黑名单里。 自己惹的祸还得自己解决,他有些烦躁地抓了件外套,黑色鸭舌帽扣在头上,出门沿着街闲逛,脚步不自觉地拐到了莱河街。 宋静原兼职的那家奶茶店刚好开着。 他推门进去,唐欣从前台里抬头看他,语气熟络:“帅哥想喝什么?” 垂头对着木桌上的菜单看了半天,“宋静原喜欢喝哪个?” “啊?”唐欣被他这话噎了下,神情疑惑地打量着眼前这位个子高挑、长相非常出众的帅哥,再想想一向乖巧安静的宋静原,怎么也不能把两人联系到一起。 “你不认识宋静原?”陈砚被她盯得有点烦,声音低哑。 唐欣回过神:“认识。” “我问她喜欢喝什么。” 唐欣犹豫了下,但还是开了口:“她最喜欢茉莉乌龙,三分糖。” 陈砚几乎没犹豫:“就这个。” 从奶茶店出来的时候,太阳刚刚落山。 怕奶茶凉掉,陈砚直接把它裹在外套里面,晃晃悠悠走到学校门口,正好碰上崎高放学。 九班几个男生单肩背著书包出来,看见他,跑过来打招呼,小麦色揽着他的肩膀:“砚哥,什么时候回学校!你不在都无聊死了!” 陈砚懒懒扯了下嘴角:“明天就回。” “网吧去不去?好不容易考完月考,老子要好好放松一下!” “你们去吧。”他将怀里的奶茶裹得更紧了点,温热透着薄薄的衣料传到皮肤上,“我等人。” “等人?”旁边几个人都觉得新鲜,其中一个高个子男生更是直接去撞他的肩膀,“等女朋友?几天不见又有新目标了?” “哪个班的啊?艺术班?还是之前和你一起表演的学霸?” “虽然学霸长得好看学习又强,但也不是咱砚哥喜欢的类型啊。” 陈砚不太喜欢这帮人拿宋静原开玩笑,掀起眼皮,喉结滚动:“行了啊,别猜了,老子没对象。” “行行行。”几个人识趣地闭了嘴,“那我们先走了啊。” 冬天的风又冷又燥,像是把刚磨好的刀,刮在脸上生疼。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抬头不见月亮的踪影,只剩下几颗隐隐发闪的星星。背著书包的学生在校门口分别,校园里一片冷清。 陈砚搓了下手,拿手机看了下时间,已经放学二十分钟了,他还没等到人。 他准备给沈枝意发个消息问问是怎么回事,刚打下第一个字,那个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他的余光当中。 她身上穿了件肥大的杏色羽绒服,又绒又大的帽子围在两侧显得脸更小,头发随手盘成低马尾,不知道是因为生病还是天气太冷,脸色唇色都泛白,比上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虚弱了很多。 陈砚的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敲击了下,他皱了皱眉头,也就是在这时,宋静原也抬眸向他看来。 但还不等他开口喊人,宋静原转身已经跑掉了。 陈砚几步追上她,勾着她的书包带子不让人走。 宋静原不肯回头看他,声音很小,还带着几分无奈:“陈砚,你松开。” “松开?”他手上的力气大了些,宋静原没防备地被他向后拉,跌撞进他的怀里,后脑勺磕在他的胸膛,“爷在这等了你半个小时,松开让你跑?” “陈砚。”宋静原深吸几口气,让自己慌乱的心尽量平缓下来,“你到底要干什么?” “那天是我态度不好,一时犯浑说错了话。”陈砚垂眸,声音难得温和,“我来给你道歉。” “感冒好一点了吗?” 两个人离得近,他说话时的气息就洒在她颈侧,宋静原抽了下鼻子,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转身看他:“你是在关心我吗?” “为什么要关心我?” 那天的场景在陈砚脑中自动播放,他愣了下:“因为——” “算了。”宋静原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平淡,“我不想知道。” “很晚了。”宋静原向后退一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被拉开,“我要回家了。” “等一下。”陈砚握住她的手腕,掌心的热度覆在皮肤上,在这寒冬里格外滚烫。 他把那杯奶茶从怀里拿出来,好言好语地哄着:“听说这是你最喜欢的奶茶,给你赔礼道歉好不好?” 宋静原垂眸盯着还温热着的那杯茉莉乌龙,白气在冷空气中蔓延散开,眼眶的酸意再也忍不住。 他这是在干什么?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吗? 一颗滚烫的眼泪砸在雪上,留下小小一道印记,她快速抽回自己的手,转身抛开,声音里的委屈溢了出来:“我不喜欢了。” 隔日下午,崎源又下了场雪,雪花洋洋洒洒地落下来,花坛里枯黄的草被纯白覆盖住,偶尔几只鸟停落在树梢上,雪粒子便簌簌地往下落,别有一番意境。 都是在北方长大的孩子,雪早就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但每次遇见雪天,大家还是兴奋得不行,下课铃还没响完,不少学生已经披上外套向教学楼外涌去,在楼前的广场上打雪仗,一片哄闹。 沈枝意坐在窗边,手肘撑着下巴,窗户开了一个小缝,她胳膊伸出去,雪花落在她掌心,转瞬即化。 激烈的雪仗混战把沈枝意看得心直痒痒,她扭头提议:“静原,咱们也下去玩会呗。” “你看大家都出去了。”沈枝意可怜巴巴地求她,“你就陪我去嘛。” 宋静原停了笔,往窗外看了眼,她其实很喜欢雪天,喜欢雪的纯净,也享受在雪地里的那种自由。 “好呀。”宋静原扣上笔盖,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朝她挥手,“走。” 穿着各色棉服的学生在雪地里追赶嬉闹,身上手上都沾着雪,二班大部队正在和隔壁班进行激烈地斗争,有几个雪球差点打到宋静原身上,还好她及时躲开了。 宋静原正蹲在地上,全神贯注地用手握着雪球,“咚”地一声,一个小雪球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她肩膀上。 她捂着肩头起身,转头看见沈枝意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手中还残留着未融化的“罪证”。 “不是我啊静原。”沈枝意连忙把手藏在身后,下巴朝旁边抬了下,随手抓了个无辜路人过来顶罪,“是潘宇干的!” 潘宇一头雾水:“学霸冤枉啊,我只是个打酱油的。” “没关系,来玩雪不就是图个开心嘛。”宋静原善解人意地笑。 “对啊对啊。”沈枝意兴高采烈地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宋静原双手背在身后,一边握雪球一边悄悄向沈枝意靠近,趁她不注意的时候,瞄准出手,将雪球砸在了她胳膊上。 “好啊静原!”沈枝意反应过来,“你学坏了,居然偷袭我!” “我可没有哦。”宋静原学着她刚才的模样,笑得无辜,“是潘宇干的。” 潘宇:“……” 沈枝意过来勾她的脖子,带着冰雪的手直接伸到了她脖子里面,宋静原求饶,一个劲往旁边躲:“诶诶诶,我错了,凉死我了。” 沈枝意“哼”一声将人松开,结果下一秒,宋静原快速蹲下身子抓了捧雪,抬手又扬在她头上,还不等沈枝意反应过来,便笑着跑开。 “静原!”沈枝意又过去追她,两个小姑娘在雪地里你追我赶的,跑到最后手指都被冻得僵硬,宋静原没戴围巾,冷风顺着衣领灌进去,她不受控地缩了缩脖子。 “我不行了。”沈枝意手叉着腰,不住喘着粗气,“静原你在这等我会啊,我去商店买点东西。” 宋静原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她的体力没比沈枝意强到哪去,气喘吁吁地蹲在地上,脸颊和鼻尖一片通红,额头上沁着汗,几缕碎发胡乱地贴在上面,她用手拨弄了下,突然一阵强烈的凉意从脖颈处传来,她抬手摸了下,里面被人打进来一个不小的雪球,融化的雪水流进衣服里面,非常难受。 宋静原捂着脖子吃痛地站起身,回过头才发现几个男生站在不远处,应该是高三的,目光灼灼地放在她身上,那个雪球显然也是他们打过来的。 为首的男生吊儿郎当地走到她身旁:“不好意思啊学妹,我们不是故意的。” 说罢,他不怀好意地伸手想要帮她拍去衣服上的雪,宋静原往旁边躲了下,眼神里满是抗拒。 “学妹你哪个班的?”男生面不改色继续说,“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宋静原冷声道,“我和你不熟。” “送你回去不就熟了么?”男生笑了下,“而且我认识你,艺术节上你的表演我看了,唱得很好听。” 他说完就要去扯宋静原的胳膊,就在这时,一个巨大的雪球从后方飞来,结结实实地砸在了男生的脊梁骨上,碎掉的雪块溅到宋静原身上,男生被砸的一个踉跄,险些直接摔倒在地。 他扶着后颈,凉意麻痹着他的神经,牙缝里刚要蹦出一句骂人的话,又一个雪球从旁边飞过来,这次对方的力气打了下,直接将人砸到在地。 宋静原被吓了一跳,抬头顺着雪球飞来的那个方向看,陈砚穿着件黑色冲锋衣正在往这边走,单手插在口袋里,手里还拿着两个未扔出的雪球。他懒懒撩起眼皮,下颌弧度流畅利落,眉眼间满是戾气,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那两个雪球又砸在了地上人的身上,衣服上留下两个雪印子。 “不好意思啊。”他走到男生身边,微微俯下身子,虎口捏在他后颈上,手背上的青筋凸起,笑得漫不经心,“看你不太顺眼。” “你特么有病?”男生疼的龇牙咧嘴的,“哪个班的?” “高二九班陈砚。”陈砚松了手,居高临下的睨着他,侧脸紧绷,“要想找事呢,老子随时奉陪。” “但你要是再去惹她的话——”他舌尖顶了下侧腮,脸色沉得不像话,漆黑的眸子仿佛要将人千刀万剐,“老子打死你。”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三十一章 和男生一起过来的几个人见事情发展方向不对,赶紧过来把地上的人扶走,没有再惹陈砚,这场闹剧才算结束。 宋静原在旁边目睹了整个过程,觉得自己应该过去和陈砚说声谢谢,但她心里的那个结还没有完全打开,也不想和他有太多的交际,拍了拍身上的雪,准备悄悄离开。 转过身刚要走,帽子猝不及防地被人拉住,扭头便对上那双放纵不羁的眼睛。 陈砚眯眼打量着眼前的人,语气似有不满:“老子刚帮你解决了个麻烦,一言不发地又想跑?” 宋静原抿了下嘴唇,声音极小地说了句谢谢。 陈砚垂下眼,见这姑娘脸颊和下巴都被冻得通红,卷翘的睫毛上氤氲着水汽,双唇泛白,抬手想把帽子给她扣上,但手还不等触碰到帽子,宋静原向后退一步,躲开了他的动作。 陈砚强势地钳住她的肩膀,把帽子给她扣上,宽大的帽檐将她的半张脸遮住:“冷也不知道多穿点。” 宋静原嘴硬道:“我不冷。” “还和我较劲呢?”陈砚松了手,垂眼盯着她看,再次和她解释,“那天我——” “没有。”宋静原不想再去回忆那天发生的一切,也不愿再回忆自己的狼狈,猝然打断他,“那天的事我不记得了。” 陈砚拧眉,神情不太愉快:“你在撒谎。” 预备铃声响起,宋静原抬脚想走,陈砚攥住她的手腕:“下节课课间,我在楼下等你。” 语气强硬,似在命令。 宋静原抽回自己的手,快步向前:“我不会来的。” 周遭人群混乱,宋静原听见那道低哑的声音随着风雪声一起传进了自己的耳朵里面。 “那老子就一直等你。” 宋静原没有回头,直接跑回了教学楼里面。 下节课的时候,她总是有点心不在焉的。 陈砚到底在想什么? 既然他一点都不在意自己,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和自己道歉解释呢?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下课铃声再次响起的时候,宋静原想起他临走前对自己说的那句“在楼下等你”。 但人在伤心的时候总是会无意识开启自我保护机制,宋静原向窗外瞥了几眼,终究还是没有下楼。 距离放学还剩一节课的时候,沈枝意的状态突然有些不对。 宋静原抱著书本从办公室里回来的时候,看见她闭着眼,恹恹地趴在桌上,脸色苍白,额前的刘海被汗水浸湿,胡乱地贴在皮肤上。 “怎么了枝枝?”宋静原下意识在她额头上贴了下,温度不高,不是发烧。 “肚子疼。”沈枝意闷声在她耳边说悄悄话,“好像是来姨妈了。” 下午刚刚在雪地里撒欢玩了一顿,寒气入体,免不得要肚子疼,宋静原抽出纸巾给她擦了擦汗,拿着她的杯子去英语组接了些热水回来,又问她:“你书包里有暖贴吗?” 沈枝意摇头。 “那我现在去帮你买,你等我一下。” “好。”沈枝意的声音有点虚,又有点不好意思地求她,“那你能不能再帮我带点零食回来呀?我想用吃东西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当然可以呀。”宋静原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捏了捏她的脸,“我很快就回来。” 雪终于停了,但冷风没停,宋静原没拉好拉链便走出了教学楼,寒风顺着衣领往身体里钻,冻得她打了个寒颤。 她将拉链拉到最上面,低头缩着胳膊快步往前走,却猝不及防地撞上一个坚硬的胸膛。 还不等她道歉,对方却懒懒开了口:“走路能不能注意点。” 这道声线实在是太过熟悉,宋静原怔了下,抬头再次对上了那双漆黑的眸子。 陈砚站在她面前,唇线绷直,眉眼凌厉,居高临下地低头睨着她,他肩膀上落了不少雪,整个人身上散发着与他自身气质相符的冷淡。 “你、你怎么在这?”宋静原掐了下掌心。 “我不是说了要等你?”陈砚哼笑一声,“可以啊,过了两节课才下来,存心晾着我?” “不是……”宋静原突然反应出什么不对劲,“你一直在这等我?” “不然?” 宋静原觉得这人有些不可理喻:“你不回教室上课吗?” “翘了。”两个字被他说得非常轻松,“而且我说过了,要在这等你,爷说话算话。” “所以能给我个解释的机会?”陈砚手摁住她的肩膀,摆明了不打算放她走。 宋静原还惦记着沈枝意的状况,不想和他纠缠太长时间,无奈开口:“我还有事。” “又拿这理由糊弄我?”陈砚轻嗤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烦躁,显然是不信她的话。 “我是真的有事。”宋静原眉心微蹙,耐着性子和他商量,“你先回班,有话放学说行吗?” “行啊。”陈砚眼睛紧紧锁在她身上,语气却有几分吊儿郎当,“但如果你再放我鸽子——” 他哼笑一声,慢悠悠撂下四个字:“后果自负。” “知道了。”宋静原硬着头皮答应了他的要求,“校门口见。” 宋静原到超市给沈枝意买了暖贴,又到外面货架拿了她最喜欢的零食,拎着满满一个塑料袋回了班级。 过了一节课,沈枝意状态好了不少,放学铃响的时候,她凑过去往宋静原身上贴:“本小姐满血复活了!” “你这几天还是要注意点,不要再去玩雪啦。”宋静原在她鼻尖上点了点,“不然又要难受了。” “知道了知道了。”沈枝意把书包挂在肩上,“学校对面新开了家糖葫芦,静原你去不去?我请你。” “不了。”宋静原慢吞吞地收拾著书包,想到和某人的约定,还是有些打怵,“我今晚有点事。” “那好吧。”沈枝意和她告别,“我先走啦,你注意安全。” “嗯。” 本着能拖一分钟是一分钟的原则,宋静原一直磨蹭到班级其他人都走光了,才把书包背在肩上。 教室里的灯被她关上,脚步还未迈出去便顿住。 陈砚就站在二班门口,他背靠着墙壁,单肩背著书包,神情懒洋洋的,低头盯着手机屏幕看,微弱的荧光打在他脸上,立体的五官多了几分深邃。 走廊里零散路过的几个女生都刻意放慢了脚步,偷偷瞄着他。 像是心灵感应般的,陈砚在她出来的那一刻收了手机,抬头看她,轻笑一声,肩膀跟着抖动:“还以为你今晚都不打算出来了呢。” “……”宋静原不自在地错开他的目光,“不是说校门口见?” “这不是怕你跑了吗?”陈砚扬眉,唇边多了点哂笑,“那两节课我可不能白等。” 宋静原脸莫名烫了下,藏在袖管里面的手紧了紧:“有什么话你说吧。” “学校里不方便。”陈砚嘴角压了下去,肩膀向后怂了下,“一起吃个饭。” 宋静原“不”字还没说出口,陈砚撩起眼看她:“我是在通知你,不是询问你的意见。” “……” “要是不去的话——”陈砚笑了下,“我只能把你绑去了。” “……” 冬夜的街道一片静谧,偶尔几辆摩托车驶过,在雪地上留下一道清晰的印记。 宋静原跟在陈砚身后,一言不发,连他的背影都不看,盯着地上被路灯拉长的身影发呆。 倏地又撞上一堵人墙,宋静原用手揉了下额头,后退几步:“怎么了?” 陈砚无征兆地握住了她的手,温热的触感顺着皮肤迅速蔓延。 宋静原愣了下,垂眸看向那双手,骨节分明修长,在昏黄路灯下泛着冷白,即便是寒冬,掌心的温度依旧滚烫。 但很快也清醒了过来,意识到两人的动作有些过于暧昧。 “手这么凉?”陈砚蹙眉,“你很冷?” “没有很冷。”宋静原温声解释,“天生体寒,到冬天手就是会凉一些。” 陈砚把身后的书包卸了下来,单手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一条灰色围巾。 宋静原往旁边躲了下:“不用了,我真的不冷。” “宋静原。”他漆黑的眼眸在此刻有些发亮,直直放在她身上,声音被冷风吹得有些燥,“明明是我做错了事,你惩罚自己做什么?” 说罢他就把那条灰色围巾替她围上,柔软的毛线阻挡了部分风寒,也让宋静原的心跳不受控制的加速。 她承认自己有些没出息。 他不经意的体贴还是能在心里泛起千层波澜。 “好点没?”陈砚将围巾向上拉,小半张脸都被挡住,又用手背在她脸颊上贴了下,似乎真的很在意她冷不冷这件事。 宋静原睫毛颤了颤,脸和脖子都隐隐烧了起来,心口发紧。 两个人一起到了莱河街,路边小店里散发出的暖灯光在雪夜中格外温馨。 陈砚熟络地要了两碗鲜肉馄饨,店里暖气给的足,宋静原把外套脱了放在一旁。 他用纸杯给宋静原接了杯热水,推到她面前:“暖暖。” “谢谢。” 两人面对面坐在木桌上,空气短暂沉寂了几秒,最后陈砚先开了口,语气真挚:“那件事是我做的不对。” 顿了几秒,他继续说:“那段时间我和家里闹了矛盾,心情不是很好,整个人都很颓废。” “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这种状态吧。”陈砚扯了下嘴角,眼底晦暗,坦然地把这些事讲出来,“不愿意见人,会下意识排斥他人的关心,就连沈睿他们都不敢来惹我,所以那天才会赶你走。” 宋静原愣了愣。 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这是我第一次正儿八经和别人道歉。”陈砚心里莫名有些没底,“摸不准到底说什么好,只希望你不要把那些浑话放在心上。” 宋静原低头捧着热水,朦胧的水汽模糊着她的视线,她虽然一直都没有开口,但听见他那句“第一次正儿八经和别人道歉”,内心就已经在动摇了。 喜欢的人总是能容易地拿到赦免权。 “你要是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对上她那张安静乖巧的脸,陈砚的语气不自觉温和下来,“还有我想说的是……” “谢谢你那天的关心。” 宋静原眼眶没由得发酸,用力掐着自己的手心。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吃完了这顿饭,陈砚将宋静原一直送到楼下。 宋静原将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想要还给她,陈砚抬手止住她的动作:“送你了。” “就当给你赔礼道歉的礼物了。” 宋静原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寒风声在她耳边呼啸而过,但她却一点都不冷,浑身燥热得不行,心跳也乱了节奏。 她脑子乱沉沉地,不知道说什么好,陈砚神情自若地拍了下她的头:“别在这站着了,回去吧。” 她愣愣地说好,脚步还没有迈出去,陈砚却忽然俯下身子,热气拂过她的耳廓:“突然想起来有个事还要求你帮忙。” 宋静原浑身僵硬,不敢动弹,红着脸小声问:“什、什么事?” 陈砚在她耳边轻声笑了下,语气有些坏:“有个小姑娘把我扔进黑名单里好几天了,能求你把他放出来吗?”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三十二章 宋静原红着脸,心口不一地说了句“我考虑一下”,然后便转身跑上楼了。 奶奶最近睡得都很早,宋静原怕吵醒她,轻手轻脚地回了房间,将外套挂在一旁的衣架上,又将脖颈间的围巾取下。 围巾是那种最普通的针织款式,雾蓝色的毛线柔软透气,还带着淡淡的香味,戴起来很舒服,也很暖和。 宋静原咬了下唇内的细肉,想到陈砚平时连棉服都很少穿,她实在不认为他家里会有这种东西。 所以这是他专门买来送给自己的吗? 又要开始胡思乱想了。 她这个人挺容易心软的,平时也很少对人发火,今天看见陈砚那么郑重其事地和自己道歉,心中的隔阂已经消了大半。 握着围巾在床边发了十分钟的呆,宋静原按了按心口,让自己平静下来,坐到书桌前开始写作业,一直到凌晨时分。 洗过澡后躺在床上,宋静原没什么睡意,拿起枕边的手机,犹豫片刻,还是把陈砚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几乎是在她放出来的那一秒,陈砚的消息也神奇般地跟着发了过来。 【1:终于肯把我放出来了?】 后面还跟了个小狗在电脑前探头的小表情。 宋静原实在没想到他会用这么可爱的表情包,被逗得唇角不自觉弯了下,她盯着聊天界面,不自觉脑补出对方说这句话时的语气。 吊儿郎当的,还带着些懒洋洋的痞。 不等她回复,又一条新消息蹦了出来。 【1:一直忘了问你,感冒好点了吗?】 宋静原怔了怔,一时没想通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感冒这件事的,那段时间他们两个明明没有任何交集呀? 难道他一直在默默关注自己吗? 脸上的温度一点点升高,宋静原用手背给自己降温,另一只手打字回复:【你怎么知道我生病的?】 【1:只要我想,能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当然有啊,宋静原掐了掐手心。 我喜欢你,你就不会知道。 【1:所以到底好没好?】 【y:已经好多了。】 【1:吃过药了吗?】 【y:吃过了。】 陈砚没有再回复她,宋静原以为他没有什么其他想说的,便从对话框退了出来,习惯性地点进朋友圈。 她随意向下划了几下,手指突然停住,不受控制地睁大双眼,好像在确认自己有没有看错。 就在她和陈砚刚刚分开的半个小时后,陈砚更新了一条朋友圈。 配图是那个她送的晴天娃娃,娃娃脸上被他用黑色水笔画了一个笑脸,配文只有三个字。 【是晴天。】 宋静原反反复复看了好久,也没想清楚这个“是晴天”是什么意思。 今天下了一整天的雪,天空一直雾蒙蒙的,连太阳的影子都看不见,怎么可能是晴天呢? 还是说这是他给娃娃起的绰号? 但这好像不是他的风格啊。 宋静原辗转反侧了一会,眼皮子忍不住开始打架,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两声,陈砚居然给她发了语音消息。 睡意瞬间减了大半,宋静原做贼心虚地把耳机插上,有些紧张地点击播放,他低沉的嗓音便传进耳朵,像是股电流刺激着她的神经。 陈砚语气真挚:“对不起,那天不该把你晾在外面的,让我们静原冻着了。” “以后不会再这样对你了。” 宋静原被他两句话说的心口发软,浑身燥热起来。 陈砚这种人确实太能吸引女孩子的注意,一句话就能让她缴械投降。 屏幕上倒映出一张雀跃的面孔,宋静原掐了掐手心,打字回复:【没关系。】 他很快又发了条语音过来,这次他换回了平时那种漫不经心的语调,尾音懒懒拖着,音量调高一点,还能听见他的一声轻笑。 他说:“静原,晚安。” 宋静原没出息地把这两句语音听了好多遍,最后直接放进了收藏夹里面。 这是陈砚第一次和她说晚安。 也是第一次叫她“静原”。 好像更喜欢自己的名字了。 那天过后,两人虽然解开了心结,但是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宋静原只在学校见过他几次,偶尔会在微信上说几句话。 几次路过他的班级,宋静原往里面瞟了几眼,也没有看见人影。 眨眼间十二月就要过去了,平安夜和圣诞节也接踵而至。虽然学校禁止大家花心思在这些节日上,但同学之间还是暗戳戳地商量着节日该怎么过。 崎源的气温跌到了最低,在室外说话的时候满是哈气,天气也不太晴朗,总是一片灰沉沉的,让人看起来有些压抑。 宋静原昨晚睡得不太好,准备用课间补觉,额头还没有碰到手臂,潘宇和丁诗瑶便一起回头,兴高采烈地问:“你们平安夜有什么计划啊?” “我看过日历了。”丁诗瑶凑到两人面前,“平安夜那天刚好是周五,咱们可以放学后一起出去狂欢,反正第二天不用上课!” “听说那天晚上还有流星,可以许愿的。” “我可能去不了。”沈枝意平时最喜欢参加这种集体活动,这次却难得拒绝掉了,“那两天我有事。” “那好吧。”丁诗瑶语气有点遗憾,“静原你呢,不会又要在家学习吧?” 宋静原弯了弯眼睛:“猜对啦。” “好吧。”丁诗瑶长叹一口气,肩膀沉下去,转身和其他人商量平安夜的事情。 节日的气氛从一大清早就弥散在整个校园里面,宋静原来教室的时候,同学们已经开始交换礼物了,大家送的基本都是贺卡糖果之类的小玩意,东西不贵,就是图个开心。 宋静原桌上也放了不少东西,都是班级里几个关系要好女生送来的。 沈枝意紧随她的脚步进来,把一盒包装精致的外国巧克力放在她桌上,露出的虎牙格外可爱:“静原,平安夜快乐呀!” “快乐呀。”宋静原捏了捏她的脸,“但是你送的东西也太贵重了。” “这有什么嘛。”沈枝意在她胳膊上掐了把,可惜没什么肉,还有些咯手,“你是我的好朋友,当然要把最好的东西送给你。” “枝枝。”宋静原盯着她的脸,“你今天好像特别开心哦。” “这都被你发现啦?”沈枝意紧张地向周围打量了下,凑到她耳边,神秘兮兮地说,“这周末我要干件大事!” “什么呀?”宋静原好奇。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她的嘴角不住上扬着,“下周和你讲!” “好啊,故意吊我胃口是不是?”宋静原笑着拍她,同时也觉得有些新鲜,沈枝意平时一直大大咧咧的,看起来没有什么心事,但今天脸颊却泛着绯红,眼睛亮亮的,像是害羞的少女。 看样子,她也有自己的秘密。 上午课间的时候,宋静原去学校超市里买了些糖果,学校超市应景新进了不少糖果,各色糖纸反着细碎的光,她每种都买了一些,准备回去给身边的同学都分一分。 付过账后,她脚步还未踏出商店,忽然又觉得少了些什么东西。 是不是应该给陈砚准备点礼物? 毕竟能送他礼物的机会不多,借着过节的名义,总归不会太突兀,也不至于惹人怀疑。 这么想着,她又折回商店里面,挑挑选选半天,最后买了一张贺卡,想在上面给他写几句祝福语。 在这个信息化发达的时代,她始终认为,手写是更浪漫的事情。 回到班级后,她把那张贺卡放在桌面上,又做贼心虚地用胳膊在旁边挡住,生怕自己的秘密被别人看了去。 白净的手指捏在笔杆上,宋静原撑着下巴想了好久,想要说的话很多,但最后也只老老实实地写了句“平安夜快乐”。 看起来有点官方。 不过这都不重要,他能看见自己的祝福就好。 煎熬地等了四十五分钟,下课铃声刚响,宋静原将贺卡藏进袖管里,从教室出来往九班那个方向走,就好像要去干什么大事一样,心砰砰跳个不停。 出来送礼物的人很多,走廊里人来人往,特别热闹。 宋静原在九班后门停住脚,不断深呼吸给自己打气,在心里把一会要对陈砚说的话反复练习。 就在这时,一个打扮明艳的女生从另一侧的楼梯跑上来,手里抱了个包装精致的大礼盒,周围还用红色丝绒带子打了个蝴蝶结,显然也是来送东西的。 宋静原心口骤然缩紧,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如她所料,女生随便喊了个九班的同学出来,把那个大礼盒交给对方,笑意盈盈地嘱咐:“麻烦你帮我把这个放在陈砚桌子上,谢谢啦。” 宋静原咬了下嘴唇,眼眶里面的酸意蔓出来。 初中的时候也是这样,每次遇见节日,总有源源不断的女生从其他班级赶来给他送礼物,几乎要把他们班的门坎踏破,各式各样的精美礼盒将他的书桌塞满,但他好像并不怎么感兴趣。 藏在袖子里的贺卡不自觉被捏变了形,宋静原突然觉得这卡片有些烫手,怎么也送不出去。 陈砚从来不缺礼物。 那些精美昂贵的礼物都无法入他的眼,自己这张普通的贺卡又怎会被他注意到呢? 还是不要送出去了吧。 下午五点半,放学铃声响起。 沈枝意迫不及待地背上书包,亲热地和宋静原告别:“平安夜快乐哦静原,下周见!” “你注意安全。” 宋静原从学校出来后直接回了家,桌子上已经摆满了奶奶做好的饭菜,暖黄色的灯光格外温馨。 “静原回来啦?”奶奶从厨房里探出头,“冷不冷?” “不冷。”宋静原把外套脱下来挂在旁边,进去帮奶奶端菜。 刚在椅子上坐下,余光瞥见茶几上放了几个彩色玻璃纸包的平安果,她有些惊讶:“奶奶,这是你买的吗?” “是啊。”奶奶慈爱地在她头上拍了拍,“听楼下的几个小姑娘说今天是什么西方的平安夜,要吃平安果,保佑新的一年平平安安。” “希望我们静原在新的一年能够平安快乐地成长。” 宋静原眼眶酸了下,声音轻柔:“奶奶也要平安呀。” “当然了。”老人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我还要看着我们静原考上大学呢。” 宋静原用力点点头:“会的。” 奶奶是她最后的依靠了,她一定不能辜负奶奶。 吃完饭宋静原回到房间里写作业,老师留的卷子并不多,很快就做完了。 她在书桌前发了会呆,忽然想起来前天丁诗瑶说,今天晚上会有流星。 这个年纪的姑娘总是对这些东西抱有幻想,看流星这个念头一旦被勾起,便浮躁起来,拿着笔写了几道题也无法静下心,心思还是在流星上面。 宋静原和奶奶说了一声,让她先睡觉不要等自己,然后披上厚厚的羽绒服,咬着下唇想了会,又把那条陈砚送给她的围巾拿了下来,围在脖子上。 外面的风停了,两旁的小店铺都挂上了五彩六色的小灯串,街道上的人很多,大多都是出来过节的学生,宋静原上了一辆公交车,看着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后退。 崎源县最北边的山上有一座青云寺,寺庙前面是一条观光路,那里视野开阔,能够俯瞰崎源县的全部样貌。 宋静原在这一站下了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晚可能会有流星,观光路上的人格外多,宋静原跟着人流往上走,衣服间的布料摩擦出“簌簌”的声音。 她斜前方刚好有一对情侣,山顶的温度要比下面更低,男生把女生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里,又把衣领向上拉了拉,贴心地询问她冷不冷,又用最温柔地口吻责怪她非要在雪夜里跑出来,冻坏了可怎么办。 女生弯着眼睛说还不是因为今晚有流星,想和他一起许愿,又说有他在,自己一点都不冷。 晚风不再似从前那般刺骨,反而多了几分轻柔,徐徐吹在脸上,宋静原眼眶却有了酸意。脑海中浮现出那张玩世不恭的脸,她缩了缩脖子,小半张脸都藏在围巾下面。 不知怎得,她觉得今晚的围巾上多了股淡淡的薄荷味。 是太想见到他出现幻觉了吗? 也许是吧。 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想给那人发条祝福,但思考片刻还是将屏幕摁灭了。 漫无目的地随着人群走到山顶,崎源的夜景还算漂亮,被雪粒覆盖的小镇因为平安夜而变得明亮温馨,天上的星星很亮,就好像有人在夜空中撒了把钻石。 那对情侣还在旁边讨论着流星到底会不会出现,女生被男生搂在怀里,抬头问他:“要是一会真的见到流星了,你要许什么愿望?” 宋静原也在心里这样问自己。 该许什么愿呢? 她并不贪心,只想要两个愿望—— 一愿奶奶身体康健。 二愿心上人平安顺遂,欢愉常在。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三十三章 期待许久的流星最终还是没有出现,宋静原就这么在冷风口里盯着天空看了半个小时,直到天空飘起小雪,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准备回家。 临走前,她从口袋里面掏出手机,对着浑河北路那个方向拍了张照片,画面被放到最大,街道上有隐隐约约的光点,不知是哪户人家的灯火。 会有陈砚家的吗? 陈砚现在正在干什么呢?和朋友们一起庆祝节日吗? 宋静原咬了下唇内的细肉,把这张照片发在了朋友圈里,配了简单的文字—— 【平安夜快乐。】 她把手机塞回口袋里面,穿过熙攘的人群向下面走,来电铃声却急促地响了起来。 看见屏幕上的备注,宋静原愣了愣。 是沈睿。 沈睿找自己干什么呢? 是不是陈砚出了事? 想到这,她一刻也不敢犹豫,立刻接通电话,轻柔的嗓音混杂了北风,有些发颤:“沈睿,怎么了?” 沈睿的语气急促:“学霸,你有和沈枝意联系吗?” “没有啊。”听到不是陈砚有事,她暂时松了口气,“枝枝怎么了?” 忽然想起下午的时候,沈枝意说要去干件大事,宋静原皱了皱眉头,心中生发出些不太好的预感。 “这事有点复杂。”沈睿叹了口气,“她放学后一个人跑到盛阳去了,现在应该是回崎源了,但是我和她爸妈一直都联系不上她,电话也不接,所以才想来问问你。” “盛阳?”宋静原握着电话的手紧了下,“枝枝去那里干什么?” 盛阳是崎源的邻市,两个城市之间的距离虽然不算远,但最快也要近两个小时的车程才能到。 她记得沈枝意之前就是从盛阳那边转过来的。 “电话里说不清楚。”沈睿看样子是真的着急了,也顾不上和她解释太多,“静原,你先试着联系一下她,要是有消息的话,立刻告诉我好吗?” “好。”宋静原脚步快了些,“沈睿你别急。” 挂断电话她立刻给沈枝意拨了过去,听筒中的机械声音冰冷又沉重,宋静原咬着下唇,睫毛轻颤,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即将自动挂断的时候,电话终于被接通,宋静原急切道:“枝枝,你在哪呢?” 对面沉默良久,宋静原以为是真出了什么事,急得不行,又追问她:“枝枝你还好吗?” 听筒里传来些吸鼻子的抽泣声,沈枝意的声音带了些哭腔:“静原,我、我没事……” 宋静原连忙安慰她的情绪:“枝枝你先别哭,你在哪呢?” 沈枝意断断续续地报了个地方,是市中心的一家小酒馆,宋静原让她在那乖乖等着自己,快步从观光路上下来拦了一辆车,嘱咐司机把自己尽快送到。 酒馆里面的人并不多,宋静原拉开门进去,看见沈枝意坐在靠墙的位置上,面前开了几瓶冰啤,旁边还有一个揉皱的纸团,眼睛哭得通红一片,鼻子下巴也都是红的,脸上挂着泪痕,看着就让人心疼。 宋静原先是给沈睿他们报了个平安,然后在她身旁坐下,语气很轻:“怎么了枝枝?出了什么事?” 沈枝意皱着一张脸,看起来委委屈屈的,抬头见来的人是她,所有的情绪再也忍不住,两行晶莹的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滑,伸出手抱她:“静、静原,我好难过。” 宋静原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又向服务生要了些纸巾,耐心地帮她擦去眼泪:“可以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吗?” “你说——”沈枝意抽噎着,“我是不是很差劲?” “没有呀,为什么这么说?” “那为什么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呢?” 听到这句话,宋静原脑袋里“轰”的一声。 是啊,为什么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呢。 这个问题她也问过很多次。 “和我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了?” 在沈枝意呜咽声里,宋静原终于了解到这是怎么一回事。 沈枝意是家中的独女,从小便被全家人娇生惯养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逐渐养出了一些不太好的习惯,性子也娇蛮起来。 为了改掉她身上这些坏习惯,在她十三岁那年,沈父做了个惊人的决定——给沈枝意报名了一档体验生活节目,要去乡下生活两个月。 沈枝意当时还以为是去外面度假,觉得新鲜极了,没多想便兴高采烈地答应了下来,但是当她从节目组的大巴车上下来,面对眼前的穷山恶水,并且所有零食和玩具都被没收的时候,她彻底傻眼了,哭着吵着说要回家,根本没人理她,她一气之下跑了出去,却在地形复杂的深山里迷了路,脚踝上也被树枝划出了个伤口。 就在这个时候,她遇见了江宇铎。 江宇铎比她大一岁,但是眉眼间有着超出同龄人的成熟和稳重,听见沈枝意的呼救声,他匆匆赶来,把她带回村子里面,并且帮她包扎了伤口。 村里面的孩子都有些排外,不喜欢他们这些在大城市里娇生惯养的孩子,也没人愿意和沈枝意玩,所以那两个月的时间里,陪在她身边的只有江宇铎。 江宇铎不太喜欢说话,但做事非常细心,他带着沈枝意到山上散步,带她到小河里划船,带她到田野里放风筝,金色的麦浪几乎要把她淹没,怕她走丢,江宇铎便紧紧地攥着她的手。 那两个月是她最快乐的时光。 分别前一天,沈枝意哭着找到江宇铎,天真地想让他跟着自己一起回到大城市,但江宇铎只是温柔地帮她擦着眼泪,安慰她说未来一定会见面的。 沈枝意抽抽鼻子:“那你会忘记我吗?” 江宇铎:“当然不会。” 临走那天,沈枝意坐在大巴车上恋恋不舍地向外看,就在车子即将开走的时候,江宇铎匆匆赶来,往她手里塞了一个小小的护身符,告诉她这是从庙里求来的,带在身上能保她平安。 眼看沈枝意又要哭,江宇铎揉了揉她的头:“照顾好自己呀。” 刚回盛阳的那段时间,沈枝意经常给他打电话,把自己遇见的事情讲给他听,江宇铎耐心地听着,然后鼓励她好好学习,遇到节日也会给她送上祝福。 沈枝意以为两个人很快就会重逢。 但是初二下学期,江宇铎却突然消失了,电话号码变成空号,音讯全无。 再往后的几年时光里,沈枝意变得越来越漂亮,学习成绩还算可以,在年级里的追求者也逐渐多了起来。 但她谁都没有答应,因为她知道,那个少年已经住在她心里面了。 直到高一下半年,那是一节体育课,沈枝意和同学挽着手从操场回来,却在教学楼里遇见了一个转学生,沈枝意愣在原地,不敢相信地揉揉眼睛。 眼前人就是江宇铎。 他个子蹿到了一米八,经过几年的沉淀,眉眼凌厉而舒展,穿着干净整洁的白衬衫,阳光将他的头发映成栗色,多了几分少年气。 沈枝意兴高采烈地跑过去和他打招呼,但他只是冷冷扫了她一眼,然后便转身离开了,什么话都没说,仿佛她只是一个陌生人。 起初沈枝意以为他只是忘了自己,一到课间便跑到他们班级门口找他,试图帮他回想起小时候的那段经历,但直到后来,江宇铎冷着一张脸,语气极其不耐烦地问:“沈枝意,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 那时候她才明白,江宇铎其实没有忘记,他只是不想理自己。 她渐渐不在把心思花在他身上,偶尔在走廊里撞见也会装作没看见,本以为两个人会就此形同陌路,但后来她在运动会上不小心摔倒,头部撞在台阶上,即将昏迷的时候,她隐约看见江宇铎从观众席上跳下来,神情紧张地冲向自己。 从医务室醒来后,她堵住江宇铎,问他是不是有一点喜欢自己。 江宇铎冷声说没有。 但沈枝意根本不相信,如果真的不喜欢,又怎么会奋不顾身地过来救她? 口是心非。 从那以后,沈枝意重拾信心,继续跟在江宇铎身后,哪怕他有时候说几句凶人的话,她也不在乎。 后来沈家父母知道了两个人的事情,严令禁止沈枝意和江宇铎来往,但沈枝意说什么都不肯,后来甚至闹到了学校那里,老师也来苦口婆心地教育她。 再后来,沈父给她办理了转学,将人强行送到崎源,断了两人的一切联系。 到平安夜的时候,他们已经有半年多的时间没见过面了。 沈枝意从原来的同学那里听说他最近心情不好,于是私自做了个大胆的决定,放学后搭上最快的顺风车,用一个多小时到了盛阳。 省实验有晚自习,放学的时间晚,沈枝意揣着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一直在学校门口等了半个小时,冷风把她牙齿吹得都直打颤,终于等到了他们放学。 但沈枝意万万没想到的是,和江宇铎一起出来的,还有他们年级的校花。 校花跟在他身后,两个人有说有笑,沈枝意突然觉得心口疼的厉害,连带着呼吸也要停止,她跑过去抓住江宇铎的胳膊,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江宇铎看见她后愣了几秒,转身让校花先回去,然后把沈枝意带到了一旁的奶茶店,给她点了一杯热的珍珠奶茶,让她拿着暖暖手。 沈枝意本以为他是心软了,垂着头想问他最近过得好不好,还不等开口,江宇铎却淡淡道:“沈枝意。” “我希望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了。” 沈枝意盯着他的眼睛看,漆黑的眸子里再没了年少时候的那份温柔与纵容,剩下的只是厌恶。 她用力掐了掐手心,转身走出奶茶店,揣在口袋里的礼物被捏皱,带着哭腔的“再见”被吹散在寒冷当中。 回来的路上,她脑袋靠在车窗上,昏昏沉沉地想了很多。 几十公里的距离,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半个小时的等待。 他没有问自己这半年过得好不好,也没有问她等了这么久冷不冷,而是让她不要再来打扰他的生活。 时光好像在飞速倒退,沈枝意想到了那个穿着白t向自己跑来的少年,想到他说的那句“不会忘记”,想到小时候那些开心的时光,却唯独没有想通—— 他为什么变了这么多。 又为什么会这么厌恶自己。 …… 酒馆里难得静谧。 宋静原一边帮她擦眼泪一边听完了这个故事,眼眶居然也跟着酸了起来,所有的感官都能与她感同身受。 “静原。”沈枝意伸手去开啤酒,眼睛肿的不像话,“你说,喜欢一个人怎么就这么难啊?” “他明明对我那么好,为什么就突然、突然讨厌我了呢?” 宋静原伸手抱了抱她:“枝枝,不要难过了,有些事情就是说不清的。” 她给自己也开了罐啤酒:“我陪你喝一点,等明天清醒过来,我们就把这些烦心事都忘记好吗?” “好。” 酒馆里的灯光流离昏暗,这是宋静原第一次喝酒,她仰起头,凉酒顺着喉咙滑下去,有些苦也有些涩。 真是不明白那帮男生为什么会喜欢喝这个。 虽然这么想着,她还是一口接着一口地喝,像是在发泄什么,很快就有了醉意。 沈睿终于在半个小时后赶到,和他一起过来的,还有陈砚。 沈睿像是疯了一样,上去抢走沈枝意手里面的酒,脸色阴沉:“沈枝意你是不是疯了?放学偷偷跑去那么远的地方,就为了去找江宇铎?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会有多着急?” 沈枝意心情本就差,被他一凶,情绪更加糟糕,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往下淌,宋静原拿纸帮她擦,也跟着她一起哭:“沈睿,你不要说她。” 但沈睿根本听不进去劝,继续教育沈枝意:“你幼不幼稚啊?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江宇铎和你根本没可能,你真的了解他吗?他永远也不会喜欢你的,你还去他身边干什么?” “你怎么知道他永远也不会喜欢我?”沈枝意被他说的心里不舒服,开始用拳头砸他,因为喝了酒,说话含糊不清的,“不了解我可以慢慢了解嘛,而且就算他、他不喜欢我,我做什么也是我自己的选择,不需要你管。” “我看你真是被感情冲昏了头脑。”沈睿紧攥着拳头,“在一个不喜欢你的人身上浪费感情,你蠢不蠢啊。” “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了,你好自为之吧。” “沈睿。”一旁的宋静原突然开口,手中的铝制易拉罐被她捏的微微变形,她垂着脑袋,声音不大,但很坚定,“你不能这么说。” “我说错了?”沈睿在气头上,也顾不上是谁,“那男生摆明了就是不喜欢她,她还一根筋地追着人家跑,不是蠢是什么?” “好了,你先少说几句。”陈砚把沈睿往后拉了拉,等他情绪平稳下来后,让他带着沈枝意先回家,省的家里人不放心。 沈睿叫了辆车,把喝的烂醉的沈枝意背在身上,怕她冻到,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带她从酒馆里面离开。 酒馆重新陷入沉静,陈砚指了指桌上的空酒瓶,问宋静原:“你喝了多少?” 宋静原没理他。 陈砚皱了下眉,手指钳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却发现这人眼眶红了一圈,泪水在眼睛里面打转,卷翘的睫毛湿漉漉的,白净的脸颊上多了两条泪痕,一滴泪砸在他手背上。 好像也砸在了他的心口上。 他愣了愣,以为是自己弄疼了她,连忙松了手:“宋静原,你怎么了?” “陈砚。”宋静原的声音轻飘飘的,“你也觉得枝枝的做法很愚蠢吗?” “这件事确实是沈枝意做的不对。”陈砚实事求是地分析,“她一个女孩子,独自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家人和朋友都会担心。” “那你也和沈睿的想法一样,觉得在不喜欢你的人身上浪费感情,是一件很蠢的事情,对不对?” 女孩的声音在冬夜里浸了凉意,像是房檐下的冰柱,尖锐又脆弱。 陈砚的眸色沉了下来:“不然呢?” 他的语气里有几分不解,好像不明白这种问题有什么好纠结的。 然后“砰”的一声。 冰柱砸在了地上,碎的四分五裂。 “是啊。” 宋静原慢慢垂下了头,喃喃自语,“是很傻。” “宋静原?”陈砚在她身边坐下,“你说什么呢?” 宋静原没接话,她觉得眼前好像被人放了一台陈旧的胶片机,无数个场景在其中闪过。 她看见了初三那年冬天的跨年夜,她写完作业后打开手机,同班同学发了一视频状态,只因陈砚的身影在里面一闪而过,她便失了智一般地顶着风雪出门,跑着穿过大半个崎源才找到视频中的那个地方。 那晚的风很大,她的头发被吹的乱七八糟的,广场上在播放周杰伦的《开不了口》,隔着人山人海,她终于找到了陈砚的背影,也记住了那句歌词“整颗心悬在半空,我只能够远远看着”。 看见了从前在一中的时候,她的座位在第二排,陈砚在最后一排,每次课间,她都会故意绕远从后门出去,偶尔和他擦肩而过,都能让她心口泛起波澜。 看见了数不清的夜晚,她坐在书桌前,在日记本上一遍又一遍地写着他的名字,把那些想说却又说不出口的话诉诸于笔下,隽秀干净的字迹,藏着少女最大的心事。 也看见了中考前夕,陈砚每天中午都会到篮球场上打篮球,她便放弃了午睡时间,带着复习材料来到楼顶的天台,一边复习一边偷偷看他。盛夏蝉鸣喧嚣,少年的身影张扬又轻狂,黑色球衣被风吹得飞扬,填补了她所有的心动。 有一次突然下起了阵雨,她没来得及躲,只能用复习材料挡在头上,浑身上下还是被淋了个遍,回到教室的时候发丝还在滴水,狼狈又好笑。 真的很傻吗? 可这都是她小心翼翼收集起来的回忆啊。 暗恋就像盛夏的急雨,看起来毫无预兆,但早已在心中翻涌了成千上万次。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三十四章 窗外的雪下了又停,街道渐渐安静了下来,偶尔从远处传来几声犬吠。 宋静原眉眼低压着,还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酒劲与委屈混杂在一起,眼眶很快就红了。 空气沉寂得可怕。 服务生拿着一个小礼盒过来,说是店里送给客人的圣诞节礼物。 陈砚接过礼物道了句谢,拆开盒子,用了金箔包装的糖果,上面还画了圣诞树的图案。 他拆了一颗,递到宋静原面前:“吃不吃?” 宋静原摇了摇头,他便把糖扔进自己嘴里,几下咬碎,发出清脆的嘎嘣声音。 柠檬味的,有点酸。 “宋静原。”陈砚伸手去抬她的下巴,强迫她和自己对视,看见她脸上的泪痕,眉心皱了下,淡声问,“你哭什么?” 刚刚喝了凉酒,情绪又低落,宋静原的喉咙仿佛被人堵住,根本说不出话,只能支支吾吾地抽泣着,泪水不要钱似的往下砸,还有几颗落在了陈砚的掌心。 他叹气,粗粝的指腹在她薄薄的眼皮字上轻蹭,泪珠被抚平,很快又涌出新的。 “被欺负了?”陈砚声线放低,“还是遇见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宋静原的眼眸轻轻颤了下,心中的最脆弱的那层薄纸被捅破,积攒了几年的情绪都汹涌出来,泪珠大颗大颗滚落下来,肩膀也跟着抖。 声音里染了哭腔,宋静原呜咽着说:“陈砚,你不能这么欺负我。” 不能仗着我喜欢你,你就说我傻。 陈砚愣了下,心里突然冒了股火出来,自己本来是被沈睿拉着过来找人的,现在他好心询问她的情况,怎么又莫名其妙地被扣上欺负人的帽子了? 就因为他刚才回答那个问题? 可那特么是他随口答的啊。 舌尖用力抵了下上颚,下颌线紧绷,如墨的眼底压着,薄唇勾出一点冷淡的笑,想要破罐子破摔问问自己怎么就欺负她了,但下一秒,几颗滚烫的泪水接连又砸在他的手上,像是火山口喷出的熔岩,灼烧着他的皮肤。 那双红肿的眼睛紧接着闯进他的视线里。 …… 陈砚硬生生将话咽了下去,连带着那点火气也被灭的干干净净。 沉默两秒,他拧着眉头低下脖子,伸手继续去擦她的泪,声线低沉柔和,那是一种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妥协——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都特么怪我,你别哭了成吗?” “我把我刚才的话都收回来。”陈砚抬手碰了碰她的脸颊,“喜欢谁是自己的权利,一点都不傻。” “别哭了。”陈砚的声音里沾了点颓败,“别人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呢。” 宋静原闭了眼,决堤的泪水终于被一点点止住,橙黄色灯光将两个人的身影投影在白瓷地面上,两道影儿贴的很近。 沉静了五六分钟,宋静原咬了下唇,声音苍白无力:“陈砚。” “嗯?”他扬眉,“怎么了?” “你现在是不是很烦我?” “怎么这么问?” 她吸了吸鼻子,细声细气:“你不是……最讨厌女生哭吗?” 陈砚眼神一定,将她脸上残留的泪珠沾了去:“不讨厌。” “哦。”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的原因,她尾音拉的很长,显得有些黏。 “回家吗?”陈砚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快十点了。 “不想回。”宋静原摇头,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又去叫他的名字,“陈砚。” “嗯?” “今天是平安夜。” “所以呢?” “所以——”她抓起一个易拉罐,用力将拉环拽开,有些迷糊地摇摇头,“你陪我喝点酒。” 陈砚:“……” 这姑娘什么毛病,发泄够了就开始喝酒。 “不陪。”他扯了扯嘴角,语气闲散,“你这酒量太差了。” “谁说的?”宋静原不服气,仰头灌了口酒,“你、你不许小瞧我。” 陈砚是真拿她没辙了,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不小瞧你,陪你喝行了不?” “嗯。”宋静原用力点点头。 陈砚向服务生要了几瓶气泡水,趁小姑娘不注意的时候,把她手里的酒换成了气泡水,啤酒都堆在自己手边,宋静原醉的迷糊,倒也没发现端倪。 “陈砚。”她手肘撑着下巴,突然觉得喝醉也不是一件坏事,平时明明和陈砚多说一句话都要反复斟酌思量,今天却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肆无忌惮地和他闲聊了起来,“听同学说今晚有流星雨,写完作业后我就一个人坐车去了北山上的观光路,那里人好多……” 陈砚给自己重新开了罐酒,坐在她旁边听她念叨着,偶尔插话:“然后?看见了?” “没。”小姑娘的声音委委屈屈的,“在那傻站了半个多小时,结果什么都没看见,山上的风好大,吹得我直发抖,好在戴了你送给我的那条围巾,不然要被冻死了……” 目光扫到那条灰色围巾,陈砚扯了扯嘴角:“那你非要跑那里去干嘛?就为了看流星?许愿?” “是呀。”宋静原抿了抿唇,脑袋埋得有些低,后来干脆偏头躺在桌子上,盯着他立体凌厉的侧脸看,“想许愿。” “你有什么愿望啊?” 宋静原摸了摸头发:“不能告诉你。” 陈砚笑了声,没想到这人都醉成这样了,嘴还挺严。 “说出来就不灵了。”她补充。 “你很信这些?”陈砚语气闲散,指节拎起酒瓶喝了一口,喉结线性感突出,轮廓分明。 “也没有很相信。”宋静原压了下眼眸,她有些困了,眼皮忍不住打架,声音也越来越小,“但流星总归是不多见的,万一真的能实现呢?” “宋静原。”陈砚把她额前贴着的一缕碎发拨开,慢条斯理地说,“要不然我给你当流星?有什么愿望和我说说?” 女孩的侧颜很乖,像只安静缱绻的猫,陈砚忍不住在她脸颊上捏了下,笑:“我可比流星灵验多了。” 冬夜寒气重,小酒馆打了烊,路边只剩下几盏昏黄的路灯,人影在雪地上拉的很长。 两个人站在安静的街道上。 宋静原还没完全醒酒,走路摇摇晃晃的,陈砚扶着她胳膊,不小心触碰到她手背,凉的刺人。 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我不要。”宋静原把外套推回他怀里,“我穿了羽绒服的。” “那你手还这么凉?” “我不冷。”宋静原又攥了攥掌心,“而且这样你会冻感冒的。” “感冒?”他懒懒掀起眼皮,“老子上次感冒还是七岁。” “……” “哪那么多废话。”陈砚直接把自己那件黑色冲锋衣披在她身上,“让你穿你就穿着。” “……” “枝枝他们到家了吗?” “还有心思关心别人?”陈砚又帮她把围巾向上拉了拉,“怎么不关心关心你自己呢?” 宋静原低着头不说话,乖乖听他教训。 雪粒被风吹的在天上飞舞着,落在脸上融化成水,凉丝丝的。 “去哪?”陈砚偏头问她,“送你回家?” 宋静原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立刻摇头。 陈砚哼笑:“你这什么意思?到底回不回?” “现在不能回。”她吸了吸鼻子,“我不想把酒味带回家里。” “现在不想带着酒味回家了?”陈砚不耐烦地啧了声,“那你喝酒的时候想什么了?” “……” “那怎么办?”风越刮越大,枯树枝被吹的哗哗作响,气温被冰冻了似的不断下降着,陈砚抬眼向对面扫,街上的小店基本都已经关门了。 “没事。”宋静原说话慢慢吞吞地,“你先回家吧,我自己在街上散会步。” 陈砚轻嗤一声:“宋静原你能不能长点脑子?大晚上的我把你一姑娘扔大街上?等着半夜流浪狗过来叼你?” “……” “流浪狗才不会叼我呢。” “是。”他用气音嗤笑,“流浪狗都嫌吃不饱。” “……” “那……”宋静原抿了抿嘴唇:“我家附近有个小网吧,那里有位置,我去那里待会。” 陈砚拿出手机随便搜索了下,发现她说的那家网吧在莱河街后边,不仅地方偏远,周围治安环境也差,室内条件更是恶劣,连个空调都没有,每个座位上只有一个冷冰冰的椅子。 根本不是人能待的地儿。 “这什么破地方?”他不耐烦地挑挑眉毛,“不许去。” “那里可以的。”宋静原小声说,“我以前在那里待过几次,老板人其实很好。” 那时候吴雅芳和宋泓明还在冷战期,有一次吴雅芳到外地办事,宋静原放学回家的时候发现自己的钥匙丢了,借了邻居的电话给宋泓明打,但是一直没有人接通,最后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拿着不多的零花钱到楼下找了个网吧,最开始老板还不同意,她解释了好半天才勉强放她进去,在一片嘈杂的游戏背景音中写作业。 有时候两个人在家吵得厉害,家具桌子都被掀到一旁,她也会到那里暂时躲躲,去的次数多了,老板对她眼熟起来,偶尔还会给她一些小零食吃。 想到那些不好的经历,宋静原不受控制地抖了下眼。 忽然一辆出租车在身旁停下,宋静原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人塞进车里,陈砚关上车门,低声和司机报了个地方。 宋静原没听清,偏头问他:“我们要去哪啊?” 他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回谁的消息:“去了就知道。” 宋静原没再多问。 她坐在他身旁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看见那张板着的脸,最后又把话咽了下去。 还是不要惹他比较好。 十几分钟后,出租车在浑河北路停下。 宋静原愣了愣,没想到陈砚会直接把自己带到家里来。 “我还是不进去了吧。”宋静原缩了缩手,“大晚上的,不方便。” 陈砚哼笑一声:“怕我欺负你啊?” “……不是。” “那你怕什么?又不是第一次来我家待着了。” “还是说你对我有意见,现在宁可睡大街去网吧也不来我家?” “……” 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 宋静原跟在他身后进了院子,陈砚在口袋里找到钥匙开门,不等进去,扭头对宋静原说:“你先在这等会。” “里面烟味大。” 宋静原点点头,站在原地等他。 陈砚进门开了灯,将房间里的空调打开,温度调高,又将沙发上散着得衣服收拾起来,等到房间里面的烟酒气散得差不多了,出来喊人。 周遭的寒气被驱散,宋静原换上拖鞋进门,陈砚让她随便在沙发上歇着。 宋静原道了句谢。 陈砚点了下头,转身去了楼上。 宋静原把外套脱掉,叠好放在一旁,抬头打量着客厅,和她前几次来没有什么区别,虽然房内的温度很高,但还是有一种莫名的冷清感。 一个人住在这样的房子里,陈砚不会觉得孤独吗? 他为什么要一个人住? …… 胡思乱想了好多问题。 一阵脚步声传进耳朵里,陈砚换了身衣服从台阶往下走,他应该是刚刚洗过澡,发丝往下滴着水,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薄荷气味。 他去厨房给宋静原接了杯热水,玻璃杯与大理石茶几碰撞出清脆的声音,眼睫毛上蒙了层水汽。 沉寂数秒。 “宋静原。”陈砚突然喊她。 “嗯?”宋静原抬眸,他靠在对面的沙发上,长腿随意伸着,手里拿这个银色火机把玩,发出有规律的“啪嗒”声,神情懒散随意。 “你问在不喜欢你的人身上浪费感情是不是很蠢——”陈砚顿了下,尾音咬的很重,红色火焰从虎口窜出来,漆黑的眸子落在她身上,“你有喜欢的人?”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三十五章 纤长的睫毛抖了一抖。 白净的指尖捏在杯壁上,逼出一点血色。 宋静原眼中划过一丝慌张,她下意识地摇头否认,声音里却多了分心虚:“没有。” “没有?”火机“啪嗒”一声又被扣上,陈砚的目光依旧在她身上,眸色漆黑不见底,“那你怎么对这个问题这么在意?” 唇内的细肉被咬的生疼,为了让他相信自己,宋静原掐着手心和他对视:“我就是替枝枝感到难过,不忍心看你们这么说她。” 陈砚“哦”了声:“没了?” 宋静原摇头:“没了。” 陈砚倒也没再多问,沉默数秒,那双红肿的眼睛又浮现在眼前,还有她湿哒哒的哭腔。 躁意从心底漫出来。 见他不说话,宋静原心里反而没底,手指不安地揪着身下的沙发垫子,试探地开口:“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陈砚换了个姿势靠在沙发里,仍然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闲散地扯扯嘴角,“就是想提醒你,以后找男朋友可得擦亮眼睛,这种总让你哭的不能要。” “啊……”尾音被吞掉,宋静原缓缓压下眼睫,声音极轻,“那你呢?” 但这句话还是被陈砚捕捉到了,他笑:“我这种更不行了,没在外面听过我的坏话?” “……” 干净的眸子里多了几分晦涩。 “叮”的一声,宋静原感受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下,她掏出来看,一瞬间觉得脊背发凉。 又是宋泓明。 宋泓明让她给自己转一千块钱过去。 自从艺术节那天在后台开始,宋泓明已经陆续找过她两三次了。 前几次都是让她转几十块钱,最多也是一百块,宋静原也不想他惹是生非,便按照他的意思转了过去。 没想到今天直接变成了一千块。 眉心皱起,宋静原这次没再依着他的心意,打字回复说自己拿不出这么多钱,知道他肯定会发很多难听的话过来,索性开了消息免打扰,省的她心烦。 “出什么事了?”陈砚瞥见她神情不对,撩起眼问她。 “没有。”宋静原将手机收回口袋,摇摇头,“没事。” “那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用了。”宋静原抿了抿嘴唇,“我觉得我清醒得差不多了,我还是先回去吧。” “行。”陈砚也没打算多留她,起身换衣服,“那我送你回去?” “我自己走就好。” 陈砚扫了眼墙上的时钟,已经快要十一点了:“太晚了,你一个人走不安全。” “……”宋静原知道自己说不过他,也没在多争执。 她起身去拿放在一旁的衣服,长款羽绒服在空中抖开,一个皱皱巴巴的小卡片从兜里掉了出去。 宋静原一怔。 那是她之前准备送给陈砚的贺卡,被她放在口袋里忘拿出去了。 怎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掉出来了。 她急忙蹲下身子去捡,但却被陈砚抢了先。 “陈砚。”她窘迫地开口,“还给我。” “贺卡啊?”陈砚扬眉,“给我的?” “……不是。”宋静原伸手要抢,但陈砚已经看见上面的字了。 “平安夜快乐。”他尾音咬的极轻,语调轻松,“致cy。” “还说不是给我的?” “我又没说cy就是你。”宋静原替自己辩驳。 “那你说说是谁?” “……” “你不认识。” 陈砚哼笑一声,显然是不信她的话:“为什么不给我?” 宋静原脸羞红一片,咬了咬牙:“忘记了。” “真当我这么好骗?” “……” “你又不会喜欢这种礼物。”宋静原垂着头,绯红已经从脸颊蔓延到她纤细的脖颈上,索性实话实说,“所以就没送。” “你不送怎么知道我喜不喜欢?”陈砚轻嗤一声,然后把贺卡塞进了口袋里面,“礼物我收了,你想要什么回礼?” “我不要。”她慢慢吞吞地摇头。 你能收下我的礼物就已经让我很开心了。 “那先欠着。”薄唇挑起个弧度,“下次给你补上。” “好。” 平安夜的夜晚格外宁静。 枯树枝上的积雪扑簌簌地被风吹落,黢黑的夜空上挂了一轮清冷的月亮,像是一粒碎石。 宋静原跟在陈砚身后,那件黑色冲锋衣又被披在了她的身上。 “送到这就可以了。”宋静原低着头,“今晚已经很麻烦你了。” 陈砚单手插着兜,配合着她可以放慢步伐,神情懒洋洋的:“彻底醒酒了?” “醒了。” “要是头疼的话回去可以找点药吃。” 宋静原点头说好,安安静静和他道别,转身往楼道里面走。 还没等走出几步,他突然开口叫她。 “宋静原。” “嗯?”她转过身呆呆地看他。 陈砚半个身子都隐匿在高楼的阴影当中,身形挺拔而劲瘦,他撩起眼皮,语气漫不经心的:“平安夜快乐。” 圣诞节过去后,一切又恢复了原状,校园里总是充斥着读书声与嬉闹声,疲惫与轻松交杂在一起。 周一的时候,沈枝意请了病假,周二才来上课。 前后不过才三天的功夫,她好像憔悴了许多,眼皮子恹恹地耷着,眼睑下一圈乌青,再没了之前那股子活泼。 下课的时候,她拿着透明胶带对着一对碎纸屑发呆,宋静原凑过去看了看,这是她很久之前就画好的那副风景图,不知道为什么被撕坏了。 她又猛然想起来,沈枝意之前和自己解释自己名字出处的时候,提起过那两句诗是另外一个人告诉她的,不出意外的话,那个人就是江宇铎。 这副画应该是送给他的吧。 “枝枝。”宋静原推了推她胳膊,“别看了,我陪你出去走走吧。” “不想动。”沈枝意淡声,“我想在教室坐会。” 宋静原不太放心她:“枝枝,你还好吗?” “好呀。”她笑得有些牵强,“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一个男生?” “别和我逞强了。”宋静原心疼她,“我能理解你。” 说完这句话,沈枝意突然好像被戳中了泪腺,泪珠在眼眶里打转:“静、静原,我还是没想通。” “这不是你的错。”宋静原轻轻拍她的背,“别和自己过不去了,无论怎样,都要振作起来,好好生活。” “都会过去的。” 沈枝意眼眶湿漉漉的,她在桌子上趴了一会,忽然起来问:“静原,你是不是也有喜欢的人?” 宋静原愣了愣:“为、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别看我平时大大咧咧的,但其实我什么都明白。” “而且喜欢一个人怎么能藏得住啊?” 宋静原咬着下唇没接话。 是啊,喜欢一个人根本藏不住。 即便你克制住了告白的冲动,也克制不住跟随他的眼神。 “还有那天在酒馆,你跟着我一起哭。”沈枝意摸了摸她的头发,“静原,你一定喜欢得很辛苦吧?” “我……” “你说你喜欢他什么呢?”沈枝意托着下巴问她。 喜欢上陈砚那种人,就好像是喜欢上了一阵风。 他自由随性,只把恋爱当作消遣,随便一吹便能在女孩的世界里掀起兵荒马乱,但是根本没有人能抓住他。 和他在一起,结局是注定的。 但沈枝意想了很久,忽然笑了笑:“也对,喜欢一个人需要这么多理由啊。” “我自己都说不出来喜欢江宇铎什么,他明明对我那么冷漠,可我还是一头心思地扎在他身上,像是让人下了蛊一样。” “静原。”沈枝意看着她,“你是我的好朋友,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的。” 宋静原动了动唇:“我也一样。” 后面几天,宋静原几乎整天和沈枝意在一起待着,课间的时候带着她到校园里乱逛,尽力让她忘掉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她们偶尔会在食堂遇见沈睿和陈砚,沈睿虽然那天对沈枝意说的话狠了点,但到底也是为她好,两个人都没计较这些事情,继续在一起拌嘴抬杠。 沈枝意还经常找借口给她和陈砚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 很快就到了12月31日。 一年当中的最后一天。 老王一早就告诉他们元旦要放三天假,还不等放学,大家已经在七嘴八舌讨论跨年夜该怎么过了。 宋静原起身去英语办公室,照旧把做好的竞赛卷子拿给英语老师看。 路辞当然也在。 “你们两个最近的进步很大。”老李满意地笑笑,“把现在的水平保持下去,肯定能取得一个不错的成绩。” 宋静原点头和老师道谢,然后一个人快步从办公室里面出来。 “宋静原。” 路辞在身后喊她。 宋静原犹豫几秒还是停了脚,转身:“什么事?” “今天是跨年夜。”路辞顿了顿,“你晚上有什么安排吗?” 宋静原一怔:“没有。” “我这里有两张游乐园的门票。”路辞神情有些不自然,“你有……” 话还没说完,宋静原出声打断。 “不好意思,我不会去的。” “静原。”路辞眉头皱着,看起来有点紧张,“我有些话想要对你说。” 宋静原大概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她礼貌地扯了扯嘴角,语气疏离:“我想你还是不要说出来比较好。” “为什么急着拒绝我?”路辞不解,“我真的很差劲吗?” “还是说——你喜欢陈砚?” 宋静原睫毛微颤:“和他没有关系,路辞,我一直都把你当作朋友看待。” 但路辞根本没听进去她的话,双拳紧攥着,声音中有一丝罕见的失控:“你真的了解陈砚吗?我劝你最好离他远一点,他根本不是什么好人,你知道他姑姑……” “路辞。”她的嗓音很平静。 “陈砚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会去了解的,我们每个人都没有背后评价他人的权利。” “我还有事,先走了。” 宋静原抱著书本回了班,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路辞的事情。 沈枝意凑过来问她:“静原,晚上沈睿找我一起跨年,你去不去?” 她故意咳了两声,压低声音在她耳边嘟囔:“某人也会去哦。” 宋静原脸上顿时多了层绯红,在她胳膊上拍了下:“枝枝!” “不拿你开玩笑。”沈枝意知道她不禁逗,“你就去嘛,反正元旦的作业也不多,就当放松一下了?” 宋静原思考片刻点点头:“但是我可能要晚点去,我先回家陪奶奶待一会。” 沈枝意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 放学后,宋静原推着自行车走出学校,忽然在校门口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路辞从学校出来后,直接奔向门口的一辆黑色轿车,宋静原对这些车并不了解,但是直觉告诉她这车价格很贵。 并且从平时和路辞相处来看,他家庭条件确实优渥。 一个中年女人从车上下来,接过路辞的书包,宋静原也没太在意,继续往前走,直到她路过两人身边的时候,他们之间的对话传进她耳朵里面,让她脚步一顿。 她听到路辞恶狠狠地提到了陈姝凡的名字。 陈姝凡。 那个她在陈砚家的照片上见过多次的女人。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三十六章 那辆车很快消失在宋静原的视线当中,两个人的对话声也逐渐消失。 回到家的时候,奶奶正在沙发上看电视。 今天晚上的温度并不是很低,小区里面挂了彩灯,还在树上挂了几个红色的灯笼,到处都洋溢着新年的喜庆。宋静原手托着下巴坐在窗边,扭头提议:“奶奶,我陪你下去散散步吧。” “好啊。”奶奶笑了笑,“不过可要多穿点。” 两个人换好棉衣,一起下楼。 楼下的小亭子里有几个老人在打牌,小孩子们拿着摔炮和小烟花追逐打闹,宋静原挽着老人的胳膊:“奶奶,等过一段时间天气暖和了,我就多陪你下来走走。” “不用总陪着我。”老人在她手背上轻轻拍着,“年纪轻轻的,总和我一老太太呆一起干什么。” “可是我喜欢和奶奶待在一起啊。” “那奶奶可得好好活着,争取多陪你几年。” 宋静原眨了下眼,听见奶奶这句话,莫名有些难过。 两个人一直从小区逛到了莱河街,晚上有不少小商贩出来摆摊,一路走下来,宋静原手里多了两三个塑料袋,挑的都是奶奶爱吃的东西。 “你也给自己买点好吃的啊。” “奶奶喜欢吃的就是我喜欢的。”她笑得弯眼。 回家后,宋静原把买回来的东西收好,外面传来烟花的声音,兜里的口袋响了下,是沈枝意发过来的。 【枝枝:静原你好了没?】 【y:还要再等一下。】 “静原。”奶奶从她身后过来,“是不是有同学找你玩啊?” 宋静原点点头:“嗯。” “那你快去吧。”老人笑呵呵往她嘴里塞了块饼干,“别总不合群。” “好。” 宋静原换好衣服,给沈枝意发消息。 【y:我出门了,我们去哪?】 沈枝意发过来一条位置信息,是崎高附近的一家烤肉店。 宋静原回了个“ok”的小表情,怕让他们等的太久,在家门口上了辆公交车。 从公交车下来后,她一路小跑着去了烤肉店,远远便看见了陈砚的身影。 他身形挺拔昂然地站在昏黄路灯的旁边,上身一件灰黑色夹克外套,肩线平直且流畅,骨感分明的指节间夹了根半燃的烟,一截带着红光的烟灰扑簌簌落在地上,眉眼低垂,仍旧是那股玩世不恭的散漫劲。 宋静原愣了会,然后跑到他身边。 陈砚抬头瞥见是她,转手把烟掐灭,声音有点哑:“怎么过来的?” “公交车。” 陈砚点了下头:“进去吧。” 宋静原愣了愣:“沈睿他们呢?” 陈砚把门推开,让她先进:“刚才他发消息说,他和沈枝意被家里叫去聚餐了,来不了。” 宋静原:“……?” 于此同时,叮咚几声,几条新的消息发到了她的手机上。 【枝枝:静原,不用谢我。】 【枝枝:都说检验一个男生对你有没有感觉,就让他带你去吃烤肉,如果他只顾着自己吃,就说明他这人不行,要是他一直帮你弄,就说明有戏。】 【枝枝:我贴心吧,嘻嘻。】 …… 她低头按了个小狗苦笑的表情。 “吃什么?”陈砚直接把菜单推到她面前,“自己选。” 宋静原低头对着菜单发了半天呆,觉得自己的选择恐惧症又犯了。 陈砚就坐在她对面,时不时看下手机,倒是有耐心,一句也没催她。 宋静原最后在上面胡乱勾了几个,淡声:“我选好了。” 陈砚撩起眼皮看了眼,低低哼笑:“选半天就选了这么几个?” “选多了吃不完。”宋静原抿抿唇。 回家的时候她已经陪着奶奶吃些东西了,现在是真的不太饿,加上对面坐的人是陈砚,胃口又要小上几分。 “多吃点。”陈砚拿起笔又在上面添了点东西,“长长肉。” …… 菜品很快就被人送过来,如沈枝意所说,陈砚基本上没动筷子,一直拿着夹子往烤盘上放肉,然后再把烤好的东西直接送到宋静原盘子里。 动作一气呵成,没过多久,宋静原面前的瓷碗里就堆了不少烤好的肉。 沈枝意还偷偷发消息打探她:【怎么样了?】 宋静原偷偷拍了张照片。 【y:都进我碗里了。】 【枝枝:哇!进展不错!我不打扰你们了!】 …… 两个人沉默得吃了大半顿,宋静原咽了下口水:“陈砚。” “嗯?”男生挑眉看她,神情懒散。 “你自己怎么不吃啊?” “我不饿。”他扯了下嘴角,“你吃。” “我饱了。” “这才吃了多少啊?”陈砚哼笑一声,“这么好养活?” …… “我真的饱了。”宋静原鼓了鼓嘴,睁着圆眼看他,唇边一对梨涡时隐时现,显得有些无辜。 “行。”陈砚被她这副样子逗得笑了下,起身付钱,两个人从烤肉店出来。 “去哪?”陈砚偏头问。 “你今晚有什么打算吗?” “没有。”陈砚淡声,“送你回家,然后回家呆着。” 宋静原想起陈砚家里那栋有点冷清的别墅,想到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里面跨年,心里有些不好受:“要不我们一起去转转?” “都行,想去哪?” “中央广场吧。”宋静原想了会,“每年跨年夜都有人在那里放烟花,很热闹的。” 陈砚点头,中央广场离这边的距离有些远,他们直接拦了一辆出租车过去。 跨年夜出来的人多,街上比平时拥堵,二十分钟才开到。 两个人从车上下来,广场上已经聚了不少人,入口都被堵得水泄不通,宋静原不想跟着人群挤,提议在外面走走,反正在哪都能看见烟花。 陈砚都依着她来,他们慢慢跟着人群瞎走,有几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在附近,追着跑的时候不注意,往宋静原这个方向撞,陈砚及时出手拉了他一把,这才躲开。 宋静原脸倏得红了,小声和他道谢。 她攥了攥手心,后知后觉,刚才陈砚手掌碰到她手腕的时候,他皮肤的温度很低。 也是,这人冬天也不知道穿件棉服,不冷才怪呢。 广场外面有个卖烤红薯的小摊子,红薯的香味在空中飘散,宋静原眨了眨眼,忽然转身对陈砚说:“你在这等我一下。” 陈砚没多想,懒懒嗯了句,低头一边按着手机一边等她。 买烤红薯的人很多,宋静原在人群中等着排队,陈砚在原地站了几分钟见人还没回来,蹙了蹙眉,见人还没回来,抬脚去找。 好不容易排到她,宋静原付过钱,转过身却看见陈砚。 “在干嘛?”陈砚挑眉。 宋静原把那份烤红薯捧到他面前,热腾腾的白气在空气中散开,陈砚笑了下:“刚才不是说吃饱了?” “我不饿呀。”宋静原摇头,“是买给你的。” “嗯?我也不饿。” 宋静原直接红薯塞进他手里,暖意顺着手心蔓延开:“给你暖手。” 陈砚愣了愣。 他垂下眼,小姑娘穿着素净的杏色羽绒服,灰色围巾衬得她脸很小,唇边两个梨涡非常可爱,睫毛纤长而卷翘,一对杏眼很亮。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心上挠了下。 “谢谢。”陈砚笑了下,喉结滑动。 “不客气。”宋静原弯了弯唇,低下头跟在他身边散步,今晚广场上播放的是邓紫棋的《我的秘密》—— 我们之间的距离好像忽远又忽近 你明明不在我身边我却觉得很亲 有一种感觉我想说明 我心里的秘密是你给的甜蜜 我们之间的距离好像一点点靠近 是不是你对我也有一种特殊感情 宋静原悄悄偏头看他,少年五官生的非常好看,广场上的暖光打在他身上,鼻梁高挺,侧脸凌厉分明,像是副浑然天成的艺术品。 心跳不自觉加速,宋静原掐了掐手心,又听见了歌词的后两句—— “我犹豫要不要告诉你,我心里的秘密,是我好像喜欢了你。” 烟花秀在半个小时后,一簇簇彩色的光芒划破原本宁静的天空,留下丝丝金色的烟雾,在一瞬间的灿烂后,又似流星般坠落人间。 循环往复。 宋静原停下脚步,盯着天空看,眼睛像是藏了星星一样,最后她又拿出手机,将眼前的绚烂全部拍下来。 陈砚站在她身旁:“很喜欢?” “喜欢啊。”小姑娘轻柔的嗓音几乎要被烟火声淹没,“只有节日的时候才能看见烟花,而且这些美好的瞬间如果不被记录下来的话,总觉得有点可惜。” “光看多没趣啊。”陈砚突然扬了下嘴角,笑得痞坏,“带你玩点有意思的?” 宋静原不明所以地望向他:“什么?” “跟我走。” 宋静原受蛊惑地跟上他的脚步,陈砚在路边找了家小商店,在里面买了半袋花炮,然后带她去了广场后的一片空地。 陈砚把花炮丢在地上,从口袋里拿出火机,炽红的火苗从他虎口里窜出来,他朝宋静原抬了抬下巴:“试试?” 宋静原捏了捏衣角,小声道:“我不敢。” “怕什么?”他吊儿郎当地笑了笑,“爷在旁边陪着呢,还能伤着你不成?” “……” 宋静原挪着步子到他身边,陈砚把火机塞进她手里,两个人一起蹲在花炮旁边,陈砚就在后面握着她的手,淡淡的薄荷气味在两个人之间发酵蔓延。 宋静原心口紧了紧,小心翼翼将导火索点燃,不等她反应过来,又被陈砚牵着跑开。 烟火在天空中绽开。 剩下的烟花都是陈砚一个人放的,见小姑娘胆子是真的小,便嘱咐她在远处看着,自己就蹲在台阶旁一个又一个地放给她看。 宋静原目不转睛地盯着天空,觉得这是自己人生中看过最有意义的一次烟花。 因为是陈砚放给她的。 等到最后一束烟花坠落后她才回过神,一片黑暗里却不见陈砚的身影。 她怔了几秒,刚准备开口喊她,一道慵懒的声线在她耳边响起。 “这儿呢。” 宋静原回过头,只见陈砚变戏法般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支仙女棒,他拿出火机将仙女棒点燃,橙红的星火映在他的眉眼上,添了几分柔和。 “伸手。”陈砚说。 宋静原乖乖伸出手,陈砚把仙女棒放到她手里,眉眼神色间皆是懒散:“这玩意儿能许愿吗?” “啊?”宋静原愣了下。 “那天不是说想对着流星许愿?”陈砚抬了抬眉毛,“拿这个冒充一下行不?” 宋静原的心跳好快,全身上下都燥热起来,她用力咬了下唇内的细肉,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朝他弯眼笑:“行。” “那你许愿吧。” “我希望……”宋静原顿了顿,忽然问他,“陈砚,新的一年,你有什么愿望吗?” 陈砚怔了下,无所谓地哼笑:“我能有什么愿望。” 宋静原思考几秒,神情认真:“我许愿陈砚能天天开心。” 不等陈砚反应过来,她又仰头去看他,轻声道:“陈砚,新年快乐。” 宋静原又想起了两年前。 两年前的跨年夜,她只能隔着人群远远看一眼他的背影。 这一次,终于能亲口对你说出那句—— 新年快乐。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三十七章 陈砚顿了下。 远处的烟火表演已经结束,周遭的万物都归于沉寂,在仙女棒的微弱火光中,他们能看清的只有彼此的面孔。 仿佛是黑暗中两个相互取暖的人。 “快乐啊。”他懒散地哼笑了一声,眉毛微微上挑着,看起来心情很好,“你都许愿了,我不得给点面子?” 宋静原脸有些烫,她别开眼,嘴角弯起了一个弧度。 “不给自己许个愿?”陈砚问她。 宋静原摇摇头:“不啦,我不贪心。” “而且这烟花棒都要燃尽了。” “再许一个。” 陈砚这么说着,伸手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根仙女棒。 宋静原怔了怔:“你……” “这次真是最后一根了啊。”陈砚拇指扣动火机,火苗“咻”得窜出来,星星点点的金色火丝散出来。 宋静原闭了眼,在心底许下一个愿望—— 希望陈砚能在她身边久一点。 “这次不说出来了?” “不了。”宋静原抿抿唇。 陈砚从胸腔里震出点坏笑:“敢情刚才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啊?” “……” “才不是。”她小声嘟囔。 燃尽的烟花爆竹都被送进垃圾桶里,陈砚看了下时间:“送你回去吧,挺晚了。” 宋静原点头说好。 街道两旁还是有很多在放烟花的人,灼热的火星在空中乱飞,陈砚让宋静原走在里侧,省的大街上乱跑的小孩子撞到她身上。 跨年夜到处都充斥着喜庆的气氛。 走到楼下,陈砚朝她扬扬下巴:“上去吧。” 宋静原挥手和他道别,在单元楼道的窗前停了脚,陈砚还没走,影子被路灯拉的好长,风轻轻带起他的衣角,好像与周围的喧嚣全部都隔离开。 再看一眼,还是好心动。 陈砚一向是对这种节日没什么感觉的。 七八岁的时候,陈姝凡总喜欢热闹,各种节日都要带着他出去玩,后来出了事,这些节日便没了意义,嫌外面街景太过吵闹,他就一个人闷在家里睡觉打游戏,偶尔被沈睿他们叫出去喝酒,也让人提不起什么兴趣。 但今晚居然过得还不错。 心情好的时候人的兴致总归要高一点,陈砚从小区出来后没急着回家,抬手点了跟烟,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瞎走,偶尔遇见几个放烟花的,还会停下脚凑热闹。 距离零点越来越近,陈砚走到了市中心的一家高档会所,一辆黑色加长轿车驶过,最后停在他面前。 车窗缓缓摇下,陈砚瞥见里面的人,第一反应是不想理,刚准备离开,却被那人叫住。 “陈砚。” 陈政皱了皱眉头,语气非常不满:“元旦也不知道回家一趟?” 陈砚不紧不慢地吸了口烟,显然是没把他当回事,淡声:“那也能叫家?” “怎么不叫?”陈政厉声道,“前一段时间听说你没去上课?” 陈砚没什么耐心,嗤笑一声,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现在想起来关心我了?” “你怎么和我说话呢?我是你爸!”陈政火气窜了上来,“都是你姑姑给你养成这一身的臭毛病,不成体统!” 陈砚脸色突然阴沉下来,眉眼中生发出一股戾气:“我不许你这么说她。” “你真以为她是真心对你好的?”陈政话说得很难听,“还不是想利用你,在你爷爷那里分家产,后来又爆出那些事……” “陈政。”陈砚勃然大怒,额头上的青筋暴起,隔着车门便要去揪住男人的衣领,恨不得直接从车上拽下来,“你没资格在这数落我姑姑的不是。”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再分给他一个眼神。 那天晚上,他又做了那个噩梦。 反反复复,这么多年不知道已经做过多少次了。 但每次醒来还是会一身虚汗,整个人好像溺毙在深海当中。 没人能救他上来。 元旦假期结束,高二年级正式进入期末复习阶段。 各科老师都不约而同地把作业翻了倍,随堂检测每天都有,恨不得将他们压得喘不上气来。 宋静原一边复习考试一边应对竞赛的事情,偶尔还会帮着沈枝意她们梳理知识点,每天忙得沾床就睡,基本没有时间去想陈砚。 临近考试的那几天,一波冷空气在崎源降临,周围不少人都染了风寒,奶奶也不幸中招。 老年人的抵抗力本身就会差一些,再加上她原本就有咳嗽的毛病,感冒后更是浑身难受,有时候晚上咳得甚至睡不着觉,头也隐隐作痛,宋静原实在放心不下,坚持好久才说服她去医院检查一下。 “静原。”奶奶忧心忡忡地坐在诊室外面,“我都说了这就是一个小感冒,不碍事的,这么兴师动众的干什么。” “还是检查一下吧。”宋静原抿唇,“这样我也能放心些。” 等着检查报告结果出来的时候,奶奶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宋静原让她在这里坐着等一会,自己去楼下的商店买瓶水给她润嗓子。 医院的走廊里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家属的交谈声、争吵声和哭闹声不时传来,宋静原靠在墙壁上等着电梯下来,同时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奶奶不要出什么问题。 正胡思乱想着,一阵脚步从远处传来,紧接着是两个人的交谈声,其中那道男声清冷又带着几分恨意。 “我一定要让他们家付出代价的。” 她从电梯间探出头来。 路辞跟在一个中年女人身后,身上随意套了件黑色棉服,头发凌乱,两颊凹陷下去,看起来非常憔悴。 那个女人,则是那天她在学校门口见到的,来接路辞放学的那一个。 应该是他妈妈。 女人神情严肃,同时也带着几分疲态,她叹了口气,路辞便上去扶住她的胳膊,告诉她也许事情没有想的那么糟糕。 宋静原撤回脚,没再多看。 学校最近也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八卦,说文科班的学霸路辞,已经连续几天没有来上课了,听说是家里出了事。 也有人说是他父母关系不和,正在闹离婚,结果一方生病进了医院。 …… 学校本就是容易滋生谣言的地方,再加上期末压力大,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成为大家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根本没什么可信度而言。 宋静原很少听这些。 “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宋静原进到电梯里面,按下一层。 来商店买东西的家属很多,宋静原排了十多分钟的队才付上款。 怕奶奶等得太久会着急,她一路跑着回去,在电梯即将关门的时候按下按钮,金属门缓缓打开,瞥见里面的人,她脸上却闪过一丝尴尬。 路辞在里面。 宋静原抿了下唇,想等下一趟,但路辞却先开了口。 “去几楼?” “……”宋静原蹙了下眉,“我等下一趟吧。” 但路辞好像铁了心要等她一样,她不进来,他便在里面按着开门的按钮不松手,宋静原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进去。 “三楼。” 她站在电梯的角落里,低头对着手中的水瓶发呆,并没有什么说话的意思,只想着赶快从电梯里出去。 “你生病了?”路辞盯着她看了会,开口问。 “没有。”她低声答,“陪我奶奶检查身体。” “结果怎么样?” “还在等。” “那祝你奶奶一切都好。” “……谢谢。” 出于礼貌,宋静原回问:“你呢?生病了?” “没有。”路辞无力的扯扯嘴角,“是我爸爸。” “哦。”宋静原点点头,不自觉又想起了学校里面的那些流言。 “那也祝你爸爸早日康复。”她干巴巴道。 “静原,其实我爸爸是……” 路辞话只说了一半,电梯“叮”的一声打开,宋静原一刻也没有多停留,说了句“先走了”后立刻从电梯里面出去。 今年春节来得早,期末考试定在一月上旬。 教学楼里有几个教室正在维修,考场不够用,从前都是按照成绩划分考场,这次则是随机划分的。 宋静原背著书包提前去了自己的考场,摊开书本在座位上安静地复习,突然椅子被身后人用力踹了下,椅子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整个人斜斜地歪出去。 她把椅子重新摆回原位,回头扫了眼,身后坐着的是个穿着黑色印花卫衣的男生,留着寸头,是她没见过的面孔。 “有事吗同学?”宋静原皱了皱眉。 “你就是那个理科班的学霸?”男生朝她挑了个眉。 她冷声回答:“我不认识你。” “我认识你就行。”男生怂了下肩膀,桌子继续往前推,“一会考试的时候,让我抄抄呗。” 宋静原没理。 “和你说话呢。”男生伸手去拍她的肩膀,“也不多,就让我看看数学和物理就好,事成后请你吃饭。” “我不会帮你的。”宋静原背对着他回答。 “别这么死板啊。”男生又要伸手去拍她,不等碰到她肩膀,猛地发出一声惨叫,缓了两三秒,从牙缝里蹦出一句低低的咒骂。 “草,谁?” 宋静原扭过头,陈砚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教室当中,他神情淡倦又冷漠,还像是没睡醒,单手掰着男生的手腕,用力向后扭折。 “干什么呢?”陈砚轻笑一声,“在考场也不知道老实点?” “老子又没和你说话。”男生语气烦躁,“你特么瞎管什么闲事?” 陈砚手上的力气重了几分,另一只手虎口扣在男生脖子上,用力按在桌面上,皮肤与粗糙的桌面摩擦出火辣辣的疼。 “老子今天还就管了。”陈砚轻笑一声,“你能怎么着?” 男生疼的龇牙咧嘴,不得不服软:“得,我不碰她了行吗?” 陈砚松了手,撩起眼皮横她:“少骚扰她。” 宋静原没想到他也会在这个考场,一时有些错愕,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陈砚瞅着她这副呆呆的样子乐了下,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想什么呢?” “你也在这个考场?” “怎么?”陈砚耷下眼,“不让啊?” …… “这么霸道?” …… “没有不让。” “行了。”陈砚哼笑一声,转身拉开她斜前方的椅子,“好好考你的试,不影响你。” 考试一共进行了两天,期末考试是六市联考,题目比往常要难很多,每科都有没答完卷的情况。宋静原心态倒是平和,按部就班地完成每一道题目,还能剩下些检查的时间。 陈砚虽然就坐在她旁边,但他在一般开考半个多小时就交卷了,要么就是在考场睡觉,两人也没什么说话的机会。 最后一科的收卷铃声响起,高二上学期也正式结束,所有学生要先回到自己的班级收拾东西,教室里面一阵哀嚎一阵欢呼,有人为自己的考试成绩发愁,有人则为即将到来的寒假而欢呼。 宋静原把要用的书都塞进书包里,出去却看见陈砚靠在自己班级门口的墙上,外套夹克松松垮垮地敞着,书包单边搭在肩膀上,狭长凌厉的眼刚好落在她身上,漆黑不见底。 周围路过的学生都在暗自咂舌讨论,猜不透陈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更好奇他是过来找谁的。 “一起走?”陈砚耸了下肩膀,抬脚走到她身边问。 宋静原怔了几秒,显然也是没料到陈砚会来找她:“好” 两个人从教学楼里出来,今天的风格外干冷,刮在脸上生疼,宋静原把衣领向上拽了拽,小半个下巴被挡住。 “寒假准备干什么?” 她想了会,老老实实地回答:“写作业。” 陈砚笑:“不愧是好学生,还要去兼职吗?” “应该要的。” “一起去吃个晚饭?” “好。” 两个人往莱河街那个方向走,放学时间街道上的车总要多一些,他们站在路口等着红灯过去,就在这个时候,路辞从后面冲过来,径直堵在陈砚面前,他脸色阴沉,眼底晦暗不明。 陈砚皱了皱眉,语气有些不耐烦:“你来干什么?” 路辞抬手抓住陈砚的肩膀,几乎是咬牙切齿道:“都是你姑姑,毁了我们家。”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三十八章 “你说什么?”陈砚抬眼,语气冰冷到极点。 “要是没有你姑姑这个小三?我们家怎么会变成这样!我爸爸怎么会在医院里?”路辞眼底发红,面目狰狞,他揪着陈砚的衣领,“还有你,这一切你也脱不了关系!” 信息量过大,宋静原脑子一片混沌。 小三。 姑姑。 还有她之前从路辞口中听到的陈姝凡。 原来那个在陈砚家看到过多次照片的女人是他的姑姑。 但是她怎么也无法把那个面相温柔的女人和“小三”这个词联系到一起。 不等她进一步细想,陈砚已经出拳砸在了路辞的太阳穴上,瞬间留下一道显眼的红色印记,他拽着路辞的衣领,将人推倒在地,眼睛微眯,语气狠恶:“听说路兴安最近状况不太好?” 然后他一字一句道:“那都是他的报应,他就该给我姑姑偿命。” “你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人吗?”路辞和他扭打在一起,音量罕见得高,“如果没有你事情会发生成那样吗?你姑姑会出事吗?” “你给我闭嘴。”陈砚一下又一下地将拳头抡在他的身上,两个人打得太凶,过往的路人根本不敢拉架。 “陈砚!”宋静原跑过去拉他,“别打了。” 但是陈砚的力气实在是太大,加上他情绪激动,像是头失去了理智的怪兽,根本顾及不上她,胳膊用力一甩,宋静原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几步,险些摔到地上。 顾不上太多,她又上前去直接揽住陈砚的腰:“陈砚,你别打了!” 最后不知道费了多大力气她才终于将两个人分开,陈砚眉眼里还压着戾气,眉骨和鼻梁上都带着血痕,鲜红的血珠星点地渗出来,在他冷白的肤色上格外刺眼。 路辞的情况比他还要惨烈,鼻梁一片青紫,颧骨处也肿了很大一个包。 陈砚眉头收紧,周遭带着煞人的怒气:“路辞你记住,无论你们家出了什么事,那都是你们的报应。” “还有,你要是再来说我姑姑,信不信我弄死你?” “先别说了。”宋静原从口袋里翻出一包纸巾,踮着脚帮他擦了擦额头上的血,眉头紧皱,“疼吗?” 路辞拍拍身上的尘土,手指在脸上的伤口胡乱擦了下:“宋静原你真的就这么在意他吗?我告诉你,陈砚他就是个杀人犯,他姑姑就是被他害死的!” 陈砚神色一凛,火气又被点燃,额头上的青筋暴起:“路辞你是不是想死?” 宋静原伸手将两个人隔开:“陈砚你冷静点!” “你这种人就该孤独一辈子。”路辞恶狠狠道,“你不配得到别人的关心,也不配被别人喜欢。” “你就该在地狱里过一辈子。” “别说了。”宋静原似乎是忍无可忍,“路辞,请你暂时先离开这里好吗?” 路辞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你为什么不相信我说的话?我说的都是……” “对不起。”宋静原淡声,“我不想听。” “你给我滚。”陈砚指着路辞说,“最好别让我再看见你。” 宋静原拉着陈砚在附近的一个长椅上坐下,他脸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纸巾根本止不住,她温声道:“你在这里先等我一下,我去买药。” 说完她转身跑到对面路口上找了一家药店,熟练地要了些处理伤口的东西,出来的时候鼻尖上沁了层汗,不巧又遇到红灯,无奈只能焦急地等待。 每一秒都像是一种煎熬,好不容易等到绿灯,宋静原快步跑回刚才那个长椅,却发现陈砚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她脑子“嗡”得一声。 四周张望了下,也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夜幕逐渐降临,天上的气压很低,寒风残忍地刮在她身上,但是她却感受不到任何寒意,拦下一个路过的中年女人,慌乱道:“阿姨,请问你看见这刚才有一个个子很高,穿着黑色夹克外套的男生了吗?” 女人摇摇头:“没有。” “谢谢您。” 她又转身去问下一个人,结果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结果。 陈砚到底去哪了? 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陈砚打电话过去,冰冷的金属提示音一声又一声地响着,像是一块冷冰的金属砸在她的心上。 无人接听。 她又给沈睿打电话过去,沈睿觉得有些新奇:“怎么了学霸?” “陈砚有去找你吗?” “没有啊。”沈睿说,“砚哥怎么了?” “他……”宋静原犹豫了下,但想到沈睿和陈砚是多年的朋友,他肯定知道他姑姑的事情,便也没再顾虑,“他刚才在路上和路辞起了冲突。” “谁?”沈睿一惊,“路辞和他说什么了?” “就说到他姑姑的事情,然后就打起来了。” 那边的沈睿低声骂了句“草”:“路辞他疯了吧?好端端去惹陈砚干什么?他伤的严重吗?” “还好。”宋静原攥了攥手心,“就是破了些皮,我本来是去药店给他买药的,但是回来他人就不见了。” “没受重伤就好。”沈睿松了口气,继续嘱咐她,“学霸你不用太急,他不会出事的。” “所以他和路辞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事有点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沈睿顿了下,“但是学霸你听我一句劝啊,他姑姑是他的一个心病,这个时候连我都不敢过去惹他,最好还是先让他冷静一下,过几天应该就没事了。” 宋静原没太听进去他说了什么,草草挂断电话,还在担心陈砚的情况。 街道上的行人逐渐稀少下来,一缕发丝被吹散,挡住她的视线,宋静原用手把他勾下来,转身朝陈砚家的方向走。 清冷的月光被乌云挡住,空荡的别墅没有一丝光亮,从里到外透着寒意。 院外的铁门没有关,宋静原推门进去,“吱呀”一声,望向那道紧闭的铁门,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她不抱希望地敲了敲门,果然无人回应。 陈砚应该不在。 但宋静原实在想不到他会去哪里,索性在门口蹲下,双手环在膝盖上,试图在这等到陈砚回家。天色一点点变深,地上只剩下道单薄的身影。 不知道过了多久,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宋静原抬起头看向门外,那道瘦削的身影一点一点出现在她的视线中,最后走到她身边。 宋静原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她站起身来,不知道是不是起的速度太快,有一瞬的眩晕感,多亏及时扶了下一旁的墙壁,才没有摔倒。 “陈砚。”她抬头看他,脸上的伤口已经结了痂,凝成暗红色,“你还好吗?” “你来干什么?”他的声音很冷,眸色晦暗,身上带着很浓的烟味。 “我担心你脸上的伤。”宋静原抿了抿嘴唇,“你还好吗?” “我没事。”陈砚垂眼,眼底不见一丝情绪,“你回去吧,我最近不想见人。” 宋静原没有动,她能感受到陈砚身上的气压很低,整个人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消沉。 她不想看见他这样。 宋静原攥了攥衣角,试探着开口:“虽然我不清楚你和路辞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是我相信,你姑姑一定……” “宋静原。”陈砚突然出声打断她。 “我说过了,我现在不想见人。” 宋静原怔然,有些不知所措。 “对不起。”宋静原低下头,“我只是想……” 我只是想安慰你。 “路辞说得对。”他轻声哼笑,“我这种人,根本不需要别人的关心。” “别再来烦我。” 他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门“砰”地一声被关上,仿佛也把她彻底隔绝在他的世界外面。 也对,他们本来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她永远也无法走进他,这是不争的事实。 接下来的一个多礼拜,宋静原与陈砚彻底失去了联系。 各种意义上的联系。 没再发过一条消息,放了寒假,两个人也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他的动态还停留在几个月之前,是她送给他的那个晴天娃娃。 倒是宋泓明又找过她几次,无非是管她要钱,宋静原直接摆明了态度说没有,他便发很多不堪入目的污言秽语过来,骂她没良心、早晚要遭报应。 宋静原最开始还会生气,后来逐渐变得麻木,索性不看。 她每天在家和奶茶店之间奔波,偶尔会陪着奶奶出去遛弯,春节越来越近了,大街小巷都张灯结彩的,路边的小商贩开始售卖对联和灯笼,糖炒栗子和烤红薯的香味混杂在一起,似乎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 奶茶店老板给她放了年假,还给她和唐欣每人包了一个大红包,宋静原掂了掂红包的分量,有些不好意思:“老板,这红包实在是太大了。” “这怎么还有人嫌钱多啊。”唐欣勾着她肩膀,“咱们都为她奋斗一年了,给点红包还不是应该的?” “就你话多。”老板拍了唐欣一下,“平时没少欺负静原吧?” “我哪敢啊。”唐欣笑笑,“这妹妹这么乖。” “对了静原。”唐欣伏在耳边和她说悄悄话,“最近你和你那小男朋友怎么样了?” “啊?”宋静原没反应过来她什么意思,眨了眨眼睛,“欣姐你说什么呢?什么男朋友啊?” “别想骗我啊。”唐欣去捏她的脸,“上次我可是见到了,就那个贼帅的帅哥,之前来奶茶店,问我你喜欢喝什么。” 宋静原这才明白。 她说的是陈砚。 心底泛起阵阵酸意,宋静原苦涩地扯了下嘴角:“欣姐你误会了,她不是我男朋友,我们俩没有关系。” “怎么可能?”唐欣有些惊讶,“不是男朋友他打听你的喜好干什么啊?我看他对你还挺上心的。” “你想多了。”她低下头,尽量将眼眶里的泪水憋回去,“他对我没那个意思。” “好吧。”唐欣拍拍她的肩膀,“天下好男人多的是呢。” “嗯。” 随着时间进入一月下旬,崎源的雪越来越频繁,每三天就要下一场大雪,道路两旁的积雪堆得老高。 宋静原被寒风吹的直打颤,将衣服裹得紧了些,准备到附近的街区上转一转,给家里置办些年货。 一阵清脆的铃声打断了她的思路,宋静原把手从袖子里面伸出来,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居然是沈睿打来的电话。 她刚接通,就听见沈睿慌张地问她:“学霸,最近陈砚和你联系没有?” “没有,怎么了?” “他好像出事了。”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三十九章 宋静原接电话的手蓦地停在半空,周围的声音渐渐离她远去,只剩下她的心跳声。 惶然如雷。 她深吸了几口气,指甲用力掐进手心里,声音跟着颤抖了起来:“陈砚怎么了?” “这不是快过年了吗?我妈让我去他家送点东西,他们家的门没关,我敲了几下见没人答应,以为他还没起床,就直接进去了。”沈睿顿了下,“但是……” “但是什么?”宋静原眉心拧成一道“川”字,浑身的血液都冒着凉气,“你快说啊。” “但是我发现他根本不在家,家里一片狼藉,客厅上散着半瓶开封的安眠药,地上还有一小滩血迹,电话也关机了,所以才想来问问他有没有联系过你。” 宋静原倒吸一口凉气,顿了片刻:“你能告诉我,陈砚他姑姑到底出过什么事吗?” 沈睿叹了口气:“他姑姑去世很多年了,是跳楼自杀的,这件事给他留下了挺大的阴影。” 宋静原心跳仿佛都停止了。 “那你知道陈砚可能在哪吗?” “不知道。”沈睿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无奈,“虽然我们俩认识很多年了,但这事是他死穴,他很少在我面前提起来,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所以我现在真的猜不到他会去哪,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状况。” “这样吧,我们分头找找,如果有消息了立刻通知对方。” “好。” 挂断电话,宋静原不受控制地发起抖,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冷。 那种冷意顺着骨髓滋生出来,透过血管和五脏六腑,从皮肤地微小缝隙里源源不断地向外蔓延,仿佛要把她生吞活剥。 安眠药、血迹,这些零散的词被拼凑在一起,宋静原心口发悸到无法呼吸,她不敢想象陈砚发生了什么。 在她心里,陈砚一向是个骄傲耀眼、坦荡热忱的人,在别人需要帮助的时候,他永远愿意给予善意,在他人跌入谷底的时候也不会恶语嘲讽。 他怎么会经历这些啊。 “陈砚,你可一定不要有事……”宋静原喃喃自语着,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去莱河街,在车上不停拨打陈砚的电话,但是那个冰冷地机械女声却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她“对方已关机”。 喧闹的街道上挤满了出来置办年货的人,宋静原挨个身影扫过去,都没有看见那个她心心念念的少年。 沿着街道,她走到了那家他们一起去过很多次的馄饨店,不抱希望地进去询问店主,陈砚并没有来过这里。 每路过一家店铺,她都希望能在里面看见陈砚的身影,但每一次希望换来的都是更深的失望,她又去了跨年夜两人一起放烟花的地方,得到的是同样的结果。 宋静原颓废地蹲在广场中央,她的脚被鞋子磨得很痛,整个人陷入一种虚软无力的状态。 陈砚你到底在哪啊? 沈睿的电话再次打进来:“学霸,你找到了吗?” “没有。”宋静原滞重地摇头,“你呢?” “还是继续找吧。” 宋静原瑟缩地抱着胳膊,思考片刻后打车去了陈砚家,也许那里会有什么他留下的线索。 明明夜晚还没有到来,但是这座别墅却透着一股森然的寒气,院子里的秋千被白雪所淹没,灰色的墙皮让人有种说不出的阴翳,整栋房子静悄悄的,宋静原走近一步,手触碰在冰冷的铁门上,稍稍用力,门便打开了。 她横穿过整个庭院,房子的所有窗口都是暗的,银色金属铁门半掩着,宋静原深吸一口气,门吱呀一声被扭开,外面的光线争先恐后地涌进房间里面,白色瓷砖地板反射着淡淡的光线。 房间里充斥着浓厚的烟酒味道,窗帘紧紧拉着,宋静原摸索到墙上的开关,灯光亮起,终于能让她看清里面的场景。 茶几被空了的酒瓶占去大半面积,烟灰缸里满是燃尽的烟蒂,旁边有两个贴着标签的药瓶,不知道被谁碰倒了,里面的药片散落出来。已经干涸了的血迹呈现暗红色,像是一朵枯萎了的玫瑰。 宋静原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泪水在眼框里面打转。 她不小心跌坐在沙发上,上面的抱枕被碰倒掉在地上,她弯腰准备去捡,刚拿起来,什么东西从里面掉了出来,摔在地上啪嗒一声。 宋静原垂眼看,那是一个四方的硬物,捡起来才发现是个小型的摄像机。 抱枕侧面被开了个很小的口子,这摄像机显然是被人故意藏在里面的。 陈砚为什么要把这东西藏起来? 想了半天也没想通,宋静原将摄像机打开,上面居然自动播放起一段视频。 画面中的人正是陈姝凡。 一阵尖锐的铃声打破了房间里的宁静,宋静原把手机从口袋里面拿出来,看见是沈睿的电话,连忙接通:“怎么样了?有消息吗?” “陈砚和路辞现在在市中心商场楼顶的天台。”沈睿低声骂了句,“不知道路辞那个疯子要干什么,我现在正在往那边赶,希望别出什么事。” 宋静原挂了电话,立刻从陈砚家里跑出来,在路边等了两分钟没能拦到出租车,她索性不等了,朝着中心商场的方向用力奔跑。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 宋静原跑着爬上了十二层楼,天台上一片破旧残败的景象,乌云密布在天空上,压得人喘不上来气。 她看见路辞和陈砚两个人就站在天台的栏杆旁边,陈砚被路辞抵在栏杆旁边,他身穿一件黑色薄衫,皮肤呈现出一种近似于病态的苍白,他紧闭着眼,下颌线绷出一条锋利的弧度。 有一种说不出的脆弱感。 听见她的脚步声,不远处的两个人一起看过来。 “别过来。”陈砚咬紧牙关,反手擒住路辞的胳膊,声线里有一丝难以被察觉的颤抖,“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你别掺和进来。” “路辞。”宋静原的嗓音几乎要被风吹散,“你放开陈砚。” “宋静原。”路辞笑得有些恐怖,像是一个失去了理智的疯子,“你看清楚了,眼前这个人他是杀人犯。” “我相信陈砚。”她一步一步地往两个人身边挪动,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陈砚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你相信他?”路辞拧着眉头,“他有和你说过他家里的情况吗?有说过他姑姑是怎么死的吗?他不仅毁了自己的家庭,更毁了我的家庭。” “路辞。”宋静原的声音很轻,“你今天说的一个字我都不会信的,起码现在看起来,你才更像是那个伤害别人的人。” “而且我觉得我之前都看错你了,你并没有表面上那么温和。” 陈砚怔怔地看着那个纤瘦的身影,心脏莫名被牵动了下。 路辞愣了两秒,火气像是被彻底点燃,大叫道:“为什么你这么信任他?!” “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把他推下去!” “路辞!”宋静原盯着他,“你冷静一点。” 一个急促的脚步声打破天台上的宁静,几个人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沈睿已经快步跑过来,一把揪住路辞的领子将人拖开:“路辞你特么是不是有病?” 宋静原立刻跑到陈砚身边。 “你们家现在遭受的一切都是报应。”沈睿显然也气的不行,额头上青筋暴起,像是拽拖布一样把路辞拖到旁边的角落里,“你特么少来刺激陈砚。” 路辞挣扎了几下,声音有些嘶哑:“我刺激他?他要是真那么问心无愧会怕我吗?这么多年他就没有对他姑姑产生过愧疚吗?” …… 宋静原下意识看向陈砚。 他的额头上都是虚汗,碎发胡乱贴在上面,狭长的双眼收紧,微颤的睫毛透露出几分艰难的晦涩,双手撑在栏杆上,路辞的话像是催化剂一样萦绕在耳边,催促他脑海中不停播放那个熟悉的画面。 同样是在这样的高楼上。 那个人掉入了无尽深渊当中。 一切都是他的错。 …… 就在这时,一双温暖的手掌轻轻捂住了他的耳朵。 陈砚僵了下,回头,垂下眼。 漆黑的眼眸被那张乖巧柔和的面孔填满。 他看见宋静原张了张嘴,柔声说:“你不要听他胡说。” 沈睿揪着路辞的衣领将人拽起,然后又砸在地上:“路辞我再警告你最后一次,那件事根本不是陈砚的错,你别揪着他不放,你要是再瞎说信不信把你从这扔下去?” “你扔啊,最好让陈砚亲手把我扔下去,看看他会不会想起他那个跳楼自杀的姑!” “沈睿!”宋静原扭头,音量拔高几分,“你先把他弄走。” 沈睿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陈砚,他虽然很担心陈砚的状况,但是他也相信宋静原。 宋静原对陈砚是一种特殊的存在,即便陈砚没有亲口说过,但是他早就已经看出来了。 “好。”沈睿点点头,“有事电话联系。” “嗯。” 沈睿平时看起来不够壮,但力气很大,揪着路辞往外面走,嘴里轻嗤:“路辞我最后再他妈告诉你一次,是路兴安先去骗陈砚他姑姑的,你少出来再颠倒是非,你以为你自己多优秀,总是一副清高的样子,其实你比谁都会伪装,内心阴暗又扭曲,根本和陈砚没法比,陈砚有我们这群朋友,你呢?你什么都没有。” …… 两个人的声音越来越远,乌云层层被拨开,一缕阳光从缝隙中洒在陈砚身上,但并没能给他添几分生气,他眉心依旧紧紧锁着,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像是跌入了无尽的梦魇当中。 宋静原心中有些发酸。 她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画面中的陈砚意气风发,张扬又不羁,总带着吊儿郎当的笑容,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将他打倒。 但她发现她错了。 这半个月陈砚肯定过得不好。 她为什么不多过问几句,哪怕会遭受到他的冷落。 想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猝然抬起手,纤细的手臂轻轻环在他的腰上,试图用自己身上的温度温暖他。 “陈砚。”她的声音很轻,“没事了,都已经过去了。” 温热隔着薄薄的衣服布料传到他身上,那种可怖的失重坠落感逐渐退散,陈砚沉默片刻,垂眸盯着她头顶柔顺的黑发,哑声说:“路辞说的话都是真的,我姑姑的死是我的错,她至死都在怨恨我。” “不是这样的。”宋静原仰起头,脸蛋被冻得红扑扑的,但清澈的眼眸里依然满是柔和,“真的不是这样,陈砚你相信我,你姑姑其实很爱你。” “你又不是她,你怎么会知道?”陈砚冷冷地抬了下眉毛,“不用再说了。” 宋静原眼睫轻颤:“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她从口袋里拿出那个在陈砚家无意找到的摄像机,还不等打开,陈砚的脸色却阴沉了下来:“你怎么发现这东西的?我不想看。” “陈砚。”宋静原紧紧攥着他的手掌,试图抚平他的情绪,“你不能再逃避了,无论怎样,还有我在这陪着你。” 她打开那个摄像机,显示屏上出现了一张温柔和蔼的面孔,陈姝凡朝镜头笑了下,声音仿佛春日里和煦的微风:“阿砚。” …… 那个下午,宋静原陪着陈砚,坐在天台的台阶上,一起看完了摄像机里的所有视频。 视频里记录了陈砚从小到大的生活点滴,有他跟着陈姝凡一起到外地参加钢琴比赛,有他在学校的运动会上得了冠军,有他在游乐场的过山车上惊慌尖叫,也有他每年生日吹蜡烛许愿,这些片段都被陈姝凡零零碎碎地拼到了一起。 最后,陈姝凡笑着说:“阿砚,你永远是让姑姑骄傲的孩子。” 陈砚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视频结束后,他长时间的陷入沉默。 “陈砚。”宋静原轻轻握住他的手,“你看见了吗?你姑姑其实很爱你。” 陈砚偏过头,对上她的眸子,像是一汪泉水,清澈又纯净。 他从台阶上站起身:“我先回家一趟。” “你……” 宋静原错愕片刻,不等她问出后半句话,陈砚淡声道:“放心,我这次真的不会有什么事。” “好。”宋静原点点头,看着少年挺拔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从天台出来后,宋静原拿着奶茶店发的奖金给奶奶买了些好吃的,回到家后便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作业本就摊开在她面前,但是她却没有心思做,一直在担心陈砚的状况。 她给沈睿发了条消息,沈睿说路辞那边已经解决完了,陈砚的电话也已经能打通了,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事情了。 闲来无事点开了校园贴吧,不知道是谁在里面发了一条匿名帖子,爆料说路辞的爸爸最近去世了,他可能很快就要转学,离开崎源。 宋静原一刻也不想多看这个名字,直接退出。 她的心像是被人绑上了一根错综复杂的线,缠缠绕绕的,另一头全都被陈砚牵动着。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手机蓦地震动了两下。 【1:有时间吗?】 【1:来我家。】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四十章 宋静原立马抓起衣架上的外套,用了不到十分钟便赶到了浑河北路。 月光无精打采地照射在大地上,空气里泛着清新的凉气,宋静原在门前停下脚,抬头往里看。 院子里秋千上的积雪已经被清理干净了,下面的杂草也被除去,陈砚患上了一件白色卫衣,懒散地靠在秋千柱子上,嘴里咬了一根没点燃的烟,听见推门声,他撩起眼皮,刻出一条深邃锋利的褶子。 “来得这么快?” 宋静原没接话,走到他面前,睫毛上还沁了层水汽。 “冷吗?”陈砚抬手将她的衣服领子往上拉,手背不经意蹭过他的脸颊。 “还好。”宋静原摇头。 他朝秋千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要不要玩会?” “啊?”宋静原愣了几秒,抬头看向昏暗月色中的陈砚。 “放心。”他轻声笑了下,“摔不着你。” 宋静原坐在秋千椅上,陈砚走到后面轻轻推着她,他的力度不大,秋千的速度很慢,脚悬在半空中,但并没有不安全感,松散下来的发丝被风吹起,茉莉清香萦绕在空气当中。 宋静原悄悄偏头看他,他低垂着眼,目光不知道在看哪,漆黑的碎发垂下来挡住眉毛,立体的五官被月光切割出一道道阴影。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看什么呢?”两个人的目光突然交叠在一起,他的声线一如既往地懒散,“这么好看?” “……”宋静原默默收回了视线。 陈砚低低地哼笑了一下,顿了片刻解释:“以前我姑姑最喜欢在这秋千上面坐着。” 宋静原怔然。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又怕会不小心触碰到陈砚内心的伤疤,索性选择沉默。 月色如水。 宋静原小心翼翼地靠在秋千的椅背上,发丝偶尔会蹭在陈砚身前的布料上,发出簌簌的摩擦声。 没过多久,陈砚扶着两边的铁杆让秋千缓慢停下来,然后扶着她下来:“进去吧。” 宋静原跟着他进了屋子。 房间里面已经被打扫过了,地面上的血渍消失不见,茶几上的酒瓶与药瓶也被送进了垃圾桶里面,头顶的吊灯在地面上反射出淡淡的白光,与周围的橙黄色壁纸交互映衬,又是一派温馨的模样。 “你吃饭了吗?”陈砚问她。 宋静原摇头:“还没有。” 他走到冰箱面前拉开冰箱门,里面除了几瓶冰啤酒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陈砚皱了皱眉,将门关上,转身去厨房倒了杯热水放到她面前。 “饿吗?” “还好,你呢?” “我不太想吃。” 宋静原咬了下唇内的细肉:“饭要好好吃的。” 陈砚视线在她脸上停留片刻,转身坐在她旁边,随意地靠在后面的抱枕上,把手机从沙发缝里面捞出来:“行,吃什么?” “我都好。”宋静原又想起他最近的身体状况可能不是很好,抿了下嘴提议,“要不我们吃些清淡的吧。” 陈砚把手机扔到她怀里:“你点吧。” 宋静原最后在一家粥铺里挑了粥和几道简单的小菜,想着陈砚嘴挑,仔仔细细检查了里面有没有他忌口的东西,最后拿过去询问他:“可以吗?” 陈砚扫了一眼:“可以。” 外卖送过来的速度非常快,宋静原把包装盒拆开放到餐桌上,香气飘散出来,陈砚又从冰箱里拿了瓶凉酒出来,宋静原拦了下:“还是别喝酒了,冬天喝太凉的不好。” “又开始管我了?”陈砚抬眉看她,但还是把酒送了回去,给自己也换了杯温水出来。 这家外卖的味道不错,粥炖的软烂,几道小菜也做的很可口,陈砚胃口看起来不错,一碗粥都喝掉了,小菜也吃了一半。 宋静原无声弯了弯唇,她其实不太饿,但还是陪着陈砚多吃了一点。 吃过饭后,她将餐盒与一次性餐具都装进塑料袋里,微微俯下身子,将桌子上的水与汤渍擦掉,陈砚就靠在一旁的凳子上,牢牢地盯着她看。 宋静原将塑料袋丢到外面的垃圾桶里,风将她头顶的碎发吹乱,几缕垂下来粘在鼻梁上。 陈砚喉结动了动,开口问她:“没什么想问问我的?” 宋静原停住脚,点点头:“有。” 陈砚抬眉:“怎么不问?” “那我问了?” 陈砚点头。 宋静原抬手将那缕发丝勾下来,语气认真:“之前那半个月,你是不是过得不太好?” 茶几上那两瓶开了的安眠药,一直是宋静原心中的一根刺。 陈砚怔了下,他没想到宋静原会问这个。 “还凑合吧。”他扯了扯嘴角,主动解释,“晚上有点失眠而已,不用多想。” 宋静原心事重重地点点头,但是她没法不多想。 “没有别的要问的了?” “有。”宋静原顿了几秒,“下午来的时候看见瓷砖上有血迹,你……你受伤了吗?” “就是胳膊上划了个口子,没事。” “好吧。”宋静原轻咬了下嘴唇,“那我没有其他要问的了。” “你就不好奇我姑姑的事情?”陈砚淡声道。 宋静原搓了下手心:“这也算是你的隐私,你要是想说的话,会主动和我说的。” 顿了几秒,她又补充:“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不要一直困在过去的事情当中。” 陈砚抬眸看她。 少女的眼中充满了坚定和真诚,不掺杂任何其他的感情,真的是单纯的在关心他。 陈砚笑了下:“好奇心不重可是个好事。” 人在陷入迷境的时候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就好比下午在天台,他被路辞逼到栏杆旁边,看着高楼下来来往往的万物,眼前不断回放着陈姝凡跳下去的那个画面,血红色墨染般地绽放在眼前,一瞬间有了结束这一切的冲动。 结束了,他也就解脱了。 反正也没什么他可留恋的东西。 但是他没想到,宋静原会来拉住他,会找到那个被他藏起来的摄像机,陪着他直面这么多年的阴影。 压在他心口多年的一块石头好像破碎掉了。 光怪陆离的吊灯笼罩在两个人的头顶,少女的面庞在橙黄色的暖光下逐渐柔和,将他内心的阴暗逐渐驱散。 陈砚揪过一个抱枕搂在怀里,语速缓慢:“我是被我姑姑照顾大的。” 宋静原愣了几秒:“你爸爸妈妈呢?” “他们啊。”陈砚自嘲地扯了下嘴唇,“他们都不太喜欢我。” 陈家和梁家都是崎源有名的大户家庭,一个在政界上小有作为,另一个则在商业上大放光彩。 陈政和梁玥是在一次商业晚宴上认识的,那场晚宴是由陈家主办,梁玥跟着父母前往参加,却被陈老爷子一眼看中。 彼时的梁玥正值芳华岁月,身材长相姣好,又受了良好的教育,成为当场宴会上的焦点,再加上梁家当时在崎源的地位,所以她受到了不少大家族的青睐,都想要过来和她交个朋友。 陈家也不例外。 在他们那个圈子里,商业联姻从来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刚好陈家的长子陈政年龄与梁玥相仿,各方面条件也算出挑,陈老爷子便主动和梁家结交,双方就这么认识了。 梁家父母对陈政也非常满意,没过多久,他们的婚事就被父母直接定了下来。 那场联姻的规模非常浩大,在整个崎源都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外界都评价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段感情并不像他人想的那样美好。 陈政和梁玥两个人基本没有什么感情基础,相处起来也有很多意见不合的地方,吵架是常有的事情。梁玥本想提出离婚,但是因为一次醉酒后的意外,她却发现自己怀孕了。 这个孩子来的太突然,还不等打掉,就被两家父母发现,所有人都不同意流产,更不同意离婚,梁玥身边被安排了多个佣人,精心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同时也在防止她悄悄去流掉孩子。 就这样度过了十个月,梁玥的预产期到了。 整个产期她的心情都非常差,导致生产的时候大出血,搭上了半条命才生下陈砚。 与此同时,也让她对这个孩子深恶痛绝,当其他新手妈妈小心翼翼地逗孩子开心的时候,她把陈砚一人扔在婴儿车里,任凭他哭闹。 陈政最开始还想要尽到一个父亲和丈夫的责任,但梁玥的情绪非常不稳定,经常对着陈政发火,时间长了,陈政也对她厌烦起来,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连带着陈砚也撒手不管。 陈砚成了这场商业联姻的牺牲品。 从有记忆开始,他的家庭就是冷冰冰的,父母不恩爱,没有人在乎他的想法,爷爷年纪逐渐增大,身体素质大不如前,只有偶尔会陪他说说话。 起初他以为只要他足够乖巧就会获得父母的欢心,直到有一年冬天,一场严重的流感席卷崎源,他不幸中招,高烧到四十度,意识模糊地趴在床上喊着爸爸妈妈,却无人问津,仿佛他不存在一般。 听到这,宋静原的心抽痛了下。 在吴雅芳和宋泓明闹得最凶的那几年,她也是这么过来的,所以她非常能理解陈砚当时的心情。 迷茫又无助,明明自己没做错什么,但好像一切错误都是你造成的。 她拉了一下陈砚的衣角,眉心皱起:“陈砚,这些不好的记忆还是不要再提起了。” “没事。”陈砚抬了下眉毛,无所谓地笑笑,“都过去很久了。” 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陈砚很快就变得沉默寡言,不太喜欢和别人说话,直到后来,陈政的妹妹陈姝凡回到崎源。 她早年在国外主修钢琴,学成回到崎源后,在陈老爷子那里见到了陈砚。 她很喜欢这个乖巧又懂事的侄子,经常带着各种零食来看她,有时间还会带他出去玩,陈砚在她身上体会到久违的亲切与温暖,和她也一点点亲近起来。 再后来,陈姝凡直接和陈老爷子提出把他带到自己身边照顾,反正她刚刚回国,一个人也寂寞。 陈政最开始是不同意的,但见老爷子态度坚定,也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来,就这样,陈砚跟着陈姝凡搬进了别墅里面,开始了她人生中一段幸福又快乐的生活。 陈姝凡是个很享受生活的人,别墅里面的装修风格都是她亲自设计的,她还在院子里扎了一个秋千,两旁种上大簇的绣球花,每天午后,阳光斜斜地照进院子里面,她便会抱着陈砚坐在秋千上,伴随着花香,拿着一本故事书给他讲故事,或者是讲她在国外读书时遇见的奇闻异事。 陈砚在陈姝凡的照顾下逐渐开朗起来,受到她的影响,他喜欢上了钢琴这种乐器,陈姝凡也发现他很有天赋,把他从学校里接回来后,就带着他一起练琴,也会带着他到各地参加比赛,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那几年的日子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直到陈姝凡在一次商业比赛中认识了路兴安,他比陈姝凡年长四岁,气质成熟,长相帅气吸人,待人也是彬彬有礼。 他开始热烈地追求陈姝凡,每天给她送一束红玫瑰,只要她有需要,一个电话他就能立刻赶到,并且他对待陈砚同样非常友好,还会和陈姝凡一起带着他到游乐场玩。 陈姝凡很快就和他恋爱了。 有了爱情滋润的她气色比从前更好,脸上总是挂着幸福的笑容,陈砚看见她这个样子,也暗戳戳地替她高兴。 两个人的进展很快,半年之后,陈姝凡偶然发现自己怀孕了,她兴高采烈地和路兴安说了这个消息,提醒他两个人的关系是不是该再进一步。 也是这个时候,路兴安开始逃避。 起初是用工作忙的接口来搪塞她,后来直接玩起了失踪。 陈姝凡的情绪一点点低落下来,陈砚看她不开心,主动提出要陪她到商场里面转一转,但是没想到,他会在那里遇见路兴安。 当时陈姝凡正和陈砚在玩具店里挑东西,陈砚转身看见路兴安的身影,忙去扯陈姝凡的衣角,指给她看。 陈姝凡愣了几秒,刚准备过去找路兴安问个清楚,问他为什么要突然冷落自己,不等她动弹,一个小男孩跑到路兴安身边,手里拿着一个变形汽车,稚嫩的童声传进耳朵里,他叫路兴安“爸爸”。 看样子,那孩子已经和陈砚差不多大了。 紧接着是一个打扮精致的女人走到路兴安的身边,亲昵地挽上他的手臂,小男孩转身喊她妈妈。 陈姝凡脑中“嗡”的一声,脚不受控制地发软,整个人向后瘫倒,一时不敢相信她刚才所看到的画面。 她所谓的男朋友,居然已经有了家庭。 后来陈姝凡去路兴安公司楼下蹲守了几天,拍到了不少他和妻子还有孩子相处的照片,拿着一起甩到了路兴安面前。 路兴安脸上闪现出一丝慌乱,他和陈姝凡商量:“姝凡,我会给你一大笔钱,你去把孩子打掉,然后我们就好聚好散吧。” 陈姝凡眼圈泛红,将路兴安推开:“为什么一开始要骗我?你已经有家庭了,为什么还来追求我?你要为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路兴安也急了,竟然出手直接将她推到在地上:“当初还不是你先主动勾引的我?” 陈姝凡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同时下腹部传来一阵剧痛,鲜红的血渗在地上。 她流产了。 生病住院期间,陈砚一直陪在她身边,陈家嫌她搞出了未婚先孕这种丢人的事情,都不愿意多过问她,只有陈老爷子偶尔会来看她,劝她看开点。 但是陈姝凡的精神状态依旧很差,几乎每天都是以泪洗面,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眼睛红肿得不像话。 她为自己腹中的孩子感到痛心,同时也为自己被骗的感情感到绝望,不等她为自己讨回公道,路兴安的妻子却不知从哪得到了消息,跑到医院来大闹一通,辱骂她勾引自己的老公,任凭她怎样解释,都没人相信她。 不去责怪自己出轨的丈夫,却要责怪一个受了骗的无辜女人。 真的很好笑。 陈姝凡身体底子本就不好,流产更是对她造成了很大的伤害,路兴安的妻子从医院离开后并没有善罢甘休,在外面大做文章,说她是故意插足别人婚姻的小三,谩骂短信几乎要把手机引炸。 她的话也越来越少,再不似从前那样活泼开朗,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窗帘紧闭着,不让一丝光亮透进来,两颊很快凹陷下去,脸色苍白得吓人,像是朵即将凋零的花朵。 宋静原用力掐着自己的手心。 你用心经营的一段感情,到头来发现这一切都是骗局,真的让人很难过。 陈砚停顿了下,细碎的光落在他的睫毛上:“那时候我还在上学,看见她状况不好,直接和学校请了假,在家里陪着她,有一天我去叫她吃饭,看见我姑姑关着灯蜷缩在卧室的床上,她哭着问我,为什么那天要拉住她的衣角,要让她看到那一幕,如果没有看到,也许事情就不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宋静原呼吸一窒。 “可这并不是你的错啊。” “我也不知道。”陈砚的语气越来越弱,低低地笑了下,“再后来的一天,她终于肯把自己从卧室里放出来,给了我五十块钱,说想吃从前她最喜欢的那家奶油蛋糕。” “我以为她想通了,连忙出门给她买,怕她等得太久,便一路跑着回来。” “然后呢?” “我满心欢喜地回到家里,却发现她一个人站在阳台上。” “我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连忙跑到阳台旁边想要拉回她,但是我刚爬上窗台,还不等抓住她的手,她就从窗口跳下去了。” “我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她坠落到地上。”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四十一章 那个兵荒马乱的冬日,成为陈砚多年来忘不掉的阴影。 刺眼的红色在雪地上蔓延扩散,像是妖艳的荆棘,残缺的肢体和皮肉暴露在他眼前,过路人的尖叫声,救护车与警车的鸣笛声不绝于耳。 整整过了一周,他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那个让他重新开朗起来的人。 那个陪她度过几年快乐时光的人。 就这么永远地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再也不会回来了。 …… “我姑姑跳楼的事情在崎源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她和路兴安的事情也被人扒了出来,有些知情人开始替她说话,说她才是那段感情当中的受害者。”陈砚嘲讽地扯了下嘴角,“不过她都已经不在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那路辞……”宋静原顿了下。 “对。”陈砚抬眸看她,“路辞就是我们当年在玩具店遇见的那个小男孩,路兴安是他爸。” “可能是老天有眼吧,没过多久,路兴安的公司就出了很严重的财务问题,是我姑姑生前举报的,这件事对他的打击挺大的,导致他在开车的时候分心出了很严重的车祸,被送到医院抢救了很长时间,最后成了植物人。” “哦,听说前几天死了。” “他们家把这一切都怪罪在我姑姑头上,他妻子甚至带着路辞到我们家闹了很久,说是我姑姑毁了他们的家庭。”陈砚垂下头,声音中有一丝罕见的失控,“那我姑姑呢?她做错了什么……” 宋静原无声地攥住了陈砚的手,他的手心里都是冷汗,温度凉到了极点,她努力用自己掌心的温度温暖她,试图把他从过去的梦魇中拉出。 “你头像那只小橘猫呢?也是你姑姑从前留下来的吗?” “对。”陈砚点点头,“那个时候我刚搬来不久,她为了哄我开心,去宠物店挑了一只小猫回来,但是小猫在她离开后不久也死了。” 陈砚沉默片刻,声音难抑地发哑:“葬礼过后,爷爷有几次想让我回到他那里,但被我拒绝了,我就一个人生活在这里,看着房间里的一切,有时候会产生一种她还活着的错觉,就好像她只是到国外去参加比赛了,过不了多久,比赛结束,她就会回来。” 宋静原看着他漆黑眼瞳中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心口好像是被人塞了一团棉花,根本无法呼吸。 陈砚是怎么一个人熬过那些岁月的,她无法想象。 从小在父母那里备受冷落,好不容易在姑姑这里找到了温暖,但最后,她也离他而去了。 拥有后失去远比从未拥有要更加痛苦。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陈姝凡本应是他黑暗中的那束阳光,但是那最后的阳光也西沉了。 她想起刚入冬的时候,听说陈砚受了伤,她不顾一切地跑到他家,却被陈砚反问为什么这么关心他。 他在那一刻是不是想起了陈姝凡从前对他的关照? 人在被抛弃后会下意识地开启自我保护机制,对于他人的善意格外敏感,因为他们害怕从前的事情再次发生。 与其重蹈覆辙,还不如缩回自己的安全领域,拒绝一切外来关心。 陈砚应该就是这样。 他看似无坚不摧,其实内心一直活在过去的阴影当中。 “这么多年来我总是梦见她,梦见她哭着怪我那天为什么要让她看见那一幕,梦见她从空中坠落,问我为什么不能早点回家拦住她。”陈砚声音嘶哑,“我有时候在想,如果那天我没有听她的话,没有出门给她买东西,而是在家陪着她,是不是她就不会跳下去。” “不是这样的。”宋静原否认他的话,“陈砚,你从来都没有做错什么。” 陈砚沉默片刻,声音难抑得哑:“那个摄像机是她留给我的最后纪念,但是我一直不敢打开,我怕她在怨恨我,逃避了许久,最后干脆藏了起来。” “过去了这么久,有些细节我自己都记不清了,但经常会产生一种真的是我害死了她的错觉,这个时候我就在想,既然她还在怪我,那么她为什么不带着我一起跳下去,而是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陈砚。”宋静原轻声,“我相信你姑姑没有在怪你,当时她也许是太伤心了,才会说出那样的话,真正做错的是路兴安和他的家人,明明是他欺骗了你姑姑的感情,为什么还要反过来责怪你们,明知道你对过去的事情耿耿于怀,路辞却一遍又一遍地往你痛处上戳,他们才是该受到惩罚的人,你不应该折磨自己而成全了他们。” 陈砚愣了几秒,然后低低地笑了声:“被你这么一说,好像我是什么好人一样。” “你当然是。”宋静原几乎没有犹豫,神情不见半分虚伪,“陈砚,你是个很好的人。” “你看我哪像好人?”陈砚低压着眼,“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宋静原轻轻咬了咬牙,眼里充满坚定:“我们每个人都不是完美的,你不会无缘无故欺负那些弱势的人,看见他们有困难还会主动出手帮助,这点已经比很多人优秀了。” “你怎么能说出我这么多好处?”陈砚懒散地靠在沙发上,撩起眼皮看她,“是不是故意说这些好听的哄我。” 宋静原颤了下眼:“没有。” 陈砚从口袋里拿出根烟,咬在嘴里没有点燃,声音含糊不清的:“那你早晚得对我失望。” 宋静原咬了下嘴唇,没有接话,思绪断断续续地飘回初二那年。 人们自卑大多是在那个年龄段的同龄人口中产生的。 宋静原当时的班级是整个年级里最乱的班,超过一半的同学都排在年级倒数,课堂上很少有人听讲,后排都是睡觉捣乱的同学,每次年级通报恶劣事件,总能听见他班学生的名字。 在这样的班级里,太优秀可不是什么好事。 宋静原性子本身就静,不太喜欢说话,所以和班上大部分人都融合不到一起去,她总是一个人在座位上完成自己的作业,课间抱著作业本去办公室和老师请教问题,成绩稳居第一,成了各科老师口中的模范标兵。 正因如此,她成了班上一些坏学生的眼中钉。 他们开始用各种手段捉弄她,在老师上课表扬她的时候,故意用不友善的语气起哄;在做值日的时候,把所有难搞的任务留给她;在她专心写作业的时候,骗她说老师找她,然后让她白白出丑一次。 仗着她脾气好,他们的行为也越来越肆无忌惮。 有一次体育课下课,宋静原回到教室之后,发现自己的书包不见了。 她攥着袖口去问那些总喜欢捉弄她的人,但是大家都笑着耸耸肩,一脸无辜地说自己也不知道她的书包在哪里。 宋静原找了整整一个下午,最后发现她的书包被挂在了篮球场角落的篮筐上,她仰着头看了很久,跳起来也够不到,周围的人也只是看看热闹,没人理会她。 就在这个时候,陈砚出现了。 他也许是刚刚打完篮球,漆黑利落的发丝垂在额前,少年的眉骨凌厉,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鼻梁硬朗而高挺,薄唇绯红,下颌线流畅。 傍晚灼烈的日光透过那件明黄色球衣勾勒出他劲瘦有力的身形,单手捏着一罐可口可乐,修长分明的食指轻轻一扯,拉环便被撬开,冰冷的水汽喷在他冷白的皮肤上,仰头喉结滚动。 他步调闲散地走到篮筐下面,抬眼看到那个孤零零挂在上面的紫色书包,扭过头,眯眼打量宋静原,声音像是被浸了冰雾那样冷冽:“你的?” 宋静原窘迫地点点头。 有几个和宋静原同班的男生过来拍他的肩膀,在他耳边提醒他不要多管自己班上的闲事,只见他嗤笑一声,然后将那几个人的手推开。 宋静原看着他几步走上前,轻轻一跳,风将他的衣角撩起,露出性感又结实的腹肌,他抬手将那个书包取下,手臂线条流畅紧绷,青筋蜿蜒突起。 “给你。”陈砚把书包递给她,垂下眼,二人四目相对。 他的眼漆黑不见底。 像是藏了一整个银河,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探索。 宋静原小声道谢。 身后几个男生面面相觑,陈砚回头扫他们一眼,冷冷扔下一句话,像是在灼灼燃烧的烈火中浇下一桶冰水,刹那间让人哑口无言。 他说:“欺负女生就没意思了。” 宋静原抱着自己的书包,在原地怔怔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像是有一股电流从她的脊椎骨穿刺而过,让她的心跳不自觉加快,脸上像是火烧了一般。 回到班级之后,她的同桌盯着她看了许久,好奇道:“静原,你是不是不舒服?你脸好红。” 宋静原慌里慌张地留下一句“没事”,然后低下头把脸埋进了手臂里。 她的脸红不是因为亚热带的气候,而是因为那天太阳不忠,出卖了初夏的心动。 墙上挂钟的嘀嗒声将她拉回现实,宋静原抿了下嘴唇,声音极轻:“我不会失望的。” 陈砚半阖着眼,轻笑:“你还挺坚定。” “行了。”陈砚起身,“不早了,送你回家。” 夜晚寂静,微风吹过,树枝上的雪扑簌簌掉下来。 陈砚问她要不要拦辆出租车,宋静原摇头说不用,走回去就好。 她想和他多呆一会。 两个人就那么并肩走在街上,谁也没有说话。 街边商铺已经提前挂好了灯笼,鲜艳的红色投射在地上,与洁白的雪形成鲜明的对比。 宋静原盯着地上的红色灯光,免不得联想到血。 同样是在一个雪天里,陈砚就那么看着自己的姑姑倒在血泊当中。 她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动了下,想要挡住陈砚的视线。 陈砚发现了她的小动作,下颌微抬,看着她笑:“你在挡什么?” “……”宋静原低着头不说话。 “没那么大影响。”陈砚语气轻松,“不用这么敏感。” “好吧。” 宋静原心口一直缩着,沉默许久,她又补充:“陈砚,你说你姑姑跳楼前让你去买东西是吗?” 陈砚停脚,盯着她看:“对。” “我觉得她当时只是想支开你。”宋静原心里有些没底,“她其实不想让你亲眼看见那一幕,所以才选择把你支开。” “哪怕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也是想保护你的,只不过她自己的生活太糟糕了,所以才选择提前离开。” 陈砚喉结滚动了下:“但愿吧。” 两个人走到小区楼下,陈砚朝她抬抬下巴:“回去吧。” “好。”宋静原点点头,语气有些不舍,“那再见。” “再见。” 陈砚目送她进了楼道,他站在原地没动,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拢火点燃。 猩红的火光在黑夜中格外显眼,陈砚凝视着她的背影,和记忆中某个身影逐渐重合。 心底动了动。 他转身准备往回走,还没走出几步,急促的手机铃声划破寂静的夜,他垂眸看向屏幕,神色微怔。 宋静原打过来的。 滑动接通,不等他开口,听筒里传来一声惊喊,还带着几分颤抖。 “陈砚!”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四十二章 和陈砚分别后,宋静原转身进入楼道。 楼道里面的灯昏昏暗暗的,窗外的风声与滋滋电流声萦绕在耳边。 走到三楼停下,她从口袋里面摸出钥匙,刚打开门,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房间内一片狼藉,客厅的白色瓷砖上满是雪水融化后留下的灰黑色脚印,柜子上的抽屉全部敞开,被翻动的痕迹不容忽视,椅子东倒西歪地扔在地上,茶几上的水果和杯子也被砸在地上,汁水外溢,满地狼藉。 宋静原第一反应是家里进了贼,她心口颤了下,抓着门框的手不自觉紧了紧,一边喊着“奶奶”一边换掉鞋子进屋开灯。 “奶奶?” 无人回应。 不祥的预感在心头蔓延开,宋静原感觉心脏急速下沉着,推开卧室门,白发苍苍的老人倒在沙发上,她脸色苍白,眉头紧皱着,额头上都是虚汗。 胸口极其艰难地起伏,像是呼吸不顺。 宋静原跑过去将老人扶起,一边在她耳边喊着“奶奶”一边在口袋里面找手机,因为过于慌张,费了好大劲才把手机从口袋里面拿出来。 她颤抖着拨通了120急救电话,和医院报上了自家的地址,等着救护车来的时间,她将奶奶抱在怀里,眼泪一颗一颗往地板上砸。 她太害怕了。 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奶奶到底是怎么了。 她好怕奶奶真的有什么事。 恐惧与无助感像是海浪般将她淹没,宋静原抬手胡乱抹开脸上的眼泪,发抖的指尖划开屏幕,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给陈砚拨通了电话。 对方接通的很快。 “陈砚。”宋静原努力压抑着声音中的哭腔,“你走远了吗?” 沉稳的男声从听筒里面传来,像是一剂定心丸:“没,就在你们家楼下,怎么了?” “我奶奶好像出了些意外……”宋静原哭得有些喘不上来气,“我已经叫了救护车,你能过来帮我一下吗?” 陈砚几乎是一刻也没犹豫:“门牌号发我。” “别怕,我马上来。” 陈砚不到三分钟就到了宋静原家。 他大步进了卧室,看见宋静原抱着老人坐在沙发上,素净的脸上沾满了泪痕,眼眶和鼻子都沁红,那对清澈的眸子里写满了恐惧与害怕。 心口隐隐抽痛了下。 宋静原看见他进来,情绪莫名被戳破,眼泪流得更凶了,连带着肩膀跟着抽动:“陈砚,我好害怕。” 陈砚过去在她身边蹲下,身上淡淡的薄荷味让人感到一瞬的安心,粗粝的指腹轻轻拂去了她脸上的泪珠。 四目相对,他的眸子如黑曜石般深邃。 “别担心。”陈砚开口,“肯定不会有事的。” 救护车在十分钟后赶到。 奶奶被推进诊室里做进一步的检查,宋静原失魂落魄地守在外面,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下唇被咬出一道血色。 窗外又下起了雪,雪夜中的万物都趋于寂静。 陈砚在楼下接了个电话,回来看见小姑娘瑟缩地抱着胳膊,发丝胡乱垂在两侧,皮肤被照明灯映射出一种近乎于病态的白。 像是漂浮不定的浮萍。 他上前几步,轻轻喊她的名字:“宋静原。” 宋静原回神,她觉得自己好累,甚至连抬手擦去泪痕的力气都没有,漆黑的眼睫不住颤抖,轻声和他道谢:“陈砚,今晚……” 然而“谢”字还没说出口,她便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当中。 陈砚微微俯下身子,双臂环在她身后,喉结贴在她的颈侧,轻抚着她的背。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彼此的呼吸声与心跳声交缠在一起。 宋静原的发丝扫在他的耳侧,很轻,有些痒。 “别哭了好不好?”陈砚叹了口气,喉结微动,“我在这陪着你,不会出事的。” 但她的眼泪根本就止不住,晶莹的液体从下睫毛缝隙间滚落,落在陈砚那件白色卫衣上。宋静原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嗓音发颤:“陈砚,我好害怕奶奶离开我。” “她是我最后的依靠了。” 陈砚沉默片刻。 他一向是个不太会安慰别人的人。 陈姝凡离开之后这几年他过得太混,身边的女朋友偶尔和他闹脾气他都懒得管,更别说正儿八经地哄人了。 但看见她哭得这么凶,他又实在心疼,只能用手指去擦她滚烫的泪,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不会出事,不要瞎想。 他就这么听她哭了很久。 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这份独有的耐心。 一个多小时后,医生推着奶奶从诊室里面出来,宋静原连忙去问:“医生,我奶奶怎么样了?” 医生说奶奶身体并没有太大问题,只是最近休息得不太好,加上受了刺激,惊吓过度才会晕倒,在医院观察一晚上,吊几瓶水,没有其他状况就可以回家了。 宋静原这才松下一口气。 奶奶被送到病房里,宋静原到缴费处支付了相关费用,再回去的时候,发现陈砚不见了。 但她也无暇顾及太多,帮奶奶调好病床的角度,又把被子掖好,让她睡得舒服一点。 一阵脚步声在病房里面传开,宋静原回过头,陈砚从护士站那边租了张折叠床回来,放在病床旁边。 宋静原摆摆手:“不用这么麻烦了,这有椅子。” 陈砚挑眉看她:“这椅子上怎么过夜?” 宋静原抿了抿嘴唇:“我不困。” “医生不是说没事了吗?”陈砚垂眸盯着她看,“怎么还一副可怜巴巴的样?” 陈砚在她脸上蹭了下:“都绷着一晚上了,笑一下?” “啊?”宋静原愣了会,牵强地扯了下嘴角。 “算了。”陈砚低头轻笑,“你还是别笑了。” “……” 病房里静悄悄的,走廊里偶尔有家属经过的脚步声。 宋静原抬头:“你不回家吗?” “回去也是一个人,没意思。”他懒散地靠在病房的窗台上,扯了扯嘴角,“而且不是说了要陪你吗?” 宋静原思考片刻:“那你帮我在这看一会好吗?我想回家取点东西。” “你一个人能行?” “没事的,我很快就回来。” “行。”陈砚淡声,“有事电话联系。” 宋静原顶着风雪再次回到那个满目疮痍的家里。 她仔细检查了一遍,只有卧室床头柜里面的一个信封被拿走了。 那个信封是奶奶用来放钱的,只有必要的时候才会拿出来,而知道这个信封位置的人,除了她和奶奶之外,就只剩下宋泓明。 宋静原拧了下眉毛,给宋泓明打电话过去。 听筒里传来冰冷的提示音,不出半分钟,电话被挂断。 宋静原又打了一次。 仍然被挂断。 她铁了心要打电话问个清楚,再第五次拨通后,宋泓明终于接通。 “一遍又一遍给老子打电话干什么?”宋泓明嗓音里满是恼火,“烦不烦?” “爸爸。”宋静原忍着火气,掐着自己的手心,“家里那个样子,是你弄的吧。” “是啊。”宋泓明轻嗤一声,“之前让你给钱你不肯,那老子只能自己去找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宋静原情绪有些失控,“你知不知道奶奶现在住进了医院?” “那还能怪谁?还不是你惹的祸?”宋泓明反咬一口,“如果当初你直接把钱给我,今天的事还会发生吗?” “行了。”听筒里传来阵阵吵闹声,宋泓明不耐烦地骂道,“老子还有事,别来烦。” 说完他便挂断了电话,然后直接把宋静原扔进了黑名单里。 宋静原捏着电话,全身力气好像被人抽空,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手掌被掐的发青,全身忍不住发抖。 为什么她会遇上这样的父亲。 她怨恨自己的无能,既保护不了奶奶,也没法和他抗衡。 宋静原深吸几口气,勉强让自己镇静下来,开始收拾客厅里面的残局,抬手拿抹布的时候,她没注意到角落里的玻璃碎片,指腹不小心蹭过,殷红的血渗出来。 这种小磕小碰对她来说早已算不上什么,宋静原熟练地到抽屉里拿出个创可贴贴上,转身继续收拾。 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了。 怕奶奶中途醒来,宋静原从车棚里推出自行车,准备骑车过去。 雪天的路难走,骑车的速度也没那么快。 路过街边一家超市的时候,想到陈砚前前后后陪自己忙了一晚上,连口水也没喝上,便把车停到一旁,进去给他挑了点吃的。 不过十分钟的时间,等她再从超市出来的时候,停在门口的自行车却不见了。 雪越下越大了。 陈砚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床上的老人,连她翻个身都要紧张一下。 护士过来换药的时候,看他神轻严肃,笑着问:“你奶奶吗?” 陈砚愣了几秒,没否认:“是。” “不用太担心,没什么事。” 陈砚笑了下:“谢谢。”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凛风拍在玻璃窗上,陈砚拿手机看了下时间,见宋静原还没回来,隐约生出些不太好的预感。 他点开聊天框打字:【什么时候回?】 等了五分钟不见回复,舌尖烦躁地顶了下上颚,把手机扔回口袋里面。 房间里安静地只剩下嘀嗒钟声,又过了十五分钟,病房里传来一阵微弱的脚步声。 声音弱到几乎听不见。 陈砚抬头,刚准备开口问她怎么去了这么久,话还没说出口,便愣住了。 宋静原那件杏色羽绒服上落满了雪,肩膀头发甚至睫毛上都是一片白,像是个雪人。 她手腕上挂了个白色塑料袋,露出的手背冻得通红。 陈砚没出声,起身过去拉住她的手。 冰凉一片。 宋静原没看他,头低低地埋着,陈砚刚想抬起她下巴,一滴滚烫的泪却砸在了他的手背上。 紧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 陈砚蹙起眉头,用手心去擦她的眼泪,但宋静原就是不肯看他,声音还带着哭腔,把手中的袋子交到他手上,断断续续地:“陈砚,今晚谢谢你。” “这是给你买的东西,你先回家休息吧。” 她的嗓音细细软软,被风雪一吹还多了几分哑,弄得陈砚全身发燥。 他没接那个袋子,沉下眼叫她:“宋静原。” 她抽泣半天才从嗓子眼里“嗯”了一声。 “医生已经说过了,你奶奶没事。” “我知道。” “那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还在哭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宋静原觉得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好温柔,和他平时那种吊儿郎当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但是她现在实在太狼狈了,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么仓惶的一面,只是推了推他的手:“我没事,你先回去吧。” “宋静原。” 他的声音沉了几分。 然后她又听见他说:“我最不喜欢别人骗我。” “是被人欺负了吗?” 宋静原咬着嘴唇摇了摇头,眼泪还是簌簌地往下落。 陈砚真没办法了,抬手将她外套上沾的雪都拍掉,把人按在旁边的折叠床上。出去向护士要了一条干净的毛巾,耐心地帮她擦去发丝和脸颊上的积雪,最后接了一杯热水塞进她手里,瞥见她手上的创可贴,问她是怎么弄的。 宋静原含糊说是不小心划破了。 病房昏暗的灯光下,两个人的身影贴在一起。 陈砚在她身旁坐下,将贴在她后颈上的发丝勾下,像是有十足的耐心:“能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吗?” 水蒸气将她的心氤氲得酸酸涨涨,长睫抖了几下,宋静原终于开口:“我的自行车丢了。” 想到那辆破旧的自行车,陈砚松了口气,笑得有些散:“我当什么大事呢,不就丢了个车,至于你这么伤心?” 宋静原没接话。 “别哭了。”他用袖口去蹭她的泪,“我给你买辆新的。” “不一样的。” “那车对你很重要?” “对。”宋静原嗓音有些破碎,“那辆车是爷爷买给我的。” 她声音极小:“那是他留给我最后的东西了。” 陈砚哑然。 他想起之前有一次,半开着玩笑问她怎么不换一辆新车。 她当时的神情很不好看。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那你也先别哭了,可以找回来的。” “你不用安慰我。”宋静原抽抽鼻子,“崎源这么大,一辆丢失了的旧自行车怎么可能找到啊?” 陈砚出手在她脸上轻轻捏了下,半晌,开口问她:“宋静原,你相信奇迹吗?”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低沉,总是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发出些许心安。 宋静原茫然地看向他。 “算了。”陈砚扯唇笑了下,“你自行车在哪丢的?” 宋静原报上一个地点。 他淡声:“知道了。” 两个人静坐了半个小时,宋静原情绪平复得差不多了,不太好意思地眨眨眼:“陈砚,你先回去吧。” “好。”陈砚这次没再坚持,他站起身,“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宋静原点点头,送他出病房:“今晚真的很谢谢你。” “没事儿,你不是刚刚也帮过我吗?”他无所谓地挑了挑嘴角,“扯平了。” 被雪覆盖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陈砚从医院出来,在口袋里摸了根烟,拢火点燃,独自踩在积雪上。 一点猩红在夜幕中格外显眼。 十字路口刚好是红灯,陈砚停脚,拿出手机,在地图软件上输了个位置。 他低头睨了眼,还行,离这不算远。 现在赶过去应该还没关门。 绿灯亮起,陈砚将手机塞回口袋里,烟头扔在地上碾灭,朝那个地址快步走去。 雪夜难行。 陈砚在那家超市门口停下,抬头。 幸好屋檐上有个监控。 宋静原这一晚基本没有睡着。 一方面是担心奶奶的身体状况,另一方面是晚上哭了好一通,头难忍的疼,在床上翻来覆去也没睡着。 早上六点,雪终于小了一点,阳光照进病房里面,她从床上下来,到洗手间随意洗了把脸,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眼下一圈乌青,有些憔悴。 她用纸将脸上的水珠擦去,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却看见上面有一条新消息。 【1:看见消息就下楼。】 宋静原揉揉眼睛,看了下时间。 凌晨四点发的。 她脑子有些乱,一时没反应过来。 凌晨四点。 陈砚找她有什么事吗? 她急匆匆地披上棉服,一路跑着从楼上下去,甚至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整理,散乱地披在脑后。 她定定地站在住院部大楼的门口。 落了一夜的雪,寒气迎面扑来,像是把凛冽的刀。 她看见陈砚蹲在门口花坛的台阶上,漆黑的短发被风吹得凌乱,眉眼倦怠地耷着,嘴里咬了根烟,白色的烟雾在寒气中散开。 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等了多久。 像是心有灵犀般的,陈砚抬起头,对上她的视线,扯了下唇,笑得散漫。 “醒的还挺早。” 他的声音被风吹得很哑。 宋静原攥了攥手心,一瞬间有些想哭,她下来的时候太急,衣服拉链还没拉好,寒风顺着里面那件蓝色卫衣的领子往里钻,不受控制地缩了缩脖子。 她快步走到陈砚面前,看见他脸色冻得发白,心中五味陈杂。 “睡得怎么样?”陈砚将烟头碾灭,仰头对上她的视线。 “陈砚。”宋静原有些手足无措,“你怎么过来了?” 陈砚站起身,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按着她转向另一个方向,尾音被刻意拉长:“看。” 宋静原顺着视线看去,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那辆丢失的自行车,就停在不远处。 一瞬间有些失语,她心口悸到疼痛,鼻间的酸意再也难以控制,灼热的液体从眼眶翻滚而出。 “陈砚……” 陈砚愣了下,指尖触碰在她脸颊上,冰凉的触感,他啧声:“你这姑娘,车丢了哭就算了,现在给你找回来了,你怎么还哭呢?” “你、你怎么找到的?” “只要我想,还能找不回来?”陈砚哼笑,依然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向后耸了下肩膀,将宋静原的手从袖子里面抽出来,放进自己的掌心里。 他掌心依旧温热。 “宋静原。”他忽然喊她。 宋静原还没完全回过神来,语调还有些懵:“怎么了?” “昨天晚上你说,奶奶是你最后的依靠。” 宋静原看着他,脸上隐隐烧起来。 “我昨晚想了很久,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可以成为你的依靠。” 他的眸光在这一刻柔和下来,冬日拂晓时分的光从云层中拨弄而出,将他周遭的凌厉与冷冽驱散,镀上一层柔和又温暖的光。 “我的意思是,要不要做我女朋友?”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四十三章 宋静原脑子像被人灌了水泥,懵得不行。 她没想过陈砚会对她说这种话。 他从来不主动和女生确定关系,这点她是知道的,从前都是那些大胆又热情的女生追在他身后,至于能不能成功,全看他心情。 开心了就多谈几天,不开心便直接拒绝。 即便这段时间陈砚对她很好,她也从来不敢幻想两个人能在一起。 她已经习惯了暗恋,也做好了就这么一直暗恋下去的准备。 陈砚微微垂了下头,呼出的热气就洒在她的颈侧,弄得她脊背一阵酥麻。 他语调又恢复了从前那种漫不经心的样子,但也透着几分认真:“你也可以先不答应,让我多追你一段时间。” “不过我可先说好啊。”他低低地笑了下,“我没追过人,可能没什么经验,做得不好你也别生气。” 宋静原眼眶一瞬间红了。 暗恋就像是一场盛大的梦。 妄想沙漠中能开出鲜花,妄想黑夜能撞见白昼,妄想冰川能够融化沸腾。 而这一刻,好像梦想成真。 宋静原手心攥紧又松开,她转过身,发丝蹭在陈砚的下巴上,声音难以抑制地颤抖:“我、我愿意的。” 我已经悄悄喜欢你好久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陈砚忽然哼笑了声,唇边的笑意逐渐加深,眼睫低低地压着,眸色漆黑,看起来有些坏,但让人非常上瘾。 “那从今天开始,是不是得改口了?”他挑挑眉,故意加重尾音,“女、朋、友?” 宋静原脸倏地又红了。 这是她第一次谈恋爱,还是和自己的暗恋对象一起,怎么可能不紧张。 她都要紧张死了。 无措地眨了眨眼,半天她才弯了弯嘴角,小声“嗯”了下。 “一个嗯就完了?”陈砚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没别的了?” “……”宋静原闷了半天,嚅声道,“陈砚。” 陈砚“啧”了声,在她脸上捏了把:“你得叫我男朋友,懂吗?” 宋静原乖乖喊了句男朋友。 陈砚笑了声,把她的衣服领子向上拉了拉,在她头顶揉了下:“行了,外面冷,先上去。” 宋静原过去把自行车锁好,然后跑回来问陈砚:“你呢?” 他打了个哈欠,看起来有点困倦,语调懒懒散散的:“我啊。” “给女朋友买早饭去。” 宋静原怔了几秒,然后磕磕巴巴道:“不用了,我不饿。” “不是。”陈砚看她这副样子觉得有趣极了,脸上的笑意不减,“你怎么这么容易害羞?” “……”宋静原转身就要往医院大楼里面跑,却被陈砚轻松拉回来。 “跑什么。”陈砚勾着她散落的发丝,温柔地别在耳后,然后才把人松开,“回去吧。” 盯着她的身影,陈砚笑到肩膀直抖。 宋静原喘着粗气跑到病房里面,她脸颊温度很高,心脏跳动得也很快。 她去卫生间接了捧水拍在脸上,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柔顺的黑发垂在脑后,不知道是不是在楼下站得时间有些久,鼻尖和脸颊都泛着红色,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上翘。 宋静原掐了掐自己的手心。 不是梦。 早上的这一切都不是梦。 因为三年前那次在篮球场上的意外偶遇,他成了她青春里最盛大的秘密。他的背影、侧脸与一颦一笑都在她的余光里出现了成千上万次。 记得有一次去英语办公室,偶然遇见陈砚,他校服外套半敞着,混不吝似的老在银灰色书架上,单手插在口袋里面,黑发利落,眼皮半耷着听老师训话。 为了能和他在同一个空间里相处一会,宋静原可笑地多找了几道原本会做的题,固执地让英语老师再给她讲讲,但是她却什么都没听进去,所有心思都被陈砚勾走。 曾经的一点一滴像是胶片电影一般在她眼前飞速倒退,那些她精心设计的“偶遇”,那些藏在眼里的情愫,都成了过往。 而现在。 陈砚变成了她的男朋友。 她抬手胡乱抹去脸上的水珠,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奶奶还没有醒,宋静原将外套搭在椅背上,拿出手机看见陈砚连续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 【1:图片]】 【1:皮蛋瘦肉粥和牛奶燕麦粥你要哪个?】 过了不到两分钟。 【1:?不回我消息】 【1:刚才一起就冷落你男朋友?】 【1:你可以啊。】 宋静原哭笑不得。 这人怎么像个小孩一样。 她将耳边的碎发拢到耳后,在键盘上打字。 【y:没有不回你消息,我才看见。】 思考片刻,她又发了个小猫求饶的表情过去。 陈砚那边回的很快。 【1:男朋友的消息要及时接收,懂?】 【y:下次我注意。】 【1:要哪个?】 【y:牛奶燕麦粥。】 【1:喜欢甜的?】 【y:嗯。】 【1:知道了。】 她刚才键盘上打下“谢谢”两个字,又觉得两个人现在的关系和以前不太一样了,顿了片刻,又在后面补上了三个字。 【y:谢谢男朋友。】 陈砚这次回了条语音过来。 宋静原没带耳机,跑到卫生间里,把音量开的极小,听筒贴到耳边。 周围风声很大,他的嗓音一如既往的低凛,还带着些许轻笑:“不客气。” 宋静原被他笑得心里发痒,嘴角不自觉地往上翘。 过了二十多分钟,奶奶从病床上醒来,宋静原连忙过去:“奶奶,您好点了吗?” 老人声音很弱:“奶奶没事,不过我们怎么来医院了?” “昨天晚上您晕倒了,但是不用担心,医生已经帮你检查过了。”宋静原在她身后放了个靠垫,“没有什么大问题,下午咱们就可以回家了,然后最近一段时间要好好休息,情绪不要太激动。” 老人耐心地听她讲话,语气有些愧疚:“吓着我们静原了吧。” “没事。”宋静原握住她的手,“只要奶奶健健康康的就好。” 老人环顾四周:“检查费加上这一晚的住院费很贵吧。” “你爸爸昨晚……” “奶奶。”宋静原打断她,“别想这么多了,这些都是小事。” “而且我这里还有一些钱,您不要担心了。” 看着她这张乖顺懂事的脸,老人无声叹了口气。 摊上这样一个家庭,这孩子实在是命苦。 要是她的静原出生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里,她肯定要比现在开心许多吧。 “奶奶,你饿不饿?” 话音刚落,病房门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 陈砚靠在门边上站着,手里还拎着两个白色塑料袋。 “你回来啦?”宋静原朝他招手,“快进来。” “静原。”老人目光在陈砚身上扫了下,“这位是?” “他是我……”宋静原下意识顿了下,“是我同学。” 说完这句话,她就感到陈砚朝她投来了一个不太友好的目光,伴随着一声轻哼。 …… 宋静原掐了掐手心,硬着头皮继续说:“昨天是他帮我一起把你送到医院的。” “这样啊。”老人显然是没起疑心,朝陈砚笑了下,“谢谢你啊小同学。” “奶奶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陈砚礼貌道。 宋静原把小桌板支在床上,除了牛奶燕麦粥之外,陈砚还买了两份小馄饨,热气和香气一起在病房中飘散开来。 “你不吃吗?”宋静原扭头看他。 “不了。”陈砚摆手,“我回家。” “那静原你下去送送同学啊。”奶奶嘱咐。 “不用了。”陈砚笑着看了宋静原一眼,“你在这吃饭吧。” “我送你吧。”宋静原把外套拿起披在身上。 两个人从楼道往下走。 宋静原跟在陈砚旁边低着头走,偶尔用余光瞄他几眼。 没走几步就撞上一堵人墙,陈砚在她额头上弹了下:“偷看什么?” “现在都是你男朋友了,能不能光明正大看?” “哦不对。”陈砚冷哼一声,“是朋友。” 宋静原:“……” 这人怎么这么小气。 宋静原抬头对上他的视线,耐心和他讲道理:“那我也不能告诉奶奶说你是我男朋友呀。” “怎么不能?”陈砚挑眉,摆明一幅不讲理的样儿,“我拿不出手?” “……不是。” “就是……”宋静原磕磕巴巴和他解释不清,“我们现在还太小了,得瞒着家里。” 陈砚乐了:“地下恋?” 宋静原点点头,神情认真:“嗯。” 陈砚在她脸上掐了把:“小没良心的,连个名分都不给我啊。” “……我错了。” 陈砚顺势去牵她的手,感受到她手心的温度,皱了下眉:“怎么这么凉?你很冷?” “没有,之前不是和你说了吗?天生体寒。” “行吧。”陈砚拽着她拉链拉到最上面,省的风灌进去,又嘱咐她,“下次出门记得把围巾戴上。” 宋静原看着他的眉眼,忍不住笑了下。 偏偏这点笑让陈砚捕捉了去,他啧声:“傻笑什么呢?” “……”宋静原压了压嘴角,没说话。 看他打了个哈欠,宋静原问:“你昨晚没休息好吗?” “嗯。”陈砚语调懒洋洋的,“一宿没睡。” “啊?”宋静原愣了愣,忽地想起了什么,“不会是为了给我找自行车吧。” 陈砚“嗯”了声。 呼出的白气模糊了她的视线,宋静原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你……” “其实不用这样的。” “行了。”陈砚揉了揉她的头,“都给你找回来了,还说这么多干什么?” “好好看着啊,别再丢了。” 宋静原抽抽鼻子:“你找了多久呀?” “没多久,就几个小时,几个小屁孩调皮把你车推走了,我正好教育教育他们。” 但宋静原没太听进去,伸手去握他的手掌,神情极其认真:“你以后多穿点好不好?” “怎么?”陈砚扬眉,“心疼了啊?” “……”宋静原脸有点烫,但还是“嗯”了声。 “行。”陈砚听起来心情非常好,随即心里也生发出些恶趣味,微微俯下身子,热气交织在一起,“你是不是得感谢我?” 宋静原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非常诚实道:“是。” 陈砚突然坏笑了下,扣住她的手腕,稍一使力,便把人拉到了自己身前,宋静原心慌得厉害,眸子里闪过一丝迷茫,低低地问:“怎、怎么了?” 她发丝那股茉莉花香实在磨得人难受,陈砚又倾了下身子,薄唇几乎和她耳侧的皮肤擦在一起。 他的话暗示意味十足:“那你该怎么谢啊,女朋友?”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四十四章 宋静原被他一句话问得,大脑当场死机。 话里的暗示意味太强烈,她不瞎想都不行。 眼看小姑娘脸颊上涨起一层红晕,像是个熟透了的柿子,羞赧到了极点,纤长的睫毛不住颤抖,陈砚只觉得喉咙发痒。 “说话啊。”他眉眼见晕开一抹闲散,丝毫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反而低下颈坏笑,“怎么谢?” 怎么谢。 他想让自己怎么谢? 暗恋成真的喜悦冲昏了她的头脑,让她一时忘记了眼前这人本性到底有多坏。 脸上的温度烫的吓人,宋静原艰难偏过头,对上他漆黑的眸子,声音好像也被镀了层温度:“你、你……” 陈砚耐着性子和她逗趣,扬了扬眉毛:“我什么?” 宋静原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求饶般地问他:“你想让我怎么谢?” “我啊。”他的声音低低哑哑,笑声像是会蛊惑人一样,视线定格在她脸上的某处,“你自己看着办。” …… 宋静原觉得自己身体热得要爆炸,睁大眼睛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砚就这么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看,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连带着胸腔都跟着震动,指尖在她软顺的发尾上缠绕了一圈又一圈,啧声:“搞得好像我欺负你一样。” “好了。”他抬手按了按后颈,“不逗你了。” 宋静原刚松下一口气,又听见他说:“但还是不能就这么放你走。” “过来抱一下。” 宋静原被他身上的薄荷气味弄得心迷意乱,脸红得能滴血,但是她又实在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 陈砚向前一步,倾身,下巴搭在她的肩胛骨上,双臂绕到身后将人揽到自己怀里,清新的茉莉花香钻进鼻腔当中,他手向下滑,直接揽着她的腰。 宋静原身体一阵僵硬。 “怎么这么瘦?”陈砚不太满意地啧声,“吃不饱饭啊?” 宋静原小声:“没有。” 陈砚将人松开,还要在她脸上掐一把:“多吃点。” “行了,快回去吧,不是还没吃早饭呢么?” “你回去好好睡一觉。”宋静原还是有点害羞,半个下巴都藏在衣领里面,“但是饭也要好好吃。” “知道了。”陈砚吊儿郎当地,“回家记得给我发消息。” “好。” “行了,回去吧。” 宋静原恋恋不舍地转过身,走了几步悄悄转过头,猝然对上陈砚的目光,就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般,立刻扭头,快步跑上去。 陈砚盯着那个背影,舌尖顶在侧腮上笑了下。 怎么有脸皮这么薄的小姑娘。 宋静原一边用手背给自己脸上降温一边往楼上走,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感觉身上有点不对劲。 一低头,发现棉服前襟的口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塞进去了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 她低头把盒子拿出来,打开,里面装了满满一盒糖果。 玻璃彩纸包装的,反着淡淡的光,像是一颗颗彩色宝石。 思来想去,只能是那个人送的。 宋静原把盒子拍了张照给陈砚发过去。 【y:是你放进来的吗?】 【1:发现得还挺快。】 【y:你什么时候放的呀?】 【1:刚才抱你的时候。】 【1:不是说喜欢甜的?留着吃吧。】 宋静原嘴角忍不住上扬,盯着屏幕上的两行小字看了许久,心情比手里的糖还要甜。 被人记住喜好的感觉很美好。 …… 医生帮奶奶重新检查了一次,确认没有问题,下午就办理手续出院了。 宋静原本想打辆出租车直接回去,但奶奶坚持走路,说是在病床上躺了一整天,想多走动一下,宋静原只好依着她。 路过昨天丢自行车的那家超市的时候,门口两个店员正在闲聊。 “唉你是不知道,昨晚快半夜的时候,店里来了个帅哥。” “啊?来买东西吗?” “不是,是来看咱们门口的监控录像,好像是他女朋友的自行车在咱们门口丢了。” “啊?一辆自行车丢就丢了呗。” “不知道,但看他挺着急的,看监控回放的时候可认真了,听隔壁烧烤店老板说,这帅哥跑了大半个崎源,一直找到凌晨三点多。” “天啊,这什么绝世好男友啊。” …… 宋静原心里泛起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就好像火山□□发出的岩浆,烫在她的心口上。 昨晚他在说的话好像还萦绕在耳边。 他说:“那车对你很重要吗?” 他也说:“那你也先别哭了,可以找回来的。” 他真的说到做到了。 在别人眼里,陈砚总是一副张扬放荡的样子,好像对什么事都不上心,顶着一张混不吝的面孔,惹得不少女生追逐在身后,但从来不屑于付出真心。 但宋静原却觉得,他其实不完全是这样的。 在他身上,她感受到的更多是温柔和体贴。 那时自己生理期不舒服,他会悄悄去药房买来暖贴和止疼药;一起上化学课的时候,见自己视线被挡住,他会主动帮忙解围。 再比如昨晚。 他明明最讨厌女生哭了,但是却什么不耐烦的话都没说,就一直陪在身边给她擦眼泪,耐心地哄她。 想到这,宋静原觉得自己好贪心。 她想把这些温柔都藏起来,不让别人发现。 回到家后,宋静原给陈砚发了消息。 但是他没有及时回复,宋静原猜他在补觉,便也没再打扰他。 昨晚收拾得比较匆忙,家里有些地方还是乱糟糟的,宋静原让奶奶先回去休息,自己把房间重新打扫了一遍。 回房间瘫靠在椅子上,目光刚好瞥见放在桌子上的那盒糖果。 陈砚送的。 想到他因为自己随意的一句话,便到商店里排队给自己买糖,她眼底漾开一圈笑意。 她把糖果全部倒出来,一颗一颗仔细数。 52颗。 但是她一颗也不舍得吃。 正胡思乱想着,桌上的手机震了下。 宋静原以为是陈砚醒了,但看见屏幕上的消息后,浑身血液一凉。 【宋泓明:给我转五百块过来,现在就要。】 换做之前,宋静原是不会理他的。 但昨天刚出了那样的事情,奶奶才从医院里回来,一切好不容易安稳下来,她不想再出什么差错。 要是违背他的意思,不知道他又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 攥着手机的指腹微微发白,宋静原深吸几口气,将心中的火气压下去,从吴雅芳给自己留的那张卡上提了五百块转给宋泓明。 【y:我没有钱了,别再管我要了。】 【宋泓明:没钱?你骗谁呢?别以为老子不知道,那□□给你留了不少钱。】 宋静原死死咬着下唇,留下一道紫红色血痕,身体忍不住发抖。 【y:真的没了,爸爸,你能不能也为奶奶考虑一下啊?】 【宋泓明:你少来管老子。】 宋静原没再回复,脱了力一般地靠在椅背上,胸口强烈地起伏着,许久才缓过来。 她不知道这种情况还要持续多久。 为了防止宋泓明再到家里面闹事,她找人换掉了家里的门锁,又嘱咐奶奶,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一定要第一时间给自己打电话。 无论如何,她都不想让奶奶出事。 生活还要继续下去。 最近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耽误了不少时间,宋静原从书包中拿出作业,专心写题。 中途陪奶奶吃了个晚饭,一直做到晚上八点多才停笔。 她活动了下酸痛的四肢,拿起手机,见陈砚还没回复,便换衣服去洗了个澡。 房间暖气给的足,宋静原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脸红扑扑的,她在书桌前坐下,黑发上的水珠滑进脖颈里,传来细密凉意。 刚准备擦头发,手机震动了两下。 【1:在干嘛?】 【y:刚洗澡了。】 消息发出去几秒后,陈砚却直接打了视频电话过来。 宋静原心一惊,慌张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湿漉漉的头发贴在皮肤上,身上也只穿了件随意的睡衣,实在是不好看。 犹豫片刻,她点了拒绝。 【1:?】 【y:我头发还没干呢,很乱。】 但陈砚根本不听这些,又打了一遍。 宋静原实在没办法,拿过耳机插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间门,接通了视频。 陈砚躺在床上。 他看起来是刚睡醒,神色倦怠,利落的黑发遮住半个眼睛,身上穿了件黑色t恤,露出小块深邃性感的锁骨,卧室里面的光线有些昏暗,隐隐勾勒出他凌厉的轮廓。 宋静原脸烧了起来,想别开眼但又舍不得,看见屏幕里散乱头发的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便伸手捂住了摄像头。 耳机里传来陈砚的一声轻笑,低低哑哑的,像是带了电流一样,听的人脊背酥麻。 宋静原耳朵都红了。 “你捂什么?”陈砚坐直了点身子,额前的碎发被他拨开,双眼皮褶子深深一道,唇边扯着些懒散的笑,看起来特别蛊。 宋静原压抑住强烈的心悸感,小声说:“我都说了,我头发好乱……” 陈砚好像读懂了她的心思,屏幕凑近了点:“乱也好看。” “把手拿开,你乖一点。” 这话一出,宋静原整颗心都收紧了。 她刚才就应该拒绝他的视频申请的。 耳机里不断传来他的呼吸声,把她的心磨得乱糟糟的,大脑仿佛不受控制一般,最后还是把手拿了下来。 陈砚眯眼盯着她看,小姑娘穿了件白色的睡衣,黑发披散在身前,睫毛上好像还沾着水汽,像是头无辜的小鹿。 又是一声低笑。 宋静原手用力掐着掌心:“你刚睡醒吗?” 陈砚“嗯”了声:“你呢?下午干什么了?” “写作业。”她乖乖回答。 “奶奶怎么样了?” 宋静原怔了几秒。 他说的是“奶奶”。 但是她也没纠正这些,温声回答:“没事啦。” “那就好,晚上吃饭没?” “吃过了,你呢?” “不饿。” “都说了不能不吃饭。” “知道了。”陈砚说,“一会吃。” “嗯……” 宋静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干瞪着眼睛,脸还是很红。 陈砚也没再逗她,嘱咐她快去把头发吹干,然后就把电话挂断了。 宋静原红这脸,慢吞吞把手机扣在桌面上。 怪不得那么多女生对陈砚念念不忘的。 这人实在太会了。 她把脸埋在手心里,好久才平复下来。 吹过头发后,见时间还早,宋静原闲不下来,从书包里拿出竞赛试题写。 今天的卷子比较简单,很快就写完了。 阅读里有个单词她不认识,拿起手机查询,却发现有好多未读消息。 【枝枝:静原恭喜你啊!】 【沈睿:我靠学霸,你牛啊?!】 宋静原:“……?” 她先给沈枝意回了消息:【?怎么了吗】 【枝枝:还想瞒我?陈砚可都发朋友圈了啊。】 【枝枝:静原你太不够意思了,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 宋静原心跳开始加速,立刻从聊天框里推出,点进朋友圈里刷新了好几下。 那个熟悉的小猫头像在十几分钟前更新了一张照片。 照片的画质有些糊,整体光线昏暗,在一片灰蓝色中,有一块淡淡的橙黄色,看起来是某个楼梯间。 那片橙黄色里,有个瘦弱的身影,身上套了一件极不合适的黑色外套,几缕发丝被风轻轻吹起。 配文只有一个字。 【她。】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四十五章 宋静原很快便反应过来,这是艺术节那次,她到陈砚家里排练,结束后两人一起去莱河街上吃饭,陈砚看她冷,便从家里拿了件外套罩在她身上。 那晚还一起玩了射击游戏,陈砚给她赢了个小兔子玩偶回来。 只是这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她不清楚。 那个时候两个人还只是普通朋友。 甚至朋友都算不上,最多也就是搭档。 所以他为什么要拍自己的背影呢? 宋静原不敢乱猜。 这条朋友圈的评论也是非常热闹。 【沈睿:?什么情况】 【沈枝意:?什么情况】 陈砚回了其中一条。 【1:谈恋爱的情况。】 【沈睿:卧槽?怎么几天不见你就把我们学霸玷污了?】 【沈睿:还有啊,我怎么觉得学霸身上这件衣服是你的??够骚啊。】 【1:……滚。】 宋静原翘着嘴角点了个赞,那边沈枝意还在给她发消息。 【枝枝:静原我真替你高兴。】 【枝枝:要是江宇铎他也能……】 【枝枝:算了,不提这些不开心的。】 【枝枝:要和陈砚好好的!他敢欺负你,我帮你一起揍他!】 【y:枝枝,你也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的。】 【枝枝:当然啦!】 后边还跟了个小狗跳舞的表情。 宋静原弯了弯嘴唇,附身从下层抽屉里拿出那本日记,翻开第一页。 【2010年9月13日】 星期五天气:晴 他帮我把书包从篮球架上拿了下来。 是明黄色球衣。 7号。 【2010年9月16日】 星期一天气:多云 又遇见他了。 他叫陈砚,初二五班。 …… 粗糙的纸张上零零散散地记载了几年来两人的交集,宋静原翻到最新的空白页,从笔袋中拿出根黑色水笔,思考片刻在上面写道: 【2014年1月19日】 成了我的男朋友。 她对着两张日记拍了张照片,发了一条仅自己可见的朋友圈。 【 1224天的暗恋 陈砚,我好喜欢你。】 朋友圈刚发出去,陈砚的消息也进来了。 【1:睡了吗?】 【y:还没。】 【1:早点睡,很晚了。】 【y:好,你也是。】 【y:晚安。】 【1:晚安。】 宋静原抱着手机钻进被子里,但实在是没什么睡意。 她反反复复将陈砚的朋友圈翻了好几遍。 除了最开始的那张小橘猫之外,剩下的几条都和自己有关。 两条是送他的晴天娃娃。 一条是她的背影。 所以说,他是真的喜欢自己吧? 也对,不喜欢怎么会在一起呢。 但同时心里也生发出些许不安全感。 所有人都知道,陈砚的每任女朋友都不会超过两个月。 他这次会不会也是一时兴起? 宋静原是有一点害怕的。 如果说从未得到是一种遗憾,那么得到后再失去,就好像从云端跌入了谷底,那滋味远比遗憾痛苦得多。 …… 接下来几天,宋静原都闷在家里面学习,她写作业的速度快,一个多礼拜就写完了寒假试卷,但她也不敢松懈,给自己制定了新的预习和复习计划。 即将迎来高二下学期,学习节奏会一点点加快,六月的时候就要进入一轮复习,随之而来的便是高考。 期末考试的成绩在刚放假的时候就出来了,宋静原没什么悬念还是理科第一名,老师在群里发了好一通表扬的话,不过宋静原没太仔细看,直接将成绩单划到最下面,在密密麻麻的小字里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390分。 其实没那么糟。 宋静原逐科分析了下,陈砚偏科挺严重的,数理化生成绩都还算过得去,语文英语差的有点严重。 还剩下一年半的时间,要是努努力的话,也许高考能考得不错? 就几分钟的功夫,宋静原甚至联想到了两人一起上大学,一起…… 她摇了摇头。 算了,还是不要想象这么多了。 在家的这几天她和陈砚都是靠手机联系的,两个人作息差别挺大的,有时候她都写完两套卷子了,陈砚才刚刚起床。 不过他倒也没冷落了自己,有时间就发发消息问她在干嘛,顺便报备一下自己的行程,大多数时间是在家睡觉打游戏,偶尔会和沈睿他们出去找乐子。 知道她在学习也不会多打扰,晚上睡前会打个视频电话过来。 面对面的交流能让宋静原心中的不安减少许多,起码现在陈砚对她是很上心的。 北方的小年在腊月二十三,这一天的街道上格外热闹,卖春联和灯笼的小贩互相较量着谁的叫喊声更大,小吃街上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宋静原一大早陪奶奶去市场逛了一圈,回到家后就坐在书桌前,不知道是不是节日的原因,课本上的内容怎么都看不进去,从头到脚都透露着“不想学习”四个大字。 正这么想着呢,陈砚打了视频电话进来。 宋静原用屏幕当镜子,快速整理了一下头发,慌慌张张地点了接通。 他今天换了件白色家居服,看起来是刚洗完澡,额前几缕碎发湿哒哒的,鸦黑的睫毛也沾着湿气。 宋静原挺喜欢他穿这种白色衣服的,能柔和掉他身上的一部分冷冽,添几分清爽和干净,像是个阳光积极的大男孩。 陈砚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手肘撑在一边,撩起眼皮看她:“干嘛呢?” “坐着。”宋静原老老实实答。 “今天不学习了?” 宋静原摇头:“不太想学。” 陈砚弯唇:“那带你出去玩?正好有个朋友过生日,要一起吃饭。” 宋静原点头说好。 “你先收拾。”陈砚说,“一会去你家楼下接你。” “不用着急,慢慢来。” 临挂电话前,他又嘱咐:“今天气温低,多穿点。” 宋静原一一应下。 虽然陈砚说了不着急,但到底怕他等得久,宋静原简单收拾了下,黑长发被扎成高马尾,杏色羽绒服套在外面,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又温柔。 她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没忍住笑了下,刚好奶奶从旁边路过,也打趣她:“我们静原穿这么好看,是要跟谁出去玩呀?” 宋静原脸蹭一下红了,支支吾吾道:“和同学。” “去吧。”奶奶笑着拍拍她的头,“新年了,外面热闹,是该出去逛逛。” 宋静原总觉得还缺点什么,思考片刻,回屋把那条灰色围巾从衣架上拿下来,然后才出门。 一路蹦跳着从楼上下来,目光扫了一大圈,却没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还没来吗? 宋静原乖乖站在原地等他,没过五分钟就觉得有点无聊了,但她又不想催陈砚,干脆在地上玩跳格子游戏。 小区楼下的石砖是红绿相间的,上面还落了些从树上掉下来的树枝,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响声,宋静原从这一块上跳到另一块,刚一转身,直接撞进一个坚硬的胸膛当中。 宋静原揉揉额头,不等开口和对方道歉,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还带着几分戏谑:“谁家小姑娘这么主动啊?直接往我怀里撞。” “哦。”陈砚单手插在兜里,倾了倾身子,身上的薄荷味和冷空气交织在一起,尾音拉得老长,像是在调侃,“我家的啊。” 宋静原咬了咬嘴唇,在心里小声嘟囔。 这人怎么就这么坏。 明明是他故意站在自己身后的。 “等多久了?冷不冷?” “才下来不久。”宋静原摇摇头,“不冷。” 她抬起头看他,视线落在他身上的时候,却不受控制地睁大了眼睛。 陈砚居然戴了条和她一模一样的灰色围巾。 “怎么了?”陈砚挑眉,对她的反应一点也不意外,“不许我戴啊?” “不、不是……”宋静原下意识往后退一步,“你怎么也有?” “我怎么不能有?”陈砚含糊其辞,“快走吧,一会时间来不及了。” 两人打了一辆出租车,街道上很堵,车的速度也很慢,宋静原打量着车窗外的行人,忽然想起来他们是要去参加生日会,便好奇道:“今天是谁的生日啊?” “温瑶。”陈砚说,“之前艺术节的时候,你们见过一次。” 宋静原对她的印象还是挺深的,披肩黑色波浪卷发,两缕显眼的红色挑染,耳朵上还有水钻耳钉,当时和陈砚走的还挺近的。 是她一度以为陈砚会喜欢的那个类型。 她抿了抿嘴唇,试探问道:“你们关系很好吗?” “别多想。”陈砚手掌从另一侧滑过来,二人掌心相扣,他的手心一如既往的温热,不紧不慢地解释,“她和我还有沈睿我们就是朋友,没有别的关系。” “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带点礼物过去啊?” “我带了。”陈砚偏过头看她,从口袋里面拿出一个四方的小盒子,放到宋静原口袋里,“先在你这放着吧。” 然后又在她脸上掐了下:“你今天主要负责去吃好吃的,多吃点,把我的礼物钱吃回来。” “好。”宋静原弯了弯嘴角,没再多言。 出租车在市中心一家娱乐会所门口停下,打扮靓丽的男男女女结伴出入,陈砚牵着宋静原的手往里走,轻笑一声:“怎么总有一种带坏好学生的感觉。” “以前来过这种地方吗?” “来过的。” 初三的时候,为了陈砚,她硬着头皮去参加了班级聚会,当时也是在这样的娱乐会所里面。 “里面可能会有你不熟悉的人,你要是不想说话呢,就不用搭理他们。”陈砚嘱咐。 “好。” 服务生带着他们在402包间门口停下,推门进去,里面的人正聚在一起喝酒,听见门外的动静,纷纷放下酒杯朝这个方向看,见来的人是陈砚,张嘴就开始起哄。 “砚哥怎么来得这么晚啊?这可得罚酒三杯。” “这么没有眼力见儿呢?没看见人去接对象了吗?” “这不得给我们好好介绍一下?” …… 宋静原的确不太适应这种热闹的场合,她本来就不太喜欢说话,周围又都是陌生面孔,站在旁边有些手足无措,手心渗了层凉汗。 陈砚感受到她手掌的冷腻,将人往自己身后拉了拉,颇有护短的意思,抬眼横他们:“少来起哄,再这么闹我可走了。” “呦呦呦,这么护着?” 温瑶从最里面的座位上挤出来,看见陈砚和宋静原牵在一起的手,愣了几秒,但很快便恢复正常,笑着和他们打招呼:“你们来了?快过来坐。” 陈砚把准备好的生日礼物从宋静原口袋里拿出来,递到温瑶面前:“生日快乐。” “谢谢。” 陈砚给宋静原找了个还算清净的地儿,帮她拉开椅子,两人刚坐下,沈睿不知道从哪挤了过来,搭着陈砚肩膀和宋静原打招呼:“学霸你来了?” 宋静原朝他点点头。 房间里的暖气开的很足,宋静原把棉服脱了搭在椅背上,沈睿忽然瞥见她脖子上的灰色围巾,扭头又看见陈砚脖间也有一条同样的,某些记忆瞬间被唤醒,忍不住爆了个粗口。 “卧槽陈砚,骚还是你骚啊。” “当时我说你不戴围巾就分我一条,你不同意。”他轻哼一声,“合着这是早就备好的情侣款?” 宋静原被他说的更晕了,迷茫地看向陈砚:“什么?” “少听他逼逼。”陈砚嫌弃地看了沈睿一眼,“就你长嘴了是吧?” “……” “得。”沈睿翻了个白眼,“我走行了吧。” 桌子上放的都是啤酒,陈砚想起来之前宋静原在酒馆喝多酒哭了一晚上的事,决定不让她碰这些,到外面给她要了盒温牛奶。 几个男生喊陈砚过去玩游戏,陈砚朝他们摆手:“你们玩。” “别啊砚哥。”男生继续招呼,“你不过来没意思。” “不去。”陈砚扯了扯嘴唇,“陪女朋友。” 宋静原悄悄拽了下他衣角,在他耳边小声说:“你和他们玩吧,我自己待一会就好。” “一个人行吗?”陈砚偏头。 “可以的。” 生日宴还没正式开始,菜都没上来,陈砚去温瑶那边搜刮了一大包零食,放进宋静原怀里,在她头顶轻拍:“饿了先吃点。” 宋静原弯了弯眼睛:“好。” 她拆了一包薯片,又将吸管插在那盒温牛奶里,小口喝着,有些无聊地靠在椅子上,偶尔会有几个不认识的女生把目光放在她身上。 宋静原被她们看得有些不自在,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刷朋友圈打发时间,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女生在她身边坐下。 这个女生刚才看了她许多次,妆容非常精致,这么冷的天却穿了件露脐上衣,身上还带着浓郁的香水味,和全副武装的宋静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就是陈砚的新女朋友?” 宋静原皱了皱眉头:“你是?” 她上下打量着宋静原:“我还挺意外的。” “没想到陈砚会找你这种类型的。” 宋静原下意识抬头看向不远处的陈砚,他懒散地靠在沙发上,手里掐着几张纸牌,头顶吊灯的光打在他脸上,给他添了几分放荡不羁的气质。 心里蔓延出丝丝缕缕的苦涩,他们俩看起来真的那么不搭配吗? 她收回目光,攥了攥手心:“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她轻笑了下,“就还以为陈砚最后会和温瑶在一起呢,毕竟……” “毕竟什么?”冷冽的男声插进来,一道阴影笼罩在头上,陈砚站在宋静原身后,手肘撑在她的椅背上,像是宣告主权一样将她整个人圈进自己怀里,下颌线紧绷着,神情中透露着几分不悦,“有什么话不如直接和我说?” 女生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没什么。” “温瑶。”陈砚语气不太好,“管好你身边的朋友。” 温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懵地过来:“怎么了?” 陈砚轻嗤:“少来我女朋友这说些不该说的。” “我也没说错啊。”女生突然不服气起来,“温瑶对你……” “好了好了。”温瑶将人拉到自己身后,和宋静原道歉,“不好意思啊,她不是故意的。” 宋静原:“没事。” 温瑶带着女生离开,陈砚站在那里没动,俯下身子贴在宋静原耳边说话,混杂了薄荷气息的热气洒在薄薄的皮肤上,他的声音不再像刚才那样冷,反而多了几分温柔。 “她和你说什么了?” 宋静原摇头:“没什么。” “学会撒谎了?”陈砚手搭在她后颈上,轻轻捏着那块软肉,宋静原被他弄得有些痒,想躲又躲不开。 “到底说什么了?” “她就说——”宋静原的声音很小,刚才那几句话像是烙铁一样反复烫在心口,“没想到你会和我这种类型的在一起。” “所以你生气了吗?” 宋静原没再说话。 “不说话?”陈砚手上的动作不轻不重的,磨人得很,“那就是生气了。” “倒也不是。”宋静原牵了下嘴角,“就是听着有些不舒服。” 她偏过头对上陈砚的目光,把困扰自己几天的问题说了出来:“陈砚,你为什么会和我在一起啊?” 陈砚盯着她的眸子,将她额前的碎发温柔拨开:“当然因为我喜欢你。” “别想太多。”他语气多了几分强势,“老子喜欢的是你这个人,跟什么类型无关。”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四十六章 小插曲过去后,众人继续谈笑风生。 有人提议要玩真心话大冒险,满脸坏笑地问陈砚和宋静原要不要加入。 陈砚哪能看不出来这帮人揣的什么心思,轻嗤一声:“不玩。” “别啊。”其他人不甘心,“这可是情侣之间感情升温的好游戏。” “滚。”陈砚侧头看了宋静原一眼,小姑娘乖巧安静地坐在座位上,手里捧着那盒温牛奶,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小松鼠。 “少来祸害我们家姑娘。” 男生们又开始“哎呦”起哄,宋静原有点不好意思,悄悄往陈砚身后躲,半张脸都藏起来。 陈砚则把椅子往她身旁挪了点距离,一只胳膊揽着她肩膀,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捏着她肩上的肉,头也往她那个方向偏,嘴角时不时扯一道懒散的笑,在外人看来好像在说悄悄话。 总而言之,两人的动作亲昵得不行。 大家也都能看出来,宋静原和陈砚之前身边的那些女生不太一样。 这次是毫不避讳的偏宠。 “不是吧。”沈睿旁边一个男生扒着他的肩膀,“这真是我认识那个陈砚?从前不都是那些女生被晾在一旁吗?” “可能是一时新鲜吧?”另一个人搭话,“他以往的性格你还不知道啊?过两个月就腻了呗。” “这次还真不一定。”沈睿扫了陈砚一眼,又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旁边人的肩膀,“时过境迁了,你砚哥可能变情种了。” 坐在主位上的温瑶看着一旁亲近的两人,嘴边的笑有些牵强,只能用手里的酒杯掩饰自己的情绪。 沈睿连输了三局,被灌了好几杯酒,嚷嚷着说不玩了,拉了个椅子在陈砚旁边坐下。 还没等开口说话,陈砚扭头扫他一眼,啧声:“能不能有点眼力见儿,你很愿意当电灯泡?” “……” “我今天还就当了,怎么着?” 陈砚抬脚踹在他椅子的横杠上,长腿一伸,把人推的老远。 “……” 沈睿翻了个白眼,懒得和他计较,越过他和宋静原搭话:“唉学霸。” “有事和我说。”陈砚侧身挡在两人中间,把宋静原揽进自己怀里,“我替你转达。” “不是陈砚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沈睿憋了一肚子火,“要是没有我姐沈枝意,你能和学霸认识?” 陈砚哼笑一声:“我俩认识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学霸。”沈睿无奈,“就他这臭脾气,你也能忍?” 宋静原从陈砚怀里逃出来,头发被他弄得乱乱糟糟的,用手整理了下,问沈睿:“怎么了?” “我记得你是不是也快要过生日了?” 宋静原点点头:“嗯,确实快了。” “到时候一起出来聚聚呗。”沈睿指尖在酒杯上敲了两下,发出清脆的响声,和她提议,“让砚哥多找几个人,这样还热闹。” “不用了吧,我其实不太过生日的。” 小时候宋泓明和吴雅芳关系不好,很少给她庆祝生日,唯一一次提出带她出去玩,最后还是以两人吵架吵到不可交代收尾,宋泓明一吵架就要出去喝酒,喝多了回家开始撒酒疯,电视机都被砸坏,给宋静原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 她身边的朋友不多,也很少有人能记清她的生日,每年最大的庆祝项目就是吃一碗奶奶亲手煮的长寿面,连蛋糕都没有。 一开始还会有点失落,后来慢慢习惯,就不在乎这些了。 一道低哑的声音将她思绪勾回来,陈砚掀起眼皮横了沈睿一眼,不耐烦地拍拍他胳膊:“沈睿,我女朋友生日,你这么积极干什么?” 沈睿:“?” 他无语地撇撇嘴:“得,我不问了行吧。” “而且就算要过也不和你们一起啊。” 生日蛋糕被服务生推上来,蜡烛点燃,包间里的灯被关上,温瑶闭眼许愿。 昏暗的房间里,只剩下摇曳的烛火。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温瑶那边,宋静原也一样,盯着蛋糕上的烛光发呆,就在这时,她手腕突然被人握住,陈砚将她往自己身旁拉了拉,衣服布料摩挲在一起,两人肩膀相靠。 他声音压的极低,眼睛被微弱火光映得很亮,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贴在她耳边说悄悄话:“生日想要怎么过?” 宋静原抿紧嘴唇,明明穿的不多,但整个人热的不行,耳尖温度都高了许多,小声说了句怎么过都好。 “那和我过?”他轻笑。 呼出的热气就像是一阵电流,让宋静原整个人都酥麻起来,她挠了挠自己的手心,温声道:“好。” 蜡烛被吹灭,房间里的灯重新亮起,一切恢复原状。 但宋静原的心跳没有平复下来,对即将到来的生日有了小小的期待。 陈砚会给她准备什么惊喜呢? 不管是什么,能和他一起过就足够惊喜了。 生日宴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吃过饭后,那群人吵着要去ktv玩下一场,陈砚见宋静原兴致不高,和这帮人待在一起也不太自在,摆摆手说不去了,起身拉着人离开。 刚从包厢里出来,温瑶便追了出来,在后边喊:“陈砚。” 陈砚扭头,淡声:“还有事?” “今天发生的事。”温瑶扯起嘴角干笑,努力掩饰着脸上的尴尬,“对不起啊,你们别把她说的话放在心上。” 陈砚没接话,偏头看向宋静原。 “没事。”宋静原友善地笑笑,“我不会在意的。” 温瑶松了口气:“那就好。” 陈砚淡淡嗯了下,牵着宋静原的手:“我们先走了。” 外面又飘起了小雪,石板路上白茫茫一片,呼出的白气在空中迅速上升消失。 “冷不冷?”陈砚把宋静原的围巾往上扯了扯,小半个下巴都被挡住。 “还好。” “现在我们要去哪里呀?”他个子实在太高,宋静原必须仰起头才能看见他的脸,她的手被攥在他的掌心里,温温热热的。 “你想去哪?我都可以。” 宋静原抿了抿嘴:“要不要去超市逛逛?” 她一直觉得超市是一个很有生活气息的地方,和喜欢的人在一排花花绿绿的货架中来回穿梭,挑选各自需要的东西,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行。”陈砚牵了下嘴角,都依着她,“去吧。” 附近刚好有一家很大的综合超市,新年出来置办年货的人多,里面非常拥挤,稍不留神就会走散。 陈砚攥着她的手紧了紧,俯下身子在她耳边提醒:“跟紧点,别走丢了。” 宋静原想起来除夕那天要贴的春联还没买,和陈砚说了下,两个人便往那边走。 红底黄字的春联摆了好几排,上面各式各样的祝福语看得人眼花缭乱。 宋静原挑了其中一副,回头问陈砚:“你新年也一个人在家过吗?” 他手里夹着半截未灭的烟,见宋静原回头,把烟拿的离她远了点,声音带着哑:“嗯,初一的时候会回趟老宅,看我爷爷。” “那你□□联了吗?” 他弹了弹烟灰,轻笑一声:“我从来不贴这玩意儿。” “那你除夕都在家干什么啊?” 陈砚想了下:“睡觉、打游戏。” …… 宋静原从货架上又拿了一副春联,塞到陈砚手里:“那我送你一副,除夕的时候贴上好不好?” 陈砚把烟掐灭,垂眼看她,小姑娘仰着头,巴掌大的脸显得乖软又娴静,唇红齿白的,眸子干净得不行,看着就好欺负。 “行。”他把对联接过来,挑了下眉毛,唇边多了点狎昵的笑,“但是我有个要求。” “什么?” “你来我家和我一起贴。” “……”宋静原羞红了脸,“好。” 陈砚笑了声:“那可得记住了,别放我鸽子。” “不会。” “那走。”他懒懒散散地说,看起来心情极好,“去挑点零食,迎接女朋友来我家过年。” “…陈砚!” 陈砚牵着她往零食区走,宋静原抬眼,却在不远处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路辞和他妈妈。 正在背对着他们挑东西。 宋静原扯了下陈砚衣角,指给他看。 “没事儿。”陈砚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满脸不在意,“没那么大反应。” 宋静原点点头,似乎还是有点不放心。 陈砚全程把那两人当空气,余光都没分过去一点,但谁知就在他们即将擦身而过的时候,路辞他妈妈突然转过身,看见陈砚后,神情骤变,拧着眉头过来拦住他。 陈砚眼神很冷,下意识把宋静原拉到自己身后。 女人比之前瘦了不少,看着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恶狠狠地冲着陈砚说:“你凭什么还好端端地活着?你怎么不和你姑姑一起去死?” 路辞站在一旁,没有多言,由着他妈妈撒泼。 陈砚眼底黑沉,下颌线紧绷着,语气轻佻:“听说路兴安死了?那还真是他的报应啊。” “还不都是你姑姑那个贱人害的?”女人仿佛失去了理智,声音嘶哑。 “你说我姑姑什么?”陈砚额头上的青筋暴起,用力咬着后槽牙,声音带了几分火气。 “陈砚。”宋静原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掌,温软的声音响起,他的火气瞬间消了不少。 他回头朝她笑了下:“我没事。” …… 宋静原心口一阵抽痛。 她咬了下嘴唇,站到陈砚身前,轻轻抬起眼,看着路辞的妈妈。 “你又是谁?”女人不耐烦道。 “阿姨。”她的声线里多了份坚定,手还紧紧攥着陈砚,“我希望你能和陈砚道歉。” “我凭什么和他道歉?”女人不屑笑了下,“那是他们家欠我们家的!你知道什么?” 宋静原皱了下眉头,咬牙继续说:“我虽然知道的不多,但我清楚,陈砚才是受害者。”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轻不重,来往的行人偶尔会停下来在旁边看热闹。 她的声音很缓,但是一字一句都击在女人心上:“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你不去怪罪你出轨的丈夫,却要在这诋毁他的姑姑。” “因为你们的步步相逼,她选择离开人世,你们真的不会因此而感到心虚吗?” “你们不但不为自己的行为道歉,还要变本加厉地谴责同样是受害者的陈砚,他又做错什么了呢?” “这些道理,我一个十几岁的人都明白,我想阿姨你应该比我清楚。” “至于你们这么多年来对陈砚造成的伤害,我只想说,有些事发生,确实是你们的报应。” 女人被她说的哑口无言,就连一旁的路辞都没想到,平时安静温柔的宋静原,今天会说这么多话。 宋静原深吸两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攥着陈砚的手更紧:“陈砚,我们走吧。” 陈砚没有多言,一直被她拉着走到超市暗处的楼梯间里。 楼梯间里的灯光很暗,一长一短两道影子投射在地上。宋静原停下脚,眉头还没舒,语气急切:“陈砚,你不要听他们的话。” 陈砚垂眸看她这副样子,突然笑了下。 宋静原不明所以地抬眼,眼睫发颤,不知道是冻得还是因为什么其他原因,脸颊爬上一层红晕。 “你笑什么?” 陈砚突然倾下身子,单手捏着她的下巴,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非常近,吐出的温热气息像是催化剂,让宋静原不受控制地瞪大眼睛,呼吸加速。 四目相对几秒,陈砚轻笑:“我根本没把她们的话放在心上,只是——” “我没想到我们静原这么勇敢,居然肯替我说这么多。” 宋静原脑子有些转不过来,磕磕巴巴:“我、我只是不喜欢他们说的那些话,不想看他们欺负你。” “嗯。”他尾音上扬着,心情极好,“那我得谢谢我们静原保护我。” “怎么谢呢?”他自言自语。 宋静原咽了下口水,全身绷紧:“不、不用谢呀。” “不如这样吧——” 他的拇指移到唇瓣上,另一只手扣住她的腰,温热的指腹轻轻蹭着宋静原的唇角,像是羽毛拂过,又痒又酥。 冷冽的声音又低了几分:“我亲你一下,就当作谢礼了。”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四十七章 宋静原脸红的像个熟透了的柿子,一对黑睫仿佛蝴蝶翅膀,不停抖动着。 陈砚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的反应,拇指不轻不重地,一下又一下按压着。 楼道里的声控灯忽明忽暗,他的五官被阴影切割得立体而生动,鼻梁高挺,黑沉的眼底添了几分旖旎。 外面时而传来脚步声,沉闷的音节在寂静的楼道里显得犹未清晰,让人面红耳赤。 “给不给亲?”他笑得很坏。 宋静原身子不受控制地发软,支支吾吾好半天,脸红的能滴血。 陈砚捏着她下巴,又往她面前凑了几分,薄唇眼看要贴在皮肤上面。 宋静原这才求饶般地说道:“我、我还有点没准备好。” 说完她便低下了头,连陈砚的脸都不敢看,用力掐着掌心,藏在衣服领子下面的脖颈都红了大片。 陈砚知道自家小姑娘脸皮薄,况且两人在一起的时间确实短,也没和她生气,只是在她脸上掐了掐:“那什么时候能准备好?” “……”宋静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半个月?” “……” “一个月?” “……” “怎么不说话啊?” “……陈砚!” 宋静原的声调像猫叫一样,挠的人心发痒,陈砚将人轻轻搂在怀里,在她后颈上磨了两下,像是得了多大的乐趣,笑个没完,胸腔的震动声传在耳边。 “这样吧。”他挑眉,“在你没准备好之前,都算你先欠我的。” “怕你以后不认账,我得拿个本子给你记下来,以后让你慢慢还。” 宋静原轻轻咬了下嘴唇,没反驳他的话。 “走吧。”陈砚推着她肩膀,重新往超市那个方向走。 宋静原好奇:“我们现在要干嘛去啊?” “买本子啊。”陈砚吊儿郎当道,“这么快就不认账了?” 宋静原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这人怎么。 在这种事情上。 这么较真啊啊! …… 陈砚把人扯到文具区,大少爷上了十几年学都没这么认真过,对着一堆花花绿绿的本子挑起来没完,还要故意回头去问宋静原的意见:“看看你喜欢哪个本子?” 宋静原:“……” “喜欢粉的?”陈砚拿给她看,“还是这个蓝的?” “你选吧。”宋静原鼓着腮帮子,别开眼不看他。 “给你用的。”陈砚语气极为轻佻,“不得你选?” “……” 宋静原被他弄得没办法了,随便拿了一个蓝色日记本塞进他手里:“就这个吧。” “行。”陈砚笑了下,又在旁边挑了根黑色水笔,一起扔进购物车里。 他们又去零食区买了些东西,一起结过账后,陈砚站在收银台旁边,将日记本从袋子里拿出来,外包装撕开,咬开黑色水笔的笔盖,手背垫在日记本下面,戏谑地看着宋静原:“怎么写好呢?” 宋静原:“……” 陈砚也没指望她能给出一个具体的答案,欣赏够了她的表情,拿着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工整漂亮的字: 【2014年1月25日 某人欠我一次吻。】 宋静原盯着这行字,脸烫的要爆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了。”陈砚把笔记本合上,拍了拍她的头,“这下你没法抵赖了。” 从超市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陈砚本来想打车送宋静原回家,但是宋静原坚持要散步回去,两个人就挽着手,慢慢吞吞走在石砖路上。 莱河街上新开了很多小吃店,各种香气交杂飘散在一起,宋静原下午生日宴的时候没吃什么东西,现在倒有些饿了,肚子发出咕噜的响声。 陈砚敏锐地捕捉到声音,抬手在她肚子上摸了下,笑着问:“饿了?” “有一点。” 陈砚把人牵到莱河街里,路边刚好有个卖烤红薯的摊位,陈砚捏了捏她手指:“吃不吃?” “好。” 陈砚上前去给她买烤红薯,这条街的路灯比别处都要暗一些,宋静原站在人群外等他,看见少年挤在烤炉旁,神情认真地挑着烤红薯,插科打诨地和老板说要给女朋友挑个最好的,橙黄色的光照在他身上,多了几分温馨的意味。 她无声弯了下嘴角。 宋静原看了会,收回目光盯着地上的影子发呆,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愣了几秒。 她后退几步,朝声音来源那个方向看。 宋泓明穿着一件破烂的棉袄,头发乱糟糟的,脸色乌青,正和几个混混模样的年轻男生说着话,脸色带了几分讨好的意味。 “洲哥,再宽限我一段时间吧。” “肯定的肯定的,这次一定不会出错。” “就半个月,一天都不会多。” …… 被风吹散的雪花落到她嘴唇上,一片冰凉。 宋静原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烤红薯的香味钻进鼻子里,陈砚把热腾腾的红薯在她脸上贴了下,轻笑:“想什么呢?” 宋静原收回目光,咽了下口水:“没什么。” 陈砚耐心地帮她把红薯皮剥掉,露出金黄的果肉,又帮她往下扯了扯围巾,像是在照顾小朋友:“吃吧。” 宋静原接过红薯咬了一口,陈砚笑:“好吃吗?” “好吃。”她牵了下嘴唇,余光努力向宋泓明那个方向看去。 那几个小混混已经离开了,宋泓明站在原地,似乎是向地上啐了一口,拍拍袖子,抬脚要往他们这个方向走。 宋静原慌了下,她当然不想让宋泓明看见自己,扯着陈砚的衣袖,也来不及多解释,向另一条街走去。 回了几次头,确定宋泓明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当中,她才松了口气。 陈砚觉得她有些不对劲,垂眸看她:“怎么了?” “没。”她搓了搓掌心,含糊解释,“就是刚才……遇见了个熟人。” “什么熟人啊?让你这么躲着。” 宋静原轻轻咬了下唇内的细肉:“一个远方亲戚。” “懂了。”陈砚笑,“又要开始地下恋了?” 宋静原点头。 陈砚啧了声,去掐她的脸:“什么时候能让我光明正大一回?” 宋静原和他讲道理:“你设身处地的想一下,如果在大街上遇见你爸……” 意识到什么不对,她很快改正:“如果我们俩今天是在大街上遇见你爷爷呢?” “怎么着?”陈砚抬眉,语气吊儿郎当的,“你这是想见我爷爷?” “不是,我是假设一下,如果遇见你爷爷了,你不也得带着我躲一下吗?” “躲个屁。”他轻嗤一声,“老子谈恋爱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我直接告诉他,这是他未来孙媳妇儿。” “……” 宋静原被他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个称呼…… 他们真的会走到那么远吗? “哪像你。”陈砚撇嘴,“天天把我掖着藏着的,一点都不坦荡。” 宋静原咬了口红薯,两颊塞得像小兔子,试探问道:“那你对以前那些女朋友……也是这么说的?” 陈砚嘶了一声,掐她下巴:“你不觉得现在说这个有点破坏气氛?” “……” “她们没有你这待遇,见不着我爷爷。” “……好吧。” 陈砚一直把人送到楼道外面,走之前还黏黏糊糊地抱了她一会,才把人放走。 白天已经玩了很久,晚上势必要熬夜学习的,好在宋静原效率高,专心致志地学了几个小时,洗澡出来后已经快要凌晨。 和陈砚互道过晚安后,她钻进被子里面,但是却怎么也睡不着。 脑海中一直在回放着晚上在莱河街上看到的画面。 宋泓明和那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人是什么关系。 还有他说的那句“再宽限我一段时间”。 无数种猜想在宋静原脑中闪过,心脏重重向下坠着,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咬咬牙,希望事情不要和她想象中的一样。 接下来的几天倒是没有发生什么,宋泓明也没有找过麻烦,很快就到了除夕。 宋静原起的很早,陪着奶奶一起打扫卫生、贴春联、准备食材,家里面被收拾得焕然一新,奶奶换了一件新的红色毛衣,看起来气色也好了不少。 快到中午的时候,陈砚给宋静原发了张照片,是他们之前一起买的春联。 【1:可别忘了。】 【y:没忘,但是我得先陪奶奶。】 【1:不急,我等你。】 宋泓明从来不会回来过年,每年都只有宋静原和奶奶两个人,倒也清净。 宋静原给奶奶倒了一杯橙汁,和她碰杯:“奶奶新年快乐。” “快乐快乐。”老人乐呵呵的,“祝我们静原新的一年学业顺利,没有烦恼。” “那祝奶奶身体健康。” “那当然了。”奶奶弯了眼,“我还要看着你考大学,看着你出嫁呢。” 说到这个,宋静原脑海里浮现出那张玩世不恭的脸。 “会的。”握着杯壁的手紧了紧,脸颊旁的两个梨涡浮现,“一定会的。” 节日就是这样,热闹和开心是真的,但要做的事情也比平时多很多,忙碌了一天,奶奶有些劳累,很早便回屋睡下了。 宋静原将厨房收拾好,给陈砚发消息:【在干嘛?】 【1:等你。】 【y:那我现在过去找你吗?】 这次陈砚打了电话过来。 少年嗓音低沉,混杂了淡淡的风声:“下楼,我在你家楼下。” 宋静原怔了几秒,握着手机,不可置信地跑到窗户边,陈砚就站在楼下的路灯旁边,穿了件黑色冲锋衣,头上扣了顶鸭舌帽,人高腿长,肩线平直,身形挺阔。嘴里咬了根烟,唇边的猩红忽明忽暗,烟雾腾飞。 听筒还放在耳边,似乎是猜到了宋静原的反应,他抬起头向这个方向看,目光相撞,他勾唇笑了下,懒散又勾人。 宋静原抓上外套风风火火地跑下楼,因为跑的速度太快,到陈砚面前都没刹住车,陈砚连忙将烟掐灭,张开双臂将人裹进怀里,在她鼻尖上轻蹭:“跑这么快干什么?外套都没穿好。” 宋静原被他紧紧搂着,仰头看他:“你来多久了?” “没多久。” 但是他唇色发白,肩头也落了些雪。 分明在这里站了很久。 宋静原小声嘟囔了句“骗人”,又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好几天没见女朋友了。”他向上抬了抬帽檐,五官线条硬朗,“想你了,就过来看看。” 宋静原心头被暖的酸酸胀胀的。 “走吧,家里的春联还等着你陪我贴呢。” 除夕夜的气温不是很低,他们决定步行回去。 “你吃晚饭了吗?”宋静原问。 “没。”陈砚牵着她的手,“起得晚,还不饿。” “以前除夕夜你都一个人吃吗?” “差不多,饿了就叫外卖。” 在这样一个万家灯火的日子里,外面的世界一片喧闹,各家各户都在庆祝着新年的到来,陈砚却要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别墅里面,想到这儿,她心口就一阵抽痛。 “今年别叫外卖了。”宋静原扯了扯他衣角,温声提议,“买点东西我们自己回去弄吧。” “我不会做饭。” “我会。”宋静原抿了下嘴,补充,“虽然会的不是很多。” “但我不舍得让你下厨。” “没事的,我在家也会做饭。” “那好吧。” 除夕夜还开门的店铺很少,两人走了十多分钟,终于在路边找到一家亮灯的小菜店。 老板娘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关门,看见有人进来,放下手中的东西:“要买点什么?” 宋静原俯下身子挑了些新鲜的蔬菜,偶尔回头问陈砚有没有什么不喜欢吃的,老板娘看两人年纪不大,长得又都很好看,笑着打趣:“你们是兄妹吗?帮爸爸妈妈出来买东西。” “不是。”陈砚扯了扯嘴角,大大方方承认,语气里还带着点骄傲的意思,“我女朋友。” “女朋友啊?”老板娘有些惊讶,“这个年纪就会下厨了,不多见啊。” “嗯。”他很自然地接过宋静原手里的塑料袋,语气吊儿郎当的,说出的话却很认真,“我福气好。” 宋静原被他们说的有点不好意思,脸和脖子通红一片,又从冰柜里拿了一袋速冻水饺,小声问陈砚:“你家有没有调料啊?” 陈砚想了下,说应该有。 他掏出手机扫码付款,老板娘还热心地送了他们好多东西,陈砚一手拎着菜,另一只手牵着她,离开之前还一起和老板娘说了“新年快乐”。 除夕夜晚上的街道格外热闹,许多人出来放鞭炮,陈砚让宋静原走在里侧,怕烟花碎屑伤到她。 好不容易走到家,陈砚把灯打开,他提前打了空调,房间里很暖和,橙黄色的光盈满房间。 宋静原把买回来的菜放到厨房里面,先去和陈砚到门外贴春联。 陈砚换了件灰色家居服,袖管微微卷起,露出一截冷白劲瘦的手臂,站在门前扭头问她:“歪没歪?” “再往左一点点。” 陈砚按照她的指令挪动:“这样?” 宋静原弯眼,把胶带递给他:“嗯。” 红底黑字的春联被贴在门上,给冰冷的铁门添了几分喜庆。 陈砚嘴里咬着根未点燃的烟,含糊地轻笑:“嗯,女朋友选的春联就是好看。” 宋静原红着脸,干巴巴道:“油嘴滑舌。” “嗯?”陈砚抬她下巴,“说我坏话?” “没有。”宋静原有点想笑,但还是尽力憋回去了,“在夸你。” 剩下的窗花都被贴在窗户上,房间内一片红彤彤的,终于给这栋别墅添了几分生气。 窗外的鞭炮声不绝于耳,还有小孩子们的嬉笑声。 宋静原开始筹备要做的菜,知道陈砚嘴挑,扭头问他:“你有什么不爱吃的吗?” “都行。”陈砚靠在厨房门上,“你做的我不挑。” 宋静原把蔬菜都放进盆里,到水龙头下接水洗菜,她低着头,一缕散发不太乖地垂下来,挡住视线。 陈砚在一旁看了会,突然伸手帮她把头发勾到耳后,然后将人拉开,袖管挽起:“我来吧。” 宋静原愣了几秒:“不是说我来弄吗?” “洗菜什么的,我会。” “冰箱里有喝的,零食都放在茶几下面的抽屉里,自己找着吃。” 宋静原弯了下嘴唇,转身从厨房出来。 打开冰箱门,她惊讶地发现原来里面装的啤酒消失了大半,换成了她平时总喝的草莓牛奶。 再往茶几上看,袋子里放的零食也都是她爱吃的。 宋静原怔了几秒,看向厨房里的那个人。 陈砚半弓着腰,利落的黑色碎发垂在眼前,下颌线锋利流畅,食指上那颗黑痣晃眼。 头顶的灯光投落,照出他挺拔磊落的身形,一切都多了几分生活气息。 原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是这么幸福的事情。 陈砚帮着她把准备工作都弄好,又从抽屉里翻出一个紫色的围裙,站在宋静原前面:“抬胳膊。” 宋静原乖乖抬起胳膊,陈砚把围裙套在她身上,在身后打了个蝴蝶结。宋静原低下头,看见这紫色围裙前襟上有个可爱的小熊图案,没忍住笑了下。 “笑什么呢?”陈砚掐她脸。 “这围裙还挺可爱的,没想到会在你家出现。” “我姑姑留下来的。”他淡声,“看起来还挺适合你。” 宋静原让陈砚先到客厅坐一会,但他不肯,执意在旁边陪着。 宋静原把鸡蛋搅散,倒进热锅里面,腾起的热气在空中散开,伴随着诱人的香味。 “你吃辣吗?” “可以。” 宋静原怕陈砚等太久会饿,简单炒了几个菜,然后又将速冻水饺的包装拆开,倒进煮锅里面,用小漏勺不停搅动着。 陈砚的目光一直放在她身上。 那件紫色围裙有些大,套在她身上,更是显得她小小一个。 她的皮肤被灯光照成奶白色,长发低低地盘在脑后,侧脸弧度很好看,在灶台前忙忙碌碌这么久,却不见一丝不耐烦,反而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这是陈姝凡离开的这么多年里,陈砚第一次认真过年。 也是他第一次体会到,生活原来是这么生动而活泼的事情。 心底动了动,他拿起手机对着小姑娘的侧影拍了张照片。 屋外是霓虹灯火,屋内是温柔妄想。 他舔了下后槽牙,低下头轻笑,缓缓从喉间吐出两个字:“值了。”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四十八章 宋静原端着饺子出来的时候,刚好看见陈砚扬起的嘴角。 她好奇地问:“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陈砚收了手机,把她手中的盘子接过来,“来吃饭。” 宋静原去厨房里调了两碗蘸料,和陈砚一人一碗,她其实不太饿,但还是想陪着他再吃一点。 除夕夜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吃饭。 陈砚到冰箱里给她拿牛奶,给自己开了罐啤酒,凉气顺着修长的骨节向上蹿。 “我做的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东西。”宋静原抿了下嘴唇,捏着筷子的指节微微泛白,“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陈砚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鸡蛋送进嘴里。 炒的很嫩,咸淡适宜,比之前点的外卖强上很多。 最主要的,他吃出了一种久违的、名为“家”的味道。 之前陈姝凡在的时候,每天都亲自研究下厨,虽然有时也会遇见翻车的现象,但陈砚为了不扫她的兴致,还是会吃完。 从陈姝凡去世后,他再也没吃过别人做的菜,从来都是外卖。 这是第一次。 宋静原小心翼翼地问:“还可以吗?” 陈砚摸了摸她的额头:“放心吧,很好吃。” 宋静原拿起筷子尝了口,确实比她想象中要好吃一点,这才松了口气。 只要陈砚喜欢就好。 她又尝了口饺子,白菜猪肉的,毕竟是外面买来的,馅儿塞得不多,味道也没有那么鲜美。 “饺子好像不太好吃。”宋静原说,“可惜今天来不及了,不然可以自己包的。” “还会包饺子啊?” “嗯。”宋静原弯了下嘴唇,“小时候跟着奶奶学的。” “我们静原真厉害。”陈砚笑了下,讲起小时候的趣事,“记得我姑姑那时也想教我包来着,只可惜我太调皮,总在一旁捣乱。” 陈砚语气说的轻松,但宋静原心里还是有些不好受。 都说每逢佳节倍思亲,每年新年的时候,他肯定也会想起姑姑吧。 她伸手握住他的手腕,轻轻摇了下,温声道:“陈砚,我相信姑姑看见你一切都好,肯定也会开心的。” 陈砚怔了几秒,随即无所谓地笑笑:“她要是看见我现在这样,恨不得揪着我的耳朵骂我不上进。” “不过——”他目光在宋静原身上停留,小姑娘嘴里塞了半个水饺,两颊鼓鼓的,眨着圆眼听他说话,心底暖了下,“她倒是会很喜欢你这种乖巧听话的小姑娘,也许看在你的份上,就不舍得说我了。” …… 吃到一半,陈砚突然停了筷子,皱着眉头找手机。 宋静原以为出了什么事儿,跟着他着急:“怎么了?” “刚才忘了个事儿。” “什么?” 他从茶几上把手机捞起来,靠在椅背上,神情懒散:“拍照片炫耀。” “……?” “我能吃上女朋友亲手做的饭。” “……” 宋静原有点不好意思:“别了吧,我做的又不是什么拿得出手的。” “怎么就拿不出手了?”陈砚打开相机对着几道菜拍照,“你看别人有这待遇么?” 宋静原知道自己拦不住他,索性由着他来。 伴随着窗外的鞭炮声,两个人吃完了这顿饭。 陈砚把宋静原做的三道菜都吃完了。 他平时的食量宋静原是知道的,外面那些昂贵的食物他都是吃几口便没了兴趣,而且她清楚自己做的菜非常一般,根本算不上什么。 没想到陈砚会吃完。 宋静原掐了掐掌心,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把盘具都端到厨房里,刚准备开水龙头洗碗,却被陈砚逐了出去。 他挽起袖管,挤了两泵洗洁精在水池里,拿起抹布在盘子上蹭了一圈,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凸起:“这些我来吧,你去客厅里休息。” 宋静原在一旁看着。 “这么看着我干嘛?”陈砚轻笑一声,“好歹也自己住了这么多年了,真以为我什么都不会干啊?” 宋静原那点小心思被戳中,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遥控器在茶几下面,想看电视的话自己开。” 宋静原从厨房里面出来,打开电视机,现在刚刚十点多,春节晚会还没结束,各个频道都在转播。 春晚的内容就那么多,小品相声唱歌跳舞,宋静原看了几眼觉得没什么意思,手肘撑在下巴上,盯着屏幕发了会呆,拿起一旁的手机。 刚按亮屏幕,新消息弹了出来。 是沈睿。 【沈睿:学霸!你能不能管管陈砚。】 【y:?】 【沈睿:图片]】 【沈睿:你就说他过不过分!】 宋静原点开照片,是陈砚和沈睿的聊天截图。 【砚:吃饭了没?】 【沈睿:没啊,零食都让沈枝意吃光了,我都要饿死了。】 【沈睿:砚哥你怎么突然关心起我了?受宠若惊啊。】 【砚:……想多了。】 【砚:图片]】 【砚:看见没?女朋友做的。】 【沈睿:……滚!】 宋静原:“……” 她倒是没想到陈砚真的会把照片发给身边人炫耀,嘴角不自觉向上弯了弯。 “对着手机笑什么呢?”陈砚从厨房里出来,贴在她身边坐下,“你男朋友在这儿呢,跟谁聊的这么开心啊?” “不是……” 宋静原话还没说完,陈砚就已经瞥见她屏幕上的聊天页面了。 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伸手环住她肩膀,将人搂在怀里,下巴轻轻搭在她颈窝里:“沈睿这什么毛病?还学会打小报告了?” 宋静原掐了下手心。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太近,他的体温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传到她身上,耳侧是低沉有磁性的声音,凛淡的薄荷气味萦绕在鼻腔里。 “也许……他是真的太饿了,被你刺激到了。” 陈砚单手在键盘上打字,轻笑一声:“屁,他就是羡慕。” 他打字速度快,宋静原眼看着他用自己的账号发了条消息出去。 【y:再来骚扰我对象就拉黑了。】 宋静原:“……” 沈睿那边回复得更快。 【沈睿:?】 【沈睿:陈砚你还有没有点人性,这是学霸的手机,怎么被你拿走了?】 陈砚这回连打字都懒得弄,直接按了条语音过去,声音痞里痞气的:“她的不就是我的?” 热气拂过耳廓,宋静原身体一阵燥热。 沈睿也许是真的被他这番骚操作弄无语了,没再回话,陈砚将手机搁到一旁,将人搂得更紧了点,宋静原的头靠在他肩膀上,抬头就能看见他硬朗而锋利的五官。 她一瞬间有些错愕,还有些不真实感。 之前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离陈砚这么近,近到能看清他的每一寸皮肤,近到能听见他的心跳。 陈砚许是感受到了她的视线,垂下头,两个人的额头相碰:“偷看我?” 宋静原诚实地点头:“嗯。” “你对象帅不帅?” 她弯了弯眼睛:“帅。” 他轻轻笑了声,目光放到电视屏幕上,看了没几眼:“这晚会太没意思了。” “我也这么觉得。”宋静原附和他,“好无聊。” “那干点别的。”陈砚关了电视,在房间里扫了一圈,家里没什么能让他们打发时间的东西,想了半天,偏头问她,“会打游戏么?” 宋静原摇头:“不会。” 陈砚也不想教坏她,便放弃了这项活动,沉默半天,他说:“那你陪我去琴房?” 宋静原点点头。 两个人上楼去了琴房,陈砚朝钢琴旁边的书架抬了抬下巴:“想听什么曲子,自己挑一个。” 宋静原走到书架面前,书架比她高很多,她不得不抬起头,挑选半天,最后在里面抽了三张纸出来。 最上面的黑色标题写的是《korebi》。 陈砚笑了声:“一下子就把我最喜欢的曲子挑出来了。” 宋静原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子:“随手挑的。” “嗯。”他说,“心有灵犀。” 宋静原坐在他旁边,整个人陷进柔软的沙发里,双手放在身前,安安静静地听陈砚弹琴。 她很喜欢陈砚弹琴时候的样子,不似平日那般浑然不吝,脊背绷直,整个人多了几分专注,倒像是个沉默寡言的深情少年。 这首《korebi》曲调柔美温婉,宋静原一边听着,眼前好像闪过无数个意境,闭上眼,却只能看见一片空白,像是刺眼的光。 她想不起来那道光是什么。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一旁的书架,踮起脚将最上面琳琅满目的奖状拿下来,用手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 ——肖邦国际青少年钢琴比赛中国赛区第一名 ——施坦威国际青少年钢琴比赛中国赛区二等奖 ——李斯特国际青少年钢琴大赛初赛金奖 …… 宋静原错愕了几秒。 这些奖项的含金量她是清楚的。 看得出来,陈砚是真的很聪明,也是真的有天赋。 如果没有发生那些变故的话,他也许会在陈姝凡的培养下,成为一个很优秀的人。 学习方面她不了解,起码在钢琴方面,他应该闪闪发光。 琴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陈砚站在她身后,好像看穿了她的心事,扯扯嘴角:“没那么吓人,这些比赛都是我姑姑随便给我报的。” “你为什么喜欢刚才那首曲子啊?”宋静原问。 “因为我姑姑和我说过。”陈砚眼底黑沉,好像陷入了某种回忆,“korebi是叶隙间撒落的阳光的意思。” “有谁能不喜欢光呢?” 叶隙间撒落的阳光。 宋静原忽然想起了那道光是什么。 那是初二那年夏天的午后,六月热气重,窗外蝉鸣声不断。 她做了一场噩梦,梦到那个烦躁的课间,同学们都欺负她、孤立她,将她的书包扔到篮球架上。 又梦见那个穿着明黄色球衣的少年,跳起来帮她将书包拿下。 不知这场梦持续了多久,她迷迷糊糊从课桌上醒过来,数学卷子沾在了胳膊上,几缕黑发也贴在颈间,她低头去扯卷子,不经意地向窗外看,却再次看见了从楼下路过的陈砚。 教室外的白杨树长得茂密,正午的阳光穿过树叶,形成光点,刚好有一簇落在他的侧脸上。 那一刻,好像时间静止,所有烦恼离她远去,解不开的难题像是窗下阳光里飞舞的尘埃,被风一吹便消失不见,心情像是被雨水洗劫冲刷后的天空,只剩下蓝。 那是她和陈砚第二次见面。 那一眼,她就好像看见了自己的救赎。 当时她就想,陈砚这种人就应该被光偏爱,就应该永远站在光下。 “陈砚。”宋静原蹙了下眉,回头问他,“你很喜欢钢琴吗?” “是挺喜欢的。”陈砚承认,“不过我姑姑走后,就很少碰了。” “不会觉得遗憾吗?” 放弃自己喜欢的东西,怎么可能不遗憾。 陈砚沉默片刻:“还好吧。” “记得我姑姑之前和我说,想哭的时候可以弹琴排解一下。”陈砚笑了下,“她刚走的那几天,我整天把自己锁在琴房里面,也许是一种发泄吧,还弄坏了一个琴键,费了好大力气才修好。” “后来这事儿慢慢过去了,我也就很少来琴房了。” 有些伤痛看似过去了,但一直还埋藏在心里。 宋静原垂在身侧的手掌蜷缩了下,她慢慢走上前,轻轻揽住陈砚的腰。 “干嘛?”陈砚愣了几秒,随机抬手将人揽得更紧了点,语气戏谑,“主动投怀送抱啊?” “不是。”宋静原脸隐隐烧了起来,声音很小,“我是想说,以后你要是想哭可以不用弹琴。” “因为我在你身边,你可以和我说的。” 陈砚哼笑一声,在她头顶揉了揉:“我一大老爷们儿有什么可哭的。” 但宋静原说的非常认真:“谁都会有不开心的时候,你都可以和我说的。” 我会尽我所能的,陪着你度过所有不开心的时光。 陈砚愣了下:“好。” “还有——”小姑娘音调软,一下一下砸在心上,“如果你真的喜欢钢琴,我希望你不要放弃。” 我喜欢你的骄傲放荡,所以你的人生应该充满鲜花和掌声,你应该走在向阳大道上。 我希望你永远都能追寻自己真正热爱的东西。 哪怕过往经历了很多不好的事情,你也应该热忱而勇敢,兴致盎然地面对这个世界。 陈砚眼睫抖了下,下颌线紧绷着,喉结缓缓滑动。 “我考虑考虑。”过了许久,他才开口。 “而且我觉得现在的生活也算不错。”他在她脸上捏了把,“毕竟还有个这么好的女朋友呢,看来老天对我也不算差。” 宋静原没想到他会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脸上泛起一阵红晕。 “脸皮这么薄。”陈砚开始插科打诨,“以后要是干点别的,可怎么办啊?” “……” “什、什么别的?” “你说呢?”他指尖轻佻地在她衣服布料上磨了磨,“现在你不让亲,但等你成年了……” “陈砚!” 陈砚逗趣目的达到,笑个不停,朝书架那边抬了抬下巴:“还有什么想听的?” 宋静原抿抿嘴:“你能不能也教我弹琴?” “想学啊?”陈砚扬眉,答应得很痛快,“可以。” 但下一秒他恶作剧般地说道:“那你是不是得交点学费啊?” “……” 宋静原知道他又要说些恶劣的话,别开眼不理他。 陈砚撞她肩膀,虎口按在她后颈上轻蹭:“装听不见?” “什么学费?”宋静原被他磨得很痒,又逃不掉。 “你亲我一下。”他神色自若,用着再寻常不过的语气,“我就教你。” “……” 她就知道。 就知道要说这个。 陈砚从架子上抽了两张比较简单的琴谱,另一只手捏她的下巴:“想好没?” 宋静原羞赧地攥着自己的衣襟,绯红都蔓延到耳尖了,故作镇静道:“那我不学了。” “不行。”陈砚手上用了点力气,两颊的肉都被他捏在一起,“你想学就学不想学就不学,你当我什么人?” “……哪有这样的人。” 宋静原在心里咕哝道。 “这样吧。”陈砚把人松了,“学费你先欠着。” 说完他便到楼下把那天买的蓝色日记本拿了上来,咬开黑笔,在上面低头写字。 宋静原瞄了眼,顿时睁大了眼睛。 “你、你不说就亲你一下吗?!”她不服气道,“你怎么记了十下?” “老子的日记本,想记多少就记多少。” “你讲不讲理!” “不讲。”他笑得像个流氓,懒散的笑声震进耳朵里,“而且我不是早提醒过你,我不是什么好人?” 宋静原被他气的说不出话来。 “行了。”陈砚得够了趣儿,揽着她肩膀将人按在琴凳上坐好,谱子摆在她面前,先教她识谱。 陈砚抬手,胳膊轻轻搭在她肩膀上,从后面将人虚拢在怀里,喉结贴着她的锁骨,冷白分明的手轻轻搭在宋静原的手上,教她最简单的指法。 他声音低哑:“先按这个,然后是——” 宋静原被他锢着,心跳和呼吸都不自觉加速,手指按照他教的不停移动,这首简单的练习曲还算流畅地被弹了出来。 “可以啊宝贝儿。”陈砚挑眉,在她脸上捏了把,“挺有天赋啊。” 宋静原舔了下嘴唇,乖顺道:“老师教的好。” 但陈砚不知道的是,宋静原偷偷练过一点钢琴。 自从那次撞见陈砚弹钢琴后,宋静原便对这种乐器产生了兴趣。 不为别的,只为有朝一日希望能用这种方法让他看见自己。 中考结束后的两个月,宋静原在崎源的琴行找了一份兼职,薪水不多,但是老板人很热情,空闲的时候会教她弹一点钢琴。 两个月的时间并不长,但宋静原还是学到了一点基本知识。 “看来下次得找个难点的曲子。”陈砚插科打诨,“这种太简单的,我都收不到学费了。” 宋静原:“……” 窗外的鞭炮声越来越喧闹,宋静原看向窗外,漫天飘雪。 陈砚跟着她的目光看:“想出去玩雪吗?” 雪对于北方孩子不是什么稀奇事,但玩雪这件事好像刻进了血液当中。 “好。”宋静原点点头。 陈砚帮她把羽绒服穿好,领口拉到最上端,裹得严严实实的,像只小熊。 陈砚又去楼下翻了一副手套出来,给她戴在手上。 宋静原好奇:“你们家怎么会有这个?” 难道是其他女生之前留下的? “瞎想什么呢?”陈砚在她头上轻拍,“专门给你买的,没来得及给你。” 宋静原抿抿唇,为自己刚才的幼稚想法道歉。 两人牵手从别墅里面出来,院子里已经盖了厚厚的一层雪。 宋静原轻轻踩在雪上,蹲在地上滚雪球,想要堆个小雪人。 陈砚其实不太喜欢雪天,也不喜欢玩雪,最多也就是想陪着宋静原,让她开心会。 今晚的雪黏度很高,雪球滚起来很快,没过多久,宋静原就滚好了两个雪球,一大一小,小的搬到大的上面,用手指在小雪球上挖了两个小洞,就变成了一个有模有样的小雪人。 “静原。”陈砚忽然出声喊她,“看我。” 宋静原糊里糊涂地回过头,陈砚拿起手机,正对着她拍了张照片。 “怎么突然拍我?”宋静原发怔,“我头发好乱。” “不乱。”陈砚将照片存好,“很好看。” “你看我堆的雪人。”宋静原骄傲地指了指,像个等待大人夸奖的小孩子。 “看见啦。”陈砚的声线柔和下来,不自觉添了几分宠溺,“冷吗?” “不冷。” 砰的一声。 大簇烟花升入天空,绽放又坠落,雪夜被各色烟花点亮。 宋静原仰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烛火看,眼睛被映得很亮。 陈砚过去牵住她的手,象征着零点倒计时的钟声响起,宋静原突然扭过头,在震耳的烟火声中大声问他:“陈砚,你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我啊——”他的身影被火光拉的很长,轮廓硬朗而凌厉,黑眸沉沉地盯着女孩的脸颊,低笑一声,“希望女朋友能永远开心。” “还有啊,以后的日子,你都要陪在我身边。”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四十九章 这句话刚说完,宋静原愕然了许久。 说这么直白的话,陈砚似乎还有点不好意思,在鼻子上摸了下。 他好像还是第一次说这种矫情的话。 记得之前和某任女朋友在一起的时候,有一次他跟沈睿那帮人出去喝多了酒,一天没回消息,她便耍小脾气一样和他提了分手。 陈砚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对方愣了几秒,哭哭啼啼地问他有没有想过以后。 陈砚当时冷嗤一声,说和他这种人在一起,有没有以后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别说感情上的以后了,他连自己的未来都看不见出路。 陈姝凡离开后,他甘愿堕落,像是只置身之外的孤鬼,浑浑噩噩地往泥潭里跳,怎么任性怎么来。 他想过最好的结局就是这么游戏人间一辈子,把想做的刺激事都做一遍,然后在一个不为人知的时刻,结束他这糟糕无聊的一生。 他从来都不相信爱。 在外人眼中天造地设的父母,回到家里却像是冤家路窄的仇人;给了他无数关心温暖的姑姑,最后同样抛弃他而去。 他怎么可能对别人产生感情。 自从和宋静原重逢后,冥冥之中,好像有一把无形的手,悄悄改变着他的生命轨迹。 她把他从悬崖边上拉回,让他不要丢掉自己的梦想,明明是个安静温柔的人,却能在路兴安家人为难他的时候挺身而出。 渐渐的,他开始觉得生活中有很多不错的瞬间。 他开始想象和她一起观赏冬日初雪,一起看遍春日百花。 一起收集初秋落叶,一起聆听夏日蝉鸣。 想带她一起去吹晚风,将她搂在怀里,轻嗅她发丝的茉莉清香;想和她一起去看日落,在余晖中拥抱接吻。 就连现在这样静静看着她被烟花映得通红的脸颊,都成了平淡又满足的幸福。 她才是他的korebi。 虽然在飘忽不定的17岁,这种话听起来有些荒唐。 但他还是想说,未来的日子里,希望能有你陪在身边。 零点一过,大街上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零零散散的炮竹声。 知道她体寒,雪夜霜气又重,在外面玩久了指不定又要感冒。陈砚过去将蹲着的小姑娘捞起:“外面冷,回去了。” 但宋静原正在兴头上,哪能乖乖听他的话。 “我不冷呀。”她挥舞着手套,头发被风吹的很散,糊在脸上,乱糟糟的。 唇边梨涡浮现,宋静原温声和陈砚商量:“再让我在外面玩一会好不好?” 陈砚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冰凉一片。 “不行。”他换成命令的口吻,“先回去。” 宋静原鼓着腮帮子站在原地不动。 陈砚也不愿意和她浪费时间,几步走上前,单手勾着她的腰,二人身体紧密相贴,另一只手搭在她腿上,将人打横抱起。 宋静原大脑停顿几秒,后知后觉:“陈砚,你放我下来。” “不放。”他尾音故意拖得很长,痞里流气的,“谁叫你不听话。” “我自己走行吗?” “晚了。” “你搂紧点。”陈砚偏头,温热的气息就打在她耳侧,“摔了可别哭。” …… 陈砚将人小心翼翼地放在沙发上,倾身拍拍她的脸:“能不能听话一点?不是为你好?” “下次再这样,得找个办法惩罚你。” “……”宋静原小声咕哝,“能怎么惩罚?” “嗯?”陈砚扬眉,从口袋里把那个日记本抽出来,“你说呢?” “……”宋静原被他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你、你怎么还随身携带这玩意?” “是啊。”他轻笑一声,“随时记录,随时找你算账。” …… 宋静原别开眼,不看他。 陈砚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的表情。 “是不是后悔之前答应和我这个流氓在一起了?” 他眯了下眼,近距离地看着她:“后悔也来不及了。” 墙上的挂钟嘀嗒作响,宋静原打了个哈欠。 “困了?” “有点。” “怎么说?”陈砚勾着她发尾,“今晚在我这睡?” 宋静原神色一顿。 陈砚低下头,发出一声笑,肩膀都跟着抖:“想什么呢?” “你睡主卧,我去客房。” 半晌,他悠悠补充:“不过这房子里所有房间的钥匙我都有,你锁门也没用。” “……” “不了吧。”宋静原抿抿唇,困倦的时候她的声音总要更低些,“还是回家吧。” “行。”陈砚也没强迫她,从沙发旁捞起外套,“送你回去。” 走到她家楼下的时候,外面彻底清净了下来。 宋静原一路被冷风吹得清醒了不少,她搓了搓手,悄悄打量着身旁的陈砚,觉得这个除夕夜实在过于美好,一切都有些不真实。 陈砚在她头顶揉了揉:“快回去吧,早点睡觉。” “你也是。” 宋静原走出几步,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攥了攥掌心,转身又朝陈砚那个方向跑去。 陈砚刚准备点烟,看见她过来又将火机放了回去,挑眉:“怎么了?” 宋静原手扯着他的衣领微微用力,迫使他弯下腰,踮起脚贴在他耳侧低语。 晚风很燥,少女的嗓音更加温软,像是电流穿过脊背,刺激着他的中枢神经,惹得他浑身燥热。 她呢喃道:“我不后悔。” 和你在一起,是我做过的最勇敢的事情。 我永远不后悔。 不等陈砚给出反应,宋静原红着脸,小声说了句晚安,然后转身飞快地逃离现场。 陈砚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舌尖顶在侧腮上,笑个不停。 你不后悔。 我也一样。 宋静原动作极轻地打开家门,悄悄去奶奶那边看了下,她还在熟睡,没有发现自己出门。 松了一口气,她将外套脱下挂好,小心翼翼地去洗手间洗漱。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已经一点多了,她没再拖时间,钻进被子里,看见陈砚给自己发了消息。 【1:睡了吗?】 宋静原揉揉眼睛,打字:【还没,刚准备睡。】 等待三秒,陈砚发过来的是条语音。 虽然两个人在一起已经有段时间了,但宋静原每每听他发过来的语音,还是会不自觉心跳加速。 她将耳机插上,被子蒙过头顶,深呼吸几秒后点开语音。 他的声音依然低沉好听。 他说:“今晚我说的愿望是真心的。” ——你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希望女朋友能永远开心。 ——还有啊,以后的日子,要一直陪在我身边。 陈砚睡眠状况一向不好,将宋静原送回去后也没困,抻着长腿靠在沙发上。 诺大的别墅又变得空荡起来,暖光灯都无法驱散其中的冰冷。 陈砚走到冰箱前打开,指节已经碰到啤酒罐了,想了半天,往旁边移了下,拿了盒牛奶出来。 真果粒的草莓牛奶。 是他以前从来不会买的。 拆开吸管插进去,他吸了一口,甜甜腻腻的滋味沿着舌尖蔓延,居然还不错。 宋静原已经睡了,他拿着手机,将刚才在院子里拍下的照片反反复复看了个遍,停顿片刻,把自己的微信头像换掉了,又发了条朋友圈。 上面配了四个字。 【除夕快乐】 那帮狐朋狗友作息和他差不多,都还没睡,朋友圈没发出去多久就收了一堆赞。 评论也有不少。 【沈睿:您这是秀恩爱成瘾了?祸害完我又来祸害广大网友。】 【?这大半夜还让不让人睡了?我刷朋友圈刷的好好的,为什么让我看见这个。】 【我好像那个路边突然被踢了一脚的狗。】 陈砚难得有耐心地一条条翻下去,被其中几条逗得忍不住笑。 就在这时候,手机震动了几下。 是之前和他经常混在一起的男生,现在在二高上学,两人有一段时间没见了。 【阿砚,出来通宵啊。】 对方发过来一条定位消息,是gravity酒吧。 【这边今晚有新年活动,贼热闹。】 陈砚不紧不慢地喝着牛奶,喉结滑动,缓缓打字:【不去了。】 【别啊,你不来肯定后悔,这有几个妞可带劲了。】 陈砚蹙眉:【我有对象。】 【哎呦我看见你那朋友圈了,一看就是乖乖女,根本管不住你的那种,你还真上心了阿?】 【我和你讲,这边这几个都是你从前最喜欢的款,而且热情又大方,玩得特别开。】 陈砚已经没什么耐心了:【我喜欢的款?】 【对啊,颜正身材辣,你懂。】 他不屑地哼笑一声,按了条语音:“不好意思,我看不上那样的。” “我就喜欢我对象这种。” 【搞什么了,我认识你这么久了,你什么人我不清楚?】 【那种乖乖女谈起来多无聊啊,没劲死了,你还真准备好好谈恋爱啊。】 【玩浪子回头金不换呢?】 陈砚轻嗤一声,没再看他发来的消息,直接把人删除。 大年初一,各家各户都在忙着串门拜年。 奶奶家这边并没有什么亲人,外婆家为数不多的几位亲属,也在吴雅芳和宋泓明离婚后和他们断了联系,没了拜年的负担,宋静原没急着起床,躺在温暖的被窝里看手机。 昨晚和陈砚待在一起,她根本没有心思看手机,现在才有时间回复沈枝意他们的拜年消息。 目光定在最上面那个置顶联系人上,宋静原发现他居然把头像换成了自己。 就是昨晚在院子拍的那张。 她身上裹着厚厚的杏色棉服,几缕黑发被风吹到额头前,手里攥着一个雪球,眼神有些呆萌。 好像一碗巧克力酱被打翻在心里,到处都蔓延着甜蜜的滋味。 正这么想着,陈砚打了视频电话进来。 宋静原不想他看见自己刚睡醒这副迷迷糊糊的样子,下意识要点拒绝,但是手一滑,不小心点到了接通。 …… 宋静原慌慌张张地翻出耳机插上,来不及捂住镜头,陈砚的声音便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少年的嗓音一如既往低沉,带着磁性,还带着几分戏谑的笑。 “还没起?” 宋静原索性不管了,随便拨弄了下头发,躺着和他视频:“嗯。” “赖床鬼。”陈砚吊儿郎当地,“很困吗?” “不困,就是想多躺一会。” 宋静原隐约看见陈砚在一个陌生的建筑物里面,周围偶尔有其他人说话的声音,好奇道:“你在外面吗?” “嗯,不是说了,初一的时候要回老宅这边看我爷爷。” 他穿了件白色连帽卫衣,两道抽绳像他本人一样张扬地耷拉在两侧,眉眼松散,眼底沉黑一片。 宋静原点点头:“那你吃早饭了吗?” “随便吃了口。” 听筒里传来一道略微陌生且苍老的声音:“阿砚,和谁打电话呢?” 陈砚回头朝老爷子笑了下,也不避讳,干脆了当:“女朋友。” 语调上扬,像是在炫耀。 宋静原没想到他真的会这么说,连忙叫他:“陈砚!” “怕什么?”陈砚挑眉,玩味道,“我爷爷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老爷子算是家里最了解这个孙子性子的人,知道他平时吊儿郎当,但本性不坏,也知道这么多年他心里一直都有个结,堵着出不去。 看见他谈恋爱,倒也没太惊讶,反而拍了拍他肩膀,教育他要好好对人家姑娘。 还暗戳戳地问他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啊。”提起宋静原,陈砚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乖得很,学习成绩又好,各方面都出挑。” 老爷子哼了一声:“这么好的姑娘怎么被你骗来了。” “我命好呗。”他悠悠道。 陈砚把屏幕拿的近了点:“我爷爷就在旁边,你要不要打个招呼?” 宋静原面红耳热的,支支吾吾说今天这样子太邋遢了,不太方便。 “邋遢什么?”陈砚说,“我看挺好。” “今天准备干什么?” “学习。” “那晚上出来一起吃饭?” “好。” “行。”陈砚扯了下唇,“那你再躺会,学好了给我打电话,我过去接你。” 挂了电话,宋静原没再赖床,下地快速洗漱吃早饭,然后摊开卷子写作业。 一直到下午五点多,宋静原觉得有些饿了,该写的习题也都写得差不多了,伸了个懒腰,从抽屉里把手机拿出来,给陈砚发消息。 【y:我好啦。】 【1:十分钟,楼下等你。】 宋静原简单收拾了下,在窗户瞥见陈砚已经到了,快步下去。 冬季昼短夜长,太阳已经落山了,地上只剩两道身影。 陈砚今天外面换了件长款的黑色风衣,他将人裹进衣服里,他体温一向高,衣服里面也是温热的,低头问她:“想吃什么?” 宋静原想起来之前和陈砚去吃烤肉,最后肉却都进了自己碗里,头一个排除了这个选项,下巴在他身前的布料上蹭了蹭:“火锅吧。” 冬天就应该吃热腾腾的火锅。 陈砚拿手机搜了附近的一家火锅店,打车带她过去。 大年初一出来吃饭的人不多,火锅店里格外安静,他们挑了个靠里的包厢。 陈砚对着菜单要了不少东西,宋静原拦了半天都没拦住。 “点的太多啦。”宋静原抿嘴,“吃不完的。” “多吃点。”陈砚嘴里咬了根烟,没点燃,说话含糊不清的,“长点肉。” “那我也吃不完呀,不是浪费了么?” “没事,你对象有钱,吃得起。” …… 陈砚依旧是那副不太专心的样子,没吃几口就把筷子放下了,倒是宋静原吃了不少东西,像是怕浪费,肚子塞得满满的。 陈砚不放心地摸了下:“真吃饱了?” “吃饱了。” “那行,出去散散步。” 街道上根本没有什么开门的地方,两人就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瞎逛。 走到一半,陈砚突然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信封模样的东西,直接往宋静原那边塞。 “嗯?”宋静原把东西拿出来,发现是一个红包,沉甸甸的,份量不小。 “这是什么意思呀?” “新年红包。”陈砚捏了捏她鼻子,“今天不是新年么?” “我不要。”两人虽然已经在一起了,她也清楚陈砚不缺钱,但她还是不想拿他的钱。 “拿着吧。”陈砚塞进她口袋里面,“别的情侣不都这样吗?” “我真的不能要,这太多了,况且我都这么大了,不用收红包了。” “大什么大,明明还是小朋友,小朋友拜年不就应该拿红包么。” “可是我还没和你拜年啊。” “对哦——” 陈砚突然将人扣在路边的墙角里,食指轻轻捏在她下巴上,一颗黑痣在眼下来回晃,路灯的倒影映在他黑沉的眸子里,声音带着些坏笑,“按生日来算,我比你大。” 两道身影重叠在一起,他在她耳边轻轻磨牙,暧昧的气氛迅速发酵:“那你是不是欠我一句,哥哥新年快乐?”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五十章 宋静原被他一句话说的面红耳赤,脊椎骨跟着发麻,手指羞赧地攥紧。 “嗯?”陈砚得寸进尺,“你过年走亲戚的时候,不也得和那帮表哥表姐拜年吗?到我这就说不出来了?” 宋静原脸憋得通红,双眼下意识地睁大,过了好半天,磕磕巴巴说:“我、我又没有表哥。” “哦。”陈砚没有放过她的打算,“那正好,以后你就只能这么叫我。” 身后传来几个小孩子嬉闹的声音,宋静原脸皮极薄,伸手推了推陈砚:“还有人在呢。” “怕什么。”他向前一步,大半个身子将她挡住,完全圈进自己怀里,“他们又不认识你。” “你说一句,我就放过你。” 陈砚其实从前挺讨厌这个称呼的,总觉得被女生这么叫有点不对劲,但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想逗她。 宋静原吱呜了好一会,觉得血管里的血都要烧起来了,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心跳声变得尤为明显。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攥着陈砚的衣袖,声音小到要被风吹散:“我、我叫不出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就是个简单的称呼,但面对的人是陈砚,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一种奇怪的羞愧心在作祟。 “这就叫不出来了?”陈砚俯下身子,少年周身强烈的压迫感逐渐加重,陈砚揽过她的腰,粗粝的指腹在她耳垂上摩擦,语气极为放浪,“以后到床上,让你叫的比这还过分呢。” 宋静原大脑暂停几秒,像是听见了多了不得的话,无意识地瞪大眼睛:“你、你说什么……?” 陈砚垂下眼,女孩眼眶湿漉漉的,长睫毛上沾染了水汽,唇色嫣红,巴掌大的脸上写满了惊愕与不解。 “算了。”陈砚也是真怕把人惹得生气了,后退半步将人松开,温柔地帮她把额前碎发捋顺到耳后,“不欺负你了。” 宋静原紧绷了许久的身体终于得以放松下来,垂着头用手背给脸颊降温,红热许久不褪。 陈砚扯着她的手,两人继续散步。 不远处刚好有个卖糖葫芦的小推车,陈砚捏了捏她手指:“吃不吃?” “不吃。” “还生气呢?” “没生气。” 陈砚搂着她脖颈把人往自己怀里带,语气懒洋洋的:“那妹妹你想吃哪个?哥哥给你买。” “……陈砚!”宋静原从他怀里逃出来,转身就往反方向走,厚厚的棉服裹在外边,像只要离家出走的小熊。 陈砚看着她的背影实在可爱,忍不住笑出了声,几步追上她:“我错了。” 宋静原不理他。 “不喜欢我这么叫你啊?”陈砚伸进她的衣袖去拉她的手,嬉皮笑脸的,道歉也没有诚意,“那我以后不这么叫你了。” 宋静原脸和脖子一片通红,鼓着腮帮子,还是没有说话的意思。 “静原?” “小学霸?” “女朋友?” 他换不同的昵称叫她,声音透着坏,见人还不理自己,偏头贴在她耳侧:“宝宝。” 他故意压低了声线,磁性的嗓音勾的人一阵颤栗的酥麻,像是电流传到四肢百骸。 “宝宝,我错了。” 崎高寒假放的很短,连元宵节都不让人好好过,刚到初八,所有学生就都要返回学校。 寒假最后几天宋静原都待在家里学习,偶尔会陪着陈砚吃晚饭,然后和天下所有情侣一样,牵着手在马路上散步。 平淡又甜蜜。 初八早上,宋静原背著书包从楼上下来,看见陈砚站在楼下,愣了几秒。 “你怎么来了?”她快步跑过去。 陈砚眉眼耷着,整个人看起来都非常没精神,打了个哈欠,自觉接过她肩膀上的书包,说话都带着鼻音:“这不是陪你一起上学?” 宋静原知道他平时熬夜熬的严重,不忍心看他这副样子,攥了攥他的衣袖:“陈砚,你以后还是别过来陪我了,在家多睡会吧。” 陈砚不以为然:“老子乐意来接你。”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宋静原想从他手里把书包拿回来,陈砚没给,垂眼问:“干嘛?这不是还没到你们班?” “学校里面的人好多。”宋静原打量了下四周,“我还是自己背着吧,不然会被人说闲话。” “说就说呗。”陈砚轻哼一声,“怎么?和我谈恋爱你很丢脸啊?” “不是。”宋静原将下巴藏进衣领里,声音极小,“就是……” “喜欢你的人太多了,我不想变成众矢之的。” “怕什么。”陈砚揉揉她的头,“爷又不喜欢他们。” 陈砚一直把她送到二班门口。 “中午和我一起吃饭吗?” “好。”陈砚笑了下,“那乖乖在班级门口等我。” “嗯嗯。” 两人道别后,陈砚没急着走,站在班级门口看了会儿。 班里的其他同学都在闲聊嬉笑,小姑娘却径直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一刻也不停地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习题,低头勾算起来。 她的侧脸轮廓清秀,神态专注,完全不受周围人的影响,身上多了股韧劲儿,好像不达目的不罢休。 和记忆中的那道身影重合。 二班门口张贴了上一学期期末考试的成绩单,陈砚掀起眼皮直接看向最上面一行。 果然。 理科第一名,宋静原。 692分。 他的女孩实在是太优秀了。 之前听沈睿他们讨论过,如果这个成绩能够一直保持下去,国内顶尖几所大学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而他呢? 他伸出手在成绩单上反复摩擦着,不知道这么看了多久,他才抬脚往自己班级的方向走,与此同时,某些念头在他心中生根发芽。 在学校每天都重复着差不多的日子。 唯一不同的是,这个学期,她和陈砚的关系由同学变成了情侣。 虽然宋静原不让他来,但每天早上六点半,陈砚还是会顶着一头有些凌乱的头发准时出现在她家楼下,自觉把书包背到自己身上,然后拿出一盒温热的草莓牛奶给她。 因为路上怕牛奶凉掉,他就一直放在衣服里层的口袋里。 他们中午会一起到食堂吃午饭,课间的时候,陈砚也会抽空过来找她,为此沈枝意还哼哼唧唧地抱怨几次,说宋静原重色轻友,抛弃自己天天和陈砚黏在一起。 陈砚这个时候就会特别护短地把人揽到自己怀里,吊儿郎当地宣示主权:“这是我对象,不和我黏在一起和谁?” 沈枝意只好翻个白眼,骂骂咧咧地去摧残沈睿。 两个人一起出现在校园里的次数越来越多,陈砚也不是个低调的人,牵手都不避人,渐渐的,论坛上对于他们俩的关系又掀起了一阵讨论。 【陈砚真的和宋静原在一起了??】 【是吧,昨天中午我再食堂还遇见他们俩了,排队的时候,怕别人撞到宋静原,陈砚便把手臂环在她脖子上,看着感情可好了】 【真是活久见了,他们俩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 【不是吧不是吧,陈砚居然真的喜欢乖乖女这种了,我现在转型还来得及吗】 【我能说句心里话吗,我觉得宋静原配不上陈砚e】 【我猜他就是玩玩吧,都用不上两个月,他们肯定会分手。】 还有几个更过分的,甚至把昵称改成了“今天陈砚和宋静原分手了吗”。 …… 宋静原随手翻了几下,虽然她知道陈砚这人在学校里风头太盛,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被人注意到,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看见那条“不出两个月,他们肯定会分手”的时候,心底还是被刺痛了下。 真的会这样吗? 但她还记得,除夕夜陈砚许下的愿望是希望以后的日子,她都能在他身边。 他肯定是喜欢自己的。 既然他们两情相悦,应该不会随便就分开吧。 虽然她这么安慰自己,但这一晚她睡得还是很不好,反反复复都在做噩梦,梦见两个月后陈砚果然和她提了分手,她一个人在雪地里哭了很久。 最后她干脆睡不着了,心脏好像被人掏空一块,茫然地坐在床上,一直到天亮。 陈砚早上接她上学的时候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小姑娘一路都闷着没说话,嘴角下压,看起来心不在焉。 “怎么了?”陈砚轻笑一声,在她脸上掐了把,“昨晚想我想得没睡好啊?” “陈砚。”宋静原的声音很淡,她突然抬头问他,“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考验我啊?”陈砚勾着她脖子,仔细回想了下,“刚好一个半月。” 宋静原没接话,暗自咕哝:“还剩下半个月……” “嘟囔什么呢?一大早看你状态就不对。” “没事。”宋静原摇摇头,“就是昨晚作业太多了,睡得不好。” 陈砚没多想,只是心疼她学习太累了,揉揉她的脸:“还是休息最要紧,作业什么都可以先放一放。” “要是觉得压力太大了,周末带你出去散散心?” 宋静原满腹心事地嗯了下。 中午两个人一起到食堂吃饭,陈砚靠在食堂的座位上,漫不经心地翻着手机,沈睿突然给他甩了条链接过来。 陈砚点进去看了半秒就退出来,不太满意地皱着眉,按了条语音过去,语气很烦:“这什么玩意儿?” 宋静原正在低头和一小块排骨作斗争,听见他的话,连忙将嘴里的食物咽下:“怎么了?” “我说这帮人怎么就这么闲?”他舌尖不耐烦地顶了两下侧腮,“天天在论坛上瞎逼逼什么。” 宋静原反应过来他大概是看见那条帖子了,轻轻摇了下他胳膊,柔声安慰:“没事的。” “你都看见了?” “嗯,看了一点。” “没什么想说的?” 陈砚盯着她看,眸子黑沉。 捏着筷子的指节微微发白,宋静原笑得很勉强:“我看的不仔细,就随便扫了几眼,根本没记住他们说了什么。” 陈砚轻嗤一声,一股烦躁从心底蔓延出来。 “行。”他将手机撂下,“那别看了,没什么可看的。” 剩下的时间陈砚都异常沉默,宋静原察觉出他好像不太高兴,但不知道是为什么。 是因为那条帖子吗? 看见他心情不好,她自己也没什么胃口,饭还剩了一大半便停了筷子,小声说:“我吃好了。” 陈砚睨了眼:“今天吃的这么少?” “嗯。”她攥了攥掌心,“不饿。” 陈砚没多说话,起身拿着外套往外走,宋静原快步追上他的步伐,犹豫几秒,悄悄扯了下他的衣袖。 “陈砚,你是不是不太高兴啊?” 陈砚看了下手机,马上就要到午休时间了,而且二班下午第一节是数学课,休息不好,下午肯定没精神。 他磨了磨牙根,将心底的火气压了下去,妥协般地放慢脚步,语气温柔:“没事儿,就是上午和班级里的人闹了点矛盾。” 宋静原松下一口气,弯了弯眼睛:“不要和自己置气。” “好。”陈砚在她头顶轻拍,“下午好好听讲,放学等你。” 寒假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宋静原攒下来不少不太懂的问题,只能趁着课间的功夫往各个办公室跑。 下课铃刚响,宋静原抱着英语卷子出了教室,没想到会在英语办公室门口再次遇见路辞。上次两个人因为他妈妈在超市里闹得不太愉快,宋静原本来没打算和他说话,却被路辞叫住。 “宋静原。” 宋静原停了脚,语气淡漠:“有事吗?” “你和陈砚在一起了是吗?” 宋静原怔了下,坦然回答:“对。” 路辞没想到她能承认地这么干脆,回想起之前的冲突,神色有些窘迫:“我下学期就要转走了,有些话还是有必要和你说一下。” “那天在超市,我们本不是想针对你的,而且我觉得,你还不够了解陈砚,他家的背景——” 宋静原觉得自己刚才就不应该心软,在这浪费时间听他讲话,果断又干脆地打断他:“路辞,陈砚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 “就算我没那么清楚,我也会自己去慢慢了解,而不是在这听信你的一面之词,我也不希望你再说什么诋毁他的话,如果继续这样的话,我也会尽我最大努力去保护他。” “还有,其实你们心里都清楚,陈砚从来没有伤害过你们,反而是你们一直在针对他,你们欠他一个道歉。” 宋静原说完便推门进去了,也没考虑路辞的感受,棕色大门“啪”得一声被关上,将他隔绝在外。 与此同时,昏暗的楼道被刺耳的脚步声盈满,声控灯忽明忽暗,像是恐怖电影中的鬼怪怖然登场。 宋泓明用力扭动钥匙,发现门锁被人换掉,爆发出一阵咒骂,随即开始粗暴地敲门。 “宋静原,你现在出息了!居然把门锁换了?” 边敲边骂,说出的话不堪入耳。 门内,头发花白的老人不敢开门,只能用力抵在门上,虚弱无力地祈求他,说静原这孩子实在可怜,不要再来做这些造孽的事情了。 但宋泓明根本听不见进去,使了全身的力气砸在门上,一边砸一边骂宋静原没有良心,不知过了多久,才啐骂着离开。 听见外面消停下来,老人瘫坐在沙发上,泪流满面。 她最近总是头痛,左侧身体经常发麻,偶尔还会有眩晕感。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也不敢去医院检查,医院那种烧钱的地方,进去一趟,指不定要花多少钱。 生长在这样的家庭环境当中,她的静原已经很苦命了,她不想再连累她,也不想让她替自己操心。 干燥又粗糙的手从抽屉里翻出两片药,她颤抖着拿起水杯,强撑着将药片灌下去。 下午有节体育课,这学期的体育课依旧是几个班级合在一起上。 热身过后全体解散,宋静原在体育馆二层找了个位置坐下,她喜欢安静,一般也没什么人注意到她,但今天好像很反常,不少人的目光都黏在她身上,好像还在窃窃私语什么。 “这是什么情况啊?”沈枝意也跟着她一起发懵,开始胡思乱想,“静原,你是在外面结下什么仇家了吗……?” 宋静原哭笑不得:“我哪来的仇家啊。” “不是吧。”丁诗瑶刚好也在附近,“你们还不知道贴吧上的事情?” “啊?”宋静原错愕几秒,“什么事?” 不等丁诗瑶解释,宋静原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学校论坛。 之前那条讨论她和陈砚关系的帖子被顶到了最上面,飘红加粗,特别热闹。 宋静原点进去,看清楚评论区内容后,不受控制地瞪大了眼睛。 有一个新注册的、名为【砚】的账号在逐条回复。 【陈砚真的和宋静原在一起了??】 【砚:在一起了。】 【是吧,昨天中午我再食堂还遇见他们俩了,排队的时候,怕别人撞到宋静原,陈砚便把手臂环在她脖子上,看着感情可好了,好甜!】 【砚:眼光不错。】 【真是活久见了,他们俩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 【砚:狗拿耗子?】 【不是吧不是吧,陈砚居然真的喜欢乖乖女这种了,我现在转型还来得及吗】 【砚:来不及了,爷看不上。】 【我能说句心里话吗,我觉得宋静原配不上陈砚e】 【砚:她配不上你就配得上了?而且那是老子女朋友,不需要你在这评头论足。】 宋静原眼眶渐渐酸了起来,滚烫的液体模糊了她的视线,一颗泪水砸在手背上,来不及抹去,她就看见了那条像刺一样扎在她心里的评论—— 【我猜他就是玩玩吧,都用不上两个月,他们肯定会分手。】 陈砚只回复了三个字。 【砚:分你妈。】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五十二章 今晚发生的一切,陈砚说不生气是假的。 来医院的路上,他回想了很多。在一起两个月的时间里,宋静原从来和他抱怨过什么,什么事都依着他,甚至连句男女朋友间最简单的撒娇都没有过。 所有事都藏在心里一个人默默消化,懂事得过了头。 陈砚想不通她为什么会这样,想不通为什么没有人给她开家长会,想不通她为什么那么需要钱,十六岁就出去找兼职。 她从未和他提起过有关自己家庭的事情。 反倒是他,什么都告诉她了,把自己最不堪、最不想让别人知道的那一面都毫无保留地剖开,展露在她的面前。 想到这儿,陈砚心里就窜了股火儿,宋静原越是沉默,这股火烧的就越旺,憋在心里,像是要把他吞噬掉一样。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真的对哪个女生产生感情,也没想过对谁负责,所以先前那几年,他从来都没有主动招惹过她。 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是意外,更像是命中注定。 她就是他的劫。 这股哑火还没爆发出来,垂下眸,他就看见了小姑娘那张安静温雅的脸。 平时皱个眉他心里都不舒服,现在弄出了这么大个伤口,他心疼的要死。 他磨了磨牙根,重重叹了口气。 操。 有火能怎么办。 憋着吧。 知道她输液的时候血管会凉,陈砚转身去楼下商店买了暖贴,又在货架上挑了些她爱吃的零食,还有草莓牛奶。 站在他身后结账的女生扫了他一眼,自来熟地搭话:“给女朋友买的啊?” 陈砚淡淡说是。 “你对女朋友可真好啊。” 他拎着塑料袋上楼,没等走到人旁边,就看见她坐在那哭得支离破碎。 什么都顾不上了,连带着那点火也灭得一干二净,他将人揽在怀里,后悔刚才和她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 他承认他妥协了。 不说就不说吧,大不了他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将她保护好,不让她受到伤害就好了。 “对不起陈砚……” “别说这些了。”陈砚指尖轻轻在她眼皮上擦过,卷走她的泪,“今天是我不好,我应该把你送回家的,这样你就不会受伤了。” 宋静原听见他的话,心里的自责多了几分,眼泪大颗大颗往下砸,根本止不住。 “别哭了宝贝儿。”陈砚半跪在她旁边,附身在她耳边哄,“我没有不要你,你不要瞎想。” 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宋静原不会离开她,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将小姑娘的情绪哄得平复了一点。 输液瓶里的药实在太凉,宋静原血管都跟着发青,陈砚撕开一片暖贴到她手里,宽大而温热的手掌捂在软管上。 宋静原低垂着头,声线轻颤:“陈砚,你还是不要对我这么好。” 你对我越好,我心里的愧疚就越多。 “傻。”陈砚刮了刮她鼻子,“你是我女朋友,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先别瞎想了。”陈砚在她身边坐下,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宋静原推了下他胳膊:“我不冷,你不穿外套会冻感冒的。” “我一大老爷们哪那么娇气了?”陈砚把外套重新盖回去,“晚上吃的什么?” “紫菜包饭。” “我不在你就不好好吃饭是不是?”陈砚轻轻在她脑门上弹了下,“这么不听话?” “不是,我没什么胃口。” “现在要不要吃点东西?” 宋静原点点头。 陈砚把旁边的蛋糕盒子拿过来,半透明的盒子外面打了粉色丝带,因为路上的颠簸,一小块奶油蹭在盒子内壁上。 骨节分明的手单手拆开丝带,奶油的香甜在空气中快速弥散开,宋静原吊着水不方便,陈砚把蛋糕放在腿上,用叉子挖下一块喂到她嘴边。 宋静原有点不好意思,伸手想接过叉子:“我自己来吧。” “别乱动。”陈砚把她的手按下去,“张嘴。” 宋静原拗不过他,只好乖乖照做,松软的蛋糕体配上草莓奶油,口腔中满是醇香味道,并不腻人。 “好吃吗?”陈砚又把一小块草莓送到她嘴里。 “好吃。” 陈砚不嫌烦地一下又一下地喂她,宋静原吃东西的时候很可爱,两颊鼓鼓的,像是只小松鼠,嘴唇上的灰白一点点褪去,逐渐有了血色,唇边还沾了点淡粉色奶油。 宋静原胃口一向小,吃了小半块就吃不下了,她眨了眨眼睛:“你不吃吗?” 陈砚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的唇角,喉结上下滑动,伸出手,动作很轻地擦过她的唇角,粗粝的指腹刮蹭在柔软的皮肤上,有些痒,宋静原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陈砚把指腹上的奶油舔掉,那动作太亲昵,看得宋静原目瞪口呆。 “还吃吗?” “不吃了。” “好。” 剩下的半块蛋糕被他几口快速吃完,宋静原后知后觉他用的是自己刚才用过的叉子,错愕几秒,红晕慢慢爬到脸上,小声提醒他:“你怎么不换个新叉子?” 陈砚神色自若:“我女朋友的叉子我有什么好嫌弃的。” 宋静原没再说话,她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皮子越来越重,好像被灌了铅。 “困了吗?”陈砚察觉到她的神色,温柔将她额前的碎发勾到一旁。 “有一点。” “那睡一觉吧。” 陈砚把她的头轻轻靠在自己肩膀上,拍着她的后背,声线低沉地告诉她睡吧。 宋静原半阖着眼,记不住自己最后是怎么睡着的了。 她只记得自己做了个梦。 梦见那个寒冬,吴雅芳带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离开崎源,梦见她高烧39度却无人问津,梦见宋泓明对她的殴打与谩骂…… 梦的尽头,是站在雪地里的陈砚。 是她暗恋了三年的少年。 早已分不清是梦呓还是现实,她又开始流泪,嘟嘟囔囔地说着道歉的话,说都是她不好,让他不要生气。 陈砚心头一惊,偏过头,小姑娘眉头紧皱着,像是被困入一个怪圈。 他将人紧紧搂着,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这不是她的错,不要自责。 后来宋静原还是醒了,再也不肯入睡。 她怕一觉醒来,陈砚就再也不会出现了。 输完液后,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陈砚送她回家,一路上两人都很沉默,一直到家门口,陈砚才终于开口。 “静原。” 宋静原停下脚步,垂在两侧的手指蜷缩着,声线发颤:“嗯?” 下一秒,陈砚抬手扣住她的下巴,附身,吻在了她的唇瓣上。 没留给她任何考虑的机会。 宋静原惊慌无措地睁大双眼,昏暗狭小的楼梯间里,陈砚硬朗而立体的五官完全暴露在她的视线里,灯光忽明忽灭,她的心跳早已失去了控制。 穿堂风呼啸而过,陈砚单手揽在她的腰上,另一只手抚上她的后脑勺,喉结上下滑动,他一点点撬开她的唇舌,像是要把自己的气息全部都融进她的身体里。 到最后,宋静原只觉得呼吸不畅,双眼蒙了层水汽,脸颊烫的能煎鸡蛋了,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但陈砚仍然不肯松开,小心翼翼地舔舐着她的唇瓣,凛冽的薄荷味和淡雅的茉莉花香混合在一起,他好像迫切地想在她身上留下什么记号。 “宋静原。” 他的声音很哑很燥,心底像是压抑了无数欲望。 他双手捧着她的脸颊,额头相抵,炽热的气息交织在一起,眸子里除了彼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 “忍了很久了。”陈砚轻轻刮蹭着她的脸颊,“今天不想忍了。” “还不明白吗?” “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但不会不要你。” 后面几天宋泓明没再来找过麻烦,反倒是陈砚,比从前更加黏人了,就连课间的十分钟都要在二班门口待着,也不打扰宋静原学习,偶尔给她送点吃的,其余时间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晚上回家也要和她一直开着语音通话,什么都不说,就是想确认宋静原那边的环境是安全的。 沈枝意他们几个不明真相的人纷纷打趣说真是开了眼了,居然能在有生之年看见陈砚这么黏人的一面。 周三下午课间,宋静原抱着卷子准备去英语办公室问题,陈砚在门口拦下她:“要去哪儿?” “英语组。” “我送你过去。” 沈枝意靠在门上,和一旁的沈睿拍手称奇:“我的妈呀,这真是我认识那个陈砚?连静原去办公室都要跟着,是不是有点夸张了啊。” 沈睿看着不远处陈砚的背影,跟着叹了口气:“他最近很奇怪,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看着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是碰上宋静原的事,就变得格外小心谨慎了。 沈枝意耸耸肩:“可能这就是……爱情的魅力?” “你还好意思说别人?”沈睿在她头上拍了下,“别以为我不知道,寒假的时候,你是不是又偷偷跑去盛阳了。” 沈枝意尴尬地眨了眨眼睛,有些手足无措:“你……” “你不许到我爸妈那里告状。” “见着他了?”沈睿垂眼,这个“他”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提起这个,沈枝意有点失落:“没有,等了好久都没等到。” “你啊。”沈睿眉头皱得很深,“我都不知道怎么劝你好了,你和江宇铎,你们两个是真的没可能。” “你不要把话说得这么绝对。”沈枝意急得去打断他,“也许他只是高中不想谈恋爱呢。” 沈睿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看见沈枝意委屈巴巴的表情,终究还是把话咽了下去,缓了很久,才吐出一个字:“姐。” 沈睿很少这样叫她。 他的语气变得有些悲悯:“这样下去,你是会受伤的。” 很快进入三月,英语竞赛复赛的时间一点点逼近了。 陈砚中午和宋静原一起吃饭,随口问她:“什么时候过去?” “下周一,在盛阳二中。” “我陪你一起过去。” “不用了。”宋静原说,“英语老师会带着我们一起过去的,你跟着去没法解释呀。” “我不跟着你们一起,我自己坐车过去,和你们订同一间酒店。” “真的不用了。”宋静原摇了摇他胳膊,不忍心看着他跟自己瞎折腾,“老师一直都在,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而且就住一晚,第二天比赛结束就回来了,到崎源后我立马去找你好不好?” 陈砚拧眉:“到时候再说吧。” “一直都没问过你,怎么想着参加英语比赛了?得奖了有什么好处吗?” “有奖金。”宋静原弯了下眼睛,“而且还能锻炼一下自己的能力,不是什么坏事。” “奖金?” “嗯,一等奖有一万块呢。” “别让自己太累了。”陈砚摸了摸她的头,哼笑一声打趣,“而且你忘了?你对象有钱。” “那不一样的。” 陈砚一开始便知道,她不是个喜欢亏欠别人的性子,所以也没再多说这个话题。 三月中旬,崎源温度渐渐回升,春风拂面,校园里的柳树也抽了新芽,星点绿色给校园添了几分生机。 吃过午饭后,两个人一起在校园里散步,荷花池里新放养了一批金鱼,在水里泛起阵阵涟漪。 宋静原偏头看向陈砚,他今天穿的是件黑色t恤,手臂线条紧实而流畅,头发剪得更短了点,看起来更加利落帅气。 “陈砚。”她突然喊。 “干嘛?” “你明天能不能穿校服啊?” “怎么?”陈砚朝她扬了下眉毛,扯唇笑笑,“开始管我了?” “不是。”宋静原抿了下嘴唇,似乎是有点不好意思,声音很小,“我就是……想和你穿一样的衣服。” 陈砚先是愣了几秒,然后胸腔传来笑意,笑得肩膀直抖。 “行吗?”宋静原见周围没有熟人,扯了下他衣角,脸颊不知怎么就多了抹红色,落在陈砚眼中就是在撒娇。 “行。”陈砚勾着她发尾,发丝一圈一圈缠在他白净修长的手指上,“陪你穿。” “还有啊。”他微微俯下身子,在宋静原耳边吹了口气,声音里透着点坏。 “我喜欢你管我。” 次日,宋静原早上下楼的时候,陈砚果然穿着校服在楼下等他。 崎高的校服和一中很相似,白色t恤,上面有一道蓝杠,左胸前印着“qygz”四个字母,右侧则要佩戴校牌。 校服套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脖前的扣子松了一颗,露出性感瘦削的锁骨,肩线被拉得平直。 之前总有人嫌崎高的校服丑,但宋静原却觉得这衣服放在陈砚身上却出了奇地好看。 衬得他很有少年气。 她弯了弯嘴角,陈砚接过她手中的书包,在她脸颊上捏了下:“傻笑什么?” “你穿校服还挺好看的。” “怎么?被我的美色冲昏头了?” …… 以后还是不要夸她了。 晚上的时候,宋静原抽空给陈砚补习。 今天讲的内容是语文。 陈砚的语文拉分很严重,宋静原决定让他先把最基础的分数拿到,也就是课内古诗词的背诵。 陈砚把教材和辅导书摊开放在桌面上,第一篇要学习的是《诗经卫风·氓》。 宋静原对着辅导书给他逐句翻译,陈砚勾着笔在书上写知识点,翻译到某句的时候,他突然嗤笑了声。 宋静原疑惑地看他:“你笑什么?” “你刚才翻译的是哪句?”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他挑眉:“什么意思?” 宋静原以为他是没听懂,温声细语地重复:“男子沉于情爱,还可以自我解脱;然而女子一旦沉溺其间,就总是不能自拔。” 陈砚冷笑一声,吐出两个字:“净扯。” “这古人怎么还搞男女对立呢?” 宋静原托着下巴:“我觉得说的也没什么错误啊,在一段感情中,女孩子本来走出来的就要更慢一些。” 陈砚捏了捏她下巴:“你怎么也跟着瞎说?” “我没瞎说啊。”宋静原抿了下唇,将他的手拍下去,“别说这些了,还没给你讲完呢。” “不听了。”大少爷单脚踩在横杠上,轻嗤一声,课本往前推,“我拒绝学这课。” …… 这人怎么像小孩一样不讲理。 宋静原好言好语地劝了一会,陈砚还是不学,她实在没办法,只好给他换了篇课文。 补习结束后,陈砚朝她伸手:“把你语文书给我。” 宋静原递给他:“怎么了?” 陈砚没理她,单脚踩在桌子下面的横杠上,低下脖颈,在课本上涂画片刻。 等课本重新回到她手里的时候,宋静原发现刚才那句话被他勾掉了一个字,变成了新的一句—— 士之耽兮,不可说也。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五十三章 竞赛的前一个周五,宋静原被英语老师叫到办公室里,路辞当然也在,不过两人之间倒是出奇的默契,谁也没有理谁。 “下周一就要到盛阳去参加比赛了。”老师给他们做最后的心理安慰,“不用有太大的压力,准备了这么长时间,正常发挥就好。” “周日下午学校会安排专车带我们过去,大家记得提前收拾好行李,考试在周一早上八点开始,十一点半结束后我们就回来,不会浪费太多时间。” 三个人点头说好。 “这几天一定要好好休息,不要出什么差错。” 晚上吃饭的时候,宋静原和陈砚说了这件事。 陈砚还是坚持想要陪她一起过去,宋静原觉得前后离开还不到一天,并且全程都有老师陪着,不可能出现什么问题,让他在学校乖乖学习,不要瞎折腾。 “你这次就听我的好不好?”宋静原歪着头看他,“等我回来,可以小小的补偿你一下?” 陈砚挑眉:“怎么补偿?” “请你吃饭?” 如果正常发挥的话,她应该可以拿到一等奖,刚好可以用奖金请他去吃点好吃的。 “不吃。” 谁想这人非常不给面子。 “那陪你出去玩?” “不玩。” …… 宋静原是真心觉得,很多时候,陈砚比小孩子还难哄。 小孩子起码还可以用玩具和糖果诱惑一下,但眼前这位,上来小脾气,说什么都不听,就那么抱着手臂,嘴巴抿成一条线。 样子还挺可爱。 当然了,这些话她都只敢藏在心里。 “那你想让我怎么补偿你?”宋静原摊开手,有点无奈。 陈砚熟练地把那本随身携带的日记本掏出来,翻开,指着上面的明晃晃的记录,不紧不慢撂下两个字。 “还债。” 宋静原:“……” 两个月的时间里,陈砚赖皮极了,有事没事就找理由在本子上“记账”,不知道攒了多少笔。 这要是真还起来…… 想想就面红耳赤。 宋静原羞愤地伸出手,将本子扣在桌面上:“不行。” “那我就跟着你一起去盛阳。” …… “又不是第一次亲你了?”陈砚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手指捏着她后颈那块白嫩软肉,“你怎么还这么害羞啊?” “陈砚!” “那这样吧。” 他“好心”地妥协。 “我再记你一笔,留着以后慢慢还。” 宋静原掐了掐手心,陈砚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的反应,也不等她答应,拿起水笔就在本子上写字。 “好了,现在我同意你一个人去盛阳了。” …… 她真心觉得,陈砚就是想找个理由套路她。 周六下午,宋静原到陈砚家复习,陈砚面前摊着宋静原给她找的预习资料,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学习,倒是和谐。 最近一段时间她没少熬夜,睡眠状态又不好,整个人看起来都有点没精神,眼睛下面一圈乌青,卷子才写了一半,困意就不受控制地跑了出来,撑着下巴昏昏欲睡。 陈砚复习完一篇课文,抬眼,小姑娘的下巴马上就要和桌面亲密接触了。 他眼疾手快地伸手托住,在她脸颊上揉捏:“困了?” 宋静原精神过来,揉揉眼睛:“有一点。” “那去睡觉。” “不去。”宋静原打了个哈欠,“卷子还没写完。” “就你这个状态。”陈砚把她手里的东西抽走,“能复习好?” 宋静原尴尬地摸了摸头发,起身去洗手间里洗了把脸,强迫自己清醒了一点。 “现在我不困了。” 陈砚“啧”了一声,把书推到一边,过去将人拉起来:“那也别学了。” “啊?” “出去带你放松放松。” “可是……” “别可是了。”陈砚打断她:“都复习那么长时间了,不差这一个下午。” 三月春风和煦,阳光穿过枝叶在地上投射出一个又一个的黄色光晕,空气里满是清新的草木气息。 宋静原看着眼前春意盎然的样子,心头压力骤减,眉梢微微扬起。 陈砚穿了件白色t恤,额头前的碎发被风温柔撩起,整个人看起来极具温润的少年气。 宋静原偏头看了看他,嘴角不自觉挑出笑容。 “又偷看我?”陈砚早就捕捉到了她的目光。 宋静原大大方方承认:“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陈砚勾着她的手指,又开始用不正经的话逗她,“还想看哪儿?用不用把衣服脱了给你看?” …… 宋静原选择不接话。 “我们要去哪啊?” 陈砚打开手机里面的导航软件,随便翻动几下,递到宋静原面前:“去这?” 宋静原扫了眼:“青云寺?去这干什么啊?” “你不是要考试了?” “?” “替你去拜一拜。” …… 宋静原没忍住笑了下,歪头盯着他侧脸:“你还信这个?” “爷当然不信。”陈砚哼笑一声,“就是沈睿他们比较迷信。” 崎源高中校园里有一座校友捐赠的孔子像,每次遇见大型考试,不少学生都要到那里虔心参拜一番,沈睿几次拉着陈砚过去,陈砚在一旁表示不屑,沈睿还怪他心不诚。 “会有用吗?”宋静原问。 “去试试呗,听沈睿嚷嚷过几次,据说是有用。”陈砚说,“反正也不亏。” 宋静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两人打车去了青云寺。 寺庙隐匿在青山之上,周围绿树环绕,古老而悠长的钟声穿堂而过,杏黄色的院墙与灰色殿脊沐浴在霞光当中。 庙里人意外的多,除了过来上香祈祷的年长者外,还有不少观光的游客。 陈砚牵着宋静原的手,穿过几十层石阶来到殿前,按照一旁住持的指示祷告,这次他没再想之前那样吊儿郎当的,而是认认真真许了愿,希望宋静原能拿一个好成绩回来。 寺庙里面的风景很好,两旁是含苞待放的杏花,风一吹,鼻腔里盈满清香。宋静原从小在崎源长大,但还是第一次到这边,看见什么都觉得稀奇。 两个人沿着小路逛了很久,忽然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一个红色小凉亭,周围聚了很多人。 “这是在干什么?”一对情侣刚从里面出来,宋静原询问他们。 “是在卖姻缘绳。”女生举起手,透明口袋里放着一截看着不起眼的红线,“里面的僧人说,只要诚心地将这截线和两个人的头发编在一起,然后把这个小金锁挂在中央,情侣之间就能长长久久,不再分开啦!” 宋静原怔了怔,忍不住反问:“真的有这么灵验?” “我也不知道。”女生朝她调皮地笑笑,“但佛祖保佑,万一呢?” “怎么?”陈砚戳了戳她胳膊,“想过去吗?” 宋静原诚实道:“有一点想。” “不过你不是不信这个吗?” 陈砚偏着头懒洋洋地笑:“陪你。” 他们跟着人群一起挤过去,今天的太阳有点毒,宋静原穿的是白色卫衣,高马尾贴在颈后的皮肤上,额头上被晒出一层汗,脸颊绯红。 陈砚向旁边挪了一步,给她挡太阳。 不巧的是,还没有排到两人,僧人就宣布说今天的姻缘绳已经卖光了,让大家改日再过来。 宋静原抿了抿嘴,说不失落是假的。 陈砚垂眼,瞥见小姑娘眉头皱着,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明显是不开心,在她脸上捏了捏:“很想要?” “也没有。”宋静原牵强地扯了下嘴角,“我们回去吧。” 从寺庙出来的时候,刚好要到日落时分,斜阳懒懒地从云层中探出头,整个城市都被染上暮色,与晚霞融为一体。 路边有卖冰淇淋的小推车,陈砚捏了捏她手心:“吃吗?” 走了一下午,她刚好也觉得有些口渴,便点头说好。 陈砚走过去付款,拿了一个草莓甜筒给她。 宋静原咬了一小口,凉丝丝的草莓味在口腔里蔓延开,身上的燥热褪去不少,整个人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吃了两三口,她才想起来旁边的陈砚,扭头问:“你不去买一个吗?” 融化了的冰淇淋沾在她的唇上,添上一抹水光的嫣色,陈砚喉结滚动了下,目光深沉:“甜吗?” “甜呀。” 宋静原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忽然,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捏住她的下巴,轻轻向上一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猛然被拉近,陈砚附身,亲在她的唇瓣上。 唇齿被他撬开,草莓味沿着舌尖蔓延扩散,气息交缠起伏,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宋静原感受到他的手指向后移动,按在她耳后的皮肤上,浑身好像有电流蹿过,一个战栗,手里的甜筒摔在地上,化成一滩水。 宋静原挣扎着想要推他,但陈砚那股坏劲上来了,哪能这么轻易放过她,扣着她后脑勺,偏头又去亲她的耳垂,声音低哑有磁性,给气氛添了几分旖旎。 “宝贝儿,你能不能专心点?” 到后来,宋静原被他亲得晕头转向的,身子都跟着发软,陈砚把人揽在怀里,轻轻抚着她的后背。 两个人的身影融入粉紫色的霞光当中。 “陈砚!”宋静原还在为自己逝去的冰淇淋而哀悼,“我的冰淇淋都掉了!” 陈砚看着她脸红羞恼的样子,莫名觉得可爱,勾唇懒散地笑起来,肩膀都跟着抖。 “还挺护食——”陈砚在她脸上捏了几把,“不就是冰淇淋么,再给你买一个。” “给。”陈砚很快买了一个新的甜筒回来,交到她手里,嘴角的笑容不减。 宋静原没接,鼓着腮帮子瞪他。 “都给你买回来了。”陈砚语气上扬,“怎么还瞪我?” “刚刚那么多人呢。”宋静原脸发热,“你、你怎么就亲我?” 陈砚满脸不以为然,痞里痞气地贴在她耳边:“老子女朋友,想亲就亲。” …… “再说了。”他哼笑一声,满脸看好戏的表情,“这不是你欠我的债?” …… 宋静原别开眼,径直朝前面走。 这一路都不想再理他了。 这人实在是没个正形。 “诶静原。”陈砚讨好地跟上她的脚步,半眯着眼,倾身凑到她面前,“生气了?” “没有。” “我不信。” “要不我亲你一下,就当赔礼道歉了?” “……” “陈砚!” “开玩笑的。” “你说——”宋静原眼睫垂下来,还在想刚才的事情,“那个什么姻缘绳,真的有那么神奇?” 陈砚从口袋里摸出根烟咬在嘴里,什么话都没说,眼眸懒懒地垂下来,盯着她脸上看,神色散漫。 宋静原有些不知所措:“怎么了?” “你真相信那么根绳子就能决定咱俩的未来啊?” 见宋静原没说话,陈砚又嗤笑一声:“傻。” 宋静原不解地看向他。 “我和你的未来呢。”陈砚握了下她的手,“掌握在自己手里。” “就算所有人都说我和你没可能,老子也能给你创造个奇迹出来。” “知道什么是奇迹么?” “算了。”陈砚在她马尾上扯了下,“以后你就明白了。” 后来的若干年里,宋静原每次想起她和陈砚在一起的那段时光,总是会想起这一天。 少年站在夕阳下,身影挺拔磊落,恣意而张扬,凌厉的眉眼被镀上一层光。 他从不和别人许诺未来,但是却笃定地告诉她未来掌握在自己手里。 可那时候的她太天真也太懦弱。 终究还是辜负了他。 周日下午,宋静原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发。 临行前,奶奶给她煮了一碗面,里面放了两个荷包蛋,寓意她能在考试里取得一个好成绩。 “奶奶放心吧。”宋静原弯了弯眼睛,将面条吃完,“一定没有问题的。” “当然了。”老人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我们静原是最棒的。” 因为只在盛阳住一晚,宋静原并没带什么行李,只在书包里装了基本参考书,还有简单的洗漱用品。 下了楼,陈砚在楼下等她。 “你怎么过来了?” “送你去学校。” 英语老师和随行车辆已经在校门口等待了,路辞也刚好和他们同时抵达。 不过陈砚压根没理他,把书包背在宋静原身上,抬手抱了抱她,身上的薄荷气味让人感到心安。 “祝女朋友考试顺利。” 宋静原仰头朝他笑了笑,唇边露出两个梨涡:“谢谢男朋友。” “去吧,注意安全。” 两个小时后,一行人抵达盛阳。 学校已经提前给他们订好了酒店,办理过入住手续后,宋静原拿着房卡去了自己房间,和陈砚报备过行程后,安心准备复习。 周一早上,校园里按时传来朗朗读书声。 陈砚打着哈欠进了教学楼,不巧遇见教导主任查迟到,他被光荣地请到了教室外面。 沈睿因为老妈记错时间没能及时叫他起床同样被罚在门外,看着陈砚单肩挎著书包,吊儿郎当地靠在墙上,一时间有些惊愕,过去和他搭话:“呦,咱砚哥今天也迟到了?” 陈砚掀起眼皮,脸冷得吓人:“活够了直说。” “脾气怎么还这么臭呢。”沈睿啧了声,“这学期你不一直扮演着接送人家上学的模范好男友么?怎么今天迟到了?” “她到盛阳比赛去了。” “怪不得。” 第一节是语文课,九班语文老师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说话慢慢吞吞的,搭配上无聊枯燥的文言文,简直就像催眠曲,沈睿听了几句觉得没什么意思,从书包里拿出昨天晚上没写完的作业,趴在阳台上补。 小半节课过去,一张卷子刚好补完,沈睿伸了个懒腰,却听见旁边的陈砚发出低低一声咒骂。 “这什么破玩意儿,怎么这么难编?” 沈睿偏过头,看清楚陈砚的动作后,嘴里惊得能塞下个鸡蛋。 陈砚伏在窗台上,面前摊着一张类似于说明书的东西,左手拿着两截红绳,右手则是两股黑色头发,交叉在一起编织,锋利的眉眼里满是不耐烦,看起来下一秒就要爆发。 “砚哥。” 沈睿慢慢吞吞地移到他旁边,咽了下口水,试探着开口:“您这是——” 他将“编手链”三个字咽下,改成一种委婉说法:“迷上什么行为艺术了?” “滚。” …… “不是。”沈睿实在好奇,“你这编什么呢?” “姻缘绳,没听说过?”陈砚扬眉看他,语气里满是嘲讽,“也对,你这种没对象的,怎么可能听说过。” 沈睿:“……” “什么姻缘绳?”他掏了掏耳朵,有些怀疑眼前这人到底是不是陈砚,“干什么的?” 陈砚懒得和他多解释:“锁姻缘的。” “这头发——” “我和我对象的。” 沈睿无语三秒,朝他竖了个大拇指:“为爱编手链,骚还是你骚。” “少废话。”陈砚被几股线弄得心烦意乱,“过来帮我看看到底怎么弄。” “我一大老爷们哪会这些?”沈睿认命般地凑过去,于是九班门口上演了这样一幕—— 两个均高一米八五的大男生,对着两截红绳争论不休,甚至差点反目成仇。 “应该是左边的线搭在右边。” “滚,明明是右边往左边搭。” “你居然质疑我?” “你眼瞎我不放心你。” …… 一个上午过去,这条来之不易的“姻缘手链”终于大功告成。 “我真是服了。”沈睿翻了个白眼,“就这么个破玩意,浪费我一上午时间?” “你再说一边?”陈砚指节钳在他肩膀上,“什么破玩意?” “。” “我错了我错了,您的宝贝手链行了吧?” 陈砚把手链放进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宋静原那边考试刚好结束。 他拿出手机给她发了条消息。 【砚:怎么样?】 【y:一切顺利( ̄︶ ̄))】 【y:下午就能回学校啦。】 陈砚无声勾了勾唇:【在学校等你。】 下午三点,宋静原回到崎高,上完两节自习课后,出班级就看见了陈砚。 “辛苦我们小宋老师了。”陈砚靠在门边,懒散地扯了个笑。 宋静原不好意思:“我就是去考个试。” “那也得去吃点好的。”陈砚旁若无人地牵她的手,“今天去小食堂吧。” 宋静原说好。 小食堂里面的人一直都不多,二楼新开了一家意面,据说味道不错,陈砚带着她过去。 陈砚拿过菜单点了两道招牌菜,嘱咐服务生不要洋葱。 他和宋静原都不吃。 “今天的题难么?” “还好,基本都是见过的题型。” 陈砚挑眉:“有把握拿奖?” 宋静原也没和他藏着掖着:“差不多。” “我女朋友就是厉害。” “既然考得这么好——”陈砚拉长尾音,“那送你个礼物?” “什么?” “闭眼,然后伸手。” 宋静原隐隐有些期待地闭上眼睛,把手伸到他面前,一阵很轻的触感搭在了她的手心上,有些痒。 “睁开吧。” 宋静原睁开眼,不受控地张大嘴,一时有些难以置信。她的手心里,躺着一条编织好的红色手链,里面混杂了几缕黑发,中间则是明晃晃的小金锁。 惊喜感从心底蔓延,像是被掺了蜂蜜一样,宋静原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是你编的吗?” 陈砚:“不然呢?” “可是那天我们明明没买到啊。” 陈砚把手链解开,耐心缠在她纤细白皙的手腕上:“第二天下午我又去了一趟。” “虽然说我不信,但你不是想要么。” “那这头发呢?你怎么弄的啊?” 陈砚在她脸颊上刮了下:“偷偷扯了几根。” “花了很长时间吗?” “还好。”陈砚轻笑,“也就一个上午,确实有点难弄,但还是被我搞定了。” 他扣住她的手:“这下没人能让我们分开了啊。” 宋静原盯着自己手腕,有一种说不出的开心。 他不相信神论,但还是愿意为了自己的少女梦,花一个上午的时间,来编织一条所谓能锁住姻缘的链子。 还没从喜悦的情绪中缓过来,宋静原忽然感觉到手机震动了几下。 她从口袋里面拿出来,看见那条消息后,握着手机的手指一顿,浑身僵硬。 是宋泓明。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五十四章 宋泓明发过来的是一张照片。 宋静原点开,只觉得浑身血液倒流,冒着一股瘆人的寒气,连动弹一下都变得困难。 图片是在晚上拍的,画质很模糊,正中央是崎源高中的大门,她和陈砚则牵着手从学校里出来。 她皱了皱眉头,极力掩饰掉脸上的不安,打字过去:【你要干什么?】 对方回得非常快。 【宋泓明:这男孩和你关系很亲密?他知道你家里这些事吗?】 【宋泓明:我猜你也不想让我闹到学校里面去吧?】 【y: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你有什么可闹的?】 【宋泓明:没做亏心事?行啊,那你在学校等我。】 宋静原掐了掐手心。 宋泓明这种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也知道,自己最在乎的是什么。 她自己可以破釜沉舟地和他撕破脸拖延到底,但是陈砚不能。 她不想让陈砚知道这些糟心事,更不想他被这个无赖缠上。 这是自己家里的事情,不应该把他搅和进来。 【y:你想让我怎么做?】 【宋泓明:这样吧,晚上七点,你们学校对面的烧烤店见一面,你肯定也不愿意和我多浪费时间吧?那就尽快解决。】 【y:我还要上课。】 【宋泓明:来不来你自己看着办。】 “怎么了?”陈砚注意到她的不对劲,往她手里塞了颗糖,“在和谁发消息?” 宋静原回过神,牵强地扯了下嘴角,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没什么。” 陈砚没再说话,盯着她看了很久,平静道:“吃饭吧,一会不是还要去上自习么?” “嗯。” 宋静原捏着筷子,往嘴里送了口面条,陈砚问:“喜欢这家吗?” 其实她什么味道都没有尝出来,但还是配合着说:“挺好吃的。” “那下次还带你来。” 宋静原低下头,脑子里全是刚才宋泓明发来的消息。 自从上次自己受伤后,陈砚几乎不敢离开她的身边,每晚都要把人送到家门口,如果今晚放学没看见自己,他肯定会起疑心。 她只能尽快过去和宋泓明见个面,然后再快速赶回学校。 约定的时间是七点,晚自习八点结束,她只有一个小时。 应该来得及。 她被宋泓明恶心得够呛,根本没什么食欲,强逼着自己吃了点东西,但还是早早放下了筷子。 陈砚手背在她脑门上贴了下:“不舒服?” “嗯。”宋静原脸色发白,“今天奔波一天有点累了。” “那晚上回去早点休息。” 陈砚把她送回班级,宋静原在座位上坐了会,见陈砚消失在二班门口,出去往班主任的办公室走,准备和他请个假。 就在她出门的那个瞬间,一道身影从远处的拐角中走出,黑沉的眸子盯着少女的背影,眉头紧皱。 宋静原平时一向安静,从来没有惹过什么祸端,老王没多想,直接给她批了假。 临走的时候,宋静原不太放心地嘱咐沈枝意:“枝枝,如果陈砚来找我的话,你就说我被英语老师叫去办公室了。” 沈枝意点点头,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 晚风习凉,黑黢黢的乌云遮住月亮,抬头看不见星星,道路两旁的白桦树被风吹得作响,街上路灯发射出昏暗的橘红色灯光,因为电流不稳而忽闪忽暗,倒像是电影里吸血鬼的双眼。 成群的飞虫从身边掠过,今晚注定是个雷雨夜。 宋静原找到宋泓明说的那个地方,深深吸了几口气,提前打开了手机里面的录音功能,然后才推门进去。 狭小的空间里满是烟酒味与油烟味,强烈的窒息感扑面而来,逼得宋静原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 一对勾肩搭背的醉鬼从旁边的座位上摇摇晃晃站起来,险些撞倒宋静原,还用一种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她,看得人心底作呕。 宋泓明在最里面的包厢,桌上摆了一排绿色玻璃瓶装的啤酒,他身上散发着一种难闻的味道,面露病态。 宋静原没坐下,就站在旁边淡淡道:“找我过来干什么?” 宋泓明简单直白:“我要钱。” 宋静原忽然想起来之前在巷口,撞见他和那几个混混模样的人一起,还有他们当时的对话。 “你想要多少?” 宋泓明没想到她会松口:“十万。” 宋静原皱起眉头:“我没有这么多。” “而且——”她死死咬着牙根,“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叫做敲诈勒索?” 宋泓明突然笑了,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敲诈勒索?我是你老子!要是没有我,能有你?” “你就算是报了警,也不会有人管的。” “就算你把我弄进去了,家里那个老太婆,还有那个男生,你都不考虑一下吗?” 宋静原用力掐着手心,留下几道深深的红色血痕。 为什么偏偏这样可恨的人,成了自己父亲。 “我知道你有钱。”宋泓明盯着她,他的眼睛浑浊不清,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厌,“当年那个臭□□给你留的钱远不止这些,我只要十万块。” “如果我把钱给你,你就不会再来骚扰我的生活了,是吗?” “对。” 宋静原深吸一口气,藏在校服下的双腿忍不住打颤:“好,我答应你。” 宋泓明突然笑起来:“看来你还真挺在乎你那小男朋友啊。” 他眯起眼,上下打量着宋静原:“和你那□□妈一个德行,小小年纪就学会勾引人了。” “这些和你都没有关系。”宋静原攥紧衣角,声音抑制不住地发抖,“你刚才说过的,只要我把钱给你,你就不会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是。”宋泓明仰头喝了一口酒,“明天晚上,我在这等你,要现金。” 宋静原忍着心里的恶心:“好。” 她一刻也不想和他多待,店里刺鼻的油腻味刺激着她,胃里一阵翻滚,她从烧烤店冲出来,扶着墙角干呕。 为什么一切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为什么命运要把这些不幸强加在她的身上。 滚烫的泪水从眼眶中滑落出来,砸在灰暗的地面上,天空由远及近地传来轰隆响声,随即是冰凉的雨粒倾空而下。 宋静原蹲在路边,胳膊环绕在膝盖上,有一种筋疲力尽后的解脱感。 不过这样也好。 把钱给他之后,这糟糕的一切也许就会结束。 只要他不再干扰她,她就能和奶奶生活下去,陈砚也不会被无故卷进来。 雨势逐渐增大,雨幕模糊了她的视线,宋静原许久慢慢站起身,强烈的眩晕感在脑中回荡,像是被人抽干了所有力气。 水珠从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泪,心脏抽痛许久,但宋静原还是咬紧牙关,继续向前。 无论怎样,她都要坚强下去。 再熬过一年,高考结束,她就会离开这座城市,从此和宋泓明划清界限,一切都将是新的开始。 只要一年。 时间会过得很快。 为了奶奶,也为了陈砚。 她赶着晚自习结束前跑回了学校,外套已经被淋湿了大半,发丝上也挂着水。 怕被陈砚发现端倪,宋静原跑到卫生间,用纸巾擦着头发,将身上的狼狈悉数掩去。 放学铃声响起,宋静原收拾好书包,不太放心地问沈枝意:“枝枝,今天课间陈砚没来找我吧。” “没有诶。”沈枝意说,“静原你晚上去哪了?” “有点事。”她含糊道,“对了,今晚我不在的事情,可以帮我保密吗?不要和沈睿他们提起。” 沈枝意没多问:“当然了。” 她慢慢吞吞地最后一个出了教室,走廊里的灯已经灭了,一片黑暗,陈砚半阖着眼靠在墙上,手插在兜里,侧脸弧度硬朗,身上穿着那件白校服。 自从那天宋静原提起后,他就真的每天陪着她穿校服。 鼻间莫名有股酸意,宋静原将今晚一切糟糕的事情先抛到脑后,柔声喊他:“陈砚。” 陈砚睁开眼睛,目光灼灼地落在她身上,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下。 良久,他才哑着声音开口。 “怎么出来的这么晚?” “收拾书包收拾得慢了些。” 陈砚把她的书包挂在自己肩膀上:“今晚自习课学得怎么样?” 宋静原僵了下,很快朝他笑了笑:“不太好,中间太困了,上课居然打瞌睡了,差点被巡查老师发现。” 陈砚揉了揉她的头:“发现就发现吧,我家姑娘困了,我看谁敢不让她睡觉?” “你好霸道哦。” “不喜欢吗?” 宋静原牵上他的手:“喜欢。” 外面的雨还在下,陈砚打了出租车送她回去,但是路上却格外沉默。 宋静原有一种说不出的慌张感,但是她又没法开口问什么,只好握着他的手,偶尔捏捏他的手指。 陈砚笑了笑,反扣住她的手,语气很坏:“今晚怎么这么调皮?再乱动的话,直接带你回我家了啊。” 宋静原被他说的脸色泛红,不再乱动。 到了家门口陈砚才把书包给她,捏她的脸:“今晚早点休息。” “知道了。” 目送宋静原走到楼上,陈砚并没急着离开,靠在路灯旁边,半眯着眼睛,从口袋里摸出根烟点燃。 猩红的火光在暗色中格外刺眼,白色烟圈滚滚向上。 晚自习第一节下课的时候,他去了二班门口。 那个座位是空的。 他特意多待了一会儿,直到上课铃声响了十分钟,宋静原都没出现。 刚才放学的时候,他一眼就瞥见了她未干的发丝,神色也有几分不自然,眼圈泛红,像是哭过。 所以,她去哪了呢。 为什么又要瞒着自己。 一截烟灰扑簌簌地落下来,烫在他的皮肤上。 宋静原回到家后,奶奶居然还没有睡,拿着一个白色小药瓶,从里面倒了两粒药出来。 “奶奶。”宋静原连忙跑过去,“您怎么了?” “没事儿。”老人笑笑,“就是有点偏头痛,睡不着,吃点止疼片。” 上了年纪的人,一点小病小灾都可能造成很严重的后果,宋静原不敢懈怠,拿过药把说明书反反复复看了几遍,还是有点不放心:“这周末我带您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不用。”老人摆摆手,“这点小毛病根本不碍事,奶奶心里有数。” “今天竞赛结果怎么样?” “挺好的。”宋静原笑了笑,“没有什么问题。” “那就好,我们静原的努力也算没白费。” “不早了,奶奶先去睡了,静原也要早点睡。” 宋静原点点头说好。 她实在是太累,也没有学习的精力,勉强洗了个澡后回到房间,用手机查询了下银行卡里面的余额。 还好,除去要给宋泓明的那十万块之外,还能剩下一点积蓄,高考后去找个兼职,大学申请一下助学金,应该没有那么糟糕。 尽管如此,这一夜她睡得还是很不安稳,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慌张感。 宋泓明和她约好的时间还是晚上七点,宋静原决定像昨天一样,提前和老王请好假,踩在放学之前回到学校。 中午吃饭的时候,陈砚送她回班级,临别前和她说:“今天下午我不来了,晚饭你想着好好吃,有事给我发消息,放学在校门口等你。” 宋静原愣了几秒:“有事吗?” “嗯。”陈砚淡声,“回老宅一趟。” “出什么事了吗?” “一点小事。” 见他不愿意多说,宋静原也没再往下问。 晚上放学铃声响起,宋静原拎著书包出了校门,到莱河街上的一家银行取钱。 银行员工见她年纪不大,一个人过来,取出的金额不少,有些不放心她,宋静原想方设法地解释了好半天,对方才勉强同意替她办理手续。 十万块钱被取出,装进包里,宋静原脚步沉重地从银行里面出来。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两下,是陈砚发过来的消息。 【1:吃晚饭了吗?】 宋静原撒谎:【吃了。】 【1:吃的什么?】 【y:食堂的拌馄饨。】 【1:好吃吗?拍个照片过来我看看。】 宋静原黑睫颤了下,欲盖弥彰道:【我都吃完了,已经往班级走了,怎么给你拍照呀。】 【1: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可以给你从外面带回去。】 【y:不用啦。】 中午的时候她就没怎么吃东西,刚才被陈砚一说,反倒是有些饿了,她看了下时间,距离七点还剩下二十分钟,便转脚到旁边的小吃店里,要了一份鸡蛋灌饼。 饼皮摊得有些糊了,里面的配菜还算可以,好在宋静原嘴不挑,几口吃完填饱肚子,拿着自己的包准备离开。 天色暗沉,路边来往的车辆擦出刺耳的刹车声,忙碌一天的行人匆匆向家的方向走去,年轻父母则牵着孩子,分享着一天的喜悦。 宋静原看着眼前的温馨画面,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力感,驻足三秒,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不料,刚走出没几步,她却在不远处的奶茶店门口,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心脏猛然下坠,还来不及躲闪,陈砚已经看见她了。 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眼角眉梢都带着冷冽,手腕上挂这个白色塑料袋,里面有一杯奶茶。 “宋静原。”陈砚几步走到她身前,眸色深黑不见底,“你不是说你在学校?” “陈、陈砚……”宋静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这件事情,“你怎么在这?”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陈砚冷嗤一声,向后退开半步,拉开他和宋静原的距离。 这个动作实在伤人。 宋静原想去牵他的手,但却扑了空,陈砚唇角绷直,下颌线弧度硬朗,声音到了冰点:“宋静原,你是不是真的觉得我能一次又一次地由着你骗?” “昨天晚自习,你去哪了?” “我……” 宋静原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陈砚是怎么知道她出去的? “你到底在瞒着我什么?” 宋静原看了下时间,马上就要到七点了。 她得赶快过去。 “以后我再和你解释好吗?”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我现在有事要去处理。” “什么事?”陈砚额头青筋暴起,压抑着戾气,“我和你一起过去。” “对不起。”宋静原眼眶瞬间红了,她知道这样会让陈砚很失望,但却不得不这样做,“我自己过去就好。” “宋静原!”压抑了多日的火气再次被勾上来,“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之前你受伤,我问你怎么弄的,你说什么都不告诉我。” “不说就不说吧,我也忍了,想着在你身边保护好你就可以,可你现在在干什么?!” 他的声音越来越失控:“我想法设法地护在你身边,每天想着哄你开心,而你现在却用力把我向外推!你他妈到底要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我会有多担心你?” 到最后,他一拳砸在了旁边的石墙上,干净冷白的指节上磕出一道血痕。 宋静原眼泪失了控地往下流,心疼地过去握住他的手,嗓间呜咽:“陈砚,你不要这样。” “我现在就问你一句话。”陈砚抽回自己的手,声音里夹杂着失望与愤怒,“能不能告诉我你现在要去干什么?” 耳边爆开一阵轰鸣,灰暗的天像是被人划了一道口子,急雨汇成瀑布,清脆地砸在地面上。 空气被冰冻三秒,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流到衣服里,陈砚自嘲地笑了下:“行,那我走。” 宋静原按时到了烧烤店,这一次她悄悄打开了录像功能,找了个极为隐匿的角度,省的被宋泓明发现。 他还是那副肮脏不堪的面孔,看见她进来,急切道:“钱拿来了吗?” 宋静原没有急着把包给他,再三确认:“我给你钱,你就不会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了对吗?” “对。”宋泓明明显有些不耐烦,“快点给我!” 宋静原把包里的钱拿给他,他露出一口森黄的牙,笑得像个魔鬼。 “早这样多好!省的闹出那么多不愉快。” “没有别的事我要走了。”宋静原的声音冷淡又平静,“希望你说到做到。” “走吧走吧。”宋泓明摆摆手。 宋静原没回学校,一个人走在大街上。 刚下过一场雨,气温仿佛一夜之间回到了冬天,风搅动着她的发尾,衣襟被吹得猎猎作响,春夜也变得萧条。 路旁有一对经过的情侣,女生亲昵地挽着男生的手臂,感受到她身上的体温,男生主动脱下身上的黑色外套,披到她身上。 也许是触景生情,一股强烈的酸意从她鼻腔中爆发出来。 啪嗒啪嗒—— 两颗晶莹的液体掉在地上,像是火山□□发出的熔岩,将她所有的情绪吞噬。 她想起陈砚刚才离开的那个背影。 决然又失望。 少年身形依旧挺拔,身上还穿着那件和她约定好的校服t恤,将那杯温热的奶茶扔到垃圾桶里,好像也将对她的信任一起抛开了。 是她做错了吗? 是吗? 是吧。 明明想保护他,到头来却还是搞得一团糟。 但是她又该去怪谁呢? 她垂下眼,瞥见自己纤细手腕上的那根红色手链。 明明昨天他们还约定着未来,说没有人能将他们分开,但是今天却直转急下,一切都破败不堪。 记得和陈砚再次有交集那天,崎源下了很大一场雨,她躲在莱河街的雨幕中,悄悄看着那个遥不可及的少年。 那场雨粘腻而潮湿,将她的暗恋心事化作酸意。 而现在,同样的街道,又是一场雨,推着两人背道而驰。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五十五章 宋静原回到家后,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了,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窝回床里。 房间的灯没有开,深棕色窗帘将月光阻挡在外,空荡的房间里只剩下一丝手机荧光。 手指在上方停留许久,宋静原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犹犹豫豫地在聊天框里打下一大段话,但最后还是删除掉,换成了简单的三个字。 【y:对不起。】 消息发送出去过后,宋静原盯着那个置顶账号看了许久,直到眼睛酸的不行,对方也没有发一条消息过来。 心情由期待忐忑逐渐演变成失落与酸涩,看了下时间,已经00:42了。 他应该睡了吧。 那还是不要继续打扰了。 手机屏幕反射出一张清秀又疲惫的面孔,宋静原退出聊天框,无声说了句晚安,一颗晶莹从眼角滑落。 第二天早上醒来,宋静原只觉得浑身酸痛乏力,呼吸也不通畅,抬手在额头上贴了下,温度还算正常,应该只是普通感冒。 多半是因为昨天淋了雨,回到家又没有及时洗热水澡。 不过她没太在意,因为没有胃口,早餐也直接省略了,收拾好书包下楼,却没在楼下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虽然在她的意料之内,但宋静原还是不死心地在原地等了很久,一直等到距离早自习还剩下十分钟,那个身影也没有出现,为了不迟到,她只好去车棚里把自行车推出来。 经过一个冬天,车座上都蒙了灰尘,宋静原用纸巾擦干净,心脏却好像被人泡了水,又酸又涨。 她还清晰地记得,车丢失的那个夜晚,崎源下了场很大的雪,奶奶又住进了医院,支撑在她心里的最后一道筑墙也崩塌掉了,她走在雪地里,哭得像个泪人。 陈砚为了哄她开心,花了整整一晚,跑遍半个崎源,帮她把车找了回来。 也是那一天,他神情恣意地问她“要不要做我女朋友”。 她以为会是美梦成真。 一上午的时间,陈砚都没出现在学校。 宋静原课间的时候悄悄去了九班一次,他的书桌上只有几张散落放着的卷子,连水杯都没有,显然是没来学校。 不知道是不是和他一起吃饭的次数多养成了什么坏习惯,宋静原中午一个人在食堂游荡了很久,一丁点食欲都没有,最后她强逼着自己去了之前陈砚总带她去的那家牛肉饭,但也是食不知味。 反倒是她的病越来越严重了。 下午课间,她没什么精神地趴在课桌上,头晕鼻塞感很重,后来干脆把笔丢到一旁,半阖着眼休息。 沈枝意从外面回来,看见她这副蔫蔫的样子吓了一跳,伸手在她额头上碰了碰,惊叹:“静原你发烧了?!” “嗯?”宋静原没睁眼,鼻音很重,“有吗?” “你这额头烫的都能煎鸡蛋了。”沈枝意转身去办公室管老师借了支体温计回来,塞到宋静原腋下,看了下墙上挂钟的时间,过了十分钟后拿出来。 “我的妈呀,都三十八度五了。”沈枝意担心得不行,“我的宝贝,难受你怎么也不知道说啊。” “还好,就是有点头痛。” “别上课了,我去和老王请假,带你去医务室打针。” “真不用,我吃点退烧药——” 话还没说完,沈枝意已经往老王办公室跑了,不到三分钟后,她拿着假条回来,把宋静原的外套披在她身上:“你还能走吗?用不用我找几个人过来帮忙?” “不用了。”宋静原撑着课桌站起来,“我可以的。” 两人穿过走廊,路过九班门口的时候,沈枝意提议:“要不要找陈砚来陪着你?” 想起那个人,酸意蔓延在眼眶,宋静原抽了下鼻子:“不——” 但“用”字还没说出口,她两眼一黑,双腿发软,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失去了意识。 宋静原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太阳透过窗子斜斜地照在雪白病床上,留下一个金黄色的光圈。 刺人的消毒水味萦绕在鼻腔里,宋静原皱了皱眉,下意识想起来,沈枝意过来摁住她:“宝贝你别乱动啊,好好躺着。” “还难受吗?”沈枝意摸了摸她的额头,医生给她打了退烧针,温度已经退了不少。 “我没事了。” 沈睿从外面推门而进,手里还拎着打包好的热汤面:“学霸你醒了?” “你怎么也来了?” “当时你刚好在九班门口晕倒了。”沈枝意把小桌板在她面前支上,打开面条的包装盒,热气和香气扑面而来,“我就让他帮着把你送到这来了。” 宋静原点点头:“今天麻烦你们了。” “这么客气干什么!”沈枝意把筷子塞到她手里,“快吃点东西,不多吃点,病怎么能好呢?” 说完她又回头看向沈睿:“还没联系到陈砚吗?” 沈睿下意识看了宋静原一眼,无奈地耸耸肩:“他今天没来上课,消息不回,电话也不接。” “他搞什么啊?”沈枝意语气不满,“我们静原都病成这样了,他这个男朋友不陪着也就算了,居然还玩起了失踪?” “一会我去他家看看吧。” “不用了。”宋静原突然出声,她的声音被烧得很哑,“我生病的事情不要告诉他了。” “你们怎么了?吵架了吗?” 宋静原有些无力:“算是吧。” “哎呀就算吵架了,你生病他也应该来陪着啊?”沈枝意作为她的好闺蜜,当然是无条件地站在她这边,“再说了,你这么好的脾气,怎么可能吵得起来啊?肯定是他的问题。” 宋静原嘴角的笑有些苦涩。 这次还真的是自己的问题。 沈睿也帮着她说话:“学霸,陈砚那臭脾气你也知道,他说的话不用往心里去,过几天就没事儿了。” “你们不用安慰我了,我没事。”宋静原说。 “那我先回去了啊。”沈睿看了下时间,“学霸你好好养病。” “好,路上注意安全。” 在沈枝意的精心照顾下,宋静原的病逐渐好了许多,英语竞赛的成绩也在两天后公布,宋静原很顺利地拿到了一等奖,学校专门给她开了表彰大会。 宋静原把一部分奖金存到了银行里,剩下的给奶奶买了些新衣服,还带着她去了她一直都想去的江浙菜馆。 令人意外的是,路辞只拿到了二等奖。 他的水平远远超过宋静原,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才会导致这种结果。 成绩出来第二天,宋静原从班里出来,刚好撞见路辞。 他背著书包,表情有些复杂:“宋静原,我要转学了,可能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 宋静原没想到他会过来和自己道别,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沉默许久只剩下一句“一路顺风”。 一抹遗憾在路辞脸上闪过:“宋静原,我是真的喜欢你。” 宋静原没接话,眨了眨眼睛:“我还是希望你们能给他一个道歉。” 这个“他”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路辞讥笑了下:“我做不到,他始终欠我们家的。”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只给宋静原留下一句“照顾好自己”。 宋静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想这样也好,起码不会有人再去陈砚面前往他伤口上撒盐了。 她垂下眼眸,那条红色手链还挂在她的手腕上,盯着看了几秒,无声叹了口气。 自从那天在莱河街不欢而散后,陈砚始终都没有出现在学校里面。 宋静原给他发的几条短信都石沉大海了,打电话过去,只有冷冰冰的机械女音提醒她对方已关机。 沈睿去了他家几次,偌大的别墅里一个人都没有。 宋静原心情郁闷了许久,几次上课都险些走神,虽然表面看起来没什么起伏变化,但她知道,自己状态非常糟糕。 夜晚失眠状况很严重,明明已经有了很强烈的困意,但是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也睡不着,就那么对着天花板发呆,脑袋里偶尔会回放之前和陈砚相处的点点滴滴。 或者是睡着了,但醒来却一身虚汗,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食欲也不是很好,虽然每天会被沈枝意强行拉着去食堂,但往往都是吃了几口就觉得难受,只好放下筷子。 沈枝意在一旁像是打趣:“宝贝,你这样可是在糟蹋农民伯伯的心血。” 宋静原当然能听出她是什么意思,实话实说:“枝枝,我真的没胃口。” 她本来就瘦,这么一折腾,脸颊上的肉更少了,看起来憔悴又虚弱,像是朵被风雨摧残过的、即将凋零的小白花。 “静原。”沈枝意实在看不下去了,“就算是失恋了,咱也不能这么委屈自己啊。” 宋静原正在思考一道三角函数,听见她的话后停了笔,望向窗外。 四月初了,校园里一片春意盎然的风光,楼下的白桦树枝繁叶茂,穿着校服的同学们在小广场上嬉戏打闹,打开窗子,温暖和煦的风拂过她的脸庞,像是轻柔的抚摸。 她停顿片刻,像是在和沈枝意解释,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就是莫名心慌。” 陈砚整整消失五天了。 谁都联系不上他。 他是想用这种冷暴力的方式和她分手吗? 她心里没底,决定晚上亲自去他家一趟,不管他在不在,总要去试试。 放学铃声响起,宋静原匆匆收拾好书包,在去浑河北路的路上给陈砚打了个电话。 还是关机状态。 宋静原皱了皱眉头,继续拨打。 同样的结果。 后来她干脆跑着过去,在那栋别墅面前停下,可房间里一片漆黑,这次连院外的铁门都被锁上了,显然是没有人在。 她攥了攥掌心,带着满腹失望回家。 路灯昏暗,少女的背影在一片橙黄中显得格外无力。 陈砚到底去了哪儿呢? 宋静原的脚步很慢,她晚上没有吃饭,也感受不到饥饿,像个孤魂野鬼一般朝着家的方向走,每走一步都要耗费很多力气。 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其中不乏与她同龄的学生,但是望过去,却再也没有那个熟悉的背影。 宋静原有些后悔。 如果那天不让陈砚离开就好了。 晚风胡乱地拍在她脸上,弄乱了发丝,宋静原一瞬间有些想哭,但是她只是仰着头朝夜空望了望,最终还是将眼泪憋了回去。 脚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宋静原低下头,发现是一只小橘猫,正在扯着她的裤管,慵懒地喵喵叫。 宋静原蹲下身子,笑得有些苦涩:“你是来安慰我的吗?” 小猫好像听懂了她的话,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脚。 “我没事。”宋静原轻轻抚着她的毛发,“谢谢你的安慰。” 小橘猫又在她腿上蹭了几下,“喵”一声转身跑开了。 但是宋静原却一直蹲在路边,好像再没了起身的力气,大脑一片空白,也许是最近真的太累了,她开始破罐子破摔地给陈砚打电话,一遍打不通就继续打。 直到第三遍的时候,电话毫无预兆地接通了。 宋静原一顿。 居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陈砚先开了口,声线低哑,又带着几分平淡:“宋静原。” 月光透过树影洒在地面上,枝叶攒动,光线也跟着浮动,忽明忽暗。 一周没再听见这个声音,宋静原的神经在这一刻崩塌,但想着陈砚可能还在和自己生气,拼命将所有情绪咬碎了咽下去,只能小声呜咽出一句“对不起”。 夜晚的崎源机场,人头攒动。 陈砚跟着人群从通道走出来,唇角绷成一条直线,头戴一顶黑色鸭舌帽,身上只穿了件简单的黑色t恤,和他身上的冷冽气质融为一体。 几天前是陈姝凡的忌日。 虽然陈姝凡是崎源人,但她一直向往温暖的海滨城市,所以她去世后,陈老爷子选择把她安葬在黎阳。 她离开的这么多年里,陈砚一直碍着那个心结不敢去看她,这是第一次。 也算是宋静原的功劳,如果没有她,现在他还没办法直面那段过往,处于逃避状态。 那天在莱河街发生的事他是真的很生气,但也只局限在生气那一步,说到底,还是他没有给足安全感,无法完全成为宋静原的依靠。 所以他打算从黎阳看过陈姝凡后,就彻底和过往那些阴霾告别,回到崎源,和她一起奋斗。 他要让她看见自己的决心,明白无论发生什么,他都能和她一起分担。 陈姝凡忌日那天上午,陈砚带着一束她生前最喜欢的绣球花,去了她的墓前。 照片上的她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在没发生那些变故之前,陈姝凡其实是个很爱笑的人,陈砚到现在都还记得,第一次在陈家老宅见到这位姑姑的时候,她拿了一个崭新的汽车玩具,蹲在他面前,笑得温柔且灿烂。 转眼间,居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上午十点的黎阳,阳光暖洋洋的照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令人愉悦的味道。一朵花瓣随风飘起,落在陈砚的肩头上,停留许久,漆黑的眼眶居然有了湿意。 “姑姑。”他沉默许久才开口。 干净而修长的指节在灰色石墓上轻轻扫过:“这么多年,还一直没有来看过你,不会和我生气吧。” “说实话,我一直都挺怕的。”陈砚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总担心你还在因为之前的事情怪我,所以我逃避了许久。” “你走之后,我自甘堕落,钢琴和学业都荒废掉了,就连你最喜欢的那只小橘猫都没照顾好,没过多久就死了。” “我原本以为自己就会这样结束一生,直到后来,我遇见了一个小姑娘。” 脑海中浮现出那张干净的脸,陈砚语气认真:“是她把我从绝望的泥潭中拉了出来,没有她,我可能就要做傻事了。” “今天来就是想告诉您,我现在过得都还不错,等回去后,我就要开始新的生活了,我想变得强大一点,这样就可以保护她了。” “对了,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孩,下次有机会的话,带她一起来见您。” “也希望您能天天开心。” 处理完黎阳的事情后,陈砚立刻买了机票准备回到崎源,但不巧的是,台风当晚登陆黎阳,所有航班取消,市区内出现大面积停电的状况,陈砚所在的酒店也没能幸免,手机早早关了机。 他就这么被隔绝了整整三天。 这三天里,他想到的全是宋静原,借用酒店的紧急电话给她拨了过去,但是没有接通。 所以刚从飞机上下来,他就在附近找了个充电宝,还没来得及解锁,宋静原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深吸一口气,他接通电话。 对面反而沉默了。 他大概也能猜到,自己不在的这几天她日子不好过,喉咙紧了紧:“宋静原。” 但对面仍然没出声,只能隐约听见从她耳边刮过的细微风声。 不等他进一步开口问,细细密密的哭声像是蚊虫一样叮噬在他的心脏上,听见她那一声“对不起”后,他觉得自己四肢百骸都跟着疼了起来。 问过宋静原的位置后,他让她在那等自己,一刻也不敢停的从机场跑出来,拦下一辆出租车。 机场附近的路一向拥堵,陈砚眉心紧皱:“师傅,麻烦能快点吗?” 司机操着一口外地方言:“小伙子你也看见了,这路这么堵,不是我不想快啊。” “什么事儿这么急啊?莱河街离这可不近,得开一会儿呢。” “找女朋友去。” “女朋友在那儿也不能跑了。”司机低笑,“用得着这么急?” “急。”陈砚心烦得不行,舌尖顶在侧腮上,帽檐压得很低,“女朋友心情不好,她自己多待一秒我都心疼。” 过了二十多分钟,出租车终于在莱河街边停下。 陈砚跑着找到宋静原给他发过来的位置,额前的黑发被汗打湿,贴在额头上,风一吹,阵阵凉意。 他终于在人群中找到那个身影。 小姑娘身上还挂著书包,穿着干净的白色棉质t恤,黑发被盘在脑后,垂着头蹲在街边,看起来可怜又无助。 陈砚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与她视线平齐,终于看清了她的面孔。 她瘦了一大圈,两颊凹陷进去,唇色灰白。 短短四天的时间里,她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 心脏好像被人绞干一样得疼。 “陈砚……”宋静原抬起头,嗓子好像被人糊住,声线都是颤抖的。 陈砚喉结滑动,向上抬了抬帽檐,忽然握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抚上她的下巴,冰凉的指节搭在侧脸,用力吻了过去。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五十六章 这个吻比之前两次都要强势,带着一种不由分说的侵略性。他手指上的力度加大几分,两个人的面孔几乎贴合在一起,舌尖在里面横冲直撞,像是一股猛烈的火,要把她全部吞噬。 宋静原已经有些喘不上气了,但还是被陈砚牢牢地锢着,旖旎暧昧迅速增长,所有的感官和知觉全被夺走,四肢百骸好像被烧了起来,滚烫到极点。 陈砚舔舐着她的唇舌,冷冽的薄荷味交相融合,宋静原只能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好像稍一放松,她就会瘫倒在地。 后来陈砚终于肯松开她,宋静原全身都是麻的,还没有缓过来,就被陈砚揽进了臂弯当中,他的怀抱依旧温热,熟悉的味道充盈在鼻腔当中,让人感到一丝安心。 他们就这样在晚风中拥抱,路灯下两道身影紧密相依,好像把彼此融入到对方的身体当中。 宋静原蹲的时间太久,腿脚都跟着发麻,她手指还在颤抖,眼泪止不住往下淌,声线听起来也支离破碎的。 “陈砚对不起。” “之前我不是故意想瞒着你的,只是……” 陈砚的食指抵在她的唇上,声音极为压抑:“没关系的。” 其实在去往黎阳的航班上,陈砚心里还是憋着火的。 前面的十七年里,他确实不懂该怎么好好地爱一个人,所以能做的,就是挖空心思把最好的东西给她。 正因如此,那天发生的一切才会让他有那么大的反应。 他想不通,半阖着眼靠在座位上,越回忆越觉得心口有股堵着的情绪。 坐在他邻座的是一位老爷爷,上了年纪的人身体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小毛病,旅途中他咳嗽了好几次,陈砚替他向乘务员要了杯水,老人连声道谢,和他闲聊起来。 在谈话的过程中,陈砚了解到,老人年轻的时候曾是一名医生,妻子则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是在一场车祸中丧失了性命。 老人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语气很缓慢:“出事那天早上我们俩大吵了一架,她一气之下离家出走,没想到……那会是我们的最后一面。” “我接到电话赶到的时候,她躺在街角的血泊当中,我把她抱在怀里,不停呼喊着她的名字,她却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我这一生救过很多病人的性命,却无法挽回自己的妻子。” “后来很多个夜晚我都在想,要是当时我大度一点,不和她吵架,是不是现在她还能陪在我身边。” 陈砚沉默许久,他从来不是个擅长安慰的人,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下飞机之前,老爷爷再次对他表示感谢,笑着告诉他:“年轻人,一定要珍惜和身边人相处的每一个瞬间。” 陈砚在那一刻好像释怀了很多。 只要他们之间还有爱,只要能在一起,其他的都没关系。 “这几天是我不好。”陈砚深吸了一口气,“去黎阳看我姑姑没和你说一声,又碰见台风天气,酒店供电中断,没能联系上你。” 宋静原愣了愣,说话还带着鼻音:“你去……看姑姑了吗?” “嗯。”陈砚耐心把她额前几缕碎发拨到耳后,指腹将她脸颊上残留的泪擦掉,“她葬在黎阳。” 宋静原几乎是下意识地攥住了他的手,在外面待得时间久了,掌心的温度有些低:“陈砚,你不要伤心了,我相信姑姑是不会怪你的。。” 陈砚喉结上下滚了滚。 自己情绪明明还很低落,却还第一时间来安慰自己,告诉他不要担心。 就这样的小姑娘,他是怎么忍心把她一个人晾在这里四天的? 妈的。 混蛋死了。 他勾唇笑了笑,语气轻松:“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哪有这么敏感。” 宋静原眨了眨眼睛,睫毛湿漉漉的,像只小鹿。 陈砚伸手刮了刮她的睫毛,蹭在手心里,很痒。 宋静原触了触他的手心,小心翼翼地:“我还以为,你打算和我分手了呢。” “说的什么胡话。”陈砚搭在她肩膀的手稍稍用力,“我不是早就说过,不会分手的。” “我可以不再逼问你之前的事。”陈砚无形中将自己的底线放得很低,“但是,以后不这样了好不好?我会担心。” 宋静原点头:“好。” 宋泓明不再来找她麻烦,今后她不会有其他的顾虑,也没有再需要瞒着他的地方了。 一切都过去了。 宋静原挣扎纠结了几天的心终于在陈砚的安慰中平静了下来,两个人就这么蹲在街头,像是漂泊在大海中的两片孤舟,只剩下彼此。 陈砚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很久很久,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耳侧薄薄的皮肤上:“吃过晚饭了吗?” “还没。” “我不在的这几天,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 宋静原说不出话来。 她也想的,只不过力不从心。 “走吧。”陈砚蹲的也有些发麻,他站起身来,活动了下四肢,弯腰直接把小姑娘抱了起来,“带你去吃点东西。” “我自己走就可以。” 陈砚胳膊搭在她腰上,手臂筋肉线条流畅:“四天没见了,想多抱你一会。”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的,陈砚那张脸放在哪都出众,两个人的姿势又过于亲昵,吸引了不少目光。 宋静原被看得不好意思,陈砚又不肯放她下来,只好把脸埋在他肩头,隔着薄薄的布料,感受他身上的温度。 他们去了那家馄饨店。 店里只剩下一张空桌子,陈砚小心翼翼地把宋静原放到椅子上,摸了摸她的头,转身和老板要了两碗馄饨。 坐在他们隔壁座位的同样是一对情侣,看见宋静原是被抱着进来的,男生在女朋友头上敲了敲:“你看看人家的女朋友都这么黏人,再看看你。” 陈砚听见这话笑了,主动道:“不是她黏我,是我黏她。” 女生惊讶地多看了陈砚几眼,显然是没想到这位看着痞里痞气的大帅哥,居然是黏人的主。 “看什么看。”男生挡住她的视线,“虽然他长得确实比我帅,但我才是你男朋友。” “我决定从今天开始拼命攒钱。” “?” “攒够钱就带你去整容,整成这种绝世大帅哥。” “?” “这样我也天天黏着你。” “……” 宋静原听着两人的对话,勾了下唇角。 “怎么办。”陈砚捏着她手指,又要去逗她,“你男朋友太帅了,到哪都吸睛。” …… “要不明天去纹身店把你名字纹脸上?这样大家就都知道了,我是你的。” …… 这什么馊主意。 “嗯?纹不纹?” 宋静原下意识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 有点非主流。 “还是别了吧。”她抿抿嘴唇, 陈砚又没个正形地笑起来。 热腾腾的馄饨端上来,宋静原终于有了些胃口,吃了不少。 陈砚得空翻了翻手机,看见几天前沈睿给他发的消息。 “你生病了?”他问。 “感冒而已,不严重,已经好了。” 陈砚眼帘一抖,眉心紧皱着,眸色晦暗。 宋静原察觉到他的异常,知道他在自责,温声安慰:“真的没事,就是那天淋了点雨,有些着凉。” “对不起。”陈砚喉尖一滚,“下次我不会把你一个人丢下了。”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吃过饭后,陈砚送她回家。 “对了,英语竞赛的成绩出来了,我拿到了一等奖。”宋静原说。 “恭喜女朋友。”陈砚脸上闪过一抹骄傲的笑,“想要什么奖励?” “不要奖励。” 你在我身边就够了。 “考好的小朋友就该得到奖励。”陈砚牵着她的手,“这周带你出去玩?” “好。” 宋静原开门回了家,现在时间已经有些晚了,奶奶却还没有睡,在昏暗的灯光下,手拿针线对着一件旧毛衣缝补。 “奶奶。”宋静原放下书包,把她手里的活儿揽下,“不是给你买了新衣服吗?这件旧衣服也该淘汰了。” “这衣服不是挺好的嘛。”奶奶朝她笑了下,“还能穿的。” “那我来补吧,奶奶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也好。”老人从沙发上站起来,摸了摸她的头,“静原最近都瘦了,是不是学习上压力大啊?” “有一点,不过奶奶不要担心我,我没事。” “周末我去菜市场买点排骨,回来给你做最喜欢的玉米排骨汤怎么样?” 宋静原笑弯了眼:“好。” “那奶奶先去睡了,晚安。” 宋静原在沙发上把衣服补好,回到房间里开灯写作业,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如今陈砚回来了,她也终于能睡得安稳一点。 但是她做了个荒诞的梦。 梦里的她来到了一座孤岛上,周围荒无人烟,鼻腔里满是腥咸的海水气味。太阳灼灼地炙烤在身上,她茫然地环顾四周,却看不见尽头。 海水翻涌而起,她被淹没其中,随着海浪不断下坠,骇人的窒息感漫天铺地袭来。 她不断呼喊着陈砚的名字,呼喊着奶奶,但是根本无人回应,海水灌进她的口鼻当中,视线也一点点模糊。 在呼吸停止的前一瞬间,眼前闪过很多光景—— 先是年幼时,吴雅芳带着她到游乐场里玩耍; 再后来上了初中,放学后,奶奶总是在厨房的暖光灯下忙忙碌碌; 最后是几个月前,狭窄的楼道里,陈砚对她说出那句“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但不会不要你”。 这些碎片飞速离她远去,她无力地伸出手,却什么都抓不住,只能由着自己沉入海底。 万物趋于寂静。 后来过了很多年,宋静原回想起这个梦才明白。 从那天开始,她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正在被一个叫做“命运”的怪兽,一点点吞噬掉。 她从梦中惊醒。 宋静原被吓出一身冷汗,浑身僵直地在床上坐了很久也没缓过神来,拿出手机看了下,陈砚在几个小时前给她发了句晚安。 宋静原在心口上按了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顺手给他发了条消息。 【y:陈砚。】 发完她就后悔了,现在已经一点多了,还吵他睡觉干什么。 她长按准备撤回这条消息,就在这时,陈砚的电话打了进来。 “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没有。”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有磁性,带着点困倦般的哑,“怎么了?睡不着吗?” “没。”宋静原吸了吸鼻子,“做了个噩梦,醒了。” “梦见什么了?” 宋静原不愿意多回忆,随便扯了个理由:“忘了,只记得有点吓人。” “别怕。”陈砚低低笑了下,是在安慰她,“梦都是假的。” 宋静原“嗯”了下,心情缓和了不少:“我没事了,你睡觉吧。” “电话别挂。”陈砚嘱咐,“放在枕边,我听着你睡,不然不安心。” 宋静原乖乖照做。 她刚在床上躺下,“咣当”一声,隔壁卧室的方向传来一阵声响,紧接着是“砰”一声——这次则是沉闷的响声。 宋静原心一悬,嗡一声在脑子中炸开,不祥的预感在心头蔓延。 她立刻从床上下来,拖鞋都来不及穿,冲到隔壁,打开灯,看见奶奶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已经失去了意识。 救护车的鸣笛声萦绕在小区上空。 陈砚在半个小时后赶到医院,跑着上了三楼,看见宋静原站在抢救室门外,额前的发丝被汗水打湿,指尖嵌入手掌心里,目光呆滞,还没有从惊慌的情绪中缓过来。 “静原。”他轻声唤她的名字,走去过将人紧紧地抱在怀里,极力想给她安全感。 打120的时候她还能做到冷静自若,跟着救护车过来的时候也能绷着,但在看见陈砚这一刻,宋静原的情绪突然就塌掉了,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滑。 “不会有事的。”陈砚抚着她的后背,“你不要怕,我都会在这陪着你。” 抢救室的灯一直亮着,深夜的医院和外面完全是两种光景。 有人为新生而喜悦,有人为死别而痛苦。 陈砚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有些苍白,只能用力搂着宋静原,让她感受到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 每分每秒好像都格外漫长,不知过了多久,那盏灯终于熄灭。 病床上的老人浑身插满仪器,医生拿着病历本:“谁是家属?” 宋静原站起身,声音都发颤:“我是。” “病人是突发性脑溢血,目前状况不太乐观,因为病人年纪过大,我们不建议进行手术,所以采取保守治疗。” 宋静原愣了几秒:“医生,那我奶奶现在有生命危险吗?” “这个很难说。”医生脸上满是遗憾的神色,“我们只能尽最大努力治疗,至于能维持多久,这个很难说。” 宋静原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 又好像不太明白。 脚下一软,她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陈砚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对医生说:“医生,麻烦给我们采取最好的治疗方法,多少钱我们都可以出。” 医生摇摇头:“现在已经不是钱的问题了。” 在陈砚的坚持下,老人被送到了最好的单人病房。 宋静原坐在病床边,紧紧握着老人的那双皱纹满布的手,陈砚跟着护士缴纳过费用后,去楼下便利店买了瓶水,回来看见她这个样子,心里更不是滋味儿。 他过去蹭了蹭她发红的眼角:“宝贝儿,喝点水吧。” 宋静原只是僵硬地坐在床边,什么动作都没有。 “你这样,会把自己熬垮的。” 见她还没有动作,他干脆伸手捏着她下巴,强行掰过她的脸,将水灌了下去。 宋静原被呛了下,呜呜咽咽地哭起来:“陈砚,我真的好怕。” “晚上回去的时候她还说周末要给我做点好吃的,怎么现在就躺到病床上了呢?” 陈砚按着她肩膀,黑沉的眸子里透出些许坚定:“静原,你看着我。” “还记得上次在医院,你的自行车丢了,我对你说过什么吗?” 宋静原脑子反应很慢,隐约记得,那一次他问自己“你相信奇迹吗”。 “奶奶不会有事的。”少年的声线沉稳,“你安心一点。” 宋静原整晚没睡。 陈砚劝了几次,让她到旁边眯一会,宋静原不肯,陈砚就坐在旁边陪着她。 隔日清晨,他替自己和宋静原在学校那边请了几天假,整整一天过去后,老人的情况仍然没有好转,中途醒了一次,但意识仍然不清醒,甚至连宋静原都认不出来了。 陈砚抽空给老爷子打了个电话,问他认不认识这方面的医生,好不容易联系到省会城市的一名专家,但因为老人状态实在太差,转院将会有更大的风险。 “陈砚。”宋静原扭头看向窗前的少年,声音轻飘飘的,“不用再联系了,就让奶奶在这里吧。” 下午四点二十五分,医生宣布病人死亡。 在医生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陈砚冲过去扶住了宋静原,指腹在她耳垂上搓了搓,不停安抚着,生怕她一个承受不住,出什么问题。 医生过来拍了拍宋静原的肩膀:“小姑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奶奶虽然走的急,但是生前没有经历太多的痛苦,你的人生还很长,不要太过伤心。” 宋静原垂着眼:“谢谢医生。” 她缓缓转过身,看着病床上的奶奶,她的表情平静又祥和,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 “奶奶你骗人。”宋静原小声嘟囔,“说好给我做玉米排骨汤的。” “说好要看着我上大学的。” “说好要等我出嫁的。” 你还什么都没看见呢,怎么就离开我了。 陈砚用力握了握她的肩膀:“想哭就哭出来吧。” 宋静原无力地摇摇头。 她最后去碰了碰奶奶的手指:“奶奶,你应该是去找爷爷了吧。” “分开的这几年,你每天都在念叨他,现在你们可以相聚了。” 一颗晶莹的泪砸在洁白的床单上,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将哭腔吞下:“放心吧奶奶,我会照顾好自己。” …… 准备后事的流程很复杂,宋静原联系不上宋泓明,这种事情又没法拖,只好她自己磕磕绊绊地去处理,陈砚也帮了不少忙。 处理那些事的过程当中,宋静原一直表现得很平静,甚至连眼泪都没流。 这种平静,让陈砚生发出一种莫大的不安感。 就连他自己,在陈姝凡离开的那段时间都浑浑噩噩的,眼泪不知道流了多少,所以他清楚,比起惊天动地的悲伤,这种平静更加可怕。 他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旁,挑了些换洗用的东西,直接住进了宋静原家里,睡觉也是半梦半醒的,只要她那边有一点动静,他就能及时发现。 有一天晚上,他半夜起来倒水喝,看见宋静原一个人坐在她奶奶之前的床上,手紧紧攥着被子,眼神空洞地望向窗外,什么表情都没有。 心脏好像被刺痛,陈砚过去在宋静原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一片冰凉。 “静原,你不能这样,这样会憋出问题的。” “陈砚,我没事。”她艰难地牵了下嘴角,“你去睡吧,最近你都没休息好。” 这种平静一直持续到葬礼那天。 宋家的亲属实在少之又少,只有一些邻里朋友过来吊唁,宋静原穿着一身黑衣服,站在主位上,对每一个来参加葬礼的人表示感谢。 陈老爷子也来了,他不像宋静原想象中的那么严肃,反而有几分随和。年纪大的人对这些事情总有更深一点的感悟,他和善地拍了拍宋静原的肩膀:“小姑娘,节哀顺变,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和阿砚说。” 葬礼结束后,宾客们先后离开,只剩下宋静原和陈砚。 天空被密布的乌云笼罩着,前天刚下过一场大雨,被雨水打散的零落花瓣嵌在泥土当中,空气里满是潮湿陈旧的气味。 记得爷爷去世的那天,同样是阴雨天气,她在墓碑前哭得不成样子,回家后,奶奶抱着她,语气很缓慢: “爷爷不是真的离开我们了,他只是先走一步,去布置我们下一世的家了。” 所以奶奶,你只是提前去那边帮我布置房间了对吗? 谢谢你成为我的奶奶。 下辈子,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宋静原坐在墓碑旁边,压抑了许久的平静终于在这一刻分崩离析,眼眶里的红血丝密布,神情悲伤到了极点。 她缓缓回过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眸看向陈砚,在嗓间呜咽:“怎么办啊陈砚。” “奶奶那么大个人,现在怎么就变成小盒子了。” “陈砚,我没有家了。”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五十七章 陈砚将一朵白玫瑰放在墓碑前,半跪在她身边,对着石碑上那张黑白照片,神情严肃庄重:“奶奶您好。” “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上个冬天,在医院里面,您见过我一次。” “当时比较仓促,还没来得及和您做个正式的自我介绍。我叫陈砚,是静原的男朋友,当然,以后我还会有别的身份。” “时常听她提起你,我也知道,您是她在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亲人,也是最挂念静原的人。但是不要担心,以后的日子,我会替您好好照顾她的。” “请您放心。” 陈砚转过身,将宋静原脸上的泪水悉数擦掉,这是他从未对别人展示出的温柔。 “静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不会是孤身一人,你还有我。” 我会给你一个家的。 那天下午,陈砚一直陪着宋静原坐在那里。 她的眼泪还是像断线珠子一样往下掉,陈砚就在旁边不厌其烦地帮她擦掉,任由她发泄自己的情绪。 乌云渐渐消散,阳光从其中拨弄而出,霞光照射在大地上,持续了几天的阴霾天气最终被晴朗取代,微风拂面,空气中飘起了淡淡的花香。 是奶奶在安慰我吗? 请您放心,我会振作起来的。 临走的时候,宋静原现在墓碑面前,眼泪已经收住,但悲伤的神色难以掩盖。 “奶奶。” “我会像你希望的那样,成为一个开心快乐的人。” “下辈子,我会更加努力,争取让您早点过上好日子。” …… 陈砚牵着宋静原往回走,一路上她还在默默流泪,陈砚看的心疼,直接把人打横抱起来,让她的头埋在自己肩膀里。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肩头的布料被泪水浸湿。 回到家后,陈砚把窗户全部打开,新鲜的空气灌进来,阳光将尘埃驱散,腐朽终将被新鲜取代。 生活是一场无休止的追逐赛,就算发生了天大的事情,第二天太阳还是会照常升起,水还是会从高出流下。 “这段时间我先陪你住在这里。”陈砚过去摸了摸她的头,“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宋静原点了点头。 奶奶现在不在了,她一个人守在这座空荡荡的房间里,确实会不适应,如果有陈砚陪着,应该会好一点。 但她转念又想,陈砚从小都生活在优渥的环境当中,如今让他搬过来和自己一起挤在这个破旧的小阁楼里,实在是一种委屈。 但陈砚好像读懂了她的心思,倾身和她额头相抵,声线无限温柔:“我自愿来陪你的,不会觉得委屈。” “对我而言,浑河北路那里只不过是我姑姑给我留下的一栋冷冰冰的房子。” “但有你在的地方,才能让我感到家的温暖。” “所以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宋静原怔了几秒,眼眶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酸。 陈砚待她真的太好了。 “累吗?要不要去睡一会?” 绷紧了许久的神经终于能得到松弛,宋静原点点头,陈砚便抱着她去了卧室,动作极轻地放在床上,掖好被角,附身在她额头上温柔地亲了下。 “在这乖乖睡觉,不许胡思乱想,我很快就回来。” “好。” 陈砚回别墅那边挑了些能用上的东西,又去超市买了些宋静原平时喜欢吃的零食。 他不敢在外面多停留,前后半个小时就回来了。 小心翼翼地开了门,把买回来的食材都放进冰箱里,推开卧室,小姑娘背对着门口窝在床上,经过几天的折腾,人又瘦了一圈,也不知道是睡着还是没有,只是背影看起来很不安。 陈砚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打扰她。 宋静原阖着眼,脑子里有些空,葬礼这几天,有很多地方都是陈砚帮忙弄的,她粗略算了下,花了他不少钱。 虽然陈砚肯定不会和她计较这些,但是她总归不想欠他的。 只能以后慢慢还了。 躺了一个多小时,她始终是半梦半醒的,像是有人在她脑袋里装了一部放映机,和奶奶相处的点点滴滴就那么一帧一帧地缓慢播放。 从床上下来的时候已经六点多了了。 宋静原踩着拖鞋从卧室走出来,发现陈砚正坐在客厅的茶几旁边,面前摊了本书。 他人高腿长的,在地上窝着看起来非常憋屈。 淡黄色的灯光投射在他头顶,桀骜的气质减淡了许多,反而多了几分沉稳。 错愕几秒,她走过去:“我卧室里有书桌的。” “醒了?”陈砚回头,“饿不饿。” 宋静原摇了摇头:“没什么胃口。” “你之前教育我的都忘了?怎么都要好好吃饭。”陈砚从沙发缝里找出手机,将人抱着放到腿上,胳膊轻轻环过脖子,手指在屏幕上划着,“想吃什么?” 宋静原有些放空,没接话。 “嗯?”陈砚捏了她下巴,又凑过去亲了亲,“听话,吃点东西。” 宋静原垂下眼,随便指了一家:“就这个吧。” 那是他们之前点过的一家粥店。 饭菜很快被送过来,陈砚去收拾餐桌,宋静原低头扫了几眼陈砚的作业本,正确率居然很高。 她无声弯了弯嘴唇。 “别看了。”陈砚喊她,“来吃饭。” 粥煮的软烂,宋静原虽然没什么胃口,但还是逼着自己吃了很多。 吃完饭,陈砚把东西都收拾了过去。 “你刚刚做的那个题我看了。”宋静原说,“对得还挺多的。” “多亏了小宋老师教得好。”陈砚笑笑,“要不要陪我一起学会习?” 宋静原知道他这想帮着自己转移注意力,省的她在一旁胡思乱想。 “好。” 陈砚把书包拎出来,在里面挑挑选选,最后拿了化学书。 两人一起在书桌前面坐下。 “你还记不记得,高二刚开学的时候,咱们一起上化学课。”陈砚说,“你给我讲的第一个知识点?” 宋静原跟着他的思路回忆,点了点头。 那是他们第一次做同桌。 当时她还把陈砚写的那个方程式夹在了笔记本里,怎么可能记不住。 “当时你告诉我,□□只能和二氧化硅反应。”陈砚随手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写下那个化学方程式,“我觉得它有更深一层的意思。” 宋静原愣了下:“什么?” 陈砚从后面把她揽进怀里,熟悉的薄荷气息将她紧密包围,他偏头吻在她的侧脸上,声线低沉:“我只会对你心动。” 人的一生会遇见2920万人,两个人相爱的概率只有0000049。 还好上天让我再次遇见你,今后的所有风景中,我只会喜欢你。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宋静原陪他一起写了一套卷子,把他不会的知识点都耐心地讲解了一遍,陈砚悟性不错,很快就搞懂了。 “按照这样下去,你高考应该有个不错的成绩。”宋静原夸他。 “那我更要好好努力了。”陈砚说,“我得努力赶上我女朋友的脚步。” 他扣住她的手,他的掌心温热,刚好中和掉她的冰凉。 “静原,虽然我之前一直都不屑说这些空洞的话——” “但是我还是想对你承诺,我会尽我所能,给你一个未来。” …… 陈砚一整夜没有睡,屈腿靠在她卧室的门口,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守着。 清晨的阳光总是更加明媚。 陈砚先是和沈枝意说了下情况,让她帮宋静原多请几天假,见时间还早,宋静原又没醒,便一个人进了厨房。 虽然他之前的那么多年都是靠着外卖过来的,但是昨晚他认真思考了一下,这样好像不行。 他不想让宋静原进厨房,也不能一辈子都吃外卖。 冰箱里还有些食材,陈砚拿出手机,打开浏览器,搜了几个简单的家常菜教程。 嗯,看起来不算太难。 大少爷平生从来没进过厨房,切菜都有些笨拙。 前半部分进行的还算顺利,但…… 这灶台怎么开? 他又不想去吵醒宋静原,思考片刻,选择骚扰沈睿。 【砚:在?】 【沈睿:砚哥什么事?】 陈砚给他拍了个图片。 【砚:这玩意儿你会用不?】 【沈睿:……这是什么?】 【砚:算了。】 【砚:问你不如问叉烧。】 【沈睿:……】 【沈睿:我怀疑你在侮辱我。】 陈砚懒得再回他消息,决定继续求助浏览器。 宋静原又做了和之前同样的梦。 当她梦见奶奶离自己而去的那个瞬间的时候,猛然从床上坐起来,后背都是冷汗,缓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打开手机看了下,已经十点多了。 她刚睡醒,脑子还有些不清醒,迷迷糊糊地出来,看见陈砚站在厨房里,黑色家居服外面套着自己的粉色围裙,黑色碎发遮在眼前,半垂着眼,手里还拿着锅铲。 那模样实在有些滑稽。 宋静原一度以为自己花了眼。 陈砚敏锐地捕捉到她这边的声音,回过头:“是我吵醒你了吗?” “没有。” “那正好,可以吃早饭了。” 陈砚把锅里的菜盛到盘子里面,西红柿炒蛋泛着金黄色的光泽,香气扑鼻。 宋静原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你……做的吗?” “嗯,怎么?不相信啊?” “你不是不会做饭吗?” “刚学的。”陈砚勾了勾唇,“总不能以后还让媳妇儿进厨房吧。” 宋静原被他的称呼说的红了脸。 “不夸夸我吗?” 宋静原夹了一块鸡蛋送进嘴里,朝他弯唇:“很好吃。” “今天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好像没有。” “吃完饭带你出去走走。” 宋静原也不想闷在家里,听从地点头。 天空被洗刷成湛蓝色,仿佛被人泼上了染料,风中卷着淡淡的杏花香气,宋静原穿了件白色的卫衣,和陈砚身上那件衣服看起来倒是像情侣装。 她的情绪平静了很多,终于不再掉眼泪了。 “你那个自行车还在吗?”陈砚问。 “在的。” “那就带你去兜风吧。” 宋静原去车棚里把自行车推了出来,陈砚拍了拍后座:“上来吧。” 她跨步坐上去,轻轻揽住陈砚的腰,他骑得速度很快,风猎猎鼓起衣角,两半的景色飞速向后倒退,但是宋静原并不害怕,头靠在他宽阔的背上,甚至能感受到他突出的肩狎骨,冰凉的薄荷气息萦绕在周围。 他们来到一段下坡,车的速度越来越快,两旁的白桦树连成一片绿幕,宋静原闭上眼睛,任凭着风将她的发丝吹乱。 有一种说不出的自由感。 是她之前十几年没有体会到的。 陈砚带她跑了很远的距离,最后他们在崎源西郊的一个自然公园停下。 公园中央有一汪清澈的湖水,正值四月处,湖水泛着磷光,河岸周围则是大片的草地,苍翠欲滴的小草沐浴在温暖的春风里,各色的鲜花点缀在其中。 生机盎然。 人们都说,自然和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宋静原觉得这话一点也不假。 草坪上有许多郊游和野餐的人,黄白格子的野餐布摊在草地上,咿呀学语的小孩子们相互追逐着,这场面让人看了就放松。 “怎么样?”陈砚偏过头,深邃的眼眸里映着细碎的光,一直看到心底,“喜欢这里吗?” “喜欢。” 陈砚用力握住了她的手,令人安心的温度像是电流一般,源源不断地从掌心传来,牵着她到柔软的草坪上坐下。 两个人并肩靠在一起,暖风拂面,送来阵阵青草香,陈砚拥着她,胳膊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手指把玩着她柔顺芬芳的发尾。 不远处有小朋友在放风筝,各色各样的风筝被扯着送上天空,陈砚捏了下她的脸:“你想不想玩?” “算了吧。”宋静原摇了下头,“那都是小孩子玩的。” “谁说的?” 陈砚起身,给她丢下两个字。 “等着。” 过了不到五分钟,他拿着一个崭新的风筝回来,蜻蜓模样的,后边拖了两根长长的彩带。 “会放么?”陈砚问她。 “没放过。” “过来教你。”陈砚弯唇。 细白的风筝线被塞到她手里,陈砚帮着她找好风向,一阵风吹过,他将手松开,用力向上抛,“蜻蜓”便被送到了空中。 宋静原逆风奔跑着,看着风筝在天空中翻舞飞扬,垂下眼,那个少年就站在不远处,双手插在口袋里,嘴角挂着懒散不羁的笑容。 和她记忆中的身影在一点点重合。 跑了十多分钟,她觉得有些累了,便收线坐回陈砚身边。 一位步履蹒跚的老人牵着她的小孙女在他们面前经过,宋静原看见这个画面,免不得要触景生情,想起初中的时候,课业还不是很紧,吃过晚饭后,奶奶经常带着她一起到楼下散步。 她用力掐了掐掌心,眼眶发红。 陈砚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正在他思考该说些什么好的时候,一只蝴蝶停留在了宋静原的胳膊上,很久都没有离开。 “静原。”陈砚贴在她耳边低语,热气拂过,“你看见这只蝴蝶了吗?” “是奶奶来看你了,她也不想让你伤心。” “其实她并没有离开你,她只不过是换了一种形式继续爱你,继续守护在你身边。” “答应我,今后要好好生活。” 宋静原吸了吸鼻子:“好。” 煦风再一次扑面而来,陈砚转身从地上摘了一朵淡黄色的小花,轻轻捏在指间:“静原,有时间带你去办个护照吧。” 宋静原愣了几秒:“办护照干什么?” “想找个时间和你去英国。” 宋静原被他说的越来越糊涂:“去英国?” “对。”修长分明的手指穿过发丝,陈砚把那朵小花别在了她的耳后,给她添了几分生气,他的语调仍然懒散,但是却透着几分温柔与认真—— “我在网上搜了下,英国的法定结婚年龄是十六岁。”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五十八章 陈砚也觉得自己这番话挺无厘头的。 但是宋静原那天在墓碑前说的那句“我没有家了”一直像魔咒一样萦绕在他耳边,每次想起来,就好像有蚂蚁在他的心脏上噬咬,那是钻心的难受。 他想做点什么打消她的不安,但又觉得,即便言语上承诺了上千遍,还是有些软弱无力。 他能想到的,只有用行动证明,他真的会给她一个家。 国内现有法律还不允许他们这个年纪思考婚姻大事,所以他鬼使神差地在网上搜索了哪个国家结婚年龄限制比较宽松。 还记得年幼时,每天看着陈政和梁玥那种相对无言的悲剧式关系,他潜移默化的认为,婚姻就是人一生中的枷锁,一旦这把锁被戴上了,你就会陷入牢笼当中,是一生不幸的开始。 但是现在他有了新的想法。 这是一种责任,更是一种承诺。 简单的一纸婚书,是他对女孩的态度。 接下来的几天,陈砚一直陪宋静原待在家里。崎源遇上了连雨天,出门散心变成了困难的事情,他们只能窝在小房间里。 但陈砚并不是个无趣的人,他在商场里订购了一台电钢琴,放在宋静原的卧室里面,窗外淅淅沥沥的下着雨,窗帘被拉上,房间里有一种灰暗朦胧的美,宋静原抱着陈砚之前送给她的那个兔子玩偶,坐在地毯上面,陈砚就给她弹琴解闷。 电钢琴的音质要比钢琴低沉一些,经过陈砚的调试,倒是多了几分古典韵味。 他会的曲子很多,像是个人工曲库,宋静原说什么他都能弹出来,就算遇见没听过的曲目,打开播放器听一遍,他就能复制出来。 音乐就是治愈人的一味良药。 宋静原偶尔兴致会好一点,陈砚便把人抱到自己腿上,下巴轻轻搭在她的肩窝上,修长宽厚的手掌盖在她细腻的手背上,带着她一起弹琴。 他不是个耐心的人,但在宋静原身上却有足够的耐心。 宋静原渐渐学会了一些简单的曲目,有时候看书看累了,便钻进房间里磕磕绊绊地弹起来,陈砚则会塞几颗小番茄到她嘴里,夸他家小姑娘真有天赋。 两人的三餐都是陈砚准备的,他没再订过外卖,都是亲自到厨房里,有一次为了给宋静原炖银耳粥,他五点多就起床了,虽然有些手忙脚乱,但看见宋静原脸上的笑容,他觉得就算一夜不睡也是值得的。 宋静原记得之前在网上看过,同居是情侣之间关系噩梦的开始,两个人之间的缺点会一点点暴露出来,矛盾逐渐扩大。 但是她觉得,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 反而越来越确定,陈砚是个看起来狂妄不羁,实则细心又温柔的人。 她的气色和状态一点点好了起来,偶尔会想起奶奶,但不再似从前那样歇斯底里,只是会有些怀念。 某天晚上,宋静原陪着陈砚一起做了一套数学卷子,批改讲解完毕后,宋静原伸了个懒腰,不小心碰掉了陈砚的化学书,书本散落摊开在地面上,宋静原弯腰去捡,一张纸从里面掉出来,穿堂风一吹,飘到了更远的地方。 不等宋静原过去拿,陈砚的脸上却多了一抹罕见的紧张,喉咙发紧:“我来。” 他抢先一步弯下腰,将那张纸捡起来,欲盖弥彰地折叠起来,没再放进化学书里面,而是收到了自己的口袋。 他这一系列不自然的动作引起了宋静原的好奇心,她眨了眨眼睛,神色疑惑:“陈砚,那是什么啊?” “没什么。”陈砚不在意地笑了笑,“就是一张普通的演算纸。” “但是看起来你有点紧张?” “有吗?”陈砚挑了下嘴角,又恢复了那种漫不经心的状态,“你看错了。” …… 怎么还是感觉有点不对劲。 夜深人静。 陈砚悄悄走到宋静原卧室门口,确定她已经熟睡了,轻手轻脚地打开床边的台灯,将晚上掉出来的那张纸从口袋里拿出来。 上面勾勾画画写了几行歌词,零星还有一段随手记下来的曲谱。 陈砚眉头紧皱着,房间里的窗户没关,黑发被风吹得挡住了眼睛,下颌线条紧绷着,被昏暗幽黄的台灯映得有些模糊,骨节分明的手里握了一支铅笔,笔尖与纸张磨出“沙沙”声,在狭小的房间中格外明显。 不出半分钟,刚才写下的词又被他擦掉。 黑色身影放大投射在白墙上,灵感总是会在深夜中迸现,陈砚写的有些卡,心烦意乱的时候,从旁边的小桌上拿起烟盒敲出一根烟,拢火点燃,又怕烟味会呛到另一个房间的宋静原,没吸几口便掐灭了。 墙上的时钟走过一圈又一圈,时针指向“2”的时候,他才终于停笔。 宋静原的生日快到了,他从来都不是个擅长送礼物的人,寻常用钱买来的东西有有些俗气,翻来覆去想了几天,他决定写首歌送给他。 陈姝凡之前只教过他一点谱曲知识,用来应付即兴弹奏还勉强可以,但真要独立创作一首歌,还是有点难度。 他按亮手机,在通讯录里翻了一大圈,最后找到几个陈姝凡生前交好的朋友,都是音乐圈子里比较有影响力的,准备找个时间拜访一下。 一周后,宋静原和陈砚回到学校。 周围的人多少都知道她家里发生了些不太好的事情,谁也没有多问,老师也只是安慰她最近几天落下的课程不要担心,有什么问题随时到办公室过来问。 沈枝意给她讲了最近一段时间学校里发生的趣事,就连潘宇这个绝世直男,也不知道从哪搜刮了不少冷笑话,为的就是想调动一下她的情绪。 晚上第一节自习课下课后,二班班长从外面拎回来一个很大的包装盒,站在讲台上,和同学们嘱咐:“今晚放学的事大家可别忘了啊!” 低下异口同声说好。 宋静原一头雾水,扭头问旁边的沈枝意:“今晚咱班是有什么活动吗?” “哦对,忘记和你说了。”沈枝意往她旁边凑了凑,“今天是老王的生日,我们准备了个小惊喜,放学后一起给他庆祝生日。” 宋静原点头表示了然。 放学铃声刚响,班长跑到办公室里找老师,教室里面的灯被关上,蛋糕盒子拆开,潘宇将蜡烛插上去点燃,跳动的火苗在黑暗中格外显眼。 “吱呀”一声,教室的门被推开,老王被班长蒙着眼睛进来,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教室里面炸出一阵欢呼,然后大家不约而同地唱起生日歌,大喊着“老师生日快乐”。 老王愣了几秒,这个平时总喜欢穿条纹polo衫、上课总喜欢拖堂五分钟的中年男人,显然已经忘记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看见眼前的种种,不自觉哽咽起来。 “谢谢同学们为我准备这个惊喜,老师很感动。” 大家开始分蛋糕,不知道是谁先起了头,挖了一块奶油大胆地抹在了老王的脸上,这股风潮迅速开始蔓延发酵,大家互相追逐着开始往对方身上抹奶油。 宋静原一路躲躲闪闪,但还是被沈枝意在脸上抹了好几块,像个小花猫一样。 “宝贝你别躲了。”沈枝意手指上沾了老大一块奶油,挥舞着手在后面追她,“你跑不掉的。” 宋静原没办法,一边回头张望一边往教室外面逃,却一头撞进了一个温热宽厚的胸膛。 她抬手揉了揉被撞痛的额头,一道懒散低沉的声线传进耳朵里:“一天不见面,倒也不用对男朋友这么热情?” 宋静原向后退了一步,抬头便对上了那双深邃好看的眼睛。 她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光顾着给老师庆祝生日了,忘记了在外面等自己放学的陈砚。 “我们班在给老师庆祝生日。”她的语气有些抱歉,“忘记告诉你了。” 陈砚没接话,拿起手机对着她拍了张照片,走廊里的光线昏暗,少女的五官更显柔和,按下快门的那个瞬间,她错愕地睁大双眼,额前的碎发凌乱,鼻尖上还沾着白色的奶油。 他垂眸看了会,轻笑一声。 操,怎么这么可爱。 宋静原连忙捂脸:“你快把照片删了!” “不删。”陈砚勾唇,笑得痞坏,“多好看。” 宋静原故意别开头不理她,陈砚从书包里抽出一包纸巾,捏着她下巴,轻轻帮她把脸上的奶油擦掉。 宋静原手指上还残留着刚才用来攻击沈枝意的奶油,圆溜溜的眼睛转了转,一个使坏的念头从脑海中闪过,她踮起脚,将那块奶油抹在了陈砚的鼻梁上。 他五官硬朗,鼻骨尤其高挺,配上这一小块奶油,倒是多了几分反差萌的意思。 但是陈砚眼睛都没眨一下,继续帮她把脸上的奶油蹭掉,然后握起她的手腕:“抹完了吗?” 宋静原“啊”了一声,他又将她手指上的奶油擦掉。 宋静原被他这出其不意的反应弄得反而有些措手不及:“你怎么都没反应?” 陈砚笑了声,挑眉看她:“你觉得我该有什么反应?” “就……你不应该拦着我不让画吗?” “万一我不让,你生气了不理我怎么办?”陈砚揶揄,“还不得是我哄?” “我哪有你说的那么爱生气啊。” 宋静原觉得这人简直是在给自己乱扣帽子。 “不过——”宋静原弯了弯眼睛,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你这样看起来,还挺可爱的。” 陈砚从小就讨厌别人用可爱形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单纯觉得这个词放在他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违和,记得之前陈姝凡有一次那这个和他开玩笑,他气鼓鼓地好几天都没理她。 但眼前这小姑娘,对他来说是所有的例外。 于是喉结一滚,语气里多了点无奈:“你开心就行。” 给老王庆祝完生日后,两个人一起散步回家。 校门口新开了一个卖蛋糕的小摊位,是那种最原始的小星星蛋糕,一锅有十五个,出锅的时候,满街飘着奶香气味,陈砚过去给宋静原买了一小袋,看着她嘴巴塞得鼓鼓的,像是个小松鼠。 “静原。”陈砚出声喊她。 “嗯?”宋静原偏过头,顺势往他嘴里塞了一个。 “马上就要过生日了,你有没有什么愿望?” 宋静原思考片刻,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其实还真有一个,只不过算不上生日愿望,很小的时候就有这个愿望了。” “嗯?是什么?” “想去海边看日出。” 崎源处于内陆,地形类似于盆地,四周都是山,宋静原从小到大很少离开这里,所以也没有去看海的机会。 “这还不简单?”陈砚悠悠道,“黎阳刚好是海滨城市,找个假期带你过去。” “你和我一起去吗?” “不然?”陈砚捏了捏她的鼻子,“你还想和谁一起去?” 宋静原笑了笑,记得之前在网上看见过这样一句话—— 陪你看海的人比海更浪漫,陪你看日出的人比日出更温柔。 在学校的日子一天天流逝,她的生活也仿佛回到了正轨。 每天和陈砚一起上学,中午和晚上会约着到食堂吃饭,偶尔陈砚会过来给她送点小零食,其余时间,彼此都在好好努力。 放学后他们一起牵着手在街上散步,路过小吃街的时候进去寻觅美食,短暂放松过后,再投入新一轮的学习。 四月期中考的成绩公布,陈砚名次又提升了不少,连九班的班主任都觉得稀奇,开班会的时候特意对他进行单独表扬。 沈睿对比着自己和陈砚的成绩单,就差把“愁”字印在脸上了,伸手去拍他:“砚哥。” 陈砚低头写着函数,没理他。 “阿砚?” “砚砚~!” 陈砚被他恶心得够呛,回头踹了他一脚:“你活够了?” “和你商量个事行不?” 陈砚冷声:“不行。” “唉我还没说什么事呢。”沈睿把椅子往前挪了挪,俯身想要和他耳语,却被他嫌弃地一把推开。 沈睿:“?” “要说话就好好说。”陈砚拧着眉毛,将他的椅子踹回原位,“离我这么近干什么?” “不是。”沈睿不知道这位大少爷今天又犯什么毛病了,“咱俩在球场上都喝同一瓶水的人,我就想和你说个悄悄话,你发什么疯?” “谁跟你喝过同一瓶水?”陈砚翻脸不认账,“少出来瞎说。” 沈睿:“?” 陈砚挑眉,慢悠悠道:“要是让我对象知道了,她会吃醋的。” 沈睿:“……” 就宋静原那好脾气,别说吃醋了,连发火都是温温吞吞的,肯定是陈砚又在这胡扯。 “你这样造学霸的谣,她知道么?” 陈砚哼笑一声:“有事快说。” 沈睿脸上的笑收敛了点,一本正经道:“能不能让学霸给我补补课啊。” 陈砚:“?” “你这成绩进步得也太快了,这样下去,我妈已经放话教育我了,说我要是再考这么点分,就要把我赶出家门。” “劝你早点打消这个念头。”沈睿还在那边絮絮叨叨,陈砚直接出声打断,“想让我对象给你补课?你脑子让驴踢了?” “我又不是要占你便宜,我会交学费的。”沈睿不以为然。 “老子的对象会缺你那点补课费?” …… “趁早打消这种念头。” 期中考结束的第一个周末,被风雨笼罩了许久的崎源终于放晴。 宋静原和陈砚在家写了一整天的作业,晚上吃过饭后,宋静原会到书桌前,但不知道是怎么了,注意力有些集中不起来,做题也找不到感觉。 “累了?”陈砚将一盘洗好的草莓放在她手边,顺手在她脸颊上捏了捏。 “也没有吧。”宋静原塞了一个草莓到嘴里,这是陈砚在超市里找到的最贵的,咬一口汁水便会溢出来,甜的不行,“就是莫名有点浮躁。” “那出门去散散心,反正都在家闷一天了,再这样下去,脑子该不好使了。” 宋静原换了件淡蓝色的卫衣,这是之前陈砚出门在商场里给她买回来的,说是觉得她穿会好看,胸前印着一只小橘猫,懒懒趴在草地上晒太阳。 陈砚歪着头看她,啧声评价:“爷挑女朋友的眼光真好。” 宋静原小声嘟囔:“油嘴滑舌。” 两个人牵着手,悠哉游哉地从楼上下来,晚风将宋静原两颊的发丝吹起来,有些挡视线。 他们不知不觉走到了小区附近的一个广场,吃过晚饭的大妈们随着节奏性极强的《最炫民族风》而激情起舞,骑着滑板车的小孩子穿梭当中。 今天的温度没那么低,宋静原在路边买了个冰淇淋脆筒,巧克力味儿的,小口小口地咬着,倒像是个小兔子。 陈砚故意没给自己买,时不时弯腰从她嘴里抢几口过来,就为了逗她,咖啡色的奶油渍残留在嘴角,陈砚便使坏去亲她。 宋静原脸皮薄,周围路人多,陈砚又是个吸睛的主儿,没过多久她脸就红得不行了,伸手推了推他:“你要是想吃,我就去再给你买一个。” 陈砚一边笑着一边把人往怀里搂,那模样坏极了:“买回来的能有你嘴里的甜?” …… 宋静原别开眼不再理他。 广场中央搭了个舞台,五颜六色的灯光晃得人眼晕,吉他和贝司的声音从远到近地传过来,两人一起过去凑热闹。 好不容易挤过人群,还没等站稳,舞台后方的电子显示屏开始滚动显示下面观众的脸,好巧不巧,陈砚的脸最后被定格在上面。 “呦,没想到是为帅哥。”主持人语气非常激动,“那我们就邀请这位帅哥作为幸运观众,来给我们添个节目。” 宋静原愣了好几秒,下意识问陈砚:“这是要干什么?” 陈砚安慰似的在她头顶揉了揉,把她牵到最前排,像是给她找了个vip位置,在她耳边低语:“让你看看,你对象有多帅。” 宋静原还是有点懵,看着陈砚向前走了几步,直接跳上了舞台。 是跳上去的,不是从旁边楼梯走上去的。 手掌在台面上撑了下,长腿轻轻一跃,他就上去了。 这动作常人做起来会显得有些尴尬,但放在陈砚身上,有一种格外的帅气,引得台下观众阵阵尖叫。 跟着陈姝凡参加了不少比赛,陈砚当然不会是个怯场的人,他自得地坐在椅子上,从主持人手里接过吉他,冷白修长的指节轻轻在弦上扫过。 宋静原不知道他还会弹吉他。 陈砚曲起一条腿踩在下面的横杠上,舞台上流转的灯光映在他那双凌厉的眸子里,像是有无数星河碎片揉在其中。 他将旁边的麦克风拉过,低沉的声线回荡在周围:“今天这首歌是唱给我女朋友的。” 宋静原心口一颤。 他朝旁边的伴奏师打了个响指,拨弄了下和弦,对方便心领神会,找到相应的曲目。 轻松的前奏响起,宋静原不自觉地跟着打起了节奏,很快她便分辨出这首歌,是田馥甄的《只对你有感觉》。 陈砚的声线低沉,富有磁性,目光紧紧锁定在宋静原身上,无数种情感藏在他那双好看的眼眸当中,搭配上吉他伴奏,一切都恰到好处。 微笑再美再甜不是你的都不特别 眼泪再苦再咸有你安慰又是晴天 靠的再近再贴少了拥抱就算太远 全世界只对你有感觉 …… 悦耳又勾人的声音从他喉咙里冒出来,吸引了更多过路人停脚。 陈砚身上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顽劣气质,他眉眼半耷着,薄唇似有似无地勾起,瞥见台下小姑娘的那张脸后,笑意便加深了几分。 “玩的再疯再野你瞪一眼我就收敛……” 陈砚觉得这句词挺符合他的,从前游戏人间了几年,也算得上是又疯又野了,但是现在,他心甘情愿地为宋静原收敛。 一曲唱毕,全场的气氛被推到顶峰,尖叫声和欢呼声不绝于耳,陈砚却格外淡定地收尾,将吉他交还给主持人,鞠了个躬后走下台,牵着宋静原离开这里。 远离人群喧嚣后,陈砚俯下身子,贴在宋静原耳边,一字一句道:“我、只、对、你、有、感、觉。”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五十九章 白桦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远处的音乐声逐渐消散,广场上的人也少了许多,周遭趋于安静,巷子深处偶尔会传来狗吠声。 陈砚扯着她的手,两个人安安静静在广场旁边的一条小路上散步,虽然谁都没说话,但是也有一种莫名的幸福感。 簌簌——他们正向前走着,身后却传来了琐碎的响声,好像是谁踩在了两旁的杂草坪上,紧接着是几声略微杂乱的脚步。 陈砚没有察觉到异常,但宋静原心头一紧,下意识回头看去。 漆黑的路上并不见他人的身影。 “怎么了?”陈砚偏头问。 不祥的感觉弥漫在心头,宋静原愣了几秒,随后摇头:“没事。” 也许是她太敏感了吧。 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小路上,在十几米外,几个穿着黑色t恤的人躬身藏在两旁的树林里,注视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小声讨论着什么。 周一晚上。 一大早就听沈睿说,市中心新开了家非常不错的火锅店,陈砚提前预约了位置,准备放学带宋静原过去。 两人刚从学校出来,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下,陈砚拿出手机看了眼,不耐烦地摁灭,对方却坚持不懈地又打了一次。 陈砚接起电话,冷嗤一声:“找我什么事?”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眉心皱了下,躁意从心底升起:“知道了。” 挂了电话,宋静原站在他旁边,轻轻捏了下他的手指:“怎么了?” “抱歉静原。”陈砚手掌抚上她的脸,温热一片,“今晚不能陪你去吃饭了。” “没事啦。”宋静原笑了下,声音乖软,“是出什么事了吗?” “得回老宅一趟,我爷爷身体好像不太舒服。” “用不用我陪你一起过去?” “不用,那边人多杂乱,不想你接触他们。”、 “好吧,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陈砚还记得之前那次,他晚自习跑到市中心给她买蛋糕,纵着她一个人回家,结果路上出了意外,怎么想怎么不放心,所以坚持先把人送回了家,进门检查了下门窗安全后,格外嘱咐:“乖乖在家呆着,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知道吗?” 宋静原鼓着腮帮子,小声嘟囔:“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怎么不是?”陈砚神情严肃,“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知道了吗?困了先睡觉,我今晚肯定会回来的。” 宋静原点点头,梨涡浮现:“知道啦。” “行,那我先过去了。” 宋静原点点头。 关门声在房间中响起,宋静原很小的时候也一个人住过,倒也没什么害怕的,她打开台灯,把书包放到一旁,从里面拿出数学卷子,墙上时钟嘀嗒作响,瘦弱的身影被灯光投影在白墙上。 做到背面的立体几何时,宋静原习惯性地直接在卷子上画图,画了一半才发现一开始的思路出了点问题,画出来的图像自然也需要修改,她到笔袋里面去找橡皮,但是怎么也没找到。 她先把后面剩下的几道题目写完,看了下时间,刚过九点,楼下的文具店应该还没有关门。 虽然陈砚离开之前嘱咐过不让她出门,但是她就去买块橡皮,不出意外的话十五分钟就能回来。 更何况宋泓明这段时间都没来找她的麻烦,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晚上的气温要更低一点,宋静原套了个外套下楼,不巧的是,楼下那家文具店提前关门了,她隐约记得后面的湾北巷也有一家文具店,便转脚向那边走。 宋静原很少去湾北巷,巷两旁是低矮的平房,里面大多都是农村过来务工或者陪读的人,平房周围杂草丛生,路灯昏暗,在夜晚时刻随着风瑟瑟飘动,看起来莫名有些恐怖。 宋静原加快了脚步,好不容易找到文具店,随便在画家上拿了一块橡皮,付过款后塞进口袋里,脚步匆匆地往家走。 到家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楼下的路灯不知怎么突然坏了,小区里一片黑暗,宋静原打开手电筒,却看见不远处走来了两个看起来流里流气的混混,两人嘴里都衔着烟,猩红的火光在夜晚中有些刺眼。 宋静原下意识关掉了手电,但那两个混混已经注意到她这边了,他们相视一眼,发出一声不怀好意的笑。 他们一齐将手中的烟掐灭,宋静原只能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他们的脸,两人面目凶煞,都留着寸头,看起来有二十多岁,为首那个男人脸上还有一道短疤。 恐惧感就像是一条细腻又冰凉的蛇,吐着芯子缓缓从脚踝向上缠绕,恨不得下一秒就能将她吞噬。 宋静原下意识捏紧了衣角,心脏好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后背冷汗涔涔,只能靠着不停深呼吸来维持冷静。 她转身准备跑走,但是对面的混混已经发现了她的意图,横跨一步掐住她的手腕,让她动弹不得。 “你就是宋泓明他女儿?” 听见那个名字,宋静原心口一颤。 后牙被她死死咬住,宋静原横了横心:“不是。” 两个混混交换了一声笑:“小姑娘,撒谎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你们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男人粘腻的目光在她身上游走,让人不住作呕,“没想到那龟孙的女儿还挺漂亮啊。” 短疤男轻浮地吹了声口哨:“我们就是想请你去个——操!” 一块碎石从旁边飞出,不偏不倚地砸在了短疤脸的肩膀上,他吃痛地松开手,宋静原趁机向后退一步,手腕立即被一片温热覆盖住,紧接着她听见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伤到你没?” 少年的声音不再像平时那样吊儿郎当,多了几分低沉和稳重,让她悬了很久的心归回正位。 宋静原摇头。 “劝你少他妈管闲事。”短疤脸混混狰狞道,“不然连你一起收拾。” “哦?”陈砚冷嗤一声,白色校服t恤领口的扣子松了一颗,整个人看起来挺拔又散漫,他一手揽着宋静原,另一只手掐着几块路边捡来的石头。 嘴里的薄荷糖被他咬得嘎嘣作响。 “要是我非要管呢?” 那帮混混显然是不太怕他,表情不悦:“我们找她是有事的,你别特么过来找茬。” “什么事和我说。”陈砚掀起眼皮,脸色阴沉到极点,石头被狠狠摔到地上,发出“砰砰”几声,“我是她对象。” 两个混混不打算就这么放他们走,向地上啐了一口,挥着拳头向陈砚太阳穴上砸,陈砚侧身一躲,顺势将宋静原往旁边推了把,丢下一句“你先回家”。 宋静原怎么可能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她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翻出手机,迅速打通了110,指尖用力掐在掌心里,逼出一道血痕,勉强维持着清醒和对面交代了这边的情况。 陈砚已经和那两人扭打在一起,那两个人和学校里出来的混混不一样,是真正混社会的无赖,玩的招数阴险,陈砚并不占上风,额头上已经见了血痕,宋静原的脑子乱得像是一团麻,情急之下,她捡起路边一块拳头大的石头,什么都顾不上了,用力朝着陈砚旁边那个短疤脸男人身上砸去。 正中锁骨。 血珠子源源不断往外渗。 男人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姑娘会来袭击自己,松了手下的陈砚,暴怒地向她那个方向冲过去。 陈砚反手捆住他的胳膊,额头青筋暴起,用了全身的力气朝他的颧骨上砸,另一个被打倒在地的混混,踉跄着爬了起来,朝陈砚后方走去,手伸进口袋里拿出个东西。 目光中晃过一道亮光。 宋静原看清那是一把匕首。 无数个念头在这个时刻涌上心头,全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不受控制地大喊:“陈砚!” 陈砚回过头,瞥见那道闪光,眸色一凛,抬脚准备踹掉,但对方还是凭借着惯性冲了过来,理性全失地挥舞着。 陈砚一手按着短疤脸,将他反手拽到自己面前,企图用他挡开,但手臂上还是被划出了一道口子。 纯白的校服被喷上一道暗红色。 像是一朵即将盛放的罂粟。 顾不上疼痛,陈砚扯着短疤脸的头发用力向前一推,两个人撞在一起,紧接着,刺耳的警笛声在小区内响起,两个混混神色骤变,相视一眼,转身就跑。 宋静原眼眶通红,泪珠子一滴一滴往下砸,她跑到陈砚身边,说话都带了鼻音:“陈砚你疼不疼啊?” 陈砚用那条没沾血的手臂拍了拍她的头,嘴边仍然噙着漫不经心的笑,语气闲散:“就蹭破了点皮儿,看着吓人,其实没事儿。” “你胡说。”宋静原去抓他那条受伤的手臂,但又不敢乱碰,怕弄疼了他,“都流血了。” “真没事儿。”一滴泪砸在他手背上,陈砚低低地笑了下,“不是吧?吓哭了啊。” “来我看看。”陈砚捏了下她下巴,抬起她的头,指腹轻轻蹭过脸颊,“唉宝贝儿你别哭了,哭花脸可不好看了。” 陈砚从兜里掏出两块草莓奶糖,剥开塞进她嘴里:“吃个糖能不能别哭了?” 宋静原怔了几秒:“你、你哪来的糖啊?” “路上给你买的。” 警车在他们面前停下,将二人送到医院,陈砚被护士带过去处理伤口,宋静原则在旁边录口供。 他们住的老旧小区里面并没有监控,宋静原只能按照记忆描绘出那两个混混的外貌,还有事情的简单经过。 警察合上本子:“这个事可能比较难办,但有什么后续我会继续联系你们。” 宋静原点点头向警察道谢。 警察离开之后,宋静原重新回到陈砚身边,护士正在给他输消炎针,白色绷带上仍有血色。 陈砚看着她眉头都要皱到一起了,抬手帮她抚平,声音仍然懒懒的:“小朋友你这是在干什么,我这活得好好的,你怎么提前哭丧呢?” “不许你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好好好我不说。”陈砚单手把人抱到自己腿上,帮她擦眼泪:“那你答应我,先别哭了。” “对不起。”宋静原语气里满是歉意。 陈砚愣了:“怎么说上对不起了?” “今晚我应该听你话的。”宋静原吸了吸鼻子,“我的橡皮找不到了,就想出门买一个,没想到会遇见那些人……” “这次我没有骗你,我真的不认识他们几个,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我知道。”陈砚耐心听她讲,没再像之前那样发货,“这些不是你的错,我也没有怪你。” 反而他很庆幸。 如果他回来得再晚一点,他不敢想象,宋静原会遭受什么。 “又让你因为我受伤了。”宋静原盯着他的伤口,很久都不愿意挪眼,“我欠你的都要还不清了。” “什么欠不欠的。”陈砚垂眼看着她,抱着她的动作紧了紧,“和男朋友还这么见外啊?” “再说了。”陈砚在她鼻尖上刮了一下,“你不也是很勇敢么?还知道往坏人身上砸石头。” “你别取笑我。” “我哪取笑你了?”陈砚扯了扯嘴角,“我是在夸你。” “好了别哭了啊,医生都说了我这就是外伤,过几天就好了,不用这么担惊受怕的。” “而且,保护女朋友是男朋友的责任,我荣幸至极。” 深夜的急诊大厅逐渐安静下来。 见宋静原情绪平静了一点,陈砚问她:“你说,你根本不认识那几个人?” 宋静原点头:“不认识。” “行。”陈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输完液的时候已经快要凌晨了,医生给他开了些药,又和他说了注意实现,然后两个人就离开了。 陈砚牵着宋静原往家走,路上遇见便利店,还给她进去买了份关东煮。 宋静原一边戳着脆骨丸子一边叹气:“陈砚。” “嗯?怎么了?” “你有没有觉得很后悔?” “什么?” “和我在一起。” 陈砚在她脑门上弹了下:“为什么这么问?” “就觉得你自从认识我后,好像总是在被我拖累。” 从一开始奶茶店出手相助,到后来雪夜帮她找回自行车,再到深夜跟着她操心去医院,帮她处理葬礼上的事情,还有今天。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叠加在一起,她不知道欠了他多少。 她见过之前他和别的女生在一起的样子,快不快乐她不清楚,但起码比现在自由坦荡许多。 “别瞎想了行不?”陈砚打断她的回忆,“老子什么时候说后悔了。” “高兴还来不及呢,你知道不?沈睿他们都可羡慕我了,有一个学习好长得好性格更好的女朋友。” “他们都跪着求我开班呢,教教他们怎么能找到这么好的对象。” 宋静原被他逗得笑了下,觉得这话里绝对有夸张的成分。 “你猜我怎么说?”陈砚问。 宋静原顺着他的话:“说什么?” “我说——”他故意把尾音拉的很长,那股漫不经心的声调实在扣人心弦,把她的手放进自己口袋里,“怎么学也没用,因为最好的已经被爷哄到手了,他们都没机会。” 宋静原心里被他说的有点不是滋味。 两个人回了家,宋静原想起来今晚他回老宅的事,便问:“爷爷那边还好吗?” “没事儿。”陈砚抽出张卷子,拍在桌上要写,“小毛病,不要紧。” “都这么晚了。”宋静原拦他,“别写作业了,去休息吧。” “这可不行,不写作业不就成坏学生了?” 宋静原:“……” “你不会腹诽我说我本来就是坏学生吧?”陈砚敲她的头。 “没有没有。”宋静原尴尬地摆手,“今天这不是特殊情况吗?你受伤了,病人就要好好休息。” “老师肯定会理解你的,不会训你的。” 想了半天她又补充:“实在不行,我可以去帮你作证。” 陈砚瞧着她这副模样,没由得笑了下:“傻不傻啊,我这伤口在这摆着呢,有什么好作证的。” “好了,不早了,你也去睡觉。” 宋静原乖顺地点点头。 “对了,你那个伤口最近别碰水,饮食上也要清淡一点。” 陈砚摸了摸她的头:“知道了。” 转身走出没几步,宋静原又喊他:“陈砚。” “怎么了?” 宋静原挪着步子到他旁边,碰了碰他眉骨上方的小伤口,又不放心地看他胳膊:“还疼吗?” “真不疼了。”他无所谓地笑笑。 “那你睡觉的时候,也小心一点,不要压到伤口。” 小姑娘音调软,惹的人心痒,像是有羽毛在挠,陈砚那点做恶之心又被勾了起来,反手握住她胳膊:“这个我可保证不了啊。” “啊?” “要不你和我睡?” …… 宋静原是真挺佩服这人,在这种情况下还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些浑话。 她扭过头,故意不理他:“我才不要。” “那你让我亲一下。” 又开始得寸进尺。 “不是吧?我这都光荣负伤了,亲一下都不让啊?” 宋静原被他调侃得脸红,声音极小:“让……” 陈砚俯下身,倒也没多欺负人,蜻蜓点水般的在她唇上啄了下,得逞般的笑笑:“行了,快回去睡觉。” 宋静原回到自己的房间,把剩下那道大题改完,简单洗漱了一下,钻进被窝里面。 但是她有心事,怎么都睡不着。 两个混混问出的那句“你是宋泓明女儿吗”让她觉得很不对劲。 晚上陈砚打针的时候,她找借口去卫生间给宋泓明打了个电话,并没有打通,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自从上次他在自己这里拿走十万块钱之后,就再没有任何消息了。 就连奶奶出事的时候,她也同样联系不上他。 回忆像溪水一样源源不断地往外流淌,她又想起来很久之前,冬天的时候,她在莱河街撞见宋泓明和几个混混模样的人待在一起。 这些零星的线索片段像是拼图碎片一般,在她脑海里逐渐形成了一个有些可怕的故事。 她摇了摇头,告诉自己命运没有那么残忍,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和她开这种玩笑。 也许今晚发生的只是一场意外。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六十章 陈砚不是个矫情的人,手臂的伤口对他日常生活影响不大,就是他平时习惯穿短袖,白色绷带露在外面,难免会被人问起来。 隔日中午在食堂吃饭,沈睿嘴里咬着半根烤肠,大剌剌地在陈砚身旁坐下,看着他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手臂,惊叹一声。 “砚哥,你昨晚又和人打架去了啊?” “不是我说。”他皱了皱眉,啧声,“你能不能给学霸省点心啊。” 宋静原脸上多了一抹尴尬,开口解释:“不是……” “就你长嘴了?”陈砚掀起眼皮,冷冷横他一眼,“我这是做饭的时候不小心被刀划伤的。” 沈睿:“。” “做饭?”他好像听见了多了不得的事,干咳两声,“别开玩笑了,就你那大少爷习惯我还不清楚?从小吃外卖长大的,厨具都认不全,还做饭?” 陈砚懒得理他,一旁的宋静原当然要护着自家男友:“陈砚现在厨艺是挺好的。” “是么?”沈睿叼着竹签,“那改天去你家蹭饭,让我也尝尝大少爷的收益。” “滚,老子只给对象做饭。” 沈睿被凶了也不恼,啧啧两声,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行,他是真佩服。 浪子也有变成居家好男人的一天。 后面几天,警察给宋静原打了个电话,因为周围实在调取不到可用的监控,所以那两个混混一时半会可能无法找到,嘱咐她如果有新的情况,立刻再和他们说明。 生活再次趋于平静。 周五下午课间,沈枝意趴在桌子上,正在草稿纸上画着二次元美少女,画了几天都不满意,废稿被揉成纸团扔在一旁。 她偏头去看宋静原:“静原,这个周末你有什么安排没?” 宋静原停笔思考了下:“没有诶。” “那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逛街啊?”沈枝意语气里多了几分撒娇的意思,眨巴着眼睛看她,“自从你和陈砚在一起后,都没时间陪我一起玩了。” “我失宠了。” 宋静原被她说得有点心虚,确实是这样,上个寒假她和陈砚确定关系后,大部分时间都和他黏在一起,对沈枝意有些疏忽。 “好呀。”她弯眼笑了下,在她脸颊上戳了戳,“这个周末就用来陪我们枝枝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哦!”沈枝意亲昵地贴在她胳膊上,“这周日下午三点,学校门口见!” 宋静原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 晚上宋静原和陈砚说了这件事,他倒是没有反对,修长的指节在她发尾上把玩着,嘱咐道:“那你们逛完后给我打电话,我过去接你。” 宋静原提前在周六完成了学习任务,周日下午的时候,她站在衣柜面前挑了很长时间的衣服,陈砚靠在一旁的墙上,垂眼看她,轻哼一声:“挑这么长时间衣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约会呢。” 宋静原弯了弯唇:“我们女孩子出门玩也要好好打扮一下好吗?” “怎么之前和我出去没见你这么上心?” 宋静原知道自己说不过他,索性不再多言。 陈砚在衣柜里扫了下,从里面拿出一套淡黄色的长裙:“这个吧,我看这个就挺好看。” “那好吧。”宋静原很快采纳了他的意见,换上那件长裙,腰线被完美地勾勒出来,黑发披散在身后,眸色如水,嘴唇嫣红,下午时分的阳光照在她侧脸上,更添了几分朦胧的美。 陈砚从烟盒里敲出一根烟,咬在嘴里,说话含糊不清:“啧,老子对象就是好看。” “你这么出去,我还真有点不放心。” “时间到了,我得走了。” 宋静原到门口换鞋,身后的陈砚突然出声喊她。 “等下。” 宋静原迷茫地回头看他,他将嘴里的烟拿下,几步凑过来,将她耳侧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然后附身亲了下她嘴角。 “好了。”他像占了多大便宜一样,眉梢上扬,嘴边噙着闲散的笑,“走吧。” 沈枝意今天还特意化了淡妆,上身是蝴蝶结短衫,搭配薄荷绿阔腿裤,圆润的丸子头盘在耳后,格外俏皮可爱。 女孩子逛街的内容总是万年不变,沈枝意拉着宋静原直奔商场服装区,穿梭于各种样式精致的小裙子当中,宋静原则成了她的军师,拎着包在一旁打量:“枝枝,我觉得这件衣服不太适合你。” “好吧。”沈枝意只好恋恋不舍地放下了手里的粉红色蓬蓬裙,立马拿起了旁边的一件白衬衫。 一口气买了四件衣服,二人又转战到文具区,花花绿绿的贴纸胶带和日记本是沈枝意的心头爱,看着货架上刚到的“宝贝”,她恨不得把书店都搬空。 沈枝意举起两个硬壳封面的笔记本:“静原,如果是你的话,你会选择哪一个?” 宋静原打了个哈欠,拿起旁边最普通的、用牛皮纸包装的软质大笔记,笑着说:“我会选这个。” “不是吧。这么好看的封面,你都不心动吗?” “我对笔记本的诉求就一个——”宋静原拍了拍她的头,“能用就行。” “好吧。”沈枝意泄了一口气,肩膀塌下来,“果然啊,我就是典型的差生文具多。” 两个小姑娘从商场里面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要落山了,夕阳将天空染成橘黄色,瑟瑟的晚风变得温柔起来,拂过脸颊,带走了燥热,白桦树枝叶碰撞在一起,沙沙作响。 沈枝意本来打算去市中心新开的一家韩料,但是路过小巷里的一家烧烤大排档后,诱人的香气从里面传出来,勾的她心发痒,立马变了主意,将韩料抛在脑后,拉着宋静原进去。 这家大排档没有专门的包厢,都要坐在外面的露天座位上,宋静原抽了张纸巾,在红色塑料凳上擦了擦,穿着绿色围裙的服务员姐姐将菜单摆在她们面前,熟络道:“两位妹妹想吃点什么?” 沈枝意兴致勃勃地拿起菜单:“逛了一下午,我都要饿晕了,今晚可要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她将自己想吃的东西全部都勾画了一遍,菜单又被推到宋静原面前,宋静原添了几样自己爱吃的,又要了两瓶果汁,然后把菜单还给服务员。 烟雾缭绕在周围,烤肉的香气源源不断钻进鼻腔里面。 “要不我们把果汁换成啤酒吧?”沈枝意看着周围几桌客人面前的冰啤,有些跃跃欲试,“烧烤不搭配啤酒,简直太可惜了。” “我看你还是算了吧。”宋静原帮着她回忆,“上次平安夜的时候,你在酒馆醉成那个样子,要不是沈睿过来,我都不知道改怎么把你带回家。” 沈枝意在她肩膀上拍了下:“你居然敢嘲笑我?” “我可没有。”宋静原双手举到胸前表示投降,“我只是在阐述事实。” “那不是事出有因吗。”感受到口袋中的手机震动,沈枝意拿出来,划开屏幕后,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住,扬起的嘴角一点点耷下去,看起来有些颓。 宋静原抿了一小口果汁:“怎么了枝枝?” “江宇铎——”沈枝意声音突然委屈了起来,“他就是个超级无敌大坏蛋!” “我好不容易用小号加上他的好友,还没说过话呢,怎么又给我删了。” 宋静原心头一软,揉了揉她的头:“枝枝,不要太伤心了。” “他眼光差死了。”沈枝意抱着面前的玻璃瓶,“我哪里就配不上他了嘛。” “小时候还说要一直和我做好朋友,简直就是个大骗子!” “嗯。”宋静原非常能理解沈枝意的心情,安慰她“确实是他的损失。” 沈枝意沉默片刻,突然道:“静原,我真的好羡慕你。” “我能感觉出来,陈砚对你是真的好。” “我和他认识也有很久了,虽然关系算不上很亲近,但从沈睿那里,对他以前的样子多少也有一些了解。” “沈睿也说,还没见他对哪个女生这么上心呢。” 她抬头看着天,长叹一口气:“暗恋成真实在是一件太美好的事情了。” 可惜,这种幸运降临不到我的头上。 夜色越来越深,烧烤摊子上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沈枝意突然说肚子不太舒服,钻进旁边的商场里找卫生间,宋静原吃得差不多了,坐在位置上一边看手机一边等她。 陈砚正在和她发消息。 【1:还没逛完呢?】 【y:没呢,在吃饭,不过应该快了。】 【y:你吃饭了吗?】 【1:不饿,你吃的什么?】 宋静原给他拍了张照片过去。 【1:喝酒了?】 【y:没有,是橙汁。】 附近酒桌上突然传来几个男人的哄闹声,夹杂着不堪入耳的词汇,宋静原皱了下眉头,不自觉往那个方向看过去,却不受控制地瞪大了眼睛。 坐在不远处的,正是那晚看见的短疤脸混混。 他旁边还跟了两个同样打扮的人,看起来年纪更大一点,三人衔着烟,有说有笑,宋静原下意识就要拿手机报警,但是下一秒,三人的谈话内容不偏不倚地传进了她耳朵里面。 “宋泓明那怂货还没联系上?” “提起这事我就烦,操,龙哥那边一直催我。” “他一共欠了多少钱?” “三十万,但是求爷爷告奶奶地让我再宽限他一个月。”男人狠狠啐了一口,“妈的结果呢!他特么给我玩失踪!” “那现在怎么办?” “他不是还有个女儿么,这人渣总不能连他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吧?地址什么我都摸清了,过几天继续找她麻烦。” “但我看了几天,那小姑娘身边一直跟这个男的,应该不太好搞。” “那毛头小子你也怕?一起收拾了呗。” “前几天晚上本来都要成功了的,结果特么的对方报警了。” “怕什么,龙哥那边能找人摆平,最多也就是在里面待几天。” …… 桌角不小心被过路的服务员撞到,饮料瓶子倒下来,冰凉的液体洒在她的手背上。 宋静原大脑仿佛陷入死机状态。 那几个混混的话还萦绕在她耳边。 …… 宋泓明在外面欠下了三十万。 自己给他的那十万块他也没用来还钱,而是带着钱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为了逼他出来,这帮小混混才会来找自己的麻烦。 陈砚也因此才会受伤。 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在一点点下坠,好像她真的来到了梦里的那座海岛,身后是不停追赶她的怪物,她无路可逃,只好跳进海里,一个浪花打过来,将她彻底淹没。 那晚的预感都是真的。 命运就是这样喜欢和她开玩笑。 血液汩汩流淌着,却没有一丝温热,她精神有些恍惚,险些摔倒在地上,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再次震动了几下。 【1:女朋友,早点回家啊,你对象想你了。】 【1:你再不回来,我的伤口可要开始疼了。】 宋静原盯着这行字,眼圈逐渐泛红,视线模糊不清。 对不起。 沈枝意从商场里面出来,远远见她脸色不对,连忙跑过来,语气急切:“怎么了静原?你不舒服吗?” “我就离开了这么一会,你怎么还哭了呢?”沈枝意看她抱着手机,“是不是陈砚欺负你了?我帮你骂他!” “不是。”宋静原深吸一口气,“我就是有点不舒服。” “那还是回家吧,逛了一下午了,你也应该累了。”沈枝意扶着她起身,发现她的手一片冰凉,像是浸了冰雪,“我送你?” “不用了枝枝。”她脑子里一片混沌,胃里的食物也跟着翻滚起来,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我想自己一个人回去。” “可是你这样真的没问题吗?我不放心你。” “没事的,到家了我给你发消息。” “那好吧。”沈枝意拗不过她,“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宋静原一个人站在路口,浑浑噩噩。 她不知道那帮人会怎么来找自己的麻烦,一切都是未知数。 自己只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学生,手无寸铁,能和他们怎么对抗呢? 就算是报了警,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过不了多久也会被放出来,随之而来的是更加严重的报复。 她本以为打发走了宋泓明,一切阴暗就会过去。 可没想到。 刚刚构建起来的美好在这一刻灰飞烟灭,所有的快乐与温存迅速离她远去,就连那个她悄悄喜欢了三年多的少年,也因为她受到了伤害。 她曾拼了命地想让他远离这些阴暗,但最后还是被卷了进来。 其实她应该知道的,从她出生在这样家庭的那一刻起,幸福就注定不会降临在她的身上。 她突然觉得好累。 头沉得好像脖子无法承受她的重量,宋静原皱着眉头努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失魂落魄地站在了马路中央,飞奔的车辆在她身旁经过,她脑海中闪出了一个危险的想法—— 也许这样,一切就都可以结束了。 她闭上眼睛,等待着某些时刻的到来,胳膊突然被人向后一扯,紧接着她撞进了那个温暖而有力的怀抱里面,刺耳的刹车声与轮胎擦地声回荡在街道上,像是索命的魔咒。 陈砚扯着她回到马路上,低头看着她,眸色漆黑:“怎么不知道看路?” 宋静原艰难回神,声线发颤:“你怎么来了?” “不是说了要接你回去?”陈砚伸手在她额头上贴了下,“不舒服?” “有一点。”宋静原瞥见他手臂上的绷带又染了血色,抓起他的胳膊,“伤口又裂开了吗?” “你先和我说你怎么了?” “有些头晕。”她随口说道。 “需不需要带你去医院?” “不用了,也许只是没休息好。” …… 回到家,陈砚将人抱到沙发上,去厨房温了一瓶牛奶,喂到嘴边:“我下楼去给你买点药吧。” 宋静原扯了下他的手:“我真的没事,不用喝药。” 绷带上的暗红不断扩大,宋静原心口揪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将沾了血地纱布换下来,伤口果然又裂开了,隐约还有感染的迹象,宋静原皱了皱眉头:“怎么会这样?” “春夏季节气温高,伤口好得本身就慢。”陈砚不在意道,“正常。” “你先在这坐着。” 她起身去拿碘酒和纱布,将棉团浸透,动作极轻地处理:“要是疼的话,你就和我说。” 陈砚轻嗯了声,再没说一句话,但额头上还是出了层汗,青筋暴起。 宋静原看见他这样子,手越来越抖,陈砚出声安慰她:“我真不疼。” 她强忍着帮他把伤口处理好,一滴滚烫的泪砸在地板上。 啪嗒—— 陈砚皱了下眉:“静原?” “对不起。”宋静原声线破碎,跌坐在他身边,脸颊贴在他胳膊上,“真的对不起。” 都是我连累了你。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六十一章 陈砚当然能察觉出她情绪的变化,但是又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把人扶起来坐到沙发上,用手给她擦眼泪。 “怎么又哭了?” “这样我以后可不能让你单独和沈枝意出去了啊,好端端地逛街,怎么把人逛成这样了?” 宋静原用手背擦了下眼泪,汹涌而出的悲伤让她有些说不出话来:“这个伤口以后肯定要留疤的。” “留就留呗。”陈砚轻笑一声,“我一大老爷们儿,留个疤怎么了?” “留疤就不好看了。” “怎么?嫌弃我啊?” 宋静原摇摇头。 “到底出什么事儿了?”陈砚捏着她下巴,像是在逗猫,“你这样我也很担心啊。” “没事儿,就是觉得你肯定很疼。” “心疼我?” 宋静原轻轻嗯了声。 “那我这也算值了啊。”陈砚扯了扯嘴角,“一个破口子就能换你心疼。” “你这说的什么胡话。”宋静原抿了下嘴唇,“我宁愿你没有受伤。” “行,我不说了。”陈砚将人往怀里带了带,“那你能开心点?” “我还没吃晚饭呢,陪我一起吃饭吧。” “想吃什么?” “不知道。”陈砚也就给宋静原做饭比较积极,自己还是习惯随便应付,拿起手机就要点外卖。 宋静原按住他的手:“冰箱里还有吃的,我去给你弄一点吧。” “不用。”陈砚说,“我说过,以后不会再让你进厨房。” “你都受伤了,我给你做顿饭怎么了。”宋静原上了固执的劲儿,起身到冰箱里拿了些新鲜的食材,走到厨房里,将抽屉里的围裙戴在自己身上,开始准备晚饭。 厨房里的灯光幽暗,少女的身影被衬得更加瘦小,陈砚靠在一旁墙上,从口袋里摸出根烟,上下打量着她。 宋静原有心事。 他不太喜欢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拿出手机给沈枝意发了条消息。 【砚:今天下午你们出门,发生什么事了吗?】 【沈枝意:没有啊,我就是中途去了个洗手间,回来就发现静原脸色不太好,她说是身体不太舒服。】 【砚:没有其他的了?】 【沈枝意:没了。】 【砚:行,知道了。】 陈砚静静思考着事情的其他可能性,等他再回过神的时候,宋静原已经端着菜出来了。 “吃饭吧。” 她的声音是一如既往温和。 陈砚收回思绪,在餐桌旁边坐下,拿起筷子夹了口菜,像是条件反射一样抬头看她:“很好吃。” “最近一段时间,你有什么想吃的就和我说吧,我给你做。” “不会做的我也可以学。” 陈砚极不明显地蹙了下眉,随即装作无事发生:“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就是觉得你之前对我那么好,应该补偿你什么。” 也让她用这种方式来减轻内心的负罪感吧。 吃过饭后,宋静原要去洗碗,陈砚把人拽出厨房:“这个我来。” “你的手——” “伤口在胳膊上,放心吧没事。”陈砚打开水龙头,冷水汩汩流出来,“你不是说不舒服么?早点回去歇着。” 宋静原没再争执,转身回了房间。 四月夜,月朗风清。 对面那栋楼的灯一盏盏熄灭,房间里面的窗户没有关,深棕色窗帘被卷起,随风飘摇,像是魑魅的鬼魂。 薄荷绿色的被褥整齐叠放在床上,丝毫没有被打开的痕迹,宋静原穿着宽松的小熊睡衣,胳膊环抱在膝盖上,露出一截纤细的脚踝,看起来更是弱不禁风。 她看着楼下的路灯忽明忽暗,想起了除夕夜那天,他穿着黑色冲锋衣靠在那里,说想她了所以过来看看。 再往前,想到了她穿着陈砚那件宽松的外套,手里抱着兔子玩偶,被他站在那里偷拍了一张背影照片。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两人留下了太多回忆。 宋静原将耳机塞到耳朵里面,播放了三年前她偷偷在门外录下的那首钢琴曲。 从那件明黄色球衣开始,两个人之间的点点滴滴在她脑海当中一帧帧播放着,直到远方的天空渐渐露出鱼肚白,晨曦从地平线上一跃而出,第一缕阳光穿破云层。 像极了电影里的落幕场景。 窗外传来一声清脆的鸟鸣,宋静原回过神来,也终于做出了决定。 等陈砚手臂的伤口好了之后,一切都该有新的变化。 那帮人就像是蛰伏在她身边的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被引爆,她自己可以因此陷落、毁灭,因为这是她的命数,但是陈砚不行。 他本不该沾染这些的。 所以她能做的,就是尽可能让陈砚远离自己。 记得平安夜那天,她在观光路上许了两个愿望,现在奶奶不在了,便只剩下一个—— 愿心上人平安顺遂,欢愉常在。 只要他事事顺遂,哪怕生生不见。 翌日晚上,放学铃声响彻整个校园。 沈枝意在旁边收拾书包,不放心地看着宋静原:“静原,你是不是遇见什么事了啊?今天一天你的状态都不太好。” “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啊。” “没事。”宋静原无力地扯了下嘴角,“不用担心我。” 出了教室,陈砚已经在门口等她了。 “怎么了?”陈砚见她脸上没什么血色,皱了下眉头,把她的书包接过来,顺势在她额头上试探了下。 “我们先去趟医院吧。”宋静原说。 陈砚以为是她身体不舒服,没多想,直接打车带她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医院。 “你哪里不舒服?”两人踏进医院大厅,陈砚问她。 “我没有不舒服。”宋静原拉着他去挂号,“我还是有些不放心你的伤口。” 陈砚愣了几秒,拍拍她的头:“你这是套路我啊。” “还不是为你好。” 医生帮着陈砚重新处理了下伤口,又开了许多消炎愈合的药。 陈砚拿着单子到楼下领药,宋静原找到医生,忧心忡忡地问:“医生,他的伤口大概多久能愈合啊?” “小姑娘,不用太担心。”医生已经猜到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他的伤口看着吓人,其实没有伤到里面的关键部位,再过个一周就没事了。” “好,谢谢医生。” 还有一周。 希望这一周的时间里不要再出什么差错了。 …… 两个人从医院里面出来。 陈砚感受到她身上的低气压,牵住她的手,在她手指上捏了捏:“又在发什么呆?” “没。”宋静原冲他笑了笑,“在想明早上给你准备什么好吃的。” “真要给我做饭啊?” “嗯。”宋静原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起来,“说好的。” 白天的时候,崎源下了一场雨,灰色马路上还残留着水汽,月亮倒影在小水洼中反射出来,几颗碎石子被踢到一旁,发出些不易察觉的碰撞声。 前面路口跑出来几个男生,身上穿着崎源一中的校服,暗黑色的书包半挂在肩膀上,你追我赶地讨论着最新推出的那款手机游戏,什么英雄皮肤的,宋静原也听不太明白。 但是她有一瞬间在那些人身上看见了陈砚的影子。 想起了几年前,她刚刚暗恋上他。 和眼前这帮人一样,轻松自在,坦荡又热烈。 那才是属于陈砚的生活轨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宋静原的精心照顾,陈砚手上的伤好得很快。 周五晚上,两人在晚自习上请了假,去医院换最后一次药。 宋静原不放心地在旁边看了许久,最后还是陈砚掐了掐她的脸:“别看了,真好了。” “陈砚。”宋静原语气极为认真,“以后你不要和别人打架了吧。” “行啊。”陈砚轻笑一声,漫不经心道,“以后你在我身边监督我呗。” 宋静原神色一凛。 宋泓明的那帮债主最近没有来找麻烦,但是宋静原眼皮总是跳个不停,说不上来的慌乱感萦绕在她心头,久久不能褪去。 就好像火山喷发前的宁静。 有时候人的直觉就是准的可怕。 宋静原刚进小区,就看见那个短疤脸,带着另外两个混混,手里拎着根棒球棍,在她家楼下不怀好意地徘徊着。 她立马拉着陈砚向外面折返:“今晚突然不想学习了,想出去玩。” 陈砚并没看见那几人,只是觉得她的反应有些突然,但也没说什么,全当她临时起意,跟着她往外走:“想去哪玩?” “我们去看电影吧。”宋静原抿抿唇,“咱们俩好像还没一起看过电影呢。” 一场电影要两个多小时,那帮人应该没有耐心在那里等这么久。 “行啊。” 崎高对面就有一家电影院,最近没有什么新上映的片子,挑来挑去,最后选了部四年前的犯罪悬疑片,邓家佳和孙红雷主演的《全民目击》。 售票员将两张票递给他们,陈砚又要了一大桶爆米花,两杯可乐,一手拿着零食一手牵宋静原进去,影院里只有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坐了对情侣,其他座位都是空的,陈砚笑着打趣说这算得上是包场了。 两人的座位在第三排。 陈砚其实对看电影没什么兴趣,就算是再精彩的剧情,他都能在半个小时内睡着。陈姝凡还在的时候,她在家里弄了个影片机,每到周末就拉着他在家看那些文艺爱情片,陈砚对此表示无感,从来都没有完整地看下来过。 今天也不例外,他能答应过来纯粹是为了陪宋静原,电影院里的灯光本就昏暗,他靠在红色椅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扫过屏幕,演员间的对话像是催眠曲,没过多久他就睡着了。 宋静原见身边的人没了动静,悄悄偏过头,陈砚穿着那件白色校服t恤,半阖着眼,荧幕上的光打在他的脸上,黑睫在眼下拓出淡淡的阴影。 该说不说,就算这种死亡角度,陈砚这张脸也是出奇地好看。 宋静原就那么看着他,不知过了多久,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在他眉毛上点了点。 然后一点点向下,到他高挺的鼻梁,再到硬朗的下颌线,宋静原贪婪地感受着他肌肤上的温度,像是在抚摸一件极其珍贵的东西,稍一不注意,就会破碎失去。 荧幕上正演到林萌萌在法庭上歇斯底里地叫喊着,但宋静原却什么也听不见,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陈砚淡淡的呼吸声,还有他规律的心跳声。 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调成自拍模式,对着两人拍了张照片。 这也许是他们最后一张合照了。 好遗憾啊,还没来得及和你好好留下些回忆。 一滴晶莹滚烫的泪无声砸在地上,蒸发湮灭。 120分钟的电影很快结束。 影厅里的灯光亮起,宋静原手忙脚乱地擦掉脸上的泪痕,下一场片子的观众先后进来,讨论声与脚步声吵醒了陈砚,他活动了下脖子,在宋静原头上摸了下:“电影结束了?” “嗯。” “不好意思,从小就有个坏毛病,一看电影就犯困。” 宋静原弯了弯唇:“没关系。” “回家吗?” 她看了下时间,已经快要十一点了,那帮混混应该走了。 “好。” 从电影院出来到进小区的路上,宋静原一直悬着心,直到看见那几个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这附近了才松下一口气。 洗漱过后回到房间,宋静原想了很久,觉得这个房子不能再住了。 不安全。 第二天中午,宋静原去了老王的办公室,敲门:“老师,我下午想请个假。” “出什么事了吗?” “没。”宋静原牵了下嘴角,“最近降温,有点感冒,想去医院看看。” 老王直接给她批了假:“最近一段时间学业确实有些重,老师能理解你压力大,不过还是要好好休息。” 宋静原心头一暖:“谢谢老师。” 正午的太阳有些晒,宋静原从学校出来后,胳膊遮在头上,一个人站在街边。 她早上上学的时候在楼下广告栏里看见很多租房子的小广告,从里面挑了个最便宜的,和房东沟通过后,约好下午见面。 崎高附近开发了一片新的商业区,白桦树影摇晃,穿着西装的职场男女在咖啡馆里进进出出,他们打扮精致,步履里透露着从容与自信,高耸入云的大楼反射出耀眼的光。 宋静原看着看着眼睛就酸了。 “你就是要租房子的女生吗?” 一道女声从身后传来,宋静原转过身,面前站着一个大概三十多岁的女人,她点点头:“是我。” 对方也许没想到要租房子的居然会是这么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怔了几秒才说:“房子的大概信息我和你说过了,那房子年头很久远了,里面有些设施也比较陈旧。” “没关系的。” 她的预算本就不多,诉求也不高,找个能住的地方暂时躲开那帮混混就好。 女人带着她去了莱河街后边的平溪巷,房子隐藏在一座三层阁楼之后,穿过一条漆黑的长廊,两人来到一个独立工作室模样的小房间里,门刚被打开,一股很浓的霉味散发出来,房间的采光也很差,只能靠着白炽灯照明,白色的墙皮成块脱落,因为前一段时间是连雨季,墙皮渗出水珠。 房内的设施非常简单,只有一张床和一张书桌,还有一个不知道能不能用的热水器。 宋静原皱了皱眉头,但还是什么话都没说,跟着女人在里面走了一圈。 “大概情况你也看见了。”女人见她一个小姑娘实在可怜,有些心软“阿姨劝你回去再好好考虑一下。” “好。”宋静原点头,“谢谢阿姨。” 从平溪巷出来后,宋静原没有回学校,往家的方向走,楼下有一株很多年没开过的丁香花,今年居然抽芽含苞了。 奶奶在世的时候经常念叨这株花,只可惜她不能亲眼看见花开的样子了。 宋静原停下脚多看了会,忍不住拍了张照片,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不祥的预感蔓延在心头,宋静原后背发凉,缓缓回过头,果然看见那个短疤脸带着另外一个混混站在身后,不怀好意地朝她笑。 “真巧啊妹妹。” 宋静原神经紧绷起来,余光向两旁扫,计算着自己能逃走的概率,短疤脸猛然一笑,像是看透了她的心事:“别怕啊妹妹,我们没有恶意。” 他的脸上有些坑洼,皮肤黄黑色,诡异的笑配上那道疤,活像个索命的鬼。 “你信不信我报警。” 短疤脸上下打量着她,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报警?我们对你做什么了你就报警?” “上一次,你伤害了我同学。” “有证据吗?”短疤脸上前一步,“而且就算你报警了,我们进去能待几天呢?” “就算没有我,也还会有别人的,你觉得我们会轻易放过你吗?” 他说的对。 宋泓明只要不出现,这群人便会一直来找她的麻烦。 短疤脸沉默许久,像是在心里预谋些什么,那双浑浊的眸子愈发让人生厌,他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粗粝的掌心摩擦在她白腻的皮肤上,留下一道红印。 触碰到那片细腻后,短疤脸的眼中生发出一丝变态般的玩味:“这样吧,你跟着我,就没人敢找你麻烦了。” 宋静原死死咬着后槽牙,太阳穴跳个不停,蓄力许久,猛地出手扇在他的侧脸上。 啪—— 清脆的一声响。 “死丫头脾气还挺大,跟你那个孬种爹倒是不像。”短疤脸在被打的地方抹了下,半眯着眼,“既然你这么不识抬举,那我可得好好教训你一下了。” 说罢他上前一步掐住宋静原的腰,另一只手禁锢住她的胳膊,宋静原深吸一口气,恶狠狠地在他手腕上咬了一口,抬脚踹在关键部位,短疤脸火气窜上来,扯着她的头发往一旁深巷里拽,宋静原头皮发麻,眼前一片金星。 有一瞬间她觉得,也许今天就是自己生命的终点。 就在这时—— 啪的一声,住在她家楼上的一位叔叔刚好路过,他用力将短疤脸推到一旁,手里还拎着从超市买回来的菜刀,朝他大喊:“光天化日之下在这欺负小姑娘算什么能耐?” 男人嗓门大,附近的邻居纷纷探头出来看热闹。 短疤脸见情形不对,况且男人手里的刀实在有点威慑力,只好悻悻离开。 “谢谢李叔。”宋静原许久才缓过神来,唇色发白,险些倒在地上,“多亏了你救我。” 大家都是邻居,或多或少知道些她家的情况,也都知道她刚没了奶奶,一个人生活不容易,朝她笑了笑:“人没事儿就行。” “你李婶今晚炖了排骨,要不要去吃点?” “不用了。”宋静原强忍着一滴泪,“麻烦李叔了。” 李叔走后,宋静原愣愣地站在原地,抬头望向远方。 太阳要下山了。 有些事情必须要尽快解决了。 晚上下课,陈砚到二班教室门口找宋静原吃晚饭。 沈枝意走出来,看见他有些惊讶:“静原不在呀,你不知道吗?” 陈砚眉头皱了下,声音很冷:“她去哪了?” 沈枝意摇头:“我也不知道,她没说啊。” 陈砚转身出了学校,不停给宋静原打电话,没人接。 他直接拦了辆车,在她家楼下停下来,一路跑上去,粗暴地将门打开。 宋静原正坐在客厅里面收拾东西。 “你来了?” 她的声音仍然那么平和。 陈砚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宋静原正在收拾得都是他的东西。 下颌线骤然收紧成一条直线,眉目间染了戾色,陈砚沉着脸,声音从喉咙中滚出来:“什么意思?” 宋静原将他的一件外套叠好,缓缓站起身来,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在和他解释:“你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也从奶奶去世的阴影中走出来了。” “陈砚,从今天开始,你还是回到你该在的地方吧。”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六十二章 空气被冰冻了几秒,宋静原手指不安地在外套纽扣上抠着,心脏一上一下。 砰一声—— 门被陈砚重重关上,宋静原太阳穴跟着挑了下。 陈砚走到她身边,捏起她的手腕向前扯,眼眸里多了些许久不见的淡漠。 宋静原很久没见他这种模样了。 准确来说,从他们真正有交集后,她只见过两次。 一次是刚入冬,听说陈砚受了伤,她不管不顾地去看望。 另一次是路辞在街边将陈砚拦下,两个人起了冲突。 这样的陈砚让她既陌生又害怕。 纤细的手腕已经被捏出淡淡的红印,宋静原皱了下眉头,陈砚垂下眼,手上的力气收了点,神情中的淡漠也压抑下去。 “你说清楚一点。”他的声线低沉,每个字都放得极其缓慢。 好像在提醒她有些话不能乱说。 宋静原不敢直视他,声音很弱:“东西我都已经帮你收拾好了,你还是回到浑河北路那边住吧。” “给我个理由。” “没什么理由。”宋静原深吸一口气,抬头,“我还是更习惯一个人生活。” “所以你是觉得——”陈砚气得发抖,“我打扰到你了是吗?” 宋静原没再接话。 她还是无法完全对陈砚狠下心。 “行啊。”陈砚轻笑一声,舌尖顶在侧腮上,“那我偏不如你的愿,我不会走的。” “明天我会让人把这里的锁换掉。” “你觉得一道破门能拦得住我?” “你——” “算了。” 反正她也打算从这里搬走了。 “宋静原。”陈砚擒住她的肩膀,捏着她的下巴强迫两人对视,“出了什么事,或者你对我有什么意见,都可以直接说出来。” “没必要和我这样。” “没出什么事。”宋静原指甲用力掐在掌心里,“就是我们现在还太小了,还有一年多就要高考了,我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多精力分给其他事情。” “你不用把精力分给我,我会自己追上你的步伐。” 强烈的酸意涌上来,宋静原吸了吸鼻子:“陈砚,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的。” “我都说过了,哪怕命中注定我们没有缘分,老子也会给你创造出一个奇迹。” 宋静原的情绪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她推开陈砚的手,声音很轻:“我想说的话都说完了,明天以后,我们就别联系了。” 说完她就逃回了自己的房间,倚在门上,陈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几分隐忍的低哑:“静原,我就当你今天心情不好,在和我耍小脾气。” 陈砚负气下了楼,蹲在楼下的台阶旁抽烟,烟雾滚滚地模糊了视线,他的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 想到那个雨夜,他在莱河街头将祝澜应付走,一抬头不经意地撞上了她的目光,两人对视不过几秒,少女转身闯进雨幕当中。 想到暴雪天气,她在浑河北路的别墅门口等自己,脸颊鼻子被冻得通红一片,最关心的却是自己是不是受了伤。 想到和陈政起冲突那天,她笨拙地去玩射击游戏,为的是给自己赢一个小礼品,哄自己开心一点。 …… 少女的真心从来都藏不住。 所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其实他好像很久之前就意识到两个人出了问题。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那个雪夜,宋静原受伤开始。 她一直有秘密,却从不和自己诉说。 月色依旧。 他们一个在楼上对着月光流泪,一个在楼下抽烟发泄。 灰色的水泥台阶上蓄满了烟头,陈砚站起身,等身上的烟味都散的差不多了,转身上了楼。 他悄悄推开宋静原的卧室门,一片黑暗中,宋静原侧躺在床上,薄薄的空调被罩在她身上,黑发垂散在脑后,应该是睡着了。 陈砚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手指抚过女孩的长发,慢慢躺了下去,床垫下陷。 他怕惊醒她,只能克制了全身的力气,胳膊上的肌肉紧绷,将女孩搂紧自己的怀里,下巴轻轻搭在她的颈窝上,感受着女孩的肩胛骨贴在自己胸口上,发丝的茉莉花香萦绕在鼻腔里。 他就像是一座孤岛,更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但在遇见宋静原后,那些空虚的日子一点点被彩色填满,有了真切的形状。 而今晚那些话,只能让他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世界全部崩塌掉,只有把女孩抱在怀里,才能有一丝真实感与安心感。 不知不觉间,一向桀骜不驯的他也有了软肋。 他就这么静静地拥着她,脑海中蹦出几句歌词—— “我们背对背拥抱真话兜着圈子乱乱绕” “既然可以拥抱就不要轻易放掉” “静原。” 他低声呢喃。 “我喜欢你。” 他一直都觉得这种话矫情又俗气,所以从来不屑于说,也确实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但现在,他找不到比喜欢更能表达感情的词。 真的好喜欢你。 一直到天空破晓,陈砚才小心翼翼地从房间里退出。 房门一声轻响。 他没能看见女孩身下被泪水打湿的枕头。 第二天早上,陈砚醒来的时候,家里一片静悄悄的,宋静原已经提前走了。 她真的没等他。 他的行李还规规矩矩地放在门口,一切东西都在提醒着他,赶快从她的世界里离开。 陈砚皱了下眉,烦躁地换好衣服,顾不上吃饭,急匆匆地往学校里面赶。 起码在学校里,他能遇见她。 他直接去了二班教室门口,向里面瞥了眼,宋静原正坐在座位上写卷子,她今天意外地没扎头发,两缕黑发垂在耳侧,连她的模样都看不见。 刚好一个女生准备进班,陈砚喊住她,礼貌道:“麻烦你帮我喊一下宋静原。” 两个人的事在学校里传得很开,没什么人不知道。 女生走到宋静原的桌边,拍了拍她肩膀:“静原,陈砚找你。” 宋静原愣了下,随即恢复了平静:“知道了。” 但是她并没有起身出去的意思。 女生意外地看着他,又转身看向门外的陈砚。 沈枝意在旁边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小心翼翼地试探:“静原你怎么啦?你们吵架了吗?” 笔尖顿了下,在纸上划出很长一道墨水印,宋静原撕下来揉皱,心不在焉的嗯了声。 “吵架也别和自己置气哦。”沈枝意没多想,揉了揉她的脸,“我站在你这边!就该好好治治陈砚。” 宋静原在心里苦笑。 半张卷子做完,早自习结束,宋静原不经意向外扫了一眼,眉心一皱。 他肩上挂着黑色书包,校服外套松松垮垮地披着,像是没骨头一样地靠在墙上。 居然还没走。 黑沉的眸子向她这个方向扫过来,宋静原立刻别开眼,碰了碰一旁沈枝意的胳膊:“枝枝,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你说。” “去告诉他,如果没忘记昨晚的话,就别在这浪费时间了。” 沈枝意点头答应,出门将宋静原的话转述给陈砚。 陈砚脸色很难看。 昨晚他说过,会自己追上宋静原的步伐。 他得拿出点决心给她看。 “行。”他的声音很嘶哑,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牛奶,是真果粒的草莓牛奶,交给沈枝意,“有时间帮我把这个给她。” 沈枝意接过来,陈砚又嘱咐:“别说是我送的。” 如果这么说她不会收。 沈枝意叹了口气:“静原脾气都多好了,你怎么还和她吵架啊?还把她惹成这样。” 陈砚嗤笑一声。 明明他才是被甩得那个,怎么还反把帽子扣他头上了? 算了,忍着吧。 一整个上午,陈砚每节课的课间都会去二班门口,而宋静原好像下定决心要避着他,一个目光也没有往外面分,不是坐在座位上看书,就是和周围几个伙伴聊天说笑了。 好像门口的人只是空气。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生物课,老师有事提前五分钟下了课,宋静原立马拉着沈枝意往食堂跑,让匆匆赶过来的陈砚扑了空。 陈砚跟着沈睿去食堂,上了三楼,刚好看见宋静原、沈枝意还有潘宇拼在一个桌子上吃饭。 潘宇点了一份小馄饨,刚往嘴里送了一个,被烫的龇牙咧嘴:“操操操!烫死我了。” “潘宇你能不能安静点。”沈枝意分过去一个嫌弃的表情,“我们好心收留你拼桌,你怎么还一惊一乍的。” “吃饭还不让人说话,沈枝意你怎么这么霸道?” “我今天还就霸道了,你再吵以后别想借静原的作业抄。” “……” “姑奶奶我错了。” 宋静原在一旁跟着笑。 陈砚就站在不远处,手臂上的青筋暴起,一种说不出来的烦躁萦绕在心头。 “兄弟。”沈睿察觉出他脸色不好,委婉道,“闹别扭了?” 陈砚从兜里摸出一根烟,拢手点火,吐出一口白雾:“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更不知道两个人现在算怎么回事。 “那——还吃饭吗?” “吃。”陈砚咬着烟,仍然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儿,声音被烟烫的很哑,“就坐那儿吧。” 沈睿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他指的刚好是宋静原隔壁那张桌子。 …… 潘宇正兴冲冲地给两人讲着自己在游戏里面的高光时刻,“砰”一声,两道身影在他们旁边坐下,紧接着一道冷而烈的目光打在了他身上。 吓得他立刻闭了嘴。 他甚至觉得,陈砚下一秒就会扑过来掐死他。 连遗书他都在脑海里构思好了。 陈砚这个人就是这样,只一个眼神,都能让人感到巨大的压迫力。 宋静原也注意到了他,立刻端着餐盘起身:“我吃好了,先回班级了。” 陈砚哼笑一声,反手扯住她的手腕,身子一移,贴在她身边站着,俯下身,热气传遍耳廓:“躲我?” “陈砚你松开。” “老子不松。” “你不明不白地对我使脾气,开始冷战。”陈砚声音压低,宋静原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每个字都刺痛在她的心上,“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我不是不能包容你,你要是觉得我哪做的不好大可以直接说出来,我认错道歉都行,但能不能别这样对我。” 他的声音有些颓败:“我的心也是肉长的,我也会难过。” 宋静原眼底逼出湿意,指甲用力掐在手心里,冲动的情绪在心里翻涌,恨不得下一秒就对陈砚说她错了,以后不会再这样对他了。 但同时,另一道声音用力拽着她的理智:你真的想让他被卷入那些危险当中吗? 不想。 宋静原深吸一口气,后退一步,心一横,声线发颤:“陈砚,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别再联系我了。” 陈砚本以为自己会生气,会粗暴地质问她,但对上那双湿润的眼后,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下意识松了手。 宋静原转身匆匆离开,甚至没回头。 …… 当天下午,宋静原又去办公室和老王请了假。 老师有些担心她:“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宋静原点点头:“算是吧。” “对了老师。”宋静原的声音轻飘飘的,“以后晚自习我想请假在家自己学,可以吗?” 她想和陈砚的放学时间错开。 “我保证不会耽误学习进度和效率的。” 老王多少了解她,对她的学习能力没有质疑,犹豫片刻点点头:“可以,我会和年级那边说一声。” “谢谢老师。” 从学校出来后,她步行回了家。 那天被李叔救下后,她立刻拨通了房东阿姨的电话,租下了平溪巷的房子。 她准备尽快搬过去。 开了门,陈砚的东西还静静放在客厅里,他一样也没动。 她的东西本来就不多,有一些还是陈砚搬过来后给她买的,挑挑拣拣只拿了些换洗用的衣服,还有些生活用品。 临走前,她又把奶奶生前精心照料的那盆仙人掌带走了。 她终究还是没换门锁,想着反正也不会再过来了,陈砚要走要留都可以。 …… 晚饭的时候,陈砚又扑了空。 去食堂转了一大圈,也不见她的人影,就连沈枝意都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他一边往家里走一边给宋静原打电话,打了几十通,没有一通是被接听的。 好不容易走回家,钥匙插进去,门锁没换。 他刚松下一口气,进门后却傻了眼。 宋静原根本不在。 连她的东西都搬得一干二净了。 他用力磨了下牙根,自嘲地勾起嘴角。 他觉得自己真像个笑话。 崎源的天空变得灰暗,乌云黑压压连成一片,气温骤降几个度。 一场风雨来袭。 陈砚站在楼下等了一夜,宋静原的身影却始终没有出现。 出租屋内潮湿不堪,浓重的霉味呛得人直咳嗽,风雨一打,铁窗发出可怖的声音,像是随时都会破碎掉。 墙体的隔音实在太差,隔壁邻居家的争吵声、哭闹声,甚至是锅碗瓢盆的碰撞声,这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宋静原花了一晚上时间把东西收拾好,胳膊腿像是被人拆卸重装上去的一样,什么力气都没有了,她关了灯,躺在铁板床上。 邻居家的夫妻还在争吵。 她就那么呆呆地看着天花板,脸色苍白,嘴唇干裂,脑子里想得全是陈砚。 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心脏会感觉到疼痛。 宋静原觉得自己已经痛的无法呼吸了。 她不记得自己最后到底是怎么睡着的了,第二天是周六,她放纵地睡了个自然醒,九点下床的时候,房间里仍然是昏暗一片。 不止因为房间的采光不好,外面本身就是阴雨天。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了下,是中国移动发来的短信提醒,宋静原这才意识到,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她都已经忘记了日期。 明天就是4月27日了。 她的生日。 17岁生日就在这种兵荒马乱的状态中来临了。 雨水带来的湿意弥散在整个出租屋内,她昨晚挂在阳台的衣服一点也没有变干的迹象,反而更湿了。 宋静原很不适应这种潮湿的环境,胳膊上起了许多红疹。 卫生间的水池旁有几只爬行的小黑虫,宋静原用纸处理掉,想着潮湿环境更容易滋养这些东西,决定去附近的超市买些杀虫剂回来。 她把伞从抽屉里拿出来,带上手机出了门。 ……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宋静原对平溪巷附近的地形不够熟悉,等她找到超市的时候,裤脚被溅上了不少水。 杀虫剂在最里面的货架上,宋静原出去结账,瞥见临期的挂面在打折,想着明天是自己生日,正好可以给自己煮一碗长寿面,便拿起来一起付款。 雨幕大到看不清远处的景象,宋静原决定在超市里等一会再走,雨好不容易小了点,她撑开伞,找了条离家近的小路往回走。 她没注意到身后远远跟了个黑衣男人。 小路上没有人,两旁的屋檐向下滴着水。 莫名而来的不安感将宋静原包围起来,她下意识回头看,不等她反应过来,颈部传来一阵疼痛,眼前的景象飞速倒退,变成一片漆黑。 宋静原是被一片杂音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脑子一片昏沉,周遭的光线非常昏暗,斑驳尘土在空气中飞扬着,呛得人喉咙发痒。落灰的机械零件歪斜倒在地上,两侧堆着垃圾和杂物,墙面上广告纸上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 看起来这是个废旧工厂。 她下意识想抬起胳膊,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反捆身后。 “龙哥!”一道雄浑的男声从不远处传来,“她醒了。” 被叫做“龙哥”的男人回过头,长了副标准中年油腻男的模样,肥头大耳的,多看一眼都会恶心,他半眯着眼,向宋静原这个方向靠近。 恐惧感从心底生发出来,宋静原眼眶发红,瞪着眼前的人,不自觉地向后退:“你想干什么。” “小姑娘。”他的声音同样让人恶心,身上还带着刺鼻的气味,不怀好意地笑了下,“宋泓明拿着我的钱跑了,我联系不上他,只好来找你了。” “我也不是故意为难别人的坏人,只要他把钱还上,我就放了你。” “电话打通了么?”他回头问。 身后那帮唯命是从的小弟中的一个站了出来,回答他:“还没有。” “我还就不信了,他真能放着他闺女的死活不管?!继续联系他。” “龙哥。”一个穿着黑色皮衣的男生从人群中走出来,他染着一头红毛,谄媚地站在龙哥身边,目光上下打量着宋静原,“只是要钱的话,我还有另外一个办法——” 宋静原觉得眼前这个红毛男很眼熟,在记忆中搜索许久,终于有了答案。 是去年在奶茶店找过她麻烦的、那个叫做梁洲的小混混。 龙哥偏头:“什么?” “这小娘们儿找了个有钱的男朋友。” 宋静原脑袋“嗡”一声。 她记得沈睿说过,陈砚和梁洲一直不对付,况且陈砚之前还打过他。 绝对不能让陈砚掺和进来。 不知道梁洲在龙哥耳边说了些什么,龙哥放声大笑:“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处理了。” 梁洲掏出手机,宋静原直起头,害怕的神色躁意消失不见,冲着他喊道:“你别去骚扰他,我们俩已经分手了。” “呦。”梁洲嗤笑一声,“看不出来你还挺护着他啊。” “那正好我们赌一下——”他咧开嘴笑,阴森得像是一副风干了的空壳,“你前男友到底会不会念旧情。” 他蹲下身子,脏黑的手捏着宋静原下巴,少女头发散乱,眼神中却仍存倔强,她不断挣扎着,试图抬脚踢掉他手中的手机,但最终也只是徒劳。 “老实点。”梁洲没那么多耐心,一脚踹在她小腿上,对着她的脸拍了张照。 “行了,等着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宋静原不断在心中祈祷。 陈砚你千万不要来。 哪怕我葬身在这个工厂里,你也不要来。 一股诡异的烧焦气味不知从哪传来,一个混混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惊恐万分地喊道:“龙哥不好了!楼下的电路因为老化着火了!已经快要烧上来了!” 龙哥“操”了一声,大手一挥:“赶紧走!” “那她呢?” 梁洲指向宋静原。 “先别管了,赶紧走。” 其他人都已经离开撤退,梁洲却迟迟没有动,恶狠狠地瞪着宋静原。 他知道陈砚很在意她。 他和陈砚结怨已久,一直被他打压着,这一次,他终于抓住了陈砚的弱点。 他不能就这么放过她,他要让陈砚为之前的一切付出代价。 想到这儿,梁洲走到宋静原身边,一副地痞流氓的样儿,拍了拍她的脸:“这么好的一张脸,可惜和陈砚沾上了关系。” 他扯着她的头发走到附近的一个储物室里面,这里很偏僻,就算是消防员来也未必能够发现,他将宋静原扔了进去,反手将门锁上。 浓重的昏沉扑鼻而来,微弱的光线从虚掩的窗户投射进来,她隐约听见有人在楼下大喊“着火了”! 刺鼻的焦烧味从窗户中传进来,宋静原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红色的火光混杂着灰黑的浓烟从窗外腾飞,迅速蔓延开来,火浪被风卷着落到储物室里面,室内的拖布被引燃,顷刻间,狭小的房间被可怖的火光肆无忌惮地吞噬。 高温的灼烤让她几乎失去了思维与理智,她费了很大力气才挣脱掉手上的绳子,一个箭步冲到门边,拼命用肩膀一下又一下地撞门。 没过多久,肩膀变得麻木无力,门却依然丝毫不动。 警报声随着火浪一起袭来,房间里的东西被烧的隐隐作响,所有的声音交杂在一起,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呼唤。 烟雾与红光将她彻底淹没,宋静原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她蜷着膝盖瘫坐在地上,甚至放弃了最后的呼救,安静等待死亡的来临。 她曾经很多次地设想过这个场面,但真正到了这一刻,居然比想象中平静很多。 也许死亡真的是一种解脱。 她抽空了所有力气靠在门上,恍惚间,想起了和陈砚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场景。 最近几天她做了太多绝情的事,他现在应该很厌恶自己吧。 也好,这样她死后,陈砚不会很痛苦。 再过几个月,她就会被淡忘在记忆当中,而陈砚也会回到原来的生活轨迹上。 就让她一个人,带着那份不为人知的爱,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吧。 她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呼叫声从门外传来,紧接着是不停撞门的声音。 宋静原以为这是临死前出现的幻觉。 因为她听见了陈砚的声音。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六十三章 房间内的火越烧越旺,火舌从她身旁蔓延开来,炙热的温度烫在脚踝上,宋静原皱了下眉头。 撞门的声音越来越大,终于“砰——”的一声,门被打开。 “静原!” 宋静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陈砚风尘仆仆地冲进来,身上那件黑色t恤被烫出许多狭长的破洞,胳膊和锁骨处都留下了火浪袭过的暗红色伤痕。 “有没有受伤?”陈砚过去将她打横抱起,胳膊紧紧搂在她的腰上,眉头紧锁着,黑沉的眸子里是藏不住的担忧。 宋静原的气息实在很虚弱:“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救你。”一根带着火光的横杠砸下来,陈砚及时躲开,火苗刮在他的肩头,又留下一个火洞,他额头上全是汗,青筋暴起,但始终护着宋静原,“我说过,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但不会不要你。” 宋静原目光定格在他肩头触目惊心的伤口,鼻尖冒出阵阵酸楚。 他无法想象陈砚是怎么闯进来的。 消防员都没找到她。 她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轻轻扯了下,罩在陈砚的伤口外面,怕他的伤口受到二次伤害,更怕自己会弄疼他。 陈砚垂下眸,眼中闪过细碎的光,在她额角吻了下,单手护在她的头顶:“我没事。” 火浪再一次袭来,又一根烧毁的横梁砸下来,将门口的出路堵死,熊熊烈火像是来自地狱的魔爪,只要向外踏出一步,就会立刻被肆意的火苗所吞噬。 劈里啪啦的爆裂声穿透耳膜,宋静原揪着陈砚的衣领,尾音很弱:“对不起陈砚。” 又一次连累了你。 “先别说这些。” 出口已经完全无法通行了,陈砚抱着宋静原,目光在房间内扫视,最后定格在窗口。 这里是二楼,不算很高。 他将未被烧毁的桌子踢到窗边,踩着一旁的横杠跳上去。 窗外风声呼啸,路边的白桦树绿浪翻滚,和红光形成强烈的对比。 楼下是人们的呐喊声,是火苗攒动的声音。 “一会儿不要怕。”陈砚温柔的声音响在她的耳畔,“抱紧我,你不会受伤的。” 宋静原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哭喊着摇头:“陈砚,不要这样。” “你自己可以逃走的,不要管我。” “说什么傻话。”陈砚踩上窗沿,在高空上向下望,楼下的一切都那么渺小,“你忘了吗?我在奶奶的坟前承诺过,从今往后要好好照顾你的。” “不要。”宋静原试图从他怀里挣扎出来,“陈砚你放下我。” “别动。”火浪已经逼到他们的身后了,没有丝毫拖延的余地,陈砚看准楼下的位置,手臂上的力气大了几分,从空中跳出。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身体不断下坠,宋静原却并不害怕,因为她被紧紧所在那个温暖的怀抱当中。 他身上仍然带着淡淡的薄荷气味,她想起了三年前的夏天,他也是这样,帮自己解决了麻烦。 一缕光线从乌云中照射出来,打在陈砚的脸上,他的面孔变得无比柔和,仿佛要与那束光融合在一起,像是一颗即将陨落的流星。 可怖的失重感不断沿着血液蔓延,陈砚捂住了她的眼睛,声线被吹散在风中:“别怕,不会有事的。” 楼下的群众都没想到还有没逃出的人,发现他们的身影后立刻准备实施救援活动,但还是迟了一步。 咚——一声闷响。 伴随着沉重的碰撞声,他们重重摔在地上,陈砚仍保持着先前的姿势护在宋静原身下。 在意识失去的前一刻,陈砚轻柔地抚上她的发丝,掌心在她脸上停留,嘴边带着笑,像是在安慰她。 “不用怕,我一直在呢。” “我爱你。” 警笛声划破城市的安静。 路边小商店的电视正在播放最新新闻。 “今天上午十点二十分,平溪路附近的废旧工厂发生一起火灾事故,经过调查,是工厂内电路老化造成的。由于当事人的信息误报,二楼储物间内的两人未能被及时发现,现已送往医院治疗,其他情况警方正在现场进行调查。” “诶你听说了没?”两个穿着校服的小姑娘挽手进来买东西,扎着高马尾的对短头发的说,“听说被困在里面的是对情侣,因为没人救援,最后男生抱着女生从二楼跳下来的。” “啊?真的假的?”短头发半信半疑。 “真的,我还有别人发的视频呢。”她拿出手机给她看。 “远远看去这男生还挺帅的。”短发女生说,“只不过怎么有人好端端地往工厂里跑啊?” “这男生好像是去救女朋友的。”高马尾把手机收起来,叹了口气,“唉,我以后也想找一个能这么不管不顾救我的对象。” “是啊,这算是——为爱跳楼?” “但我看那个二楼也挺高的,也不知道他们伤成什么样了。” “还是希望不要出什么事儿吧。” …… 宋静原是在当天晚上醒来的。 病房里一片昏暗,走廊里不断传来轮子在地面上摩擦而过的声音,护士急切地呼救声、玻璃药瓶的碰撞声被无限放大。 耳边好像还回荡着刺耳的烧烈声,陈砚抱着她下坠的场景反复在眼前浮现,短短几个小时,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宋静原想要抬手,却发现四肢百骸带着说不出的痛意,喉咙干痒,不等她开口,一道女声在耳边响起:“静原,你醒了?” 宋静原费力偏过头,沈枝意就坐在她床边。 “你不要乱动哦。”沈枝意在她额头上探了下,“点滴还没有打完。” “你在火场里面吸了太多的浓烟,呼吸系统受到了损伤,再加上从高空坠落,胳膊和腿轻微扭伤,医生说要留院观察几天。” 黑睫轻颤了下,宋静原艰难开口:“陈砚呢?” 落地的那个瞬间,陈砚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自己都伤成了这个样子,他肯定要严重许多。 沈枝意咬了下嘴唇,犹豫片刻还是告诉了她:“他情况……要糟糕一点,肋骨和手臂多处骨折,肩膀轻微烧伤,内脏器官破裂,还在等待进一步的检查结果。” 好像有一把利刃刺进了宋静原的心脏当中。 像陈砚那么骄傲的人,从没受过谁的委屈,她以为只要自己做得够绝情,他就会厌恶自己,就会放置不管。 但没想到,奋不顾身冲进火场的人是他。 她以为自己冷落他疏远他,就能把那份灾祸带走。 但是她错了。 …… “枝枝。” 她的声音又哑又燥,几颗眼泪从眼角滑过,在洁白的枕头上留下一点泪痕。 “我想过去看看。” “静原……” 她现在的状况实在是太差了,沈枝意并不想让她乱动,但看着她伤心绝望的样子,她又实在心疼。 “那也等你把这瓶药输完好不好?” 宋静原抬起头,药瓶里还剩下最后一点。 她机械地点点头:“好。” 过了十多分钟,药液输完,不等护士过来,宋静原自己拔了针。 沈枝意拗不过她,扶着她往抢救室的方向走。 手术室外的绿灯久久没有熄灭,门外站了不少人,除了沈睿和陈老爷子之外,还有一个中年男人,应该就是陈政。 但是却不见他的母亲。 陈砚说过,梁玥厌极了他这个儿子。 没想到连进医院她都不来看望一眼。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焦虑和不安,宋静原穿着病号服,被沈枝意搀扶着站在远处,没有人注意到她的身影,虚弱地像张白纸。 最后还是沈睿发现了她,他几步走过来:“学霸,你好点了吗?” “你也是。”他转向沈枝意,“怎么把学霸带过来了。” “是我坚持要来的。”宋静原解释。 “他怎么样?” 沈睿脸上路过一抹犹豫的神情,宋静原淡声:“我想听实话。” “不太乐观。”沈睿叹了口气,“肝脏受损,现在正在手术,医生说就算手术成功了,也要在iuc观察几天。” “如果手术没成功呢?” 沈睿沉默片刻:“这个手术成功的概率很大。” “学霸你不要自责。”沈睿安慰道,“这件事不是你的责任,陈砚也不会怪你的。” 宋静原摇了摇头。 陈砚不怪她,她心里也过不去。 他本不应该这样的。 一阵眩晕感冲击在大脑上,沈枝意在身后扶住她:“静原,我先扶你回病房休息。” “我不回去。”她的声音轻到破碎,“我想在这陪他。” 她甚至想好了,如果陈砚真的出了什么事,她也不想活了。 “学霸你还是先回去吧。”沈睿跟着劝,“就算陈砚出来了,看见你这个样子,他会更担心的。” 但宋静原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她静静地靠在窗前,目光盯着手术室的方向,没等到绿灯熄灭,她先倒了下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沈睿和沈枝意都在病房里守着,看见她醒过来,立刻按下床头上的响铃,护士给她过来检查,一边打针一边嘱咐:“小姑娘,你这身体还没好全呢,可别乱跑。” 宋静原心思不在这儿:“他呢?” “手术已经结束了。”沈睿说,“现在在icu观察,医生说已经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沈睿说得轻巧,但宋静原放心不下。 内脏破裂。 怎么可能没事儿。 “我能不能去看看他?” 护士刚把针打上,“哎呦”一声:“妹妹你可别瞎跑了,再这样下去,你自己身体都是个问题。” “阿砚还没醒,而且——”沈睿顿了下,“icu只允许家人过去探病,我们都见不到。” 宋静原失魂地点点头。 她从出事那天早上就没再吃过东西,到现在已经有一天一夜了,就算是个好人也受不住,何况还经历了一系列跌宕起伏的事,沈枝意给沈睿使了个眼神,让他出去买点东西吃。 沈睿回来的很快,右手里拎着一份西红柿鸡蛋汤面,右手提了一个纸盒,香气飘满整个病房。 “学霸。”沈睿和沈枝意将那个纸盒拆开,一齐道,“生日快乐!” 纸盒里是一块粉红色的草莓蛋糕。 “我记得有一次见阿砚在本子上记过,说你喜欢吃草莓味的东西,所以就挑了这个。” 宋静原眼眶一酸。 她没想到还有人会记得她的生日。 更没想到陈砚会把她的喜好记下来。 “之前还说要好好给你庆祝一下呢,没想到会出现这种事……” “别说这些了。”沈枝意把蛋糕和面条都捧到她面前,“快吃东西吧!” 宋静原挖了一块蛋糕,奶油香甜,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几个月前,她被宋泓明弄伤,医院深夜大厅里,陈砚坐在旁边喂她吃蛋糕。 那天晚上他将自己送回家,临走前亲了她,对她说“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但不会不要你”。 他做到了,但是却被自己害进了icu里面。 一滴眼泪砸下来,宋静原用手掌抹去。 “怎么了?”沈睿问,“不好吃吗?” 宋静原吸吸鼻子:“没有,很好吃,谢谢你们。” 沈睿和沈枝意在学校请了假,陈砚那边进不去人,他们俩就陪着宋静原解闷。 晚上的时候,宋静原躺在床上发呆,一位年轻的护士在外面敲了敲门。 “你是宋静原吗?” 宋静原点点头:“是。” 护士走过来,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个东西。 真果粒的草莓牛奶。 宋静原睫毛一颤。 “icu的病人刚刚醒了一次,他让我替他送这个给你。” “他……怎么样了?” “意识还是不清楚,昏睡的时候喊了你的名字,中途只醒了五分钟,把我叫过去说了几句话后又晕了过去。” “不过他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估计再观察两天就能转入普通病房。” 宋静原松了半口气:“他都说什么了?” “他说不要自责,要好好照顾自己。” “还有——”护士顿了下,“对不起啊,现在我没法陪你过生日了。” 宋静原接过拿盒牛奶,指节逼得发白,声线颤抖:“谢谢你。” 护士离开后,房间内一片安静,宋静原捂着心口,莫大的痛苦沿着四肢百骸传来,她眉头紧锁着,发出急促的呼吸声。 沈睿和沈枝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只能从房间当中退出来。 宋静原抱着被子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草莓牛奶的纸盒在她手中被捏变了形。 她龃龉独行了十六年,遇见了那个愿意用生命去保护她的人。 但是她多么希望,他们从来没有相识过。 哪怕她那份暗恋永远不见天光,她也不愿让他的少年为她变成这样。 …… 宋静原在第二天下午出了院。 办理手续的时候,她才知道,最近几天的费用都是陈老爷子出的。 又听说陈砚来的路上报了警,梁洲和龙哥那伙混混都被警察找去谈话。 宋静原不想让陈砚看见自己病怏怏的样子,从医院出来后,回了平溪巷。 出租屋还维持着她出门前的原状,邻居夫妇还在因为晚上吃什么而拌嘴吵架,晾在阳台上的衣服终于干了,杀虫剂也没能被拿回来,水池旁的小飞虫嗡嗡作响。 前后几天的时间里,她的生活再次变得一团糟。 她在衣柜里拿出淡黄色连衣裙,是之前和沈枝意出去玩,陈砚帮她挑的。 到卫生间简简单单洗了个澡,她抬头看向镜子里面的自己,脸色灰白,眼下一圈乌青,两颊陷下去,双眼皮因为疲劳深了几分,像是棵没有营养的花儿。 换上那件连衣裙,看起来终于有了点生气。 她没多待,转身回了之前的家。 打开门,陈砚的东西还放在那里。 他还是没走。 甚至还帮着她把阳台上没带走的花儿浇了水。 宋静原不敢想,她不在的那个晚上,陈砚是怎么度过的。 肯定很难受吧。 那为什么还要来救她呢? 她宁愿死在火海里,也不想看见陈砚这样。 当天晚上,陈砚从icu病房转出。 宋静原被警察找去做了简单的笔录,连带着上次陈砚受伤的事情也一齐进行调查,从警局出来后,她也从沈睿那得到了医院的消息。 她匆匆赶回医院,在护士那里问到了陈砚的病房号。 一路跑着上去,跑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宋静原脚步顿了下。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在和几个医生站在门□□谈,那个男人是她从来没见过的面孔,长得和陈砚也无半点相似,看起来不像是陈家人。 也对,陈家那么大的家族,就算是有保镖过来也不是稀奇事儿。 一阵交谈过后,几个医生离开,宋静原想要到病房里看看陈砚,却被那个男人拦在外面。 “你是宋小姐吗?”他问。 宋静原点头:“是我,我想进去看看他。” “抱歉。”男人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陈老先生特意嘱咐过,不允许你进去探望。”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六十四章 宋静原眼帘一抖,险些没有站住。 她之前只在奶奶的葬礼上见过陈老爷子一次,当时觉得他和蔼可亲,完全没有那种大家族的长辈架子,现在想想,也许他只是出于对自己的同情。 或者说,是因为陈砚的关系在,他才会同情自己。 但抛开这些东西,能支撑起这么大的家族,他也肯定是个心思缜密、做事雷厉风行的人。 嘴唇被咬出一道血色,她实在太想进去看看陈砚了,宋静原放低声线,几乎用了哀求的语气:“这位叔叔,就让我进去看一眼好吗?” “我不会多待的,看一眼我就走。” “抱歉。”男人的态度很坚决,语气礼貌,“希望宋小姐不要为难我。” 宋静原艰难地笑了下:“给你添麻烦了。” 她没走,就靠在医院走廊的墙壁上蹲着。 火场里的烟雾对她影响挺大的,时不时就要咳上几声,但宋静原又怕吵到病房里面的陈砚,只能努力克制着,喉咙痒得难受。 偶尔有几个陌生面孔进去探望陈砚,宋静原趁着他们开门的功夫,努力向里面看一眼。 但能不能看到,全凭运气。 走廊里凉气重,身上那件淡黄色连衣裙过于单薄,宋静原抱着膝盖,身子忍不住发颤。 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了。 她必须要亲眼见到陈砚。 踉跄着从地上站起来,男人以为她还是要说进去探望的事情,刚准备开口劝,却听见宋静原问:“叔叔,麻烦你能告诉我,陈老先生现在在哪吗?” 男人迟疑片刻:“陈家老宅。” “好,谢谢。” 宋静原又走到楼梯间给沈睿打电话。 “沈睿,你知不知道陈砚家老宅的位置?” 沈睿说:“知道,怎么了?”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 “等一下。” 半分钟后,宋静原收到了沈睿发来的地址。 为了节省时间,她在医院门口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报上了老宅的地址。 十五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一座高大气派的别墅面前。这栋别墅比浑河北路陈砚那栋好得多,高大冰冷的栏杆反射着银光,庭院内静谧一片,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窒息感和严肃感。 宋静原仰起头驻足观望。 陈砚的童年就是在这种环境中度过的吗? 贸然过来,说不紧张是假的,宋静原额头上出了一层汗,风一吹,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房门前按响门铃。 过来开门的是一个陌生女人,上下打量着她:“请问是宋小姐吗?” 宋静原答:“是。” “老先生说了,他不会见你的,请你回去吧。” 原来他早已料到自己会过来找他。 “但是……” 大概是看她年纪小,女人好心提醒:“老先生做出的决定,一般没有人能改变。” 说完她便进去了,只给宋静原留下一扇寒凉的门。 宋静原顿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回医院也是会被拦下来,在这里同样要吃闭门羹。 她没想到自己会陷入这种进退两难的地步。 想想也对,陈砚作为陈家这一辈的独子,就算再混不吝,那也是被寄予众望的。 现在却被自己害成了这样。 她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有走。 老爷子不可能一直不出家门,只有见到他,自己才会有见到陈砚的希望。 庭院里实在太安静了,黑蓝色的天空连星星都看不见一颗,空气里泛着潮湿阴冷。 黑夜变得格外漫长,每分每秒都难熬,快要半夜的时候,忽然狂风大作,栏杆被拍打的砰砰作响,庭院中的绿植随风摇晃,形状全失。 突然,一道刺眼的闪电划破天空,险些劈在地上,隆隆的雷声响在耳边,光亮转瞬即逝,一切再次陷入暗黑深渊当中。 雨点密密麻麻地砸下来,宋静原只得躲进一旁狭窄的屋檐下,但也是杯水车薪,冰凉的雨丝溅在她纤细的脚腕上,裙角也被打湿。 这场风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树影随风摇曳,昏暗的照明灯将她的身影照在地上,就像是海平面上的浮萍。 一夜过去,天光破晓。 宋静原整整在寒风中等了一夜,身上的裙子硬生生被体温烘干,头发被吹得乱糟糟的,嗓子哑的几乎要说不出来话。 但没人记得,她其实也刚刚生了一场病。 她也是这场事故里面的受害者。 宋静原瑟缩地抱着胳膊,吱呀一声,那扇铁门再次打开。 开门的是陈老爷子。 宋静原吸了下鼻子,礼貌地打招呼:“爷爷好。” 老人神情严肃,再没了从前的和蔼:“进来吧。” “谢谢。” 宋静原跟着他进了二楼的书房,里面没有其他人,老人坐在椅子上,她则在旁边站着。 “对不起。”宋静原先开口。 一切是由她引起的,应该她来道歉。 老人没接话,而是用一种平静的眼光上下打量她。 像是一种无形的审视,看得宋静原有些心慌。 陈老爷子好像明白为什么陈砚会喜欢上眼前这个小姑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和陈姝凡身上的气质有几分相似。 如果她不出生在那样的家庭当中,也许她和陈砚是真的很般配。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 宋静原愣了下:“我已经没事了,医药费我会尽快还上的。” “这倒是不必了。” 宋静原没打算和他打哑谜,直接道:“陈爷爷,我知道这次的事情都是由我引起的,但我还是想来请求您能让我进去看望陈砚。” “我……”她咬了下嘴唇,“我很担心他。” “让我答应也不是不可以——”陈老爷子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但是我有要求。” 宋静原心脏猛得一缩。 “阿砚从小是个很乖巧的孩子,只可惜,他爸爸妈妈关系不好,我精力也有限,都疏忽了对他的照顾。” “后来他姑姑回到崎源,将他带到身边照顾,也算给了他一段快乐的回忆。” “再后来,他姑姑出了事,他消沉了很长时间,也不肯回来跟我一起住,就自己呆在浑河北路那边,整天吊儿郎当的,对什么都不上心,就算和异性相处,但是他的原生经历摆在那里,注定他不会对感情上心。” “不过我也没太在意,只要他平安随性就好。” “直到新年的时候,他回来给我拜年,正好被我撞见和你打电话。” 宋静原想起来那天,陈砚还让她和老爷子说几句话来着,只不过她当时太紧张,陈砚也没逼她。 “我知道他确实很喜欢你,但是小姑娘,你应该知道,在一段感情当中,只有喜欢是不够的。” “简单点来说,你们俩各方面相差得都太多,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而且他因为你,应该不止一次受伤了吧。” 宋静原指甲深深陷进手心里,心被刺得生疼。 “当年我就是心软,纵着他姑姑和那个男人在一起,才会酿成悲剧,现在,我不希望他走上她姑姑的旧路,所以必须出来做这个坏人。” “你想进去探望他,可以,但是以后的日子里,我不希望你再在他身边出现。” 他从小看着陈砚长大,当然比谁都了解他的性子。 从陈姝凡离开的这么多年,他像一颗野草一样野蛮生长,除了从小相识的几个朋友外,什么感情都淡漠至极,也不会对任何人产生依赖。 但宋静原不一样,从陈砚的种种反应来看,她就是陈砚的一味毒药,沾上了就很难戒掉。 偏偏陈砚又是个固执的性子,谁劝说都没用。 所以陈老爷子只能用这种方法,强行帮他戒掉。 宋静原死死咬着后槽牙:“我已经和他说了,不会再和他联系的。” “你可能没完全理解我的意思。”老人的眼神重新定格在她的身上,多了几分商人的狠戾,“我的意思是,希望你离开这座城市,再也不要回来。” 宋静原觉得有些呼吸不畅。 但是她明白,老爷子不过是借着这件事情给她找个台阶,他要是真想拆散自己和陈砚,有很多方法。 随便找个让崎高开除自己,他们轻而易举地就能办到,当然也有很多方法,让她在这座城市待不下去。 她和陈砚都还太年轻了,根本无法对抗这些。 更何况,最近几天,她不是没产生过这个念头。 只要宋泓明不出现,那帮人还会再次找上来,崎源就那么大,她无处可藏。 更多未知的危险在等着她。 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我知道你成绩不错,是个值得培养的好苗子,我会资助你完成剩下的学业。” “不用了爷爷。”宋静原声音很淡,她轻轻闭上了眼睛,“我答应你,我会离开的。” “你一个人生活也不容易,我会给你一笔钱——” 宋静原忽然想起来,小时候跟着奶奶一起看过的电视剧。 豪门主人拿着信用卡站在灰姑娘面前,大手一挥喊道:“给你一千万,离开我儿子!” 那个时候她还不明白,女主人公为何会那么生气。 用金钱来衡量感情实在是最荒唐最可耻的事情。 “我什么都不会要的。”宋静原直视着老人,“爷爷,我选择答应你,是因为我喜欢陈砚,所以不想连累他,如果是为了钱,那我今天实在是没有过来的必要。” 爱不该被利益玷污。 老人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意外,从下层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她:“另外,这是阿砚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出事的时候,他刚好在我这里,看见一条消息后便风风火火地跑出去了,也没来得及给你。” 宋静原怔了几秒,接过那个盒子。 “谢谢。” “好了,你去医院探望吧,别忘了我们的约定,我只给你半个月的时间。” “我不会忘记的。” …… 宋静原从陈家老宅出来,外面已经放晴了。 她抬起头,天朗气清,风也温柔了许多。 半个月后,他们就真的见不到了。 回到医院,那个守在门口的男人果然没再拦她,直接放她进去。 陈砚还没醒,他躺在病床上,前后几天的时间,整个人瘦了许多,下颌线更加凌厉,眉头紧锁着,似乎在做噩梦。 宋静原轻轻帮他抚平。 她就坐在病床旁边,静静看着少年的侧脸,心中一阵泛酸,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 一直到晚上,陈砚才终于醒了。 他醒来看见小姑娘坐在床边,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垂着脑袋,那模样让他心疼极了。 不等他开口,宋静原便感受到他的动作,手足无措地抬起头:“陈砚,你醒啦?” 陈砚注意到她脸上还沾着泪痕,费力扯了下嘴角,声音很哑:“怎么又哭了?” “爱哭鬼。”陈砚朝她勾了勾手,示意她俯下身子,“过来,我擦擦。” “是不是我没醒的时候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宋静原强忍着把眼泪憋回去,“没人欺负我。” “那别哭了好不好?”陈砚捏了下她的脸,就这么几天,肉都少了不少,“我心疼。” “嗯。”小姑娘尾音很软,“我不哭了。” “那天让护士帮忙送去的东西收到没?” “收到啦。” “听护士说你情况也不好。”都这个时候了,陈砚居然还关心她的身体状况,“怎么这么不乖,从病房跑出来了?” “没有,我已经没事啦。”攥着他的手紧了紧,宋静原眼眶湿漉漉的,“陈砚,你是不是还很疼?” “不疼。”陈砚语气轻松,“都躺这么久了,早就没事儿了。” “你又骗人。” 宋静原说着说着,眼泪又溢了出来。 “真没事儿。”陈砚拉着她的手带到肩膀的伤口处,“要不你把我衣服脱了亲自检查检查?” 宋静原羞赧地看他一眼。 “对不起。”她说,“那天的事是我连累你了。” “不怪你。”陈砚语气温柔,和窗外的月光一样,“是梁洲认准了你和我的关系,故意为难你。” 宋静原摇摇头。 遇见梁洲是个意外,本质还是她的问题。 “而且——”陈砚勾住她的手指,“我想做你的英雄,就应该时时刻刻保护你。” …… 从老宅拿回来的那个盒子被宋静原放在床头,陈砚目光瞥见,笑了下:“老爷子把这个给你了?” “还没拆开?” 宋静原摇头:“没。” “拆开看看。” 宋静原把盒子放在腿上,上面的蕾丝蝴蝶结拆开,里面是一个做工非常精致的八音盒。 盒体是用金属零件组装成的旋转木马,橙黄色的led灯球点缀在外侧,下方使用黑松木制成的底座。 陈砚帮着她将底座上的按钮打开,流畅轻松的钢琴曲从中心杆处流淌出来,那是宋静原从没听过的旋律。 “这是哪首曲子啊?”宋静原问。 陈砚笑了下:“先保密。” 钢琴曲结束后,空了三秒,突然传出一声“生日快乐”。 宋静原分辨出,那是沈睿的声音。 不等她追问,又是一句“生日快乐”,紧接着,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声线从八音盒中流淌出来,说的内容只有四个字——生日快乐。 宋静原怔了几秒,突然想起来,之前陈砚和她提到过生日的事情,当时她随口说其实从小到大没有什么人给自己庆祝生日,也很少有人对她说生日快乐。 所以陈砚就找来许多人祝她生日快乐。 就当她以为祝福要结束的时候,另一道声线撞了进来。 低沉的,磁性又温柔。 显然是陈砚。 他说:“首先呢,要祝我女朋友17岁生日快乐——” 话还没说完,陈砚眼疾手快地关掉八音盒,脸上难得多了一丝不自在:“剩下的话你回去自己听。” 怕宋静原多想,他欲盖弥彰:“太矫情了,我不想听第二遍。” 宋静原被他逗得笑了下,随即眼睫里漫出一点心酸。 这样好的陈砚,她真的好舍不得。 她垂下眼:“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记不清了,大概一个月之前?”陈砚挠了挠她下巴,“本来想着你生日那天拿着去给你赔礼道歉的,没想到出了意外。” 宋静原艰难回神:“什么赔礼道歉?” “不是和我闹别扭么?”他轻笑,“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但总得哄哄你。” 宋静原心中又是一阵酸涩。 “陈砚……” 求求你,别对我这么好。 “行了,什么都别说了,我又不会和你计较那些,能包容你一次就能包容你一辈子。” …… 宋静原和班主任请了长假,一直在医院里陪着陈砚。 沈枝意和沈睿每天放学都会过来看望,给他们讲讲学校里那些有趣的事儿,陈砚听着乐呵,宋静原却心事重重。 她失眠得非常严重,每天晚上都睡不着,就那么坐在床边看陈砚。 此刻她才深深地意识到,相比于未知的恐惧,已知的结局才更加折磨人。 那个时间点就放在那儿,你看着日子一点点逼近,却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煎熬着。 又是一个不眠夜,宋静原坐在窗边发呆,看着太阳从地平线跳跃而出,整个世界都被蒙上晨曦的光辉,本该是极美的画面,但是落在她眼里,确实另外一副心酸画面。 “在看什么?”陈砚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牵她的手,“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宋静原立刻将眼中的情绪收回,回头朝他笑:“在看日出。” 陈砚顺势坐起身来,双手环着她的腰,下巴搭在她颈窝里:“很喜欢?” 宋静原嗯了下:“日出是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刻了。” 他低低笑了声,胸腔传来轻微的震动:“行啊,以后每天早上都起来陪你看。” 宋静原用指甲掐了掐手心。 他们没有以后了。 …… 因为这次意外,陈砚倒是改掉了从前不规律的作息,早睡早起,三餐按时吃,别提多健康了。 沈睿笑他像是个养生的老大爷,陈砚嗤笑一声,驳回去:“你懂个屁,老子这是惜命。” “还想多活几年陪我媳妇儿呢。” 距离陈老爷子定下的最后期限只剩一天的时候,宋静原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 晚上陈砚睡着了,她一个人去了医院的吸烟区,手里掐着从陈砚口袋里顺来的烟和火机。 她之前总是不理解,为什么大人都要抽烟,现在反而模模糊糊地懂了一点。 也许这是种排遣方式吧。 她学着平时陈砚的样子,从里面拿出一根,不太熟练地夹在指间,抬手点燃,只吸了一口就被呛得不行,咳嗽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最终把烟掐了,呆呆地站在那儿。 她不知道怎么开口。 寒风从窗户里吹进来,明明快要入夏,凤却冰的可怕,像是要把她吹散。 下午的时候,陈老爷子来了一趟,临走时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宋静原一眼,她知道,这是最后的警告了。 该结束了。 这就是她的命吧。 从今往后,她都不会再幸福了。 ……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 医生照例过来给陈砚做检查,他的身体素质很好,年纪小恢复起来也快,加上这段时间宋静原一直陪在他身边,精神状态很不错,就连之前身上那股顽劣气质都淡了很多。 宋静原早起回家给他熬了一碗粥,想着毕竟是最后一次了,总得给他留下点什么。 陈砚只尝了一口,立刻察觉出来:“你亲手做的?” “你怎么知道?” “女朋友的手艺和外面当然不一样。” 陈砚把粥喝完,两个人在病房里坐了会,他扯着宋静原的手,打趣道:“在这守了我这么多天,明天回学校去吧,别因为我影响了你的学业。” 宋静原狠了很心,抽回自己的手。 陈砚一愣,心脏毫无征兆地抽痛了下。 像是种不祥的预告。 “陈砚,我不会再去学校了。”宋静原的声音很淡,甚至不敢抬眼看他。 陈砚咽了下口水,局促地眨了眨眼,用力咬了下牙,声线都弱了下来:“什么意思?” “陈砚,我要走了。”一颗眼泪无声从脸颊滑落下来,宋静原吸了吸鼻子,“不会再回来了。” “我欠你的早就已经还不清了,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以后的日子里,你要开心顺遂,就像从前那样,做回那个骄傲随性的少年。” “陈砚,我们分手吧。”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六十五章 陈砚像是早猜到了她的话,急切道:“宋静原,有些玩笑是只能开一次的。” “陈砚。”宋静原咬紧牙关,“我没开玩笑。” “我不同意。”陈砚冷声打断她,“你不是要走么?我陪你一起。” 说完他一把将手背上的针头扯掉,血珠沿着针眼一滴滴往外渗透,他也不管,从病床上下来:“我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 宋静原终于还是没忍住,眼眶红了一圈,慌忙拿纸给他止血:“陈砚你别这样。” 陈砚像是疯了一样,眼睛通红:“你去哪我都可以跟着,但是分手不行。” 宋静原余光瞥见陈老爷子的身影,唇内的细肉都被她咬破,血腥味儿在嘴里散开,她狠心松掉陈砚的手,就由着暗红色的血液顺着手背向下淌,一滴一滴砸在地上,仿佛她的心脏也在跟着滴血。 她后退一步,神情冷淡:“分手吧陈砚,我和你没有未来的。” 陈砚突然攥着她的手腕,他亲手编的那条姻缘绳还挂在上面,小金锁反着细碎的光,陈砚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你忘记这个了吗?你我的命运已经被捆绑在一起了,这辈子都没法分开。” 宋静原沉默片刻,拿起一旁床头柜上的小剪刀,动作决然,没有丝毫犹豫。 咔嚓一声—— 绳子断裂,掉落在地上,金锁与白砖碰撞出清脆的声音。 “看见了吗?”宋静原心口像是被压了一大块石头,几乎喘不上来气,还是强撑着继续说,“现在已经断了。” “我们俩也到这就结束了。” 宋静原转身要走,陈砚急匆匆地追上她,从后面紧紧抱着她的腰。 他对她一向温柔,这次却发了狠,力气格外大,好像稍微一松,宋静原就会跑掉。 “静原,你别离开我。” 宋静原又想起了那个雪天。 她在天台上将陈砚从绝望的边缘救回来。 他已经被抛弃过一次了,而现在,自己居然要让他再遭受同样的痛苦。 细密难耐的痛苦再次从心脏传来。 陈砚明明是那么骄傲的人。 现在却低声下气地恳求自己。 宋静原将他的手指掰开,没有回头看他:“陈砚,死缠烂打是不会有好结果的,相信你明白这个道理。” 病房里的气氛冰冻到极点,陈砚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哑:“宋静原,你到底怎么想的?是不是一直就没有多喜欢我?” 一次又一次的隐瞒,所有事她都自己扛。 他拼了命地想拨开她的内心,但是他进一步,宋静原就退一步。 陈砚头一回问出这种窝囊的问题,心里却非常没底。 宋静原没接话。 每分每秒都变得很漫长。 她陷入了沉思。 怎么可能没有? 当然有。 他是她的情窦初开,是整个少女时期最纯真的梦。 她比谁都想和他走到最后。 但她能有什么办法呢? 她努力过了,但也只能这样了。 有些幸福,注定不属于她。 既然已经决定要当坏人了,索性把绝情的话说到底。 “是。”她向前走了一步,甚至没回头,“你说得对,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很喜欢你。” “和你在一起,是因为当时奶奶生病,我一个人有些六神无主,想着有你在身边陪着也不错。” “现在我不需要了。” 陈砚急着打断她:“我不信!” 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动了下:“陈砚,再见。” 再见,我的少年。 以后的日子你要永远幸福,再也不要遇见我这样的人了。 陈砚没再追上来。 挽留人这种事儿他从来没干过,准确点说,之前他都是被挽留的那个。 他站在病床前,看着宋静原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没由得笑了下。 也不知道是在笑什么。 他恍惚记得,高二刚开学的时候,和宋静原他们一起上化学课,下课往教学楼走的路上,遇见艺术班在训练。 那时候他刚把祝澜甩了,沈枝意在后面吐槽说就他这么浪下去,等真遇见喜欢人那天,不怕遭报应吗? 当时他不屑思考这些。 没想到。 他的报应是真的来了。 …… 宋静原从病房里出来,巨大的难过蔓延出来,但是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走出没几步,撞见个熟悉的身影。 几个月不见,温瑶将一头波浪卷发换成了齐耳短发,上身是露脐短衫,眼线上挑,整个人多了几分媚气。 她冷着脸瞪了宋静原一眼,一言不发地进了病房。 宋静原顿了几秒,继续向前走。 陈老爷子在走廊里等她,宋静原过去打了个招呼:“陈爷爷。” 陈老爷子平静地扫视她:“都说完了?” “嗯。” “这张卡上的钱足够你完成学业——”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张蓝色信用卡,被宋静原推了回去。 “陈老先生。” 她不再像从前那样叫他。 “我早就说过了,我什么都不要,我之所以能答应你,是因为我喜欢他,也相信你是真的为他好。” “请不要用钱来侮辱我对他的感情。” 陈老爷子收回手:“去哪个城市定好了吗?” “这些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不劳烦陈老先生操心了。” 陈老爷子脸上出现了一丝缓和的表情:“你确实是个很不错的姑娘。” 她没有力气再去配合他说这些体面话,转身离开。 没想到温瑶会在出现在楼梯转脚,她双手撑着阳台的大理石板,像是在等她。 宋静原无力地朝她笑笑,温瑶仍然没给她好脸色,直接道:“下个学期,我会转到崎高。” 宋静原愣了秒,随即恢复常态:“挺好的,这样你就能和陈砚经常见面了。” 温瑶冷笑一声。 宋静原没有把握地攥了攥手掌:“既然今天遇见你了,还有一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温瑶个子比她高一点,垂眸睨着她。 “希望你能好好照顾陈砚,他……” “宋静原。”温瑶抬起手,克制片刻又放下,那双狭长的桃花眼里满是不耐烦,“我从来不屑于接受别人的施舍,也不乐意帮别人照顾男朋友。” “我和他已经分手了。” “你要是真关心他就自己留下来照顾,我家在崎源有一套房子,地方很隐蔽,我在这边认识不少人,如果你需要的话,什么忙我都能帮——” “温瑶。” 宋静原好像听懂了她话中的意思,平静打断:“谢谢你。” 她上前一步,自顾自地抬手抱了抱她:“其实我还挺想和你当朋友的,可惜没机会了。” 温瑶一把推开她:“一定要走对吗?” “对。” 她双眼发红:“你配不上他的喜欢。” 宋静原没否认:“是,我配不上。” “没想到你看着温柔,实则比谁都心狠。” 宋静原抿着嘴,对她的控诉全盘皆收。 “有缘再见。” ……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天空又飘起了小雨。 崎源的天气就是这样,上一秒还晴空高照,下一秒,瓢泼大雨已经拍下来了。 宋静原宛如行尸走肉一般走在大街上,任由着雨水将自己淋湿,好像身上的痛楚越明显,心中的难受就能少一点。 她回了平溪巷,将东西收拾在行李箱里,给房东阿姨打了个电话,说很抱歉,这房子她没法继续租了。 女人出奇地善解人意,以为小姑娘是受不了房子的环境,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还把租金一起退了。 拉着行李箱从平溪巷出来,她又回到老房子那里,将陈砚的东西打包好,折回医院,委托护士帮忙送到425病房病人的手里。 一切打点好后,她去了奶奶的墓地,那片荒地好像望不到尽头,空气里都带着让人不适的湿冷。 她买了一束花,放在碑前。 “奶奶,我要离开这里了。” 她的状态又恢复到了老人刚去世的那个样子,眼角眉梢都是颓废,像是周围没有生气的枯草:“宋泓明在外面欠了很多债,他们经常来找我的麻烦,我无法在这里继续生活下去了。” 沉默片刻,她叹了口气:“但是我做了件很不好的事,我骗了他,还伤了他的心。” “其实那些让他难过的话,都是我说的谎。” “但是奶奶,你会理解我的对吗?” 她的声音染了哭意:“奶奶,只剩下你能理解我了。” “我好想你啊奶奶,有机会,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她带着行李箱,坐上了通往另一座县城的绿皮火车。 狭小的车厢里挤着很多人,扛着行李外出务工的农民,从外地赶着回家奔丧的青年,他们相互交谈着自己的人生经历。 窗外的景色飞速向后倒退,连带着那些旧回忆也跟着一起闪退,天空一片灰蒙蒙的,看着就觉得压抑。 她想起多年前的雪天,她站在家楼下,苦苦哀求吴雅芳不要离开,最终也只能眼看着那辆出租车在视线中越来越小。 小时候她一直以为,告别应该是郑重地、盛大的,大家相互笑着挥手,约定下一次见面的时间。 现在她才明白,真正的告别都是无声无息的。 山高水还远,来日不方长。 那些悲伤与不舍,只能藏在心里。 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眼睛很亮,扎着双麻花辫,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酒窝,她盯着宋静原看了好久:“姐姐,你怎么哭了?” 宋静原抹了下眼泪,却笑不出来:“因为姐姐弄丢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姐姐你不要伤心了,我给你放首歌听吧。” 她拿过妈妈的手机,点开音乐播放器,轻缓的前奏响起,宋静原听出来,那是《命运》。 “爱可以相知相许相依为命却听天由命 爱可以心有灵犀动魄惊心却难以抗拒流星的宿命 我属于你的注定 不属于我的命运” …… 我们终其一生,都在与命运对抗。 宋静原离开医院的那个晚上,陈砚一个人去了天台,站在栏杆旁,他觉得自己变得很轻,像是一片羽毛,由着自己的身体向前倾倒,做好了坠落的打算。 被沈睿救回来的那个瞬间,他浑身脱力般的晕了过去,在意识消失的前一秒,他在沈睿耳边说—— 当初是她把我救下来的,现在她不在了,我也不想活了。 这次意外后,陈老爷子在病房外增加了看护的人手,一天二十四小时的看着他。 医生给他做了精神方面的检查,各项指标都很不理想,只好加用相关治疗的药物。 一个月后,陈砚出院。 办理好出院手续后,陈老爷子的意思是将他接回老宅,但被他拒绝掉了。 沈睿在医院门口等他,两个人一起打车去了宋静原从前的家。 钥匙没换,房间比之前还要空荡,除了一些无法带走的东西,剩下的都不见了。 她连最后一点念想都没给自己留。 然后两人又去了学校。 那天是周一,各个班级都在上课,只有朗朗读书声。 陈砚站在二班门口向里面看,那个座位已经空了,只剩下沉枝意一个人。 沈睿顿了一下:“她退学了,没和任何人说,甚至沈枝意也不知道,还是从他们班主任那得到的消息。” 陈砚扯了下嘴角。 她走得还真是干脆,说到做到。 沈睿摸不准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不愿意往他伤口上撒盐,把人拽走了:“回教室吗?” “不了。” 接下来半个月,陈砚都没去学校。 他叫了从前那些朋友,整日混在歌舞升平的酒吧里面。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的状态和从前不一样了,变得更加沉默冷厉,大部分时间都拿着酒杯喝酒,什么话都不说。 他大病了一场,整个人消瘦了不少,头发剪得很短,几乎贴着头皮,眉眼中的散漫只增不减,穿着黑色t恤窝在沙发里,指间夹着一根燃了一半的烟,腕骨突出。 他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病态又孤翳,在这喧嚣中苟活着。 但偏偏这个样子很引人注目。 想来搭讪的人很多,但往往都被他身上那种桀骜不羁的劲儿劝退,只有几个大胆的。 女生端着酒杯坐在陈砚身旁,朝他嫣然一笑:“帅哥?” 同行的几个人都没敢搭茬,静静在一旁看他的反应。 但陈砚眼神儿都没分过去一个。 女生吃了瘪,倒是也不气馁:“一个人喝酒多无聊啊,我陪你喝一杯?” 陈砚哼笑一声,抬眸:“你也配?” 女生愣了几秒,随即换上明媚的笑容,瞥见他手腕上有截红线,大胆地伸手勾了下,才发现那是一个类似于手链的东西,只不过中间好像断过一次,后又被人接上,留下很大一个结。 不等她开口问话,陈砚不耐烦地抽回手,语气里满是警告:“不想死就别碰。” 女生有些退缩般的收回手,决定从旁边的人下手,拉着沈睿问:“他有女朋友吗?” 沈睿下意识看了陈砚一眼,这话他不敢随便接。 一旁的陈砚向后靠了靠,仍是那副痞气模样,将烟摁灭在白色烟灰缸里,嗓音像是被烟烫过,哑的不行:“别问了,有。” “有对象啊。”女生耸耸肩,也不再自讨没趣,“那打扰喽。”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陈砚是什么意思。 “走了。”陈砚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转身离开。 第二天,陈砚难得去了学校。 上个月的月考成绩公布,学生会的人站在公告栏前贴成绩单。 陈砚站在旁边看着他们把期中考试的成绩单揭下来,正准备扔到垃圾桶里,突然出声问:“这个能给我吗?” 贴成绩的小姑娘愣了下,点头:“可以。” “谢了。” 陈砚接过废弃的成绩单,看着第一排的那个名字,又抬眸看向那张新的成绩单。 第一名已经换了人。 不知过了多久,他将就成绩单叠好,收进口袋里,从那天开始,他回归了校园生活。 …… 天气逐渐转热,窗外蝉鸣声聒噪,白桦树影葱茏摇曳,荷花池前喂鱼的学生又换了新的一批。 又是一年高考季,高三学子忙着搬东西、拍毕业照,沉浸在即将解放的兴奋当中。 高考结束那天,陈砚一个高三的朋友请了大家吃饭。 陈砚刚从篮球场上打球下来,先回家换了身衣服,发丝都滴着汗,整个人热的不行,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冰箱。 看着里面摆放整齐的草莓牛奶,他愣了几秒。 自嘲地扯了下嘴角,他又拉开下面的冷冻层,记得很久之前,他往里面扔了几个雪糕,不知道还有没有。 半蹲着打开第二层抽屉,陈砚伸手进去摸了几下,瞥见里面的东西,他却愣在了原地。 那里面放了满满三盒包好的饺子。 出院后,他一直住在宋静原从前的家里,只有偶尔会回这边。 这么多年来,来过浑河北路的人只有沈睿和她。 沈睿连厨具都认不全。 只能是她。 陈砚忽然想起来,今年的除夕夜。 ——饺子好像不太好吃,可惜今天来不及了,不然可以自己包的。 ——还会包饺子啊? ——嗯,小时候跟着奶奶学的。 他不知道宋静原是什么时候包好的,更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放进来的。 陈砚拿了一盒水饺出来,进了厨房,烧水开始煮饺子。 他心太急,好几个饺子皮被铁勺不小心戳破,差点成了片儿汤。 沈睿打电话催他出来吃饭,陈砚草草敷衍:“你们先去吧,我晚点。” 他将煮好的饺子捞出来放在盘子里面,拿筷子夹了一个塞进嘴里。 还是白菜猪肉的,馅儿塞得很满,比那次买来的好吃的多。 刚出锅的饺子很烫,热气在空中飘着,舌头都被烫的发麻,但陈砚好像没有知觉一样,一个接着一个往嘴里塞。 吃着吃着,他眼眶就酸了,心脏好像被人泡进水里,涨得他难受。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那晚的酒局,他喝了很多酒。 不少人过来和他搭话,但是陈砚谁都没理,他拿着酒杯,像个机器人一样,一杯一杯往下灌,冷白的脖颈下的淡青色血管跳动,颓废到极点。 他挑的都是浓度很高的酒,没过多久,脸上就有了醉意。 沈睿过来夺他的酒杯:“陈砚,你别喝了,你才出院多久啊,身体不要了?” 陈砚松了酒杯,玻璃砸在地上碎掉,发出清脆的声音。 大家都以为是他玩的不尽兴,少爷脾气上来了,纷纷起哄说一会去玩点刺激的,只有沈睿知道他心里难受,扶着他到一旁坐下。 “沈睿。”陈砚闭上眼睛,没人能看见他藏起的眼泪,声音哑到不行。 “我在这儿呢。” “你说——”陈砚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我还有你们陪着,那她呢?” 她谁都没有了啊。 一个人怎么过啊。 沈睿愣了几秒,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酒局结束,沈睿想送他回去,被陈砚拒绝了。 酒精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也在一点点吞噬着他的理智。 陈砚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一条机械女声蹦出来,提醒他“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电话被他摔在地上,豆大的雨天从天上砸下来,一场急雨突然而至。 陈砚到莱河街边的屋檐下躲雨。 一辆货车从面前飞速驶过,水洼里溅起的水溅在他的脚踝上,他低头扫了眼,再抬起头时却怔了几秒。 在街对面的房檐下,那个女孩穿着整洁的白色校服,手指无措地抓着衣角,干净清澈的眸子里多了几分慌乱。 陈砚冒着雨跑过去,一滴水砸在地上,才发现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那只是他们重逢那天的场景。 那是八月末,同样是盛夏,同样是急雨天。 夏天是个特殊的季节,考试,毕业,所有人生重大转折都发生在这个季节,无处可藏的炎热意味着过往的终结和新生活的开始,逼迫着少男少女们向前走。 盛夏,有相遇,也有别离。 ——第二卷完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六十六章 六月的梧桐树枝繁叶茂,窗外蝉鸣声不绝于耳。又是一年盛夏,不知道有多少人的少年时代要在夏天的风中落下帷幕。 学校的广播站循环播放着毕业季的专属歌曲《起风了》,宋静原坐在宿舍窗前写日记,听着那两句“我曾讲青春翻涌成她也曾指尖弹出盛夏”,笔尖忽然顿了下。 眼前好像浮现出一个挺拔的身影,坐在陈旧昏暗的出租房里,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跳跃。 高中的时候总觉得日子过得慢,每天都在盼着长大,但现在回头看看,时间就像是攥在手掌里的流沙,无声无息地在指缝中都溜走了,一转眼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连大学生涯都要结束了。 但她却又经常觉得,那些和他一起经历过的美好就发生在昨天,仿佛睁开眼睛,他就会像从前一样站在楼下等自己。 宋静原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这些。 先离开的人没资格说怀念,可是她又真真切切地忘不掉。 室友们拎着半个冰西瓜推开寝室门,热浪从四面八方涌进来,江北大学是四人寝,宋静原她们宿舍的四个人都来自不同的城市,生活习惯各不相同,但相处得很融洽,本科读完之后大家都选择留校读研,就又住到了一起。在一起待了六个年头,感情自然更深一点。 住在她对床的是个本地姑娘,叫童佳,是整个寝室年纪最小的,眼睛很大,性格开朗热情,是个标准的萌妹,大家都叫她佳佳。 童佳穿着白色大t恤,盘腿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从校外路边摊上买回来的塑料扇子,说着一口纯正的江北话:“江北这鬼天气我真是受不了,这才六月,怎么就三十多度了?!” 另外一个人打趣:“佳佳你都在这住二十多年了,还没习惯啊。” “习惯不了,我一生都无法与江北的夏天和解。” 宋静原弯了下嘴唇,将她们买回来的西瓜切开,给剩下三个人分好。 童佳咬了一口西瓜,伸出手献宝似的:“明天就是毕业典礼了,我刚才特意去搞了个新指甲,给你们看!” “哎呀被你这么一说,我也想去弄一个了。” “那走啊,现在带你过去。” “静原你去吗?” 宋静原咬了口西瓜,清凉的果汁爆在嘴里,她摆摆手:“你们先去吧,我一会要去把兼职的事情处理好。” 大学几年她一直都在勤工俭学,加上学院里发的奖学金,倒是攒下了一点钱。 江大的毕业典礼一向隆重。 拍毕业照那天是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 大家穿着学士服,站在江大图书馆前面合影,大家手挽着手,满是青春热烈的气息。 学士帽被高高地抛在空中,班长带头朝着天空大喊:“毕业快乐!” “我们会在无数个夏天的风里继续相见的!” 宋静原听见这话愣了下。 思绪不由得向前飘,犹记得和他再次见面那天,虽然已经是夏末,虽然下了场急雨,但那夜的风很温柔。 所以,真的会再次相见吗? 宋静原作为优秀毕业生上台演讲发言,读书的这几年她参加了不少活动,对这种场面早就已经应对自如,丝毫不怯场。 毕业典礼结束后,同寝室的几个女生约好出去吃饭。 她们回宿舍换上了自己的衣服,宋静原穿了件鹅黄色的方领短衫,露出白皙性感的锁骨,下身高腰牛仔裤完美勾勒出她的身形,长到腰际的黑发垂在身后,经过几年的沉淀,她的五官又比从前精致了不少,巴掌大的脸,皮肤像是羊脂玉一样白而嫩,一对杏眼清澈而干净,唇色嫣红,旁边两个梨涡时隐时现,是标准的纯欲脸,刚出宿舍就吸引了不少男生的眼光。 童佳挽着她的胳膊,啧声道:“静原你看看,这帮男生的眼睛都要长你身上了。” 宋静原不好意思地拍她胳膊:“不许开我玩笑。” “哪开玩笑了——”话还没说完,童佳在不远处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附在她耳边说悄悄话,“快看,法学院那个弟弟又来找你了。” 宋静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郁衡穿着一身球衣,手臂上肌肉线条流畅,看起来活力满满,手里捧着一束鲜花,站在小广场旁边,满眼笑意地看着她。 “快过去啊。”童佳在身后推了推她。 郁衡比宋静原小两届,是法学院的学弟,两个人都在学生会的宣传部,宋静原刚好是他的副部长,帮着郁衡处理了不少工作上面的事情,宋静原长得本来就好,性格又温柔,一来二去的,郁衡就喜欢上了这个学姐,并对她热烈的追求。 甚至为了她考了本校的研究生。 宋静原走过去,郁衡把那束鲜花递到她面前:“静原,毕业快乐!” “谢谢。”宋静原淡声道,但并没有接他手中的花,“不过我还是更习惯你叫我学姐。” 郁衡脸上闪过一抹失落:“学姐,这花是我特意给你买的。” “谢谢你的心意,但我不能收。” “学姐。”郁衡沉默片刻,“我已经追了你三年了,就算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真的不能考虑我一下吗?” “郁衡,我很早就对你说过了,我有喜欢的人。” “但是我从来没见过你身边有其他男生,学姐,你是不是在用这个理由搪塞我?” “不是……”宋静原扯扯嘴角,“他不在江北。” 她自己都不知道陈砚在哪儿。 “谢谢你的喜欢,但是我真的不能接受你。” 郁衡气馁地收回手中的花,落败离开。 童佳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看来我们郁学弟又被伤透心了。” “人家郁学弟哪不都挺好的吗?”另一个室友说,“长相出众,法学院那么卷,他都能连续几年绩点第一,对你还好,真不考虑考虑?” 宋静原决然地摇了摇头:“不考虑。” 吃饭的地点定在大学城的自助烤肉店。 几个女生喝了点啤酒,开始聊天说地:“没想到这么快就毕业了啊,我还一次校园恋爱都没谈过呢!太遗憾了。” “有什么好遗憾的啊?静原不也没谈过?她陪着你。” “静原。”童佳搂着她脖子,脸红扑扑的,“追你的人那么多,你为什么一个都没答应过啊?真的谁都不喜欢?” 宋静原抿了一口啤酒,这些年她酒量好了一点,但也是两瓶就醉,迷迷糊糊地点头:“都不喜欢。” “唉,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入我们静原宝贝的眼。” 宋静原晃着手里的酒杯,暖黄色的光在杯壁上碰撞反射,将一切都分割开来,脑海中又浮现那张玩世不恭的脸。 都说时间能够淡忘一切,但他好像是个例外,虽然已经隔了很多年,但他的样子还一寸一寸地烙印在心里,甚至眼睫毛都那么清晰。 “算了!”寝室长举起酒杯,“什么感情不感情的!不提这些了!让我们为青春干杯!” 喝到最后,几个女生都有了些醉意,她们相互拥抱着,诉说对彼此的不舍。 隔日,大家开始收拾宿舍,准备搬走。 她大学学的是新闻传媒,毕业前她就在江北找了份不错的工作,加上她实在无处可去,索性留在这里,另外两个室友则选择回家发展。 童佳帮着她把行李一点点收拾好,一直将人送到学校门口,揽着她的胳膊不肯松手:“静原,现在江北就剩我和你了,一定要多找我出来玩啊。” 宋静原摸摸她的头:“会的,安顿好我就找你。” 她在公司附近租了一间小公寓,面积虽然不大,但她一个人也足够,房内的设施很齐全,里面的家具基本都是新的,房东人也好,租金很便宜。 宋静原花了一个上午把东西全都搬过去,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回忆从前的事情。 从崎源离开后,她向北去了新城。 新城比崎源要荒凉很多,临走的时候,她把奶奶的葬礼还有自己住院的费用全部还给了陈老爷子,吴雅芳给她留的那张卡基本没剩多少。 她在学校后街的箱子里租了一间出租屋,那儿的环境比平溪巷还要差,甚至连热水器和取暖设备都没有,宋静原只能在卫生间里搭建一个简易的淋浴头,冬天的时候,屋里到处都冒着凉气,她硬着头皮快速洗个凉水澡,然后裹上厚厚的棉袄,坐在书桌前学习,用不上多久,她的手指被冻得僵硬难忍,只能放下笔搓搓手,然后再继续。 那年夏天的天气异常闷热,墙皮反着水,挂在阳台上的衣服一周都不干,水池旁边还有各种骇人的爬虫。 住在那一带的都是附近工地打工的单身汉,经常有喝的烂醉的人来敲她的门,宋静原只能用力抵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咒骂,却不敢出声。 新城高中的教学质量远比不上崎高,班上同学都在混日子,能顺利毕业就算成功,对她这个外来客的态度很不友好,甚至还有一些排斥,知道她成绩好后,更是明里暗里地议论嘲笑。 那段时间她状态很差,一边打工一边兼顾学业,为了补上之前的进度,常常熬夜到凌晨两点,失眠、厌食、焦虑,各种问题都爆发式地叠加在她的身上。 最后一件衣服被放在衣柜里,宋静原手指触碰到一个坚硬的盒子。 慢慢打开,里面是她高中时期用的手机、一张旧照片,还有陈砚送给她的十七岁生日礼物——八音盒。 照片的边角已经被捏的有些褪色,电影院的灯光昏暗,少年阖着眼靠在暗红色的座位上,头向她这个方向靠,五官凌厉立体,却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那曾经是独属于她的温柔。 宋静原把那张旧照片贴在了床头,又去拿那个手机。 到新城后她和从前的人断了联系,电话卡、微信号全部换掉,但是曾经的那些记录,她一直都没有删。 刚上大一那年,课业还没那么重,宋静原经常一个人抱着旧手机,在宿舍里面发呆。 童佳有一次实在好奇:“静原,这手机都好几年了,你怎么还留着呢?是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吗?” 宋静原点头:“是。” 她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都在这部旧手机里面。 那段最难熬的日子,那也无法入睡的夜晚,她只能靠着几张旧照片、几段他曾经发过来的语音来平复自己的心情,就好像汪洋中即将溺死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棵救命稻草。 如果没有他,也许她早就死在了那个出租屋里面。 …… 七月初,宋静原正式入职。 最近几年新媒体行业兴起,宋静原本科和研究生阶段都在不少传媒公司做过实习,积累了不少经验,也算是赶上了这波热潮。 新闻部部长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没有什么领导架子,待人很和善,经常帮着他们这帮新入职的年轻人解决问题,宋静原性子柔和,做事认真又肯吃苦,很快就融入了新环境中,周围的同事都很喜欢她,待她不错。 宋静原的工位靠近窗户,周五晚上,她刚交好这个月的报表,抬头不经意向外面扫了眼,天空被晚霞染成了橘红色,云朵像是棉花糖一样错落交叠,市区的高楼大厦都反着霞光。 人们都说最好的晚霞总是发生在学生时代,宋静原盯着窗外的风景,看着不远处穿着校服打打闹闹的高中生们,其中有一对,他们并肩走在路上,女孩手里拿着一个冰淇淋,男孩帮着她拿书包,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弯腰咬了一口她的冰淇淋,女孩发现后,气急败坏地去打他,男生则在旁边笑得很得意。 宋静原一时有些失神。眼眶莫名其妙酸了。 她拿出手机,对着晚霞拍了张照片,随手发在了微博上面。 朋友圈里总有许多因为工作学习而不得不加的好友,宋静原总觉得不太自在,所以更习惯将这些风景照发在微博上面。 处理完所有工作已经是晚上六点了,宋静原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办公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是一条日程提醒。 宋静原这才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 7月23日。 大暑。 一年当中最热的日子。 她拎着包去了公司附近的一家甜品店,打包一份草莓蛋糕带回自己的公寓中。 当年离开得太过于仓促,没能陪他过完十八岁生日,转眼间七年过去了,他已经二十五岁了。 宋静原苦笑着扯了扯嘴角,将蜡烛插上点燃,房间里的灯没有开,只剩下跳动的烛光,她轻轻闭上眼睛,难言的酸涩蔓延在心头。 “陈砚,二十五岁生日快乐。” 她一个人默默吃着蛋糕,想起了很多从前的事情,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比从前更加坚强了,很多时候都能咬牙挺过去,但独独想起那段经历,还是会不自觉地流眼泪。 在沙发上不知道坐了多久,她起身准备洗漱睡觉。 手机上突然弹出来一条提醒,宋静原点进去,发现五分钟前,有人点赞了她下午发的那条微博。 点赞人她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这个人关注她很久了,时不时会给她的照片点个赞,陌生的是她根本不知道这人是谁。 头像是一片黑,网名只有一个y,点进去个人主页,里面发的全都是日出时分地照片,一共有两千多张。 两个人没有共同好友,宋静原实在想不通这人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又是为什么要关注自己。 不过她没太在意,以为对方同样是个业余的摄影爱好者,偶尔会过来点赞,此外再无交流。 在这个信息发达的时代,媒体行业更是千变万化,需要时时把握热点,可能昨天刚敲定好的方案,过了一夜有新的想法,便要从头开始。日复一日地过下去,时间倒是流逝得很快。 八月底,新闻部刚完成了一个大项目,午休的时候,李姐说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下班之后一起到附近的会所聚餐。 快下班的时候,宋静原突然接到房东的电话,说是楼上的住户家漏水了,让她赶快回去看看家里有没有淹到,宋静原和李姐说了声,匆匆忙忙地回了家。 好在楼上邻居发现及时,只有卫生间里漏了些水下来,几件洗好的衣服又被沾湿,等他们协商处理好一切事情之后,已经七点多了。 李姐的电话又打了进来,说是吃完饭后大家要去pub里玩第二场,问她要不要一起过去。 大家都是好意邀请,宋静原也不想扫了兴致,便回复说自己一会过去。 宋静原将身上t恤脱下,换了件奶白色的收腰连衣裙,黑发随意垂在脑后,简单画了个妆,拿上手提包出门。 夜晚的江北市灯红酒绿,酒吧里喧嚣一片,嘈杂震耳的音乐与疯狂迷乱的舞步交织在一起,人们在这里尽情发泄着,将现实中的压力抛掷脑后。 宋静原攥紧了手提包的背带,从人群中穿梭而过,打电话的时候李姐和她提了下包厢号,她当时随口应下来,真走到这却有点不确定了。 她给李姐拨了个电话过去,一串冰冷的机械音响起,没人接。 估计是包厢里太吵了。 宋静原在原地剁了跺脚,只能凭着自己的记忆向里面走了一段路,左转在324包厢门口停下。 她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没急着进去,视线往里面扫了眼,大部分都是陌生的面孔,心脏猛地一沉,意识到自己还是走错了。 包厢里一片喧闹,没人注意到她,宋静原转身正要离开,但是却怎么也走不动了。 她甚至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人。 在江北生活了六年都没遇见,怎么可能在这碰见。 她下意识揉了揉眼睛,指甲掐在手心上,细细密密的痛感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现实。 那个无数次出现在她梦境中的人,现在就坐在里面。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六十七章 宋静原没想过两人重逢的场景。 准确来说,她不敢想。 当年被陈老爷子逼得太紧,陈砚伤还没完全好她就走了,加上为了让陈砚死心,她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所有联系方式都断了,一别这么多年,她从没想过还能相遇。 更别说是在她走错包厢这种狼狈的情况下。 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活像个跳梁小丑。 可她还是舍不得就这么走了。 包厢里的灯光很昏暗,不停流转变换着,晃得她睁不开眼。 陈砚懒散地靠在皮质沙发上,头发比记忆中长了一点,这人还和从前一样,单穿着一件黑色t恤,领口随意地敞着,露出深邃锋利的锁骨,皮肤被照的冷白。 七年过去了,他身上的少年气息并没有减退,只不过瘦了不少,五官冷厉到极点,还是那张游戏人间的脸,痞气又放荡,放在哪儿都吸睛,下颌线紧绷着,骨节分明的手指里夹了根燃着的烟,猩红的火光分外刺眼。 他身旁坐了个打扮精致的女人,一头波浪卷发,上身一件黑色小吊带,烈焰红唇,明艳又张扬,是他从前会喜欢的样子。女人侧身和他说了什么,他吊儿郎当地低着头,薄唇微挑,过了好半天才漫不经心地敷衍几个字。 一切都那么熟悉。 宋静原心悸得有些喘不上来气。 坐在陈砚身旁的男生注意到她的存在,抬手指了下,陈砚的目光跟着扫过来。 两个人猝不及防地对视。 沉黑的眸子满是平静冷淡,只一秒,他就移开了视线。 仿佛门口的只是一个陌生人。 脚下的瓷砖好像烫人,宋静原慌慌张张地将门关上,转身离开。 她跑到无人的角落里,手按在不停起伏的胸口上,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将她按在水里不肯松开,难受的她喘不上气来。 闭上眼,脑海中全是陈砚刚才那副冷漠至极的样子。 宋静原后背抵在墙上,心脏跳动的速度很快,额头上出了层虚汗,手脚却冰凉,几缕黑发贴在上面,粘腻得难受。 手里的手机震动了下,是李姐发来的消息。 【李姐:才看见你的电话,出什么事了?】 宋静原深吸几口气,指尖还在颤抖。 【y:李姐你们在哪个包厢?】 【李姐:326】 【y:好,我马上来。】 宋静原将手机屏幕摁灭,抬手将碎发勾到耳后,她转身去了卫生间,双手撑在大理石洗手台上,打开水龙头,拍了点水在脸上。 忽然就清醒了不少。 七年过去了,没有谁会一直在原地等她。 拿得起放得下,那才是真正的陈砚。 …… 宋静原对着镜子简单补了下妆,确认没什么破绽后推开了326包厢的门,同组的同事们正在拿着麦飙歌,哄哄闹闹的。 看见她进来,大家起哄说她来得太晚,应该罚酒三杯。 李姐和这帮年轻人不太能玩到一起去,坐在一旁嗑瓜子儿,像是个大家长一样,帮着宋静原说话:“差不多得了啊,别为难人家小姑娘。” “这怎么能叫为难呢?”说话的是一个男生,叫桑磊,坐在宋静原对面的工位上,比她早一年进公司,平时大大咧咧的,和谁都混的熟,虽然已经二十五了,身上还是带着贪玩的孩子气,他举着一杯酒过来,“这是我们对静原的爱与问候。” “你可算了吧。”李姐白了他一眼,将人推开,“少占人家便宜。” 宋静原笑了下,接过他手中的酒:“没事儿,来晚的确实该罚。” 宋静原仰头将酒喝下,桑磊给她的度数并不高,但她晚上没吃东西,胃里还是火辣辣的不太舒服。 桑磊起哄说干唱歌没意思,正好人也齐了,不如找点娱乐活动打发时间,不知道谁提出来要玩真心话大冒险,大家一拍即合。 酒桌上有现成的转盘道具,指针转到谁面前停下,谁就要摇骰子,单数真心话,双数大冒险。 桑磊不幸第一个中招,骰子摇出个2,被大家罚去给通讯录第一位联系人打电话,大声说一句我爱你。 愿赌服输,他很麻利地完成了任务。 第二局开始,桑磊故作夸张地在人群中扫视一眼,然后才拨动转盘。 宋静原从小玩游戏就没什么好运气,第二个倒霉的就是她。 她伸出手,纤细的手指轻轻摇动着骰子,最后摇出了3。 真心话。 一圈人握着酒杯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问些什么。宋静原这种一看就是好学生的乖乖女,干净得像是张白纸,大家实在不认为能在她身上挖出什么八卦。 众人憋了半天,最后还是一个女生打破了沉默,问她:“谈过几个男朋友?” 宋静原愣了下,坦然道:“一个。” 大家投入到下一轮游戏,但运气不好的时候就是这样,喝凉水都能塞牙,黑色小指针又在宋静原面前停下。 她摇了摇骰子,这次是5。 还是真心话。 桑磊顺着上一个话题继续:“最后一次和前男友见面是什么时候?” 宋静原苦笑了下,拿起面前一杯烈酒喝了下去,嗓音好像被烧的很哑:“二十分钟前。” 话音刚落,全场沉默。 大家愣愣地看着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后半局她没再输,自然也就逃过了惩罚,但大家还在思考她之前的回答,想来想去也只有一种可能—— 她刚刚才和男朋友分手。 桑磊过来开导她:“不就是一个男人吗?我们静原条件这么好,还愁找不到对象?等改天我给你介绍几个更优秀的。” 宋静原明白他们的意思,敲了敲酒杯:“谢了。” 其他人继续抢麦唱歌,宋静原一个人窝在沙发里,不知道喝了多少杯酒,五脏六腑都跟着难受,包厢里的蓝色灯光照在她身上,面前果盘中的干冰白雾蒸腾,模糊了她的视线。 不知道是谁点了首周杰伦的《说好的幸福呢》。 “怎么了,你累了,说好的幸福呢 我懂了,不说了,爱淡了,梦远了 开心与不开心一一细数着你再不舍 那些爱过的感觉都太深刻,我都还记得” …… 宋静原仰头靠在沙发上,慢慢地摇了摇手中的酒杯,淡红色的酒反射出她苍白疲倦的脸,目光空洞,没人能猜透她在想什么。 她眨了眨眼,一滴晶莹滑落而出。 她不会再遇见比他更好的人了。 …… 有李姐在,大家到底也没玩得太疯,十点多就散场了。 李姐让桑磊送宋静原回家,宋静原摆摆手,说不用麻烦了,自己在门口打个车回去。 她一向不喜欢麻烦别人,这么多年了都没改过。 李姐担心地看着她:“你自己真的可以吗?” 宋静原扯唇:“放心吧。” “那到家给我打个电话。” “好。” 从包厢离开没走几步,宋静原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快步跑到洗手间里,弯腰对着马桶呕吐不止。她胃里本就空荡荡的,没什么可吐的东西,不断向上反着酸水,像是要将她的内脏全部都灼烧掉。 很久都没这么狼狈过了。 把酒都吐了出去,人倒是清醒了一点。 她整理了下裙摆,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地走出去,混杂的空气里布满烟酒味道,前厅的音乐声被开到最大,几乎要穿透耳膜,宋静原掐着掌心往外走,没有注意到长廊暗处有一个挺拔落拓的身影。 她觉得头有些晕,站在pub门口想吹吹冷风,等好受一点在打车回去。 身上那件奶白色连衣裙下摆被风轻轻吹起,露出一截纤细的脚踝,她眉头紧锁着,白皙的手臂垂在身侧,在这种犬马声色的场所中无疑是清纯又显眼的存在,进进出出不少男人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宋静原按了按眉心,企图想让头上的不适感减轻一点。 宋静原正准备离开,身后突然过来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着一件黑色polo衫,啤酒肚向外突出,油腻的眼神令人作呕,他在附近已经盯了宋静原很久了,确定她只有自己,便迈着步子过来。 那双不安分的手猝然揽在她的腰上,宋静原一个激灵,下意识要和他拉开距离,但是却被他紧紧锢住,身上的劣质香烟味冲的宋静原直反胃。 “你放开我,我不认识你。”宋静原推他的手。 “小姑娘。”男人露出一个阴森的笑,“这么晚了,你一个人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吧。” “不需要。”宋静原眼中的抗拒很明显,挂在男人裤腰上的钥匙串刮蹭在她的腿上,隔着布料传来的寒意让人反胃,“你再这样我要叫人了。” “叫人?”男人的手又搭在她肩膀上,“大晚上穿这么少出来不就是为了勾人吗?装什么清纯。” 酒吧门口人多混杂,大家对这种事见怪不怪,也少有人愿意惹祸上身,只是在一旁看热闹。 宋静原抬脚踹在他的小腿上,她穿了一双黑色小高跟,踢在身上很疼,男人愣了几秒,脸色骤变,捏着她的胳膊:“草,你居然敢——”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快速闪过,陈砚眉眼暴戾,虎口钳住男人的脖子,像是拖拽一具腐败烂臭的尸体一样,将人按在水泥地上,一拳打在他的太阳穴,男人顿时发出一声惨叫,面目狰狞。 陈砚轻哼一声:“老子还以为你多大能耐。” 男人根本不是陈砚的对手,连反击的力气都没有,陈砚就赤手空拳地往他身上砸,像是要置他于死地,男人脸上很快就见了血。 “陈砚!” 宋静原被吓得不轻,颤抖着过去拉陈砚,但陈砚完全无视了她,捏着男人的下巴,几乎要将骨头捏碎,语气暴躁:“想送她回家?你送一个试试?” 男人不住求饶,连声认错。 直到和陈砚同行的几个人从里面出来,郑辰过去将人拉开:“砚哥!” 陈砚终于松了手,将男人踢到一旁,对郑辰说:“送他去医院,告诉医生,往死里治,多少钱老子都出。” 郑辰带着人把男人拖开,围观的人也很识趣,纷纷离开。 一时间只剩下陈砚和宋静原两个人。 宋静原垂着眼,嗓子好像被糊住,轻声说了句“谢谢”。 看陈砚没反应,她转身准备离开,还没等迈出步子,手腕突然被人捏住,陈砚暴躁地扯着她走到旁边的巷子里。 巷子里的路灯坏了,忽明忽暗的,两人身影被拉的老长。 陈砚力气不小,宋静原以为肩膀会磕在墙上,但是并没有。 肩膀后是一片温热。 陈砚的手将她和墙隔开了。 他身上丝毫没有沾染上里面的烟酒气,还是那熟悉又冷冽的薄荷味。陈砚抬起胳膊将人禁锢在怀里,唇线绷直,沉黑的眸子盯在她身上。 两个人的距离实在太近,呼出的热气交缠在一起,陈砚捏着她的下巴,他指尖的温度很低,凉的让人几乎让人发颤。 他舌尖顶在侧腮上哼笑一声:“刚才宁愿被人欺负也不愿意喊我帮忙是么?” 当年她就是这样,什么事儿都自己抗。 宋静原错愕几秒。 她是真的没看见陈砚。 “不”字还没说出口,陈砚忽然抬起她的下巴,笔直的脖颈低下,独属于他的味道扑面而来,一道高大的阴影压下来,粗暴地将尾音吞噬,吻在她的唇瓣上。 他的舌尖还带着淡淡的酒味,伴着凉气,在里面横冲乱撞地卷着她的唇舌,凉气被压灭,变成一股急火。 不是缠绵的吻,而是不满的发泄。 宋静原的手被他推到墙上,什么力气都使不上,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几声呜咽,像是猫叫,挠的陈砚心更痒。所有感官都混沌不清,宋静原被他亲得喘不上气,带有压迫性的薄荷味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仿佛要将她的最后一点理智也吞噬掉。 夜风袭袭,两个人的体温急速上升。 路灯发出滋滋电流声,宋静原身上好像也有电流传过,绵密的酥麻感让她不住颤抖着,手心被掐出一道深深的红印,但陈砚就是不肯放过她。 不远处传来零星的脚步声,宋静原担心有人过来,挣扎着想把陈砚推开,但陈砚却逼得更紧,像是要将她整个人吞噬掉。 宋静原无法,绝望中在他的唇肉上咬了一下,淡淡的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开。 陈砚终于肯松开她,宋静原胸口不断起伏着,手背擦了下嘴唇,语气却极为冷静地提醒他:“陈砚,我们已经分手了。” 陈砚眼尾猩红,憋在心里七年的火窜了出来,咬牙切齿地声讨她:“宋静原,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想要就留着,不想要就扔到一边,当初可是你先来招惹我的。” 你没资格先离开。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六十八章 天色又沉了几分。 陈砚刚才用的力气不小,宋静原下巴上一道清晰的红印,很久都没消。 她皮肤薄,轻轻一碰就能留个印子出来,之前在一起的时候,陈砚不止一次说过这小姑娘怎么这么娇气。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 宋静原心里觉得有什么东西堵着,让她喘不上来气。 陈砚恨她是应该的。 那些难听的话连她自己想起来都会觉得愧疚,更别说陈砚从前是个多么骄傲的人,在感情中顺风顺水惯了,头一次被那么对待。 怎么可能不恨她。 朝思暮想地过了七年,也自责了七年,在听见他这通控诉之后,反而心安了不少。 所以宋静原一直低着头,等他全部发泄够了,柔声说了句:“对不起。” 她喝了酒,醉意没消,说出来的尾音很软,乍一听好像还有点委屈。 路灯猝不及防闪了两下,巷口有个废弃的蓝色招牌支在地上,被风拍得砰砰作响。 陈砚嗤笑一声,睨着眼看她,眼底沉黑冷淡:“有些事儿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搪塞过去的。” 宋静原哑然。 她怎么可能不懂这个道理。 只不过除了道歉她说不出别的话。 想问问他过得好不好,但是她知道,自己没那个资格。 到最后,两人还是不欢而散。 陈砚好像也烦了,冷哼一声转身就走,余光没再分给她一下,似乎是看一眼都会厌烦。 …… 郑辰处理好那个惹事的男人,回来撞见陈砚靠在门口的大理石墙上,手里夹着根烟在抽,白烟顺着下颌线向上扩散。 他侧脸骨相优越,又生了副痞帅的面孔,吸引了不少过路人的目光。 隔着浓稠的烟雾,郑辰居然在陈砚脸上看出了几分复杂的神情。 有落寞、有不甘、好像还有几分颓废。 他很久都没在陈砚身上看见过这种状态了。 包括今晚也是,本想给他接风洗尘,前半场还好好的,自从包厢里闯入一位“不速之客”后,陈砚身上的气压就低了下去。 他们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哪儿惹到这位爷了,也没人敢问。 后来他干脆甩手走人了,出门靠在走廊的过道里,不知道在等什么。 总之很奇怪。 他轻轻摇了摇头,走到陈砚身边:“砚哥。” “都处理好了?” “嗯,监控录像都调出来了,他跑不了。” 大厅的玻璃门没关,夜风习习地吹进来,将陈砚额前的碎发吹乱,露出光洁的额头。 “今晚给你这儿添麻烦了,多少钱我赔。” “不用了。”郑辰摆手,“砚哥你和我还这么客气啊。” “再说,今天也是我这边安保做得不当,才出了这种事。” 陈砚没接话。 一截烟灰扑簌簌掉下来,烫在手背上,陈砚浑然没管,半眯着眼,视线锁定在不远处那一袭白裙身上。 她抱着胳膊站在街边,似乎在等车。 看起来还是那副恬静乖巧的模样,身上带着熟悉的茉莉花香,连反抗都和从前一样绵软无力的,又瘦了不少,裙身下的两条腿细的像竹竿一样,恨不得风一吹就能倒。 好像还是记忆里那个不禁逗的小姑娘。 但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 陈砚自己也说不上来。 七年了,真的太久了。 他盯着那抹纤细上了出租车,身影消失在视线当中,心里的情绪也跟着翻涌起来。、 他转身拍了下郑辰肩膀:“你晚上没喝酒?” 郑辰啊了一声。 “帮个忙,我喝酒了不能开车。”陈砚说,“你去开,跟上前面那辆出租车。” 宋静原在巷子里站了许久,脚跟都麻了才回过神。 经过一番折腾,时间已经很晚了,她在原地剁了跺脚,从巷口出来,在街边拦了辆出租车,报上自己公寓的地址。 远处的天空传来阵阵轰鸣,月亮藏匿在乌云之后,一场大雨兜头而下。 江北的天气和崎源很相似,雨来得总是很急。 细而密的雨点砸在车窗上,玻璃上起了层朦胧的水汽,将外面的夜景挡的严严实实。 宋静原不受控制地抬起手,在窗户的雾气上画了一笔,下意识写下了两个字母。 cy。 宋静原对着这两个字母愣了愣,还未来得及抹去,思绪却飘到了七年前的那个春雨夜。 那时她还没有完全摆脱掉宋泓明的骚扰,奶奶也还没有离开,陈砚每天都会把她送回家。 那天的晚自习结束后,她和陈砚去莱河街上买关东煮吃,但是还没走出几步,雨丝却毫无征兆地飘了下来。 陈砚把校服外套盖在她头上,拉着她跑到街边,拦下一辆出租车。 虽已是初春,但寒冬残留下来的冷冽还未完全散去,司机师父将车内的暖气打开,没多久,窗上就蒙了一层雾气。 宋静原坐在车里,想起家里的烦心事,情不自禁地问:“陈砚,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了该怎么办?” 陈砚当时正在和谁发着消息,听见她的话,将手机收起来,眉头紧锁着:“瞎说什么呢?” 宋静原眨了眨眼:“我是说如果。” “哪来那么多如果。”陈砚抬手圈住她的脖子,将人紧紧搂在自己怀里,他的体温隔着衣服布料传到宋静原身上,语气吊儿郎当的,但也透着几分认真,“这种话不能瞎说,你知道不?” 宋静原当然也不愿意和他分开,便没再说下去,而是乖乖道:“我错了。” “勉强接受你的认错。”陈砚嘴上这么说着,但眼睛里多了几分笑意,又顽劣地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不过还是得惩罚你一下。” 过了不到半分钟,他的指腹又覆盖在刚才被他弹过的那个地方,像是真的怕弄疼了她,极其温柔地揉了揉,最后轻轻一吻。 窗户完全被雾气糊住,宋静原扭过头,手指在雾气上瞎画了个爱心图案,最后在里面轻轻写下两个字母。 cy。 来不及划掉,就被坐在身后的陈砚看见了,他挑眉笑了下,手在她脸上捏了捏:“这是干什么呢?用这方式和我表白?那怎么不写全名?” 宋静原当时抿了抿唇,没说话。 暗恋的那段日子,她不敢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心事,只敢在草稿纸上一遍又一遍地写下他名字的缩写。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种肌肉记忆还存在。 准确点说,她的基因已经对他产生本能爱意。 …… 二十多分钟后,出租车在她家公寓的楼下停下。 宋静原付过钱后下了车,外面还在下雨,她快步跑到楼道里,自然也没注意到不远处,有一辆黑色宾利隐匿在夜色当中。 车内的人看着她平安上了楼后才松了一口气,喉咙苦涩:“郑辰,我们走吧。” 开了灯,房间里空荡一片。 宋静原换下衣服去洗了个澡,酒精的作用还没完全消散,头晕乎乎的,人也没劲,勉强将头发吹干后,她直接钻进了被子里,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吹了寒风,她隐约有些发烧,睡得也不安稳。 一直在做梦。 先是在家里,她和陈砚说从今往后我们就别联系了,他在夜晚偷偷进了自己的房间,拥着自己说喜欢她。 再到那个废旧的工厂,他突破重重火海,抱着自己从窗户跳下来。 再到医院的病房里,陈砚从后面揽着她的腰,问她能不能别离开。 然后是在新城的出租房里,她掐着旧手机,像是犯了毒瘾的人一样,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陈砚曾经发过来的语音。 最后是昏暗的巷口,他冷着脸,五官被夜色切割出一道阴影,说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搪塞过去的。 …… 命运的齿轮从未停止过转动。 兜兜转转,一切好像又回到了最糟糕的起点。 只不过他的怀抱再也不会属于她了。 第二天是周六,新闻部调休。 宋静原睁开眼已经是中午了,天色还阴沉着。 头和四肢都酸痛无力,嗓子燥得说不出话来,她掀开被子下床,去抽屉里翻了两片药,确定没过期,伴着热水喝下。 胃里空荡荡的,她又懒得去做饭,刚捞起手机准备点外卖,门铃响了起来。 “祁安姐?你回来了?” 祁安是她大一在外面做兼职的时候认识的,那次她因为低血糖晕倒,多亏了祁安及时把她送到医院,两个人性子挺相似的,又都是崎源人,多了几分“老乡见老乡”的感慨,一来二去的,成了好朋友。 这么多年,祁安像个大姐姐一样,很是照顾她。 祁安手里提着两份热腾腾的外卖,宋静原给她拿了双干净的拖鞋,接过她手中的东西:“你不是到外地出差去了吗?” “昨天晚上回来的,想着过来看看你。”祁安打量了下她的房间,“行李都安顿好了?” “嗯。”宋静原点点头,“你也知道的,我东西本来就不多。” 祁安买的是两份牛肉汤面,那家馆子开在江大对面,宋静原不想吃食堂的时候就会去那里,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量给的很实惠,每份里面都有小半碗牛肉。 宋静原往里面倒了点醋,和祁安在餐桌两旁坐下。 “工作上还顺利吗?”祁安出差走的时候宋静原还没毕业,刚入职的那几天工作忙,也没什么时间发微信。 宋静原挑了一口面:“都还挺好的,上司对我也好。” 祁安瞧着她脸色不大对劲,伸手在她额头上贴了下:“发烧了?” “是有点儿。”宋静原不太在意,“已经吃过药了。” 祁安这么多年都在她身边陪着,对她的事情多少都了解一点,也能察觉她情绪不太好,顿了片刻才问:“是不是最近出什么事儿了?” 毕竟大多数情况下,宋静原都是个很坚强的姑娘。 宋静原没打算瞒着:“我遇见他了,就在江北。” 这个“他”是谁,祁安是知道的。 她皱了下眉:“然后呢?” 宋静原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简单重复了一遍。 祁安抿唇沉默了很久,她想说点什么,但又怕哪句话说的不对戳到宋静原痛处,犹犹豫豫了好半天。 “没事儿。”宋静原轻松道,“我也就是和你说说。” 祁安没接话。 怎么可能没事儿。 这么多年宋静原过的什么日子她不是不知道。 “要不要去医生那再看看?你好像很久都没去了。” 宋静原低头喝了口汤,胃里多了点暖意,终于舒服了点,眉头舒:“不用了。” 有些事不是靠医生和药物就能治愈的。 两个人都没再提这茬。 宋静原胃口一如既往的小,但还是强逼着自己吃了不少东西,祁安陪她说了会话,临走的时候嘱咐她按时吃药,如果还不退烧的话赶紧去医院。 后面一段时间,陈砚都没再出现在宋静原的生活当中。 新闻部的任务一直挺重的,部门有个同事因为生病休假了,大家身上的任务更重,加班成了家常便饭。 才十月末,江北就已经有了冬天的影子,道路两旁枯黄的梧桐树叶扑簌簌地落在地上,树枝被风吹得直响。 宋静原倒是挺喜欢冬天的,只不过她体寒的毛病一直没治好,手脚经常冰凉一片,穿多少衣服都没用。 今天出门的时间比平时晚了点,没来得及吃早饭,只能在公司楼下买了杯热豆浆带上去。 她把毛呢大衣脱下来搭在椅背上,对桌的桑磊正在和新开的几个实习生小姑娘聊天。 “诶你们知道不?今天好像有个科技公司要来和我们谈项目。” 新媒体公司四通八达的,对各方面技术要求都高,和科技公司合作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宋静原把吸管插进去,喝了一口才发现刚在走的急,没看清桌面上的字,拿了杯无糖豆浆。 一点甜味都没有,只有寡淡的豆子味儿,弄得她心情散了大半,想着下次一定得看清楚再拿。 桑磊那边还在继续:“听说这次合作公司挺重视的,竞争对手很多,和对方谈了很久才争取到。” “对面那家公司确实很强,公司的雏形好像是在国外成立的,今年才发展国内市场,第一个目标就是江北市。” “让我搜搜啊——”小实习生拿出手机,“哦找到了,是念原集团。” “哇,这个公司的创始人好年轻啊,好像才二十多岁。” “人家的二十岁——公司总裁,我的二十岁——加班社畜。” “为什么任何人之间的差别这么大啊!” 宋静原一边硬着头皮喝无糖豆浆一边听着小实习生的抱怨,没由得弯了下嘴角。 桑磊同样是个乐观的,敲了敲实习生的头,开导她:“看开点,说不定哪天你就发达了呢?” “那我借你吉言。” “行,那我提前喊你一句张总?” “低调低调。” 桑磊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苟富贵勿相忘。” …… 李姐踩着高跟鞋进来,鞋跟和白瓷砖碰撞出哒哒声,大家也都不再说笑,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干正事儿。 “今天公司和念原集团要谈生意,咱们新闻部也要过去。” 桑磊好奇:“市场部的事儿,咱们新闻部掺和什么?” “上级指示,让我们找个人过去拍照写稿。” 桑磊耸肩,表示一切服从领导安排。 李姐走到宋静原旁边,微微俯身:“静原,今天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可以吗?” 宋静原在工作上一向没什么怨言:“可以的。” “行。”李姐笑了下,“那你现在收拾好东西去市场部的会议室吧,那边的人会对接你,有什么情况随时和我联系。” “好。” 宋静原拿上设备往市场部走,桑磊看着她的背影,疑惑道:“李姐,最近静原的工作都够多了,你看她黑眼圈都出来了,怎么还把任务分给她啊?” 李姐叹了口气,语气无奈:“我也不想啊,但是对方指定让她去。” “啊?”桑磊一时没反应过来,“指定让她去?这是什么操作?” “不会是想搞职场潜——” “干你的活。”李姐在他头上敲了笔,“少想那些没用的。” 穿过大厅,宋静原坐电梯去了七楼会议室,市场部的几个负责人已经在里面坐下了,还带过来几个跟着学习的实习生。 最里面的中年女人看见她,笑了下:“是新闻部的吗?” 宋静原点头。 “先坐吧,对方还没来呢,今天还要麻烦你们过来帮忙。” 宋静原说了句没事,在旁边的椅子上坐好,她话少,在哪都安静。 会议桌上有念原集团的基本资料,宋静原没动,旁边几个负责人在小声讨论着,讨论的内容和刚才桑磊他们说的差不多,无非是对方多么年轻有为,能力多么多么强。 没过多久,有人来敲会议室的门。 宋静原低头看着手里的设备,没注意门口的动静,直到一道声线传入耳朵,让她大脑空白了几秒。 那道声线一如既往的懒散,过了多少年她都不会忘。 “不好意思,来晚了。” 宋静原下意识抬眸。 两人视线相撞。 陈砚平静移开眼,继续介绍:“我是这次合作的负责人,念原集团陈砚。”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六十九章 他今天穿了身笔挺的黑色西装,里面白色衬衫的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凭空添了几分禁欲感,宽肩窄腰,脊背挺得笔直。 市场部跟着过来学习的几个实习生看见他眼睛都亮了,毕竟这年头,年轻总裁已经够稀奇了,年轻又长得这么帅的更是少之又少。 他身边还带了另外两个人,应该也是过来谈项目的,其中一个宋静原瞅着有些眼熟,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是谁。 市场部部长带头过去,双方握手寒暄,宋静原拿起相机拍了张照片。 陈砚这张脸,怎么拍都好看,许多年前她就领教过了。 时间对于商人来说是最宝贵的东西,一行人没多耽误,很快就进入了会议正题。 宋静原盯着陈砚的侧脸,一时有些挪不开眼。 高中的时候,这人大部分时间都穿着休闲服,和他的性子一样,懒散又随性。 记忆里唯一他穿西装的那次,是两个人一起在艺术节上表演节目,合唱了一首《小情歌》。 那时的她,为了能和陈砚制造一些接触机会,勇敢地站在了舞台上。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那年我十七岁,是为爱冲锋的勇士。 人就是这么奇怪,年少时莽莽撞撞的,什么都不怕,为了多看心上人一眼,什么事都能干出来。 现在反而畏手畏脚。 合作的内容都是些智能产品,以无人机为主,宋静原高中虽然学了理科,但大学学了新闻,对于那些专业名词她一概不懂,只能攥着笔,安安静静地在本子上记录会议提要。 市场部部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在公司打拼了许多年,为人处世很圆滑,但陈砚和他有来有回地交流着,气场成熟而稳重,丝毫不见纰漏。 宋静原又想起来,刚进门的时候,大家都喊他“陈总”。 经年已过。 她掐了掐手心,唇内的细肉不自觉被咬得发痛,一瞬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赖在她身后、吊儿郎当地说着“女朋友能不能帮我讲讲这道题”,考试有进步还要向她讨奖励的少年了。 不过看见他现在这样,她是高兴的。 起码她知道,他的前途坦荡,未来一片光明。 她的少年,就应该这样闪闪发光。 正这么想着,陈砚突然偏了下头,两个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地碰在一起。 宋静原立马低下头,脸上的温度隐隐烧了起来,有一种做了坏事被当场抓包的心虚感。 陈砚盯着她看了几秒,没说什么,默默收回了视线。 后半场她一直低着头,没敢再看陈砚,身上的燥热渐渐褪了去,不知道过了多久,部长喊他:“小宋,来帮我们拍张合影。” 宋静原回过神:“好。” 她拿起相机,眯眼看着取景框,陈砚随意地站在人群旁边,眉眼没什么生气地耷着,带着点生人勿扰的冷倦,但是他个子实在太高了,站在那里有些不和谐。 宋静原皱了下眉头,一时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犹豫片刻,温声道:“麻烦陈总往右一点好吗。” 听到“陈总”两个字,陈砚视线一顿,直直盯在她身上,眸子黑沉,自带无形的压迫感,像条吐着芯子的毒蛇,下一秒就能将她吞噬。 宋静原被他看得有些喘不上气来,用相机把自己的脸藏起来。 心脏跳动得很快。 陈砚用力磨了磨牙根,看起来非常不爽,但还是照着她的话往右边去了点,宋静原点头:“这样就可以了。” “咔嚓”一声,画面被定格住。 部长转身笑着和陈砚说:“希望这次能有与念原合作的机会。” 一场谈判结束,室内压抑了许久的气氛松懈下来,部长将陈砚一行人送走,宋静原连忙逃出会议室,大口吸着外面的空气。 她和那几个实习生一起坐电梯下去。 这帮实习生都还是在校大学生,正是喜欢八卦的年纪,电梯门还没关严,几个人便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救命啊,念原的总裁也太帅了吧,刚才开会的时候,我注意力全放在他那张脸上了。” “是啊,我实在是太吃这种痞里痞气的帅哥了,唉也不知道这帅哥会喜欢什么类型的?” “你我还是别想了,人那种大户家庭,是讲究门当户对的。” 宋静原心脏骤然一紧。 门当户对。 当年陈老爷子也和她说过这种话。 “行了,你们省省吧。”另一个女生的声音将她的回忆勾了回来,她的嗓音清清冷冷的,“人家说不定已经有对象了。” “啊?”另外两个小姑娘惊得下巴都要掉了,“欣欣你怎么知道的啊?我还特意去网上搜了,什么都没搜到啊,连花边新闻都没有。” “我刚才瞥见。”被叫做欣欣的女生不紧不慢地解释,“他手腕上带了个类似手链的东西,虽然没看清,但那绝对不是男生的饰品。” “而且——”她故意拉长尾音,“你们看帅哥那副冷淡无情的脸,像是会带手链的人?” “肯定是女朋友的啊。” 剩下两人叹了口气,语气非常失落:“唉,好羡慕他女朋友。” 宋静原一颗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压榨着,拧的生疼,虽然她早就明白自己和陈砚没什么可能,但听见这些消息,还是不舒服。 “叮”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宋静原快步走出去,靠在楼梯间的墙上,半阖着眼,手压在胸口上大口喘着粗气。 过了好一会她才平复下来,刚睁开眼准备离开,一道高大的身影压了下来,淡淡的黑雪松气味将她包围。 宋静原下意识想逃,可是陈砚攥着她的手腕,单手撑在墙上,将她完全堵在怀里,胸膛和她的脸只有几寸距离,宋静原完全动弹不得。 心脏猛的一缩。 这里虽然是楼梯间,但经常有人路过,宋静原怕被人撞见,伸手推了推他:“陈总,这里是公司。” 陈砚拧着眉,被那两个字刺得戾气更多了几分,他往前一步,宋静原不得不紧贴在墙面上,她今天穿了条短裙,陈砚的长腿就压在她身上,西装布料摩挲在她腿根上,让她忍不住发颤。 陈砚捏起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与自己对视,他的动作莽撞又粗暴,宋静原难受得皱起了眉头。 “你叫我什么?” 附近传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宋静原咬了咬嘴唇,从喉间逼出几个字:“陈总,要是被人看见了,对你的影响也不好。” 陈砚抬脚踢在了楼梯间的门上,“砰”一声,门重重被关上,然后被他反锁。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最后传来拧动门把手的声音,宋静原被逼得急了,一口咬在他的手指上,那颗黑痣周围多了圈牙印:“陈砚,你先放开我!” 陈砚垂眸瞥见那道印子,丝毫没有反应,而是笑了下:“怎么不咬得用力点?” 门外的人似乎放弃了这条通道,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远处,宋静原想要掰开陈砚的手,但却被锢得更紧,陈砚倾身,两个人额头几乎相抵。 这曾经是他们最亲密的距离。 但是现在却只剩下纠缠不清的挣扎。 难以言说的酸涩从鼻腔里涌出来,宋静原吸了吸鼻子,眼眶泛红。 陈砚最看不得她这样,手上的动作不自觉放松,声音哑到极点:“叫我陈总?你怎么不直接杀了我?” 从进到会议室的门开始,陈砚的余光始终放在她的身上,一分一秒都移不开,像是要把这么多年欠的都补回来,她却一口一个陈总的叫着。 就好像在他的心上扎了一刀又一刀。 满目疮痍,鲜血遍地。 宋静原怔了几秒,抬起头看他,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睫毛上都沾了水意。 陈砚喉结一滚,将人松开了。 宋静原转身想逃,陈砚又堵住她的出路,指了指她脖子上挂的那个相机:“刚才拍我了?” “这是我的工作。”宋静原和他解释,“只是写新闻稿用,你不要多想。” 陈砚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照片发我。” 宋静原不解地看着他。 “谁知道你有没有故意把我拍得很丑?”陈砚轻哼一声,语气和从前一样,带着点散漫的痞劲,“我想检查一下,不行?” 宋静原把相机里的照片翻出来,想给他当场检查,陈砚手一档,唇角绷直:“我要你发过来给我看。” 宋静原:“……” “不可以?你们公司要和我们合作,这点诚意都没有?” 宋静原有点无奈,毕竟现在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员工,而他是得罪不起的甲方总裁,如果真把他惹出脾气了,估计自己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陈砚将个人主页的二维码调出来,宋静原打开手机,扫码添加。 手机上传来“叮”的一声,陈砚看见验证消息,才将人放了。 宋静原打开楼梯门,仓皇而逃。 陈砚盯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垂眸打开手机,点击同意。 一条新的提醒跳出来。 【你已经添加了y,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陈砚开车回了公司。 总裁办公室里宽敞而明亮,落地窗前的办公椅上,背对着他坐了个人。 听见屋里的脚步声,男人转过身来,朝陈砚挑眉:“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是不是应该用一个温暖的拥抱来迎接我?” 陈砚像看傻逼一样看着他。 “你这什么反应?”沈睿不太满意地撇撇嘴,“几个月不见,你对我这么冷淡?” 陈砚将人从椅子上揪起来:“你不是和女朋友出去旅游了吗?” 沈睿高考那年发挥得还算不错,过了一本线,留在盛阳大学读金融,毕业后进了自家公司,一切也算安稳。 大三的时候,他在学生会组织的活动里认识了个学妹,两人一见钟情,没过多久就谈起了恋爱,进入了甜蜜漫长的热恋期。 上个月刚好是他们三周年纪念日,沈睿为了哄女朋友开心,便决定带着她出门旅游。 “这不是刚好路过江北,想着过来看看你?”沈睿轻啧一声,“谁想到你是如此的不解风情。” 陈砚没搭理他。 “郑辰不是跟你一起去谈项目的吗?人家早就回来了,你怎么才磨蹭回来?” 沈睿越说越没个正形:“泡妹子去了?” 陈砚掀起眼皮看他:“我不介意送你张江北中心医院一日游体验卡。” “行行行。”沈睿见好就收,“听郑辰说你们今天是和嘉然去洽谈?我记得江北比嘉然实力强的新媒体公司有好几家,你怎么看中他们了?” 他随手拿起桌面上嘉然的资料,翻开看了没两页,突然发出一声惊叹:“我靠!” “嘉然集团新闻部宋静原。”沈睿将上面那行字轻声读出来,瞬间明白了个大概,都懒得往下看,“我说兄弟,别告诉我——” “闭嘴。”陈砚出声打断他。 “还是你行。”沈睿啧啧两声。 为了接近前女友能做到这个份上。 “所以,这是见着了?” 陈砚靠在椅背上,半阖着眼,脸上露出几分疲态,淡淡“嗯”了声。 “然后呢?” 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陈砚自嘲地勾了下嘴角:“没然后了。” 虽然这么多年他们俩不在一座城市,但一直没断了联系,陈砚经历的事情,沈睿都知道。 沈睿叹了口气:“连句话都没说?” “说了。” 但说了和没说又有什么区别。 陈砚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在里面敲了根烟出来,懒散地咬在嘴里,拢火点燃,白色烟雾腾飞。 沈睿拧眉:“我记得你之前不是说戒了?” “回江北又犯了,解瘾。” “我觉得吧,要不你找学霸好好聊聊当年的事情——” 提到当年的事,陈砚冷冷甩了个眼神过来。 “你瞪我干什么。”沈睿继续说道,“万一有什么误会呢?解开不就得了?” 误会? 当初他怎么挽留都没能把人留下,这七年里她一点消息也不给自己,能有什么误会。 “而且你显然就是没放下人家啊,看看你这公司名起的,我都不好意思说你。” “你干脆直接把人学霸名字放上去了得了。” 陈砚满不在乎地弹了弹烟灰。 他还真这么想过。 “你现在到底怎么打算的?”沈睿从小和陈砚一起长大,但在宋静原的事儿上,他一直看不懂自己这个兄弟。 陈砚烦躁地抬眼:“不用你操心。” “得。”沈睿冷哼一声,他好心好意过来出谋划策,大少爷反过来不领情。 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破了房间内的安静,沈睿扫到屏幕上面的名字,立马接通,换上副温柔语气:“想吃冰淇淋?什么口味的?一会给你带回去?” “行,那你吃不吃蛋糕?就是昨天你说想吃的那家。” 对面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沈睿换上了异常灿烂的笑容:“乖乖等我回去。” 这一顿操作把陈砚恶心得够呛,抬脚踹在沈睿小腿上。 沈睿瞪他一眼,挂断电话才爆发:“你特么对我能不能友好一点?要是让我对象听见,以为我在外面干什么呢。” “你谈个恋爱能不能别这么恶心人?” “怎么?”沈睿抱着胳膊看他,莫名觉得有趣,“你羡慕我了啊?” “……” “也对,毕竟时过境迁了,某人现在可没有对象。” 陈砚忍无可忍,拽着他衣领把他扔到了办公室外面,毫不讲情义地关上了门。 下午三点,宋静原把稿件和照片整理好,一起发到了市场部那边。 她私心地将有陈砚的那几张保存在自己的手机里,将他单独截下,反复观看。 看了五六分钟,忽然想起来某个人上午的要求,她点开微信,看见最上面的那条提醒,显示对方已经同意了您的好友验证。 宋静原将照片全部发了过去,陈砚没回,她便下意识地点进他的个人主页里。 陈砚的微信号还是从前那个。 名字没换,就一个砚字,头像换成了一片黑。 她又点进他的朋友圈,最新一条状态还停留在七年前。 是张照片。 那是七年前的除夕夜,宋静原在他家别墅的院子里堆雪人,猝不及防地被他叫了名字,然后拍下了这张有些模糊的照片。 宋静原脑子“嗡”的一声。 陈砚为什么不删掉呢? 她又向下翻动几下,发现他们在一起时候发过的东西,他一条都没有删。 心脏好像渗了水,酸酸胀胀的,宋静原想不通,为什么陈砚还会留着这些东西。 是还有感情吗? 可当年她明明伤害了他。 桑磊端着杯奶茶从她面前路过,看见宋静原在愣神,伸手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想什么呢?被工作累傻了?” 宋静原回神,摇摇头:“没什么。” 过了没几秒,她有些苦恼地看向桑磊:“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桑磊看见她这副模样笑了,来了兴趣:“什么问题?让磊哥帮你解答。” “如果。”宋静原抿了下唇,“我是说如果啊,你和女朋友感情破裂分手了,你还会留着你以前发过的有关她的朋友圈吗?” 桑磊摇头:“按理说不会。” 他抓了抓头发,补充道:“除非说——” “我还喜欢她。”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七十章 陈砚始终没有回复她的消息,宋静原也渐渐忘了这件事,等她过几天再去看陈砚朋友圈的时候,那些照片已经看不见了。 桑磊那天的话浮现在耳边。 宋静原摇了摇头,看着窗外的景色,心想也许他之前只是忘记删了吧。 …… 今年江北的初雪来得比前几年都早,十一月初,气象台播报说今天夜间可能会落雪,宋静原第二天早上起床拉开窗帘,阳台的窗沿上已经盖了薄薄的一层雪了。 她到厨房给自己煮了一碗牛奶燕麦粥,坐在窗台前小口吃着,最近工作上地事情复杂且凌乱,闹得她心情也跟着浮躁起来,现在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所见之处变成了素净的白色,心里反而多了几分宁静。 她将白瓷碗放在窗台上,拿起手机对着窗外的雪景拍了张照片准备发在微博上,点进去看见消息那一栏上有一个小红点。 是那位不知名的网友之前给她点的赞。 她顺手进了那人的个人主页,他还在每天坚持不懈地拍日出的照片,最新晒出的一张,在一个小时之前。 太阳从地平线上腾跃而出,霞光与湛蓝色交相融合,是很美的景色,宋静原下意识地将照片放大,意外发现对方所在的地方同样落了雪,远处的青山上多了几点白。 就在这时,一条新提醒弹出来,显示对方给她的雪景点了个赞。 宋静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虚来潮就点开了对话框,给对方发过去一条私信。 【原:你那里也下雪了吗?】 对方回得很快。 【y:嗯。】 【原:好巧,我这里也是。】 【y:雪天降温,记得多穿一点。】 【原:好的,谢谢。】 在这样寒冷的冬日,来自陌生人的善意让她心情好了不少,又许是下了雪,她整个人比较兴奋,话也多了起来,有一件事情在她心中憋了很久,决定今天问出来。 【原: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y:你问。】 【原:你为什么每天都要拍一张日出的照片啊?是很喜欢吗?】 这次对方没再回复。 宋静原以为是触及到了他的隐私,很识趣地没有继续问下去,慢慢吞吞地将粥吃完,胃里暖洋洋的,整个人看起来也有了精神,她到厨房洗好碗,换上衣服准备出门上班。 她站在玄关处穿鞋,刚把鞋柜上的钥匙拿起来,手机“叮”的一声—— 新消息提醒。 宋静原点开微博,发现那位“y”回了话。 【y:因为之前和一个人约定好的。】 宋静原走到公司楼下的时候,天空还在飘雪,太阳也雾蒙蒙的,有些看不清楚。江北的冬天很干燥,风里带着寒气,吹的人脸生疼,倒是方便了公司楼前的早餐店,不少员工都在上班前到那里买一杯热饮暖手。 她体寒的毛病一直都没有好转,在外面走了不过十几分钟,手心便冰凉一片,她轻轻剁了跺脚,决定也去买点喝的。 这次她吸取了之前的教训,特意多看了几眼桌子上的标签,买了杯甜豆浆。 她抿了一小口,甜蜜的滋味在嘴里化开,伴随着浓郁的豆香,一路走来的严寒散了不少。 走到公司楼下的时候,宋静原瞥见停车位上的黑色宾利旁边站了一个男人,一身黑色西装,肩线平直,举着手机正在和谁通话。她下意识多看了几眼,隐约看见他右手食指上的那颗黑痣。 年少默默追随过的那个背影,无论过了多少年还是能一眼认出。 宋静原在他转身之前移开了视线,匆匆进到公司里面,打卡上班。 桑磊家里给他寄过来不少南方特产,正在给同组的人分,见宋静原进来,他热情道:“静原,快过来看看有什么喜欢吃的。” 宋静原把豆浆放在桌上,毛呢大衣往椅背上一搭,过去挑了两块桂花糕,朝他笑笑:“谢谢啦。” 她在自己的工位上坐下,准备把昨天没做完的ppt弄好,几个在饮水机旁边节水的同事一边打水一边聊天。 “听说没有?咱们公司真的拿下了念原那个合作。” “何止啊,我还听说我们新闻部也要和他们进行对接,负责相关活动的宣传。” “哦对了,市场部的姐妹和我说,念原的总裁特别帅!” “但你们不觉得他们公司这名字起的有点特殊吗?念……原?” 这最后一句话不偏不倚地进了宋静原的耳朵里。 一个不成形的念头在她脑海中闪过,但是很快,她摇了摇头。 前二十四年的经历告诉她,人还是不能自作多情。 晚上快下班的时候,副部长进了办公室,说晚上有个应酬活动,要在部门内找个员工跟着一起过去。 李姐一周前到外地学习进修去了,新闻部里的工作都是由副部长代理处理,副部长是从其他部门临时借调过来的,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不过在公司内的风评不太好,和下属之间有些不干净的传闻。 因此整个新闻部都对他的到来不太欢迎,尤其是年轻一点的女同事,基本不会和他单独相处。 桑磊自告奋勇:“副部长,晚上我有时间,和你一起过去吧。” 副部长扫了他一眼,表情不太满意:“你毛手毛脚的,跟着过去再坏了事。” 话音刚落,大家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明摆着是要找个女同事。 其他人都把头埋得很低,副部长的视线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坐在角落的宋静原身上。 她穿着素净的白色薄衫,侧脸弧度流畅,皮肤白皙,黑发扎成丸子头盘在脑后,看起来像是十七八的高中生。 “就你吧。”副部长在她桌子上敲了敲,“小宋,晚上和我一起过去。” 语气不容置疑。 宋静原还没来得及拒绝,副部长就已经离开了。 “不是吧。”桑磊说,“静原,你真要和他去?” 宋静原表情很淡,继续忙着自己手里的事情:“你觉得我有不去的选项吗?” “可是——”桑磊还想说点什么,最后都憋了回去,朝她投去一个担心的表情,“那你当心一点。” “我会的。” 晚上下班时间刚过,宋静原收拾好东西,刚从座位上起来,觉得小腹一阵刺痛,坠着不太舒服。 她从包里拿了片卫生巾,到洗手间换好,洗手的时候瞥见镜子中的自己,脸色不太好看,于是拿出口红简单补了个妆。 在楼下拦了一辆蓝灰色的出租车,宋静原对司机报上了市中心一家高档会所的酒店,二十分钟后,车子停下来。 穿着红色制服裙的服务生将她带到二楼一个隐秘的包厢里,暗红色的木门上刻了精致的雕花图案,宋静原和她到了声谢,推门进去,里面除了副部长外,还有嘉然其他部门的几个高层。 副部长看见她进来,笑着招呼她在身边坐下,宋静原皱了下眉,没完全听他的,拉开了角落位置上的椅子。 还有其他人在场,副部长也没多说什么。高三那年冬天她在新城洗了太多次的冷水澡,寒气入体,每到生理期会很痛苦,小腹上的痛感一点点加强,宋静原整个人很没精神,拿起面前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抿了一小口才发现这水不是热的,还有点冰。 房间里的空调温度开得不高,坐了半天也没暖和起来。 她把手轻轻覆盖在小腹上,大脑一片空白,几个领导的话有一搭没一搭地传进耳朵里,她也没在意。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宋静原朝着门外的方向看去,服务生将门打开,第一个进来的人是郑辰。 郑辰显然也看见了她,表情闪过一丝意外,跟在他身后的男人穿着件黑色外套,肩头上落了些雪,他还和从前一样,冬天的时候不喜欢穿棉服,再冷的天气都是。 宋静原反应慢了几秒,没来得及收回目光,陈砚已经看过来了,两个人视线相碰的那个瞬间,她察觉到陈砚微微皱了下眉,眸光里带着些复杂的情绪。 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冷着一张脸,没什么情绪,皱眉这种小动作很难被察觉,但宋静原还是发现了。 所以他为什么皱眉呢? 是不想在这看见自己吗。 眼帘一点点垂下来,宋静原掐了掐手心,眼眶有点酸,唇内的细肉被咬得生疼。 副部长过去熟络地和陈砚打招呼,但陈砚态度很淡,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冷,握了下手后就没再多说话,几个高层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包厢里的气氛一时有点尴尬,多亏了郑辰出来调节,笑着和他们闲聊,才让这种尴尬淡了一点。 宋静原坐在角落里没说话,也不敢抬头看陈砚,小腹上好像有针在扎一样,疼的她额角都渗出了汗。 副部长突然喊他:“小宋,过来和陈总打个招呼。” 宋静原用手摁了两下止痛,手撑着凳子站起来,像个任人摆布的机械娃娃一样过去走到陈砚面前,尽量让自己不要表现出什么异样,温声道:“陈总好。” 陈砚突然扯过了她的手,两个人掌心相扣。 宋静原怔了两秒,温热的触感源源不断地从掌心传来,她又想起来从前在一起的时候,陈砚身上的体温永远比她高,冬天她总是手脚冰凉,陈砚就紧紧握着她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里,或者是用外套大衣将她裹紧怀里,等她暖和起来才放开。 副部长看见两人的动作,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想要问点什么,但又怕说错了话,最后憋了回去。 陈砚完全忽视掉旁边的人,低声问:“你不舒服?” 宋静原感受到其他几个领导的视线,抽回自己的手,摇头:“没事,谢谢陈总关心。” 陈砚眼眸中的烦躁多了些,但没说什么,被副部长一行人请着落座。 服务员陆陆续续将菜送进来,谈生意的环节不需要她参与,但宋静原没胃口,夹了两口后便放下了筷子,眼神呆呆地盯着玻璃转桌,头顶的水晶吊灯在桌面上反射出星星碎碎的光,看久了有些刺眼。 宋静原抬头悄悄看了一眼陈砚,他正偏头听副部长他们讲话,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侧脸线条流畅硬朗,双眼皮褶皱很深,鼻骨高挺,有一种漫不经心的冷淡感。 她抠了抠座椅下的横杠,默默收回了视线。 “小宋。”副部长又叫她,端着一杯酒放在她面前,“来敬陈总一杯。” 宋静原下意识“啊”了声,尾音蔫蔫的,陈砚眉头却皱的更深。 她拿起那杯酒,不等开口,陈砚先摆了摆手:“我今天开了车,不喝酒。” 副部长愣了几秒,笑着打圆场,把服务员叫来:“把桌上的酒都换成果汁。” 就在服务员要出门的时候,陈砚突然叫住了她,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服务员点点头说好。 很快,服务生将果汁送进来,而宋静原手边,多了盒温热的牛奶。 草莓味的。 从离开崎源之后,她再也没买过草莓牛奶。 不知道在逃避什么。 宋静原下意识看向陈砚,发现他也目光沉沉地盯在自己身上。 她将吸管拆开,草莓的香甜滋味在口腔中蔓延,她觉得鼻子有些酸。 从前上学的时候,陈砚每天早上都会给她带一盒草莓牛奶。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记得自己的喜好。 但是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啊。 这样只会让她内心的愧疚越来越多。 后来她已经记不住那场饭局是怎么结束的了,只觉得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难熬。副部长将陈砚和郑辰送出包厢,宋静原穿上自己的大衣出来,外面还在飘雪,她准备打车回家。 就在这时,副部长将车缓缓停在她面前,他从车上下来,站在宋静原旁边,脸上堆着笑:“小宋,我送你回去吧。” 宋静原掐了下手心,礼貌道:“就不麻烦副部长了。” 不远处的陈砚坐在后座上,看着前面发生的一切,冷声道:“郑辰。” “啊?” “你今晚打车回去。” 郑辰:“?” “我去接个人。” “……” 说完陈砚便从车上下来了,大步向宋静原那个方向走去,副部长仗着周围没有熟人,变本加厉地想去扯宋静原的手腕,忽然一道高大的身影挡在两人中间,将他的手挡了回去。 陈砚低下脖颈,直视宋静原看,另一只手牵起她。 “我送她回去。” 副部长怔了几秒,心里有几分不爽,但陈砚又是他得罪不起的,什么情绪都得压在心里,识趣地向后退一步,讨好地笑:“那就麻烦陈总把小宋送回去了。” 陈砚没看他,淡淡的“嗯”了一声。 副部长没再纠缠,很快开车离开,宋静原柔声说了句谢谢,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我自己回家就可以。” “宋静原。”陈砚垂眸看着他,声音很淡,“你是不是真以为我有很多耐心?” 宋静原没说话。 陈砚从来不是个耐心的人。 陈砚烦躁地“啧”了一声,没给她思考的机会,直接将人横抱起来,宋静原心一惊,挣扎着想要下来:“陈砚你放我下来。” 但陈砚只能把她抱地更紧,稳步走到车边,将人放在了副驾驶上面。 “我家很近的。”宋静原小声说,“我打个车回去就好。” 陈砚扫了她一眼,突然侧身俯下来,高大的身影将她覆盖,凛冽的黑雪松气味攥紧鼻腔里,黑色的碎发蹭在她颈侧的皮肤,有些痒,宋静原心一紧,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陈砚帮她把安全带系好,发动车子,谁都没再说话。 细碎的雪花落在窗户上,很快融化成水滴,车里暖气开的足,宋静原缩在自己的毛呢大衣里,终于暖和起来了,窗户上很快结了层雾气,她下意识想要在上面涂画,但想到这是陈砚的车,最后还是收回了手。 雪夜晚上的路有些堵,开了十多分钟,车辆在一家超市门口停下。 宋静原不解地看向陈砚,他没解释,自顾自地解开安全带,从车上下来,还没忘把车门锁上。 宋静原:“……” 她只得坐在车子里面等,没几分钟陈砚就回来了,手里提了一个黑色的塑料袋,直接扔进了她的怀里。 宋静原打开看了下,里面是暖贴和红糖。 所以,陈砚是早就发现了自己不舒服吗? 她拿了一片暖贴出来,撕开:“谢谢你。” 陈砚没说话,车辆继续前行。 宋静原偷偷扭头看他,他开车的样子很好看,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搭在方向盘上,那颗黑痣有些晃眼。 顺着手指的方向往上看,是性感突出的腕骨,但宋静原忽然注意到,陈砚的手腕上,有一节类似于手链的东西,但是被外套布料遮挡住了一半,她看不清。 那天在电梯里,几个小实习生的话自动在她耳边播放。 ——我刚才瞥见,他手腕上带了个类似手链的东西,虽然没看清,但那绝对不是男生的饰品。 ——而且你们看帅哥那副冷淡无情的脸,像是会带手链的人? ——肯定是女朋友的啊。 她觉得一定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连带着脑子也不清醒起来,否则她绝对不会盯着那看了许久,然后问出这句话。 “陈砚,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如果有的话,她坐在这是真的不合适。 陈砚听见她的话,猛地踩下了刹车,轮胎和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划破了车里的静谧。宋静原毫无防备的向前倒去,多亏了安全带锢着她,她的脸才没有与前面的仪表盘亲密接触。 陈砚扭头盯着她看。 眸子里压抑着火气。 “要是不想坐你就下去。” 宋静原收回目光,转身想要推车门,陈砚却忽然扯着她的手腕,将她按在车座上,力气很大地捏着她的下巴,脸上情绪不明。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明明很近,宋静原却觉得他们之间隔了千万米的距离。 “让你下车你就下车。”陈砚语气里多了几分咬牙切齿地意思,“宋静原,你什么时候这么听我的话了?” 宋静原下巴被他捏的生疼,粗粝的指腹压在白嫩的皮肤上,很快就留了一圈红印,她想偏过头,但陈砚不让,直勾勾地睨着她。 “当年我求你别离开我你怎么不听呢?” 宋静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极力压抑着情绪,但是眼眶还是一点点红了起来,一滴晶莹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陈砚松开她,烦躁地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敲出一根烟咬在嘴里,但是没点,许是想忽略掉身边人的存在,抬手打开了车里的音乐。 后半程的车速很快,像是要把他心中的怒火都发泄出去一样,宋静原攥着身前的安全带,心中压抑着一口气,一动也不敢动。 过了二十分钟,车辆在宋静原家楼下停下来。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明明没和陈砚说过家里的地址,他是怎么知道的? 算了,不重要了。 她解开安全带,推了下车门发现陈砚仍然没有解锁,试探着回过头提醒他:“陈砚,我到家了。” “今晚谢谢你。” 陈砚靠在座位上半阖着眼,手指搭在方向盘上,那张痞气十足的脸上竟多了几分颓败。 路过车辆的的闪光灯忽明忽暗地落在他脸上,宋静原不知道他怎么了,到底有没有听见自己的话,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车内的音乐旋律听起来有些悲伤,低沉的男声萦绕在耳边: “就让时间,给我们回答 如果爱忘了,泪不想落下 那些幸福啊让她替我到达” 陈砚重重叹了口气,睫毛难以察觉地颤了几下,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一样,很久才开口。 他的声线很哑,每个字都砸在宋静原心上: “我没有女朋友。” “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七十一章 十二月,江北下了场大雪,气温一降再降。 年底的工作任务往往是最重的,宋静原虽然才入职半年,但因为她工作认真负责,每次都能很快将该交的文件交上去,一众领导对她都很满意,李姐也开始带着她到外地出差。 上周她跟着李姐去了京南,京南是个典型的南方城市,虽不像江北那么冷,但空气中湿度很大,出差那几天一直都在下雨,宋静原最受不了这种湿冷的气候,吃不好睡不好的,连带着胃病也犯了。 回江北后,李姐给她放了一天假,她什么也没干,窝在家里躺了一天,起床的时候浑身乏力,一点胃口都没有,随便吃了几口粥然后又回到了床上。 次日中午,她将新闻报表提交好,从椅背上拿起外套准备下楼买点东西填肚子,桌子上的手机“叮”一声,李姐给她发了条消息过来,说是让她吃过午饭后去办公室一趟,有工作要交给她。 宋静原一边下楼一边回了个好,嘉然附近的小吃店不多,一到饭店就变得异常拥挤,宋静原不想排队等着,推开了旁边便利店的大门。 站在货架上挑挑选选半天,她拿了盒速食炸酱面,让店员小姐姐帮着她放到微波炉里加热一下。 她在旁边的小木椅上坐下,深冬的街景算不上好看,树枝光秃秃的,街道上的行人和车辆都匆匆向前。 “叮——”一声,三分钟到了,她把自己的面取回来,拆开筷子把面拌匀。 面条还冒着热气,看起来挺有食欲的,宋静原弯了下唇,低头刚吃了一口,嘴边那点笑容就敛了下去,眉心微皱,心里蹦出一句话—— 外貌与味道不符。 这面实在算不上好吃,面芯很硬,酱料有点糊嗓子,里面还有她不喜欢吃的洋葱。 她并不是个嘴挑的人,很少遇见她吃不下去的东西,这炸酱面能算作一个。 她默默将这个牌子的面放到了黑名单里,起身拿了瓶矿泉水,用水压着,勉强吃了小半份,剩下的被送进了垃圾桶。 她回到公司直接去了李姐办公室,桌面上放了一沓厚厚的材料。 “这个文件要送到念原集团营销部,我和桑磊说了,一会让他开车送你过去。” 宋静原说了句“好”,慢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念原?” “对啊。”李姐端着一杯玫瑰花茶,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小口,“这不是上个月谈好的合作吗?我们部门要负责他们公司的宣传活动,我记得你当时不还被拉着去应酬了吗?” 宋静原尴尬地笑了下:“最近事情多,我给忘了。” “瞧你脸色不太好,身体不舒服吗?” “没事。”宋静原一直都不是娇气的性格,“都是老毛病了,不耽误工作。” “你们这群年轻人还是要多注意一下身体,不要仗着年纪小就觉得没事,隔壁组的小张前几天就因为休息不好进了医院,什么都没有身体重要,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及时去医院看看。” 李姐待他们就像大家长一样,宋静原心一暖:“好,我知道啦。” 桑磊开车带宋静原去念原,前天江北刚下了场雪,路上结了层很厚的冰,导致交通事故发生的频率急速增高,每天在电视上都能听见相关新闻报道,桑磊被那些新闻吓得够呛,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速度放得很慢,还宣称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 过了四十分钟后,车子在念原门口停下。 桑磊回头:“用不用我陪你一起进去?” 宋静原解开安全带:“不用了,就签个文件,很快就结束。” “行,刚好我到周围办点事。” 宋静原从车上下来,她今天穿了双咖色短靴,鞋跟与石板地面碰撞出有节奏的哒哒声,她站在林立的大厦面前,穿着正装的男男女女进出写字楼,仰起头看见上面四个闪闪发光的大字“念原集团”。 最近一段时间她已经在同事们口中很多次听到,说念原只用了不到半年时间便在江北市站稳脚跟,成为其他公司闻风丧胆的竞争对手,最令人惊讶的是总裁居然不是本地人,身份背景成谜。 虽然已经见识过他在生意场上雷厉风行的样子,但宋静原还是觉得很恍惚。 能做到今天这一步,陈砚肯定也付出了很多辛苦吧。 如果她不出生在那样一个家庭当中,是不是就不会和陈砚分开,也就能陪着他一起经历那些呢? 想着想着,眼眶就酸了。 集团前台的小姐姐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裙,黑发束在脑后,脸上带着标准又不失亲切的笑容,语气礼貌:“小姐你好,请问有什么能帮你的?” 宋静原回了个笑:“我是嘉然集团新闻部的。” 前台在电脑上操作几下,查到了对方的预约信息:“营销部在二楼,上楼左转即可。” “谢谢。” 宋静原抱着文件准备上楼,一道身影从旁边经过,语气有点惊讶:“是你啊?” 宋静原回头,看见是之前一起和陈砚来嘉然谈生意的那个男人,再往前回忆一下,自己和陈砚在酒吧门口重逢的那天,好像也是他帮忙处理了那个醉酒的男人。 “一直都没来得及自我介绍呢,我叫郑辰,是念原的副经理。” 宋静原朝他笑了下:“我是嘉然新闻部的,宋静原。” “我知道。” 宋静原:“?” “来找砚哥啊?今天他不在。”还没等宋静原说话,郑辰抢先道。 宋静原:“……” 整个公司敢这么叫陈砚的也就郑辰一个人,前台小姐察觉出丝毫八卦的气息,余光偷偷瞟着宋静原,眼神里满是好奇。 宋静原有些尴尬,脸上的温度不自觉烧了起来,柔声解释:“我不是来找他的。” 她指了指手中的材料:“我是来营销部送材料的。” 郑辰“啊”了一声,丝毫不觉什么:“那我带你过去吧。” 两个人上了二楼,宋静原把材料交给负责对接的工作人员,前后不过五分钟就出来了。 出来的时候郑辰已经不见了,宋静原本想找他问些事情,找了一圈也没见到人,便离开了念原。 外面又下起了雪,空气又干又冷,宋静原打了个寒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中午那份实在难吃的炸酱面,她的胃又胀着疼了起来,站都要站不住了。 胃病确实是挺折磨人的,宋静原没再拖着,和李姐说了一声,让桑磊把她送去了医院。 医院大厅里面人来人往,轮子滚过地面的声音萦绕在耳边,市中心刚刚出了场车祸,两个车上的人都受了伤,护士推着病床,满头大汗地向急救室的方向跑过去。 宋静原往旁边躲了躲,给她们让开路,然后到窗口给自己挂了内科的号。 年底工作忙碌,加班族们顾不上好好吃饭,加上气温忽高忽低,得肠胃感冒的人很多,她前面排了不少人。 宋静原拿着挂号单在诊室门口坐下,等着轮到自己的号。 旁边来了个抱着孙女看病的老奶奶,小女孩肚子疼的厉害,哭闹不停,老人焦急地哄着,宋静原站起身,把自己的座位让给了她们。 老奶奶连声和她道谢,宋静原轻轻摸了下小女孩的头,笑着说没事,又安慰了她几句。 胃里像是被人塞了个气球一样顶着疼,宋静原靠在墙角里,用手轻轻揉了下,半眯着眼,时不时往电子显示屏上扫一眼,看看还有多久能轮到自己。 这胃病也是她在新城那年得上的,那时候高三学习紧张,她又要抽时间去做兼职,常常是从学校出来就立刻跑到兼职的地方,下班后又马上跑回家学习,根本顾不上吃饭,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不饿了。 短短几个月她瘦了十多斤,整个人看起来病怏怏的,也因此落下了胃病,一旦吃了什么不新鲜的东西,或者是生冷刺激的,都会很难受。 就在她第三次睁眼的时候,面前闪过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穿着一身黑色冲锋衣,没有了西装革履的那种严肃感,碎发随意垂在眼前,有点凌乱,眼下一圈乌青,睫毛拓出淡淡的阴影,脸色不是很好看,没什么血色,低头拿着一堆报告单往前走。 宋静原愣了愣。 他是生病了吗? 她想起来上高中那会儿,陈砚吃饭非常随意,经常一天只吃一段饭,不饿的话一顿都不吃。 后来为了陪她吃饭,饮食才勉强规律了一点。 正这么想着,下一秒,陈砚的目光也看了过来,在扫到她的那个瞬间,眉头紧皱。 他想要说些什么,但口袋里的手机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这种平静,陈砚淡淡对那头说了句“知道了”,然后收回视线继续向前走。 宋静原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一直到消失在人群当中,看的她眼睛都酸了。 十多分钟后,电子广播喊她进诊室。 接待她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医生,听了她的描述后开了张单子,让她先去放射科那边做个腹部b超看看。 宋静原拿着单子去检查,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的,脑子里还在想陈砚的事情。 上次陈砚开车送她回家,在楼下和她说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没有交女朋友。 那晚宋静原躺在床上很久都没有睡着,耳边翻来覆去就是他那几句话,她其实有些摸不准陈砚的意思。 是还在等她吗? 但是他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是公司的总裁,身边什么优秀的女孩子没有,没必要在一个伤害过他的人身上浪费时间啊。 她想不通也不敢多问。 况且她自个儿心里也有道坎儿,一直都还没过去。 里面的医生喊她,宋静原停了思绪进去做b超,然后带着报告单重新回到诊室那边。 医生推了推老花镜,语重心长地说:“小姑娘,你这毛病应该挺久了吧?” 宋静原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慢性胃炎。”她上下打量着宋静原,“年纪轻轻的不要总为了追求瘦而节食减肥啊,以后可得好好吃饭。” 宋静原:“我会的。” 医生低头在单子上签名:“先拿着这个去开药,吃一个疗程后没有效果你再来一趟。” “谢谢医生。” 宋静原去了楼下药房,拎着一塑料袋的药出来,意识到刚才忘记问医生注意事项了,又折回去往诊室走。 再从诊室出来的时候,宋静原没走出几步,又在人群中捕捉到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沈睿?” 她试探着开口,沈睿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也停了脚,回头看见是她,脸上露出了几分惊讶:“学霸?” 两个人也有七年多没再见面了,沈睿变化不大,还是当年那副样子。 “没想到会在这遇见你。”宋静原走到他身边,朝他弯了下唇,“你是生病了吗?” “不是。”沈睿摆手,“我陪别人来的。” 宋静原忽然想到刚才遇见了陈砚,他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下意识以为沈睿是陪着他过来看病的。 说到底她还是喜欢他,对他的关心和感情早已成了习惯,就像汹涌的洪水一样,无法控制。 她咬了咬嘴唇,犹豫着开口:“我刚才遇见陈砚了,他……是生病了吗?” “啊?”沈睿怔了几秒,“不”字还没说出口,一道低冷的声线插了进来。 “我生不生病和你有关系么?”陈砚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两人身旁,眼皮半耷着,带着几分冷倦,看起来非常没有精神,语气里也透着寒意。 沈睿和宋静原都愣了。 “还是说——”陈砚轻哼一声,低下脖颈,眸子紧紧盯在她身上,眸色黑沉,不见底,像是无尽的深渊,看一眼就觉得冷到极点,“你在关心我?” 宋静原一时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 说关心他,但她又该以什么身份关心? 说不关心,可刚刚她确实在询问陈砚的状况。 空气沉寂数秒,最后还是沈睿出来打圆场:“阿砚你别……” 陈砚扫了他一眼,眼神里写满了四个大字。 少管闲事。 沈睿识趣地闭了嘴。 宋静原被他盯得有些喘不上来气,手掌不自觉掐出一道又一道红印,长睫毛微微颤着。 不等她开口,陈砚眼中的眸光暗了下去,自嘲地哼笑一声:“我就知道。” “当年我还没出院你都能狠心离开,怎么可能在乎我的生死。”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七十二章 陈砚说完那句话转身就走了,甚至没给她解释的机会。 宋静原朝他那个方向看,过了这么多年,他的肩膀依旧瘦削落拓,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他身上多了几分落寞感,周围病人家属的脚步匆匆,他却好像与那些喧嚣全部都隔绝开来。 陈砚刚才说的那两句话在耳边自动播放,心脏好像被人倒上了一杯冰水,凉意一点点向下蔓延,胀得难受。 她怎么可能不在乎啊。 那时候她不过才出院没几天,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知道陈砚从icu病房转到普通病房后,第一时间想要过去探望,但是却被陈老爷子拒之门外。 无奈之下,她只能跑到陈家老宅,没人肯见她,她就站在院子里等了整整一晚,那夜的雨下得很大,她身上那件淡黄色的连衣裙湿了一遍又一遍,闪电像是一把利刃划破夜空,将女孩瘦削的身影映在地上。 那是她十六年来最狼狈的一次。 如果不在乎,她怎么会委曲求全地等了一夜呢? 她比谁都想陪着陈砚一起走下去,但是她真的没有办法。 “学霸。”一旁的沈睿出声喊她,把她的思绪勾了回来。 宋静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尴尬地笑了下:“我没事。” “去那边坐坐吧,刚好聊会天。” 宋静原说好。 “你要不要喝点什么?”医院大厅里有自动贩卖机,沈睿指了下,朝她露出一个笑容,仿佛又回到了高中时代,“我请你。” 宋静原折腾了一大通,嘴唇喉咙都很干,也没推脱:“矿泉水就好。” “好嘞。” 沈睿走到贩卖机旁边,从口袋里面掏出手机准备扫码买水,刚解锁屏幕,看见微信里有两条未读消息。 他点进去。 【砚:你问问她生什么病了,为什么会来医院。】 【砚:别说是我问的。】 沈睿:“……” 他真服了。 刚才还给人甩脸子看,现在又暗戳戳地关心上了。 这叫什么? 他是真看不懂陈砚想干什么。 沈睿对着那两行字翻了个白眼,确认支付后,“哐当”一声,水瓶从上面掉下来,他弯腰从下面的出水口取出来,一边回复:【我不管,要问你自己问。】 【砚:你要是不问的话,我就把你高中那点糗事全都告诉你对象。】 沈睿:“……” 陈砚你无不无聊啊!! 他低声骂了句“操”,咬牙切齿地回复他说好。 【砚:对了,在她面前别瞎说什么不该说的。】 沈睿退了微信,拿着矿泉水回到休息区,还十分贴心地拧开了瓶盖,宋静原接过水,朝他道了声谢。 他嘴上虽然嫌弃着某人,但还是很仗义地帮他打听情况,指了指宋静原手腕上挂的药袋子:“你这是生病了吗?” 宋静原宽慰似的笑了下,唇边两个梨涡浮现:“胃炎,是老毛病了,医生给开的药。” 沈睿怔了几秒:“之前怎么没听说你有这毛病?” “是离开崎源后才有的。”宋静原很坦然。 沈睿的神情明显僵了下,嘱咐她:“那可得好好注意点,胃炎这种病好得慢。” “谢谢你。” “你现在留在江北工作吗?” “是。”宋静原喝了一小口水,干燥的喉咙得到滋润,“大学就在这里读的,也没什么别的地方可去,想来想去还是留在这里,待得年份久了,都熟悉了。” “那你呢?”宋静原又问。 “害,我那成绩你也不是不知道。”沈睿抓了把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高考碰运气过了一本线,在盛阳读的大学,毕业进了自家公司,这次来江北是旅游。” “你刚才说陪人看病——?” “不是陈砚。”沈睿解释,“是我女朋友,这几天她应该是没吃好,有点肠胃感冒,陈砚是被我叫来帮忙的。” 原来他没生病。 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地,但宋静原还是有点不好受。 同时她心里也生发出一阵感慨,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沈睿居然会是先脱单的那个。 沈睿好像也读懂了她的心思:“没想到吧?虽然我高中没谈到恋爱,但大学可找到女朋友了。”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孩子般的顽皮,但不难听出,他现在的的确确很幸福。 “等你们有好消息了一定要通知我呀。” “那是自然。” 宋静原忽然又想起来另外一个人,连忙问:“对了,枝枝她怎么样了?” 她从小到大的朋友并不多,沈枝意对她是真的很好,而且如果不是因为她,自己和陈砚也没机会接触,只可惜后来她离开崎源,不得不和所有人断了联系,这么多年来她心里一直都有些过不去。 “她啊。”提到她,沈睿重重叹了口气,“过得还凑合,没那么好也没那么差。” “江宇铎你还记得吧?” 宋静原点点头。 当时她暗恋陈砚,沈枝意喜欢江宇铎,在那个平安夜的夜晚,两个青春期的少女坐在酒馆的昏暗灯光下,学着大人的样子,一边喝酒一边分享着自己的秘密,那是她永远也不会忘记的画面。 “所以他们现在在一起了吗?” “没有。” “那她还在等他吗?” “是。” 宋静原有一瞬间的失神。 都说年少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 那些在草稿纸上写下的酸涩难言的文字,那些穿过人山人海也要偷偷追寻的身影。 都会变成以后岁岁年年的执念,割不掉也放不开。 “她现在在哪儿?” “京南。”沈睿说,“她大学学了平面设计,在京南开了个设计工作室。” 高中那会儿沈枝意就喜欢在本子上画画,这份工作倒还真的很适合她。 “这样吧,你加下我的微信,我把她联系方式推给你。” 宋静原拿出手机扫码,沈睿很快发过来一张名片。 这个话题中断后,空气突然静了几秒。 “不想问问他吗?”沈睿先开口。 宋静原咬了下嘴唇,语速放得很慢:“所以——他呢?” “他这些年过得好吗?” “不好。”沈睿的语气变得很坚定,“他过得不好。” 宋静原心脏猛然一缩。 “这么说其实有点矫情,毕竟谁的日子都不好过,你当年退学后就没了消息,这么多年自己一个人挺过来肯定也很难。” “但是我和陈砚认识了这么多年,总归是有点偏心的。”沈睿扯了下嘴角,“记得他姑姑刚出事的那段时间,他整个人都很低迷,我就带他到我们家去住,他虽然不好受,但是也没太表现出来,只不过变得浑了点,生活还能凑活过下去。” “但是你从医院离开的那天晚上,他趁着我们不注意,独自一人上了医院的天台。” 宋静原猛然抬眼,手中的矿泉水瓶被捏变了形。 “对,他想跳楼自杀。” 宋静原的大脑“嗡”一声炸开,周遭的声音飞速离她远去,四肢百害突然传来强烈的痛意。 陈砚当年亲眼看着陈姝凡从他面前跳楼而下,那个场景对他无疑是有阴影的。 后来在商场的天台上,是她费尽全力将他劝了回来。 她走了,他也不要命了。 “那整整一个月他情绪都挺不好的,陈老爷子怕他再出事,看得很紧,只有我能过来陪他说说话,偶尔到楼下散心,他没再表现出什么情绪,我以为渐渐他就能走出来,直到那天——” 沈睿到现在都还记得很清楚,那天是5月20号,医院楼下的蔷薇花都开了,空气中弥散着早夏的味道。 大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些出来庆祝节日的小情侣,他和陈砚靠在白色木制长椅上,他的头发长了不少,也懒得打理,看起来有些凌乱,侧脸瘦削得有些可怕,眼下一圈乌青。 沈睿偏头,看着陈砚半阖着眼,眉心微皱,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担心陈砚又冒出什么不好的想法,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你在想什么呢?” 过了很久陈砚才缓缓开口,鸦黑的睫毛有些颤抖,声音哑的给沈睿吓了一跳。 “沈睿,你说这是不是我的报应?” 沈睿当时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陈砚睁开眼睛,眼眶有些红:“还是说我哪里做得不好了,所以她才不要我?” “是不是她在怪我那天在火场出现的不及时?还是怪说我没能亲自陪她过生日……” 他想不通女孩为什么要离开,所以拼命在自己身上找错。 宋静原眼睛红了一圈,泪水在眼框里面打转,肩膀跟着发颤。 “学霸,我说这些不是在责怪你,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你离开肯定也有自己的理由,我就是觉得,你们之间可能有什么误会。” 护士在不远处喊谁是13床的家属,沈睿猛地起身,和宋静原解释:“我女朋友行了,我得进去看看。” “我陪你一起去吧。”宋静原整理了一下情绪,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生病了应该去探望一下,就是今天有些仓促,没带什么东西。” “害,和我不用这么客气。” 宋静原跟着沈睿进了病房,病床上的小姑娘听见外面的脚步声,连忙闭上眼睛装睡,慌慌张张的,额前的刘海都乱了。 半天没等到动静,她半睁开一只眼,却刚好对上了沈睿的目光。 沈睿笑了下:“还装睡呀?” 被揭穿了她也不生气,睁开眼睛抱怨:“你刚才去哪里了呀?” “遇见了个朋友。”沈睿介绍给她,“这是我高中同学,宋静原。” “这是我女朋友,赵惜儿。” 赵惜儿是标准的元气少女长相,眼睛很大很亮,留着一头齐肩短发,虽然穿着灰白色的病号服,脸色有些憔悴,但写在脸上的那份开朗是藏不住的。 赵惜儿朝她笑笑,眼睛变成了月牙形:“你好呀。” 宋静原笑着摆手:“你好。” 沈睿在赵惜儿额头上试了下:“还难受吗?” “不难受了。”赵惜儿摇摇头,抬起胳膊可怜巴巴地拽着沈睿的衣角,朝他撒娇,“我饿了。” “那我去给你买粥。” “不想吃粥。”赵惜儿鼓着腮帮子,像只讨食的小猫咪,“我想吃楼下那家灌汤包。” 沈睿在她脸上捏了捏:“别想了,医生说在你病好前只能吃流食。” “就吃一点点好不好?”她眨巴了几下眼睛,眼里像是藏了星星,用手比出一小段距离,“就一点。” “一点也不行。” 赵惜儿像被霜打的茄子一样,嘟着嘴巴,故意不看沈睿。 那模样实在可爱极了。 沈睿拿她没办法,俯下身子好言好语地和她讲道理:“不是不舍得给你吃,现在你身体还没好,吃了会难受。” “你乖乖喝粥,等病好了带你去好不好?” “好吧。”赵惜儿倒是个好哄的,脸色由阴转晴,“勉强答应你。” “真乖。” 宋静原在一旁看着两个人的互动,心想沈睿这是把女朋友当女儿宠着了,嘴角不自觉向上弯了弯。 沈睿下楼去给她买粥喝,宋静原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气氛有些微妙,她瞥见床头有个水果篮,扭头拿了一个苹果出来:“我给你削个苹果吃吧?” “好呀。” 许是缺什么喜欢什么,赵惜儿从小就不是个能安静下来的性子,对宋静原这种安静温柔的女生特别有好感,她眨了眨眼睛,长睫毛像是忽闪忽闪的翅膀:“我可以叫你静原姐姐吗?” “可以呀。” “静原姐姐,我好像见过你。” 宋静原一愣,手中的苹果皮断了。 “念原的那个总裁陈砚,你认识吧?” 宋静原机械地点点头。 “前几天沈睿带我到他办公室里,我瞥见他办公桌上放了一张照片,虽然照片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我很确定那就是你。” “而且他们公司的名字也好特殊,念原。”她手指戳着自己的下巴,“是不是思念静原的意思?” 宋静原被她说的心越来越乱。 沈睿腿脚很快,过了十多分钟,他拎着一份皮蛋瘦肉粥从外面回来,满屋飘香。 沈睿把小桌板支到病床上,扶着赵惜儿起来,煮的滚烂的粥被送进嘴里,赵惜儿笑了下:“好吃。” “谢谢男朋友。” “那我就先走了啊。”宋静原摸了摸赵惜儿的头发,“等你病好了,可以来找我,我带你出去玩。” “好呀。” “我送你出去吧。”沈睿说。 他们并肩走到医院门口,宋静原牵了下嘴角:“就送到这吧。” 沈睿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复杂,欲言又止很久,就在宋静原转身要走的时候,他出声叫住了她:“静原。” “怎么了?” “还有个事情,我想我应该告诉你。” 宋静原心口一跳,像是某种预兆,她用力在掌心上掐了一下,让自己保持平静:“什么?” “陈砚高三复读过一年。” “第一年他落榜了。” 宋静原有些疑惑,临走之前她帮着陈砚补过一段时间的课,他的成绩已经有了明显的进步,高考正常发挥的话,是可以考上盛阳的大部分学校的,怎么都不至于到落榜的地步。 “为什么会落榜?” “因为他只填了一个志愿。” 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窜了出来,宋静原觉得呼吸有些困难,胸口艰难的起伏着,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将她束缚住,僵硬与寒意爬上脊背。 “他报了哪所大学?” 沈睿看见她的神色,叹了口气:“就是你想的那样。” “他那年只报了江北大学。” 江北大学。 宋静原在的地方。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七十三章 从医院出来之后,宋静原整个人都有些恍惚,雪已经停了,太阳从云层里穿过,天空上的灰白逐渐褪去,湛蓝色渐渐晕染开来。 雪后天晴。 沈睿对于陈砚那一年的经历只用简单的几句话进行了概括,说他高三一年挺努力的,成绩提高了不少,但最后还是没能够到江大的分数线。 宋静原心里却掀起了一层浪,她的脚步很轻,就好像漂浮在汪洋大海上,眼前是无垠的海水,她却迷失了方向。 从小到大,除了奶奶之外,她没有接受过谁的爱意。 带她长大的妈妈在十岁那年狠心离开,父亲每日酗酒,回到家对她也只有打骂和侮辱,学生时代因为性格被同学们霸凌。 在她潜意识里,她是不值得被爱的。 虽然和陈砚在一起的那段时间里,他给足了她安全感,让她心中的防备一点点卸下,对自己产生了零星的肯定,但最后他们还是分开了。 而且分开的很不愉快。 所以那道好不容易筑建起来的自信崩塌得灰飞烟灭,再后来的七年里,她对陈砚一直心怀愧疚。 更重要的是,她不相信陈砚会一直爱她那么久,一直在原地等她。 因为她不值得。 所以在她从沈睿这里挖掘到一点真相之后,她是有些无措的。 心脏酸胀得难受,胃又开始抽痛了起来,她从手腕上的塑料袋里拿出一盒药,照着说明书抠了两粒下来,伴着矿泉水咽下。 街道对面有一所公立高中,红色塑胶跑道上落了雪,丝毫不影响学生们出来打闹。他们穿着统一的棉质校服,在操场上打雪仗。 宋静原将手中的空水瓶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刚好撞见学校后街的角落里,有个穿着红色校服的小姑娘,被两个男生堵在角落里面,那男生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染着一头有点非主流的黄毛,流里流气的,准是要欺负人。 她快步走过去,剁了跺脚,高跟鞋与地面碰撞出“哒哒”声,角落里的三个人一起看过来。 她皱起眉头,装作生气的样子朝那个女孩说:“小可。” 她随便编了个名字。 “你不上课在这干什么呢?” 然后她又对那两个混混说:“你们要对我妹妹做什么?信不信我报警?” 其实她生了一张乖软的脸,发起脾气来并没有什么威慑力,但可能因为那两个混混年纪太小,又没什么经验,还真被她唬住了,转身就跑了。 宋静原几步走到那个小女孩旁边,她脸色被吓得发白,睫毛湿漉漉的,鼻尖也发红。她从口袋里掏出干净的纸巾递过去,温声道:“你还好吗?” 女孩接过她的纸巾,声音里染了哭腔:“谢谢姐姐。” “你是这学校里面的学生吧?” 女孩点了点头:“是” 现在还在上课时间,她身上的校服都没脱下去,肯定是从学校里面跑出来的,外面天气冷,宋静原看她情绪不稳定,把她带到了附近的一家小奶茶店。 店里的装修风格很温馨,橙黄色的壁纸,玻璃桌上放着插好的花朵,宋静原将菜单推到她面前:“想喝什么吗?” 小女孩将菜单推了回去:“不用了姐姐,我什么都不喝。” “没事,我请你。” 最后她自作主张地要了一杯奥利奥奶茶,想着小女孩都会喜欢喝些甜的,嘱咐店员多加一点糖。 店员很快把奶茶送了上来,热奶茶飘着淡淡的白雾,小姑娘低着头眼眶被氤氲得雾蒙蒙的。 过了很久,她抬起头:“姐姐,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没去上学吗?” 宋静原笑了下:“你想说的话,我很愿意听。” 青春期的孩子很难能找到一个倾诉的对象,小姑娘盯着宋静原看了会,莫名从心底生发出些好感,咬着吸管喝了口奶茶,慢慢吞吞地给她讲了自己的故事。 左不过就是暗恋的男孩子太耀眼,身边总有数不过来的、比她明媚很多的女生,而她只是其中最黯淡的存在,永远不会被人看见,难过攒的多了,在某一刻爆发出来,便拼命地想要逃离。 宋静原抬眼看向那个女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心事憋得太久,说到一半她就小声哭了起来,委委屈屈的样子让宋静原很心疼。 她拿纸巾帮着她擦了擦眼泪,思绪不断向前飘荡,仿佛看见了多年前的自己。 “那你觉得他喜欢你吗?” “不会吧,我们甚至都没正式认识过。”小姑娘摇摇头,“而且大家都知道她喜欢的不是我这种类型的。” “你也这么觉得吗?” 小姑娘点点头。 “姐姐。”小姑娘怯怯地看向她,“你会不会觉得,我这种行为很幼稚?” 她眼睛红红的:“身边的朋友都觉得我有点矫情,明明他没对我做过什么,但情绪还是不受控制地被他牵着走,看见他开心我会很开心,看见他难过我心情也不好。” 宋静原在她头发上摸了下:“不会。” 她的视线飘向窗外,地上的雪花被卷到空中随风飘扬,枯树枝瑟瑟摇曳,这里的一切都像极了崎源。 “因为我也有过十六岁啊,所以能理解你。” 那时的她看着陈砚身边的暧昧往事,看着他身边停留着各种张扬自信的女孩子,明知道自己和他没有可能,还是会情不自禁地关注他、靠近他。 小女孩会长大成人,但少女的暗恋心事从不会改变。 宋静原笑了下:“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绝对的事情,如果不想给自己留遗憾的话,就勇敢地去试一试,但是呢,还是要做好失败的准备。”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忽然问:“姐姐,你是不是也有过暗恋的男孩子?” 宋静原停了一秒:“是。” “那能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吗?” 宋静原觉得人生有时候真的很奇妙,就像她永远也想象不到,在这个冬日的午后,她和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小女孩坐在奶茶店里,分享着那些尘封在心里的秘密往事。 仿佛穿越时空在和多年前的自己对话。 “那后来呢?”小姑娘听到他们在一起之后,眼睛都亮了起来,手中的奶茶杯都被捏变了形状,“你们毕业后怎么样了呢?” “高二下学期我们就分手了。”宋静原很平静地说。 “啊?”小姑娘的肩膀塌了下来,“怎么会这样?” 宋静原低头看着自己的头发:“不怪他,是我的问题,也是我要离开他的。” 那段揪心的经历被宋静原三言两语草草带过,包括他们后来的重逢,小姑娘听完后眉心都皱到了一起,她握住了宋静原的手:“姐姐,你还喜欢他对吧?” “我相信,他也还喜欢着你。” “电视剧里的情节告诉我,相爱的人就应该在一起啊,你们也一样。” 宋静原睫毛颤了下,手指轻轻在桌面上敲动:“可生活不是电视剧。” 灰姑娘和王子能够得到所有人的祝福,但是她不会。 她生长于淤泥当中,不敢追逐光明。 宋静原一直把女孩送到了校门口,女孩停住脚,抬手抱了抱她:“姐姐,虽然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但我真的很喜欢你。” “谢谢你今天做我的听众,我会勇敢一点,但是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情吗?” “什么?” “你要和我一起变得勇敢。”她笑了下,“勇敢去追逐属于你的爱情。” 宋静原静了几秒,回抱了她一下:“好。” 看着小女孩走进校门,背影一点一滴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当中,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通讯录里一个许久不联系的人发了消息。 【y:最近有时间吗?我想过去找你聊聊。】 对方回得很快。 【蒋彬:是出什么新状况了吗?】 【y:也不全是,还是老问题,但我最近想了想,也许你之前说的是对的,我应该做出点改变。】 【蒋彬:这几天我在国外参加一个研讨会,怎么也要等到年后才能回国。】 【蒋彬:过几天我会发一个问卷给你,你填好后发到我的邮箱,我先看一下你现在的状态。】 【y:好,谢谢你了。】 陈砚从医院出来后,开车回了念原。 他把外套脱了扔在椅背上,里面是一件深蓝色的卫衣,他抬手按了按脖子,身上带着点烦躁的倦怠,倒是没什么老板架子。 郑辰敲了两下门进来,凑到他办公桌旁边:“砚哥你回来了?” “上午嫂子过来了。” 陈砚眼皮动了下,反应过来这声嫂子喊得是谁,也没纠正。 “她来干什么了?” “来营销部送资料。”郑辰说,“不过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我说砚哥,干脆你把她招咱们公司得了,省得你整天惦记着。” 陈砚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扔到桌上,从里面抽了一根出来,咬进嘴里,没点,低头给沈睿发消息。 【砚:让你问的事呢?】 【沈睿:问了,胃炎。】 【沈睿:好像是离开崎源之后得的。】 【沈睿:我刚才帮你问了下给她看病的医生,说是因为不好好吃饭。】 【沈睿:兄弟,我要说句不该说的。】 【砚:知道不该说就闭嘴。】 【沈睿:……】 【沈睿:我觉得她这几年也过得不好。】 陈砚没回话,这回把烟点上了。 白色的烟雾向上腾飞,他半阖着眼,看起来很累。 他当然知道她过得不好。 “哥。”郑辰摆弄着他桌上的一个小盆栽,别的总裁都往办公室里放些赏心悦目的花儿,偏他们砚哥口味独特,放了盆仙人掌。 “这仙人掌不会是和你在加州养的那个是同一盆吧?” 陈砚没睁眼,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这到底什么来头啊?在加州的时候就看你精心照料着,对它甚至比对我还上心。” “郑辰,我记得你和嘉然新闻部那个部长是不是认识?”陈砚答非所问。 “啊,是认识。” “那你帮我办个事。” 隔日中午,午休时间已经到了,宋静原还在赶稿子,也没什么胃口,把医生的嘱咐忘到了脑后,准备随便买个饭团对付。 不等她起身,桌面上的手机响了下,是李姐发来的消息,让她去办公室一趟。 宋静原立刻放下外套往办公室走,李姐坐在椅子上,面前的桌子上摆了一个很大的保温箱。 李姐朝她招手:“你是不是还没吃午饭?” “啊?”宋静原脑子有些没反应过来,“是。” “正好,过来和我一起。” “你不是胃不好吗?胃不好的人最忌讳不好好吃饭了,从今天开始,你每天中午就过来和我一起吃,我看着你,这样病也能快点好。” 宋静原糊里糊涂地坐下,疑惑道:“李姐,我好像没和你说过我有胃病啊?” 李姐愣了几秒,继续笑笑:“怎么没说过?不是你昨天自己告诉我的吗?” “是吗?” 难道是自己最近事情太多给忙忘了? 李姐把外卖的袋子拆开,牛皮纸袋上印着一个大大的logo,宋静原认出来那是市中心的一家私房菜馆,价格很贵。 “李姐,一会把账单发给我,我转账给你吧。” “不用。”李姐摆摆手,“这家店的老板是我朋友,她本来也要每天中午给我送饭吃,多你一个人也没差什么。” 虽然这么说着,但宋静原心里还是过意不去,私下给李姐转了一点钱,但是她没收。 宋静原能做的,也只有更加努力的工作。 很快就到了跨年夜。 下午的时候,组里突然接了一个很急的任务,一直到下班都没有完成,其他同事都要赶着回家过跨年夜。宋静原对这些节日没什么感觉,大学的时候有几次被室友拉着出去,但商场里的人太多,她被挤得都有些喘不上来气,从那以后她便很少外出过节,不如闷在宿舍里看书。 现在她自己一个人住更是这样了,无非是刷刷手机,洗漱过后早早睡觉,反正没什么事情做,便自告奋勇地留下来加班。 一直忙到十点半,她终于写好了总结稿,把材料发到李姐的邮箱里,起身准备去趟洗手间,不知道是不是起得太急,脑袋有一瞬间的眩晕感,眼前一片黑,什么也看不见。 扶着桌子缓了半天才好,宋静原洗过手回到工位上,看见邮箱里面有新邮件,以为是李姐回了话,打开却发现是蒋彬。 与此同时,蒋彬的消息发了过来。 【蒋彬:这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那个测试题,你做好了发给我。】 宋静原活动了下胳膊,重新坐下来答题,都是一些简单的选择问答题,一共三十道,她花了二十分钟做好,给蒋彬回了过去。 所有的事情终于忙完,她后知后觉有些累,靠在柔软的转椅上,拿起手机刷了下朋友圈。跨年夜的朋友圈永远是最热闹的,大家都到外面去庆祝,有人分享自己看见的美景,有人分享精美的食物。 童佳发了自己在火锅店吃饭的照片,红彤彤的锅底料配上各种丸子青菜,看起来特别有食欲,宋静原点了个赞,在下面评论: 【看起来好好吃啊】 童佳回她:【超级好吃!这家店就在江大附近!宝贝,下个周末要不要找个时间和我一起来?我都要想死你了。】 【宋静原:好呀】 她又向下翻动了几下,看见沈睿发了一张照片,周围环境灯红酒绿的,应该是在酒吧里面。 宋静原打字:【咦?今晚不用陪女朋友了吗?】 【沈睿:是女朋友不要我了。哭泣jpg】 宋静原觉得谈了恋爱的沈睿还真是有趣,弯唇笑了下,沈睿又在下面给她回了新的话。 【沈睿:学霸你怎么庆祝跨年夜?】 【宋静原:不庆祝,在公司加班呢。】 【沈睿:新年有什么愿望没有?】 【宋静原:睡个好觉。】 【沈睿:……你这愿望还真是朴素,没有其他的了吗?】 宋静原晚上的时候吃了一小份拌面,加班到现在,饥饿感袭满全身,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她想了想,打字:【希望回家的时候能吃到楼下那家小馄饨吧,不过这个点,估计人家要关门了。】 【沈睿:就没点什么难实现的愿望?】 【宋静原:没了,我的生活一直都很简单呀。】 陈砚正意兴阑珊地坐在卡座里面,手里拿着半杯红酒不紧不慢地摇晃,酒渍零星的残留在杯壁上,修长的手指被衬托得更加冷白。 灯光流转变换,他却与附近的喧嚣都隔绝开来,侧脸弧度硬朗,唇线绷直。酒吧里面的温度很高,他穿了一件黑色冲锋衣,拉链一直到锁骨处,露出锋利的下颌线,手臂线条流畅紧实,身旁人递过一只香烟,他接过来衔在嘴里,神色带着漫不经心的痞。 舞台上的音乐声躁动,连带着舞池里男男女女的心也跟着浮躁。 不少女人的目光都放在他身上,压在腿上的手蠢蠢欲动,但是看见他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心里又有几分打怵。 这种男人肯定见过很多女人。 普通的把戏入不了他的眼。 沈睿把手机甩到他面前:“看见了?” 陈砚将手中的酒杯放在桌上,玻璃杯与桌子撞出“砰”的一声,手中的香烟被摁在灰白色烟灰缸里,红光熄灭。 他拿起外套起身要走,沈睿拦住他:“诶你上哪去?” “去那家馄饨店看看。” “你先等会。”沈睿费了挺大力气才把人拽回来,摁在沙发上不让他动,神色不解地看着他。 “兄弟,我有个事必须要问你。” 陈砚抬了下眉毛:“快问。” “你现在到底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 “你少给我装。”沈睿抱着胳膊轻哼一声,“我是说你对静原,到底怎么想的?” “谁允许你那么叫她了?” “……”沈睿咬牙切齿,“行,你对学霸到底怎么想的?” “明明就是喜欢人家,明里暗里的关心人家,但又不主动表示,听说之前她给你打电话你还没接,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和家里断了关系,一个人在外面打拼,提前修完了学分申请毕业,马不停蹄地回到江北都是为了什么我心里不清楚么?既然都错过了这么多年,现在还浪费什么时间,直接把人追回来啊。” 这几句话说的像是戳中了陈砚的命脉一样,他很久都没再开口。 “难不成你还在和她生气?” 头一次被人甩了,就陈砚那个性子,心里一点气没有是不可能的,就算他再喜欢她。 “生气只是一部分。”陈砚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仰头喝完,神情里沾了几分落寞,“但更多的是,因为我没底了。” “在加州的时候,我每天都想着赶快回来见她,但我现在有能力了,也见到她了,心里却莫名其妙地没了底。” “当年她走得不明不白,这么多年又不联系我,而且分开的时候,她说她没有很喜欢我。” “沈睿,我真的不确定,她对我是什么态度。” 沈睿怔了几秒,同时心脏也隐隐抽动了下。 他是第一次听陈砚说出这种自卑的话。 “我怕我满腔热情地扑上去,最后还是被她毫不手软地扔到一旁。” 重蹈覆辙。 “行了。”陈砚抓了下头发,“我先走了。” 他喝了酒,没开车出来,在酒吧门口拦了辆出租车,直接打车到宋静原家楼下。 有时候在公司加班加得晚了,陈砚就会开车到这边转转,看着楼上还没有熄灭的卧室灯,运气好的时候,还能在窗帘上看见女孩的身影。 转来转去,这一带的地形被他摸得很熟,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宋静原说的那家馄饨店。 他赶到的时候,老板正要关门收摊。 他匆匆进去,语气诚恳:“老板,能不能再等一会。” “我有个朋友。”陈砚礼貌道,“她今天加了一天班,说想吃你们家的馄饨。” “改天吧。”店主是个中年女人,说着一口标准的江北话,“我马上要回家了。” 陈砚好言好语地商量了很久,又加了一笔钱,老板才勉强同意晚一点关门。 怕宋静原进来看见自己会尴尬,陈砚便和店主说了一声,躲在后厨里面。 后厨的地方非常狭窄,空气中伴随着淡淡的油烟味,陈砚不太舒服地皱了下眉头,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陈砚在后边等了二十分钟,店主有点不耐烦了:“你那朋友还来不来啊?” 陈砚看了下手机,已经快要零点了。 “再等等。” 又过了十多分钟,店主实在忍不下去了:“小伙子,我儿子还在家里等我呢,你让你那个朋友明天再来吧。” 她把钱退给陈砚,将他从店里面赶了出来,陈砚站在夜色中叹了口气,朝宋静原的窗口方向看去。 漆黑一片。 这么晚了人还没回家,他不可能放心,沿着街道向前走,准备到她公司去看看是什么情况。跨年夜的晚上并不冷清,不远处时常传来烟花绽放的声音。 陈砚烟瘾突然犯了,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没摸到,到旁边24h便利店里要了盒黄鹤楼出来。 他拢手点火,猩红的火光在黑夜中有些显眼,不远处有几个偷偷溜出来玩的高中生,围在前面的路口旁边,不知道说些什么。 陈砚没太在意,自顾自地继续走,路过那几个高中生的时候,他们的对话刚好传进耳朵里。 “这个姐姐是晕倒了吗?” “我们要不要叫救护车啊?” “但是我手机没电了……” 陈砚偏头扫了眼,借着月光勉强能看见地上倒着一个人,只不过被那几个学生挡的严实,看不见更多。 他往前走了几步,突然意识到什么,匆匆忙忙地跑回去,在高中生中挤过去,果然看见刚才地上那个瘦弱的身影是宋静原。 陈砚眉眼一沉,半跪在地上,没有在意被弄脏的衣服,俯下身子将人抱在怀里,向最近的医院赶去。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七十四章 深夜的急诊室里满是消毒水的气味。 护士给宋静原做了简单的检查,说她是因为低血糖而晕倒的,吊一瓶葡萄糖水之后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就好了。 陈砚出钱给她换了个单独病房,她抱着宋静原,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在床上,护士来给她打针的时候,虽然她还没醒,但陈砚却还是怕弄疼了她,再三嘱咐护士轻一点。 护士笑了下:“女朋友啊?” 陈砚脸色一僵:“不是,前女友。” “前女友?看来你还没放下人家啊。” “嗯。” 是放不下。 他帮宋静原把棉服外套脱掉,然后把被角掖好,抬手在额头上轻轻碰了下,冰凉一片,怪不得她唇色灰白。 兴许是最近一段时间的工作太累了,加上熬夜加班,宋静原沉沉地睡着,但好像做了噩梦,眉心紧紧皱着,额头上渗出些冷汗,几缕发丝胡乱贴在上面。 陈砚俯下身子,温柔地将碎发勾下,整理好。 偏见她嘴唇有些干裂,陈砚到楼下的超市买了矿泉水和棉签,还拿了一袋暖贴,他将棉签用水沾湿,动作极轻地涂抹上去,然后把暖贴放在软管上,省的冰凉的药液刺激血管。 他坐在床边,黑眸垂下,静静看着女孩。 这是两个人重逢以来,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她。 她模样生的乖巧,就连生病了也是这样,睫毛安顺地搭在下眼睑上,因为难受,脸色多了几分病态的白,黑发散乱地铺开。 人好像又瘦了不少。 陈砚想起那天沈睿说她得了胃炎,重重叹了口气,开始自言自语。 “为什么不照顾好自己?” 像是在怪她,更像是在怪自己。 “照顾不好自己的话,又为什么非要离开我?” “故作逞强。” 一瓶水很快就吊完了,护士过来给她拔针,陈砚帮她穿好外套,给沈睿打了个电话,让他过来接自己。 车子在宋静原家楼下停下,折腾了一路她还没醒,陈砚手臂穿过她的胳膊,将人环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上了楼。 他从宋静原的口袋里面翻出钥匙,开门进去,宋静原家里的布置干净简单,和从前在崎源一样。 他将人放到卧室的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宋静原突然不太安分地动了下,拐着他的胳膊向前,陈砚借着惯性向前倒去,脸颊不小心蹭过宋静原的嘴唇。 柔软至极。 两个人不是第一次亲吻,所以陈砚知道那是多么的甘甜。 他喉结滚了滚,将被勾出来的欲望努力压下去,重新将人塞回被子里。 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的宋静原突然发出一声呓语。 “陈砚。” 她的声音含糊不清的,陈砚不受控制地停住脚,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转过身看床上的人,再没了后话,额头比之前皱的还要深。 房间里的灯没开,稀薄的月光被窗帘阻隔在窗外,陈砚站在阴影里,望着女孩熟睡的侧脸,心里像是被打翻了五味瓶一样难受。 是因为梦见了他,所以眉头才皱的这样深吗? 梦见他…… 就这么不开心吗。 眼帘一点点垂下,陈砚嘴角勾起了一点自嘲般的微笑,语气沉沉:“怎么办啊宋静原。” “我喜欢不上别人了。” …… 宋静原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才醒过来,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恍惚,浑身瘫软没有力气。 她靠在床头上坐了一会,用手按了按太阳穴,自己明明没喝酒,昨天晚上的事情却有点断片儿。 她只记得自己从公司出来已经很晚了,本来准备去楼下馄饨店碰碰运气的,接过醒来就在床上了。 还有就是,她梦见了陈砚。 梦见高三那年她在出租屋里对着陈砚的照片流眼泪。 一切真实又痛苦。 今天是新年第一天,嘉然放了两天假,宋静原索性在床上又赖了一会,一直到下午才下床洗漱。 刚换好衣服准备找点吃的,童佳给她发了消息。 【童佳:宝贝,今天老大她们俩来江北了,要不要见个面?】 童佳是寝室里年纪最小的,宋静原倒数第二,剩下两人就成了大姐,上学那几年没少照顾她。 尤其是宋静原身体不好,一到冬天总是会有小病小灾,幸好一直有她们陪着。 想来几人也有大半年的时间没见了,宋静原坐在沙发上,打字回复:【好啊。】 【童佳:那就一个小时之后,咱们母校门口见怎么样?】 宋静原发了个ok的小表情。 室友见过自己各种狼狈的模样,宋静原没有精心打扮,随手绑了个丸子头,白色毛衣配高腰牛仔裤,外面套上一件保暖的黑色面包服。临出门的时候,瞥见茶几上的红色发卡,那还是前几天部门里的实习生送她的新年礼物,想着元旦应该喜庆一点,便戴在了头上。 姐妹相见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宋静原一边涮着火锅丸子,一边听着大家分享这半年在工作上遇见的事情,有开心的也有不愉快的,不论怎样,这都是她们步入社会后的宝贵经历。 吃到一半的时候,寝室长接了个电话,声音不自觉的柔和下来,对着那边的人说:“在江北,和大学室友们吃饭呢。” 对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她笑着点点头:“知道啦,回去找你。” 其余的三个女孩子们嗅到了八卦的气息,推了推她的胳膊:“老实交代,什么情况啊?” “是不是谈恋爱了?” “还没呢还没呢。”寝室长嘴角的笑一直没停过,“是高中时候的暗恋对象,我和你们说过的,没想到他也选择回老家发展,有一次在应酬上遇见了,后来就一点点联系起来了。” “呦呦呦,你看这嘴角都要扬到天上去了。”童佳在她胳膊上拍了拍,“看来你要成为我们寝室第一个脱单的了。” “不过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和我们讲,你可不够意思啊。” “好啦。”寝室长的脸红了一片,“一会请你们去唱歌赔罪好不好?” “必须!” 女孩子们吃完火锅后,直接去了隔壁的一家ktv。 这家ktv她们大学的时候来过很多次,老板娘对她们还有印象,看见几个人进来,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见你们来了啊。” “是呀。”童佳说,“毕业了见一面不容易。” 出来唱歌当然不能少了零食和饮料,宋静原拿了两包薯片,又点了一小瓶啤酒,被童佳搂着进了包厢。 寝室长一直是她们宿舍的麦霸,一上来就点了五首歌,说是要帮她们重新找回大学时代的感觉。 第一首歌的前奏缓缓响起,宋静原打开一包薯片,很快就听出来这是一首老歌,大学的时候唱过很多次,梁静茹的《勇气》。 屏幕上,穿着白色衬衫校服的短发女生坐在公交车上偷偷拍着自己喜欢男人,自信又活泼地说着“我是未满十八岁的宇宙超级美少女”。 “终于做了这个决定 别人怎么说我不理 只要你也一样的肯定 我愿意天涯海角都随你去 我知道一切不容易 我的心一直温习说服自己 最怕你忽然说要放弃 爱真的需要勇气 来面对流言蜚语 只要你一个眼神肯定 我的爱就有意义 我们都需要勇气 去相信会在一起 人潮拥挤我能感觉你 放在我手心里你的真心” 宋静原靠在棕红色的皮质沙发上,拿起桌上的酒瓶灌了一口酒,凉气顺着喉咙向下,她有一瞬间的失神,眼眶渐渐红了。 “静原。”童佳没注意到她的变化,递过来一块香菇干塞进她嘴里,“这个好好吃。” 宋静原垂了下眼,掩饰掉自己的情绪,将香菇干咽下,转头朝她笑笑:“嗯,确实好吃。” 目光再次回到屏幕上,男女主在出租屋中若即若离,暧昧气息交缠,男人却先清醒过来,后退一步,架子上的磁带掉了一地,磁性的女声继续唱着: “如果我的坚强任性 会不小心伤害了你 你能不能温柔提醒 我虽然心太急 更害怕错过你” 自从上一次从医院回来之后,宋静原想了很多事情。 想到那段持续了三年的暗恋,想到她和陈砚在一起,那段时光确实很幸福,但其实主动的人一直都是陈砚。 始终是陈砚在包容她。 可以包容她一次次隐瞒真相,包容她的沉默不语。 明明最讨厌别人对他说谎,但那时的他还是选择一次次地妥协了。 想到这,她眼眶有些酸的难受,但不想破坏了室友们的氛围,努力将眼泪憋了回去。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宋静原跑到外面去接,是蒋彬打过来的视频电话。 她用指腹在眼睛上按了按,滑动接通。 蒋彬是她的心理医生。 在新城的那一年,她面临着生存和学业两方面的压力,几乎每天都忙得喘不过气来,对陈砚的思念也是日益增加,在这种窒息的状态下,她的身体和心理状态都出了很大问题。 但是她并不太在乎这些,一是因为没有钱,二是她想,也许时间会冲淡一切,再过几年,她就能放下。 可这场病迟迟没有好转。 一直持续到大三那年,她的状态突然崩溃到了极点,有段时间想陈砚想到整夜睡不着觉,连安眠药都没有效果,整天窝在寝室里,有时候就连广播站随随便便放得一首歌,都能让她哭得喘不上气来。 后来是祁安实在看不下去了,带她去找了蒋彬。 蒋彬是江北城很权威的心理医生,长相和言语都很温和,能让人在无形中放松下来。 当然,也许心理医生都是这样。 那天她把自己的经历与情绪全都吐了出去,临走的时候,蒋彬叹了口气,和她说:“其实他爷爷的阻拦只是促使你们分开的一小个原因,最关键的是,从一开始,你对你们这段关系就带着不自信的姿态。” “你不敢相信他会喜欢你的全部,不敢相信你们会有以后,你怕自己的弱点在他面前暴露出来后他就不再喜欢你了,即便他给了你再多安全感,拼命地包容你保护你,你还是无法坦然地面对他。” 宋静原没接话。 “你们的关系其实是不对等的,你习惯把自己放在低姿态当中,就算没有那些意外,他爷爷不逼着你转学,你们早晚也会出问题。” “小姑娘,你得学着勇敢一点。” 但养成的习惯哪有那么容易改掉,后来的几年宋静原偶尔会去他的工作室和他聊聊天,蒋彬也经常帮着她疏导,但宋静原的本质问题还是没有改掉。 “不好意思。”蒋彬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最近有点忙,才抽出时间给你打电话。” 宋静原弯唇:“没关系。” “你的检测结果我已经看了,就像我之前和你说的,你还是有些胆怯,不相信自己值得被爱,心里那道坎儿没发过去。” “你和他最近有联系吗?” 宋静原摇摇头:“只是偶尔会碰见几次,没有更多的接触了。” “你想改变这段关系吗?” 宋静原沉默很久,给了个肯定的答案:“想。” 就像梁静茹唱的,爱是需要勇气的。 蒋彬的语气很温和:“我相信他对你是有感情的,只不过经历了这些,他也会没有安全感,所以你得学着主动一点向他靠近。” “我知道过去的事情对你影响很大,可是你要知道,既然他爱你,那他对你的爱就是与众不同的。” 世人爱你的完美爱你的善良,但他会爱你的一切。 爱你的胆怯,也爱你的不勇敢。 “他现在已经向你走出九十九步了,剩下这一步,你必须主动靠近。” 那天和蒋彬通话结束后,宋静原尝试着克服自己的心里障碍,但是自从和陈砚再次加了好友之后,两个人没说过话,她也不知道怎么找话题。 后来从沈睿那里知道,陈砚最近到外地出差谈生意,不在江北,宋静原知道他睡眠质量一向不太好,一丁点小动静都能把人吵醒,出差舟车劳顿,难免要更加累一点,便没有打扰他。 很快就到了除夕。 她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大学时候遇见重要的节日,室友们都会请假回家,她就一个人留在宿舍里。大三那年出了点意外,宿舍要翻新,她无处可去,后来还是祁安收留了她。 一大早起来发现外面飘起了雪,江北这一点和崎源非常相似,每年冬天雪都很大,大一那年初雪的时候,隔壁宿舍的几个南方妹子激动的在雪地里一直玩到凌晨。 吃过早饭后,宋静原换上棉服出门,在菜市场里买了些新鲜的蔬菜,又挑了两副对联。 她仰着头站在一排花花绿绿的春联面前,突然想起来许多年的冬天,她和陈砚一起在浑河北路的别墅里面过除夕。 一晃居然过去了这么久。 但好像又在昨天。 又想起来那天晚上,她问陈砚有什么新年愿望,陈砚极其认真地说,希望以后的每个新年,都能有她陪在身边。 那愿望终究还是没能实现。 …… 自己一个人过节终究是有点冷清的,宋静原吃过饭后窝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看了会春晚,实在是没什么意思,便拿ipad找了几个外国电影看,不知不觉也快到了凌晨。 窗外的鞭炮声不绝于耳,宋静原站在小阳台上向外面看去,大束的眼花绽放在空中,划破了夜晚的宁静,雪花被风吹着落到窗沿上,很快融化成晶莹的水珠。 楼下的路灯旁边有一对小情侣,女生穿着粉色棉服,脖子上还戴了个白色的围巾,旁边的男生从口袋里掏出两支仙女棒,点燃后塞到女生手里,盈盈火光跳动,照亮了小姑娘脸上的雀跃。 就像当年的他们。 宋静原心一动,突然很想陈砚。 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 是和家人一起庆祝新年,还是留在外地加班? 今晚是除夕夜,她终于有接口给他发条消息过去了。 想到这儿,她跑到沙发旁边捞起手机,怕自己的意图太过明显,所以只发送了最简单的几个字。 【y:新年快乐呀。】 她盯着手机屏幕等待陈砚回话,但又觉得自己这种行为实在太傻,想找点事情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随便从桌上抽了一本书出来,但过了十几分钟,她连两行都没看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终于响了起来。 【砚:嗯,新年快乐。】 【y:还在忙工作吗?】 【砚:没有,你在干嘛?】 【y:看电影。】 【砚:嗯,那记得早点睡。】 对话就这么草草结束了,即便只有几个字,宋静原还是有点小兴奋,毕竟这是她勇敢迈出的第一步。 她想了想,把陈砚的备注又改成了“1”。 零点的钟声响遍整个江北,列表里的其他朋友发来不少祝福,宋静原一一回过,然后起身将窗帘拉好,准备洗漱睡觉。 但是她没有注意到,在楼下的雪地里,有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正在往这个方向看。 陈砚结束了外地的工作后匆匆赶回江北,刚下飞机,甚至没有把行李箱送回去,便来了她的小区。 黑色外套的肩头落了不少雪,陈砚看见窗帘上女孩纤细的身影,嘴角弯了下,无形说了句“新年快乐”。 宋静原一直在家宅到了正月初六。 初七的时候,祁安和男朋友从外地回来,童佳也从乡下的爷爷奶奶家探亲回来。 祁安大学的时候经常照顾宋静原,几个室友对她都很熟悉,后来童佳找工作的时候她帮了一点忙,童佳一直想找个机会感谢她。 “静原。”童佳给宋静原打了个拜年电话,“晚上我约了祁安姐出去吃饭,你要不要一起过来?” “好啊。”在家宅的久了,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也不错。 傍晚的时候,她洗了个头,换上新衣服出门,楼下小区里的雪还没有被清理掉,踩在上面软绵绵的,宋静原像个小孩子一样,在上面留下了一个又一个完整的脚印。 童佳定的地方是一家西班牙餐厅,宋静原要了一份海鲜烩饭,一杯气泡水,祁安和童佳则要了火腿饭。 菜品很快被送上来,宋静原第一次吃西班牙菜,比想象中好吃不少,胃口倍增。 吃过饭后,童佳手机上来了条新消息,她兴奋地问:“听说附近的酒吧今晚有火洞呢,要不要去看看?” “好啊。”宋静原想着回家也没事做,不如去热闹一下。 “可以。”祁安点头,“刚好我好久没去过了。” 说走就走,三个人结过账后立马打车去了童佳说的那个酒吧,街道上冷清一片,空气里都带着渗人的寒意,但酒吧里却是另一种场景,人潮涌动,到处蔓着燥热的气氛。 这家酒吧宋静原是第一次来,倒是童佳,大学的时候就经常和朋友过来喝酒。 宋静原要了一杯红酒和一小块草莓蛋糕,童佳看见舞池里面躁动狂欢的景象,兴致也被燃了起来,靠在卡座里,一连让服务生上了好几瓶贴着外国标签的酒。 宋静原一个名字也叫不上来。 “祁安姐。”童佳给祁安倒了一杯酒,“谢谢你之前帮的忙啦。” “不用客气。” 三个人举杯对碰,玻璃杯清脆作响,像是在为她们的感情喝彩。 宋静原吃完小半块蛋糕后玩了会手机,再一抬头的时候,童佳和祁安面前的几杯酒都已经空了,两个人瘫倒在沙发上,脸色绯红,看起来是都醉了。 她按了按眉心,想着这两人的酒量怎么看起来还没有自己好。 酒吧里的环境实在是闷热,宋静原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决定去洗手间洗把脸清醒一下,然后带着童佳和祁安回去。 舞池里的男女用力扭动着腰肢,宋静原费力从人群中穿过,拧开水龙头,用掌心接了一捧拍在脸上,燥热褪下去不少。 她对着镜子整理好衣服,朝他们的卡座走去,走到进出却发现周围多了几个陌生男人,长相凶神恶煞的,手里拎着一件灰色外套。 祁安彻底醉了,童佳则皱着眉头和他们争辩些什么。 宋静原拧了下眉头,心里生发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几步走过去,听见童佳的喊声。 “不就是一件衣服吗?我赔给你不就得了?” 男人轻嗤一声:“你知道我这件衣服多少钱?” 童佳家庭条件不错,父母都很宠她,也算是家里面的小公主,丝毫不怕这一套:“多少钱我都赔。” 宋静原过去安抚了下童佳,起身面向那几个男人:“你们是谁?” “我是谁都不知道?”男人抬脚在吧台上踢了下,发出很大一声闷响,“这场子就是老子的。” 宋静原还算冷静:“所以呢?” “她把酒洒老子外套上了,你说该怎么办?” “我都说了。”童佳醉的迷迷糊糊的,说话都有些不清,“多少钱我赔你。” 宋静原也说:“我朋友也说了,这衣服我们会赔的。” 男人一股地痞流氓的样子,哪能就这么放过了他们,他朝旁边啐了口:“老子的兴致也被你们毁了,这又该怎么算?” “你讲不讲理啊?”童佳没见过这么能无理取闹的人,下意识要骂他,被宋静原压了下去。 “那你想让我们怎么办?”宋静原问。 她表情平静至极,头顶的蓝色灯光衬得皮肤雪白,头发随意垂在脑后,唇色红润诱人,在这种场子里是最干净的存在。 男人上下打量着她,忽然拍了拍手,身边另一个吊儿郎当的人递了瓶酒过来,他把酒放在水晶桌台上,瓶身碰撞出一声脆响。 “陪老子喝瓶酒,然后我就放过你们。”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七十五章 酒吧这种地方,是没什么人乐意管这种闲事儿的。 来这儿无非是为了找乐子,这种场面自然是最热闹的,附近几个卡座的人目光都往这个方向瞟,想看看事情到底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这边动静闹得不小,但是根本没有工作人员过来管,应该就像这男人自己说的,这场子应该是他的人。 手机放在牛仔裤的口袋里,宋静原知道,就算现在自己现在拿出来报警,也肯定会被对方抽走,说不定反而会让局面变得更僵。 她低下头,目光扫过桌子上的那瓶酒,这次她看懂了。 她低头看了下桌子上的那瓶酒,这次看懂了。 威士忌。 这酒很烈。 平时聚餐喝多了啤酒她的胃都会难受好几天,更别说是这么烈的酒。 抛开这些不说,酒里到底有没有其他的东西,谁都说不好。 男人看着她戒备的目光,瞬间读懂了她的心思,轻笑一声:“怎么?怕我给你下药啊?” 他身边的人识趣地帮着把酒开了,男人在俯身往杯里倒了点儿,举起来仰头喝完。 “放心,我不是那种人。” 宋静原掐了掐掌心,想着能在这种公共场合逼着女人喝酒的,能是什么好人。 “静原你不要理她!”童佳在后面喊,拿出手机想要搬救兵,男人瞥见她的动作,额头青筋暴起,直接踢在了她身下的沙发上,手机掉在卡缝里。 “你以为老子会怕警察?” “给我老实点。”他脸上的表情变得狠戾,“再乱动可就没有喝酒这么简单了。” 她动作缓慢地拿起那杯酒,有一瞬间想要泼到男人脸上,然后趁乱逃跑,但是身后童佳和祁安还在身后,她不能扔下她们不管。 宋静原闭上眼睛,咬牙灌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像是一把烈火在体内灼烧,向下蔓延到胃里,仿佛有把刀在里面乱搅。 宋静原被呛得咳嗽起来。 “怎么?”男人嗤笑一声,点了根烟送进嘴里,“不能喝?” “那你就得做点别的补偿了。” 话音刚落,他就要伸手去揽她的腰,宋静原嫌恶地向后一躲:“你别碰我?” “装什么?”男人身旁的小弟跟着插话,“能陪我们李总是你的荣幸啊。” 人群中传来一阵哄笑。 那个被叫做李总的伸出手,轻轻蹭着宋静原的下巴,宋静原忍着恶心,对准他的手腕,狠狠咬了下,男人吃痛地瞪大眼睛,表情由阴转晴:“你特么的敢咬我?” “我看你是活腻了是吧?” 他扯着宋静原的头发,用力向下一推,额头刚好磕在桌角上,留下一道清晰的血痕。 宋静原闷哼一声,烈酒在胃里燃烧着,她下意识捂在腹部,男人伸出手要去掐她的脖子,她想要躲但是没什么力气。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人群中闪过,“砰”一声闷响,一个啤酒瓶子被甩在男人太阳穴上,鲜血顺着头骨向下流。 宋静原听见男人的一声惨叫,紧接着爆了句粗口。 见了血,人群中这次炸开了锅。 她忍着痛从地上撑着起身,抬起眼皮,陈砚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脸色冷的像是冰,下颌线锋利似刃,将男人按在身底下打。 每下都使了不小的力气,像是要把他打死。 跟在男人身后的那几个当然也不是吃素的,一起朝陈砚扑过来,场面顿时陷入混乱。 宋静原见过陈砚打架,那年在奶茶店里他带着人教训梁洲,后来在学校里帮她处理不怀好意的高三学生。 但是哪次都没有这次下的手重。 男人被他踩在脚下,鼻青脸肿的,暗红色的血糊了一脸,但陈砚的动作仍然没停,手指钳在他的腕骨上,像是要生生掰断。 不知是谁叫来了酒吧的安保,将地上的男人拖走,陈砚却几步追了上去,像是不打死不罢休。 宋静原拉住了陈砚的手,柔声叫他。 “陈砚。” 陈砚这才回过神来。 看热闹的都自动散开了,身后的童佳和祁安都因为醉酒昏睡了过去,没有看见这场混战。 陈砚手掌上沾了不少血,有对方的也有自己的,他毕竟是一打四,对面那几个人也不是完全吃素的,身上难免受了伤。 袖口被玻璃碎片划破,连带着里面的手臂受了伤,额角上也有几道口子,血珠簌簌往外冒,宋静原想拿纸帮他处理一下,被陈砚偏头躲掉了。 他转身去了洗手间清理。 再出来的时候,宋静原的身影却消失在卡座周围。 他半眯着眼,在人群中寻找她的身影,躁意从心底生发出来,从口袋里抽了根烟,拢火点燃,刚抽了几口,看见宋静原从入口的方向进来。 身边还多了个男人。 是陌生面孔。 他穿着件黑色冲锋外套,露出一截修长的脖颈,肤色在红光下衬得冷白,下颌线紧绷着,与喉结形成流畅的弧度。 像是感受到了陈砚的目光一样,他抬眼看过来,双眼皮的褶子很浅,眼下一颗黑痣,眼型狭长,黑色的瞳孔里藏着几分冷戾与散漫。 像是一淬即发的野火。 也像是吐着芯子向前匍匐的毒蛇。 陈砚莫名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陈砚紧紧盯着两个人,宋静原偏头不知道在和他说些什么,神情里带着几分抱歉的意味。 他磨了磨牙根。 真行。 他刚帮她处理了一个麻烦,她转身就去找别的男人? 真有良心。 这种时候,体面离开才是最好的做法,但陈砚却不受控制地向着两个人的方向走去。 “秦泽哥,我还有个朋友,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一起送回去啊?”宋静原说,“我这边还有点事情要处理。” “行。”秦泽嘴里含了块薄荷糖,说话有点含糊不清的,“一会儿把你朋友家地址发给我就行。” “那麻烦你了,谢谢。” “没事儿。”秦泽轻笑一声。 宋静原把童佳的地址发到了秦泽的手机上,刚要说话,一个冰冷的温度攥紧了她的手腕,抬眼,看见陈砚站在自己面前,脸色很难看,目光在她和秦泽指尖游走。 骨节分明的手将烟掐灭,猩红的火光暗了下去,黑沉的目光像是即将爆发的火山,汹涌残暴。 宋静原心一紧,不等她开口,陈砚冷声道:“他是谁?” 宋静原正欲解释,一旁的秦泽不紧不慢地嗤笑一声,抬了抬眉骨,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陈砚,薄荷糖被咬碎,舌尖卷着微凉的粉末:“你是谁?” “我是她男人。”陈砚用力将她拉到身边,无声宣示着主权。 “哦。”秦泽抬手在后颈上摁了摁,关节发出清脆的声音,声音懒洋洋的,浑身上下透着股漫不经心的劲儿。 陈砚盯着他,像是盯着自己的猎物。 一股不可言状的暗火烧了起来。 宋静原明白他这是误会了,连忙尴尬地出来解释:“陈砚,你别瞎想,这是祁安姐的男朋友秦泽。” “他是来接祁安姐的。” 陈砚:“……” 他的脸色更黑了。 一旁的秦泽松散地笑了下,肩膀微微抖动:“宋妹,你这对象占有欲挺强啊。” 宋静原:“……” 秦泽没再贫嘴,几步走到祁安身边,手臂穿过她的臂弯,另一只手搭在腰上,将人抱起来。 祁安不太舒服地动了动,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人:“你是谁?” 秦泽看见她醉成这样,冷笑一声:“你说我是谁?” 祁安仰起头,皱着一张脸,眼神迷离地盯着他看了许久,伸手在他下巴上点了点,然后胳膊环在他脖子上,因为喝了酒,尾音发软:“不知道。” 秦泽:“……” “本事见长啊。”秦泽被气得笑了下,睨着眼看她,“不知道我是谁就敢抱我?” “你长得有点像我男朋友。”祁安鼓着嘴巴说。 “还算有点良心。”喝醉了的祁安非常不老实,一会戳戳秦泽的肩,一会又碰碰他的手指。 她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脑袋埋在他肩窝上,柔软的唇贴在他的锁骨。 秦泽喉结动了动,但是又怕把她摔了,磨了磨牙根:“等我回家再收拾你。” “行了。”秦泽对宋静原说,“那我先带着她们回去。” “好。” 宋静原把童佳扶到了秦泽的车上,回酒吧找陈砚,看见他单脚踩在桌子上,手里拎着那瓶伏特加,手指上的黑痣晃眼,他眉心紧皱着,眼皮那道褶子被压得很深。 “你喝了?”他问。 “只喝了一口。”宋静原不想再瞒着他,“太烈了,没喝完。” “那帮人让的?” 宋静原嗯了声,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是我朋友不小心把酒洒在了他的外套上,他带着人过来找麻烦,说是喝了这瓶酒就放过我们。” 陈砚没接话,盯着她额头上的那道血痕看。 空气沉寂了几秒,宋静原抬起头,看见陈砚唇角绷直,眸子黑得像是暗海。 她知道他这是生气了。 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一眼能分辨出他生气时候的样子。 果然,下一秒陈砚推着她肩膀,将人压在沙发上,掐着她下巴:“让你喝你就喝?你不会喊人来帮忙?” 宋静原在他的眸子里看见自己的缩影,手指蜷缩:“这场子里都是他的人,没人过来帮我。” “那你就喝他递过来的酒?这酒里万一有什么,你怎么办?” 陈砚想都不敢想。 “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宋静原垂下眼,语气里燃了几分自己都没察觉出来的委屈,听的陈砚心头一紧,“我是想报警打电话的,但是他们盯得太紧,我没找到机会。” “那你就不会直接把酒瓶甩到他脑袋上吗?只要谁敢动你一下你就砸他。” “可是——” “可是什么?”陈砚急匆匆地打断她,“无论你出了什么事都有我给你担着呢,你还不明白?” 说到这,他内心的某个点好像被戳中了下。 他自嘲地笑笑:“也对,反正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没想过依靠我。” 眼中细碎的光芒像是流星一般迅速陨落下来,他将宋静原松开,转身走了。 刚才那口酒后劲挺大,宋静原觉得胃里翻涌的难受,晚上吃的饭都跟着搅和。 她终究还是没忍住,一溜烟跑到卫生间里,弯腰把东西全都吐了出去。 在包里翻了翻,发现自己今天出门的时候忘带胃药了,只能朝服务生要了杯温水,勉强把那股恶心劲儿压了下去,穿上外套也从酒吧出来了。 外面又飘起了雪。 宋静原觉得头痛得很,不知道是因为刚才在桌角上磕了下,还是因为什么其他原因。 她站在街道上,看着车一辆接着一辆地从面前驶过,没一会就被冻得牙齿打颤了。 还没出正月,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都是早早关门,只留下招牌上的led灯亮着,宋静原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了几步,突然看见有家还开着的小店。 店铺开在角落,门口挂了盏不怎么亮的灯笼,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 她推门进去,发现这是一家手工饰品店,一进门的货架上摆满了针织手套,样式到算是可爱,顶上绣着小鹿兔子等各种动物,很符合小女生的内心。 再往里的货架上是围巾。 是最简单的款式,摸起来挺暖和。 店主小姑娘听见外面的动静,从里屋出来,见宋静原对着一条灰色围巾发呆,开口提醒:“那条不卖的,是我准备扔掉的。” 宋静原惊讶:“为什么要扔掉?” 明明这条围巾没坏。 她无所谓地耸耸肩膀:“前男友送的,现在都分手了,那份感情都不在了,留着恶心自己干什么?” 宋静原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出了店,在街边拦了辆出租车回家。 刚开门她便冲进了自己的房间里,在衣柜的最底层翻出来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条灰色围巾。 沈睿和她讲过这条围巾的来源。 这几年的冬天,她一直没敢戴,左不过是因为怕触景生情,压在心里那点思念藏不住。 她把围巾搂在怀里,耳边又响起了蒋彬嘱咐的那几句话。 于是她出了房间,站在镜子面前,把那条围巾围在了脖子上。 陈砚原本是跟着郑辰他们一起在自己的场子放松,是郑辰的一个朋友看见了宋静原,给他发的消息,他才赶了过来。 从酒吧出来之后,他又回了那边。 郑辰一伙人看见他带着伤回来都吓了一跳,给他让地方:“砚哥,你这怎么弄的啊?” “用不用去医院看看?” 陈砚摆手:“不用。” 今天这个局是郑辰组的,来的都是之前在加州一起读书的朋友,除了郑辰去了陈砚的公司,其他人的发展各不相同。 成年人的苦恼大概就是大家不得不各奔东西,见面成了很奢侈的事情。 坐在郑辰左手边的是个戴眼镜的瘦高男生,他选择了留在加州,这次是春节探亲才回的江北,今天的局主要也是为了给他接风洗尘。 男生悠悠地喝了杯酒:“砚哥,听郑辰说你是去找妹子了?” 陈砚没和别人提过自己与宋静原的往事,郑辰最开始只知道他有个放不下的前女友,后来回了国才见到真人。 “有机会带给我们看看啊。” 陈砚端了杯酒,一抹无奈在眼底晕染开,他苦涩地笑了下,没接话。 那天晚上陈砚喝了不少酒,快要凌晨才叫车把自己送回家。 他坐在出租车的后排,看着两边的风景飞速向后倒退,暖黄色的路灯,漫天而下的雪,还有光秃秃的树枝。 他从前极不喜欢冬天,嫌弃崎源干冷的空气,小时候还和陈姝凡约定着长大要去黎阳。 但后来他是怎么喜欢上的呢? 他也不知道。 与其说是喜欢冬天,不如说是喜欢陪他一起度过那年冬天的人。 出租车在楼下停下,陈砚摇摇晃晃的下了车,进电梯后按下十二层。 电梯门缓缓打开,楼道里的声控灯没亮,光线昏暗。 陈砚伸进口袋里掏钥匙,钥匙串之间碰撞出悉簌响声,头顶的灯没防备地亮了。 暖黄色的,也不算亮。 陈砚撩起眼皮,却看见一个瘦削的身影在自家门口。 她穿着件白色面包服,像极了外面飘落的纯净的雪,脖间一条灰色围巾,抱着腿蹲在门口,露出一截清瘦的手腕,白皙的皮肤被冻得微微发红,也不知道她等了多久,眼皮子沉沉地耷拉着,看起来委屈巴巴的。 “宋静原。” 听见他的声音,宋静原愣愣地抬头,像是被人定住了一样,安安静静地抬眸看他,眸色清淡如墨。 过了好几秒,她才终于回神,眼神中多了点急切:“陈砚,你的伤…——” “你怎么过来了?” “陈砚。”宋静原的情绪有一点不受控制,只不过是叫了他的名字,眼眶就酸了一圈,她不敢直视他,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声音有点发颤。 “对不起。” 这句话陈砚不知道从她嘴里听过多少遍了,朝她伸出手:“你先起来。” 宋静原没有动作。 陈砚怕她蹲久了再低血糖,要去拉她,但是一滴滚烫的液体却砸在了他的手背上。 他愣了愣。 紧接着他听见面前的人说: “陈砚,这条围巾我一直都还留着。” “所以你还要我吗?”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七十六章 房门“咔哒”一声被关上,屋子里一片静谧的黑。 陈砚将人单手抱着搁在了玄关处的柜子上,棉服外套被扔到一旁,只剩一件薄薄的针织衫,陈砚双手重重压着她肩膀,将人逼到角落里。 混杂了酒气的黑雪松与茉莉花香交织,攒了七年的火气在这一刻全部都爆发了出来。 “宋静原,你自己说,咱俩到底是谁先不要谁的?” 无论从哪个方面讲,宋静原都是先放弃这段感情的人。 他们中间隔了整整七年的时间。 不是七天,也不是七个月。 陈砚怎么可能不生气? 爱是真的,气也是真的。 当初为了挽留她,他什么话都说尽了。 住院那段时间,宋静原每天都陪在他身边,之前那些不愉快的事情谁都没有再提。 他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但一切都是他以为。 陈砚眼眶泛红,两个人额头相抵,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那团矛盾一引即燃。 “那天在医院我是不是说了,你要去哪里我都可以陪着你,抛下一切我都无所谓了,但你呢?” 你却独独抛下了我。 “我承诺过会给你一个家,会好好照顾你,我尽我最大可能地去对你好,你还是走了,而且走得一干二净。” 这看似是一场男强女弱的控诉,其实他早已输的一败涂地。 当年陈砚就已经想过,如果这辈子真的要和某个人共度余生,那个人肯定会是宋静原。 他知道宋静原出生在一个不幸福的家庭中,从小缺乏安全感,遇见什么事情都喜欢自己扛着,所以他耐着性子一次又一次包容她,企图用这种方式撬开她的保护壳。 甚至在十七岁的年纪,就想着带她到国外登记结婚。 明明他最讨厌束缚。 但是他没能做到。 那些真心也在宋静原离开后全部成了笑话。 就好像是一条即将烂掉的鱼,被人随意扔到了砧板上,随意切割践踏,分文不值。 无数个夜晚,陈砚辗转反侧,他在想女孩到底对他有没有过喜欢。 可是藏在她眼中的那些纯粹和雀跃从不会骗人,她的真诚和温暖也都是真的。 他就在痛苦的纠结当中度过那些难熬的岁月。 宋静原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向下砸去,陈砚的好她全部都记在心里,只是她没敢想过,陈砚会等她这么多年。 “如果我不回江北,你是不是打算这辈子都不联系我了?” 宋静原摇摇头,嗓子好像被什么东西糊住了,只能发出几声呜咽。 “不是的。” 七年来的每一天,她都好想听听陈砚的声音。 只不过她没有勇气。 她不敢。 她以为自己会一辈子活在泥潭当中,不敢再去玷污那束光明。 但是她还是认输了。 从再见到陈砚的那一刻,她的情绪就已经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万有引力中说过:任何两个质点都存在通过其连心线方向上的相互吸引的力。 他们是两颗孤单星球,就算被分隔到再远的距离,也会被爱的引力牵引着靠近。 “所以你喜欢我吗?”陈砚抬手用拇指按住她的眼角,泪水浸湿了指腹,睫毛轻轻颤抖。 四目相对,眼里有说不出的情愫。 陈砚没给她回答的机会,偏头吻了上去,手指穿过她柔软的发丝,吻却越来越用力。 宋静原被抵在墙上,脖颈贴着冰凉的墙面,声音全被陈砚吞掉,像是有一团火在她嘴里搅着。 整个人被酥麻感淹没,脑袋晕晕沉沉的,好像有电流沿着脊背向下蔓延,宋静原心口缩成一团,眼角泪水溢出。 不知道是难以言说的愧疚,还是失而复得的惊喜。 忽然一道滚烫的温度停留在了她的腰际。 陈砚撩起她的衣摆,指尖在细腻的肌肤上划过。 宋静原颤抖了下,下意识想要退缩,但是那一刻,她听见了自己心底的声音。 眼前这个男人,她这辈子也放不下了。 于是她开始尝试着回应陈砚,舌尖笨拙地向前试探,双手轻轻环绕在陈砚的后颈上,贪婪地感受着他身上的体温和气味。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陈砚感受到她的主动,喉结滚了滚。 他的自控力一向不错,但在宋静原身上是个例外。 高二他们一起住在那个破旧的楼房里,那个时候陈砚就已经发现了。 那里的洗手间是玻璃磨砂门,有一次他出去倒水喝,刚好撞见宋静原在里面换衣服准备洗澡。 少女的身影被灯光隐隐约约地映在上面。 她虽然很瘦,但看起来并不干瘪。 有一种独特的美。 身前那一抹浑圆的弧度让人浮想联翩,就像是一位毒药,沾了就再也戒不掉。 当时陈砚喉咙一紧,转身立马回了屋,那天晚上却做了梦,醒了是满身燥热。 分开这几年,他将自己和宋静原的所有聊天记录都存了下来,实在难耐的时候,只能靠着那几张素净的照片和只有几秒的语音消息解决。 宋静原的主动将他的□□点燃。 陈砚把她抱到床上。 寒风拍打在玻璃上,雪粒簌簌落下,偶尔传来几声鸣笛。 外面是严寒雪地。 房间的温度却急速上升。 陈砚手掌撑在两边,黑沉的眸子在夜色中格外亮,目光在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游走,像是要记住她的样子。 就这样一张让他魂牵梦萦的面孔。 宋静原的黑发散乱在脑后,有一缕被压在了他宽大的掌心里,巴掌大的脸鸦黑的睫毛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昏暗给她的面孔添了几分朦胧的美,让人忍不住想要探寻。 浑身燥热无法消退,额头上是一层薄薄的汗。 呼吸声与心跳声混杂在他们中间,分不清那一寸属于谁。 床单传来摩挲的声音,他们一起跌进湿热的气氛里。 肩颈裸露在空气当中,宋静原鼻尖和眼眶都泛着红,她用力抓着身下的床单吗,宛如飘落在大海中的独行者。 陈砚扣住她的手腕,一滴汗滴在了她的锁骨上。 七年的纠缠与欲望释放在这个雪夜当中。 像是针锋相对。 更像是两个无助的人在海浪中相互救赎着。 汗泪交融,不知从那一刻开始,他们对彼此的爱融入到了各自的血肉当中。 再也无法割舍。 一片恍惚当中,宋静原又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梦。 她置身孤岛,坠落在周围的海水当中。 兜兜转转,她还是找到了归处。 情绪被推到顶峰那个刹那,一个吻嵌进她的颈窝,潮湿的鼻息交融,他们紧密地贴在一起。 她从喉间呜咽一声,叫了他的名字。 “陈砚。” 声线颤抖,像是某种不可言说的催化剂。 陈砚轻轻抚上了她的额头,被汗水打湿的发被拨弄开,他声音嘶哑:“嗯。” “你知道吗?” “我真的好想你。” 陈砚动作没停,像是故意在折磨她:“那七年前为什么要走?” 宋静原心口泛酸。 她能鼓起勇气走向陈砚,但还是没有勇气把七年前的事情讲给他听。 像是不敢面对那个怯弱的自己一样。 那些被逼到绝处的崩溃、那些深夜里做的噩梦,她不想再经历一遍。 索性选择了沉默。 陈砚含着她的耳垂,嘶磨发泄:“说话。” 宋静原咬紧了下唇,紧紧闭着眼睛。 于是陈砚撬开她的唇,黑沉的眸子里藏着复杂的情绪,有不甘也有心痛。 “宋静原你到底什么意思,一边说着想我一边继续瞒我是么?” “是不是把我留身边消遣一段时间然后再次翻脸走人?” “老子不想重蹈这个覆辙了。” 宋静原勾着他脖子,被动地承受一切,陈砚则压着她的双肩,力道逐渐加重,咬在她的耳垂,她的脖颈,她的锁骨。 像是要急切地在她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记。 到最后,他们彼此都是破碎的、倦怠的,却又一小股火在心里燃了起来。 宋静原第二天下午才醒来。 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不疼的,骨头好像是被人拆了重新拼接上去的,就连抬胳膊的力气都没有。 身边的人没了踪影,她盯着天花板发呆。 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 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只觉得浑身疲倦,像是个机械娃娃一样任由陈砚摆布。 漫天铺地的荷尔蒙气息朝她扑来,陈砚粗暴地按着自己的腰,一遍又一遍质问她当年到底是为什么要离开自己。 到后来,他已经不想要答案了,只是在发泄。 发泄自己这七年的不甘。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结束,宋静原被他抱到洗手间洗澡。 她的头搭在他的肩窝上,虽然意识不清醒,但还是能感受到,他的每个动作都是温柔的。 结束之后,宋静原在他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颠沛流离了七年,在这个晚上好像找到了归属,这也是她七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次。 梦里她迷迷糊糊地叫了陈砚的名字,陈砚搂着她,在她额头上亲了亲,低声说:“我在。” 他还是舍不得冷落了她。 想到这儿,眼眶不太争气地发酸。 她知道陈砚为什么会生气。 不过这次她没打算再逃避。 她已经决定要勇敢一次,心里的障碍就一定能够克服。 宋静原又在床上窝了会,精神恢复得差不多了,伸手去够放在床头上的手机。 许多条未读消息。 她最先点进去了陈砚的。 【1:公司有急事要出差,大概要三天能回,钥匙放在玄关的鞋柜上了,早餐在家里什么东西都有。】 意思是她可以在这住下。 宋静原不知道该怎么回这条消息,索性没回。 再往下看,祁安也发了消息。 【祁安姐:昨天晚上我喝多了,没给你惹什么麻烦吧?】 【y:没有啦,昨晚喝了那么多酒,你有没有头晕?可以吃一点药。】 【祁安姐:秦泽已经给我弄了醒酒的东西,放心吧。】 【祁安姐:对了,听秦泽说,你跟着一个陌生男人走了。】 【祁安姐:是他吗?】 【y:是。】 【祁安姐:还好吗?没吵起来吧?】 宋静原想到昨晚发生的一切,脸隐隐有点发烫,她用手背贴了贴,勉强降温:【没事,不用担心我。】 【祁安姐:那就好。】 宋静原在床上躺够了,掀开被子下地。 身上粘腻的不太舒服,她准备借陈砚家的浴室洗个澡。 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宋静原顺势打量着他的家,和浑河北路那个房子不太一样,装修风格以黑白简约风为主,没有什么生活气息,倒像是商务旅馆。 宋静原到柜子里找了一套新的洗漱工具,慢慢吞吞地挪到浴室里面,打开花洒,热水从淋浴头中洒下来,镜子上蒙了一层白雾。 她擦了擦,看见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显眼的红色印记,就连脖子上都没放过。 都是昨晚陈砚留下来的。 幸好年假还没结束,不然这班都没法上了。 洗完澡后,宋静原换上自己的衣服出来。 头发湿漉漉地垂在胸前,她用毛巾擦了擦,放在卧室里面的手机剧烈地响了起来。 是陈砚打过来的视频电话。 宋静原愣了几秒,滑动接听。 他看起来在机场里面,身上穿着件黑色西装,神色倦怠,声音很哑:“醒了?” 宋静原“啊”了声:“刚才去洗了个澡。” “消息看见没?” “看见了。” 陈砚点点头,视线盯在她领口露出的一小块皮肤上,看见那些印记,倒也丝毫不见尴尬的神色。 “疼吗?”他突然问。 宋静原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睫毛上沾着水汽,眸子雾蒙蒙的,她疑惑地看着陈砚,直到听筒里传出一声轻笑—— 这才明白过来。 几抹绯红突然爬到脸上,宋静原神情有些不自然,眼神乱看,磕磕巴巴:“不、不疼。” “嘴还挺硬。” 陈砚嗤笑一声。 他从前最喜欢说些让人面红耳赤的话逗她,然后好整以暇地看她害羞的反应,现在他发现,不管过去了多少年,这事儿还是很有趣。 “有什么可害羞的?我哪儿没看见过?” 宋静原抿着嘴不说话了。 “好像是有点儿狠了。”他自言自语,脸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语气带着几分混不吝,“没办法,第一次没经验,你又让我忍了这么多年,担待点儿?” “下次再磨合磨合。” 宋静原:“……” “陈砚!” “行。”那人哂笑了下,“我不说了。” “记着吃饭。” 宋静原点点头,两个人没再多说什么,挂了电话。 她在原地干站了一会,思绪还是有点乱。 昨天晚上他们都在发泄,说出的话也是带着火气的,她现在有些摸不清陈砚的想法。 这算和好了吗? 可陈砚始终没明确地表达。 她盯着白瓷地砖看了许久,发丝的水珠砸在地上,又溅在她的脚趾头上,她下意识蜷缩了下。 最后她也没想通,决定先去吃点东西。 厨房的空间很大,厨具什么一应俱全,不过看起来都是新的,没怎么用过。 也对,陈砚一直对吃饭这件事很随意。 她打开保温锅,香甜的气味散发出来,里面是一份温热的牛奶燕麦粥,还有一小份水饺。 宋静原喝了一口粥,神色僵了下。 她知道,这是陈砚亲手做的。 两个人刚在一起的时候,她对陈砚说过自己喜欢吃甜一点的东西。 所以陈砚熬出来的粥永远比外面买来的甜,因为他会在里面额外多加一份糖。 他还记得。 这么多年过去了,好像那个少年一直没变过。 会舍弃睡眠时间早起给她做好早饭。 也会牢牢地记着她的喜好。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七十七章 虽然陈砚给她留了钥匙,但是宋静原没在他这待太久,吃完饭后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就走了。 一场风雪过后,江北难得迎来一个好天气,阳光明媚,白雪有点晃眼。 宋静原本想散步回去,顺便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但是她强撑着走到小区门口就放弃了。 腿还酸疼的难受。 她轻轻叹了口气,用手按了按眉心,然后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过了初七,街上的不少店铺都开张了,大家也都从假期的状态抽离出来,重新投入到工作上面。 李姐在新闻组内部群里发了个表格,让大家尽快填好,宋静原仰头靠在后座上,表格上的字体有点小,她费了好半天功夫才填好,眼睛看得都有点酸。 刚把手机关上,一道急促的铃声响了起来。 宋静原低头扫了眼,是个陌生号码。 她的交友圈并不大,平时大家都是用微信联系,鲜少有人打电话。 迟疑了几秒后,宋静原滑动接通。 “喂?” 听筒里只有嗞嗞的电流声,对方没说话。 宋静原觉得有些奇怪,礼貌地问道:“请问你找谁?” 对方还是没出声。 她皱了皱眉毛,以为是打错了,便挂了电话。 车很快就把她送到了小区,宋静原付了钱往家走,拨通了童佳的电话。 童佳毕了业就搬回了家里,和爸妈住在一起,昨晚她喝了不少酒,宋静原担心她的情况。 机械音嘟了好一会对面才接通,童佳一听就是还没睡醒,声音含糊不清的,仔细听还带着点起床气。 “我吵醒你啦?”宋静原问。 “没。”童佳说,“你打电话之前就被我妈弄醒了。” “你还好吧?” “不太好。”童佳长叹了一口气,“昨晚回来被我妈逮着骂了半天,说我小姑娘家家的不干正事,总跑出去喝酒。” “你说这还有没有天理,别人二十四岁都结婚生孩子了,我二十四岁出门喝酒还要被骂?” 宋静原听着她的语气,甚至可以脑补出她裹在被子里气鼓鼓的样子,没由得笑了下。 “阿姨不也是担心你吗?”宋静原安慰她。 “不说这个了。”童佳喝醉了和别人不太一样,从不断片儿,发生什么都能记得一清二楚,“昨晚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对不起啊。” “没事儿。”昨晚的事错不在童佳,纯粹是那帮人故意来找茬,“这也不能怪你。” “对了,我记得有一个超级大帅哥来帮我们解决了问题,我没记错吧?” 宋静原“啊”了声:“没记错。” “虽然我当时醉的神志不清,但我还是看清了,他是真的帅。” “就那张脸,看着就想让人犯罪。” 宋静原:“……” “对了静原。”童佳听起来精神不少,“下午还出来逛街吗?” “算了吧。”宋静原从包里拿钥匙开门,“我今天下午只想在家躺着。” “嗯?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没。”宋静原有些心虚地回答,“可能喝了酒不太舒服,不太想动。” “那好吧,你好好休息,过几天去看你。” 宽敞明亮的会客厅里,一场谈判会议正在进行。 陈砚眉头紧锁着,下颌线紧绷成一条直线,冷着一张脸,把对面做汇报的小职员吓得够呛。 从会议室出来后,郑辰跟在他身后。 “砚哥你今天怎么了?心情不好?” 陈砚从口袋里摸了根烟,想了想又放回去,撩起眼皮,语气懒懒:“一大早上被你打电话叫出来出差,心情能好?” “紧急出差又不是第一次了。”郑辰咋舌,“之前咱们在加州的时候,比现在还艰苦呢,甚至好几次在机场的金属椅子上过夜,当时也没看你不耐烦啊。” 陈砚哼笑一声。 这能一样吗? 以前他自己一个人,怎么着都无所谓,现在家里多了块心头肉,他是一分钟也不愿意离开。 早上搂着人还没睡醒呢,就被郑辰的电话轰了起来。 怕把人吵醒,他只能轻手轻脚地到阳台接电话。 又让郑辰把定好的机票往后延了一个小时,为的是能给她准备好早饭。 出门的时候她还睡着,陈砚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亲,最后才离开。 “你好歹也是个总经理。”陈砚脸色不太好看,“以后这种项目,你自己一个人来谈就行。” 郑辰:? “咱们要不要在这多呆几天。”郑辰提议,“听说有个乐队要来这边巡演,挺好玩的。” “不去。”陈砚一口回绝。 外面的那些东西哪能和他媳妇儿比啊? 两个人正说着话呢,沈睿打了个电话过来。 “什么事儿?”陈砚问。 “昨晚学霸来问我你家的地址。” 陈砚停顿了几秒,其实他已经猜出来了,这半年他和宋静原的接触算不上多,他又没告诉过她自己的住处,宋静原和郑辰并不熟,想来想去只能是沈睿。 “她去找你了?” 陈砚淡淡“嗯”了声。 “所以——”沈睿声音听起来有点欠,“你们俩和好了?” “不完全是。” “啊?”沈睿懵了,“什么叫不完全是啊?人家都主动去找你了,你还想什么呢?” “当年那个事儿还没说开。”陈砚垂眸,“我心里还是有口气。” “听我一句劝吧兄弟,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还追究到底干什么呢?” “这么多年她过得也不容易,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找你,你就好好对人家吧。” “行了。”陈砚让他说的心有点乱,“我自己掂量。” “成,我不多说了。”沈睿难得正经劝人,“过了这么多年还能遇见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好好珍惜。” “我女朋友喊我吃饭了。”沈睿语气里多了点炫耀,“先挂了。” 陈砚:“……” 他对着手机轻嗤一声。 谁还没有个女朋友了? 稀奇。 宋静原回家后脱了外套,躺在床上又睡了一下午,直到傍晚的时候,肚子咕咕叫了几下,她才被饿醒。 她从橱柜里开了一袋面条,水开之后扔进锅里,往里面打了两个鸡蛋,虽然是很简单的一餐,但味道不错。 她坐在餐桌上慢慢吞吞吃着饭,拿起手机看见有好多条未读消息,点进去一看,许久没有动静的大学班群居然热闹了起来。 她把消息从都翻到尾,原来是班长要结婚了,想趁着这个机会举办个单身派对。 直白点说,就是变相的同学聚会。 宋静原刚退出聊天框,班长的私聊消息发了过来。 【魏书艺:静原,你有看见群里的消息吗?】 【魏书艺:有时间的话一定要过来呀。】 宋静原大学的时候在图书馆和兼职中来回奔波,很少参加班级里举办的活动,和同学们之间的关系一般,这个聚会她其实是不想去的。 但魏书艺性格乖顺善良,几年的时间帮了宋静原不少忙,有什么奖学金申请项目都会及时通知她,所以宋静原对她挺有好感的,不想拒绝她的好意。 聚会的时间就定在第二天,宋静原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下来。 【y:好,我会去的。】 翌日下午,宋静原坐在梳妆台前化妆,脖子上的那些红印还没完全消,她只能一点点地用粉底液遮盖好,生怕被别人发现。 最后又补了一个唇釉,她准备换衣服收拾出门。 手机响了下,宋静原拿起来,是陈砚的电话。 他还和多年前一样,喜欢打视频电话。 向上滑动接通,陈砚看见周围的布景:“回家了?” “嗯。”宋静原点点头,解释,“还是回自己家方便一点。” 陈砚没和她计较这个,注意到她脸上的妆容:“准备出门?” “对,今天晚上我们大学同学要聚会。” “行。”陈砚不会干涉她的社交,“少喝点酒,喝醉了可没人接你。” 宋静原笑了下,唇边两个浅浅的梨涡:“知道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 “怎么?”陈砚扬眉,语气带着点逗人的意思,“想我了?” 宋静原怔了几秒,下意识“啊”了声。 陈砚对她这回答挺满意的,勾唇笑了笑,鸦黑的眸子里透着点儿坏:“才两天就想我了?” “之前七年都没见你这么热情。” 宋静原:“……” “行了,应该快回去了,你收拾你的吧,需要我让人去接你吗?” “不用了。”聚会那地方并不远,宋静原也不愿意麻烦他身边的人,“我走过去就好。” “成。”郑辰在旁边喊他,陈砚嘱咐几句就挂了电话。 晚上六点,宋静原在夜佳会所门口停下,跟着服务生来到指定的包厢,一路上遇见很多来聚会应酬的人,水晶灯投映出他们微醺的身影。 宋静原手掌搭在门把手上,凉意顺着掌心蔓延,她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进去。 里面已经来了不少人了,几个男生聚在一起打牌喝酒,女孩子们在一起聊天,宋静原其实并不是一个很擅长社交的人,尤其是面对不熟悉的人,甚至有一点社恐。 她手足无措地在门口站了会,魏书艺看见她的身影,喜出望外:“静原,你来啦?” 宋静原笑了下:“恭喜你呀。” “快过来坐。” 宋静原被她牵着在沙发上坐下,本科毕业后,大家选择了不同的发展方向,有人直接工作,有人出国深造,也有部分人和她一起选择考研,但仔细算算,大家也有两年多的时间没有见过面了。 两年多的时间能改变很多东西,走上职场的女孩子们妆容比从前更加精致,聊天内容从学生时代的校园八卦,变成了工作上的琐事抱怨,男生们则回忆着自己当年的青春岁月。 有人给宋静原倒了杯酒,她今早上吃饭的时候有点急,胃不太舒服,凉酒下肚肯定会引起更大的反应,于是摆摆手推辞掉了。 温柔贤淑的班长居然就要结婚了,婚恋注定成为大家的话题。 记着上大学的时候,他们班有几对班内情侣,毕业后不约而同分了手,可能是担心再次相见太尴尬,今天一个都没到场。 宋静原虽然平时话不多,但长相出众,性格又安静,追她的人不少,也是新闻学院炙手可热的人物。 只不过大家从来没见过她对谁感过兴趣。 一帮人闹闹哄哄说要玩点游戏,就在这个时候,包厢门被推开。 一行人下意识朝门口那个方向看去,纷纷惊呼:“呦,这不是林大少吗?今天怎么过来了?” 包厢里热闹了起来,宋静原抬起头跟着看,在脑海里回忆了好半天才想起来这人是谁。 来人叫林朝,江北本地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公子哥,仗着家里是做房地产生意的,整天挥霍无度,和一帮狐朋狗友混迹在一起,什么混事儿都干过,也没少挨学校的处分。 也有人说他是被家里塞了钱才进的江大,至于事情的真相,没人知道。 不过这人大二结束后就被家里安排去英国留学了,一直到毕业都没回来。 宋静原对他的唯一一点印象就是,大二上学期期中考的时候,这人作弊被老师抓到了,当时闹得挺大的,整个学院都知道。 林朝一副西装革履的模样,看起来像是个成功人士,不过骨子里的那股恶劣还在,他的到来让包厢里的气氛更热闹了点,他大手一挥,让服务生上了不少昂贵的酒。 宋静原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没说话。 林朝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许久,都被宋静原忽视掉了。 “林大少什么时候回的国啊?”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问,“怎么都不联系我们?” “上周才回来。”林朝笑了下,“这不是立马来参加你们的聚会了么?” 菜很快被送上来,大家一边吃饭一边闲聊,不可避免地讨论起来各自的感情问题,新传院和其他所有的文科院系一样,男生是个稀有物种,宋静原班里一共三十个人,男生加一起才七个。 在林朝他们这种公子哥的圈子里,没有人会在感情上专一,今天看上这个学妹了,明天又盯上隔壁学校的校花了,都是常事。 体委和林朝碰了个杯:“林少,今儿怎么没带女朋友过来玩??” “女朋友个屁啊。”林朝漫不经心地笑了下,手指在自己胸前点了点,“爷单身。” 大家开始起哄,还有几个人笑着问他理想类型是什么,要给他介绍几个。 林朝摆手,目光却放在宋静原身上:“少来这套。” 魏书艺是南方人,今天点的菜大多都是江南菜系,宋静原有些吃不惯,加上她胃没那么舒服,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的。 魏书艺坐在她身边,碰了碰她胳膊:“你不舒服吗?” “没事儿。”她牵了下嘴角,不想扰了大家的兴致。 男生们推杯换盏地喝酒,林朝站起来走到宋静原旁边,不过杯里拿的不是酒,是饮料,问她要不要喝。 宋静原自认为和他不熟,委婉地拒绝掉了。 吃过饭后,一行人又嚷嚷着要到五楼的包房里面唱歌,包厢里面的光线昏暗,体委拿着麦克风,声嘶竭力地唱着张学友的《吻别》。 但仔细听听,五个音有六个音不在调上。 宋静原觉得有点吵,靠在软质沙发上,手肘撑着头,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1:你们今晚聚会在哪?】 【y:夜佳会所。】 【1:房间号?】 宋静原以为他是随便问问,没多想:【512】 陈砚没再回话,宋静原无聊地刷了会朋友圈,最后干脆阖着眼闭目养神。 再睁眼的时候,林朝坐到了她身边。 宋静原吓了一跳。 “静原。”林朝这种亲昵的称呼让她有点不适,下意识往旁边挪动了一点距离,“你还记得我吗?” 宋静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疑惑地撩了下眼皮,语气迟疑:“认识。” “你怎么把我的微信删了?” “……”宋静原有定期清理通讯录的习惯,对于那些不熟悉的人,她一般选择删除。 “最近几年过得还好吗?” “挺好的,谢谢你的关心。” 语气中透露着几分抵抗的意味。 “你现在交男朋友了吗?如果没有的话,我们——” 宋静原正要开口说“有”,一道冰冷的声音从旁边插了进来。 语气生硬,听起来还带着几分不爽。 “你身高有187c?” 林朝有点懵:“没有。” “那你和她是同一个高中毕业的吗?” “……不是啊。” “你知道她最爱喝什么口味的牛奶吗?” 林朝耐心尽失:“不知道。” “你会弹钢琴吗?” “不会。” “你知道她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 “不知道。” 宋静原顿了几秒,有些不敢置信地抬头,陈砚穿着一件黑色飞行外套,单手插着兜站在旁边,下颌线条硬朗锋利,半眯着眼,瞳仁漆黑,自带一种压迫感。 他不慌不忙地在宋静原身边坐下,胳膊轻轻搭在她的腰上,一股清凛的味道漫天盖地地袭来,薄唇挑起一个嘲笑的弧度,语气轻佻: “那她看不上你。”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七十八章 亲昵的动作和语气,无疑是对主权的一种宣誓。 林朝上下打量着陈砚,公子哥第一次在这种事情上吃瘪,脸色青一块白一块的,难看得很。 但他到底还是个要面子的人,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不服气地反问:“你是谁?” “这还不明显啊?”陈砚故作惊讶,撞了撞宋静原的肩膀,“那看来你这同学眼神不太好使啊。” 林朝:“……” 宋静原不想气氛太尴尬,出来打圆场:“不好意思啊,我想我们之间并不熟悉。” 林朝脸上只剩下尴尬。 陈砚狎昵地笑了下,将人往自己这个方向带了带。 像他这种惹眼的人,刚进包厢就吸引了在场不少女士的注意,于是大家纷纷都停了手里的歌,目光好奇地跟随在他的背影上,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出好戏。 不知道是哪个女生先说的:“静原,这是你男朋友吗?怎么都不和我们介绍一下?” 宋静原攥了攥手心,正想着该怎么开口,身旁的人却先说了话,手掌在她肩膀上握了握,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嗯,我是她的人。”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 “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怎么之前从来没见过你们一起出现啊?” …… 一连串的问题朝宋静原砸过来,她本就不是喜欢和别人分享自己感情经历的人,现在更是有些不知所措,身体不受控制地紧绷起来。 “抱歉。”陈砚牵着她的手,两个人从沙发上站起来,“我们今天还有点事情要处理,要先离开一会,祝大家玩得尽兴。” 话说得很客气。 其实陈砚一进门就看见小姑娘眉心微微皱着,别人的情绪他不关心,但是宋静原的每个小动作,他都能很快读懂。 所以他知道,他宝宝在这玩得并不开心。 既然不喜欢,那也没必要在这继续呆下去。 他的姑娘他当然要宠着,所以并不在意别人的话,直接带着人大步离开。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议论与喧嚣全部都被隔绝在里面,宋静原今天穿了双小高跟鞋,磨得脚跟有些疼,走起来也比较吃力,陈砚干脆一把将人打横抱起,快步向外面走去。 完全无视了周围人的目光。 “陈砚。”宋静原被那些目光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轻轻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你把我放下来,我自己走就好。” 陈砚没说话,搂着她的手更紧,继续往外走。 天色昏暗,他那辆黑色宾利停在会所的正门口。 陈砚打开车门,宋静原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便被放在了后排的车座上,紧接着,铺天盖地的雪松气息压了下来。 陈砚双手撑在她身旁,车内的温度急速上升,不知道是因为空调还是因为这份旖旎。 宋静原有些无措地看着他,一双清澈的眼足以勾起对方的躁意。 陈砚扶着她的后脑,用力吻了上去。 他的舌尖像是淬火一样在里面搅来搅去,宋静原被他亲得晕晕乎乎的,整个人呼吸不畅,费力睁开眼,便能看见他漆黑的眸子,纤长的睫毛,还有立体的五官。 一切都是她喜欢的模样。 安静的车内只有他们急促的呼吸声,此起彼伏的心跳声,还有亲吻的声音。 宋静原被动地承受着一切,额头上渐渐出了层汗,发丝乱糟糟地贴在上面。双眼蒙着水雾,有一种格外纯洁的美。 气氛逐渐燥热了起来。 后来宋静原实在受不住了,伸手推了推陈砚,发出一声小猫一样的喘息,勾的人兴致更高。 陈砚松开他,喘息很重,盯着她的面孔很久都不愿意移开。 “你怎么过来了呀?”宋静原脸上的潮红还没散去。 “不是说想我了么?”陈砚耐心地帮她把发丝勾到一旁,将人抱着放到自己的腿上,语气温柔,“所以就回来了。” “陈砚。”宋静原浑身无力,靠在他胸膛上,伸手扯了扯他领口,“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陈砚扬了下眉毛:“问吧。”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陈砚神色僵了一秒,然后垂下眼眸,黑沉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无奈,自嘲地勾了勾嘴唇:“你说呢。” “我其实挺后悔的。” 宋静原不解:“后悔什么?” “半年前和你在酒吧重逢那次,我就应该直接把你绑回家让你和我复合。” 宋静原脸上的温度渐渐烧了起来:“那我要是没答应你呢?” “那我就死皮赖脸地追你。” “你说我这半年和你别扭什么劲呢?”陈砚语气里满是自责,勾唇笑了笑,“为爱低头又不丢人。” “静原,过去发生什么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还喜欢你。” “这么多年,只喜欢你。” “再给我一次机会吧,你还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飞回江北的飞机上,陈砚靠在座位上,看着外面的云层,想了很多。 工作上的事情并没有完全处理好,他心里也还在介怀当年分开的事,但是听见她说的那句“想你”之后,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想马不停蹄地飞回来看看她。 不想让她难过。 这半年来他会想尽一切办法得到她的消息,会用尽各种手段让她在自己身边出现。 一缕霞光穿过云层,金黄色洒遍天际,也好像照在了陈砚的心里。 豁然开朗。 去他妈的原因和隔阂,爱才是最重要的,他想。 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都已经变成了过去式,就算得到真相又有什么用呢? 反正都过去了。 他更想要她的未来。 宋静原眼眶红了,鼻音有些重,她主动环上他的脖子:“我愿意的。” “陈砚我愿意的。” 十七岁的那个冬天,他们站在医院楼下的雪地里,宋静原看着那辆陈砚花了一夜才给她找回来的自行车哭花了眼,陈砚帮她拂去眼泪,问她要不要做自己的女朋友。 二十四岁的冬天,他们坐在车后座,陈砚问了同样的问题。 而她的答案从未改变。 “陈砚,你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我……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好。”陈砚在她后背上轻轻拍了拍,“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即便分开了七年,我们也都还年轻。 我愿意用余生的时间等你解开那个心结。 就算永远解不开也没有关系,我还是会爱你。 “只是能不能答应我。”陈砚亲了亲她的下巴,“不要再离开我了,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抛下我一个人。” “我……真的受不了。” 说完这话后他惊了三秒,然后干咳了几声,发出一阵轻笑。 他还是第一次说这么矫情的话。 宋静原握住了他的手,她的手心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而是带了些温度:“我不会再离开你的。” “行了。”陈砚揉了揉她头发,伸手穿过她的胳膊,宽大的手掌覆盖在她的腰上,霸道又强势地将人紧紧楼在自己怀里,“过来,让老子抱抱。” 他的脸埋在她颈窝处,下巴蹭着她颈后的那块软肉,贪婪地感受着她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 沉积了七年的思念终于在这一刻有了归属。 像是倦鸟归林,又像是浮云归山。 心跳声交缠在一起,陈砚摸了摸她的头发:“你身上这个香味到底是哪来的?这么多年都没变过。” 宋静原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诶。” “而且好像除了你之外,很少有人说我身上有香味。” 生物学上说,如果你能闻到一个人身上特殊的香味,那证明你的基因选择了她。 陈砚想起两个人还没在一起的时候,他时常被宋静原身上的花香搞得心乱。 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 在我心动之前,我的基因已经选择了你。 两个人在车上黏糊了好一会,陈砚开车送宋静原回家。 “你们公司什么时候上班?” 宋静原正在解安全带:“明天啊。” “那算了。” 宋静原:“?” “本来想在你这过夜的。”陈砚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脸上带着些坏笑,“但害怕你明早没力气起床上班。” 宋静原:“……” 她的脸蹭一下红了,陈砚话里什么意思,她不是听不懂。 “要不你干脆来我们公司上班吧?”陈砚手指在她下巴上点了点,“这样我做什么都方便。” “不要。”宋静原交叠放在胸前,比了个大大的叉,语气难得有点俏皮,“拒绝职场潜规则。” “瞎用什么词。”陈砚去捏她的脸,“老子是你男朋友,怎么能叫潜规则呢?” “还有,我那公司名什么意思,你心里不清楚?” 宋静原脸上的笑容僵了下,不好意思地承认:“我之前真的没敢往那个方向想……” “毕竟我做过伤害你的事情,所以……” “我怕是我自作多情。” 陈砚见她这副样子,心口缩着疼了下。 是他的不好,没考虑到他家姑娘一向谨慎敏感,连爱都要小心翼翼的。 “傻。”陈砚眼里有数不尽的温柔,“除了你还能是谁?” “行了,不是还要上班呢吗?快回去吧。” 宋静原转身要推车门,手上的动作又停住,回头问他:“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刚从飞机上下来就过来找你了,你说吃没吃?不过没事,我不饿。” “你和我一起上去吧,我给你弄点吃的。” 骨节分明的手在方向盘上轻叩几下,陈砚抬眉,语气夹着几分放浪的意思:“这是主动邀请我?” “你在想什么。”宋静原发现自己在某些方面上永远能被陈砚弄得面红耳赤,鼓着腮帮子看他,“吃完饭你就回家。” “好好好。”陈砚也从车上下来,“都听我宝宝的。” 两个人牵着手一起上楼,换鞋进门,宋静原把外套挂在衣架上,打开冰箱门,在里面找到了一袋速冻水饺,是她之前过年的时候在超市买回来的。 看过生产日期后,宋静原到厨房里烧水煮饺子,陈砚倚在门旁边,看着她的身影在暖光灯的映衬下变得柔和,嘴角不自觉向上扬了扬。 他们好像回到了从前。 没过几分钟,宋静原端着一份热腾腾的水饺出来,放在餐桌上,给陈砚拿来筷子和碗。 陈砚是真的不怎么饿,但是他和宋静原呆在一起心情好,胃口都好了不少,拿筷子加了一个塞到嘴里,评价:“没有那年你给我包的好吃。” 宋静原怔了下:“你发现了?” “你都塞我家冰箱里了,我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宋静原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唇,就在这个时候,她放在鞋柜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她踩着拖鞋过去拿手机,屏幕上还是一串没有存过的号码,只不过有些眼熟。 仔细回想一下,这个号码昨天下午给她拨过一次。 只不过接通之后,对方迟迟没出声,她便挂了。 所以为什么会再打过来一次? 宋静原拧着眉头接通电话,试探地说了一句“喂”。 过了三秒之后,听筒里面传来油腻恶劣的男声,宋静原不受控制地睁大双眼,脊背一僵,手臂上的汗毛竖起,像是反射般地立刻挂断了电话,然后将号码放进黑名单里面。 陈砚注意到她的变化,捏着筷子的手顿了下:“怎么了?谁打过来的?” 宋静原嘴角牵起一个极其不自然的笑容:“没什么,骚扰电话。” 陈砚盯着她看了会,没说话。 “对了。”宋静原深吸几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你高三是不是复读了一年?” 陈砚抬眼,轻笑一声:“看来我得和沈睿好好算算帐了,怎么什么都往外瞎说。” “是我问他的。” “陈砚,你能给我讲讲你那几年的生活吗?” 黑眸明显愣了下,陈砚垂下眼,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用筷子夹了一个水饺塞进嘴里:“就还那么过呗,我你还不了解啊?” “随性又自由,挺好的。” 这回换宋静原皱了皱眉头。 陈砚肯定在说谎话。 不过看他这副样子应该是不太想说,宋静原也没有逼他。 “瞎想什么呢。”陈砚在她脑门上弹了弹,“爷还能委屈了自己?” 宋静原用指腹在他弹过的地方揉了揉,没多说什么。 陈砚吃完饭后已经快要十点了,他站在门口,抱着手臂看宋静原:“真不让我留下?不是说想我了么?就嘴上说想啊。” 宋静原脸有点红,抬手过去主动抱了抱他:“这样可以了吗?” 陈砚回手抱她,又在她耳根下亲了亲,薄薄的皮肤立刻染了绯红,仿佛傍晚时分的火烧云。 陈砚伸手在那块搓了搓,粗粝的指腹擦过,像是电流般的触感。 “怎么回事啊宝宝?”陈砚贴在她耳边吹气,“该做的都做过了,还这么害羞?” 宋静原捂上耳朵,把他推到门外:“你快回家。” 陈砚站在门外笑,肩膀跟着轻轻抖动。 宋静原踮着脚从门镜往外看,陈砚像是预料到了她的反应一样,朝着那个方向扬眉笑了下。 恣意又张扬。 和记忆中那个热烈的少年一样。 宋静原弯了弯唇,陈砚想让她早点休息,在门口抽了根烟就走了,临走时还朝门镜摆了摆手。 紧接着宋静原就收到了一条消息。 【1:别看了,乖乖去睡觉。】 【y:好(︿︿)】 宋静原去卫生间里洗了个澡,李姐晚上发了个临时任务,她坐在办公桌前一边擦头发一边弄报表,等到工作结束的时候刚好十一点半,准备关灯睡觉。 就在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了下,漆黑的房间里多出一道幽暗的荧光。 宋静原不太高兴地睁开眼,伸手去够手机。 她揉了揉眼睛,看清楚屏幕上的字后,神经重重跳了下。 那个噩梦好像又回来了。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七十九章 宋静原直接把那几条消息删了,将新号码同样放进黑名单里面,放下手机睡觉。 但这一夜睡得并不好。 七年前缠着她的噩梦再次纠缠起来,像是跌落在一张巨大的网当中,将她整个人束缚起来,无法逃离。 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她额头上全是虚汗,脸色苍白。 她没有胃口吃早饭,洗漱过后随便收拾一下就出了门。 走到楼下,却看见那辆熟悉的黑色宾利停在楼道门口。 车窗摇下来一般,那张玩世不恭的面孔朝她这个方向看来,手肘半搭在窗口上,露出一截分明硬朗的腕骨,陈砚朝她扬眉,眼神里带着几分细碎的笑意,顽劣地吹了个口哨。 宋静原拨了下额前的发丝,语气惊讶:“你怎么过来了?” “当然是来接女朋友上班啊。”陈砚从车上下来,贴心地帮她打开车门,“以前不也这么接你上学么。” 宋静原上了车,将包放在身侧,听见陈砚问:“吃早饭没?” 她不想让陈砚担心自己,随口撒谎:“吃过了。” 陈砚透过后视镜往后看,轻哼一声:“学会骗人了?” 宋静原:“?” “右手边的保温盒里面有早饭,拿出来吃。” 宋静原按他说的找到了那个蓝色保温盒,她将盖子打开,里面是一份热气腾腾的可颂面包,还有一杯甜豆浆,香气扑鼻,直接把人的食欲勾了出来。 “下次再撒谎,信不信我惩罚你?” 宋静原弯了下嘴唇,在面包上咬了一小口,不以为然:“你怎么惩罚我?” “想知道啊?那今晚来我家。” 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分明是□□裸的暗示。 “……” 宋静原低下头不说话了,乖巧地啃面包。 陈砚观察到她的反应,得逞般地笑了笑。 宋静原将面包吃完,双手捧着豆浆,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早饭?” “爷都和你在一起待多久了。”他的语气嚣张至极,还隐隐带着几分炫耀,“你的什么我不了解?” 作恶心发作,陈砚又想逗逗她,便继续道:“就连你的敏感点——” “陈砚!”宋静原红着脸连忙打断她,“你、你说什么?” “不说了。”陈砚满意了,乖乖闭嘴。 车子很快在嘉然办公楼前停下。 宋静原刚准备下车,伸手推门,发现车门被陈砚锁上了。 “陈砚你把门打开。”宋静原说,“我要迟到了。” 陈砚将车熄了火,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回头看她,黑沉的眸子里沾了些意味深长的暗示。 “这就想走了?” “搭出租车还得付钱呢。” “……” 宋静原疑惑地看着他:“那我给你转车费?” 陈砚被气笑了,舌尖在上颚顶了顶:“爷缺你那点钱?” “……那你想干什么?” 陈砚盯着她的唇瓣,她的唇形很好看,柔软而饱满,今天涂了裸色唇釉,衬得多了几分水色。 喉结滚了滚,他缓缓开口:“你过来亲我一下。” “不要。”宋静原面子一向薄,很少主动,况且这还是在公司楼下,外面来来往往的都是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事,“外面人好多。” “他们看不见里面。” “你快让我下去好不好?真的要迟到了。” 陈砚妥协般地啧了声,伸手掐在她的下巴上,将人往自己这个方向轻轻拉了下,倾身吻下去。 酥麻的感受随着神经末梢传递,宋静原舌根被吻得发麻,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倒,陈砚的手便从她腰侧穿过,紧紧锢在后面。 三分钟的时间格外漫长。 陈砚松开她的时候,她还喘着粗气,呼吸急促而紊乱,头脑都晕晕乎乎的。 陈砚伸手想要帮她整理一下衣服,但宋静原却反射般地躲开,求饶般道:“别这样了,一会我还要见同事的。” “不亲你。”陈砚得了趣儿还要笑,“帮你弄弄衣服。” 车门刚解锁,宋静原便小跑着下去了。 陈砚看着她的背影,发出一阵轻笑,肩膀轻轻颤着。 两个人已经在一起了,陈砚自然不再需要拿李姐做借口督促宋静原好好吃饭,午休时间刚到,一个穿着蓝色外卖工作服的人走进新闻部,敲了敲门:“哪位是宋小姐?” 宋静原正在低头收拾东西,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我是,怎么了?” “这是你的外卖,请签收。” 宋静原有些疑惑地签了单子,拿着一个大大的牛皮纸袋回到自己的工位上。 谁会给自己点外卖呢? 想来想去,应该是他。 宋静原拿出手机给陈砚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y:是你给我点的吗?】 陈砚正在进行一场电话会议,看见是她的消息,在airpods上敲了两下,打字回复她:【送到了?看来还挺快。】 【砚:好好吃饭。】 【宋静原:知道啦,你也是。】 宋静原将袋子拆开,包装盒上印着一个精美的logo,宋静原知道这件馆子,开在市中心里面,据童佳说他们家私房菜的味道非常不错,只不过价格昂贵,她没去过。 陈砚点的都是她喜欢吃的东西,还有一份温热的草莓奶昔,宋静原拆开筷子,刚准备吃饭,目光扫过旁边的外卖单子,愣了愣。 外卖单上有好长一串备注。 【备注:我女朋友不喜欢吃洋葱,麻烦商家注意一下。她工作了一上午很辛苦,希望能尽快送到,谢谢。 最后,希望女朋友能时时刻刻想到我,爱你。】 好像有一碗巧克力酱在心里被打翻,到处都蔓延着甜蜜的滋味。 虽然只是普普通通的一番话,宋静原却开心的不得了。 她将筷子放下,拿出手机找了个好看的角度,把精致的食物拍下来发到朋友圈里面,配字:【谢谢某人送来的午餐(。)ノ】 朋友圈发出去没多久,下面收到了好一串回复。 【童佳:???什么情况?!如实招来!】 【童佳:我精心养育的小白菜不会被人拱了吧??】 【祁安姐:看来最近有好事情发生,值得庆祝呀】 【沈睿:?稀奇啊,居然能在有生之年看见学霸秀恩爱】 隔壁的桑磊更是直接敲了敲她的桌子,伸头问她:“静原,你有男朋友了啊?” 宋静原大大方方地承认:“对的。” “恭喜恭喜啊,下次聚会带出来和我们一起玩啊。” 宋静原想到陈砚对待生人那副冷冰冰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但还是答应下来:“有机会一定。” 又有新消息弹了出来,宋静原点进去,是沈枝意的回复。 【枝枝:看起来好棒,我画了一上午的设计稿,要累趴下了。】 那天从医院回去后,宋静原加了沈枝意的微信,刚通过的时候还有点无措,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那些事情,但是沈枝意根本没和她生气,反而欢喜得很,说这么多年不见真的好想她,有机会一定要来江北找她玩。 十六七岁结下的友情,是一生中最坚固也最纯洁的友情。 宋静原能想象到沈枝意画完稿子累趴在桌子上的样子,回了个安慰的小表情,然后打字:【那你把地址发给我,我给你叫份外卖?】 【枝枝:不用啦,我刚刚叫了炸鸡嘻嘻。】 两人回复得正欢,一条冷冰冰的话插了进来。 【砚:别和她聊了,让她好好吃饭去。】 沈枝意不服气:【陈砚,你好烦!!】 【枝枝:怎么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霸道!!】 【枝枝:上高中你就剥夺我和静原的姐妹时光,现在我和她说句话你都要管!!】 【砚:没办法,她是我媳妇儿,我不管她管谁?】 语气自然又亲昵。 无论过了多久,宋静原看见那个称呼都还会觉得心跳加速。 沈枝意和他在评论区里面拌嘴,最后还是沈睿这个万年好人来调解,这才作罢。 宋静原放下手机,安安静静地把饭吃完,把餐盒放进塑料袋里打包好,起身扔到外面的垃圾桶里,中途遇见隔壁组的小实习生怀里抱着一大沓文件夹,她伸手帮着一起送到了档案室里面。 回到工位,距离午休结束还有一段时间,她习惯性地拿起手机,却看见又有许多新进来的消息。 宋泓明为了骚扰她还真是用尽了手段。 【宋泓明:宋静原你可以啊,连你爹也不认识了?】 【宋泓明:那天我都听见你的声音了,别躲了,这个号码就是你。】 【宋泓明: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良心都喂狗了?赡养父母是你的责任你懂不懂?】 …… 宋静原知道拉黑也没用,索性不管,一把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 那年她离开崎源之后,确实摆脱掉了那帮讨债的人,宋泓明带着钱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没有再联系她,两个人也没有其他的来往。 后来在江北她偶然遇见了奶奶家这边的一个远房亲戚,听说宋泓明在外地生存不下去了,开始向一众亲戚借钱,但是没人理会他,后来有一天半夜,他才路边劫持了一个女人,抢走了她身上的包,还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外伤,被劫持的那个女人家中权势很大,立刻报了警,找人把他关了进去,判了好几年。 人渣终究是人渣。 宋泓明还在不断发骚扰短信。 【宋泓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在江北。】 【宋泓明:我早就找人打听了你现在的信息,怎么,你好歹也是个高材生,就这么对待父母?要是被你公司领导知道了,还有谁敢用你?】 宋静原的好心情一扫而空。 原生家庭带来的伤害,就像是狗皮膏药一样粘在你身上,怎么甩都甩不掉。 之前她因为这些烦心事,因为自己的懦弱而选择放弃陈砚,这一次她不想了。 周三下午,宋静原和李姐请了半天假,从公司出来后直接打车去了蒋彬的心理咨询室。 他一周前才从洛杉矶飞回来。 蒋彬给她倒了一杯水:“前几天看见你发的朋友圈了。” “和好了?” 宋静原点头说是。 “之前的事情都说开了?” “没有。” 蒋彬神色微怔:“今天来是又发生了什么吗?放轻松,就当作我是你的朋友,随便聊聊就好。” 宋静原喝了口水,蒋彬往里面加了点蜂蜜,甜滋滋的。 她把最近宋泓明骚扰自己的事情说了一遍。 “你觉得原生家庭对你的影响大吗?” “非常大。” 从她有记忆开始,父母就在无休止地吵架,其他小朋友会被爸爸妈妈带着出去玩,但是她从来没有体会过那种滋味。 再后来,两人感情破裂离婚,吴雅芳抛下她,不顾她的哀求,头也不回地离开。 宋泓明每天都在打骂她,骂她白眼狼没良心,嫌弃她是拖油瓶,家里的东西经常被砸的乱糟糟的,辱骂声吵到她整晚睡不着觉,甚至在学校,当着老师和同学们的面,他也会肆无忌惮地说那些不堪入耳的词语。 初中她因为学习成绩好、性格安静遭到校园暴力,男同学们捉弄她,背地里给她难听的外号,用下流的话造谣她。 再到高中,她被宋泓明骗走十万元,被追债的人跟踪绑架,丢进火场里面。 无论过了多久,这些事情再次拿出来回想,都像是恐怖片里最惊悚的片段,让她浑身血液泛凉,汗毛倒竖。 午后的阳光穿过白色窗帘落到雾蓝色沙发上,留下一个个跳动的光斑,宋静原眼里的情绪却一点点黯淡了下去:“所以很小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世界是灰暗的,没有人爱我。” “有什么事情我也不会和别人寻求帮助,因为我知道,没人有义务帮我。” 蒋彬轻声说:“我还是建议你把这些事情试着讲给他听,我说再多的话,终究是以医生或者是朋友的角度,但是他不一样,他可以给你很多爱,他的爱才是真正治愈你的良药。” “也只有他能让你明白,这个世界其实是美好的,爱是真实存在的。” “而且这些事情你要是继续憋下去,你们俩的感情还是会出问题,我相信你不愿意走到那步吧?” 宋静原远远看见窗外路过的情侣,脸上带着幸福的笑意,过了很久她才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蒋彬,谢谢你,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心理医生。” 蒋彬笑了下:“你也只接触过我这么一个医生吧,而且,我希望看着你早点从这种纠结的状态中走出来。” “一会还有其他患者要过来,我就不留你在这多呆了。” 宋静原拿起包,和他道别后推门出去。 蒋彬的咨询室开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不过装修实在太过朴素,和周围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咨询室左边有个美术馆,右边则是几家重庆火锅,宋静原站在门口,突然有点好奇,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是怎么能开在一起的。 外面的阳光比来的时候更明媚,天空一片湛蓝,棉花糖似的的白云轻轻随风飘动。 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 前面的美术馆刚好有场展览,进进出出不少人,宋静原本想过去凑凑热闹,却隐约在门口看见了一个熟人。 她穿了件黑色牛角扣外套,头顶带着黑白格子贝雷帽,骑士靴长至膝盖,包裹住笔直又纤细的腿,头发变回了大波浪,中间还有两缕显眼的烟灰色挑染,一直垂到腰际。 她的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红唇明艳,眼下还点了一颗小痣,比从前多了几分独具风情的美艳,侧脸弧度很好看,耳朵上挂着珍珠耳坠,确实是她的风格。 她加快了脚步,试探着喊了句:“温瑶?” 温瑶回过头,看见是她后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即笑了下:“是你啊。” 她们俩之前的接触并不多,当年在病房外闹得也有些不愉快,但是宋静原对温瑶还是有好感的,她也弯了弯唇:“好巧啊,你怎么在这?” 她指了指身后的美术馆:“过来看展。” “你现在在江北工作吗?” “算是吧。”美术馆旁边是个意式咖啡馆,温瑶指了指,“过去聊聊吗?” “我刚好也有话想和你说。”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八十章 咖啡馆的装修风格非常复古,棕色沉木桌子,颇具情调的暖黄色灯光晕染开来,窗外的阳光穿梭在空气当中,四周的墙壁贴着暖色壁纸,吧台上有只橘猫惬意地趴着。 时间在这里仿佛被按下了减速键。 两人在角落的座位坐下,宋静原其实不太喜欢喝咖啡,嫌苦,和服务生小姐姐要了一杯拿铁,温瑶则要了杯美式。 咖啡很快被送上来,温瑶低着头慢慢搅动,银匙与白瓷杯壁碰撞出清脆的声音,一缕长发不听话地从耳后掉下来,遮住眉眼。 气氛过于静谧。 “你们和好了?”温瑶突然出声问。 宋静原怔了几秒,思考着温瑶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后来才想到,从夜佳会所回来的那天,她和陈砚正式和好,虽然没有公开宣布,但是当天晚上陈砚就把他的纯黑头像换回了她的照片,封锁的朋友圈也被放了出来。 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这种时候还藏着掖着就没什么意思了,况且宋静原也没打算瞒,点了点头:“是。” 空气安静几秒,温瑶笑了声,宋静原却在她的笑声里听出了很多复杂的情绪。 有无奈、有不甘、还有几分落寞。 温瑶抿了一口咖啡,抬头看向宋静原。 她穿着一件天蓝色的毛衣,松垮的领口露出一截锁骨,脸上只画了淡淡的妆容,皮肤白净,眸子里像是藏了一汪水。 都说人长大之后,眼神会变得浑浊世俗,但是她却觉得这种话在宋静原身上并不奏效。 七年不见,她身上的那份温柔与柔和并未消退,甚至在喊住她的那一刻,温瑶能感觉到,她是真的觉得很惊喜,就好像在路上遇见了一个失散了多年的旧友。 明明最后一面的时候,她对她说了那样难听的话。 宋静原看她有些出神,主动开口:“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挺好的。”温瑶脸上的表情柔和了许多,“你呢?” “我也很好呀。” 她的笑容很柔和,丝毫看不出她受过的那些苦。 “你知道么?”温瑶捏在匙柄上的手紧了紧,指腹泛白,“我其实很羡慕你。” 宋静原僵了下。 “因为我也喜欢陈砚。” “我知道。” 那年冬天陈砚带着她去参加温瑶的生日会,温瑶的一个朋友过来对她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她当时就有了自己的猜测。 女孩子的心思总是相通的。 “你都知道啊……”细碎的笑声再次从胸腔里传来,温瑶自嘲地勾了勾嘴唇,“那为什么陈砚会不知道呢?” “也许他只是不愿意知道吧。” 宋静原心口抽痛了下。 她虽然喜欢陈砚,但是听见温瑶的话却能感同身受。 “你既然知道,当年在医院居然还让我照顾陈砚。”温瑶盯着她的眼睛,缓缓道,“养虎为患?就不怕我对他做些什么?” 宋静原摇头:“你不是那样的人。” “我没你想的那么坦荡。”琥珀色的眸子里晕开一抹戏谑,“你退学之后,我确实转学到了崎源,去了陈砚的班级。” “我承认当时的我对你有些嫉妒,也有些讨厌,想着陈砚明明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还要伤害他。” 宋静原没接话。 “我和陈砚认识的很偶然,是初二的时候吧,那时候的他心比天高,野蛮生长着,像是生生不息的野草,即便被烧断,风一吹便又燎原。” 和宋静原这种乖乖女不一样,温瑶的骨子里多了几分叛逆。那时候的她是老师眼中的问题学生,经常不做作业,翘课出去玩,周围人都说她没个女孩的样子,成天和那帮男生混在一起,打架作恶。 不过温瑶都不太在意。 有一次她和几个社会上的男生起了冲突,被对方带着人堵在巷子里,她虽然会打架,但显然不是那帮人的对手,很快便被按在地上,身上那件红色裙子就要被撕裂。 这个时候,是陈砚救了她。 他穿着一件黑色派克外套,动作利落,几下便将大块头制压在地上,鲜血糊了他们一脸,痛得不住发出惨叫,换做别人早被这场面吓傻了,但陈砚却风轻云淡地睨着眼睛,里面甚至有几分不屑。 温瑶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 那天来帮忙的人明明有很多,但是温瑶却只记住了他。 陈砚看见她身上那件已经要被撕坏的单薄布料,别开眼,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扔在她怀里。 “穿着吧。”他说。 温瑶愣了几秒,顾不上自己的狼狈,抬头看他。 少年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身形挺拔落拓,长着张痞帅的面孔,因为和那□□,眉骨上多了几道血痕,更显凌厉。 陈砚注意到她的目光,微微偏过头,轻笑一声,沾了汗的发丝垂在额前,阳光偏爱地照在他身上,映出眼中细碎的光。 “吓傻了?”他从口袋里摸了根烟出来,咬在嘴里,猩红的火光在他虎口处跳动,说话含糊不清的,但声音低沉又好听。 温瑶急匆匆地收回目光,撑着地面站起来,把陈砚的外套披在身上,小声说了句谢谢。 那恐怕是她十几年来最局促的瞬间。 以至于每次回想起来,她都要怀疑,是不是那天的阳光太毒,照的她浑身燥热,脸颊发烫,神智也跟着不清楚。 “受伤没?”陈砚问她。 “没有,你脸上的伤……?”她指了指那几道血痕。 “没事儿。”他不在意地摆摆手,转身就走,背影潇洒坦荡。 那天过去的一个月后,她去酒吧给朋友庆生,输掉了一局真心话大冒险,被要求和隔壁卡座的人喝一杯。 温瑶端着酒杯走过去,才发现座位上的人是陈砚。 平静的心瞬间躁动起来,她深吸几口气,勉强保持着镇定,过去说了自己的状况,陈砚也认出她了,很痛快地和她碰了个杯。 周围的男生起哄让她过来跟着一起玩,她答应了。 她渐渐融入到了他们的圈子里。 陈砚待她不错,有什么局都会带她一起,但不会有过分的举动,身旁的兄弟有时候会拿她开玩笑,但陈砚会厉声制止。 一言一行透露着他对她的尊重。 与此同时,温瑶也非常清楚,陈砚对她没有感觉。 只是朋友间的仗义。 他身边经常有不同的女孩儿,有时候被温瑶撞见,会大大方方地介绍一下,丝毫没有避讳。 最开始她还有一点难受,但是后来她明白过来,陈砚对那些人都不上心,就是留着陪在身边打发时间,随时都能换掉。 想到这儿,她心情开阔了不少,想着以朋友之名陪在身边也不错,等哪天陈砚收心了,自己就有机会了。 直到高二那年,她从别人口中听说陈砚参加了学校的艺术节。 她费尽心思地打听到艺术节的时间,那天上午她翘了课,偷偷跑到崎源高中,想着给陈砚一个惊喜。 不巧的是路上出了点状况,她被堵在半路,等她匆匆赶到的时候,陈砚的节目已经马上就要结束了。 他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装,领带笔挺,喉骨突出,脊背挺直地坐在钢琴前面,身上写满了贵气。 和温瑶之前见到的他都不一样。 舞台的光投射在他的头顶,她挤在人群中仰头向上看,仿佛看见了自己的神明。 艺术节正式结束之后,她兴高采烈地跑过去找陈砚,语气像是在抱怨:“你要弹琴怎么都不提前和我说?” “太遗憾了,只看见了后半段。” 陈砚不在意地笑笑:“我这破钢琴有什么好看的。” 停了几秒他补充道:“不过是有点遗憾,你没听见我搭档唱歌。” “她唱得很棒。” 温瑶愣了下,回想起刚才台上还有另外一个女孩,她穿着灰蓝色礼服长裙,长相乖巧,眉眼柔和吗,像是一张未被玷污过的白纸。 和之前陈砚身边的人都不一样。 因此才会被她忽略掉。 “刚才你看见她了吧?”陈砚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他神色一如既往的散漫,语气里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骄傲,“人学习成绩好,性子也好,和我搭档是我高攀了。” 温瑶的脸色更难看了。 她第一次听陈砚在自己面前夸其他女生。 没过几分钟,那个女生换好衣服过来,陈砚介绍她们认识,说她叫宋静原。 从宋静原出现后,陈砚的心思一直都放在了她身上,余光都不曾分给自己一点。 他还给宋静原塞了瓶牛奶,说是音乐老师给的。 但是十分钟前,她明明亲眼看见陈砚托人到商店去买牛奶。 再后来,她在陈砚的朋友圈里看见了一个女生的照片,虽然只有一个模糊的背影,但直觉告诉她,那人就是宋静原。 温瑶掐了掐掌心,记得之前有一次她问过陈砚为什么不发朋友圈,陈砚满不在意地说不喜欢发。 现在他却直接将她的照片公然发了出来。 这是什么? 明目张胆的偏爱吗? 温瑶心里生发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没过多久,她从沈睿那里知道,他和宋静原在一起了。 说意外吧,倒也还好,好像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有了这种预感。 但破坏别人感情的事情她做不出来,那样太不酷了,不是她的作风,所以她选择沉默,很少去打扰陈砚,开始默默关注这一切。 偶尔她会借着那帮“兄弟”的名义邀请陈砚出来玩,但是全部被他拒绝掉了,理由非常统一—— 爷要陪对象。 温瑶只觉得心里好像被人倒了杯醋,酸的难受。 过生日的时候,她小心翼翼地联系了陈砚,问他要不要过来,陈砚一口答应下来,当时温瑶松了口气,心想陈砚还是很在乎她这个朋友的,没想到他却把宋静原也带来了,送礼物的时候,他神色自若地把手伸进她的口袋里面。 甚至因为自己闺蜜和宋静原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就能当场冷脸,一点面子也不给自己留。 整场派对陈砚都没从宋静原身边离开过,也不觉得无聊,眼神好像长在她身上了,他叫她“我家姑娘”,手搭在她肩膀上,漫不经心地捏着那块软肉,还时不时的说几句浑话,把人逗得脸色绯红。 温瑶这是真的意识到,陈砚心动了。 这个女生对他很重要。 从那天起,她开始淡出陈砚的生活。 再次见面是在医院里,听说陈砚为了救她从楼上跳下来,她那一刻觉得陈砚疯了。 哪想到跑到医院后却听见宋静原要和他分手。 她当时恨不得甩几个巴掌过去。 但她还是气冲冲地进了病房,看见陈砚躺在苍白的病床上,脸上没有血色,和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相差甚远,心脏好像被人狠狠刺了一刀。她问陈砚:“值得吗?” 陈砚不解地看向她。 “为了救她,值得吗?” 陈砚毫不犹豫:“值得。” “保护她是我的首选,她的命比我更重要。” 温瑶没想到,宋静原走得那么干脆。 …… “老师把我的座位安排在他旁边,都说治愈一个受过情伤的人的最好方法就是陪在他身边,我当时有些好笑地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 “但我错了。”她无奈地摇摇头,“他对身边的异性都非常冷漠,包括我在内,连看都不多看一眼。” “陈砚受到的打击比我想象中大很多,整日消极,眸光暗淡。” “他身上的傲骨好像一点点破碎掉了。” 温瑶的声音很轻,但是每个字都砸在宋静原心上,像是要将她反复凌迟一样。 “再后来高考结束,我考试失利,决定转为美术生复读,和他也没再联系过,成了通讯录里不再联系的朋友。” “我给你看一张照片吧。” 温瑶从包里拿出手机,翻翻找找很久,把一张照片递到她面前。 宋静原垂眸。 照片拍的有些糊,可以看出是偷拍的,周围的同学都穿着厚厚的棉服,应该是高三那年的冬天。 陈砚的头发剪短了很多,成了寸头,几乎贴着头皮,他穿着一件黑色连帽卫衣,袖子被挽起来一截,露出结实流畅的小臂,肌肉线条紧实。他嘴里咬着笔,低头不知道在对着什么发呆,神情严肃认真。 “你猜他在干什么?”温瑶问。 “什么?”宋静原想知道答案但又不敢听,声线有些颤抖。 “他在日记本上写你的名字。”温瑶语气平静,“写了很多个。” 宋静原瞳孔骤缩。 这些都是她不知道的事情。 “这张照片……可以发给我吗?”宋静原发出了一个不情之请。 “当然。”温瑶扫码加了她的好友,将照片发过去,轻松道,“现在也算是物归原主了,那我就删了。” 洒脱至极。 宋静原将那张照片保存下来,极其郑重道:“温瑶,谢谢你。” 离开咖啡馆后,宋静原的情绪有些失落,心里好像被人挖空了一块,怎么填都填不满。 临走的时候,温瑶扭头看她,眼尾微微上扬,站在暖光下,浑身散发着一种具有攻击性的美:“你很幸运。” 能让陈砚心甘情愿等了这么多年。 “但我也没那么惨。” 起码已经陪他走过一段路了。 有些感情,注定是要用来释怀的。 宋静原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了一段路,最后她打车去了念原集团。 这是她第二次到这来,站在高大气派的写字楼面前,看着那四个闪闪发光的大字,心中有说不出的酸涩。 她无法想象陈砚坐在书桌前面,一笔一划书写她名字的样子。 是用这种方法来疏解对自己的思念吗? 她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前台小姐礼貌地询问:“请问你有预约吗?” 宋静原脸上闪过一抹局促:“没有。” “抱歉,没有预约不能进去。” 宋静原转身要走,前台小姐盯着她的侧脸看了下,突然觉得这张面孔有些眼熟,又喊住她:“等一下,请问你是宋小姐吗?” “是的。” “陈总嘱咐过,宋小姐可以随意出入。”前台小姐笑了下,“总裁办公室在四楼,宋小姐请自便。” 宋静原心头一暖:“谢谢。” “不客气。” 她乘电梯上了四楼。 总裁办的地方比她们整个新闻部还要大,环境幽静,被打扫的一尘不染。 郑辰刚好在门口路过,看见她来,过去打招呼:“嫂子你来啦?” 宋静原被这个称呼叫的脸热,指了指里面:“他在忙吗?” 毕竟她是一时兴起才过来的,没有提前知晓陈砚一声。 “没事儿,我正好要交材料,你和我一起进去吧。。” 郑辰带着宋静原进去,秘书正在和陈砚汇报接下来的行程,余光扫到她的身影,陈砚抬头:“你怎么过来了?” 汇报工作很快结束,郑辰识趣地带着秘书离开,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陈砚的西装外套搭在一旁的沙发上,身上只剩下一件白色衬衫,领口处的扣子松动,喉骨突出,看起来禁欲又性感。 “我有没有打扰到你工作?”宋静原问。 “什么工作能有你重要?”陈砚把人抱着放在自己腿上,下巴搭在她颈窝上轻蹭,揉着她耳后的一小块软肉,“怎么想着过来了?” “就是突然很想过来看看你。”宋静原又想起了温瑶给她看的那张照片,心中一阵酸涩,泪水不听话地在眼眶里打转,好像一闭眼就会掉下来。 “怎么了?”陈砚察觉到他宝贝的情绪不对劲,“谁欺负你了?工作上出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儿?” “说出来,老公给你撑腰。” 宋静原摇头:“都不是。” “就是我觉得……有点对不起你,让你等了我这么多年。” “怎么又开始说这些胡话了?”陈砚语气轻松,眼角噙着点笑意,“咱们俩不是都说开了吗?过去的都过去了。” “可是我觉得,那些年你过得不好。” 陈砚抬起手,粗粝的指腹轻轻在她眼下刮过,有些痒:“那你实话实说,你过得好吗?” 宋静原刚要点头,陈砚捏了捏她的脸:“你不许撒谎。” 沉默片刻,宋静原承认:“我过得也不好。” “所以咱俩扯平了啊。”他的语气仍然是漫不经心的,“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你不也一直喜欢我吗?而且等你是我自愿的,以后别瞎想了。” 宋静原吸吸鼻子说好。 陈砚在她鼻尖上点了点:“今天下午不上班了?” “嗯,我和公司请了假。” 陈砚随即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给秘书打过去,告诉他一会的行程先全部取消。 宋静原按住他的手:“怎么取消了?” “因为想陪某个小姑娘出去转转。”陈砚牵上她的手,两人十指相扣,“走吧。” 宋静原终于笑了:“好。” 从念原出来后,两人上了车。 宋静原问他要去哪,陈砚说先保密。 她坐在副驾驶上,偏头看向陈砚,那双骨节分明的手随意搭在方向盘上,工作了一天肯定很累,但是他却一点也没表现出来,神情恣意。 “你老公就这么好看啊?”他没皮没脸道,“偷看半天了。” 宋静原这次没逃:“嗯,好看。” 陈砚“啧”了声,嘴角往上扬了扬,眼角眉梢都透着得意。 好像得了多大的夸奖。 前方路口是红灯,陈砚停车等着,宋静原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拿出来,看见屏幕上的号码,心脏重重一坠。 她下意识要挂断,就在按下挂断键的那一刻,她想起了蒋彬的话。 还有那张照片。 白皙的掌心上被掐出几道月牙般的红印,宋静原当着陈砚的面接通了电话。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八十一章 电话接通后,宋静原还没来得及开口,那道男声就从听筒里横冲直撞了出来,油腻又恶心,无论过了多少年都是挥之不去的噩梦。 “呦,居然接了,这次不拉黑了?” 宋静原吸了口气,压着反胃的情绪对话:“拉黑有用吗?” 他有的是办法骚扰自己。 宋泓明恶劣地笑了下:“早这么识趣不久好了?还省得我换这么多号码找你。” “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没钱了,给我转五万块钱。”宋泓明的语气非常轻松,仿佛只是和她开口要了什么个寻常东西。 宋静原又想起七年前的那天。 他朝自己要了十万块钱,然后留下一大堆麻烦事,逃得无影无踪,害的自己被追债人盯上,还害得陈砚也受了伤。 想到这,她整个人就开始微微发颤,后背上的冷汗止不住向外冒,衣服布料贴在皮肤上,让人难受。 她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我不会给你钱的,一分都不会。” 宋泓明却不以为然地狂笑:“我是你老子,赡养我是你的义务,而且我现在就在江北,你不给钱我就去找你,别想摆脱我。” 血脉相连有时候是个很痛苦的事情,他们利用这份血脉给你编织一座牢笼,用道德把你捆绑在里面,还企图让社会舆论将你的最后一点希望压垮。 就算你再讨厌,也无法割舍掉,甚至会走入极端陷入无尽的痛苦当中。 宋静原便经历过这样的痛苦。 宋泓明喊话的声音不小,一字不落地进了陈砚的耳朵里面。 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微微一顿,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只是寥寥几句,他就好像猜到了宋静原七年前的那个秘密。 他偏头扫了她一眼,握着电话的关节微微泛白。 但这说到底是宋静原的事情,他没急着打断,而是立刻调转了车头的方向。 宋静原被他气得脸色发白:“我的义务?这么多年来你有履行过你的义务吗?就连上学的时候你都没有给我拿过一分钱,家长会你也没有去开过,对我只有无尽的打骂和侮辱。” “你从我这里骗走十万块钱,不管不顾地逃走,留那帮讨债人整日来找我的麻烦,当时你怎么想不起来,你是我的父亲,不应该让我一个人面对这些。” “就连奶奶去世你也没有出现,我一个人处理完了后事,我当时才十六岁!本应该安心读书的年纪,却承受着别人二十六岁也未必经历过的痛苦。” 情绪一点点塌陷,宋静原眼睛酸的厉害,滚烫的泪水在眼框里面打转,她顾不上陈砚还在身旁,声嘶力吼地发泄着,像是要把自己这么多年的委屈都说出去。 “既然你当时能拿着钱逃跑,现在又怎么好意思再来找我?又怎么能好意思张口向我要钱?你配吗?” 她本以为自己够坚强,能够忍住的。 但她错了。 泪水还是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落在她垂在身前的手背上,烫的仿佛要灼伤皮肤。 宋泓明哪能想到一向温驯安静的她今天居然学会了反抗,还说了这么多话,火气一下子被燃了起来,不甘示弱地骂回去:“你还好意思提你奶奶?要不是你这个拖油瓶需要照顾,你奶奶会从乡下搬到城里么?她本应该安享晚年的,却要跟着你操心。” 倒打一耙被他演绎的淋漓尽致。 宋静原已经比同龄孩子都懂事许多,后来奶奶身体不好,也都多亏了她的及时照顾。 到他嘴里却变成了拖累。 奶奶本就是宋静原长年累月憋在心里的一块禁区,被宋泓明这么一说,她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但宋泓明并没打算就此结束:“我早就说过,你就是个扫把星,谁和你沾在一起就会倒霉,要是没有你,我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你个白眼狼,反正你人在江北,等着吧,老子有很多时间,慢慢和你耗下去,你别想过安稳日子。” 宋静原心脏重重缩了下,手上的力气一收,手机滑落向下砸去,多亏了陈砚眼疾手快地接住。 他在车位停好车,不堪入耳的话还在源源不断从听筒里传出,陈砚眉心皱的很紧,直接按了挂断键,然后把号码送进了黑名单里面。 车内归于安静,只剩下宋静原微弱的抽泣声。 陈砚没说话,解开自己身上的安全带,下车把宋静原旁边的车门打开,直接把人从车座上抱了起来。 宋静原太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双手主动攀附在他脖子上,脸埋进他的肩窝。 顾及着他身上这件昂贵的西装,她没让眼泪掉下来,而是不住地吸鼻子。 这点小动作瞒不过陈砚的眼睛,他用力将人揉进怀里,在她耳边安慰:“一件衣服而已,想哭你就哭出来。” 宋静原也没再忍,陈砚耳边传来了细细密密的哭泣声。 像是一根根银针一样扎在他的心脏上,痛意顺着骨髓向外冒。 肩头的那块布料很快就被泪水沾湿了。 几分钟后,感受到陈砚停了脚,宋静原侧头,发现陈砚带着自己回了他家。 也好,现在她这个状态,实在不适合去其他地方。 陈砚一边揽着她的腰一边开门,帮她脱掉鞋子,然后将人放到沙发上。 下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沙发上,烘得暖洋洋的。 宋静原的抽泣声小了点儿,但没停。 房间里暖气给的足,陈砚强行抬起她胳膊,剥掉她的外套放在一边。 宋静原哭了很久,莫名有点不好意思,抬手揉了揉鼻子,来不及开口说话,嘴里却被塞进来个东西,陈砚的指腹擦过她柔软的唇瓣上,像是电流通过一样酥麻。 紧接着,带着些甜味的奶香在嘴里化开,宋静原尝出来,刚才他塞进来的是一颗草莓味的奶糖。 哭了就给糖,像是哄小孩一样。 陈砚坐在她身边的位置上,抬手把人抱到自己怀里,他身高腿长的,显得宋静原小小一个。 宽大温厚的手掌将她的眼泪擦去,陈砚亲了亲她耳垂,然后在她鼻尖上捏了捏,语气温柔至极:“不哭了好不好?” 人的情绪有时候就是很奇怪,前一秒还强撑着没事,听见别人的安慰后,却忍不住崩溃起来。 宋静原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声音细软,发丝松松垮垮地垂在两侧,她埋头窝进陈砚的怀里,双手紧紧锢在他精瘦的腰身上,像是怕他会从自己身边消失一样,声线破碎:“陈砚……我好害怕。” 宋泓明那几句威胁到底是起了作用。 本以为过了这么多年,她也独立了,能对这些免疫。 其实不是的。 她是真的害怕宋泓明再把她现在的一切毁掉。 她不想再和陈砚分开,也不想再经历一个七年了。 陈砚将她额前的碎发勾到耳后,由着她这么搂着,又在她后背顺了顺,是一种无声的安慰:“宝贝儿别怕,我在这呢。” “你放心,没人能把咱们俩分开,也没人能来找你的麻烦,都有我在呢。” “现在一切有我给你撑腰。” 他明明什么都没问,但是却能知道宋静原在担心些什么。 “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是个扫把星,沾上我的人都要倒霉啊?奶奶去世了,你之前也因为我受了伤……” 陈砚垂下眼,盯着她头顶的发丝,然后伸手抬着她的下巴,两个人眼神相撞。 她眸子湿漉漉的。 “他那话你也信?” “可在认识我之后,你好像确实经历了很多不好的事情。” “我没这么觉得,反而是因为你,我才一点点变好,成为今天的模样。” 如果没有宋静原,他可能会在那个冬天去找陈姝凡。 如果没有宋静原,他可能一辈子放任自己活在泥潭当中。 是她成就了今天的他。 “陈砚,当年我其实不想离开你的,但是我……没办法了。” 宋静原吸吸鼻子,刚刚哭过一场,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听着委屈极了。 陈砚心疼死了。 他曾经确实非常想要知道她离开的理由,几乎成了一种执念,因为他想不通,所以作茧自缚了多年,就像让她给个答案。 可是到今天他发现,真的走到这一步的时候,看见她噙满泪水的那双眼睛,他却不希望她说出来了。 他心软了。 有些痛苦就是用来遗忘的,过去的就该过去,而不是变着法地让那伤口撕裂,血肉模糊地再来一次。 那样很残忍。 对宋静原是一种折磨,对他自己何尝不是呢。 陈砚手指抵在她唇边,柔声哄着:“宝贝儿,不想说咱们就不说了。” “都过去了,我也不和你计较这些。” 宋静原咬了咬嘴唇,缓缓开口:“你也都听到了,刚才打电话过来的那个男人,是我爸爸。” 宋静原在抽泣声中,把当年发生的一切都讲给陈砚听。 包括他们在一起两个月的那天,她晚自习结束后独自回家,却被宋泓明推到在楼下,额头腿上都受了伤,最后被陈砚带去了医院;包括她那次擅自请假离开学校,却被陈砚撞见,两人不欢而散;包括那十万块钱,也包括那些莫名其妙来找她麻烦的陌生人。 陈砚静静听她讲着,一个字儿也不敢落下,眉头拧在一起,用力掐这自己,手臂青筋暴起,像是要把当年宋静原经历过的痛苦全部都体会一遍。 他想起在莱河街的那个雨夜,他冲宋静原发火,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了,把宋静原一个人扔在那。 她当时会是什么心情呢? 肯定难过又无助吧。 没人帮她处理那些事情。 甚至连他都不要她了。 故事并不长,宋静原讲完之后,搂着陈砚的手更紧了:“我不想让那些不好的事情沾染到你的身上,想来想去决定疏远你……” “我知道这个决定有些愚蠢,但是我不希望你再因为我受到伤害。” “而且我怕你知道这些糟糕的事情之后,就不喜欢我了,所以才一直没告诉你。” 因为她习惯了暗恋,习惯了追随他的身影,所以怕这些阴暗暴露在他面前之后,他便会离开自己。 过了这么多年,她终于能直面这一切,将伤口全部揉碎,坦坦荡荡地讲给他听。 她这次做到了勇敢。 “傻。”陈砚揉着她头发,眼眶甚至有些发酸,“我怎么会因为这些就不喜欢你?” 原生家庭带来的痛苦是一生不可磨灭的,他比谁都清楚,他只是后悔那个时候没能找到真相,好好保护他的宝贝。 感受着陈砚身上的体温,宋静原多了几分心安,继续往下说:“还有你生病的那段时间,不我知道我走得很绝情,没等你出院就提了分手,可是陈砚,这不是我情愿的……” 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陈砚心头,黑睫一颤。 “当时你在icu里面躺了三天,转到普通病房的时候我刚好出院,接到消息后马上就想去看你,但是我被拦在了外面。” “你爷爷不让我进去。”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夜晚。 她蹲在病房门口,只能靠着护士推门进去换药的功夫努力向里面看去,却什么也看不见。 “我跑去老宅,但是没人肯见我,我就在外面等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你爷爷才见我。” “他说要想进去看你可以,但是半个月后,我必须要离开崎源,消失在你的生活当中。” 宋静原眼泪好像不要钱一样掉,肩膀微微颤抖着:“我真的找不到别的办法了,想进去看看你的状况,就必须答应他的要求。” “我也不是没想过反悔,但是追债的人还会继续找我麻烦,而且你爷爷看的我很紧,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但凡有其他方法,她都不会选择伤害陈砚。 “对不起陈砚。”她的脸埋在他的掌心,“那些让你难过的话,都是我撒的谎,对不起伤害了你。” “别说了宝贝儿,什么都不用说了,以后没人能再为难你了。” 陈砚心里比她还难受。 这些事都是他不知道的。 但是他能想象宋静原当时的感受。 那种将融入血肉的东西生生剥离出去,带着一颗受伤的心离开。 “这么多年是我对不起你,让你吃了这么多的苦。”陈砚低下头,在她头顶亲了亲,又啄她的耳畔,“该道歉的人是我。” “是我没能保护好你。” 黑压压的睫毛上沾着泪水,宋静原抬头看他:“你不是问过我如果你不来江北,是不是这辈子我都不会再联系你了,其实不是的。” 伤了陈砚不敢见他至一回事,更多的是,当时陈老爷子对她说过,他们俩各方面相差太多,在一起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所以离开崎源后的这么多年,她认真学习,一边兼职一边拿奖学金,该拿的奖都拿了个遍,成了优秀毕业生,代表全体学生上台发言,毕业又考了研,努力让自己拥有一份漂亮的履历。 家庭背景是上天注定好的,既然无力回天,只能靠着后天改命。 她一直在朝着好的方向前进。 高考和考研都很苦,上天从来都没有眷恋过她,许多次她觉得过不下去的时候,都是靠着陈砚才咬牙坚持了下来。 她已经想好了,等再过几年,她在工作上能够取得一点成绩成绩,生活不再那么糟糕杂乱,就去见陈砚。 哪怕他已经不喜欢她了。 哪怕他有了新欢。 只要能再远远地看上他一眼,知道他一切都好,她也就满足了。 但是她没想到会在江北遇见陈砚。 在酒吧重逢的那天晚上,她在梦里哭了一夜。 也是那天,兜兜转转,所有的幸福终于再次降临在她身上。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八十二章 陈砚听着她说这些话,心都要软成水了。 他情愿这些糟心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也不愿让他的小姑娘受这么多委屈。 发丝被泪水打湿糊了一脸,宋静原吸了吸鼻子,陈砚抱着她行动不方便,放弃伸手够纸巾盒,直接用身上那件价格不菲的白衬衫当手绢给她擦眼泪。 宋静原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许是想起了之前那些独自奋斗的灰暗岁月,窝在陈砚怀里就很想哭,脸埋在他肩膀里,哭到一半意识到什么不对,推了推陈砚,努力把头偏到一边。 陈砚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了?” 宋静原嗓子眼好像被糊上了一样,只能在喉咙里呜咽:“你、你这衣服太贵了。” 声音含糊不清的,带着点哭腔,听起来莫名有点好玩儿。 陈砚实在没忍住,闷声笑了两下,掐着她下巴把脸掰回来,不管不顾地继续擦着,用手在她鼻尖上点了点,像是在和她逗趣儿:“行啊媳妇儿,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帮我省钱。” 宋静原抽了两口气,把眼泪收回去了:“赚钱又不容易。” “你忘了?现在你男人可有钱。” 宋静原睁着大眼睛看他,神情认真,像是在教育人:“有钱也不能随便浪费。” “行。”陈砚眼角里漾出点笑意,“都听我媳妇儿的,以后钱都给你保管行不?” 他越说越来劲:“要是哪天我惹你不开心了,你就把我零花钱都克扣下来,然后我就只能赖在家陪你,哪也去不了。” “啧,想想还挺美好。” 宋静原:“……” “我哪有你说的这么不讲理。” “是是是,我媳妇儿最贤惠。” 被他打趣了这么几句,宋静原心情还真好了点,唇边多了点笑,两个梨涡时隐时现。 陈砚在她耳后亲了亲,蔓延到脸颊,然后是唇角,最后轻轻咬着她柔软又水润的唇瓣。 不似之前那几次,这次他的动作很轻,手指穿过她柔顺的发丝当中,像是捧着失而复得的宝贝,一点点嘶磨,最后撬开她的唇舌,慢慢向内探索。 夜幕悄然而至,柔和的月光洒在他们周围,将人包裹在其中,白色墙面上映出两道紧紧相贴的身影。 窗外飘起了小雪,雪落的声音悉悉簌簌,两个人的心头好像也因为这场雪而柔软了起来。 气息交融的时候,宋静原听见他低沉的声音钻进自己耳朵里,像是有电流穿过。 “就算你不来找我也没关系,因为不管你在哪,我都会找到你。” 你是我永生不变的终点。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 折腾了一下午,宋静原消耗了不少体力,陈砚正把她压在沙发上深吻着,肚子不合时宜地传出一阵咕咕声,打破了这份旖旎。 陈砚手撑在她身侧,头埋在她肩膀上,闷闷地乐了几声。 宋静原觉得有些尴尬,脸上烧了起来,抬手捂住自己眼睛。 “饿了?”陈砚手向下探,在她小腹上摸了摸。 “是有一点。”宋静原被他拉着坐起来,将凌乱的衣摆整理好。 “行。”陈砚在她头顶上随意拨了几下,“那我去给你做饭。” 宋静原扯了下他衣角:“家里有吃的吗?” 上次她来陈砚家的时候随手看了下冰箱,里面基本是空的。 “之前一个人在这住的时候确实没有。”陈砚垂眸,看着她那副乖巧温顺的样子就想欺负,手在她后颈的那块软肉了捏着,手感很好,他脸上挂着满足的笑,“但现在不是不一样了么?” 宋静原听得云里雾里:“什么不一样?” “现在呢,这不仅仅是我家。”陈砚扬眉,语气和从前一样懒懒散散的,“最关键的是,我得随时做好迎接我媳妇儿过来的准备,没吃的可不行。” 宋静原脸皮薄,被他一口一个“媳妇儿”叫的面热。 “陈砚,你……”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开口,宋静原最后还是放弃和他交涉,随他叫什么都行。 但陈砚就好像会读心术一样,温暖的手掌在她头顶拍了拍:“怎么?不喜欢这个称呼?” “那倒不是。” 其实还挺喜欢的,听起来很亲密,就是他们还没走到那步,总有一种不真实感。 “但是我就想这么叫你啊。”陈砚不紧不慢的,语气里多了点狂妄,“老子以后的媳妇儿只可能是你。” 那是他十七岁就想好的事情。 七年的时间都熬过去了,这辈子就不会再变了。 陈砚眯了下眼睛:“难道你不想嫁?” “没有。”宋静原摇头,眼神干净且坚定。 “所以你得开心点儿啊。”陈砚捏着她鼻子,注意到小姑娘耳朵尖都红了,闷声笑,“别让我娶回来个整天哭鼻子的媳妇儿。” 宋静原以为他是嫌弃自己总爱哭,心中刚生出点情绪,又听见陈砚先开口:“不过爱哭也没关系,小女孩不都这样吗?” “我想让你做我一辈子的小女孩,所以哭是你的权利,哄是我的本事。” “当然了。”陈砚拉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吻了下,“以后什么事情都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哭的。” 他会替她扛掉所有苦难,给她打造出一个只有爱与快乐的乌托邦。 陈砚将身上那件脏了的白衬衫脱下,换了件休闲的灰色家居服,然后进厨房给宋静原做晚饭,宋静原本想过去帮忙,却被陈砚按回在沙发上。 “你在这乖乖等着就行,厨房不是你该进的地儿。” 说完还拿了一大堆零食过来,让她饿了先垫垫肚子,然后从卧室里拿了个很大的玩具熊塞到她怀里,最后打开客厅的电视。 宋静原哭笑不得,看着他这一套标准的哄孩子流程,甚至怀疑下一秒陈砚就要把电视调成少儿频道。 不过陈砚没这么干,他给她放了个外国电影,在她额头上亲了亲,这才进厨房。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厨艺倒是进步了许多,对宋静原的喜好拿捏得也很准,宋静原这一餐吃得很开心,嘴角没放下来过,一个劲儿地夸陈砚。 看见她开心,陈砚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正经不过一会就又要犯浑:“给你做晚饭,那你是不是该谢谢我?” “嗯。”宋静原没注意到他的陷阱,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谢谢你给我准备晚饭。” “那怎么谢啊?” “……?” “今晚别回去了,在这陪我住吧。” 宋静原咬了下筷子:“我明天还要上班的。” 是一种委婉地提醒。 “没事儿。”陈砚装作听不懂,“我开车送你去。” 宋静原:“……” 吃过饭后,陈砚进厨房洗碗,同样没让宋静原跟着。 宋静原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盯着厨房那个身影看,袖子被挽起来一截,露出冷白结实的小臂,头顶柔和的光照在他身上,显得格外温馨。 她无声弯了弯唇角。 前后不过一个小时的功夫,外面的雪大了许多,成了暴雪。 也不知道今年江北是怎么了,已经快三月中旬了,惊蛰都过了,气候还跟寒冬似的。 好几段路都被暴雪堵上了,市中心因为路面问题出了个连环车祸,手机上不停推送新闻,出租车纷纷罢工。 陈砚根本没打算送她回去,在一旁看热闹:“这下你是真回不去了。” 宋静原鼓了鼓腮帮子,只好在这留下。 陈砚从衣柜里面给她翻了件干净的衬衫当睡衣,又找了干净的浴巾和洗漱工具,一起放到她怀里:“洗澡去。” 女孩子洗澡总是要麻烦些,宋静原洗好后换上陈砚那件衬衫,镜子被热气烘得一片白雾,她用纸巾擦了擦,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陈砚衣服的尺码向来大,松松垮垮地套在她身上,倒像是个裙子。 发丝上水珠顺着脖颈滑到锁骨上,凉丝丝的,惹的人一个激灵。 头发擦了一半,浴室的门被人敲了几下,不等她说话,就被人推开了。 她怔了秒:“你怎么进来了?” 陈砚的发丝上同样滴着水,瞳仁漆黑,应该是在卧室里面的浴室中洗过澡了。 “来给媳妇儿吹头发。” 他是真喜欢这个称呼。 宋静原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就被陈砚单手揽住了腰,她实在太瘦,稍用点力就被抱着放到了洗手台上。 她下面没穿裤子,洗手台上的凉意刺得她一个激灵。 陈砚把浴巾拽了过来,锢着腰往上抱了抱,塞在她身底下。 “还凉吗?” 宋静原摇头。 陈砚把吹风机插上,向上推开开关,用手试好温度,风扇发出嗡嗡的声音。 修长分明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因为怕弄疼了她,所以动作很轻。 宋静原微微仰起头,盯着他的下巴看了很久,突然伸手虚虚地环住了他的腰,靠在他坚硬的胸膛上。 感受到那抹柔软,陈砚喉结滑动了下,勾起唇角:“这么主动?” 宋静原半阖着眼,手上的动作一点没松:“就是想抱抱你。” “行。”陈砚听起来心情很好,“想怎么抱都行。” 宋静原没再乱动,话都没说,就那么安安静静地抱着他,乖的不行,由着他折腾自己的头发。她身上那件衬衫的扣子没有完全扣上,胸口处开了几颗,陈砚不经意垂下眼,看见她锁骨处裸露出的大片白皙,像是被泼了牛奶一样,向下延伸,两抹饱满的弧度若隐若现。 喉咙一阵发紧,陈砚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身上也燥热了起来。 吹完头发,陈砚关了吹风机,托着她的臀向上把人抱起来,宋静原趴在他身上,刚好瞥见他领口处露出来的小片皮肤有些异样的红,突然想起来,那年在火场里,陈砚肩膀被烧伤。 上次亲近的时候,两个人都在纠缠过去的事,又是在黑暗中,她根本没想起这事。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勾了勾那块布料,想要看看那块疤到底变成什么样了。 还没等看见,陈砚先按住了她的手:“干什么呢?” 宋静原舔了下嘴唇,对上他的目光:“我想看看你肩膀上的那块疤。” 陈砚轻笑了一声:“想脱我衣服直说。” “……” 陈砚抱着她把人放在了卧室的床上,好整以暇地坐在她旁边,语气挺坦荡:“脱吧,给你个机会。” “……” 宋静原抿了抿嘴唇,磨蹭半天凑到他身边,指尖勾着领口往旁边拉。 肩膀上俨然又一道红色的疤痕。 他皮肤白,一丁点儿伤口都会格外明显,更别说是这么狰狞的疤了。 宋静原指腹贴上去,轻轻蹭了蹭,心疼得眉毛都要拧到一起了:“疼吗?” “疼什么疼。”陈砚轻哂一声,“都过去多少年了。” “那当时呢?” “当时也不疼,为了救你,这点儿疼算什么。” 但宋静原眉头皱的更深了,盯着那疤看了许久,最后低头,轻轻在上面吻了下。 陈砚瞳孔一缩,脑袋中的某根神经断掉了。 他早就被宋静原磨得受不了了,体内的那股火被肩膀上软腻的触感彻底刺激出来,扣着她的后脑勺吻了过去,将人压在床上,宋静原生涩地回应着他,暧昧气氛迅速增长。 陈砚一路向下,吻在她的脖子又吻在她的锁骨上,宋静原没忍住出了点声儿,脸红的能滴血。 陈砚指尖挑起她衣服下摆,滚烫的温度碰上去,宋静原一瞬间紧张起来,但是没有推开陈砚,而是尽力让自己放松下来。 一切都顺理成章。 陈砚抬手把灯关了,房间里只剩下塑料包装被撕开的声音。 宋静原羞赧地把脸埋在床单里。 陈砚亲着她下巴,额前的黑发被汗水打湿,声音低哑地一遍遍喊她的名字,在她耳边说尽浑话,手按在她小腹上,喊她宝宝又要夸她真软真乖。 宋静原仿佛被他拖进风浪里,一次又一次的,意识混乱不清,声音染了哭腔。 她咬在他的肩膀上,想到那块疤又松了口,最后变成了湿吻,细细碎碎地落在上面。 她抱着陈砚脖子,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水蒙蒙的,断断续续地问:“陈砚,要是你爷爷不同意我们……” 陈砚用吻堵住了她后半句话,像是给了她一剂定心丸:“放心,没人能阻拦我们。” 他这么说了,宋静原也真的就放心了,被他拽着再一次跌进红尘当中。 到最后,宋静原被他缠得小声哭了起来,陈砚握着她的手腕,一滴汗滴在她锁骨里面,声音很哑:“宝宝,你爱我吗?” 宋静原费力睁开眼,看着他的眼睛:“我爱你啊,一直都爱你。” 都说爱人的眼里有星辰大海。 可那一刻,他们只能看见彼此。 到最后宋静原累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像个布偶娃娃一样被陈砚抱着去洗澡,靠在他的怀里,鼻尖充斥着他身上的味道。 她今晚好像格外粘人,抱着陈砚的手臂不肯松开。 陈砚挠了挠她下巴,跟逗猫似的:“还没够?” 宋静原摇摇头,那双竹竿似的细胳膊却没动。 陈砚也没再弄她,搂得更紧了点儿,胸膛贴在一起,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 她倦怠地半阖着眼,像是想到了什么:“陈砚,你为什么要复读呀?” 陈砚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听沈睿说你只报了我们学校,是要来找我吗?” 陈砚揪她的脸:“不然呢?” 还能去找谁。 “那你后来为什么又没来呢?” 不知怎的,陈砚在她语气里听出了点委屈,心头都要化成一滩水儿了,在她头发上顺了顺:“出了点意外。” 但是到底是什么意外,他没说,宋静原眼皮子沉得不行,也没锲而不舍地问。 半梦半醒的时候,宋静原感到自己的手被他捉去套了个什么东西,一个冰凉的触感附上指节。 她睁开眼睛,看见自己无名指上多了个素戒,愣了几秒。 “别多想。”陈砚和她十指相扣,“买回来给你戴着玩的。” 宋静原抬起手仔细打量着这个戒指,尺寸刚好贴合她的手指,虽然款式简单,但戴在手上挺好看的。 她收回视线,偏头看向陈砚:“这是你什么时候买的?” 陈砚把玩着她的头发,想了下:“你走那年夏天,我十八岁生日那天。” 宋静原愣了下。 那天一大早,还没等陈砚睡醒,沈睿和那帮狐朋狗友轮番给他打电话,说要出来给他好好庆祝一下十八岁生日,那阵仗,不知道以为要给他过八十大寿。 陈砚烦躁地推了所有活动,起床从冰箱里拿出来提前买好的草莓蛋糕,坐在餐桌上,在自己对面的椅子上放了个兔子玩偶。 这玩偶和之前他给宋静原赢回来的一样,不过那个被她带走了,他后来费力找到了当时玩的游戏摊子,重新弄了一个回来,就当她还在身边陪着。 他之前从来不喜欢吃蛋糕,但那天不知道是怎么了,忍着眼眶的酸涩,将整份蛋糕都塞了下去。 像是在思念某个人。 吃完蛋糕后,他习惯性地给那个号码拨了过去,但冰冷的机械女音依旧提醒他该号码为空号。 陈砚心里空落落的,手机不断响着,都是其他人发来的祝福,他一条也没看,就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从白天到黑夜,将他们一起去过的地方全部走了个遍,最后停在了dr门店的门口。 他之前听身边人说过dr戒指的意义。 只有成年之后才能购买。 所以在十八岁的第一天,他就给心爱的女孩定制了一生只能买一次的戒指。 像是把余生都交付了出去。 当时店员还笑着打趣,说他才这么年轻,这种事儿得好好想着,以后分手了可不好弄。 陈砚在那个方方正正的黑丝绒盒子上摩挲了几下,最后收进口袋里,懒散的笑里多了几分苦涩:“想好了。” 这辈子就栽她身上了。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八十三章 宋静原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窗外的雪停了,江北城又变成一片白茫茫的景象,有一种格外宁静的美。 她这一觉睡得挺好的,就是浑身上下酸痛的厉害,一点力气都没有。 外面是还阴着,天空雾蒙蒙一片,看着就是个在家睡觉的好天气,宋静原索性又往被子里缩了缩,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 陈砚不知道去哪了,床上只残留着淡淡的余温,她对着窗外发了会呆,不自觉地去碰手上那个戒指。 昨天晚上太困了,脑袋昏昏沉沉的不清楚,现在倒是能好好看看。 小巧的戒指被捏在手里,宋静原隐约注意到戒指内侧有几个小小的字母,她揉了揉眼睛,把戒指拿近,终于看清—— sjy& 他把他们俩的名字刻上去了,这枚戒指这辈子也只能属于她了。 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变过。 一直没有。 幸运的是,她也不曾改变。 就在这时,陈砚推门进来了。 他单穿着一条灰色家居裤,上身肌肉线条流畅紧实,肩线开阔挺直,腹肌和人鱼线一直延伸向下,满是荷尔蒙味道,看得出来是有锻炼过的。肩膀上除了那道红色的疤痕外,还有小小一圈牙印,锁骨和后背上还留下了不少月牙形的指甲印。 宋静原看了不过三秒,脸像是被火烧了一样烫,又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陈砚在欺负她这件事上格外有本事,仗着她性子柔,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得寸进尺地逼着她说了好多让人面红耳赤的话。 想到这儿,宋静原把脑袋缩回被子里面,转向另一边,只给他留了一个后脑勺。 陈砚闷声笑了两下,把人从被子里面捞出来,捏了捏她的脸:“躲什么?” 宋静原就是不看他,闷闷道:“没躲。” “你这怎么一副受委屈的样儿?”陈砚在她脸上戳了几下,“昨天晚上不是挺开心的么?” 宋静原狠狠瞪他一眼:“陈砚!” 眼见小姑娘羞得耳朵都红了,陈砚没再说下去,只不过笑得更开心了,声音有点无奈:“怎么办啊,我媳妇儿脸皮这么薄。” “还不是你欺负人。”宋静原小声嘟囔着。 陈砚也上了床,将人揽到自己怀里,手往下伸,宋静原下意识往旁边躲,像是在抱怨:“你又干什么?” “检查检查。”陈砚面不改色地说,“还疼?” 宋静原脸红的能滴血:“我没事。” “还困吗?” “不太困。” “那我困。”陈砚将人拉进被子里面,“陪我再睡会儿。” 宋静原趴在他怀里,突然想起了什么,起身要掀被子,被陈砚拽了回来:“怎么了?” 宋静原眨了眨眼睛,表情非常严肃:“陈砚。” “嗯?” “我今天好像得上班。” 她哭丧着一张脸:“我是不是迟到了?” 陈砚看见她这副样子莫名觉得有趣,恶趣味生发出来:“好像是。” 宋静原皱眉:“那你怎么不叫我?” “反正也已经迟到了。”陈砚无所谓道,“干脆今天别去了。” “那怎么行?李姐对我挺好的,我态度不能这么敷衍。” “行了逗你的。”陈砚抬手在她额头上揉了揉,胳膊勾着她脖子,“早就替你请过假了。” “那你怎么不早说?” “真不考虑来我们公司?我想天天都能看见你。” “你们公司研究的都是我不熟悉的领域。”宋静原温声说,“而且我很喜欢现在的工作,同事对我也都很好,跟着她们能学到很多东西。” “说不定哪天我想法变了,对科技新闻感兴趣了,也会去你们公司试试。” “不过你可不要给我放水啊,我要凭自己的本领应聘。” 靠别人从来都不是她的作风。 “行,都听你的。”陈砚答应得很痛快,“喜欢什么就去做什么,反正有我在后面支持你。” 宋静原心头一暖。 能有人再身后支持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这是她前二十几年都没体会过的感觉。 她仰头在陈砚下巴上亲了亲,却被陈砚反捉住了手。 晨起时分的年轻人火力总是更旺盛些,尤其是宋静原身上还穿着他那件白衬衫,大块白腻皮肤露出来,胸前的锁骨凹陷下去,低头的时候,领口会不经意露出两抹弧度,像是两颗水蜜桃,是一种无形的诱惑。 光是躺在他怀里就让人难忍了,现在又主动来亲他,谁能受得了。 他拉过被子将两个人盖住,偏头在她鼻尖上亲了口,手掌握上她纤细的脚踝,磨着她和自己一起放纵。 …… 结束之后,宋静原累得窝在被子里又睡了过去。 中间陈砚把她弄醒了一次,端着水杯往嘴边喂了点水,又将人塞回被子里继续睡。 宋静原睡觉的时候很安静,缩成一团趴在被子里,脸颊上那少得可怜的肉被挤在一起,睫毛乖顺地搭在下眼睑上,又乖又可爱。 陈砚怎么都看不够,甚至还想低头亲亲她。 但到底还是心疼她,没把人吵醒。 回笼觉好不容易睡饱,宋静原睁开眼睛,陈砚单手搂着她,靠在床头玩手机。 感受到她的小动作,他垂眸:“醒了?” 他是餍足了,声音里都带着懒洋洋的惬意。 宋静原却没他这么精神,浑身上下像散了架一样,锁骨脖子上全是红印,她不禁怀疑,这人体力为什么能这么好。 她有气无力地“嗯”了声,陈砚伸手把她衣服从床边捞过来,扶着她的腰往她身上套,然后又抱着她去洗漱。 宋静原刚好懒得动,像是个大型挂件一样挂在陈砚身上,胳膊环在他脖子上,陈砚也乐得其中,将人放在洗手台上,挤好牙膏,挠了挠她下巴:“张嘴。” 宋静原很听话地张开嘴巴,两个人的距离很近,睁眼就能看见他高挺的鼻梁还有深邃的眉眼,一分一寸都是她喜欢得模样。 陈砚把水递到她嘴边,另一只手掐着她的腰,注意到她的视线,嘴边多了些懒散的笑:“就这么喜欢看我?” “那在这来一次?” “……” “陈砚。”宋静原别开视线,眉头皱起来,“你再这样,以后我都不来你家了。” “行啊。”陈砚笑得肩膀抖动,“那以后去你家试试。” 他拍拍她的脸,凑到她耳边,热气拂的人心痒:“想在哪我都奉陪。” 宋静原:“……” 这人就没有一刻是正经的。 洗漱过后,陈砚把人放回床上,去厨房做了些吃的,两个人一起吃饭。 “一会要做什么?”他们难得能闲下来呆在一起,宋静原隐隐有些期待。 “公司那边我帮你请了一周的假,我定了晚上的机票。” 宋静原愣了几秒:“要去哪?” “崎源。” “回崎源……是有什么事吗?” “嗯,带你回趟老宅。” 陈砚没和她藏着掖着,宋静原却是错愕许久,筷子差点从手里滑出去。 “别紧张。”陈砚知道她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和她耐心解释,“我和陈家其实早就断绝来往了,早就没人能干涉我的决定了,咱俩的事儿呢只能由我们自己决定,我认定你了,谁来也拆不散。” “之前没打算带你回去的,但是昨晚看你还是有顾虑——” 昨夜他们汗泪交融的那个瞬间,宋静原问他如果陈老爷子还是不同意该怎么办。 所以陈砚意识到,他家姑娘在这件事情上还是有顾虑的,还是没有安全感的。 怪他之前没有考虑周全,毕竟当年她就是这么被逼着走的,不可能一点阴影都没留下。 “回去就是和他们摆明我的态度,你什么都不用说,都交给我解决。” 他突然握住了宋静原的手,掌心相贴,温度沿着血管扩散。 他的声音低沉,透露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心安:“你放心,这次没人能为难你。” 宋静原眼眶泛潮,她回握住陈砚:“我相信你。” 去机场前宋静原提出要先回趟家,说是有东西要找。 陈砚开车带着她出了小区,路上的积雪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了,偶尔有树枝被压断,雪粒子扑簌簌地落下来。 出于安全起见,他开的速度很慢,过了二十多分钟才到宋静原家楼下。 陈砚跟在宋静原身后上了楼,这姑娘进门换下鞋子就钻进了自己的房间里,踩在木椅上,从最上面的柜子里搬出来一个很大的箱子,差点没站稳,多亏陈砚在后面扶了一把。 “小心点,别摔了。” 宋静原把那个大箱子放到地上,上面落了层薄薄的灰,她用纸巾擦去。 陈砚有点好奇她要找什么,靠在一旁的墙上看她。 宋静原打开箱子,里面是叠放的整整齐齐的获奖证书,红色硬壳四周镶嵌着金边儿,还有学生会和实习公司的聘书证明。 宋静原一个一个拿出来,掰着手指头清点起来,最后好像有点苦恼:“大一学年的三好学生证书怎么找不到了?” 陈砚蹲下来拉住她的手,和她视线平齐:“宝贝儿,你在找什么?” “这些都是我从高三以来获得的奖状。”宋静原额头上渗了层汗,发丝胡乱贴在上面,“还有大学竞赛得到的证书,在外面实习得到的证明,考研成绩单和录取通知书。” “除了找不到的那一张之外,都在这里了。” 陈砚看着这厚厚的一沓证书资料,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接过来轻轻翻动。 高三第一学期三好学生 高三年级学习标兵 新城英语联赛高三组一等奖 新城高中优秀毕业生 江北大学新闻传播学院优秀学生干部 ld传媒新闻部优秀实习生 全国大学生广告艺术大赛一等奖 全国大学生英语竞赛c组一等奖 江北大学新闻传播学院优秀毕业生 江北大学新闻传播学院研究生录取通知书 …… 上面的每个字都透露着他家姑娘的优秀。 宋静原咬了下嘴唇,眸子里好像藏着一汪清泉:“不知道这些够不够,但是我想用它们证明给你爷爷看,这些年我没有因为他的话就停滞不前,即便我的出身不好,我的原生家庭给我带来了许多影响,我也在努力变好。” “总有一天,我能配得上你。” 这就是她的态度。 陈砚轻轻抚摸着这些证书,心中泛起细碎的痛意,他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捡到了宝贝。 他家姑娘怎么能这么傻呢? 她已经够完美了,明明是他配不上她。 之前他还担心宋静原会抗拒和自己一起回去,抗拒见到那些人,但是他错了。 她没有退缩。 而是想着和他一起面对。 他耐心帮她拨开发丝,指腹轻轻蹭掉汗珠,喉咙有些哑:“静原,你从来都没有配不上我。” “感情里没有那么多配得上配不上。”陈砚和她讲道理,“只有喜欢与不喜欢。” “我喜欢你,你就是最适合我的那个人。” …… 因为要在崎源住上几天,宋静原简单收拾了下行李,她的行李箱不大,还是读大学那年买的,倒也用了很久。 白天折腾了许久,她走路的速度还是有点慢,陈砚看她不方便,索性揽着腰把人放在行李箱上推着她走。 机场人来人往,陈砚穿着一身黑色冲锋衣,骨骼硬朗,眉目懒倦,浑身透着漫不经心的痞劲儿,被他圈在怀里的宋静原则温软乖巧,俊男靓女的搭配吸引了不少目光。 宋静原被大家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回过头:“我自己能走的。” “老实坐着。”陈砚在她头顶揉了下,“省得摔了还要哭鼻子。” 宋静原抿抿嘴,觉得这人真是喜欢乱给自己扣帽子。 她哪有那么喜欢哭。 办好手续后,晚上九点,飞机起飞。 江北离崎源并不远,一个小时十五分钟就能落地。 陈砚知道她累,向乘务员要了张薄毯,盖在她身上,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休息。 宋静原半阖着眼,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中途飞机有些颠簸,陈砚下意识偏头,小姑娘穿了件白色羊绒外套,黑发随意的披着,显得小脸只有巴掌大,干净又温柔,不知道是因为颠簸还是因为做了噩梦,眉头紧紧皱着,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陈砚伸手在她眉心上轻抚着,大手包裹住她的手掌,想要让她安心一点,却听见她急切地呓语:“陈砚。” 她的声线有些破碎,眼角一滴泪滑落。 “陈砚你别走。” “我错了,那都是我骗你的。” “你回来好不好?” “我谁都没有了,我真的好想你。” …… 陈砚瞳孔一缩。 他手臂穿过她的肩膀,将人拥进怀里,下巴贴在她额前,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安抚:“静原我不走。” “我回来了,也原谅你了。” “你不是谁都没有,你还有我。”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也哽咽起来,他可以想象,分开的那些岁月中,少女不知道多少次被这种噩梦所折磨。 但是醒来的她只能面对空荡的床铺,什么安慰的话也听不见,只能在无尽的自责与伤心中黯然伤神。 他曾经怪她太过狠心,但殊不知,她是先离开的那个,也是最痛苦的那个。 宋静原最终还是被梦惊醒,像是陷入了无穷的黑暗中,浑身一抖,在看见陈砚的那个瞬间才安定下来。 “陈砚。”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好像要确认眼前这一切都不是梦。 “嗯。”陈砚坚忍地回应,俯身在她睫毛上亲了下,“我在呢。” 安抚了许久,宋静原的情绪才算彻底平静下来,但是却怎么也不肯再睡了。 陈砚捏了捏她的脸,轻声哄着:“宝贝,能给我讲讲刚才梦见什么了吗?” 宋静原揉了揉鼻子:“我梦见在江北的街上遇见你了,你交了新的女朋友,路过我的时候看都没看一眼,就好像是看见了一个陌生人,我怎么叫你你都不回头。” 陈砚在小姑娘的话里听出了委屈,在她手背上拍了拍:“小没良心的,瞎给我扣什么帽子?我不是说了,和你分开后,我一个女朋友都没交过,身边连异性朋友都没有。” 宋静原笑了下,像是在撒娇:“可我就是梦见了嘛。” “好。”陈砚也不恼,“那我和你道歉好不好?让我们静原伤心了。” “你知道吗?读大三那年,我经常会梦见你。” 那时候他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但偏偏那些梦都真实的要命。 人们都说,如果你频繁地梦见一个人,说明他正在遗忘你。 当时她就在想。 所以陈砚,你是不是要忘记我了呢? 陈砚没再让她继续说下去:“这些说法都是假的,也就你这种小傻子会信。” “而且——我没忘。” 早就刻进了血肉里的人,又怎么能忘掉。 “那你呢?”陈砚反问,“明明还喜欢我,刚遇见的时候为什么不敢面对我,甚至还问我是不是交了女朋友?” “不敢面对你是因为当年伤害了你,怕你恨我。”宋静原往他怀里缩了缩,听着他有节奏的心跳声,终于有了些真实感,“而且那些话我自己都无法原谅,所以也没想过,你还会喜欢我。” “至于为什么问你是不是有女朋友——” 思绪渐渐向前飘,她解释:“是因为那次你来我们公司开会,会议结束后我和其他组的同事一起乘电梯下楼,听她们说看见你手腕上戴了个类似于手链一样的东西,那种东西,只有交了女朋友的男生才会戴。” “跟着副部长去应酬那天晚上,你开车送我回家,我确实瞥见你手腕上有那么个东西,脑子一热就问了。” 因为太不确定,所以才要小心翼翼地试探。 陈砚叹了口气,除了心疼之外没有别的想法。 “你当时怎么不直接说出来。”陈砚语气顿了下,眉眼低垂,从贴身的口袋里面拿出一个东西,“你好好看看,我戴的到底是什么。” 宋静原从他手中接过来,一瞬间有些说不出话。 是高二她去盛阳参加英语竞赛的时候,陈砚去青云寺求来的、花了一个上午才编好的那段姻缘绳。 宋静原呼吸一窒。 好像有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住了她的心脏,又像是成千上百只蚂蚁在心脏上咬噬,四肢百骸都是痛意。 “我、我当时在医院不是剪断了吗?” 为了让陈砚死心,她做了人生中最伤人的事情,就是当着他的面把这条红绳剪断,告诉他他们这辈子都没有可能了。 “被我捡回来重新接上了。” 那天宋静原离开之后,他把所有人赶出了病房,将地上的红线捡了起来,整个下午都窝在里面没出来。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灰白的床单上,衬得他皮肤白到透明,却没有一丝生气。他本就不会做这些细致的手工活,费了好大力气才粗糙地将断掉的地方接上,因为手笨,还请来换药的护士姐姐帮了忙。 后来这截红绳被他一直戴在手腕上,一戴就是七年,记得有几个女生来搭讪的时候因为好奇不小心碰了下,原本冷漠的他突然发起火来,黑沉的眸子里翻涌出怒火,把人吓得够呛。 想到陈砚孤零零一个人坐在病床上,偏执地拼接手绳,宋静原眼中的酸涩再也忍不住了,眼泪一颗接着一颗滑落,砸在手背上:“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陈砚抬手温柔地擦掉她的眼泪,有些哽咽:“我就是觉得……我和你的缘分不应该这么结束。” “当时想着,也许我接起来了,你就会回来找我了。”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八十四章 宋静原听完陈砚的话,哭得更凶了。 如果能重来一次,她肯定不会选择这样偏激的方法。 “别哭啊宝宝。”陈砚侧身吻在她薄薄的眼皮上,“给你讲这些是想消除你的误会,不是让你自责难过的。” 宋静原掐紧了手心,眼角沁出淡淡的红色,心脏像是被人泡在高浓度的碳酸饮料中,酸涩且胀。 她本来只是想让陈砚放手,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宋静原抬起手,胡乱地抹去了眼泪,断断续续地说:“陈砚,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也不会再让你伤心了。” 陈砚低低地笑了下,还是在哄她:“我信。” “你都戴上我的戒指了。”陈砚轻轻刮着她的指节上的那点突起,有冰凉的触感,“还想跑哪儿去?” “而且我也不会再给你离开我的机会了。” 崎源和江北一样,冬天还没结束,温度甚至更低一点。 就算是在机场里,说话的时候都往外散着白气。 宋静原不受控地打了个哆嗦,陈砚手背贴上她脑门:“很冷吗?” “还好。” “怪我,来之前没看看天气预报,早知道让你穿件更厚的衣服。”陈砚的语气里多了几分自责。 宋静原向上拉了拉衣领,半个下巴埋在里面:“没事呀。” 他们到转盘上取走行李,陈砚带着她在街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对着司机报上了浑河北路。 浑河北路。 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来过了。 两人在一起那功夫,她没少半夜偷偷从家里溜出来往那跑,当时陈砚还总使坏想留她在那过夜。 窗外的街景飞速向旁边倒退,崎源比前些年又繁华了不少,到处可见流光溢彩的街灯,机场附近的开发区又多了许多高楼大厦,只不过两旁的树枝还是光秃秃的。 北方的冬天就是这样。 白皑皑的积雪、干枯的树枝、还有干冷的空气。 别有一番韵味。 司机看他们穿得单薄,主动开了暖风,热气很快就在车窗上烘起了一层白雾。 宋静原像是养成了某种习惯,伸出手指就要在上面作画,陈砚早就摸透了她这点小心思,从后面将人拥进怀里,热气吐在她的后颈上,酥且麻。 宽厚的手掌覆上她的,陈砚捏着宋静原的指节,在车窗上缓缓画了个爱心图形,然后又一笔一划地写下五个字: 宋静原、陈砚。 他们两个的名字被圈在了爱心里。 这次是名字,不再是缩写。 陈砚的字还是很好看,笔划遒劲有力,宋静原盯着这个图案看了许久,心中升起一股小小的雀跃,然后拿手机拍了下来。 陈砚把那张照片要了过去,三分钟后,宋静原便在他朋友圈里看见了这张照片。 评论区炸了锅。 【沈睿:……陈砚你谈个恋爱怎么把智商还谈没了?能不能像我一样理智点?】 【郑辰:砚哥,你冷静一点,你现在好歹是公司总裁,发这个真的合适?】 【沈枝意:再虐狗就给你们都拉黑了!】 陈砚统一回复:【老子乐意发什么就发,你们管这么多?】 郑辰紧接着回:【砚哥,我奶奶最近喜欢上一首歌,我觉得非常适合你。】 【陈砚:?】 郑辰甩过来一条链接,陈砚下意识打开。 下一秒,车里响起一阵响亮且有节奏的歌声—— 只想□□情的傻瓜,只想安稳有个家 陈砚:“……” 他冷着脸把郑辰拉黑了。 宋静原在一旁乐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陈砚去揪她的脸:“这么好笑?” 宋静原立马乖乖抿嘴,但微微颤抖的肩膀还是出卖了她在憋笑这件事。 陈砚舌尖拱了拱脸颊,没过几秒自己也笑了。 他伸手在她头发上揉了把:“笑吧。” 出租车很快在那扇银色铁门前缓缓停下,灰色墙体上挂着深蓝色的牌子,上面写着浑河北路119号。 院子里的那个白色秋千还在,周围的杂草被人清理掉了,看起来不算荒芜。 “你经常回这边吗?”宋静原问。 “没有。”陈砚摇头,揽着她肩膀往里走,“只不过定期会请人过来打扫一下。” 陈砚找到钥匙开门,抬手打开门边的灯,暖黄色的光线盈满整个房间。 房间里的一切都和宋静原记忆中相同。 一路过来身上染了不少寒气,空调打开也要过一会才能暖和起来,陈砚让宋静原先去洗澡,自己则去收拾他们晚上要住的卧室。 等宋静原洗好出来后,房间已经变得很温暖了,单穿一件睡衣也不会冷,陈砚捉着人把她头发吹了个半干,刚刚泡过热水的皮肤粉嫩,像是刚摘下的水蜜桃,还带着淡淡的沐浴露香味。陈砚俯身埋在她颈窝上蹭着那块皮肤,许久才把人放开。 虽然折腾了一天,但在飞机上睡了一觉,宋静原现在反而精神起来了,她仰着头问:“我能在这些房间里随便逛逛嘛?” 陈砚笑:“这儿的哪个房间你没去过?还和我客气上了?” 好不容易吹顺的头发又被他揉乱,像是什么恶趣味一样,陈砚将她衣领往上拉:“去吧。” 宋静原上楼去了琴房。 陈姝凡的照片还放在一旁的书架上,只不过相框上落了薄薄的一层灰,宋静原抿了抿唇,取下来用纸巾擦干净,双手捧着放回原位。 不管过了多久,每次她想起陈砚小时候经历的一切,心脏都会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的疼,难受得不得了。 那架黑色钢琴被罩子盖上了,应该许久没被打开过了。 宋静原翻开琴盖,手指按在上面,琴声清脆而柔和。 陈砚没过多久就从浴室出来了,身上套了件白色t恤,漆黑的发丝湿哒哒地滴着水,他一边擦头发一边找人,最后在琴房里发现了某人的身影。 小姑娘身上穿着一件奶白色的卡通睡衣,背对着门口坐在钢琴面前,脖颈微微低下,刚吹干的发丝泛着些水光,整个人被光圈包围着,细长的指节在黑白琴键中跳动着,旋律流畅而婉转。 她弹的是《korebi》。 陈砚垂眸盯着她看,高二在宋静原家陪她住的那段时间,他教宋静原弹过一些曲子,不过都是些国外的童谣儿歌,当时宋静原还吐槽,说他是在打发小孩儿。 后来学业忙起来,也没有很多功夫教,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弹,她坐在一旁听。 宋静原弹琴的时候格外专注,压根没发现陈砚在后面。 陈砚也没打扰她,就那么靠在门上,半阖着眼睛欣赏她的琴声。 记得从前陈姝凡教育过他,琴艺不是最重要的,要学会感知乐曲里的情感。 因为陈姝凡的关系,这么多年他接触过不少玩钢琴的,也见识过很多技艺纯熟的琴者,只不过大部分人都少了份情感在里面。 就连陈姝凡也说过,陈砚天赋是不错,可是在共情能力上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所以弹出的东西好听是好听,就是有些空洞。 可是他却在宋静原的琴声里听出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一曲结束,他在后面拍了拍手:“不错啊宝贝儿。” 宋静原惊讶地回过头:“你怎么过来也不叫我?” “叫你还能欣赏到这么棒的表演?”陈砚懒洋洋地走到她身边,和她挤在琴凳上,手指在琴键上敲了敲,“在哪偷着学的?” 宋静原打哈哈:“你忘了吗?你教过我。” “真当我傻?”陈砚揪她的脸,“就我教你那点东西,和这个能比?” 这曲子算不上难,但是基础薄弱的人也应付不了。 宋静原抿唇:“大学报了个社团,跟着里面的一个学姐学的。” 陈砚盯着她眼睛看了几秒:“怎么想着学钢琴了?很喜欢?” 宋静原点头:“是挺喜欢的。” “学了多久?” “没有很久。”宋静原顿了下,轻声道,“陈砚,我就学了这一首曲子。” 这回换陈砚傻眼了。 两人一起过除夕那次,他在琴房用玩笑的口吻对宋静原说过,这是他最喜欢的曲子。 宋静原在他开口之前承认:“太想你的时候,我就会把自己关在学校的琴房里,反复地弹奏这首曲子。” “就当……你还在我身边。” 多年下来,这首曲子不知道被弹奏了多少次,最后竟成了一种肌肉记忆,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正确弹出来。 陈砚终于明白,为什么宋静原的琴声和别人的不一样。 每一个音符,每一次变奏,都包含着少女无穷无尽的思念。 这些情感被注入到指尖,让乐曲本身有了血肉和骨架,音符也变得鲜活起来。 琴房里一片静谧,二人的身影被映在纯黑色琴身上。 陈砚搂着她的手紧了紧:“以后都不用这样了。” 不用再用弹琴来发泄,因为我一直在你身边。 这天晚上陈砚没再折腾她,搂着她安安稳稳睡了个觉。 隔日崎源迎来了一个好天气。 阳光穿过窗帘斜斜地照在床上,宋静原翻了个身,磨磨蹭蹭地张开眼,好半天也没清醒过来。 陈砚推门进来,看见她这副模样笑了:“小懒猫,快起床收拾吃早饭。” 没睡醒的宋静原有点黏人,她朝着陈砚张开胳膊,声音细细软软:“不想动。” “你抱我去好不好?” 陈砚被他媳妇儿撒娇这样萌的不行,哪能说出拒绝的话,几步上前,胳膊穿过她的手臂,托着她的臀将人环抱在自己身上,稳稳当当地往卫生间走。 “媳妇儿发话哪敢说不行?” 伺候她洗漱完,陈砚又把人抱着放到餐桌旁边,这边太长时间不住人,厨房里没什么像样的食材,陈砚起了个大早到菜市场上买了些东西,忙活了好一通才搞定早饭。 看宋静原吃得开心,他哼笑一声:“值了。” 一切都收拾好后,两个人准备出发。 陈砚提前弄了辆车停在院子里,宋静原坐在副驾驶上系安全带,忽然想起什么:“我们要不要买点东西过去?” 毕竟是看望长辈,空手去好像有点不合规矩。 “不用。”陈砚答得倒是干脆,“不在那儿多待。” 宋静原记得读书那会儿陈砚和老爷子关系还不错,听到他的答案倒是愣了几秒。 “忘了我和你说的了?”陈砚扫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我和陈家现在没关系了。” 宋静原干巴巴地“哦”了声,想问问为什么,但最后憋了回去。 陈砚启动车子,宋静原靠在座椅上欣赏着外面的风景。 今天是工作日,路过崎源高中门口的时候,还能看见在操场上追逐打闹的学生,这么多年过去了,崎高的校服款式居然没变过,简单的蓝白校服,当时有多嫌弃,现在就有多怀念。 宋静原看着那帮高中生有点出神,突然听见陈砚问:“不恨他吗?” “啊?”宋静原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当年逼着你离开,不恨吗?” 宋静原皱了下眉头,半天也没给出明确的答案。 说恨吗?可到底他也是为了陈砚好,而且就算当时不发生这些,那些讨债的人逼得紧了,她也要离开崎源。 说不恨吗?但是当时的狼狈与无助也都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是她很久也释怀不掉的事情。 想了很久,她最后摇了摇头:“不恨。” 陈砚轻哼一声:“你倒是大度。” “但我不行,我恨。” “陈砚。”宋静原在他胳膊上握了握,“毕竟那是你爷爷,你们中间还有一份亲情相连。” “无论是谁都不应该那么对你。” 宋静原没再劝下去。 陈家老宅在远郊,中间遇上道路施工,陈砚只得换了一条土路,沙砾与轮胎摩擦出刺耳的声音,陈砚怕宋静原被颠到,刻意放慢了速度。 快到老宅的时候,陈砚偏头看她一眼:“紧张吗?” 宋静原钻进了拳头,挤出一个笑容,朝他摇头:“不。”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真正踏进那个院子的时候,宋静原浑身上下还是忍不住紧绷了起来,那个雨夜的噩梦一点点爬上心头。 陈砚感受到她的僵硬,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掌心温度源源不断传来,像是一味镇定剂:“别怕,有我在。” “如果真的感到不舒服,你回车上等我也好,我很快就出来。” “不用。”宋静原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我可以。” “我想和你一起面对这些。” 陈砚笑了笑,他的静原,现在真的变得很勇敢。 门铃被按响,佣人过来开门,陈砚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所以大家对于他的到来并没有很惊讶。 只不过他当时对陈老爷子说的是——要带女朋友回家。 陈老爷子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喝茶,本来还因为孙子终于想通了要回家而高兴,但是看见宋静原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脸色却黑了下去。 陈砚却神色自若地拉着宋静原坐下,完全忽视掉那些,还捏了捏宋静原的手指,示意让她不要紧张。 但到底是一个家族的大家长,况且陈砚还在,老爷子笑了下,客气道:“好久不见啊,小姑娘。” 宋静原刚要开口,陈砚却笑了声,不讲情面道:“您还是少见她比较好。” 宋静原:“……” 她悄悄扯了下陈砚的袖口。 老爷子脸上有些挂不住,开门见山地问:“阿砚,这就是你说要带回来的女朋友?” “对。” 老爷子看向宋静原,语气不再似刚才那样随和:“我记得你答应过我吧,以后不再出现在阿砚的生活当中,现在怎么又反悔了呢?” 宋静原有一瞬觉得呼吸困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种问题。 陈砚毫不在意道:“不是她要出现的,是我死缠烂打去找她,也是我求着她和我在一起的。” 陈老爷子显然被这几句话气得不轻。 “你就非要和她在一起?” “是。”陈砚攥着宋静原的手更紧了,语气坚定,“这辈子就她了。” “而且。”他低低地轻笑一声,像是在回忆什么,“我的态度您不是六年前就见识过了吗?当时我就说过我只要她,要不是您非得拦着,我会闹到和陈家断绝关系这一步?” “你还好意思提?” 这件事当时闹得很不愉快,不少风言风语流传出来,让老爷子很难堪。 陈砚刚才的话无疑又添了把火,气得老爷子把茶杯“砰”一声摔在桌子上。 空气安静片刻,老人缓缓道:“阿砚,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好。” “是么?”陈砚冷言,“您把她从崎源逼走之后我过的是什么日子,您难道不清楚?要是真的为我好,就不会这么做。” “和陈家断了关系后,我没再接受过你们的一点帮助,相信您也知道,现在所有的成就都是我自己打拼创造出来的。” “但是您知道我为什么要逼着自己走到今天这一步吗?” 陈砚的声线低沉,却又坚定:“因为从六年前的那天,我才明白,只有我彻底摆脱你们,真正独立了,真正强大起来,才能保护好我要想保护的人。” 这么多年他野蛮生长,一个人在国外扎根生存,跌跌撞撞地什么磨难都经历过了,但还是没有被打倒,反而越挫越勇。 周围人都夸他年轻有为,称赞他有野心能吃苦,鲜少有人知道他心中的那份执念。 “你们所有人都在说着为我好,但事实是,除了姑姑之外,我从未在亲情上体会到一点温暖。” “您可能不知道,在姑姑离开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我曾经深陷黑暗泥潭当中,痛苦绝望到想要结束这一切,是她把我拉了回来。” 提到宋静原,他的眉头不自觉舒。 “那些暗无天日的岁月,是她温暖了我,让我知道,这个世界其实还是很有趣的,我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在艺术节期间,宋静原坚定地说,陈砚快不快乐对于她来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对于陈砚来说,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后来分开的那些年,他没再找过其他人,脑海中总是浮现少女那张乖巧素净的脸。 开心的,难过的,羞涩的,每一个都无法忘记。 “所以是我离不开她。” “当年您逼着她离开,给她留下了太深的阴影,今天我带她来只是想让她安心,让她明白没人能再让我们分开,希望您清楚,我并不是来请求你们的同意的。” 老爷子看着记忆中那个桀骜张扬的少年变成了眼前意气风发的男人,一瞬间有些恍惚。 这些年他确实疏于和孙子的沟通,他也清楚,陈政和梁玥不是一对合格的父母。 六年前他做的确实极端了些,以为这样就能让陈砚断了念想,没想到最后会变成另一种模样。 他在思考自己这么多年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 想了很久还是叹了口气:“阿砚,你们之间的差距太大,门不当户不对,她不是我们陈家儿媳妇的最佳人选。” 陈砚刚要反驳,宋静原却捏了下他手心,缓缓开口。 “陈爷爷。”她的声音温软坚定。 “当年我就说过,我答应您的要求,是因为我喜欢陈砚,不想连累他,认为那样对他是正确的。” “但是我现在发现我错了,离开之后的他并不快乐,也没有得到幸福,所以这一次,我想勇敢地选择他。” “我知道您顾及我的出身,我的家庭,但是我觉得,在一段感情中,最必要的因素是爱。” “只有他们彼此爱着对方,才能长久地走下去,无论遇见什么困难,都能一起克服面对。” “不管您信不信,我想说——”她的声线有一丝罕见的颤抖,“我很爱他。” 陈老爷子没再说话,陈砚也不准备在这多留,牵着宋静原准备离开。 临走的时候,他回头看向老人。 他左手牵着女孩,神情严肃,脊背挺得笔直,像是要为她撑起整个世界,话语掷地有声。 “刚才忘了说。” “希望您能明白,我只想让她开开心心做我陈砚的妻子,而不是提心吊胆地来当什么陈家的儿媳妇。”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八十五章 从陈家老宅出来后,宋静原只觉得压在心口多年的一块大石头终于消失了,浑身上下有一种莫名的轻松。 她勾了勾陈砚的手指:“谢谢你。” 陈砚当然明白她什么意思,牵着她往前走,语气还是漫不经心的:“咱俩之间还用这么客气?” “况且刚才你表现得不也挺好?” 能镇静勇敢地和陈老爷子说那么多话。 “行了,这事儿也就算过去了。”陈砚揪她的头发,“以后别再纠结了成不?安安心心地和我过日子。” 宋静原用力地点点头:“好。” “但是刚才你和我表白那句话我挺喜欢——”陈砚这人正经不过三秒,他微微倾身,往宋静原耳根子旁边凑,声线暧昧又放荡,“你再说一遍我听听?” 宋静原:“……” 刚才为了急切地和陈老爷子证明些什么,她极其认真地说了句“我很爱陈砚”。 但现在那种紧张劲儿已经过了,她本身就是个脸皮薄的,光天化日让她说这么直白的话,简直是天大的难事。 眼见小姑娘脸上多了些绯红,陈砚笑得更加张扬,热气拂过颈侧的血管,酥麻得不行:“快再说一遍我听听。” 宋静原羞赧地看他:“陈砚。” “怎么?”陈砚坏笑,“刚才当着老爷子的面都能说,现在反而不能说了?” 宋静原自知在耍流氓这件事上不是他的对手,也懒得和他争辩,别开眼径直往前面走。 陈砚瞅着那个有点倔强的背影,莫名觉得可爱又好玩,几步追上去,在一旁叫她:“静原。” 宋静原没理他。 “宝宝?” “……” “宝贝。” “……” “媳妇儿?” 宋静原微微皱眉:“你别这么叫我。” “不叫你媳妇儿叫什么?”陈砚勾着她脖子把人按进怀里,得了便宜还卖乖,“刚才还信誓旦旦说爱我呢,出了门就反悔?” 他伤春悲秋地叹了口气:“果然,得到了就不好好珍惜。” 宋静原:“……” 这人真是越来越喜欢瞎给她扣帽子了。 但到底知道他是在和自己逗趣儿,宋静原别扭了几下就过去了,陈砚却得寸进尺,掐着她腰上的软肉,像是在哄:“就满足我一下,再说一次呗。” 宋静原鼓着腮帮子:“不说。” “刚才你不好好听。”她决定和陈砚采取硬碰硬政策,“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那什么时候能再给我个机会,让我听点好听的?” 宋静原搪塞他:“看我心情。” “行。”陈砚语气懒洋洋的,手往下挪了挪,语气里带着极强的暗示,“那今晚上我得好好伺候伺候我媳妇儿,争取让她满意。” 宋静原彻底败给他了,恨不得要去捂他的嘴:“陈砚!” “在呢。”他心情极好,笑得肩膀直抖,“老婆大人什么吩咐?” “你不要再说话了!” 闹归闹,最后陈砚载着宋静原回去。 她脑海中还在回想刚才的事情,突然发现自己遗漏了一个重要的环节,偏头看他:“陈砚,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陈砚扫她一眼,没说话。 宋静原:“?” 陈砚靠边停下车,宋静原刚想问他发生什么事了,只见陈砚不紧不慢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在键盘上敲了几个字,下一秒,宋静原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下。 她掏出来。 【1:什么问题?】 “……” 宋静原疑惑地看向他:“咱俩之间就隔了半米远,有必要发微信吗?” 陈砚继续打字。 【1:老婆大人说了,让我不要再说话。】 【1:我可是很听话的。】 【1:所以委屈一下,和我打字交流?】 宋静原:“……” 这样的陈砚莫名有些可爱。 恍惚间,她好像又看见了那个肆意任性的少年。 她也一本正经道:“勉强原谅你,现在你可以说话了。” 陈砚凑过去在她侧脸上亲了口:“谢谢老婆大人。” 随即神态恣意道:“你刚才要问什么?” 宋静原轻声问:“你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和陈家闹翻的啊?” 刚才他和老爷子之间有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她隐约觉得,六年前发生的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而且直觉告诉她,这件事和自己有关系。 但是陈砚从来没在自己面前提过。 陈砚神色僵了下,胳膊随意搭在方向盘上,目光望向远方,有种不应该在他身上出现的落寞。 “这事儿挺复杂的,以后有机会再和你慢慢说吧。” 话里话外带着回避的意味,宋静原明白,陈砚好像有点抗拒这个话题。 所以她没再多问。 车辆重新启动,中途陈砚在路边的一个超市停了下,说是这边的房子里面缺的东西太多,正好进去买全。 宋静原跟在他身后对着货架上的东西挑选,一不留神就被陈砚抱进了购物推车里,按着她不让她下来。 “陈砚。” 陈砚把一袋薯片扔到车里,是她最喜欢的口味,语调懒洋洋的:“嗯?” “都是小孩子才会坐在这里面。”宋静原小声说,“你让我出来。” “不让。”陈砚扫了眼她,“你不就是我家小孩儿?” “而且就你这张脸长得跟未成年似的。”陈砚挠她下巴,“说你是小孩没人质疑。” 宋静原模样和七年前没什么差别,套个校服塞回高中一点都不违和。 挣扎了好久陈砚也没有把她放出来的意思,宋静原索性老老实实坐在车子里,陈砚主要是想逗她玩儿,推着她在白瓷地砖上滑来滑去。 东西都买的差不多了,没等走到收银台,陈砚突然拐了个弯把人推到角落里的一个货架前面,当着她的面拿了两个四方小盒子扔进车里。 宋静原面红耳赤地按住他的手:“你干嘛?” “还能干嘛?” 陈砚俯下身子,声线压低,语调暧昧不明地在她耳边说了两个字。 宋静原羞得想从车上跳下来。 两人一起在家里吃过午饭后,陈砚拿着电脑处理公司的邮件,宋静原乐得清闲,回房间睡了个午觉。 下午的气温回升不少,窗边的积雪开始融化,宋静原站在窗户面前伸懒腰,心情和阳光一样明媚。 陈砚推门进来,问她要不要出去转转。 “好啊。” 这么好的天气当然不能辜负。 这次陈砚没开车,两个人牵手走在大街上,天空难得一片湛蓝,显得路边枯树都有了生机。 街角小摊有卖烤红薯的,陈砚惦记着她喜欢吃这种甜腻的东西,过去给她买了一个,帮着剥好皮才塞到人手里。 刚出锅的红薯还有点儿烫,宋静原小口咬着,唇边两个梨涡跟着时隐时现的,半天也没吃进去多少。 陈砚在旁边瞅着她笑。 宋静原不解:“你笑什么?” 陈砚捏她两颊的肉:“看你可爱。” “……” 宋静原怀疑他又在逗她。 崎高对面新开了家游戏厅,宋静原觉得这老板也挺厉害的,居然明目张胆地把游戏厅开在这里,也不怕教导主任出来找他谈话。 陈砚问她要不要进去玩会。 宋静原点头说好。 两个人刚要过去,身后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 “砚哥!!” 宋静原好奇地回头看,只见一个小麦肤色的男生激动地朝陈砚挥手,小跑着过来。 男生穿着一件黑色羽绒服,个子比陈砚矮一点,身材壮实。 宋静原觉得他有点眼熟。 “砚哥!”小麦色已经跑了过来,“你居然回崎源了?” “有点事要处理,刚好就回来了。” 小麦色点了点头,看见一旁的宋静原,更是惊讶:“学霸?!” 宋静原“啊”了声,努力在脑海中搜索着这人,半分钟过去她也没想出起来这人是谁。 陈砚横了小麦色一眼:“你小点声,再把我媳妇儿吓着了。” “可以啊砚哥。”小麦色了然地嘿嘿两声,朝他露出一个佩服的表情,“那我是不是得改口叫嫂子了?” 陈砚笑:“上一边儿去。” 注意到宋静原迷茫的小眼神,陈砚给她介绍:“陆俊远,以前我们班体委。” 宋静原有了点儿印象。 之前两个班一起上化学课的时候,这人过来和她搭过几句话。 她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砚哥,刚好今天下午咱班同学要聚会,给你发消息你一直都没回,今天被我撞见了,都这么多年没见了,不来可说不过去啊。” 最近工作上的事情太多,那条邀请估计是被陈砚漏掉了。 陈砚刚要拒绝,宋静原推了推他胳膊,在他耳边说:“你和他去吧。” “你不去?”陈砚反问。 “我就不去了,都是你们班同学,我也不认识呀。” “你得陪我去。”陈砚攥着她的手,贴在她耳边低语,呼出的热气弄得人心痒。 “宝贝儿,你这危机意识不够啊。” “?” “对男人太放心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尤其是你老公这么帅的。” “……” “万一遇上什么人过来碰瓷,说不清道不明的,我可解释不起。”陈砚话语里含着笑,“所以你可得把我看紧点儿,别给其他人留机会。” “……” 宋静原到底还是被陈砚忽悠了过去。 聚会的地点就在崎高后街的一家会所里面。 这会所是一个酒吧改装的,地方阔绰得很,看得出老板在装修上下了不少本,大厅里的水晶吊灯华丽得晃眼。 陆俊远带着他们上了三楼的包厢。 离老远就能听见包厢里面的喧闹声,临近门的时候,陈砚歪头和她说:“要是觉得不自在就和我说。” 宋静原本来想着和陈砚出来就是随便转转,穿得很随意,黑色大衣里面是一件素净的白色毛衣,下面一条蓝色高腰牛仔裤。 她拽了拽陈砚衣袖,有点不自信:“我穿成这样去,可以吗?” 那句会不会给你丢脸她没说出来。 但是陈砚看出来了,捏她的脸:“又瞎想什么呢?老子媳妇儿穿什么都是最好看的。” 陆俊远推开门先进去,里面灯光斑驳,迷离流转。 推杯换盏的声音不绝于耳,昔日同窗互相起哄喝酒。 陆俊远嗓门大:“大家看谁来了?” 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过来。 陈砚上高中的时候就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放在班级里更是,看见他出现,包厢里的热闹多了几分。 宋静原被昏暗光线刺得下意识眯眼,沈睿因为有事来不了,剩下的大部分都些陌生的面孔。 只有几个从前和陈砚关系好的她眼熟一点。 几个冲出来的男生看见站在陈砚身边的宋静原也是一愣,那反应和刚刚陆俊远一模一样,顿了足足五秒,然后齐刷刷道:“学霸好!” 宋静原:“……” 陈砚这人谈恋爱向来高调,从不藏着掖着,当时没少带着宋静原在兄弟身边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帮人居然还记得。 只不过这一句严肃规矩的问候语,让宋静原有一种自己是教导主任的错觉。 “都少贫嘴。”陈砚跟着插科打诨,“给人吓跑了算你们的。” 眼前人“哎呦哎呦”地起哄,给宋静原腾出最中间的地方,笑着和她说“嫂子快坐”。 班里的几个女同学本来因为陈砚的到来有些激动,但看见他黏在宋静原旁边,都识趣地没往这边凑。 宋静原其实不太适应这种场合,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陈砚在旁边陪着,她竟然放松了不少,在面前的果盘里挑了几个小番茄吃。 聚会这种事自然少不了喝酒,高中的时候大家就喜欢拼一拼酒量,现在更是,陆俊远他们几个招呼陈砚:“来啊砚哥,不醉不归。” “归你妈。”陈砚笑起来没个正经,“爷还要陪媳妇儿呢,谁和你们喝酒。” 那帮人懂了,把目标转向宋静原:“嫂子,让不让砚哥喝?” 宋静原弯了弯唇,在陈砚耳边说:“喝吧,难得来聚一回。” 陈砚牵着人到酒桌前,拿酒瓶给自己倒了杯酒,哼笑一声:“那就勉为其难陪你们喝会儿。” “还是老婆说的话管用!” “以前没发现啊,砚哥居然还是个妻管严?” “操心操心你们自己得了。”陈砚闷声笑,还和当年一样桀骜,“一个个对象连都没有,想让人管都管不了吧?” “操砚哥,不带人身攻击的。” …… 相熟的人都知道陈砚之前那些个女朋友,换做是其他人,别说管着陈砚了,稍微闹点情绪陈砚都不惯着。 大家都能看出来陈砚对宋静原是真宠,没敢给她酒,喊服务生上了两杯果汁。 十六七岁正是一生中中二病最严重的时期,少男少女们高被不可言说的缘分聚在学校里面,高举着风华正茂的大旗,颇有天不怕地不怕的气质,什么疯狂的事儿都要做一做。 同学会就是把这些糗事拿出来翻旧账的最好机会。 陆俊远灌了口酒下去,对着旁边一个瘦瘦高高的男生说:“张鹏你还记得不?高二有次晚自习,你上课钻在书桌下面偷偷吃泡面,结果被教导主任抓出来,罚你端着泡面到操场跑五圈,泡面还不能洒!” “你还好意思说我?”张鹏也不甘示弱,“不知道是谁早自习迟到,翻墙的时候被卡在上面下不来,求我抱你下去。” 他满脸嫌弃:“还体委呢,丢不丢人。” 众人哄笑一团。 青春就是这样,即便当时经历了很多矛盾与痛苦,经过时间的沉淀,也只剩下那些感动与难忘的瞬间。 头顶老旧的风扇不停转动,窗外蝉鸣不绝,穿着t恤衫奔跑的少年,洒落在操场上的汗水,被风吹起的发丝,午睡醒来粘在胳膊上的试卷,窗帘下藏着的阳光,挤在教室后排一起看过的电影,解不出的函数大题,每一帧都显得无比生动。 宋静原的高中生活其实很安静,每天埋头写作业,周末还要忙着兼职,没有太多轰轰烈烈,最疯狂的那一次,就是和陈砚在一起。 讲起从前的那些经历,大家好像觉得又经历了一次高中。 “不过最遗憾的还是高考了。”张鹏说,“早知道理综最后一道选择就不瞎改了,六分呢!” “妈的,要是拿到这六分,老子就被第一志愿录取了。” “说到高考,这不得让砚哥发发言?”不知道谁先起头,“我记得从高二下学期开始吧,操,砚哥就好像变了一个人,那劲头,我简直怀疑他让人夺舍了。” “是啊,卧槽简直了,我现在回想起来都还觉得不可思议,有几次我喊他吃饭他都没去,真是废寝忘食的最佳诠释啊。” 几个男生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宋静原却是一愣。 高二下学期开始。 就是她离开崎源的那段时间。 她扭头看向陈砚,对方却像是个没事人儿一样,拿了个草莓塞进她嘴里,悠悠道:“这个挺甜的,你尝尝。” 果肉和汁水在口腔中剥开,酸甜可口。 宋静原心里却不好受。 在酒精的作用下,大家说话都没了遮拦,也忘了宋静原和陈砚分开那点事,张鹏继续说:“我现在都还记得,砚哥用一年半的时间从吊车尾一直冲到年级前排,最后高考拿了六百多分。” “堪称崎高历史上的一大奇迹啊!” 宋静原掐了掐手心,偏头问陈砚:“你第一年高考考了多少分?” 陈砚耸肩,无所谓到仿佛大家说的不是他:“记不住了。” “就六百出头吧。” “操,六百多分还要复读,砚哥你是不是人。” “嫂子你是不知道,当年成绩出来后我们班主任烧了三天高香,就因为砚哥。”张鹏仰头喝酒,“甚至都要亲自帮他报考了,他可好,非得要复读!” “是啊,谁拦都拦不住。” 宋静原有些喘不上气。 她早就知道陈砚复读的事情,但万万没想到,陈砚是在拿了六百多分的情况下复读的。 六百分对于崎源考生已经是个非常不错的成绩了,大部分211学校都能进,甚至能摸到985的边。 这个分数对于从前的陈砚来说,是非常难的一件事。 要付出常人无法想象的努力。 他却选择了复读。 宋静原睫毛颤了下:“值得这样做吗?” 为了她。 陈砚听见了她的话,捏了捏她手心:“我自愿的。” 你不用有压力。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能不能别秀恩爱!” 他们俩说话音量低,陆俊远那伙人没听清,全当是在调情,忿忿不平地抱怨几句,又继续说:“何止啊,我不是和砚哥一起复读吗,你们都不知道,那年他更疯狂,整天像是长在教室里面一样,成绩越来越高,最后稳定在年级前三。” “高考放榜那天,学校门口的电子屏上滚动播放了整整一周,上面的词儿我都还记得——” 陆俊远清了清嗓子,拿着酒瓶当话筒,夹着嗓子说:“喜报喜报!我校毕业生陈砚在夏季高考中取得687分的好成绩!祝陈砚同学前程似锦,未来可期,你永远是母校的骄傲!” “行了。”眼瞅着某人眼色变了,陈砚抬腿踹了他一脚,“一个个都活够了?学会拿我找乐子了?” “哪敢哪敢啊。”陆俊远讨好道,“这不是帮您追忆青春呢么?” “滚。”陈砚笑。 后半场宋静原都有些提不起精神。 她无法想象陈砚是怎么度过那两年的,尤其是在第一年拿到不错成绩的前提下,复读会面临着常人难以接受的压力。 他挺过来了。 但是没有一个人陪着他。 她不在崎源了,沈睿和从前那帮兄弟也进了大学。 他一个人在陌生的班级,面对陌生的同学,日复一日地把自己埋在书山里。 陈砚倾身,贴在宋静原的耳边,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觉得无聊了?要回家吗?” 宋静原摇头:“不用。” 一帮人聊得正欢,女班长捧了一个箱子过来。 箱子里面有许多小盒子,每个盒子上面都用黑色水笔写了姓名,大家这才反应过来,约莫是距离高考还有一百天的时候,九班的班主任突发奇想,搞了个寄语未来的活动。 直白点说,就是在纸条上写下自己的高考寄语,可以是热血的,感性的,伤感的,都是青春的一份记忆。 当时大家随便应付写了几个字交上去,没想到会被保留到今天。 “这是班主任让我交给大家的。”女班长解释,“刚好今天聚会,也可以物归原主了。” 半分钟后,每个人手里都多了一个灰色盒子,但没人带头打开,无非是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那些中二发言。 但偏偏对别人手中的内容好奇得不得了。 “这样吧,咱们来摇骰子,点数小的就让大家看看自己写的是什么。” “都是成年人了啊,别玩不起。” “玩就玩!都别怂啊!” “怂你妈!来!” 陈砚搂着宋静原疏离地坐在旁边,手指缠绕着她的发丝,没什么掺和的意思,但陆俊远那伙人不想轻易放过他,开始起哄:“砚哥也过来玩啊。” “不玩。”烟瘾莫名有点犯了,陈砚从口袋里敲了根烟出来,咬在嘴里,碍着宋静原在旁边,没点,含糊不清地哼笑,“这有什么好玩的。” 越是这么说大家越好奇,铁了心地要拉他入伙,陈砚就是不上钩。 几轮游戏下来,幸运女神没有偏向谁,大家的纸条拆了个遍。 大多数都挺敷衍。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高考加油” “世界和平” …… 最后这伙人就剩陈砚的没被拆开了,几个人开始想办法撺掇他,陈砚不为所动。 宋静原其实也有点好奇,凑近陈砚耳边:“你到底写了什么?” “想看?”漆黑的眼睛里染了细碎的光,两个人距离很近,气息交融。 “想。” “那就拆呗。”陈砚胳膊环在她脖子上,伸手去够那个盒子,宋静原跟着弯腰。 修长的指节将那张纸条拿出来,陈砚直接递到了宋静原手里:“看吧。” 宋静原将纸条打开,睫毛垂下,整个人都愣住了。 微微泛黄的白纸上,笔力遒劲又张扬地写了两行字—— 士之耽兮,不可说也。 我好想你。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八十六章 陆俊远那几个男生好奇地凑过来,看清楚纸条上的内容后,纷纷摆手泄气。 “我还以为什么呢。” “弄了半天是句文言文。” “但我怎么记得原文不是这样的呢?”张鹏挣扎片刻,捅捅身旁的陆俊远,“书上是这么写的吗?” “我哪知道?那些只是高考完我就去全部还给老师了!” “我记得我记得,原文写的是‘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砚哥你怎么回事,好歹也是当过高考状元的人,被我们抓到了这么低级的错误?” …… 大家闹闹哄哄继续八卦别人纸条上的内容,起哄声吵闹声接连不断,但是那些东西离宋静原都很远。 纸条被攥的发皱,宋静原呼吸有点乱,她觉得自己好像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只有她明白,陈砚不是写错了,他是故意的。 当年她给陈砚补课,带着他背诵古诗词,第一篇就是《诗经·氓》。 背到那句“女之耽兮,不可说也”的时候,陈砚不屑地嗤笑一声,嫌弃古人搞男女对立,就因为这个,两个人争辩了好一会儿,最后他跟小孩闹脾气一样说不学这课了。 补课结束后还把宋静原的书要走了,低着头伏在桌面上涂涂改改,把那句话改成了眼前这句—— “士之耽兮,不可说也。” 男子一旦沉于情爱,就总是不能自拔。 是他对自己的承诺,更是多年来他的真实写照。 “看够了?”陈砚抽走她手中的那张纸条,折叠几下放回盒子里,语调漫不经心的,“当时瞎写的,不用放心上。” “不过那句想你是真的。” 宋静原明白,这是陈砚在安慰她。 为了满足她的好奇心,愿意把这些秘密拿给她看。 知道她会多想,知道她会难过,所以用最轻松的语气说着不在意。 聚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陈砚手机响了起来。 是郑辰打来的,他知道陈砚最近都和宋静原呆在一起,轻易不会打扰,估计是公司上的急事。 陈砚捏了捏宋静原耳垂,懒散地和她报备:“我去接个电话。” “郑辰的。” 宋静原点头:“好。” 他起身,又和其他人嘱咐:“我出去一趟,你们可不许忽悠她喝酒啊。” “我们哪敢啊!”一行人齐刷刷道。 宋静原手里的果汁喝了大半,面前还有一小盘坚果,是刚才陈砚无聊的时候给她剥的。 吃了能有三五个,宋静原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起身走到陆俊远旁边,碰了下他肩膀。 陆俊远回头看见是她,爽朗道:“嫂子什么吩咐?” 包厢里吵得厉害,她把音量放大了几个分贝。 “我有些事情想问你,可以吗?” “行。”陆俊远放下手里的酒杯,起身跟着宋静原往旁边清净的地方躲了躲,“怎么了?” “我记得刚才你说,你和陈砚一起复读是吗?” “对啊。”陆俊远抓了抓头发,“第一年发挥得太差了,我就又来了一次。” “不过我和砚哥不在一个班级,我在一班,他在二班。” “说起这个还挺有意思的,当时下一届的十几个班级里,一班的教学资源是最好的,我们复读的那几个都想托关系进去,像砚哥这种成绩好的,年级领导重视,想都没想就给他分到了一班,但是被他拒绝了,非要去二班。” “二班挺乱的,有好几个刺头都在,经常被开大会通报批评,最开始我还担心砚哥会受影响,后来发现是我想多了。” “有几次我下课路过他们班,看见砚哥一个人坐在座位,那帮刺头在后面说笑哄闹,他好像听不见一样。” “对了,我手机里有几张砚哥复读那年的旧照片,你要不要看看?” “好。” 照片很快传了过来,一共三张,宋静原先点了保存,然后一张一张看过去。 第一张是在教室门口偷拍的。 拍照的时间估计是清晨,窗外天光还没完全破晓,教室里只有陈砚,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桌边摞起来的书几乎要和他一样高,他规规矩矩地穿着蓝白校服,攥着一支黑色水笔,低头写着卷子。 额前的碎发挡住了一半眉眼,他好像又瘦了许多,下颌线条锋利流畅,白炽灯光照在他身上,衬得他格外安静疏离。 第二张是运动会。 班级牌上用加粗红字写着“高三二班”,周围同学都在为跑道上的运动员加油呐喊,陈砚孤身坐在人群之外,身上穿着白色校服t恤,手里拿着一本英语词书背诵,专心至极。 最后是一张成绩单。 是复读那年第一次期中考,宋静原在最上面一排找到了陈砚: 030219陈砚高三(二)班语文:126分数学:140分英语:138分理综:278分总分:682分年级名次:1班级名次: 宋静原一瞬间有些想哭。 这是她从没见过的陈砚。 刚要关上手机,宋静原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对,将成绩单放大,目光盯在那串数字上,确认了很久。 陈砚的学号是030219。 她又向前滑动,陈砚的座位是靠窗第二排。 这些看起来不足为奇的细节,拼凑在一起却变成了另一个秘密。 宋静原不禁瞳孔一缩。 崎高学号采用六位制,03代表高三年级,02是班级,最后两位随机生成。 而0219正是宋静原曾经用过的学号。 如果不转学,她在高三的学号就是030219。 她原来的座位就在靠窗第二排。 而且从前学校举办运动会或者其他大型活动的时候,宋静原总会捧着一本词书坐在人群外背诵。 在陆俊远说陈砚非要去二班的时候,她心里就隐隐有了疑惑,复读为的就是在原有基础上取得进步,陈砚没理由拒绝那些优待。 现在终于有了答案。 在复读那一年,陈砚继承了她的一切。 他把自己活成了她曾经的样子。 宋静原眼眶有点酸,声线发颤:“那你知道,陈砚最后被哪所学校录取了吗?” “江北大学。”陆俊远没察觉到宋静原情绪上的变化,有什么说什么,“他第一年复读就是为了这个学校,所以我记得很清,录取通知书下来那天,我们几个抢着想看看江大的通知书长什么样,砚哥却像藏宝贝一样,说什么都不给看。” “你是不知道他那个样儿多气人。” 陆俊远模仿着陈砚的样子,语气吊儿郎当的,还带着几分张扬:“要看你们自己考一个回来,少来看老子的,再把老子通知书弄脏了。” “你就说他多烦人!”陆俊远愤愤不平。 宋静原僵硬地牵了牵嘴角:“是挺气人的。” “再后来我们各自去了大学,也不太联系,今天是第一次碰见。”陆俊远笑了下,“不过还是挺怀念复读那一年的。” “我知道了。”宋静原垂下眼,声音很淡,“谢谢你。” “害,读书那会儿砚哥对我挺好的,所以嫂子你甭和我客气。”陆俊远摆摆手,“和砚哥好好的就行。” …… 陈砚很快就从外面回来了。 他弓着腰坐在宋静原身边的沙发上,胳膊虚虚地揽上她,包厢里的彩灯在他脸上切割出半面阴影,身上那种放浪形骸的气质又冒了出来。 宋静原闻到他身上沾了点烟草味,偏头问:“你抽烟了?” “被发现了啊。”陈砚勾唇笑了下,“我刚才在外面散了好一会味儿呢,你鼻子怎么这么灵?” “觉得呛?” “没有。” 宋静原只是觉得他好像心里有事儿。 “是公司上出什么问题了吗?” “算不上大问题。”陈砚懒懒地看着她,心情看着还挺好的,“一点小事儿,让郑辰去解决了。” 宋静原点点头。 酒喝得差不多了,这帮人又觉得没意思,嚷嚷着要唱歌。 陈砚看时间也不早了,起身要带宋静原回去。 “再玩一会呗。”张鹏挽留,“还想听砚哥唱歌呢。” “谁乐意给你们唱。”陈砚哼笑一声,“要唱也只给我媳妇儿唱。” 外面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崎高晚自习时间刚过,穿着校服的学生们从校园里涌出来,在路边的小吃摊逗留,热闹又嘈杂。 晚上气温比白天低,陈砚怕宋静原冻着,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送他们回去。 车上开了暖气,车窗一片雾蒙蒙的,陈砚伸手刮她鼻尖,轻笑:“这回不在车窗上画画了?” “今天不太想画。”宋静原声音细细小小的,她心里压着口气儿上不来,什么兴致都没有。 “怎么了?”陈砚把人搂怀里,“玩得不开心?” “没有呀。”宋静原说,“挺开心的,你同学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我呢?” “你也是好人啊。” “我可不要你这好人卡。”陈砚亲她侧脸,“我只想当你男人。” 聚会上陈砚被陆俊远他们灌了点酒,他酒量本身就好,又刻意留了点分寸,所以没怎么醉,就是喝了酒容易兴奋,眉眼间多了几分懒倦的意味。 司机挑的这条路不堵,很快就给他们送回了浑河北路。 宋静原去厨房给陈砚弄了点醒酒的东西,陈砚捏了捏她下巴:“我真没醉。” “我知道,但是这个喝了会舒服点。” 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陈砚很给面子地全喝了。 宋静原俯身要去收杯子,陈砚却反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将人扯到沙发上,翻身压着亲了上去。 他身上带着灼热的酒气,旖旎和暧昧在两个人之间迅速发酵蔓延,宋静原身上这件毛衣很短,陈砚顺着下摆把手伸了进去,粗粝的指腹摩擦上细腻的皮肤,像是电流触过,宋静原不受控制地抖了下,浑身发软。 陈砚轻轻磨着她的唇瓣,占据她的唇舌,手上动作不停,宋静原在喉间呜咽着,整个人被亲得迷迷糊糊,有些喘不上气。 空气温度攀升,就在要更进一步的时候,宋静原推了推他肩膀,不过没什么力气,就跟猫挠了一下似的,软着声音说:“还没洗澡呢。” 陈砚这才不情不愿地把人松了,帮着她整理衣摆。 宋静原脸烧成一片,唇上带着水色。 “行了,快去洗澡。”陈砚在她脸上揉了几下。 宋静原没动,水蒙蒙的眸子盯着陈砚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 空气安静了一分钟。 陈砚早就察觉小姑娘有点不对劲,闷声笑了下:“问吧,想问什么就问。” 宋静原抠了抠手心:“陈砚,你最后为什么没去江北大学?” 他明明都考上了的。 辛苦复读了一年却没去,这不像是他的作风。 听见她的话陈砚就知道有些事瞒不住了,他无奈地笑了下,还有心思插科打诨:“陆俊远那小子都和你瞎说什么了?” 宋静原没接话。 陈砚揉了揉她的头发:“白天不是问我,为什么和陈家断了关系吗?” “我媳妇儿这么聪明,要不你猜猜?” 宋静原眨了眨眼睛,好像懂了。 陈砚对上她的眼神,给了个肯定的答案:“就是你想的那样,我没去成。” 2016年的那个夏天格外燥热,街边的白桦树叶恹恹耷着,蝉鸣声聒噪不停,商店门口的大黄狗都没了精神,趴在地上动都不动一下。 高考结束当晚,网上到处都是试卷的答案,陈砚凭着记忆估算了下分数,比最后几次模拟发挥得都要好,没什么大问题。 果然,半个多月后,查分通道开启,他拿到了687分,是那一年崎源高中的第一名,老师同学们纷纷祝贺他,轮番请他吃饭。 陈砚查过江北大学近五年的录取成绩,他的分数很稳。 所以在别人焦头烂额地研究报考的时候,他只在第一志愿上填了江北大学,挑了六个专业后就提交了。 又过了半个月,录取结果公布,他顺利被江北大学录取,崎源高中为此还给他做了个大红色横幅挂在教学楼里面,激励学弟学妹们好好努力。 沈睿那帮兄弟刚放暑假不久,整日找陈砚出来玩,说是憋了一年没见,现在好不容易放假了,要全都补回来。 那天下午两点,太阳斜斜地炙烤着大地,一帮男生在球场上挥洒汗水,陈砚穿着件明黄色的球衣坐在台阶上休息,汗水顺着他硬朗的侧脸淌下来,他随手抄起地上的矿泉水瓶,仰头灌了几口冰水。 球场两旁梧桐树高大茂盛,树荫影绰,光线从树叶间隙中跳出来,落在陈砚的脸上,形成点点光圈,握着瓶身的手指修长又分明,小臂肌肉线条流畅紧实,引得路过的小女生频频驻足偷看。 陈砚自动过滤掉那些目光,两条长腿大剌剌地伸着,从旁边的草地里揪了个狗尾巴草咬在嘴里,两手撑在身侧,额前的黑发挂着汗珠,神情恣意散漫,身上带着强烈的少年气息。 沈睿一行人正在不远处商量晚上是去烧烤还是自助,陈砚口袋中的电话突然响了下,是快递员打来的,说他的录取通知书正在派送,问他有没有时间过来领取。 陈砚当即甩下一帮兄弟,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转身就走。 沈睿扯着嗓子喊他:“阿砚,你干什么去?” “当然是去拿爷的通知书了。”陈砚将狗尾巴草扔到一边,一阵干热的风吹过,将少年的衣角带起,露出一截劲瘦的腰线,再抬头,只剩下一个张扬又轻狂的身影,大步朝着远处走去。 沈睿有些恍惚,他很久都没看见这个状态的陈砚了。 准确点说,从宋静原离开后就没再看见过。 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陈砚姗姗来迟,手里拿着没拆封的ems全球特快邮件,大红色的外壳上有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江北大学录取通知书”。 沈睿那帮人读书的时候都是混日子,成绩最好的也不过刚过一本线,哪见过名校的通知书,一股脑地围上来,吵着让陈砚把通知书拆了,让大家都开开眼。 “劝你们还是离他这宝贝通知书远点儿。”沈睿在一旁笑,“要是弄坏了,他能手刃了你们。” 陈砚把通知书举得老高,打消了这帮人的念头:“沈睿说得对,爷要留着回家自己拆。” 他们吃的是露天烧烤,地方定在沈睿家楼上的天台,男生们一直喝到天空星光疏落也没有散场的意思。 沈睿搬了把椅子坐到陈砚身旁,胳膊随意搭在他肩膀上:“什么时候去报道?” “8月21。”江北大学报道的时间一向早。 “准备去找人家?” 陈砚顿了几秒,无所谓地笑:“不然呢?” “想好见面要说什么了吗?” 陈砚手里抓着罐冰啤,仰头喝了一口,喉结缓缓滚动,他的目光不知道再看哪里,很久才回答:“没想好。” 他是真的没想好。 两年多的时间没见了,当时闹得又那么不愉快,他摸不准宋静原的想法。 “见了面好好和人家说说。”沈睿语气难得严肃,“买点礼物哄哄,虽然学霸脾气好,但是你也得有点耐心,别上来就吵架。” “我知道。” 那晚回去后,陈砚做了个梦,梦见他和宋静原在江大里面相遇。 他从梦中惊醒,到客厅里翻出十八岁生日那天买的戒指,想着重逢那天就送给她,不管宋静原是什么态度,他都要把人哄回来。 反正他们还能在同一所学校待三年,如果宋静原留在江大读研,那他们的时间会更多。 事情发展顺利的话,也许大学毕业就能把她娶回家。 想到这,陈砚对着那枚戒指笑了笑。 他就在期待中度过了那个暑假,甚至将再次见到宋静原时要说的话都演练好了。 但事情的发展总是不能如意。 在报道的前一周,他被陈老爷子喊回老宅。 复读这一年陈老爷子给了他不少支持,所以他也常常回去看望他。 那天他回去后才发现,家里的气氛不太对。 老爷子把一堆外文文件甩在他面前,语气不容反驳:“一周后,你到加州报道。” 陈砚瞬间僵住,冷声道:“什么意思?我已经拿到江大的录取通知书了,一周后我会去江大。” “你复读一年是为了提高成绩,我不反对,但你是我们陈家的继承人,你有你的责任和担当,以后的日子我不能由着你胡来。” 陈砚轻笑一声,转身就要走,但立刻被几个壮汉拦住了。 接下来的一周,陈砚被囚禁在老宅里。 手机被收走,他与外界彻底断了联系,陈老爷子将他关在二楼的一个小房间里,外面派了专人看管。 陈砚几次想跳楼出去,但是全部都被老爷子识破。 他绝食断水来威胁他们,脸色几乎苍白,整个人脆弱得像是一张白纸,但老爷子不吃这一套,表情很难看:“你以为你作践自己我就会放了你?” 陈砚嗤笑:“真没想到有一天您也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老爷子脸色依旧:“这都是为了你好。” 距离报道的日子越来越近,陈砚心慌的严重。 小房间的窗帘被他拉上,透不进来一丝光亮,他不分日夜地坐在角落的地板上,思考着到底怎样才能从这座牢笼中逃离出来。 结果就是,他失败了。 那一刻他意识到,自己还是不够强大。 8月20日,他被押着去了江北 8月21日早上9:35分,他登上了去往加州的飞机。 那原本是他计划着去江大报道的日子。 行李都是老爷子打点好的,还大发善心地把那张通知书一并给他带上了。 从江北到加州需要九个小时。 陈砚靠在窗边,看着飞机穿过云层,脚下的土地一点点缩小,最后成为不可分辨的苍苍。 一束光染在他凌厉的眉眼上,最后晕成一片柔和,鸦黑的睫毛被沾湿,没人发现那上面多了几滴眼泪。 陈砚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哭过,就连陈姝凡离开的时候都极为坚强。 宋静原离开的时候他没有哭。 复读那年崩溃焦虑的时候他也没有哭。 在飞机离开江北的那个瞬间,他攥着那张淡黄色的通知书不知看了多久,眼圈泛红,眼睛盯得酸痛难忍,终于啪嗒一声—— 一滴滚烫的泪砸在上面,将黑色的字迹晕染模糊,最后留下一道痕迹。 他哭了。 明明做了那么多努力,最后却全部变成了泡沫的幻影,功亏一篑。 只差一点,他就能和心爱的女孩见面了。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八十七章 陈砚并没有把当时的脆弱与绝望讲给宋静原听,只告诉她自己被强行送去了加州,所以没能到江大读书。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不想再被他们管着了,也不愿意让别人决定我的人生,所以和他们断了关系。” 见小姑娘眉毛都要拧到一起了,陈砚伸手在她脑门上点了点:“这么苦大仇深的做什么,反正都过去了,你就当我给你讲了个故事。” “然后呢?” “后来就留在加州读书了,我运气不错,导师和同学对我都很好,郑辰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没过多久我又认识了几个华人学长,跟着他们一起做项目写报告,大三的时候,念原有了雏形,又过了几年公司各方面都稳定下来了,再后来毕了业,我就回国了。” 陈砚捏她鼻尖:“刚回来没几天就和你碰上了。” 宋静原心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她吸了吸鼻子:“这么多年你是不是过得很累?” “不累啊。”陈砚把人按进怀里,手指插在她的发丝里面,“而且读书不都这样么,这么多年你不也是这么累过来的。” “可是你本来不用这样的。” 本来可以安安稳稳地做陈家少爷,享受陈家给他带来的一切。 “为我舍弃这么多东西,真的不后悔吗?” 陈砚知道她的性子,从小独立自强惯了,一旦接受到别人的偏爱,就会手足无措。 这也是他一开始没有把那些过往讲给她听的原因。 不想让她有心理压力。 陈砚捏着她小拇指节,语气漫不经心的:“宝贝儿,你还记不记得,第一次在你家楼道里亲你的时候,我和你说了句什么话?” “记得。”宋静原的声音细细软软。 当时她被宋泓明弄伤,本想瞒着陈砚,最后还是被他发现了。 在医院的急诊大厅里,因为她不肯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两个人小小地吵了一架,陈砚负气下楼,宋静原以为他不要自己了,难过地哭了出来。 “我当时是不是说过,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但是不会不要你?” 宋静原点头。 “这不就得了。”陈砚伸手在她湿润的睫毛上蹭了蹭,刮得他手心发痒,“我说到做到,决不食言。” “那些都是不重要的,我只想要你。” 所以放弃了家里给他铺好的路,放弃了原本的安定生活。 为了奔赴她在的终点,他披荆斩棘,乘风破浪。 那天晚上陈砚缠着她一直到深夜,从沙发到卧室再到浴室,一次又一次地将她推到浪潮里,浪花不停拍打,将她卷着淹没其中,时缓时快,时急时慢。 漫长黑夜里只剩下她呜咽呜咽小声求饶的声音,但陈砚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浑身上下都带着侵略性,从她耳后的皮肤一直向下亲,好像每一寸皮肤都要占有,宋静原嗓子都喊哑了。 最后结束的时候天空都泛起了鱼肚白色,宋静原被磨得筋疲力尽,眼皮都没有力气抬起来,洗过澡后躺在陈砚怀里直接昏睡了过去。 房间的暖气开的很高,陈砚从浴室里面出来看见小姑娘整个人缩在被子里,沉沉地睡着,露出光洁的后背和漂亮的蝴蝶骨,翻身的时候几缕发丝被压在身下,陈砚怕扯疼了她,极其有耐心地勾了出来,又俯身在她脸上亲了亲。 知道自己确实放纵过了头,陈砚伸手往下检查,小姑娘好像条件反射般往旁边躲,嘴里小声嘟囔着什么,陈砚掐着腰把人捞回来,确认没什么事儿才松了口气。 天色逐渐破晓。 他单穿一件灰色运动裤站在窗边,想抽烟但是怕呛到她,最后从口袋里摸了颗水果味硬糖出来。 这糖还是之前他买回来留着哄宋静原逗她玩儿的,最近一段时间倒变成了给他解瘾的好东西,他将糖纸撕开,淡黄色的糖果被扔进嘴里,几口咬碎,舌尖卷着碎屑,是清新的柠檬味。 许是因为今天参加了同学聚会,又或许是因为和宋静原讲了从前的事情,他的思绪突然向前飘了很远。 一直飘到了高三那年。 那时候宋静原刚刚离开半个月,他的状态非常差。 他把自己泡在酒吧和游戏厅里,什么话都懒得说,偶尔有女生过来搭话,他会冷着脸直接把人吼走。 那段时间他瘦的吓人,许久不见的朋友再次看见他全部都被吓了一跳。 直到后来他回了趟学校。 他站在成绩板前面,看着最上面“宋静原”三个字,只觉得鼻间酸意很浓。 学生会的人过来换新的成绩单,那上面不再有她的名字,第一名也不再是她,陈砚突然觉得有些不好受。 他冒出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帮她守住第一名。 所以他将旧的成绩单放到了自己口袋里,也是从那天开始,他的生活走上了正轨,脑海中只剩下学习两个字。 他去书店买了不少练习题回来,都是从前看宋静原用过的,堆放在桌角上,每天天还没亮就到了教室,晚上最后一个离开。 沈睿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疯了。 他基础不好,即便很努力,还是有许许多多的问题。 记得有一次,因为解不出一道函数题目,他整整一晚上坐在那里没动,最后用拳头疯狂砸在自己身上,好像是在和自己怄气。 他也经常会发呆,满脑子都是宋静原,半个小时可能都缓不过来。 一年时间过的很快,直到高考出成绩那天,陈砚当即做了个决定——复读。 就连班主任都语重心长地劝他,复读的风险实在太大,对于他来说能考到这个成绩已经是奇迹了,足够去个好学校。 陈砚笑着摇摇头,说这还远远不够。 不够他追上宋静原的脚步。 所以九月,陈砚走进了高三二班的教室里,继承了宋静原的学号“0219”,坐在她曾经的座位上。 那天刚好也是江大的报道日,他从书山中抬起头,轻轻摩挲着桌角,想象女孩拎着行李箱走进学校大门的画面,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我不在的日子你要照顾好自己。”他喃喃自语。 崎源高中的人哪有不认识陈砚的,看见他出现,最激动的还是二班那群女生。 但陈砚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分到她们身上,日复一日的埋头苦学,久而久之,大家都以为之前学校里那些传言都是假的,他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书呆子。 第一次考到年级第一的时候,陈砚站在成绩单前面,盯着最上面那排成绩,眼中的情绪很复杂,有落寞、有激动,还有苦涩。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翘了晚自习,在家里喝了很多酒,他觉得自己醉了,神智开始变得不清晰,眼前朦朦胧胧地又映出宋静原的样子。 他把成绩单的照片发到那个早就刻入骨髓的账号上,修长的指节颤抖着打字,尽管收到的是一个又一个红色感叹号,还有数不清的拉黑提醒。 “静原,你看见了吗?我守住了你的第一名。” “所以你为什么不肯回到我身边?” “你爱过我吗?” “不爱也没关系,回来就好。” …… 距离第二次高考剩下一个月的时候,陈砚身体出现了很严重的问题,他开始失眠、心悸、焦虑。 严重的时候,他坐在教室里面一整天,却什么都学不进去,茫然地抬起头,看着周围同学都在努力,他焦急地拿起笔,强迫自己进入状态,过不了几分钟又要走神。 安眠药也无法让他入睡,他只得跑到从前宋静原的房间,睡在她那张床上,效果微乎其微,最多能撑一个小时,然后就会从梦中惊醒。 他主动去看医生,医生说他是考前压力过大,他积极配合药物治疗,但还是无济于事,成绩也开始忽高忽低,最差的一次竟然到了百名开外。 陈砚彻底慌了。 他从来没有陷入过那么无助的地步。 这件事不知道怎么传到了宋静原从前班主任的耳朵里面。 老王一直知道他们俩的事情,不过没插手干涉过,因为他相信宋静原,后来宋静原转学离开,他这个班主任也很遗憾。 那天晚自习,陈砚被叫到办公室里。 老王递给他一张旧照片。 这张照片陈砚没见过,约莫是高一时候拍的,在学校的礼堂里,相片边缘已经微微泛黄,画面也挺模糊。 小姑娘穿着干净的蓝白校服,胸前举着张红底黑字的荣誉证书,额前的几缕碎发不太听话,遮在她的眼皮上。 宋静原弯唇笑着,两个梨涡浮现,眼神却有点懵。 “这张照片送你了。”老王端着他的保温杯,里面常年泡着枸杞茶,他抿了一小口,不紧不慢的语气让人身上的浮躁一扫而空,“复读这一年,心里肯定憋着一股劲儿吧。” “我相信小宋同学的眼光,既然她当初选择了你,就一定有她的道理。” “所以你也得相信你自己。” “而且高考其实只是人生中很小的一个部分,你的未来还很长,还有很多种不同的可能,不用把自己逼得这么紧。” “谢谢老师。”陈砚接过那张照片,道谢离开。 从办公室出来后,他请了假。 本想回家放松一下,但走到一半却改了主意,捏着老王给他的那张照片,独自去了当时宋静原救下他的那个天台。 五月的风轻柔和煦,拂在脸上很舒服,陈砚身上穿着那件白色校服t恤,靠在栏杆旁边,侧脸硬朗,任由发丝被风吹起,整座城市的面貌都收在眼底。 他在上面坐了整整一夜,在脑海中回想着和女孩相处的点点滴滴,想起那个冬日她温暖又坚定的怀抱。 也是在那天晚上,女孩神色认真地说: “陈砚,你是个很好的人。” “我不会对你失望的。” 朝阳从地平线上一跃而起,新的一天到来。 从天台下来的那个瞬间,陈砚突然轻松了很多,焦虑与不安一扫而空,重新回到学校开始奋战。 他不会让她失望的。 …… “陈砚。”床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因为睡得迷糊,说话都带着尾音,“你怎么醒啦?” 宋静原抬起胳膊去牵他的手,半梦半醒的:“是做噩梦了吗?还是说睡不着?” 陈砚思绪被勾回来,上床将人搂在怀里,柔声哄着:“我没事,你继续睡。” “你要睡不着可以和我说,我可以讲个故事哄哄你。” 明明自己已经都困得不行了,还说要哄他睡觉。 陈砚心软得不像话。 “这就睡。”陈砚亲着她侧脸,漆黑的眸子里被她的面孔占满,他伸手在她后背上轻轻抚着,贴在她耳边低语,“静原,我爱你。” 宋静原迷迷糊糊地回亲他:“我也爱你。” 陈砚想起那些龃龉独行黑暗无光的日子,轻轻摇了摇头。 从今往后,凛冽消散,熹光永明。 宋静原一直睡到日上三竿。 睁眼的时候浑身还酸疼着,窝在被子里一动也不想动。 陈砚刚推门进来,宋静原就想起这人昨晚的种种罪行,迅速把脑袋转过去,用后脑勺对着他。 陈砚笑:“这又是干什么?” “暂时不想见你。”宋静原气鼓鼓地说。 “昨晚还说要讲故事哄我睡觉呢。”陈砚好脾气道,“怎么一觉醒来又不认帐了?” “情况不一样。”宋静原闷闷道,“我那是心疼你失眠。” 陈砚“哦”了声:“那我忙活了一上午给你准备午饭,能不能心疼心疼?” 宋静原沉默三秒,慢吞吞把头转了回来,眼角耷着:“那就勉强心疼一下吧。” 陈砚在她鼻尖上重重亲了下,然后抱着人去洗手间洗漱。 休息得差不多了,两个人换衣服准备出门。 宋静原突然说想去墓园看看,陈砚便开车把人带了过去。 读大学这几年宋静原回来了几次,一个人坐在墓碑前,和奶奶分享着这段时间的生活。 ……也会经常提起陈砚。 崎源的气候终于有了春的意味,阳光烘在身上暖洋洋的,天空湛蓝,白云柔软,让人不舍得难过。 “当时为了这个墓园你花了不少钱吧。”宋静原偏头问陈砚,“不过这里环境确实不错,有人定期打扫,之前我每次回来的时候,奶奶的碑前都有一束鲜花,应该是工作人员放的吧。” 陈砚听见最后一句话,眉心跳了下,只是无所谓地笑笑:“你的家人不也是我的家人?” 墓碑上的照片是宋静原选的,奶奶笑得很和蔼。 宋静原弯腰把花放在碑前,一束光落在她的眉眼,染上几分温柔。 “奶奶,我又来看您了。” “距离上次来的时间有些久,是因为在忙着毕业和工作上的事情,你可不会怪我吧。” “之前你总说要看看我上大学的样子。”宋静原突然有些伤感,鼻尖发酸,“可惜你还是没能看见。” 陈砚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不过没关系,我现在一切都很好,你不要担心。” “今天来还有一个重要的人要介绍给你。”宋静原顿了下,“站在我右手边的是我的男朋友,陈砚,您见过的。” “嗯,我们和好了,而且以后也不会再分开了。” 陈砚看着她的侧脸,柔和的轮廓蒙上了几分悲伤,心头不自觉动了动。 他神情严肃认真,缓缓开口:“奶奶。” 其实这个称呼他叫过很多次了。 “七年前我在这里和您保证过,会好好照顾她,现在我将做出同样的承诺。” “她不会是孤身一人,我会娶她为妻,尽我所能地给她所有的爱,给她一个幸福又温暖的家。” 宋静原用指腹蹭了蹭他的手背,一股酸涩从心中蔓延出来。 即便陈砚总是喜欢对她说很多情话,但每次听见他的承诺,还是会有些感动。 陈砚感知到她的情绪,抬手紧紧揽着她的肩膀,语气郑重: “只要我活着,就没人能欺负她。”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八十八章 后面几天,陈砚都会带着宋静原到外面的各处逛逛。 他们回了莱河街,那家馄饨店居然还开着,只不过店面重新装修过,显得干净大气不少,老板也换成了一个中年男人,应该是那个老奶奶的儿子。 两个人推门进去,老板出来招呼他们,看见陈砚的那一刻顿了几秒,和他打招呼:“小伙子,好久不来了啊。” 陈砚笑:“毕业后回来的次数不多。” 菜单和从前还是一样的,他们要了两碗鲜肉馄饨,老板到后厨忙活起来。 过了没几分钟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被端了上来,老板热情地和陈砚搭话:“这是你女朋友吧?” “是。” “你们很般配。” “谢谢。”陈砚礼貌地寒暄,“之前还是她带我来的这家店。” “是高中同学啊?那之前高三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和她一起来过,每次都是你一个人。” 宋静原正把一个馄饨往嘴边送,听见这句话后愣了下,不小心咬破了舌头,热汤烫在上面,疼得发出“嘶”的一声。 “小心一点。”陈砚提醒她,又和老板解释,“我女朋友高中学习好,不舍得带她出来和我瞎混。” 老板没起疑心,店门被推开,又笑呵呵地去招待其他人。 宋静原半天没缓过来。 高三的时候他们已经分开了,陈砚却没提。 “想什么呢?”愣神的功夫,陈砚已经坐到她旁边了,手指捏着她下巴,“张嘴我看看。” “没事儿。”虽然这么说着,宋静原还是乖乖张开嘴,像是小孩子一样由着他检查,说话含糊不清,“就咬了一下。” “还疼吗?” 宋静原摇头。 “你高三的时候经常来吗?”她问。 “嗯,有时候下了晚自习会过来。” 宋静原脑海中自动浮现出一个画面。 少年穿着整洁的校服,黑色书包放在一旁的凳子上,在昏黄的灯光下,一边回忆他们从前一起过来的情景,一边安安静静地吃着馄饨。 想想就让人心酸。 …… 回江北的前一天,陈砚中午的时候接到陆俊远的电话,说是要在他走之前再聚一次。 宋静原想留在家里收拾下行李,没跟着过去。 收拾完东西的时候才下午三点,时间还早,陈砚给她发消息说晚饭可能回不去了,让她自己出去找点好吃的。 宋静原回了个好,抬头看向窗外,今天天气格外好,阳光明媚,积雪融化,就连院子里的绣球花都抽出了新芽。 她突然想回老房子看看。 那里的钥匙一直被她带在身上,只不过这些年回崎源都比较匆忙,大多都是去墓园看奶奶,倒是一次也没回去过。 她洗了个澡,吹干头发后换上衣服出门,慢悠悠地往那个方向走。 近些年崎源不少地方都翻新扩建了,这片老城区却没什么变化,还是记忆中破旧残败的样子,奶奶最喜欢的那株丁香花不见了,就连健身器材都被移走,留下一个个不怎么美观的土坑。 宋静原眨了眨眼睛,很多记忆涌上脑海。 楼梯间的声控灯还是坏的,窗户采光也不太好,因为没有物业过来打扫,空气中飞扬着尘土的味道,宋静原被呛得咳嗽了几下,最后在自家门前停下。 钥匙插进去,锁眼有些轴,拧了好几下才拧动。 这房子很久没人住了,按理说应该有很浓的潮湿味,宋静原做好心理准备推开门,却没有闻到那些难闻的味道,仿佛她刚刚离开不久。 宋静原错愕几秒,抬脚走进去。 客厅的茶几上甚至连灰尘都没有太多,厨房里还维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 再往里,是她和奶奶的房间。 当她目光扫到自己房间的那一刻,大脑嗡的一声。 书桌上面的架子整整齐齐放了许多高中课本,桌上添了一盏新台灯,墙壁上贴着几张成绩单。 她走到书桌旁边,弯腰看墙上的成绩单。 有高三九班,也有高三二班的。 是陈砚的成绩单。 她走的时候,没有换掉房门上的锁。 也就是说,她离开后,陈砚并没有搬走,而是一直住在这里。 宋静原心脏猛缩了下。 她抬手抽出书架上的化学课本,翻开,上面果然写着陈砚的名字。 课本上密密麻麻记了不少知识点,有些还用红笔标注了出来,书本的纸张有些发皱,看得出来被翻过很多次。 宋静原又抽了另一本书出来,旁边的笔记本不小心被带出来,啪嗒一声砸在地上。 她弯腰去捡,因为书皮太滑,从手里再次脱落出来。 于此同时,穿堂风从客厅吹过,纸张被吹的摩挲作响,一沓厚厚的卡片从笔记本中滑出,还有几张泛黄的演算纸。 宋静原没有多想,伸手拿起那几张纸,但是当她看清楚上面的内容后,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嘴唇都被咬出一道血色。 第一张上面是一份简易的地图,以崎源为中心,周边用红笔画了五个圆圈,里面圈着五座城市,中间还有一系列数据标注。 梅山:距离崎源85公里,共有三所高中,梅山一中,梅山实验高中,梅山第二高中 阳临:距离崎源127公里,共有三所高中,阳临高中,阳临十二中,阳临恒德高中 津川:距离崎源93公里,共有两所高中,津川一中,津川三中 新城:距离崎源118公里,共有两所高中,新城高中,新城二高 盘河:距离崎源216公里,共有四所高中,盘河实验高中,盘河十中,盘河三中,盘河外国语高中 这些城市是距离崎源最近的五座。 宋静原指尖开始发颤,视线一点点模糊起来,扶着桌角翻开了第二张纸。 这次变成了一份计划表。 9月12-13日梅山一中、梅山实验高中、梅山第二高中 9月25-26日阳临高中、阳临十二中、阳临恒德高中 10月16-17日津川一中、津川三中 这八所高中上面被打上一个大大的红叉。 最后定格在11月5日,新城高中。 预想中的红叉并没有出现,而是被一个圆圈代替。 旁边还有两行字—— 今天崎源下了第一场雪。 我终于找到你了。 宋静原突然觉得呼吸困难,不受控制地跌坐在地上,眼前一片眩晕,几乎要昏过去。 眼眶酸疼得难以忍受,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砸在棕褐色的地板上,晕出一片痕迹。 宋静原伸手去拿那些散落的卡面,翻过来第一张: k7361次列车崎源——梅山 是一张火车票。 宋静原咬着唇内的细肉,因为太过用力,咬出一道口子,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来,腥咸一片。 她又去翻其他的卡片。 两张到梅山的火车票,两张到阳临的火车票,两张到津川的火车票,还有几十张到新城的火车票。 她读高三那一年,陈砚每周都会抽时间去一次新城。 …… 宋静原忘记自己是怎么从那个房子里走出来的了。 脑海中只剩下那张泛黄的地图,被折了一次又一次的计划表,还有几十张车票。 她不知道陈砚是怎么找到她的学校的,她当时走得很干脆,没和任何人提起过自己的去向,更没留下一点线索。 她也没想过陈砚会去找她。 他算准了自己不会去大城市,只能在附近几个小县城生活。 所以他列出了她可能去的所有城市,用最笨拙的方法,一个一个找过去。 有一次是周五,他买了晚上十点的车票,应该是晚自习结束后过来的,到达新城的时候已经快要半夜了。 她无法想象少年一个人站在陌生的街头上,看着人潮涌动,该何去何从。 …… 宋静原仿佛行尸走肉般在大街上游荡。 天空突然被乌云遮盖,黑压压一片,狂风肆虐张扬地拍打在道路两旁的树枝上,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不等人反应过来,密而大的雨点子迎面砸过来,穿透她薄薄的衣衫,凉意袭遍全身。 宋静原向旁边的屋檐下面跑,站定后发现身后是一家小酒馆。 正是很多年前那个平安夜,她和沈枝意来过的那个。 里面已经被重新装修过了,宋静原推门进去,玻璃门将外界的冷空气隔绝开,室内一片温暖,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酒香。 在角落的位置上坐下,头顶暗红色的灯光有些晃眼,服务生问她要喝些什么,宋静原对着桌子上那个单子,胡乱指了好几个,又要了一打啤酒。 那些酒很快就被送了上来,在面前摆了一排,花花绿绿的,好多她都没见过。 盯着看了半天,她拿起最右边那瓶倒在玻璃杯里,是淡粉色的液体,还挺好看。 她拿起酒杯仰头喝了一口。 没有酒精的辛辣味,反而带着些甜。 她很久都没有喝醉过了。 也许喝醉了,心里的难过就会少一点。 陈砚从陆俊远那里出来已经快要十点了,本来打算八点就回家,但那帮兄弟不肯放他出来,后来还是陈砚说,再不回家今晚就只能睡沙发了,才勉强脱身出来。 中途他给宋静原发过一条消息,但是一直没回。 以为是小姑娘嫌自己没陪她,故意闹脾气,陈砚便到附近还没关门的花店挑了一束花,又去甜品店买了她最喜欢的草莓蛋糕。 小女生嘛,就得好好哄着。 刚刚下过一场雨,街道湿漉漉的,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铁锈味儿,寒风一吹,像是把利刃刮在脸上,生疼。 陈砚刚准备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口袋里的手机却响了,拿出来,发现是宋静原打过来的电话。 他腾出一只手,滑动接听,话筒里却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陈砚眉心微皱:“你是?” 对方解释自己是酒馆的服务生,说酒馆已经要打烊了,但是宋静原喝醉了酒没法走,问他能不能过去接一下。 陈砚要了酒馆的地址,立刻打车过去。 五分钟后,陈砚推开酒馆的门,看见宋静原伏在桌面上,面前摆了好几个空酒瓶。 “这都是她一个人喝的?”陈砚问一旁的服务生。 “是的。” 陈砚付过钱,礼貌道:“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把宋静原从椅子上扶起来,打横抱在怀里,小姑娘脸颊喝的红扑扑的,像是熟透了的苹果,感受到身上的动作,她迷茫地睁开眼睛,看见陈砚,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手指碰了碰他的侧脸,最后用力掐了下。 陈砚:“……” “是你吗陈砚?”她瞪着一对大眼睛,瞳仁圆溜溜的,像是两颗黑葡萄,特别亮。 “不然呢?你还想让谁接你?”陈砚没好气地抱怨。 出租车在门口等着,陈砚把人放上去,手一直护在她头顶,怕磕到她。 宋静原刚坐下就主动往陈砚那边靠,脑袋在他肩头蹭了蹭,发丝都变得凌乱起来,黏糊糊道:“你抱抱我好不好?” 陈砚没动,而是问:“为什么一个人出来喝酒?” 宋静原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自言自语:“你怎么不抱我。” 陈砚:“……” 他彻底服了。 陈砚抬手穿过她的胳膊,宋静原顺势揽上他的脖子,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呼出的热气拂过陈砚耳郭,让他喉结一滚。 “满意了?”他拍了拍怀里的人。 宋静原拖着尾音“嗯”了声,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陈砚怀里。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来这里喝酒?” 宋静原胡诌:“走到一半下雨了,我又没带伞,就想着进来躲雨。” 陈砚:“……” “你当我傻子么?”他气得笑了下。 没见过谁躲雨把自己喝成这个样子的。 不过他没能等到小姑娘的回答,没过多久,怀里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陈砚看着她熟睡的样子,既无奈又好笑。 车平稳地在浑河北路停下,陈砚抱着她从车上下来,怕吵醒她睡觉,每走一步都格外小心,手上还要拿着鲜花和蛋糕,从院子到门口不过十几米的距离,走得他格外累,浑身肌肉酸痛。 房间里的灯被打开,陈砚将人放在沙发上,从抽屉里找了两片醒酒药,端着温水,挠了挠她下巴:“宝贝儿?” 宋静原睡得很轻,几乎立刻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见客厅的景象,问:“我们是到家了?” “嗯,先把这个喝了。” 宋静原接过药片:“这是什么?” “醒酒药。” 她乖乖喝下,目光又扫到陈砚放在一旁的鲜花和蛋糕,眨了眨眼睛:“那又是什么?” 好像什么东西都值得问一问。 陈砚从鼻腔里轻哼一声:“给某个小没良心买的礼物。” “是我吗?” 陈砚故意气她:“不是你。” “你撒谎。”宋静原鼓着腮帮子,“就是给我买的。” 不等陈砚回答,宋静原又自言自语了起来:“你对我真好。” “从前你对我就很好,每次都是你包容我,从不和我生气。”说着说着她眼泪就出来了,晶莹又滚烫,像断了线的珠子。 陈砚有些手足无措,连忙抽了两张纸过去给她擦泪,把人抱在腿上,指节蹭了蹭她发红的鼻尖,语气温柔:“宝贝儿怎么了?怎么哭了?” 宋静原吸了吸鼻子,没说话。 “想起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和老公说说。” “没有不开心。”宋静原头埋的很低,越说声音越小,“我就是觉得,我对你太不好了。” 陈砚愣了秒:“你对我怎么不好了?” “哪都不好。”宋静原自己也说不清楚,“总让你为我操心,跟着我受苦。” 陈砚猜她八成是想起以前那些糟心事儿了,刚准备开口哄,又听见宋静原喊他的名字:“陈砚。” “嗯?” “对不起。” “好端端道什么歉。” “我以后再也不会乱跑了……”宋静原断断续续地说,“去哪都会第一时间告诉你,这样你就不用像是大海捞针一样,满世界找我了。” 陈砚僵了下,想起来自己有些东西放在旧房子里没带走。 他刮了刮她睫毛:“下午回老房子了?” 宋静原诚实地点点头。 “都看见了?” “嗯。” “喝酒也是因为这个?” “是。” 陈砚无奈地叹了口气,手掌在她后背上顺了顺,“早知道就把那些东西扔了,省得惹你难过。” “陈砚,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宋静原用手抹了下眼泪,“为什么要去找我呀?” “你一个人无依无靠地在外面,我能不担心么?”陈砚败下阵来,“而且我也没什么把握一定能找到你,就想着去碰碰运气,最开始跑了三个城市都没找到,后来打听到你在新城高中。” “当时你在读高三,马上就要高考,我舍不得去打扰你,怕乱了你的心情,影响你高考发挥,只能偷偷跑到你的城市,想着远远看你一眼。” “再后来知道你去了江北大学,我想着复读一年过去找你,没想到后来会出了差错……就一直耽误了这么多年。” “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我会在周边这几个城市,如果我走得很远呢?” “那我就慢慢找呗,总有一天会找到的。” “没听过那句话么?”陈砚揉了揉她脑袋,“爱能克服远距离。” “那你不管不顾地跑到新城,真的能看见我吗?” “有时候能,但大部分都不能。”陈砚勾唇笑了下,无所谓道,“不过本来就没抱着太大的希望,所以也不会觉得很失望。” 宋静原哭得更凶了。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陈砚和她额头相抵,两个人鼻尖蹭在一起,“别哭了好不好?你这样我心疼。” 过了很久,宋静原的情绪逐渐平复了下来。 陈砚没折腾她,只是搂着她躺在床上,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宋静原突然凑到他耳边:“我和你说个秘密好不好?” 陈砚心一动:“什么?” “那年冬天,有一次我从学校出来,远远在街对面看见一个很像你的身影,当时我好像中了邪一样,什么都顾不上了,朝着那个方向狂奔过去,因为没注意脚下的冰摔了一跤,还闯了两个红灯,惹得路边司机开窗骂我。” “然后呢?”陈砚把玩着她手指。 “跑到一半我突然想起来,我和你已经不在同一个城市了。” 所以她还是停下了脚步,贪婪地朝那个方向看了几眼,最后落寞离开,边走边哭。 温柔的吻落在她额头上,陈砚轻声安慰:“以后我们永远在一起。” 那天晚上宋静原很久都没睡着,窗外月色如水,她偏头看着身边人硬朗的侧脸,突然想起来很多年前,陈砚问她的一个问题。 他说:“你相信奇迹吗?” 现在宋静原有了答案。 原来爱能创造奇迹。 陈砚就是她的奇迹。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八十九章 第二天一早,陈砚和宋静原乘飞机回到江北。 按照陈砚的意思是让宋静原直接搬到他那边去住,但是宋静原说房子的租期还剩下几个月,等到期了再过去。 “我还没有你那点房租重要?”陈砚把她锁车里不让她下去,伸手去捏她的脸。 宋静原乖乖回罚:“不能浪费。” “那你是不得补偿补偿我?” 车里的光线昏暗,陈砚胳膊搭在方向盘上,半张侧脸都陷进阴影里,薄唇微微挑起,眼尾上扬,漆黑的眸子里藏着懒倦,那点使坏的心思藏都藏不住。 宋静原脸倏的一下红了,扭捏了一小会,凑过去飞快在他侧脸上亲了下。 柔软一触即离。 陈砚啧了下,闷声坏笑着看她:“你刚刚那是在亲我?” “不然呢?”宋静原瞪他。 明知故问。 “太快了。”陈砚懒洋洋的,“我都没什么感觉,不能作数。” “……” 宋静原抿了抿嘴,偏过头重新在他侧脸上亲了下,红着耳朵问:“这下感觉到了吗?” “感觉是感觉到了,但是亲脸多没意思啊。”陈砚开始浪,在自己嘴唇上点了点,“来媳妇儿,亲这儿。” 宋静原怀疑他是得寸进尺,别开头不理他。 “和你说话呢,怎么不理我?” 宋静原仍然背对着她,干巴巴道:“你说那个我不会。” “不会?”陈砚从鼻腔里蹦出来一声轻笑,宋静原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地被压在了座椅上,陈砚整个人压过来,单手扣着她的后脑勺,用力地吻了下去。 他身上带着好闻的黑雪松气味,四面八方将宋静原包围起来,狭窄空间里的温度急剧上升,气氛暧昧又旖旎,陈砚手从下面探进去,顺着宋静原腰线向上,她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整个人软得能出水。 细碎的呜咽声从喉咙中溢出,很快又被堵上,宋静原只觉大脑缺氧,整个人迷迷糊糊的,眼尾沁出一点泪水。 不知过了多久,陈砚餍足地抽回手,慢条斯理地帮着她整理衣服。 他开始得了便宜还卖乖:“都这么大的人了,接吻还得老公教。” “丢不丢人。” “……” “你说你脸红什么?”陈砚逗她,“睡都睡过了,还这么容易害羞?” 宋静原一句话都不想和他说了。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都回到各自公司,陈砚每天都会来接她下班,顺便一起吃个晚饭。 四月初,春意盎然,嘉然楼下的杏花都开了,梧桐树抽芽发枝,风一吹,嫩绿色的树叶翻涌成浪,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草木香。 宋静原还和多年前一样,总是喜欢拍些好看的风景,她拿出手机对着窗外拍了下,想了半天发给陈砚。 陈砚回得很快。 【1:好看。】 【1:只不过拍照的人更好看。】 宋静原以为他是习惯性地夸自己几句,刚准备说点什么,新消息又蹦了出来,是一张图片,陈砚在她发的那张照片上,影影绰绰添了几笔,勾勒出她的身影。 【1:我在窗户里看见你的倒影了。】 宋静原弯了弯嘴唇,两个梨涡浮现,淡淡的甜蜜在心里晕染开。 她常常因为这些小细节而感到非常幸福。 周五晚上,两个人约着一起到外面吃饭,陈砚和她说公司有些事情要出差一周。 宋静原那天跟他回了家,说是要帮他收拾行李。 “这点活我自己能来。”陈砚按着她胳膊,“在国外那么多年收拾习惯了。” “你不是还要起早赶飞机嘛?”宋静原把衣服什么都叠好,整整齐齐放进去,“你现在去洗澡,早点休息,这些就我帮你分担了。” 陈砚其实是舍不得让她干一点活儿的,但看她态度实在坚定,就破例没再管。 等他从浴室里面出来,小姑娘还坐在行李箱前面,掰着指头算着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 陈砚一把把人从地上抱起来,大步向卧室走:“地板上凉,再坐下去生理期又要肚子疼了。” 宋静原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下意识扯着他身上的浴巾:“陈砚,我还没收拾完呢。” “别收拾了,就去三天,缺什么现买就行。” 他把人搁在床上,漆黑的发丝还往下滴着水,溅在宋静原锁骨里,冷得一个激灵,陈砚目光放在她的手上,意味深长道:“这么急?” “……” 宋静原条件反射似的立刻松了,偏过头不看他:“你能不能正经点?” “不能。”陈砚手掌撑在她身旁,目光极其具有侵略性地盯着她,俯身在她耳边吹了口气,模样又痞又坏,“七年前我就这德行,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他没头没脑地直接亲了过来,唇舌勾着她的,带着滚烫的温度,宋静原被动抬头承受着一切,脸色绯红,耳朵尖都成了粉红色,漂亮的睫毛像是蒲扇一样微微颤抖着,眸子里噙着水色。 她伸手推了推陈砚:“你明天要起早的。” “没事。”陈砚将她的声音堵了回去,挑着她衣服下摆向上推,湿热的吻向下游走,酥麻感刺激着神经末梢,突然停下来问她,“你明天不是不上班?” 宋静原像是脱水的鱼,迷迷糊糊“嗯”了声。 “那今晚不睡了。”陈砚手上用了点力,“大不了通个宵。” 房间里逐渐安静下来,窗帘被紧紧地拉上,将皎洁的月光搁在外面,陈砚一手插在她柔顺的发丝里,另一只手掐着她的腰,动作时轻时重的,暧昧的气味像是无垠海水,让他们沉溺其中,心跳声和低沉又急促的喘息声混合在一起,分不清哪一寸属于谁。 夜色绵长。 宋静原终于意识到陈砚那句“大不了通个宵”可能真不是在和她开玩笑。 “宝宝。”满室旖旎,陈砚贴着她耳根子低语,声音嘶哑,像是在蛊惑,“你放松点儿啊。” 床单中途被换过一次,宋静原已经累的要散架了,在他怀里呜呜咽咽地哭,伸手想把人推开,但是软得没有力气,最后又被陈砚扣住了手,覆着举过头顶,在洗手台的镜子前来了一次。 …… 第二天宋静原起来的时候,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地上的行李箱也消失不见。 床头留了张纸条,是陈砚的字迹: 厨房给你留了早餐,记得吃。 我不在好好照顾自己。 宋静原幽怨地把纸条扔到一边,窝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就那么盯着天花板发呆。 就这么躺了十多分钟,陈砚的视频电话打了进来。 宋静原本来不想接,想了半天还是接通了。 “还不起啊?”他约莫是刚到酒店,身后是冰冷的商务套房,懒散地看着她,语气玩味,“太阳都要晒屁股了小懒猫。” 宋静原愤愤地看了他一眼,丢下一句“还不是怪你”后把被子拉过头顶,不让他看自己。 “怪我什么?”陈砚轻笑一声,“我发现最近你这小脾气越来越大了。” 宋静原闷在被子里面,好好反思了一下,发现这话说得不假。 因为家庭环境,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和谁撒过娇,吃了苦或是受了委屈都藏在心里,很少表现出来。 就连高中那会儿和陈砚在一起也是小心翼翼的。 最近她却总是能无意识地在陈砚面前展露自己的小脾气,偶尔朝他撒娇。 记得祁安和她说过,好的爱人是能在无形中治愈你从前的伤痛的。 被偏爱的才有恃无恐。 这样看来,陈砚确实是一个很好的爱人,给了她数不尽的偏爱与包容。 “把被子拉下来。”低沉的声线将她思绪拉回来,“让我看看。” “不让。”虽然承认他很好,但不妨碍宋静原今天就想和他对着干。 陈砚眯了眯眼睛,语气危险:“你是不是以为我不在江北,就拿你没办法了?” “是啊。”宋静原挺坦然。 “宝贝儿,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 “行了,我这边还有点事儿,你记得好好吃早饭。” 一个新的工作日,宋静原早早去了公司,在楼下买了个三明治,坐在工位上不紧不慢地吃着,吃到一半才想起来给陈砚拍照。 最近几天虽然他们分居两地,但是彼此约定好要好好照顾自己,每天都会在微信上拍照分享自己的三餐和日常活动。 陈砚估计在开会,没及时回她。 坐在这个办公室的都是搞传媒的,闲来无聊的时候,大家就会聚在一起八卦最近发生的新闻。宋静原吃完那个三明治,把包装卷成一团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听见隔壁工位的几个同事闲聊。 “诶你们听说没?南苑街道最近晚上总有个流浪汉流窜,据目击者说大概五十多岁,专门晚上出现,行迹非常可疑,身上带着很浓的酒气,有几次还在路边拦下几个小姑娘,要抢她们身上的钱财,还对着人家耍流氓!” “妈呀太可怕了,这是什么社会败类。” “啊?那报警了吗?警察有抓到嫌疑人吗?” “听说还在调查当中,最近大家都小心点吧,晚上出门的时候多注意一下。” 桑磊察觉出什么不对:“静原,我记得你家不就住在南苑街道附近?” 宋静原“啊”了声,后知后觉的,心底生发出一阵寒凉。 不知怎得,她想到了宋泓明。 上次他放话说自己已经到江北了,让她做好准备,别想过好日子。 最近一段时间她忙着和陈砚处理崎源那边的事情,没顾得上他,他也没再来骚扰自己。 但是宋静原明白,他绝对不是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人。 未知的危险一直存在。 午休的时候,宋静原和陈砚提了一下这件事,陈砚安慰她不要瞎想,等他处理完工作上的事情就立刻回江北,有他在不会出事的。 他这么说了,宋静原确实也安心下来。 傍晚下班后,宋静原跟着同事乘电梯下楼,在门口挥手道别后,面前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缓缓摇下车窗,里面是张陌生面孔:“请问你是宋小姐吗?” “是我,你是?” “是陈总让我过来接您回去的。” 宋静原愣了下,还是上了车:“那就麻烦你了。” “没事,这是我应该做的。” 刚在车上坐下,陈砚的电话也打过来了:“小张去接你了吗?” “接啦。”一股暖流在宋静原心头流过,柔声道,“陈砚,谢谢你。” “这有什么好谢的,本来应该亲自过去接你。”陈砚从鼻腔里哼笑一声,“还有,你什么时候能改改毛病,别总连名带姓地喊我。” 宋静原疑惑:“那我叫你什么?” “别人家的女朋友都知道叫点好听的,什么宝贝、哥哥、老公,你自己看着办。” 宋静原被他噎得说不出话。 憋了半天才干巴巴道:“我觉得这么叫挺好的。” “是么?我觉得不太好。”陈砚语气里带了点玩味,宋静原甚至能想象到他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紧接着就听见他说,“我还是喜欢你在床上时叫的那个称呼。” “……” “陈砚!” 宋静原羞得直接挂了电话。 不过被他这么调侃一顿,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倒是松了下来,她靠在柔软的后座上,指腹轻轻揉了揉太阳穴,看着窗外的风景快速闪过。 晚高峰期间路口有些堵,二十分钟后,小张把她送回楼下,宋静原道过谢后拎着包上了楼。 接下来几天小张都会来接她回去,结束一天的工作后宋静原本身就不想动,吃过晚饭后就窝在家里看书看电影,睡前会和陈砚打一通电话。 周三晚上,宋静原和陈砚视频后换衣服去洗了个澡,站在镜子前吹头发。她头发长长了不少,垂在身后几乎要到腰迹,每次吹干都要花上好一会,之前她还提议过要不要去剪短一点,陈砚手指缠着她的发尾,说什么都不让她剪。 她甚至怀疑陈砚是不是有什么长发癖,每次做那档子事儿的时候,手指都要轻抚着她发丝。 今天白天和李姐出门赶了个任务,奔波一天格外劳累,宋静原关了吹风机,准备早点休息。 刚在床上躺下,还没酝酿出睡意,门外却传来一阵急躁的敲门声。 宋静原心跟着颤了下,拖鞋都没来得及穿,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凉意顺着脚心往上窜,刚走到客厅,就听见宋泓明的嚷嚷声。 “宋静原你给我出来。” “老子知道你住在这。” “老子都观察好几天了,你肯定在屋里面,别装。” “再不出来信不信老子把门敲碎?” 宋静原浑身开始发抖,凉意顺着毛细血管往外冒,她觉得自己应该害怕,但真正面临这一刻的时候,脑子里更多的是恨和无奈。 她站在门镜前向外看,宋鸿明那幅让人作呕的面孔放大出现在自己面前,身上穿着件破烂的夹克外套,皮肤像是枯烂的树皮,头发胡乱地缠在一起,狼狈且狰狞。 宋泓明也眯着眼睛往里面看,瞥见她的身影,手上的力气大了几分,门被敲得砰砰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碎掉:“连你老子也不认识了?识相点,快点开门。” 宋静原死死咬着下唇,拿起手机直接拨打了110,和警察说明了自己的情况,最后报上了地址。 门外的宋泓明好像预判到了她的反应,放声大笑起来:“你以为报警就有用吗?我可是你爸!和你有血缘关系,就算是警察来,也是你先抛弃父母的,你觉得他们会管吗?” 这么多年过去,宋泓明耍无赖的本领一点也没减弱。 但是宋静原也清楚,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就算是警察来了,这件事也很难办,而且他以后还是会来骚扰自己。 宋静原攥着手机的指节微微发白,她在心口上按了按,思绪像是一团乱麻,最后拨通了陈砚的电话。 这是她唯一能依靠的人了。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 “怎么了?”陈砚声音里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倦怠,但仍然是笑着的,“刚打完电话就想我了啊?” 宋静原鼻尖突然发酸。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刚才还能做到坚强镇静,却在听见陈砚声音的那个瞬间,许多委屈和害怕涌上心头。 “陈砚。”她声线颤抖。 只一句陈砚就听出了其中的不对劲。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不等他继续问下去,门外那些污言秽语和辱骂已经进了陈砚耳朵里。 “你家门口有人?” “对。”宋静原极力将那些情绪压下去,“宋泓明现在在我家门口,不知道他是怎么找过来的,一直在敲门,虽然我已经报警了,但还是有点害怕。” “宝贝儿别怕。”陈砚要安慰她的情绪,不敢挂断电话,只好拿出备用手机联系江北这边的人,“我现在立刻找人过去接你,你不要给他开门,乖乖等着,不会出事的啊。” 宋静原点点头,又想到他看不见自己的动作,费力从嘴里蹦出几个字:“好,我不怕。” 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宋泓明虽然一副天王老子来了他都不怕的阵仗,但在楼下警笛声响起的那个瞬间,居然转身跑了。 宋静原心有余悸地趴在门上看,确认外面的人不在了,才勉强松下一口气。 民警过来询问情况,宋静原家的楼道里刚好装了个监控,她到物业把相关片段调取出来,和警察说明了情况,并且表示南苑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几起骚扰事件可能也和他有关系。 民警将录像拷走,嘱咐宋静原如果再有什么情况要及时报告。 五分钟后,郑辰带着人匆匆赶到。 “嫂子你没事吧?”郑辰气喘吁吁地问她,“砚哥说有人骚扰你,让我过来看看。” “没事了,那人跑了,今晚麻烦你们了。” “这都是小事。”郑辰不在意地摆摆手,“对了,砚哥说让我们接你到他那边去住,不然他不放心。” 宋静原思考片刻点了点头,现在宋泓明已经摸到这边的地址了,再住下去确实不太安全。 宋静原简单收拾了些东西,跟着郑辰上了车。 郑辰报上一串号码:“嫂子,这是我的手机号,砚哥不在江北的时候,你直接给我打电话就好。” “谢谢,今天是事发突然,要不也不会麻烦你来接我一趟。” “害,嫂子甭和我这么客气,在国外那几年砚哥挺照顾我的,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宋静原想起来陈砚好像从来没和自己讲起过那几年在国外的生活,现在还有些好奇:“郑辰,陈砚在国外那几年过得好吗?” 郑辰神色僵了一刹,随即换上了无所谓的笑:“嫂子你别瞎想,那几年砚哥过的挺好的,他学习努力肯吃苦,导师很重视,拿了不少奖呢。” 宋静原听了几句就知道他这是在敷衍。 也许是陈砚不让他告诉自己吧。 想到这儿,宋静原没再问下去。 陈砚这里她已经住过很多次了,哪哪都熟悉,就连被子上的味道都是熟悉的,但是被这件事情一闹,实在没什么睡意,抱着被子翻来覆去的,一直到后半夜才勉勉强强睡着。 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额头上渗出一层冷汗,她断断续续做了很多梦,梦见宋泓明的打骂,梦见自己被那些追债的人为难。 最后梦见她和陈砚再一次被迫分开的时候,她眼角渗出几滴眼泪,猛然惊醒着从床上坐起来。 下一秒,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带着淡淡的黑雪松气味,带着外面清新的冷空气味道。 “别怕。”他的声音低沉又有磁性,像是一味安定剂,“梦都是假的。” “你怎么回来了?”宋静原不敢相信地揉了下眼睛,触碰到他的脸颊,才敢确定这不是梦境。 “知道我家宝贝儿受了惊吓。”陈砚的五官仍然凌厉,但此刻却被无数温柔填满,他轻轻在宋静原后脑勺上揉了揉,像是有数不尽的眷恋与心疼,“所以一刻也不想等了,就想马上回来抱抱你。”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九十章 陈砚接到宋静原那通电话后,闭上眼睛全是小姑娘担惊受怕的样子,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揪着,怎么都放心不下。 即便郑辰发消息说已经把人安全送回家了,他还是决定赶回去亲自陪她。 之前宋静原和她提到那些童年阴影的时候,表情很痛苦,今天又出了这样的事,她肯定睡不好觉。 所以他立刻买了最快的一班航班,从机场出来后加急回到家里,果然看见她眉心紧紧皱着,额头上都是冷汗,像只受了惊的小鹿。 “来,老公抱抱,不用害怕啊。”陈砚的语气仿佛在哄孩子,轻轻抚着她的后背,“都有我在呢,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陈砚把人塞回被子里,身上那件黑色冲锋衣还没来得及换下去,布料和她的发丝摩挲出轻微的响声,他一手垫在宋静原身后,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胳膊,凭着记忆哼唱了不知从哪听来的童谣。 他的掌心温热宽厚,倾注了所有柔情与爱意,让宋静原紧绷着的心一点点放松下来,最后在黑雪松气味的包容中入睡,一夜好梦。 陈砚回来得匆忙,出差的事情应该是还没完全处理好,宋静原半梦半醒间看见陈砚低着脖颈在手机上打字,眉心拧成一道川字。 她想抬手帮他揉揉,但疲惫和困倦将她牢牢禁锢住,最后又沉沉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宋静原是被细密温热的吻弄醒的。 陈砚亲了亲她的额头,俯下身子,胳膊穿过她的臂弯,将人考拉抱了起来:“宝贝儿,该起床了。” 宋静原还有些起床气,双手勾着他脖子,脑袋埋在他颈窝里,鼻腔里发出几声轻哼,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陈砚伺候她洗漱完抱着她到餐厅,早饭早就已经准备好了,是她喜欢的牛奶燕麦粥和生煎汤包,温热的食物还飘散着白色的热气,香气弥散,勾的人食欲大开。 “还困?”陈砚坐在她对面,“需不需要给你请个假?” “不用啦。”宋静原舀了口粥送进嘴里,粥被煮的软烂,是陈砚的手艺,醇香在舌尖蔓延开。 饭吃到一半,她人也精神了不少,不经意地抬起眼皮,发现陈砚家餐厅刚好对着客厅的落地窗,太阳从地平线中缓缓升起,万物都被蒙上柔和的金黄色光辉,像是浑然天成的水彩画。 “又在发什么呆?” “之前没注意到,在这里居然刚好能看见日出。” 陈砚无声勾了下嘴角:“喜欢看的话,以后天天早上陪着你看。” 吃过早饭后陈砚开车送她去上班,临走前扣住她的手腕,修长分明的手指缠上她胸前细细的衣服带子,不放心似的嘱咐。 “今天什么都不要瞎想,好好吃饭,好好工作,要是他给你发了不好的消息就立刻告诉我,下班后别乱跑,乖乖等我来接你。” 像极了送孩子第一天上幼儿园的家长。 宋静原点头:“我知道啦。” “好。”她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去吧。” 宋鸿明昨晚没能被警察带走,宋静原总归有些不放心,但想到陈砚在,又莫名多了几分心安。 午休期间,陈砚照例给她点了私房菜送过来,但今天的外卖袋好像比平时都要重些,宋静原放在办公桌上,拆开外面的牛皮包装,才发现里面还有一个棕色纸盒。 她好奇地将纸盒打开,里面居然是一个涂好颜色的hellokitty石膏娃娃。 某人的消息也跟着一起过来。 【1:收到我的礼物了吗?】 【y:收到啦,好可爱。】 【1:那当然了,这可是你老公花了两个小时才涂好的,就为了哄某个小姑娘开心。】 语气中带着几分炫耀的意味。 宋静原愣了几秒。 这居然是陈砚亲自涂的? 她不自觉脑补出陈砚坐在办公桌前面,拿着颜料一点一点向上涂抹的画面,心中则是一片柔软。 清澈的眸子里漾出点点笑意,心里好像被打翻了一碗巧克力酱,到处都是甜腻的滋味。 总有人愿意挖空心思为你做这些小事。 一直到晚上都没有意外发生,宋静原下班从办公楼出来,就看见陈砚那辆显眼的黑色宾利停在公司门口。 车窗缓缓摇下,陈砚今天穿了件休闲装,白衣衬得他多了几分少年气,他懒懒靠在座椅上,胳膊搭在窗沿,指尖在上面轻轻扣着,朝她这个方向挑眉。 和宋静原一起下来的同事嗅到了八卦的气息。 “静原,这是你男朋友吗?” 宋静原笑了下:“是。” “啊啊好帅啊!” 怕陈砚等久了,宋静原和同事们道过别后,快步走上车。 一直到车辆消失在大家的视线当中,几个女同事还没缓过来。 “别光顾着欣赏帅哥了。”桑磊在一旁抱着胳膊,悠悠道,“看见他们开的那辆车了吗?” 女同事愣愣地“啊”了声。 “那车七位数。” “……” “咱们几个奋斗一辈子也不一定能买起。” “……” “唉。”两人齐刷刷长叹一声,“我什么时候能一夜暴富啊。” …… 陈砚开车带着宋静原去了附近的超市,买了不少她喜欢吃的东西,准备回去给她做晚饭。 宋静原给他讲白天在公司发生的趣事,陈砚在一旁饶有兴趣地听着。 路过鲜花市场的时候,两人进去买了几枝红袖玫瑰,又挑了个琉璃花瓶,宋静原总觉得陈砚家里冷冰冰没什么人气儿,准备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帮他改造改造。 吃过晚饭后,陈砚到厨房里洗碗,一旁的手机响了下,他拿起接通,对方和他报备了几句话后,他眉心动了下,淡淡道:“行,我知道了。” 宋静原正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陈砚端过来一盘洗好的水果放在她面前,然后在她头上揉了下:“我出门办点事儿,很快就回来,你在家待着别乱跑。” 宋静原没多想,点头乖乖道:“那你要早点回来哦,注意安全。” 陈砚心一软,亲在她发丝上:“好。” 陈砚随便抓了件外套,拿上车钥匙下楼,直接去了南苑街道,按照郑辰说的那个地儿把车停下。 没走几步就看到巷子暗处站了个男人,个头不高,身材瘦弱,穿着一件黑色外套,腰半弓着,不怀好意地在原地徘徊着,行迹可疑,似乎在观察什么。 陈砚微眯着眼,盯着他的身影,果然没几分钟,他就朝着宋静原家那个方向走过去。 这一带比较安静,少有车经过,偶尔有下了夜班的行人路过。陈砚先是从手机中翻了张照片出来,和刚才看见的那张面孔比对过后,确认这人就是宋泓明。 他放轻动作,跟上他的脚步,往里却看见他在路边拦下了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女生,正把人堵在墙角里,一只肮脏的手捂在女生嘴上,另一只拽着她手中的背包,而女生只能惊恐地挣扎着。 陈砚快速拨通了报警电话,将手机放进口袋里,几步走上前,他个子高,力气也比他大很多,轻而易举就将人控制住,从后面扯着他胳膊向后一掰,宋泓明吃痛地咒骂了一声,女生趁机跑开,消失在夜幕中。 “哪个不长眼的敢来坏老子的好事?!”宋泓明被锢得无法动弹,嘴上却不饶人,“我看你是不是活够了?!” 陈砚把人摁到墙上,从鼻间轻嗤一声:“口气还不小。” 宋泓明用余光打量着他,半天想起了什么:“我认识你。” 陈砚冷眼看他。 “这不是我那便宜女儿的男朋友吗?”宋泓明眼中红血丝密布,像是地狱里的鬼魅,“怪不得那天看她从豪车上下来,看来她和她那婊子妈一个德行啊,攀上了个有钱的,连爹都不认了。” “你们在一起应该也有年头了吧。”宋泓明语气尖酸嘲讽,“平时看不出来,没想到她还有点本事,怎么?是床上功夫很好?让你念念不忘这么久。” “按理来说,你是不是还得叫我一声爸?” 这几句话无疑像是团催化剂,把陈砚心中的火气“蹭”一下就点起来了,他虎口卡在宋泓明脖子上,眉眼中戾气很重,额头青筋暴起,掐着他用力往墙上撞,血肉和沙砾混合在一起,疼的宋泓明龇牙咧嘴。 “操!你居然敢打老子?!” “你再说她一句。”陈砚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眼角猩红,手上力气一下比一下大,头骨与墙面碰撞出沉闷的声音,“信不信我打死你?” 陈砚唇线绷直,半张脸陷进巷口的阴影里,他想起来多年前的冬天,宋静原身上的伤口。 “当年你都打过她哪来着?”陈砚在他身上来回扫视着,目光仿佛在看什么死物,自言自语地回忆,“额头、胳膊、腿……” 每回忆一次,都像是在陈砚心上剜了一刀。 他捧在手心里的宝贝,谁都不能欺负。 就算是亲生父母也不行。 谁敢动她一下,他一定要让对方成千上百地还回来。 想到这,他将宋泓明按在地面上,在他身上踹了好几脚,宋泓明发出几声惨叫,但陈砚仿佛听不见一样,踩在他的脸上,仿佛要将他千刀万剐。 如果没有他,宋静原就不用为了躲避追债人从房子里搬出去,就不会和他冷战。 也不会被当作人质扔在火场,陈砚也不用为了救她进医院。 陈老爷子不会威胁她。 她不会离开崎源,孤零零地生活在那个陌生的城市,委屈和自责都要一个人承受,像是生活在万丈深渊中。 他们也不会因此分开七年。 那一系列让人难以释怀的过往,始作俑者都是宋泓明。 陈砚脚上的力气大了几分,宋泓明已经喊得嗓子嘶哑,但是他还觉得不够,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银色火机发出“啪”的一声,猩红的火光在暗夜中跳动,陈砚将烟点燃,灰白烟雾虚虚升起,他蹲下身子,毫不犹豫地将烟头摁在他的脸上。 皮肉被灼伤,发出些难闻的气味。 陈砚真的有一瞬间想要弄死他的冲动。 但下一秒,他想起了临走时小姑娘嘱咐他的话。 “你要早点回来哦,注意安全。” 她还在家里等他。 于是他手上的力气松了点,他垂眼睨着眼前的人,下颌线凌厉,狭长漆黑的眉眼里像是啐了冰雾。 “宋泓明,我其实不介意坐几年牢的。” 宋泓明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吓出一身冷汗,刚准备开始求饶,又听见陈砚淡淡道: “但是我不忍心让她等我。” “因为你她已经吃了很多苦头了,我不能把她丢在外面不管。” 他把宋鸿明从地上捞起来,准备等警察来处理。宋鸿明却想趁机逃跑,瞅准时机,低声淬骂一句,用刚才在地上捡的石头砸在陈砚眉骨上,借力将陈砚推到墙面,肩胛骨与水泥砖碰撞出一声闷响。 陈砚皱了下眉头,没等他逃走,一脚踹在他后腰上,宋鸿明吃痛地跪在地上。 “看在她的面子上我才没弄死你。”陈砚冷声,“你别蹬鼻子上脸。” …… 民警赶到了解情况后,将宋泓明押上警车,陈砚也要跟着一起过去录口供。 前一段时间被宋泓明骚扰抢劫过的几个女生先后赶到,配合警察提供相关证据。 陈砚坐在审讯室里,等着问话的功夫,陈砚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先给宋静原发了消息。 【砚:晚一点回家,困了你先睡,不用等我。】 【砚:放心,我好着呢,不要瞎想。】 【砚:乖,爱你。】 录完所有口供,警察嘱咐他:“之后还有情况我会再和你联系的。” “谢谢,辛苦。” “对了。”女警指了指他额头,“需不需要我们送你去医院处理一下伤口?” 陈砚后知后觉有了痛意,拿手机屏幕一照才发现眉骨上不知怎么多了道口子,估计是刚才宋鸿明砸那一下弄出来的。 好在伤口不深,已经结了血痂。 “不用了。”他随便用手蹭了下,“小伤。” 郑辰得到消息后匆匆赶过来,刚好在警局门口看见他,连忙跑过去:“砚哥,没事吧?” “没事儿。”陈砚摆摆手,“不过还有个事需要麻烦你帮忙。” “什么?” “里面那个人没少干坏事,去找找证据,最好这辈子都别让他再出现在你嫂子面前。” 郑辰很快明白过来他什么意思。 “放心吧砚哥,这件事先交给我处理。” “那我先回去了。” 陈砚看了下时间,已经晚上十点了,怕人等急了,直接开车回了小区。 他去附近随便找了个诊所处理了下伤口,进门前又用前置镜头照了下,确认那个口子不明显了,才推门进去。 客厅里的电视机还没关,主持人字正腔圆地读着结束词,小姑娘缩在沙发上睡着了,身上穿着奶白色卡通睡衣,头顶的光落在身上,几缕发丝落在侧脸,长睫毛在眼下拓出淡淡的阴影,纤细的胳膊垂在一旁。 她睡眠浅,听见一点动静就能醒过来,睁开眼看见陈砚,唇边浮现两个梨涡:“你回来啦?” “嗯。”陈砚心底柔软得不像话,指腹在她脸颊上蹭了蹭,“不是让你回屋先睡吗?怎么不听话。” “是吗?”宋静原连忙去翻手机,半天才想起来,“手机在卧室里充电了,没看见你的消息。” “那现在去睡?” 宋静原打了个哈欠:“好。” 她似乎是有点不太想动,朝陈砚伸出手:“你抱我回去行吗?” 陈砚勾唇笑了下,指节在她鼻尖上轻刮:“和我撒娇啊?” “不行吗?” “当然行啊。”他俯身将人抱起来,托着她的臀向上颠了颠,在她耳边吹热气,“我就喜欢听我媳妇儿撒娇。” 宋静原大概是困迷糊了,脑子昏昏沉沉的,下意识问:“那你从前那些女朋友呢?也会和你这么撒娇吗?” 陈砚脸黑了下,被她气笑了:“媳妇儿,你不觉得现在问这个问题有点煞风景吗?” “是不是呀?” 她就想听个答案。 “不是。”陈砚拿她没辙,“就你一个能和我撒娇。” “哦。”听起来语气还挺满意。 他把人放到床上,仔细掖好被角,漆黑的眉眼里是藏不住的温柔:“睡吧。” “晚安哦,你早点睡。”宋静原在进入梦乡前咕哝道。 陈砚在床边坐了很久,盯着女孩的侧颜看。 他有些庆幸,还好今晚自己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虽然他恨透了宋泓明,希望他能完全从这个世界消失。 换做从前,那个年少轻狂的他,他一定不惜一切地让他付出代价。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宋静原才是他的一切。 他得好好的。 他是真舍不得再看她难过了。 陈砚抬手,指尖落在她的眉眼上,轻轻蹭了下,压低声线:“晚安宝贝。” 社会性新闻传得总是要快些,宋静原第二天早上刚踏进新闻部,就听见同事们七嘴八舌地聊起来。 “听说前几天南苑街道那个抢劫犯被抓到了!” “啊?真的吗?那太好了!这下出门不用再担惊受怕的了,什么时候的事啊?” “就昨晚,在南苑街的一个巷子里,据说那人又拦下了一个女生想要抢她手里的包,然后被人见义勇为制服了。” 宋静原愣了下,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昨天晚上。 陈砚说要出门办事。 她又想起来刚才上班路上,她随口和陈砚提了下宋泓明的事,陈砚安慰她说不要乱想,以后都不会再出现之前那种情况了。 种种巧合重叠到一起,拼凑出一个真相。 宋静原问刚才那个同事:“你知道那个见义勇为的人长什么样吗?” “具体不清楚,好像是个男生,长得还挺好看的?” 宋静原眉心收紧。 她心里藏不住事儿,下午的时候和李姐请了个假,打车去念原。 陈砚正在开会,她直接上了四楼的总裁办等他。 过了二十分钟,陈砚推门进来,看见沙发上是她,愣了几秒:“你怎么跑过来了?” 宋静原起身走到他身边,抓着他的手仔细查看,然后仰着头盯着他的脸,每一寸皮肤都不放过。 “干嘛呢这是?”陈砚挑眉。 宋静原最后在他眉骨处发现了那个小伤口,质问他:“这是怎么弄的?” “什么?”陈砚决定装傻,“我不知道啊。” “你别想骗我。”宋静原语气有点生硬,“你昨晚是不是去找宋泓明去了。” “没有。”陈砚伸手要抱她。 “陈砚。”宋静原后退一步,“我是搞新闻的,有些事你是瞒不住我的。” 陈砚静默片刻,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是。” “还有没有哪受伤了?” “没有。” 宋静原不放心地又要去翻他袖口,想要检查他胳膊,陈砚按住她的手,好脾气道:“真的没有,我保证。” “那你昨晚上出门的时候怎么不告诉我?”宋静原情绪软了下来。 “不想让这些烦心事坏了你的心情。”陈砚抓着她指尖亲了亲,“我来解决就好。” “而且我也不全是为了你,也是为了自己。” 宋静原眨了眨眼睛。 “当年要是我能再细心点,帮着你解决这些麻烦,你就不会被逼着离开。” “我只是在弥补我七年前的遗憾。” 那漫长的七年里,他们彼此纠结挂念,谁都不好过。 宋静原不知怎么眼眶有点酸:“对不起。” “为什么要和我道歉?” “因为我你才会摊上这些事的。” “宝贝儿。”陈砚勾着她尾指,“我可是你男朋友诶,我不保护你谁保护你?要是这些事都解决不了,那我也没有资格当你男朋友了。” “但是你下次也要告诉我的,我不想被瞒着。” “有什么我们都要一起面对。” “行,我保证以后不会这样了好不好?” “还有,我们现在是彼此最亲近的人,以后谁都不需要和对方说对不起。”陈砚说,“要是真想道歉的话,就把对不起换成我爱你好不好?” 宋静原重重点了两下头。 “那说一句我听听?” 宋静原吸吸鼻子:“陈砚,我爱你。” 她很少这样直白地表述自己的感情。 “嗯,我也爱你。” “好了好了。”要看小姑娘又要哭,陈砚虚虚地把人搂进怀里,“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啊,要是真觉得过不去的话——” 他牵起唇角,指腹在她睫毛上刮了刮,深邃的眼睫微微上扬,表情一如既往的懒散张扬。 “那就把一辈子赔给我吧。”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九十一章 后面几天新闻部接了个大项目,宋静原连续加了好几天班,也没什么精力去想宋泓明的事情,陈砚也确实没让那些事情再扰了她的心情。 这件事过去后,陈砚怎么都不肯让她一个人回南苑那边住了,说是担心再有这种情况发生,又说反正早晚都要搬过来,不差这几个月了。 宋静原想来想去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 周五晚上,陈砚开车带她回去。 在这住了快一年,宋静原家里的东西不少,她提前几天零零散散收拾了一行李箱出来,但还是有一小半没收拾好。 中途陈砚回公司处理了点事,再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半夜了,宋静原还坐在地板上收拾,陈砚让她先去洗澡,剩下的东西他帮忙弄。 宋静原确实累了,打了个哈欠,拿着东西去了浴室,热水从头顶浇下来,带走满身的疲惫。 陈砚站在窗边抽了根烟,瞅着外面的深沌夜色,等烟味完全散了才把窗户关上。 客厅的东西都搬空了,最后剩下宋静原的卧室。 陈砚推门进去,她这间卧室面积不大,东西也少,单人床旁边放了张书桌,西北角有个衣柜,再就没什么东西。 书桌上放着好几本新闻杂志,有的翻开了一半还没来得及合上,应该是宋静原闲暇时间看得。 陈砚在床边坐下,突然发现床头贴了张照片。 之前过来几次都比较匆忙,和好后的大部分时间又都是住在他那边,所以这是陈砚第一次注意到这张照片。 卧室里的灯光柔和而明亮,刚好落在照片上。 他们的面孔都比现在青涩不少,身上穿着崎源高中的校服,陈砚靠在暗红色座椅上,眉骨英挺,阖着眼睛沉睡在梦乡当中,宋静原贴在他旁边,眉眼柔和如水,朝镜头艰难挤出一个笑容。 是他们去电影院那次。 照片的边缘早已褪色,陈砚指腹覆上去,甚至能想象到她捏着这张照片发呆的样子。 那是晚自习下课,宋静原突然提出去看电影,陈砚陪着她过去,中途却睡着了,等到醒过来的时候电影已经结束,自然也不知道她拍照的事情。 原来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做好分开的准备了。 所以才会偷偷拍下这张照片,就当给自己一个纪念。 陈砚把这张照片揭下来,收进了自己的口袋里面,又弯腰去收拾衣柜。 她衣服数量不多,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件,衣柜还有一大半空间是闲着的,陈砚把衣服一件件叠好,刚要起身,却瞥见柜子最里面放了个铁皮盒子。 暗银色的,在角落里极不起眼。 陈砚没多想,伸手够了出来,盒子边角有好几道划痕,应该是在柜子里剐蹭出来的。指节在盖子边缘一敲,盒子啪嗒一声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八音盒,一部旧手机,还有个日记本。 那八音盒是陈砚送她的十七岁礼物,陈砚按了下底座的开关,还没坏,旋转木马周围的led灯球发出橙黄色的光,钢琴曲缓缓流淌出来。 这曲子是陈砚特意给她作的,因为时间匆忙,作的不是很细致,可惜还没来得及告诉她,两个人就分开了。 播放到沈睿他们录进去的生日祝福语,陈砚莫名有点嫌弃,把八音盒关了,小心翼翼地放回去,又去捞那个手机。 这是宋静原高中用的手机,陈砚一眼就看出来了,不过应该是太久没用过,没电关机了,按了半天没反应。 最后是那个日记本。 陈砚没打算看,就在一旁放着了,转身去收拾她书桌里面的东西,回身放东西的时候不小心刮了下那个盒子,哐一声,盒子倒在地上,那个日记本从里面掉了出来。 陈砚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转身去捡,刚把本子拿起来,几张纸条从里面掉了出来。 纸条边缘都泛了黄,微微卷起,看起来有些年头。 分明的指节拿起那几张纸条,陈砚垂下眼皮,看清楚上面的内容后,眸光一顿。 第一张是从语文课本上撕下来的。 《送东阳马生序》 余幼时即嗜学,家贫,无从致书以观,每假借于藏书之家,手自笔录,计日以还。天大寒,砚冰坚,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 砚冰的砚字,被用红笔圈了起来,上面还有两个很小的字母—— “cy” 另一张纸条上是一串方程式: sio2+4hf=sif4↑ 陈砚很快就认出来了,这串张扬的字母是自己的笔迹。 再往前想,这是那次化学课,两人同看一张卷子,为了应付老于,他随手抄了黑板上的方程式,却忘了眼前是宋静原的试卷。 她把这些东西收集起来看什么? 陈砚本不想窥视她的秘密,但这些东西的存在让他心中拼凑出一个不完整的想法,像是泡沫一样在心里越来越大,最终还是没能抵抗过内心的好奇,将那本日记翻开。 少女藏了多年的心事像一副陈年的卷轴,在他面前徐徐铺开。 【2010年9月13日】 他帮我把书包从篮球架上拿了下来。 是明黄色球衣。 7号。 【2010年9月16日】 又遇见他了。 他叫陈砚,初二五班。 【2011年8月29日】 好幸运,我们成了同班同学。 【2011年10月18日】 他好像永远也注意不到我。 …… 每天的日记都只有寥寥几行,但每个字都书写着少女心酸又艰难的喜欢。 陈砚的心头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噬咬着,密密麻麻地满是酸涩,挥不去也散不开。 他曾经很多次地思考,高二和宋静原熟悉起来后,为什么她总是一次次地关心自己,会在意他的情绪,询问他是不是开心,甚至给他送药,在家门前的雪地里等了半个小时都不肯离开。 为什么要从天台上救他下来,为什么要试图将他从过去的阴影中拉出来。 他把这一切都简单归结于少女的善良与纯真,可到这一刻,他才明白—— 她在他不知道的漫长岁月里喜欢了他许久。 以至于他的一个眼神,一句话,一个背影,都像是上帝赏赐的礼物,能让她欣喜很久。 这是她的秘密。 胸口开始不受控制地起伏,陈砚皱着眉头,自虐般地继续向后翻。 【2013年8月21日】 他帮我把书搬回了教室。 不过他好像记不住我了。 【2013年10月3日】 参加艺术节,他好像也会去。 其实我只是想离他近一点。 【2013年11月20日】 一起上台演节目,他穿了黑西装,很好看。 落幕鞠躬的那个瞬间,大家都在台下为我们鼓掌。 恍惚间,有一种我们在一起了的错觉。 陈砚继续往后翻,其实他对这些片段一点都不陌生,甚至隔了这么多年,还能想起许多细节,但当时的他却没能察觉出少女的情绪与悸动。 就好比那年冬天,他和陈政吵架过后把自己关在家里,拒绝一切人的关心,朝着宋静原说出“喜欢就在一起呗”这种浑话。 女孩离开后,他毫不在意地继续沉浸在自己的堕落中,她却一个人在雪地中哭了很久,急火攻心连续生了一周的病。 在绝望与伤心中写下了“暗恋真的太苦了”。 再比如那次沈枝意醉酒,他陪着宋静原在酒馆,喝醉的她问自己在不喜欢你的人身上浪费感情是不是很傻,陈砚不解地说是,还在想她为什么要问这种无意义的问题。 宋静原却回想起自己跑了半个崎源只为了偷偷追逐陈砚身影的那些狼狈,想起那些得不到回应的情愫,抱着酒瓶哭了很久,抽泣着说“陈砚,你不能这么欺负我”。 现在想想,他到底做了多少混蛋事? 他在无意中闯入她的世界,像是六月的天,阴晴不定,却总能掀起惊涛骇浪。 那些他以为的巧合与偶遇,其实是她费尽心思制造出来的。 一切都有迹可循,他曾无数次站在真相的边缘,只可惜他从没深入她的内心探寻过。 指尖捻开后面的纸张,日记的主人公永远是陈砚,她用这种独特的方式,记录着两个人相处的每一个瞬间。 直到那一页—— 【2014年1月19日】 成了我的男朋友。 2010913-20141191224天的暗恋 陈砚,我好喜欢你。 陈砚喉间酸涩,无法想象少女听见那句“要不要做我女朋友”的时候,心中翻起多少惊讶与欢愉。 再往后翻,一张照片从里面掉了出来。 是他们初三时候的毕业照。 他和宋静原站在对角上,一个散漫一个安静,一个善良乖巧一个坏到了骨子里,是完完全全两个世界的人。 彼时的他深陷淤泥与混沌,整天沉迷于纸醉金迷的场所,和狐朋狗友泡在酒吧里,不少女孩子往他身边靠,他很少拒绝,为的就是让身边热闹点儿,不过没什么感情,厌倦了就散场。 而在陈砚的记忆里,宋静原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学生,对人真诚,从来没有坏脾气,每天都闷头在教室里学习,偶尔会捧著书到操场走走,纯洁的像一张白纸。 陈砚自知这样的人不该被自己玷污,所以处处避让。 但他不知道的是,她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偷偷喜欢着他,远远看着他身边的风花雪月。 他的退缩,成了少女整个青春里的遗憾。 …… 浴室的水声停了。 热气将镜子熏得一片模糊,宋静原用毛巾擦了擦,正打开风筒准备吹头发,身后的门砰一声被打开。 她吓了一跳,看见陈砚站在门口,眼尾有些不易察觉的红,情绪看起来很复杂。 宋静原刚想问问他怎么了,陈砚过来夺走她手中的东西,搁到一边,将人往自己的怀里摁,扣着她的手腕举过头顶,贴在冰冷的墙面上。 发丝还滴着水,凉意横生,宋静原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抬眼只看见陈砚紧绷的下颌,下一秒,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滚烫的吻将她吞噬。 淋浴头还湿哒哒地滴着热水,雾气在他们之间氤氲,宋静原被烘得难受,像是一条脱了水的鱼,想要呼吸却没有办法,整个世界被陈砚占据着,他一点点的厮磨她的唇舌,强烈的荷尔蒙气息混杂情欲,灼得每一寸皮肤都熨烫。 宋静原的眼眸里蓄满雾气,发丝贴在陈砚的皮肤上,潮热的空气中满是旖旎,让人神智全失。 他们彼此的喘气声交缠在一起,胸膛相贴,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声,陈砚吻得很凶,单手扣着她的后脑勺,反复咬着她的嘴唇,仿佛要让她融入到自己的身体里,像是一束火。 宋静原被他弄得浑身燥热,细细密密的痛意从嘴唇里传来,她伸手推了推陈砚,呜咽着喊他的名字。 陈砚终于停下。 “宋静原。”他的嗓音异常低哑,像是掺了颗粒一样,压抑着内心的情绪,“为什么从来没和我说过暗恋我这事儿?” 宋静原心脏重重坠了下,酸意蔓延,眼泪夺眶而出。 她偏过头,下意识想否认,后来又想起来柜子里被她遗忘的那些东西,顿时明白过来。 瞒不住。 陈砚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直视自己,在她耳垂上咬了下。目光沉黑,仿佛野兽:“为什么?” “因为——”宋静原吸了口气,声音很弱,像是许多回忆涌上心头,“已经习惯了把那些事情埋在心里,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少女的暗恋是一种很复杂的心思。 “而且一开始的时候,我不确定你是真的喜欢我,还是一时兴起和我在一起,所以不敢把这些展露给你看。” “那后来呢?” 后来他做的种种已足以证明他是认真的。 “再后来是因为,我不想用暗恋这件事换取你的同情,从而将你束缚在我的身边。” 因为爱他,所以希望他是自由的,能永远热烈地去追求自己真正喜爱的东西,不要因为怜悯她多年的暗恋,就委曲求全地留在她身边。 “傻瓜。”陈砚眼眶红了,声音多了几分无奈,捧着她的脸胡乱抹掉她的眼泪,两个人额头相抵,轻笑道,“我心甘情愿陪在你身边。” 他揉了揉她的脸,漆黑的瞳仁里待着坚定:“宝贝儿,我不会觉得这是一种束缚,我只是心疼你。” 心疼她十几年如一日的爱恋。 从今往后,无论生死,他都要陪着她。 陈砚帮她吹干头发,抱着人回到卧室。 日记还剩下一半没看完,陈砚把人抱到腿上,握着她的指节继续向后翻,宋静原许是有些不好意思,偏过头不敢直视上面的内容,陈砚却看得很认真。 从他们在一起之后,日记上的内容都变成了恋爱日常,一直到2014年五月。 他们分开的那段日子。 记录在这里戛然而止。 再往后翻,空白纸张上密密麻麻地只写了两个字—— 陈砚。 每一页都标注了日期,从2015年开始,一直到本子被用完,宋静原反反复复在本子上写他的名字。 大部分的字迹都很工整,一笔一划地写上去,有一些却写的很用力,纸张甚至被划破,像是歇斯底里地发泄着。 陈砚眉心微皱,指著名字问她:“为什么写了这么多我的名字?” 宋静原咬了咬嘴唇,想起在新城那段时间,她整夜失眠焦虑的日子,那些想陈砚想到发疯的日子。 “那个时候我病了。” 陈砚脸上僵了下。 “什么?”他声线都在颤抖。 一字一句的,宋静原把自己那几年出的心理问题完完整整地告诉了陈砚,陈砚一直紧紧攥着她的手,唇线紧绷着,漆黑的眼睫里翻涌着心疼与难受。 “分开后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宋静原鼻音浓重,“最开始我还能用学习来麻痹自己,但后来却发现,这都是徒劳。” 她没有一个瞬间能逃得过陈砚。 从十几岁就喜欢上的人了,早已经刻进她的每一个细胞当中了。 “那时候实在是太想你了,没有其他方式发泄,我就只能在本子上写你的名字。” “陈砚。”宋静原不知怎么就哭了,睫毛湿成一片,瞳仁氲着一汪水,“你是我的药。” 这么多年,能治好她所有不堪的,只有他一个人。 “大三的时候,我的情况变得更加严重,祁安姐带我去见了蒋彬,在他的引导下,我和他讲了过去的事情。” “他说因为我从小的生活环境,所以习惯把所有事都憋在心里,说我极度没有安全感,不相信谁会永远陪在我身边,会毫无保留地爱我。” “他鼓励我去找你,和你敞开心扉,但当时的我还是做不到。” 陈砚终于明白,当年发生的那一切,为什么宋静原要一直瞒着自己。 她的女孩因为从没接受过偏爱,所以自卑到骨子里,不敢让他看见不好的一面,怕他知道了就不再喜欢她。 卑微得让他心疼。 可是后来,她还是温柔地、坚定地选择了自己,鼓起勇气和他重新来过,努力和他敞开心扉,和过去告别。 陈砚很少有情绪失控的时候。 尤其是在宋静原面前,大部分时间他都不会把自己脆弱的那面表现出来。 但是听完她的话,陈砚心难受得厉害,眼角也溢出泪水,他遗憾没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陪在身边,而是让她一个人去承担那些。 “对不起。”他抬起手擦掉她的泪,声线低沉,“对不起宝贝。” “从前是我太浑了,做了那么多让你伤心的事情,还让你在那漫长无光的岁月里等了那么久,又难过了那么久。” “没关系。”宋静原将情绪压下去,握着他的手,“能和你在一起,我已经觉得很幸运了。” 陈砚对她这些好,早已经弥补了从前那些伤痕。 “不。”陈砚亲了下她的手指,语气郑重,“感到幸运的应该是我。” “遇见你,才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九十二章 收拾完所有行李已经凌晨两点了。 宋静原忙碌了一天,又哭过一场,困意和疲倦一起席卷而来,躺在陈砚怀里很快就睡着了。 她眼睛有些红肿,陈砚抬手轻轻帮她揉了揉,确认小姑娘睡熟了,掀开被子下了床。 阳台的窗户被他打开,陈砚胳膊搭在窗沿上,由着冷风在脸上胡乱拍,发丝凌乱地纠缠在一起,凉意顺着衣领往里面灌。 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敲了一根出来咬在嘴里,拢手点火,灰白的烟雾顺着凌厉的下颌线向上腾飞,他半个身子陷进窗外的阴影中,整个人显得落寞又颓败。 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堵着。 他断断续续地又想起了很多的事情。 想起那次宋静原喝醉,他带她回家醒酒,用开玩笑的语气问她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想起跨年夜,他买了两根仙女棒让她许愿,她却把唯一的愿望留给了自己,许愿自己天天开心。 他当时怎么就不能再仔细想想。 好像有一根针在他心脏上来回扎着,痛意顺着血液蔓延到全身,千疮百孔。 橙红的烟灰落在指尖,烫的他缩了下,陈砚回神,将即将烧完的烟屁股摁灭,又拿了一根新的出来。 他许久都没有这么凶地抽过烟了,烧的他喉咙发痒,但是怕咳嗽声吵到她,捂着嘴将声音咽了回去。 窗外的夜色又浓重了许多,身旁的垃圾桶蓄满了烟头,陈砚又点了新的一根,忽然听见身后里传来了一阵很轻的脚步声。 客厅里的灯没开,光线昏暗,陈砚转身,借着月光看见宋静原光着脚站在地砖上,睡眼惺忪。 “怎么醒了?”陈砚把烟摁了,用手将身上的烟味扇了扇。 “你怎么不睡?”宋静原问。 确定身上的味儿散了,陈砚过去将人打横抱起,在她臀上拍了下,语气又霸道又拽:“下次再光脚跑出来,信不信爷揍你?” 宋静原轻哼一声:“不信。” 陈砚勾唇:“知道我舍不得揍你是吧?” 人被放到床上,柔软的床铺陷下去一块,宋静原勾着陈砚脖子没放,柔声问:“是不是因为日记上的那些内容,所以你心情不好睡不着?” 陈砚摸了下鼻子,没否认:“是。” “总觉得对不起你。” 宋静原皱眉:“你哪就对不起我了?” 陈砚眼睫抖了下,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明白,分开的时候,他总觉得是宋静原先甩了他,在感情上亏欠了他,此刻才发现,他欠她的时光和爱慕早就还不完了。 “陈砚,你还记得前几天对我说的话吗?” “什么?” “我们是彼此最亲近的人,谁都不需要和对方说对不起。”她仿着陈砚的语气,指尖划过他英挺的眉骨,“要是真想道歉的话,就把对不起换成我爱你。” 陈砚几乎没犹豫:“宝贝,我爱你。” “我也是。” 陈砚眸色晦暗下来,偏头吻在她耳侧,轻轻咬着她白皙的皮肤,温热的触感酥又麻,宋静原反射般地往后缩,又被陈砚捉了回来。 良久后,陈砚松开她,指腹蹭着她耳垂,声音低哑:“宝贝儿,我也和你说个秘密好不好?” “什么?” 陈砚啄着她耳畔:“其实我没有不记得你。” 宋静原目光一顿,思绪也跟着慢了下来,想了很久,终于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然后用一种难以相信的目光看着他。 “是我想的那样吗?” “是。” 宋静原一直以为,在陈砚的世界里,高二那年是他们的初识。 其实对于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来说,那都是重逢。 2013年夏末的一场急雨,将他们隔在莱河街上,也让他们命运的红线缠在一起,从此再也无法分开。 接下来一段时间,宋静原彻底搬到了陈砚的家里。 公司最近的活儿不多,不用留下来加班,陈砚也尽最大可能地抽时间陪她。 宋静原觉得自己要被宠上天。 她不用再为了上班打卡定闹钟,因为有陈砚在,他会算好时间又亲又哄地将她喊醒,偶尔会揉揉她的脑袋嘲笑她小懒猫,然后再把人抱到洗手间里,极其耐心地挤好牙膏,伺候她洗漱。 早餐晚餐都是他亲自准备,只要是宋静原想吃的东西,哪怕只是随口一提,哪怕再难弄,陈砚也会想尽办法做好,而宋静原连进厨房的机会都没有,最多只能靠在门边陪他聊天。 天气逐渐炎热起来,陈砚买了一辆自行车,晚饭后就带着她到附近的公园里兜风,陈砚喜欢从高处加速俯冲下去,宋静原便紧紧环着他劲瘦的腰,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发丝被胡乱地拍在脸上,自由又放松。 那天从朝阳公园回来后,陈砚想起来家里的零食不够了,带宋静原去楼下的超市采购。 宋静原还和从前一样,喜欢超市里面的生活气息,不过这次她没让陈砚把自己放在推车里,脚步轻快地在各个货架当中穿梭,陈砚则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 路过鲜花区,淡青色花瓶里放着一束月光泡泡玫瑰,花瓣颜色洁白,宛如月光,上面还带着晶莹的水珠,花头圆润饱满,被摆放地错落有致,宋静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从身后压下来,温热的手掌轻轻搭在她肩膀上,陈砚偏头看她:“喜欢?” “就是觉得还挺特别的。” 陈砚没等她把话说完,直接过去将那束花拿起来,到一旁付好款后放进她的怀里:“你的了。” 宋静原弯了弯眼睛,低头轻嗅了下。 “要是喜欢的话,以后每天都送一束花给你。” 宋静原怔了几秒:“不用啦,那样太浪费了。” 陈砚啧了声,胳膊环在她脖子上,漫不经心地拖着尾音:“放心,几束花而已,你老公还是买得起的。” “而且没听过那句名言么?男人挣钱就是要给媳妇儿花的。” 宋静原觉得他在胡诌:“这是谁说的名言?” 陈砚偏头在她脸上亲了口:“我说的。” “油嘴滑舌。”宋静原转身把人推开,小跑着进了前面的食品区,嘴角上的弧度却没减半分。 陈砚看着女孩的背影,勾唇笑了下,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在朋友圈里。 上面配了六个字: 【想把她娶回家】 列表那群狐朋狗友少不了要在下面打趣他一番,陈砚也懒得理这帮人,摁灭屏幕将手机扔回口袋里。 宋静原刚好回过头,手里捧着两袋薯片,声音细软地叫他:“陈砚,你喜欢哪个口味的?” 陈砚几步走过去,把两袋都放进购物车里,掐了下她的脸,神情闲适:“宝贝儿,和你商量个事?” “嗯?” “什么时候嫁给我?” 宋静原脸立刻烧了起来:“怎么突然说这个。” 陈砚喉结滚了下,声音嘶哑:“你都让我等了七年了,真的等不及了。” …… 那天他们回到家后,宋静原坐在落地窗前的秋千椅上欣赏外面的风景,陈砚递过来一盒草莓冰淇淋,蹲在她面前摇了摇,语气像是在逗小孩儿:“吃不吃?” “吃。” “好。”陈砚把盒子打开,将塑料勺塞到她手里,懒懒道,“请老婆大人享用。” 宋静原挖了一口冰淇淋,香浓的草莓味在口腔中化开,她眨了眨眼睛:“总觉得还少点什么。” “美景、美食——要是有音乐就更好了。” 陈砚闷声笑了两下,去揉她的头发:“想让我给你弹琴就直说。” 知道宋静原喜欢听他弹琴,所以陈砚又订了一架新的钢琴摆在客厅里,有时间就会给她弹弹。 陈砚掀开琴盖,扭头问她:“想听什么?老公给你弹。” “你猜猜?”宋静原故作玄虚。 陈砚笑了下,知道她想听《korebi》。 一曲结束,宋静原凑到他身边,喂了一勺冰淇淋给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弹得不错,给你的奖励。” 她身上穿着件奶蓝色的薄衫,黑发垂顺,唇色红润,嘴角还残留着化掉的冰淇淋。 陈砚喉咙一紧,粗粝的指腹蹭着她的脸,意味深长地笑:“一口冰淇淋就想打发我?” 宋静原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揽上她的腰将人摁进自己怀里了,将她嘴角的冰淇淋舔到嘴里,然后加深了这个吻。 到最后他们呼吸都很急促,宋静原手里的冰淇淋也化了大半,冰凉的水珠滴到地板上。 陈砚帮着她整理好衣服,不紧不慢地问:“能和我说说,为什么这么喜欢《korebi》这首曲子吗?” 宋静原眼神闪躲了下:“因为喜欢你,所以爱屋及乌也喜欢你喜欢的曲子。” “真是这样?”陈砚明显不信,捏了捏她下巴。 宋静原被他盯得心里发虚,乖乖说实话:“好吧,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 “你还记得曲名里面的含义吗?” 陈砚点头:“当然。” “你和我说过,korebi是叶隙间撒落的阳光的意思,初中的时候,我经历过很多不太好的事情,经常被同学们欺负。” 一瞬间好像又回到了那个蝉鸣不停的盛夏。 少女穿着干净的棉质校服,站在高高的篮球框下,仰头看着自己的书包被挂在上面,但是没人愿意帮她拿下来。 那天的太阳又毒又辣,晃得人睁不开眼睛,距离上课只剩下十几分钟,她的作业本还在里面。 宋静原急得几乎要哭出来。 就在这时,那抹明黄色出现在她的视野当中。 从此在她平淡无光的青春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再也无法擦掉。 所以她用所有余光去追寻他的背影,哪怕大家对他的评价充满恶意,但宋静原仍然选择相信自己的内心。 “你是第一个帮过我的人。”宋静原说,“就好像是我生命里的一束光。” “所以我用korebi比喻你。” 很快就到了四月底。 4月27日。 是宋静原二十五岁生日。 陈砚这段时间异常忙碌,经常要在公司加班到很晚,五天前有一个加急项目,需要他飞到加州那边出差。 一直到宋静原生日那天都没能赶回来。 那天早上宋静原刚刚起床,陈砚的视频电话便打了过来。 “抱歉宝宝。”陈砚无奈地扯了下嘴角,“事情有变,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回来,只能这样和你说一句生日快乐。” “没关系呀。”宋静原不想他因为这件事自责,笑着安慰他,“大不了你回来给我补一个礼物。” “给你补多少都行。” 挂断电话后,宋静原给自己煮了一碗面条,陈砚不在她其实并不生气,只是分别五天,她有点想他。 一切收拾好后,她像往常一样去上班,同事们不知道从哪知道了她过生日这件事,纷纷过来给她庆祝,还送了许多小礼物过来。 宋静原感受着大家的爱意,被感动得不行。 下班回到家,宋静原刚在沙发上坐下,祁安的电话打了过来,说是约了童佳一起给她庆祝生日。 宋静原洗了个澡,换了一条藕粉色的连衣长裙,对着镜子编了个公主头,肉桂色唇釉衬得她气色很好,整个人看起来温柔又动人。 祁安定的地方在市中心,是一家西餐厅,宋静原打车赶到的时候,两人已经在位置上等她了。 “静原宝贝生日快乐!”童佳扑上来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几个月不见,可要想死你了。” 宋静原掐了掐她的脸:“我也想你呀。” 祁安订了一个很大的奶油蛋糕,五颜六色的蜡烛插在上面,烛光跳动,宋静原闭上眼睛许愿,然后一口气将蜡烛吹灭。 服务生将菜品陆续送上来,宋静原拿手机拍了张照片,给陈砚发过去。 【1:和朋友一起过生日吗?】 【y:嗯嗯,祁安姐和童佳。】 【1:行,餐厅地址发我一下。】 宋静原以为他只是想确保自己的安全,没多想什么,发了个定位过去。 女孩子们一边吃饭一边分享最近发生的趣事,吃到一半的时候,童佳突然想起来什么:“咦,静原你男朋友呢?” 宋静原挖了一块丝绒蛋糕送进嘴里,奶油香甜:“他到国外出差去啦,没赶回来。” “什么嘛。”闺蜜就是这样,无论发生什么都会义无反顾地站在你这边,童佳先替她抱怨起来,“这么重要的日子都不陪着你啊。” “男人就是这样,得到了就不知道珍惜,静原你一定要提高警惕,不能对他太放心。” “没有啦。”宋静原下意识为陈砚解释,“他对我真的很好,只不过工作上的事情抽不开身,我可以理解他的。” 陈砚的真心,她能感受到。 “那也不行,回来得让他好好补偿你一下!” 宋静原刚要开口,一道男声插了进来,从鼻腔里带着些哼笑:“行啊,想要什么补偿?” 宋静原难以置信地抬起眼睛,回头看去,原本应该在国外的人,此刻居然出现在这里。 陈砚穿着件黑色冲锋外套,单手抄兜,另一只手拿着一束很大的香槟玫瑰,漆黑的发丝垂在额前,五官硬朗而凌厉,眉眼里仍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只看一眼就让人心动。 “宝宝。”陈砚把玫瑰交到她手里,俯身亲了亲她的嘴唇,“生日快乐。” “你怎么回来了?”宋静原还沉浸在喜悦当中,脸颊绯红,盯着他不肯别开眼,“不是说要明天才能回?” “你的生日我当然不舍得错过。”陈砚在她旁边的位置上坐下,攥着她的手,轻轻碰着她无名指上的那个戒指,“所以提前结束了工作,改签回来陪你。” “当然,之前不告诉你是想给你个惊喜。” “咳咳。”童佳故意咳嗽了两声,“友情提醒一下,这还有两个人呢,请不要当众虐狗。” 下一秒,祁安的电话响起,她滑动接通,对着听筒那边说:“要过来接我吗?” “好,我在这等你。” 童佳:“……” “你们俩对我这个单身狗太不友好了。”她幽幽地抱怨,“给我脆弱的心灵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祁安拍拍她的头:“那你也努努力,争取早点脱单?” “行了。”陈砚挑眉,“都把我媳妇儿借你们半天了,现在我可要把人带走了啊。” 说完他就牵着宋静原往餐厅外面走,宋静原连忙扭头和祁安她们挥手告别。 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晚风吹在脸上很舒服,两旁的树影攒动,空气中是淡淡的杏花香气,偶尔有粉色的花瓣飘落下来。 陈砚从机场出来就直接过来找她了,没来得及开车,两个人牵手在小路上慢慢走着,走到一半宋静原才意识到,他们走的这条路并不是通向家里的。 “不回家吗?”宋静原问。 “先带你去个地方。” 宋静原没再多说,乖乖跟着陈砚走,十多分钟后,他们在念原大楼前面停下。 “怎么带我来这了?” 陈砚没给她答案,只是牵着她继续向前,乘电梯上了最顶层,又穿过一条漆黑的楼梯间,最后竟然来到一片开阔的天台。 天台上很整洁,站在栏杆旁边可以看见大半个江北的景色。 眼下灯火连绵,夜色静谧。 宋静原还是有些迷糊:“所以我们来这干什么?” 陈砚捏了捏她的脸,凑到她耳边低语,热气拂过:“在这等我一会儿。”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只留宋静原一个人在上面,宋静原只好双手撑在栏杆上,抬头看天上的星星。 她正对着西北角一个很亮的星星发着呆,突然一架无人机闯入她的视线里,一闪一闪的,像是一颗从天河中降落的星星,盘旋在她的头顶。 一道落拓的身影从后面贴过来,陈砚把人圈在怀里,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隔着薄薄的布料便能感受到他强有力的心跳声。陈砚将一个操纵器塞到她手里,捏着她的指节操纵,这架无人机最后缓缓落在了她们面前的横台上。 宋静原偏过头,发丝蹭在陈砚下巴上:“这是什么意思啊?” 陈砚亲了亲她耳尖:“你的生日礼物。” “一架无人机?” “嗯。”陈砚搂着她的胳膊紧了紧,下巴搭在她颈窝上,“这是我大学时期制造出来的第一架无人机。” “你大学学的是这个?” “对,这架无人机之前一直被我放在加州了,这次去出差,也是为了把它带回来送给你。” 宋静原心头一暖,垂眼观察着那架小型无人机,发现黑色机身上有一排银色的字母,在月色中泛着细碎的光。 她手指触摸上去,问陈砚:“这又是什么?” “是它的编号。” 宋静原凑得更近了点,看清了那串银色字母—— “creyentesjy” 她反应过来后面那三个字母是自己名字的缩写,但是前面那串字母她拼凑了半天也不知道这是哪个单词。 陈砚看出她神情中的疑惑,主动解释:“creyente是西班牙语,信徒的意思。” 传说中西班牙语是上帝的语言,creyentesjy的意思就是永生永世做宋静原的信徒。 陈砚把这串字母刻在无人机上,是希望它飞向蓝天的时候,能将自己虔诚的愿望一并带上去,好让上帝知晓自己的心意,从而能让他和女孩早日重逢。 宋静原心软的不像话,她从没收到过这样特殊的礼物。陈砚又把无人机换了个方向,宋静原这才发现,另一边的位置上也有一排银色字母,不过应该刚刚刻上去不久。 “仔细看看。”陈砚提醒她。 宋静原心脏跳动得很快,就像是有一座神秘乐园在她面前等着探索一样,她垂下眼帘,这次刻上去的是一句英文—— “topursueyourownlight” 去追寻属于你的光。 “生日快乐宝宝。”陈砚轻轻勾起她额头上的发丝,郑重又认真地回应着她年少的那份喜欢。 “其实你才是我穷尽一生追寻的那道光。” 从前他的世界混沌黯淡,遇见她之后,万物破晓,天光透亮。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九十三章 从念原回家后,宋静原把自己收到的礼物放在一起拍了张照放在朋友圈,感谢大家费心思给她准备这些。 先前不知道她过生日的朋友也都在下面纷纷留言,祝她生日快乐。 宋静原逐条感谢过去,拿着手机回了好半天。 陈砚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便看见她这副专心致志的模样,过去将她手机抽走,在头发上揉了把:“不早了,先去洗澡。” 宋静原看了下墙上的时钟。 已经快十二点了。 明天还要起早上班,于是她没再拖拉,踩着拖鞋进了浴室。 陈砚刚准备把她手机放下,屏幕突然亮起,有新消息发了进来。 宋静原和陈砚的手机都是指纹解锁的,在一起之后,她们在各自的手机上把对方的指纹也录了进去,不过他们对彼此都很放心,没有查岗查记录那一说。 陈砚之前很少碰宋静原手机,不过眼前这条消息倒是引起了他的兴趣,于是他滑动解锁,点进微信里面。 半个小时后,宋静原一边擦头发一边出了浴室。 陈砚坐在沙发上,手里掐着她的手机,漆黑的眸子里多了几分侵略性,直勾勾地盯在她身上。 宋静原眨了眨眼睛,温吞道:“怎么了?” 陈砚朝她招手:“过来。” 宋静原犹豫了下,还是乖乖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 “这个备注——”陈砚把手机摁亮,朝她挑眉,“你解释一下?” 聊天框上端一个明晃晃的数字“1”。 宋静原:“……” “给我编号呢是吧?”陈砚去揪她的脸,又气又想笑,“我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啊?能成为你的一号男嘉宾。翻出来让老子看看二号三号是哪个不要命的,能不能配得上你。” 宋静原没想到他会联想到这里,哭笑不得:“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什么意思?” 宋静原抿了下嘴唇,发丝的水滴到脖子里,凉又冰,她下意识地缩了下,缓缓开口:“这备注是我高中刚和你加上好友的时候改的。” 她有点不好意思开口,摸了摸鼻子:“意思是我青春中唯一的秘密。” 陈砚愣了下,不想勾起少女那些辛酸的暗恋心事,语气缓和了不少,把人搂到怀里:“现在老子人都是你的了,能光明正大的给个名分不?” 宋静原点点头,拿起手机,可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该给陈砚备注什么。 陈砚“啧”了声:“给我想个备注就这么难?” 他捏着宋静原的指节,在上面快速打了几个字,宋静原看清楚后,脸顿时烧了起来,羞得没眼看。 陈砚把备注改成了—— 宝贝老公 “……” “你这什么表情?”陈砚在她头上敲了下,“这备注不满意?” “是不是有点过于——”宋静原觉得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和他拧着来比较好,于是生生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没有,很满意。” 陈砚重重在她耳边亲了下:“这还差不多。” “另一件事。”他又切出聊天框,指着下面另一个人问,“这是谁?” 宋静原扫了眼,发现是郁衡在半个小时前给她发了一条生日祝福。 “是大学的一个学弟。”她本本分分地解释,“之前在学生会同一个部门工作过。” 陈砚冷笑一声,鼻腔里哼出的气儿都能听出他的不爽:“正常学弟会说出‘学姐我给你发生日祝福吗,你男朋友不会生气吧’这种话?” “……” 宋静原在心里腹诽说她哪知道郁衡说起话来茶味儿这么重。 “他是不是追过你?”陈砚脸色越来越黑。 “嗯嗯。”宋静原坦白,“不过我从来没答应,一直都告诉他我有喜欢的人,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哦。”陈砚煞有其神地点点头,语气上扬,“有喜欢的人?” 一听就知道他起了坏心思。 “你喜欢谁啊?”他两条腿大剌剌地伸着,薄唇微微勾起,看起来又痞又坏,语调懒洋洋的,好整以暇地等着她回答。 宋静原主动往他旁边贴了贴,声音像是被浸了蜜,又乖又甜:“当然是喜欢你。” 陈砚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对她的回答非常满意,胳膊将人搂得更紧,在她脸颊上亲了下:“这还差不多。” 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可下一秒,陈砚却开始在聊天框里打字。 【y:谢谢你的生日祝福。】 【y:不过这个微信我马上就要换掉了,你可以加我的新号,以后在那联系。】 宋静原:“?” 郁衡倒是个实在的,很快回复了个“好”字,然后宋静原眼睁睁看着陈砚把自己的微信号推了过去,最后将人从列表里删除。 宋静原:“……” 郁衡完全没察觉出什么不对,真就把那当作宋静原的新号了,验证通过后还在继续发消息。 【郁衡:学姐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啊?还好吗?】 陈砚冷嗤一声,胳膊环在宋静原脖子上,在键盘上打字。 【砚:很好,和男朋友很甜蜜。】 【郁衡:那就好,看见你过得幸福我就放心了。】 陈砚不爽地用舌尖顶了下侧腮,继续回复。 【砚:放心吧学弟,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 【砚:既然学弟你这么关心我,那我们举办婚礼的时候,用不用在主桌上给你留个位置?】 郁衡:…… 郁衡不再说话了。 陈砚把手机扔到一边,语气不屑:“还以为你这学弟多大能耐。” “你就这么把他删了。”宋静原咽了下口水,“会不会不太好?” “呦。”陈砚开始阴阳怪气,“你心疼了?” “没有没有。”宋静原最怕他给自己乱扣帽子,连连摆手,“我以后绝对不会和他再联系了。” 这个话题一旦被挑起来,陈砚当然不能轻易结束,追问道:“大学时追你的人很多?” “没有很多。”宋静原看着他的眼睛,极力证明自己没说谎,“我心思都放在学习上了,那些人我都没理过。” 陈砚上下打量着她,经过几年的沉淀,她身上少女时期的青涩褪去不少,但气质愈发纯欲动人,性子又软,基本没什么脾气,就连郑辰那帮人都不止一次地夸过她,更何况是大学里的那些男生。 想到这儿,他就觉得很遗憾,要是自己也去了江大,那帮人就没法再觊觎她了。 因为他会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他的。 “那帮人是怎么和你表白的?” “不记得了。” 她是真的记不清,每次遇见表白的她都会用相同的话术礼貌拒绝掉,这么多年除了陈砚之外,没有谁值得她上心。 “行啊。”陈砚点点头,眸子漆黑不见底,伸手搂着她的腰,打横将人抱起来,一边亲她耳垂一边往卧室走,“那去床上说。” …… 旖旎满室,宋静原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来,眼前像是蒙了层水雾,整个人被燥热包围着,浪花一下接着一下地拍打,脑子昏昏沉沉的不清楚。 陈砚的呼吸声很重,听着她低低的喘息声,整个人简直要烧起来,掐着她的腰,动作又急又凶,逼得宋静原呜呜咽咽地哭着求饶,指甲掐在他后背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月牙形的红印。 最后陈砚温柔勾去她额前被浸湿的发,手臂青筋暴起,有一滴汗落在她锁骨里。 他压下来亲在她嘴角上,声音嘶哑。 “你永远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五月中旬,宋静原得到了一个噩耗。 沈枝意生病住院。 这事儿是她偶然撞见的,那天她休假路过医院,刚好碰见沈睿从里面慌慌张张地出来,宋静原以为是他女朋友生病了,问了好久他犹犹豫豫地把真相告诉了她,才知道原来沈枝意生病了。 乳腺癌。 好在是早期,医生建议手术治疗,治愈率很高。 宋静原没想到时隔八年,两人会在这种情况下再次见面,一刻不停地跑到住院部三楼病房,赵惜儿正在旁边守着,床上的人穿着肥大的白色病号服,记忆中的婴儿肥已经褪去,脸色灰白,嘴唇发紫,再不见从前的生动与鲜活。 一颗眼泪砸在地上,宋静原心脏揪得难受,怎么也没法把眼前的人和记忆中那个总是喜欢露出虎牙朝她笑、每次买零食都要给她带上一份的小姑娘联系到一起。 赵惜儿看见她有些惊讶:“静原姐姐,你怎么来了?” 宋静原点头:“我在这守着吧,你先回去休息。” 沈枝意是下午三点醒来的。 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她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险些扯掉手上的针头,喜出望外道:“静原,真的是你吗?” 随后又闷声道:“沈睿怎么这样,说好不让他告诉你们的。” “还说呢。”宋静原眼眶和鼻尖都红红的,发起火也是绵软无力,“怎么生病了也不知道告诉我?” “不想让你们为我担心嘛。”沈枝意牵了牵嘴角,“而且不是什么大病,做个手术就好了,本来打算在京南做的,但是我一个人有些害怕,所以就来江北找沈睿他们了。” “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宋静原攥着她的手紧了紧,“一定会的。” “当然啦。”沈枝意笑了下,伸手帮她擦眼泪,“好啦,我们好不容易才见面,别哭了呀。” 手术的时间定在下周三,住院的这段时间,宋静原经常抽空过来陪她,知道她在病房里憋着无聊,就带些小零食小玩具过来。 那天宋静原下楼去给沈枝意买水果,穿过住院部后面的一条小路,却在路边看见一个蹲在地上的人,脑袋埋在胳膊里面,看起来非常难受。 她连忙跑过去,才发现这人是温瑶。 “温瑶?能听见我说话吗?”宋静原在她耳边关切地问,“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温瑶艰难地抬起头,唇色青白,额头上满是冷汗,看见是她,神色顿了下,半天才从喉间吐出一句话。 “生理期肚子疼。” 宋静原把她扶到一旁的长椅上坐下:“你在这等我一下。” 她迅速跑到附近的商店买了暖贴和止痛药,又去开水房打了一杯热水拿回来,递到她手里:“要喝一点吗?也许会好受一些。” 温瑶接过药和水:“谢谢。” “不用客气。” 两人都没再说话,宋静原就坐在旁边默默陪着她。 过了十多分钟,止痛药的药效上来了,温瑶从椅子上站起来,朝她扯了下嘴角:“今天谢谢你。” “没关系,不过你真的没事了吗?” “没事了。”她用手将长发拨到耳后,“再见。” 手术的前一天,宋静原给陈砚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今晚不回去了,要留在医院陪沈枝意。 “你留下来陪我。”沈枝意躺在病床上,双手交叉垫在脑后,“陈砚不会吃醋吧?” “吃醋就吃醋。”宋静原笑了笑,“现在谁都没有你重要。” 那天晚上她们挤在狭窄的病床上,窗外的月光照进来,皎洁又干净。她们聊起了很多高中时期的事情,总是昏昏欲睡的早自习,只有跑着去才能抢到座位的食堂,上课偷偷传的纸条,好像一切都发生在昨天。 “你是不知道,你转学之后,陈砚每天都要在咱班门口站很久,就那么对着你原来的座位发呆。” “还好你们最后在一起了,不然我都替你们觉得可惜。” “枝枝。”宋静原握着她的手,“你和他呢?” 病房里陷入了沉默,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枝意才缓缓开口,声线都在颤抖:“他要出国了。” “我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当初高考结束后,我执意跟他报了同一座城市,他的学校就在我隔壁。”沈枝意的眼角溢出一滴泪,无声地滑落下去,“有好几次我都发现,他偷偷跑到我们学校来看我,而且每年生日的时候,我都会收到一份没有署名的礼物,但我知道,那就是江宇铎送的。” “但是我想不明白,从十三岁到现在二十五岁,我等了他十二年,始终没能等到他的一句答案。” 江宇铎永远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关心她,会在她喝醉不省人事的时候将她亲自送回寝室,会在她艺术节上台表演时翘课过来观看,却从不肯直面回答她的问题,甚至故意说那些难听的话让她死心。 “会过去的。”宋静原抚着她的发丝,“你会遇见那个更爱你的人。” 第二天下午三点,沈枝意被送进手术室。 手术进行的很成功,住院观察两周就可以。 傍晚时分,麻药劲还没过,沈枝意昏睡在病床上,宋静原坐在床边守着,沈睿拿着刀削苹果,病房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人影站在外面。 宋静原回头,是个陌生面孔,男人模样生的清秀好看,穿着一件深灰色外套,身形消瘦,发丝凌乱,整个人显得风尘仆仆。 沈睿看见那人后脸色瞬间黑了下来,苹果和刀一起掉在地上,发出咣当一声,他跑过去揪着对方的衣领,将人摁在墙上,眉眼间都是戾气:“你来干什么?” “我听说她生病了。”男人由着他发火,眼帘压得很低,声音嘶哑,“想过来……看看她。” “你不配。”沈睿从牙缝里逼出三个字。 强烈的直觉告诉宋静原,眼前这人就是江宇铎。 他不是出国了吗?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江宇铎,你还嫌害她害的不够多吗?”沈睿压低声音指责他,额角突起,“从小到大她为你受了多少委屈,你心里不清楚吗?” “你要是真为她好,就该离得远远的,再也别来打扰她的生活,别给她希望,最后又让她失望。” “我会的。”江宇铎攥紧了拳头,“先让我看她一眼好吗?我不多留,看完就会走。” “想都别想,现在你就给我滚。” “沈睿。”宋静原过去拍了拍她肩膀,“让他进来吧。” 沈睿瞪了江宇铎一眼,转身出了病房。 “谢谢你。”江宇铎对宋静原说。 他几步走到病床前面,看着床上虚弱的人,眉心拧成一道川字,恨不得自己替她承受这些苦难。 沈枝意呓语喊着要喝水,江宇铎立刻用纸杯倒了杯水,亲自试过温度后,小心翼翼地喂到她嘴边。 宋静原在旁边目睹了这一切。 看着他的手极其隐忍地抚上她的额头,帮她整理好凌乱的发丝,然后紧紧握着她的手,目光不敢移开一寸。 看着他慢慢倾身,从口袋里面掏出一个平安符塞进她手里,最后吻在了她的额头上,眼神满是眷恋与不舍。 他的每个动作都满含爱意,宋静原不明白,为什么他却要一次又一次地推开沈枝意。 临走前,宋静原喊住了他。 “江宇铎。” 男人停下脚。 “枝枝对你的感情,你应该知道吧?” 他喉结滚了下:“知道。” “既然你也喜欢枝枝,为什么不能告诉她,光明正大地保护在她身边呢?” 江宇铎极其缓慢地转过身,茶色瞳孔里藏着数不清的无奈与苦涩。 他牵了牵嘴角,似乎费了很多力气才发出声。 “不是所有相爱的人都能在一起的。” “麻烦照顾好她,谢谢你。” 从那以后,他再没来过医院,沈睿和宋静原也都没有提起这件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没过多久,沈枝意痊愈出院,这次生病让她有了很多感慨,体会到了生命的脆弱,突然就释怀了很多,决定放下过去的事情,试着向前走。 回京南的那天,宋静原到机场送她。 “放心吧静原。”沈枝意抱着她,“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和陈砚也要好好的,等婚礼的时候,我可要当伴娘的!” 宋静原在她鼻尖上点了点:“一定会邀请你的。” 这段时间沈枝意的事情忙的她心力交瘁,现在终于能沉下心来处理工作上的事情。早上八点,她刚在工位上坐下,桑磊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 “静原,这是前几天一个女生送过来的,说是给你的,但是你不在,我就先帮你保管起来了。” “谢谢。”宋静原接过信封,有些好奇谁会给她写信。 当她看清信纸上面的内容后,却错愕了很久。 居然是温瑶给她的信。 静原,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踏上飞往米兰的航班了,前一段时间我收到了米兰国立美术学院的录取通知,我将在那里继续我的学业。 其实还觉得挺神奇的,我们俩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几次交流也都算不上友好,但是在离开这片土地的那个瞬间,我没什么其他留恋的东西,却想给你写一封信。 我这个人呢,一直不太喜欢和别人讲那些矫情酸涩的心里话,但我想我应该和你说一句谢谢。 我曾经很羡慕你,羡慕你能得到他的偏爱,羡慕他爱你甚至超过了自己的生命。 但仔细想想,我其实在你身上学习到了很多东西,有一次路过你们公司,看见你蹲在地上喂一只流浪猫,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你总是这样,即便世界给你很多苦难,却还是温柔地对待身边的一切,甚至包括我这个曾经伤害过你的情敌。 我想这也是陈砚最后选择你的原因吧。 今天这些话呢,是我和你之间的秘密,我离开的事情也不必和陈砚提起,我已经是他生命中的过客了。 不过我不会因此就对感情失去信心,希望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也找到了那个对的人。 不是所有的暗恋都能得偿所愿,你做到了。 看见他发的朋友圈说想娶你,我猜你们应该快要结婚了吧,也许我没办法及时赶回来,所以提前送你们一个礼物,就藏在信封里。 要永远幸福。 宋静原鼻尖涌出一股强烈的酸意,眼泪不争气地砸下来,将纸上的字都晕染开,她胡乱擦了擦,又去拿那个信封,发现里面有一副画。 画上的人是她和陈砚,是高二那年艺术节,他们穿着礼服一起站在崎高礼堂的舞台上,鞠躬朝台下谢幕。 那也是她和温瑶第一次见面。 她将这封信收好,站在窗边看向遥远的天空,这天天气晴朗,云朵柔软,街道上偶尔有穿着校服的学生跑过。 她忽然想起了很多人。 远在异国他乡的温瑶,回到京南的沈枝意,还有仅一面之缘的江宇铎。 每个人在年少时或许都遇到过一个惊艳你整个青春的人,为了他,你哭过笑过,勇敢过自卑过也奋不顾身过,即便过了很多年,想起那份情愫,还是会觉得遗憾。 爱而不得才是常态。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幸运。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陈砚的电话。 对方很快接通,宋静原猜他应该在办公室里,桌上的文件被风吹的哗哗作响。 男人轻声笑了下,语气懒洋洋的:“宝贝,我们才分开半个小时你就给我打电话。怎么?就这么想你老公?” 宋静原情不自禁地弯了下眼睛:“就是突然想听听你的声音。” “陈砚。”她睫毛颤了颤,声音软得不像话,“我爱你。” 幸好你也爱我。 幸好我们还在一起。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九十四章 不知不觉就到了夏天,江北的天气越来越炎热,窗外的梧桐叶有气无力地耷拉着,在外面待上五六分钟就会出一身汗,太阳烤的人睁不开眼。 天气一热,宋静原就没什么胃口,饭也不好好吃,总是贪凉吃冷饮,家里的冰柜塞满了各式各样的雪糕,陈砚拦都拦不住,结果生理期的时候遭了殃,连止痛药都不起作用。 陈砚晚上留在念原加了会班,开门回家看见小姑娘缩在床上,刚想过去逗她玩玩,走近却发现她眉心皱着,额头上出了层冷汗,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面,脸色白到透明。 “怎么了?”陈砚俯下身子,在她额头上试了下温度,倒是没发烧,“宝贝,哪里不舒服?” 宋静原皱着张脸,看见他回来,委屈劲儿莫名就上来了,伸手就要抱他,声音细细软软地像在撒娇:“肚子疼。” 陈砚算了下日子,应该是提前了几天,看见她这副样子又心疼又生气,伸手帮她揉了揉:“之前告诉你不要吃那么多凉的,现在知道错了没?” 宋静原苦着脸点头:“我错了。” “算了。”陈砚把人揉进自己怀里,“还不是我心疼。” 他给宋静原弄了个暖水袋抱着,知道宋静原没胃口又不喜欢红糖姜茶里面的姜味,于是从橱柜里拿出糯米粉和其他材料,准备给她做红糖小丸子。 他在床上支了个小桌板,把弄好的甜品端上来,在宋静原身后放了个靠垫,扶着她起来:“吃点东西。” 宋静原愣了愣。 这甜品之前她在网上刷小视频的时候看见过,up主配文说快转发给你男朋友学起来,当时办公室里的同事还抱怨,说自己对象连厨房都不进,更别说费心思弄这个了。 那陈砚又是什么时候学会的呢? 不止这些,自从入夏以后,他就开始变着花的弄各种好吃的,有好多菜甚至宋静原都不会弄,而且看起来都很复杂。 他从没抱怨过这些,也没嫌过麻烦,还说给她做饭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 最近为了哄自己好好吃饭,他特意把家里原来的白瓷碗换掉了,买了给小朋友用的那种小黄鸭餐盘,看起来可可爱爱的。 刚才进门后甚至外套都没来得及换下去,一直在为自己忙活。 她正这么胡思乱想着,陈砚用小勺子乘了一个糯米丸子,喂到她嘴边,声音带着宠溺:“宝宝,张嘴。” 宋静原乖乖张嘴,将小丸子吃下去,软软糯糯的,带着甜丝丝的红糖味。 “怎么样?” “好棒。”宋静原伸手搂着他脖子,“你怎么还会这个?” 陈砚轻笑一声:“你老公什么不会。” 吃完后陈砚把东西收拾下去,在她手脚上摸了摸,比刚才暖和了不少。 “还那么难受吗?” “没有了。”宋静原弯了下唇角,两个浅浅的梨涡浮现,“你回来我就不难受了。” 陈砚被这话逗笑:“我这么管用啊?” “那以后干脆在身上装个口袋好了,走到哪都把你带着。” 看宋静原脸色好了点,他换衣服去洗澡,然后也上了床,把人抱到怀里。 他体温本来就高,像是个天然的暖炉,一手轻轻帮她揉肚子,另一只手把玩着她的头发,两个人说着悄悄话。 宋静原精神好了不少,她盯着陈砚的看了许久,想到他最近为自己做的一切,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口。 陈砚的眸色突然变得深暗,喉结滑动了下,手滑到她腰上,掌心都带着烫意,将人摁在自己怀里,唇贴着她额头,语气有些坏:“干什么?故意折磨我?” 宋静原不管不顾地抬头又去亲他,脸色被烧的有些红:“你对我怎么这么好。” “你是我媳妇儿。”陈砚低低笑了声,样子特别蛊,“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宋静原就那么趴在他怀里,陈砚被磨得够呛,但最后也只是捏着她下巴,细细密密地去吻她,从眼睛到鼻子,再到下巴和耳畔,弄得宋静原呼吸很快,低低的喘气声惹得陈砚更燥。 “你啊。”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早晚得把我折磨死。” 宋静原眼里蒙了层水雾,脸颊上的红晕更重了些,她感受到他身上的肌肉僵了下,不再惹人,闭上眼睛,睫毛很乖地搭在眼睑上,自言自语道:“我要睡觉了哦。” 陈砚觉得她这副模样真是要可爱死了,低头亲了口:“睡吧。” 七月下旬,江北连续下了几天雨,气温终于降下来一点,晚饭后陈砚牵着她出门散步,路过冰淇淋店的时候宋静原又移不开眼,可怜巴巴地看着陈砚,陈砚实在拿她没办法,妥协地买了个甜筒给她。 附近新装了不少健身器材,宋静原站在太空漫步机上,心满意足地吃着甜筒。 陈砚站在一旁抽烟,抬眼看她,宋静原吃东西一向都慢吞吞的,腮帮子鼓得像只松鼠,嘴边还沾着些脆筒屑。 “想不想去旅游?”陈砚突然问。 “好啊。”他们还从来没一起出去旅游过,刚好她的年假还没有休。 “我们去哪里呢?” “不是说想去海边看日出么?”陈砚把烟掐了,将她嘴边的碎屑擦掉,“说好带你去黎阳的。” 宋静原想起来十七岁生日的前夕,陈砚问自己有没有什么愿望。 当时她说想去海边看日出。 这么多年过去了,陈砚居然还牢牢地记着她的愿望。 “好。”宋静原点点头,“那我们就去黎阳。” 陈砚嗯了声:“刚好带你去见姑姑。” 周五的时候,宋静原跟着陈砚去了机场。 他们定的酒店在海边,推开门就能看见外面的海景,下午三点,他们将行李放好,经过一天的舟车劳顿,宋静原累的不行,窝在床上先睡了一觉,直到傍晚才睁开眼。 陈砚就坐在床边处理邮件,感受到怀里人的动静,合上电脑,在她额头上蹭了下:“睡饱了?” 宋静原点点头。 “那出去走走。” 傍晚的海岸景色异常绚丽,大半个天空都被晚霞染成紫红色,与碧蓝的海水形成鲜明对比,沿岸周围的民宿多为欧式风格,碰撞在一起倒是有种异样的和谐。 宋静原穿了件米色吊带裙,露出一截光洁白皙的小腿,蹦蹦跳跳地踩在松软的沙滩上。她头发被海风吹的有些乱,但兴致很好,看什么都好奇,一路走走停停的,陈砚就在旁边牵着她,偶尔遇见稀奇的东西会指给她看。 七月正是旅游旺季,来这度假的人很多,也有不少和他们一样过来玩的情侣。 陈砚在旁边的小店给她买了杯海盐柠檬气泡水,宋静原刚好走的有点渴,咬着吸管小口喝着,不远处的一个鲸鱼建筑吸引了她的眼光,正要走过去,陈砚却在身后叫她。 “静原。” 宋静原懵懵地回过头,陈砚对着她的侧脸抓拍了张照片。 “你怎么又偷拍我。”宋静原皱眉。 “好久没换过微信头像了。”陈砚麻利地上传照片,“拍张新的。” 宋静原不放心地过去查看,她的发丝和裙角都被吹起来,身后是大片夕阳,给她身上渡了层柔和的光。 “很好看的。”陈砚亲她耳尖,“我宝贝怎么拍都好看。” 他又把这张照片发在朋友圈里,照片下面的评论好长一趟。 【沈睿:?你俩这是度蜜月去了】 【郑辰:嫂子真美。】 【沈枝意:静原晚上好,陈砚随便。】 …… 宋静原看着一旁低头看手机的陈砚,他穿了件白色t恤,额前的碎发有些长了,遮住一半眉眼,橙黄色的光线照在他身上,整个人挺拔又利落,海风偶尔会带起他的衣角,露出紧实性感的腹肌,引得她不由自主联想衣服下面的样子。 陈砚注意到她的视线,抓住她的手,坏笑:“宝宝,你在看什么?” 宋静原做贼心虚地收回视线:“什么都没看。” “撒谎的小孩鼻子可是会变长的。” 宋静原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鼻子,突然提议:“要不我也给你拍张照片吧?” “好啊,想怎么拍?穿衣服还是脱衣服拍?” 他又开始不正经起来。 宋静原不理他,拿着手机自顾自地找了个角度,他骨相长得好,随便一拍都很出片。 磨蹭很久,两人终于在附近找了个音乐餐吧,坐下来吃饭。 他们对角的那张桌子上坐了几个看起来十七八的小女孩,估计是刚刚高考结束,约着出来放松的,目光频频往他们这边看。 宋静原没忍住多看了几眼,陈砚也跟着她的目光:“看什么呢?你老公这么帅,你的视线还能被别人吸引?” 宋静原托着下巴:“陈砚,怎么这么多人偷看你。” 陈砚正在给她剥虾,笑着往嘴边喂了一个:“没办法啊,谁让你老公长得帅。” “怎么办?要不以后出门的时候,你找个袋子把我脸罩上?” 宋静原咬了口虾,闷闷地没接话。 过了五六分钟,刚才那几个小女孩从座位上站起来,居然往他们这个方向走。 宋静原鼓了鼓腮帮子。 “这位哥哥。”小女孩在陈砚身旁站下来,和他搭话,陈砚扬眉刚准备拒绝,听见对方问,“请问这是你女朋友吗?” “是啊。”陈砚攥着宋静原的手,目光一直盯在她身上,像是在宣示主权。 “太好了,那我能和她拍张合照吗?我觉得她好漂亮。” 陈砚:“……?” 他冷笑一声:“问她。” “可以啊。”宋静原弯了弯眼睛,在心里为刚在自己的误会道歉,胳膊轻轻揽着小姑娘,让陈砚给她们拍照片。 几个人走后,陈砚伸手揪她脸:“是谁刚才贼喊捉贼,弄了半天都看你呢是吧?” 宋静原乖乖回罚:“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啊。” 陈砚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下次还是找个袋子把你罩上吧。” 宋静原觉得他莫名吃醋的样子很好玩,没忍住笑了笑,又怕陈砚揪着这事不放,只好把笑意憋回去,肩膀都跟着抖。 他们今天运气很好,刚好遇见乐队在这边演出,舒缓的海风吹在脸上,伴随着悦耳的音乐,宋静原胃口都好了许多,吃了不少东西。 吃完饭后,刚好乐队的演出进行到互动环节,主唱将麦克风拔高,朝下面的众人喊道:“有没有谁愿意上来互动?” 陈砚贴在宋静原耳边,吹了口热气:“我去趟洗手间,你在这乖乖等我。” 宋静原说好。 主唱还在鼓励大家上来互动,宋静原收回视线,服务生送了碗冰淇淋球过来,说是今晚入店的顾客都有,她挖着巧克力球,无聊地翻看着朋友圈,突然耳边传来人群的欢呼声。 她有些迟缓地抬起头,看见舞台上的闪光灯暗了几盏,吉他手的位置上已经换了人,陈砚闲散地坐在木椅上,曲起一条腿踩在下面的横杠上,肩线开阔挺直,昏暗光线落在他身上,像是被切割成无数星辰碎片。 干净分明的指节在弦上轻轻扫过,他抬手将一旁的麦克风拉到面前。 这不是宋静原第一次看他弹吉他。 只不过上一次已经是八年前了,那时刚刚结束期中考,陈砚带她出门散心,遇见广场上有活动,他被抽上去唱歌,唱了一首《只对你有感觉》。 宋静原一直没忘。 低哑的声线将她从记忆中勾了回来,他的视线稳稳落在宋静原身上,薄唇若有若无地带着笑意:“今天这首歌送给我未来老婆。” 人群中又掀起一阵欢呼,还有人拿手机偷偷录像。 宋静原脸有些烫,陈砚打了个响指,缓慢拨动和弦,低沉的歌声从他喉咙间流淌出来。 是余佳运的《和你》。 我想和你赏最美的风景 看最长的电影听动人的旋律 是因为你和我 我会陪你到下个世纪 那是多么的幸运 …… 一曲结束,人群的躁动还没有消散下去,陈砚依然是那副闲散模样,他在麦克风上拍了下,语气郑重:“宝贝,和我永远在一起,你愿意吗?”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女主角,期待她给出一个答案。 宋静原眼眶一热,忍住想哭的冲动,朝他露出一个笑容:“我愿意呀。” 回酒店的路上,宋静原还沉浸在刚才的表演当中,她也偷偷拿手机录了像,再次回放的时候嘴角都是上扬的,她发现自己越来越贪心了,想把和陈砚的每个瞬间都珍藏起来。 洗过澡后她躺在床上玩手机,研究生班级群突然有了新消息,原来是班长把他们去年毕业的留念视频发了出来,说是让大家怀念一下学生时代的日子。 宋静原点开视频,在哄闹的人群中找到自己,当班长喊出那句“我们会在无数个夏天的风里继续相见的”时候,她表情明显呆滞了下。 因为那个时候她想起了陈砚,她在思考他们真的还会见面吗。 过了一年,一切已经有了答案。 心一动,她找到刚才在海边给陈砚拍的那张照片,拍照的那个瞬间刚好有海风吹过,他的额发有些乱。 怎么看怎么觉得好喜欢,宋静原把照片发到了朋友圈里。 上面配了一句话。 【我们会在无数个夏天的风里相爱。】 陈砚从浴室里面出来,他身上只有一条灰色运动裤,腰腹的肌肉线条流畅,漂亮的人鱼线一直向下,看见床上的人对着手机屏幕傻笑,扑过去拿她手机:“笑什么呢?” 看清上面的内容后,他眼中的笑意更深了点,眼尾上扬:“原来是在偷偷欣赏我的美色。” “你不要乱讲好不好。” “真人在这呢。”陈砚勾了下嘴唇,笑容痞坏,“看照片做什么?” “下午在海边的时候,你视线往哪看来着?”陈砚扣住她的手,往自己身上贴,“要不要亲自摸摸?” 宋静原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陈砚紧紧抓着,手机被他扔到一旁,头顶的吊灯被关上,只剩一盏小夜灯。 宋静原眼睛不敢看他,整个人都燥热起来,脸烫的像是被煮过,陈砚倾身亲她,她闷声哼了下,陈砚的眸光便更深邃了一点,呼吸逐渐变重,他发丝上的水还没完全干,两个人也像是被水包围着,又潮又腻。 长夜漫漫,满室缠绵。 …… 他们约定好第二天早上一起去看日出的,但是宋静原睁开眼睛的时候,墙上时针已经快要指向十一点了。 陈砚贴心地过来给她喂水,宋静原瞪了他一眼,像鸵鸟一样,转头把自己埋在被子里。 “不是。”陈砚抿唇笑了下,“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有起床气呢?” “你不要和我说话。”宋静原声音闷闷的,“都怪你。” “怪我什么?” “说好今天去看日出的。” “我叫过你了,你非得吵着说困,不想动,我有什么办法?” 宋静原隔着被子伸出胳膊,胡乱地拍他:“谁让你昨晚——” 陈砚将人从被子里面捞出来,她身上穿的是他的衣服,松松垮垮的,视线一扫就能看清里面,他挑了下眉,克制住自己的冲动:“我昨晚怎么了?” “你再这样。”宋静原鼓着腮帮子,但是她好累,说起话来软绵绵的,实在没什么威慑力,“我就和你分房睡了。” “不行。”陈砚锢着她胳膊,“你得陪着我啊,我可不敢一个人睡。” 宋静原:? “万一遇见什么妖魔鬼怪呢,我需要老婆留下来保护我。” 宋静原:“。” 洗漱过后两人准备出门,宋静原对着自己带来的衣服发愁:“这些衣服都没法穿了。” 陈砚刚好路过:“怎么没法穿?” “你自己看看我脖子上。”她指着那些吻痕,像是在抱怨,“都遮不住。” “那就不遮了,反正也没人认识你。” “……”宋静原放弃和他交流这个,拿着粉底液往上涂了好几层,勉强挡住。 怕真把人惹恼了,那天晚上陈砚没再折腾他。 他们提前定好了闹钟,第二天早上四点,外面天还是黑的,两人便来到沙滩上坐好,等着看日出。 海边气温低,陈砚怕她冻感冒,特意带了一条毯子出来,盖在她身上,宋静原还有点没睡醒,迷迷糊糊的,陈砚让她头靠在自己肩膀上,地上投射出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身影。 过了半个多小时,东方的天空开始呈现淡淡的紫红色,霞光从云层中穿透而出,紧接着地平线处出现了一个耀眼的红点,脚边的浪花不断拍打过来,溅在脚踝上有些凉,太阳缓缓升起来,天光透亮,万物被蒙上金黄色。 宋静原无法用语言形容眼前景象的震撼,忍不住用手机拍摄下来。 “好浪漫啊。”她小声说着。 陈砚往她旁边靠了靠:“嗯?” “能和喜欢的人一起坐在海边看日出,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她朝陈砚眨了眨眼睛。 陈砚将她额前被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揽着她的腰,语气非常宠溺:“我愿意陪你看一辈子。” 宋静原用小拇指去勾他的指节:“那说好了哦,不许反悔。” 陈砚笑:“当然不反悔。” 从海边回去后,两个人在附近的早餐店吃了些东西,宋静原还是觉得有些困,陈砚带着她回酒店补觉。 窝在被子里不知睡了多久,宋静原睁开眼发现已经下午了,光线透过帘子照在床上,陈砚在后面抱着她还没醒,她觉得有些无聊,捞起手机翻看早上拍的照片。 这组日出照实在很美,她想发到朋友圈里面,但最近几天发朋友圈的频率实在有点高,她怕大家觉得烦,最后点开了微博。 她最近一段时间都什么功夫看微博,把照片上传上去之后,想起了之前那位每天都要拍日出的网友,在列表里翻了下,找到他点进去。 奇怪的是,他已经很久没有更新照片了,最近一次是在几个月前。 宋静原有些好奇,胡思乱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惹不住发私信问问他。 【原:你最近怎么没有更新照片呢?】 消息刚发出去,放在一旁的陈砚的手机震动了下,屏幕亮起,显示特别关心原发来了一条新消息。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九十五章 宋静原盯着手机屏幕上那排提醒看了很久,大脑一片空白,反应都跟着迟钝下来,直到屏幕熄灭也没完全回过神来。 她之前不是没有猜过这位网友是谁,但是对方透露出来的信息几乎为零,两人之间的沟通也很少,只局限于互相点个赞。 这微博账号是她离开崎源之后用新电话号注册的,只是偶尔用来分享生活,就连童佳她们都不知道,所以她从来没有想过,网友y会是陈砚。 之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看过陈砚的手机,他是不玩微博的,社交软件也只有微信。 而且他为什么每天都要拍一张日出照片呢? 宋静原粗略地看了下,从第一张照片开始,到最后一次发博,一共有2631张照片。 他明明不是个对这些风景感兴趣的人。 脑子越想越乱,像是被人塞了一团乱麻,找不到头绪。 海风从窗子外面灌进来,带着些海水的腥咸,宋静原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被泡在了海水里面,酸酸胀胀。 陈砚到底为她做过多少事呢? 身后的人动了动,宋静原的腰被他从被子里面探出的手抱住,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轻而易举地被他捞回身边,两个人温热的鼻息交缠在一起。 陈砚的下巴贴在她额头上,他睡觉的样子和平时不太一样,那种冷冽淡漠悉数褪去,头发有些凌乱,整个人显得很安静。 “怎么醒了?”陈砚微眯着眼,说话还带着点鼻音,听起来懒洋洋的,特别勾人,“不继续睡了吗?” 宋静原没接话,头往他怀里埋了埋,安安静静地抱着他。 他身上总有很好闻的味道,有时是凛冽的薄荷味,有时是淡淡的黑雪松,不管是哪个,宋静原都很喜欢,每次闻到都觉得有种异常的安心与平静,她很快就在他的臂弯里再次睡着了。 不过这次睡得不太好。 她梦见了陈砚,先是梦见他一个人去了新城,身上只有一件很单薄的外套,蹲在街头默默抽烟,猩红的火光照亮他眼底的疲惫,脸上的血管都被冻成了淡淡的青紫色,寒风让他声音冰了几个度,他哑声说好想自己。 又梦见他去了美国,在陌生的加州,身边都是金发碧眼的外国面孔,他一个人孤独又无助,像是生活在一潭死水当中,整个人阴翳到了极点。 后来她是被陈砚吻醒的。 他温热的唇轻轻贴在她的眼皮上,拇指指节按在她的额头,语气温柔又宠溺:“怎么了宝贝?” “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宋静原抬起胳膊环住他脖子。 陈砚捏了捏她的耳垂:“不怕不怕,那些都是假的。” 她的情绪很快被安抚下来,陈砚本打算带着她出去找点东西吃,但是看她有点没精神,最后决定在手机上点餐。 他把宋静原抱在怀里,伸手到一旁拿手机,刚按亮屏幕,看见上面那条提醒,眼中罕见地闪过一丝慌乱,立马又将屏幕熄灭。 “陈砚。”宋静原吸了下鼻子,声音发闷,“我都知道了。” 陈砚明显僵了下,笔直的脖颈低下,露出淡青色血管,两块肩胛骨突出,像是两块锋利的岩石。 过了不知多久,他无奈地低笑了下,像是在自言自语:“还是被你发现了。” 宋静原双手捧起他的脸,四目相对,她在他漆黑的眸子里看见了数不清的宇宙漩涡,让她沦陷了好多年。 “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拍那么多日出的照片?” 陈砚握住他的手,语气缓缓:“因为我答应过你啊。” “什么?”宋静原眼帘一抖。 “不记得了么?就我住院,你一直在病房里陪着我的那段时间。” 宋静原的思绪一点点向前推,就好像拨开层层迷雾,终于找出答案。 那时候她因为和陈老爷子的约定,整夜失眠,陈砚没醒的时候,她就会坐在窗前发呆,看着太阳缓缓升起,既宣告着新的一天来临,也宣告着她和陈砚分开的日子更近了一点。 那次陈砚醒来,刚好撞见她发呆,问她在看什么,宋静原说在看日出,觉得日出是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光。 陈砚当时轻笑一声,漫不经心地说以后每天早上都陪她看。 她以为这只是一句哄她开心的话,没想到陈砚真的记住了。 在他们一起看日出的那个早上,她想的是怎么让陈砚对自己死心,而陈砚却想着和她岁岁年年。 心脏缩着疼,疼的无法呼吸。 她又想起去年刚入冬的时候,在手机上问过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说是和别人约定好的。 当时她完全没有在意。 陈砚捏了捏她的脸:“我说过,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 所以分别的这么多年,每天他都会早起站在窗前,等到日出的那个瞬间拍下一张照片。 起初他找不到宋静原的联系方式,后来费很大力气摸到了她的微博,干脆就把所有照片放到微博上,就当她也看过了。 女孩有时会在上面分享自己的生活,他默默关注着,不求她回复,看着她一切安好,也能安心一点。 宋静原鼻尖很酸,声线也颤抖:“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甚至从来都没主动和我说过话?” “因为我怕。”陈砚直白道。 怕她还讨厌自己,知道那是他后再次拉黑,这样他们之间的最后一点联系也会失去。 担心小姑娘又要一边道歉一边哭,陈砚捂了捂她的眼睛,耐心哄着:“宝贝,我做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我永远也不会食言,不是为了让你自责。” “我独自替你看了2631次日出,从崎源到加州再到江北,我的意思是,分开的日日夜夜,我从未停止想你。” “我也是。”宋静原眼神水蒙蒙的,“一直都在想你。” “而且现在我们不会再分开了。”陈砚捉着她指尖亲了亲,“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两个人没再磨蹭,整理好心情后,在手机上点了外卖。 吃过饭,宋静原坐在阳台的秋千椅上看海景,手机突然震动了下,微博上有一条新消息。 宋静原点进去,看清楚上面的字后眼眶酸热。 【y:因为一起看日出的人已经在我身边了。】 只要你在我身边,过往的所有苦难都不值一提。 来黎阳的第四天刚好是7月23日,又是一年大暑,陈砚也迎来了26岁生日。 去年生日的时候,宋静原下班后买了份蛋糕,独自坐在出租屋里祝他生日快乐。 而今年这天,刚过零点,宋静原躺在陈砚怀里,偏头亲了亲他下巴,柔声道:“阿砚,生日快乐。” “我可是第一个祝你生日快乐的人。” 其实这些年陈砚一个人在外面不太过生日,偶尔沈睿那帮兄弟会发祝福过来,他草草回复后就搁置到一旁了,压根没当回事。 听见宋静原那句话他先是一愣,然后眼中晕染开笑意,将人揉进怀里,亲了亲她柔软的唇瓣:“谢谢老婆大人。” 宋静原的黑发散落在他指尖中,眼睛很亮,像是藏着星星,温柔又恬静。 “阿砚,以后每个生日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 陈砚捏了捏她的脸,喉结一滚:“好。” 那天晚上陈砚有些不节制,仗着是自己生日,变相向宋静原索要礼物,逼着她说了很多做了很多,各种都来了一次,一直闹到天都亮了,最后宋静原嗓子哑得厉害,被他喂水又被他抱着去洗澡,一点力气都没有。 再醒来,果然是下午。 宋静原突然觉得这次旅游实在有些恼人,每天上午几乎都是在酒店度过的,根本没出去好好转转,偏偏只有她累的不行,陈砚反而像是个没事人。 好几次她想严肃地和他谈谈,但又被他反过来给自己乱扣帽子,说是她体力不行。 真的是…… 唉。 陈砚还在床上熟睡着,她悄悄从他怀里钻出来,因为一直被他抱着,身上的体温也很高,额头上薄薄一层汗。 她身上只穿了一件他的t恤,堪堪盖住大腿,但是四肢都酸痛得不行,脚踩在地毯上差点摔倒,幸好扶住了旁边的柜子。 房间里都被光线灌满,温暖又舒适。 宋静原洗漱过后换上自己的衣服,在枕边给陈砚留了一张字条,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出门。 她按照导航找到了一家蛋糕店,几天前她在网上和这里的老板沟通过,想亲手给陈砚做一个生日蛋糕。 宋静原推门进去,看清里面的人之后愣了愣。 居然会是祝澜。 她还和从前一样,美得惊艳张扬,长发被染成酒红色,耳边一对珍珠耳环,妆容精致。 祝澜看见她也是同样的反应,上下打量她几秒,抬眉:“是你?” 宋静原尴尬地笑了下:“好巧。” “要亲手做蛋糕是吧?”祝澜往身上套了一个小熊围裙,又递给她一个,“给男朋友做的?” “嗯对。” “陈砚?” “……” 宋静原咽了下口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放心。”祝澜轻笑一声,“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我怎么可能还对他有意思。” “就是随便问问。” 宋静原掐了下掌心,承认:“是他。” 祝澜没再接话,将做蛋糕的材料摆在桌上,开始教她制作。 宋静原挑的是比较基础的款式,难度不大,不到一个小时就弄好了。 祝澜帮着她打包好,宋静原准备扫码付款,她却突然出声打断:“不用了。” “当年因为陈砚我对你做过很多不好的事情。”祝澜抹了下手背上的奶油,脸色缓和了许多,“一直都欠你一个正式的道歉,今天这些就当是给你们赔礼了。” “那个时候我也挺坏的,其实有些事情根本不是你的错,但是我却都怪在你身上,还带着其他人为难你,是我不好,希望你不要介意。” 宋静原弯了下嘴唇:“没关系,已经过去了。” “嗯,要怪只能怪陈砚那个混蛋。” “……” “我这么说你别介意啊,我只是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 “他和我分手的时候我还挺不甘心的,总觉得还能挽回一下,但是后来看见他处处维护你,再后来你们在一起,有几次我在校园里面撞见他寸步不离地跟在你身后走,那时我才明白——” 她苦笑了下:“他好像确实没有喜欢过我。” “因为从前只有我追着他跑的份儿,他甚至不会等我。” 宋静原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 “不过那个年纪的感情哪有那么多天长地久啊,当时也就是想给自己争口气,现在想想确实没必要。” “但我更意外的是,过了这么多年,别说是情侣了,就连高中时候的好朋友都很少联系,你们却还能走到现在。” 宋静原也很感慨。 人潮拥挤,好在他们没有走散。 “所以我很佩服你们,人都是在变的,你们却能保持着当时的初心。” 祝澜把蛋糕交到她手上:“祝你们幸福,这是我的真心话。” “你也是。” “肯定会啊。”祝澜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这店就是我和我男朋友一起开的,不过他今天不在。” …… 宋静原从蛋糕店里出来,太阳已经要落山了。 她踩在松软的沙滩上,没走出多远,就看见陈砚穿着一身休闲装,白衣黑裤衬得他很有少年气,单手插在兜里,鼻梁高挺,神情懒散,不紧不慢地往她这个方向走。 宋静原小跑着过去,因为要护着手里的蛋糕,所以跑得很慢,陈砚张开双臂把人接到怀里,在她头顶揉了把:“跑什么,我不是在这。” “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说让你在房间里等我吗?” “想早点见到你,就出来转转。”陈砚接过她手中的东西,“这是什么?给我买的蛋糕?” “不是买的,是我亲手做的。”宋静原弯了下眼睛,两个梨涡可爱的让人想亲。 “我宝宝这么厉害啊。”陈砚搂着她的手更紧了紧,“那我一会可要多吃一点。” 他们本来想去附近找个安静的餐厅吃晚饭,但路上却发现今晚的月色格外美丽,海风也很温柔,吹在脸上舒服又惬意。 宋静原提议在海边的草地上野餐,陈砚说好。 她在附近的杂货店里买了一块淡黄色的碎花餐布铺上,除了蛋糕之外,陈砚用外卖软件点了小龙虾和许多炸串小吃,又到冷饮店买了草莓气泡水和冰啤酒。 宋静原身上是一件红色格子吊带裙,衬得她肌肤雪白,胸前两根锁骨性感又漂亮。 她将蛋糕盒子拆开,里面还赠送了生日帽,抬手想戴在陈砚头上,却被他反手摁住。 “老子从小就没带过这东西。”陈砚嘴里叼着根棒棒糖,语调又痞又拽。 “可今天是你生日诶,寿星怎么能不戴生日帽呢。” “而且我觉得你戴上……会很可爱。” 陈砚还想拒绝,但对上她那期待的小眼神,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了,由着她把帽子扣在自己头上。 宋静原弯腰将蜡烛点燃,烛光在夜幕中显得格外明亮,她捧着蛋糕到陈砚面前,眼中倒影着小小一团光亮,声音乖软:“男朋友,生日快乐呀。” “快点许愿。” 陈砚曲起一条腿坐着,往前面凑了凑,闭上眼睛许了个愿。 “好啦,现在可以吹蜡烛了。” “等等。”陈砚在她鼻尖上点了下,“你也许一个。” “我?”宋静原歪头,“今天不是我生日啊。” “你老公大方呗,给你一个许愿的机会。” 宋静原眼睛转了转,认真道:“那我就希望陈砚的愿望能全部实现。” 陈砚勾唇笑了下:“成。” 蜡烛被一口气吹灭,陈砚拿着塑料刀给她切蛋糕:“不问问我许的什么愿?” “不问,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哦。” “爷许愿你能一辈子当我媳妇儿。”陈砚在她头顶轻拍,语气吊儿郎当的,“说好了,你得帮我实现。” 宋静原没接话,但是脸上的温度很高,唇角忍不住牵起一个弧度。 两个人就这么坐在海边,一边吃东西一边吹海风,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海,浪花接连不断地拍打过来,像是一首奏鸣曲。 宋静原捧着自己的草莓气泡水,心里却一直惦记着陈砚手里的冰啤,余光盯着看了好半天。 “想喝?”陈砚朝她晃晃酒杯。 宋静原点头。 陈砚把人招呼到身边,但是没给她,自己仰头灌了一口,宋静原刚准备伸手去抢他手里的酒杯,陈砚却扣住她的后颈,粗粝的指腹不断在她脖颈后的软肉上捏着,温热又带着侵略性的气息压过来,带着凉意的唇贴上她的。 宋静原大脑有一瞬的空白,唇齿被陈砚撬开,啤酒的清爽融进她的气息当中。 他们在海风中接了个三分钟的吻。 后来宋静原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浑身燥热,陈砚将人抱在怀里,下巴在她颈窝上蹭了蹭,声音带着哑:“谢谢宝宝,给我准备这些。” “这是我二十六年来过得最开心的生日。” 宋静原脸颊绯红,悄悄勾着他的手指,像是用这种方法表达着自己的情感。 生日快乐。 永远顺遂,永远快乐。 …… 在黎阳的最后一天,陈砚带着宋静原去看望陈姝凡。 这天的天气依然灿烂晴朗,天空湛蓝,白云柔软,空气中满是草木香气。 陈砚穿了一件白色t恤,手里捧着一束她生前最爱的绣球花,另一只手紧紧牵着宋静原。 他缓缓在墓碑前蹲下,将花放下,修长分明的指节抚上碑角,轻轻擦过。 宋静原望向照片上的女人,和她在浑河北路看见的一样,气质温婉,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 永远地停留在了最美好的年纪。 不知过了多久,陈砚终于开口。 “姑姑,好久没来看您了。” “今天来是想给你介绍一个很重要的人。”陈砚弯了下唇角,“其实八年前就和你说过的,只不过中间发生了太多意外,拖到今天才真正把她带来。” “是她给了我继续生活下去的希望,让我看见这个世界美好的那面。” 像是一轮红日,在他蒙尘的岁月里冉冉升起。 宋静原心头一酸,捏了捏陈砚的掌心。 “现在我终于强大了,能保护她了,再也没人能将我们分开。”陈砚语气很慢,“相信您也为我感到高兴吧。” “您一定会祝福我们的对吧。” 空气安静片刻。 “姑姑,你好,我是宋静原。”宋静原声线有些颤抖,原本组织好的语言也变得凌乱起来。 “我是他的女朋友,以后也会是他的妻子。” 她的视线很坚定,和陈砚十指紧紧扣在一起:“请您放心,我会照顾好他,一直陪在他身边,将他从前缺失的爱与温暖弥补上。” 不会再因为胆怯懦弱而留他一个人。 会毫不犹豫地奔向他,再也不会退缩,不会逃避。 一缕光线拨云而出,陈砚揽上宋静原的肩膀,一起朝陈姝凡鞠躬。 “姑姑,我们要回去了,下次再来看你。” 一直到走出墓园,陈砚都很沉默。 宋静原挽着他胳膊,在他脸颊上戳了下,轻声喊他的名字:“陈砚。” “嗯?” “我相信姑姑看见你现在一切都好,一定会开心的,所以你也不要难过啦。” “而且——”宋静原抿了下嘴唇,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最重要的,你现在还有我呢,不会是孤身一人了。” 陈砚眼眶有了湿意,对上她那张乖顺温暖的笑脸,心头却又浮现出一阵安定。 就好像是跨越了万水千山,历经寒风暴雪,终于在绝境中拨开一丝迷雾。 辗转数年,他们虽身处异地,但每分每秒都在相互救赎、相互陪伴,在奔赴对方的路上磕磕绊绊地成长,在荆棘中将曾经那些青涩胆怯悉数褪去。 其实他们从未分开过。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九十六章 八月末,盛夏的燥热不减。 周末,新闻部调休,宋静原睡了个自然醒,到下午才睁开眼睛,吃过饭后就被陈砚带着去了机场。 距离飞机起飞还有半个小时,他们坐在候机室里等待。 “怎么突然想着回崎源啊?是有什么事吗?” 陈砚故作神秘:“去了就知道。” 起飞的时间是傍晚,宋静原的位置在窗边,偏头就能看见外面紫红色的晚霞,仿佛是闯入了仙境。 宋静原对着外面的景色拍了几张照片,扭头想要给陈砚看,发现刚好有一束光落在他身上,他阖着眼睛,睫毛鸦黑,半张脸都陷进阴影里,五官线条硬朗分明,格外好看。 她打开相机想给他拍张照,还没等按下快门,陈砚撩起眼皮,扬了扬眉毛:“偷拍我?” 宋静原也不心虚,朝他眨眨眼睛:“不可以吗?” 陈砚胳膊环上她脖子,把人勾得离自己近了点,拿过她的手机换成自拍模式,吊儿郎当的:“一起拍。” 两个人虽然在一起的时间很久了,但合照并不多。 宋静原点开照片,光线刚刚好,她笑得很乖,唇边有两个浅浅的梨涡,但是陈砚却没看镜头,偏头朝着她笑。 “你怎么不看镜头?” “镜头能有你好看?” 宋静原拗不过他,还是欢喜地将照片存好,盯着看了好几遍。 …… 飞机落地后,两人直接去了浑河北路那边,在床上躺下的时候还不到十一点。 陈砚在浴室里洗澡,宋静原一个人躺在床上,又把照片翻了出来,最后发在朋友圈里。 蒋彬居然是第一个赞她的人,还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蒋彬:好久没有你的消息了,不过我猜,你的情况已经完全好了?】 【y:我想是这样的。】 【蒋彬:还需要我帮你鉴定一下吗?】 【y:你那么忙,就不麻烦蒋大医生了。】 【蒋彬:看见你这样,我很高兴。】 【蒋彬:果然爱情才是一味良药。】 浴室里面的水声停了,陈砚穿着松垮的浴袍出来,发丝湿哒哒滴着水。 宋静原放下手机,对上他的目光,眼中不自觉晕开笑意。 “又傻笑什么呢?”陈砚走到床边,俯身在她鼻尖上刮了下。 宋静原还在笑,声音里都带着愉悦:“阿砚,谢谢你。” 谢谢你治愈了我,治愈了那个自卑又胆怯的女孩。 让我明白这世上真的有人会至死不渝地爱着我。 翌日一早,陈砚开车带她出门,走到一半她发现这是通往崎源高中的方向。 陈砚从后视镜里扫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解释说今天是崎高七十周年校庆,念原资助了一批无人机完成校庆活动,同时他受邀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回校演讲。 熟悉的建筑接连出现在视线中,数不清的回忆也从脑海中涌现。 崎高的大门刚翻新过,大理石校牌上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东北角新建了一栋教学楼,看起来气派又晃眼,从外面就能看见操场上的旗台,五星红旗与校旗迎风飘扬,交汇成青春最美好的颜色。 校门口的红色气球徐徐升入空中,穿着蓝白校服的少男少女奔跑追逐着,欢声笑语不断。 少年永远耀眼而热烈。 陈砚今天穿了一身休闲装,白色t恤搭配黑色运动裤,手臂肌肉线条紧实,身形落拓挺拔,漆黑的发丝随意垂下,五官英挺,皮肤冷白,眉眼中的淡漠被光线柔和,俨然一副少年模样。 宋静原则搭配他穿了同款t恤,下面是米色百褶裙,露出纤细白皙的腿,黑发随意垂在身后,干净又纯洁。 两个人牵手漫步在校园里,荷花池里面的花都开了,放眼望去一片淡粉色,荷叶间依稀可见橙红色的金鱼,旁边新开了个商店,学生们捧着奶茶进进出出。 陈砚在她脸上捏了下:“在这等我。” 通往操场的那条林荫路枝繁叶茂,光线从树叶间隙中钻出来,落在地上形成跳动的光斑。宋静原站在树荫下,学校里面不少设备都是新建的,她好奇地东张西望。 商店里面的人好像很多,陈砚去了好久都没回来,宋静原觉得有些无聊,站在那里又玩起了跳格子游戏。 灰色石砖散落着小石子,还有从树枝上面飘落下来的绿叶,宋静原从后向前跳,没跳几下却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当中。 陈砚双手虚虚地将她圈在怀里,懒洋洋地耷下眼皮,薄唇微微勾起,语气散漫:“媳妇儿,这好歹也是学校,当着这么些学弟学妹的面呢,就算你忍不住想和我亲近,是不是也得收敛点?” 宋静原伸手推开他,转身就要走:“你好烦哦。” 陈砚轻笑一声,捏着她的后颈把人捞回来:“有没有良心,排半天队给你买东西,就这么对我?” 宋静原接过他递过来的东西,是一杯草莓奶昔。 一晃好像回到了当年。 陈砚还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少年,却总会在路过商店的时候,习惯性地给她带一盒牛奶回来。 他们往教学楼那个方向走,在校部门口遇见了熟人,是他们那届的教导主任老张,这么多年过去,他身上还是那件眼熟的条纹polo衫,额前的头发秃了一块,笑容看着和蔼,却总让人发慌。 两人停下来和他打招呼,老张看见先是他们一愣,然后不确定地喊到:“宋静原?” “是我。”宋静原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弯唇笑了笑。 “当年你可是我们年级的骄傲啊,只可惜最后转学了。”老张叹了口气,摇摇头,“后来高考怎么样?” “发挥得挺好,去了江北大学。” “我就知道,你这种好学生,肯定没问题。” “老师。”陈砚在一旁懒洋洋地开口,还是没个正形,“怎么光和我女朋友说话啊,不问问我?” “你这臭小子。”老张在他肩膀上拍了下,“当年给我闯了多少祸,我这头发一半都是因为你掉的。” “别。”陈砚扯了下嘴角,“这锅我可不背。” “还把咱们年级性格最好的小姑娘骗到手了,你啊你。” 陈砚捏了捏宋静原的手心,语气带着点炫耀,眼角眉梢都漾开笑意:“怎么能叫骗呢?我们那叫两情相悦。” “好在你最后迷途知返了,听说现在还有了自己的公司,也算是小有成就吧。”老张像个语重心长的大家长,“可不能像之前那样了,得好好对人家。” “那是当然。” “演讲快开始了,学弟学妹们都在礼堂那边等你,好好分享经验啊,别又给我惹什么乱子。” 陈砚笑了下:“知道了。” 礼堂还在他们从前的那栋教学楼,眼下这条路曾经他们牵着手走过很多次。 校庆大家没有课,周围都是学生,两人长相出众,自然吸引了不少目光,尤其是陈砚,像个妖精似的,走到哪都有女生都看他。 宋静原扫到那些女生的目光,轻哼一声,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在这是不是挡你桃花了?” “怎么?”陈砚倒是没在意什么桃花,注意力全放在她身上了,觉得她这模样实在招人喜欢,忍不住去亲她耳尖,“宝宝,你吃醋了?” “才没有。”宋静原躲开。 “怕什么,反正我永远是你一个人的。” 礼堂里坐满了高一高二的学生,最上方挂了一个红色横幅,上面写着“祝母校七十周年生日快乐”。陈砚刚进去,一众校领导迎过来,他高中时犯得事儿实在太多,后期成绩又太惊人,没人不认识他。 大家本来对这种心灵洗涤式的活动没什么兴趣,却在陈砚走上台的那一刻纷纷兴奋了起来,不少女生更是拿手机偷偷拍起了照片。 陈砚没准备什么演讲稿,全靠临场发挥,不过总体内容积极向上,鼓励大家好好学习,珍惜短暂的校园时光。 宋静原坐在前排,看着台上的人,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身上那股混不吝的气息从未褪去,只不过成熟了许多。 演讲结束之后,少不了要有自由提问的环节,面对这样一位大帅哥,大家兴致都很高,最后话筒被前排一个男生抢到。 男生站起来,带着青春期的热血与朝气,问出的问题却很大胆:“学长,听说你刚上高中的时候,是个不折不扣的坏学生,真的吗?” 陈砚勾唇,承认地很坦然:“真的,逃课打架什么坏事儿都干过,天天被老张拎到主席台上作检讨。” 大家哄笑起来。 “后来是因为什么发奋图强呢?” 陈砚眸光暗了下,然后看向人群中的宋静原:“因为我遇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话音刚落,全场爆发出阵阵起哄声,大家都想挖掘八卦背后的真相。 “听说你高中还复读过一年,也是为了她吗?” “是。”他语气很坚定,脸上带着笑容,“她当时是我们年级最优秀的女孩,所以我想追逐她的脚步,让自己强大起来,好为她遮风挡雨。” 人群里像是被扔了颗炸弹,大家纷纷高呼为爱复读好浪漫。 “那你们还在一起吗?” “当然了。”陈砚的目光始终放在宋静原身上,眼中的爱意热烈又真诚,“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 大家顺着他的目光找到宋静原,又是一阵欢呼:“学姐好漂亮!” “哇好般配!” 不知道是谁扯着嗓子喊:“我好像在很早以前的光荣榜上看见过她,这个姐姐成绩超棒!!” 大家越说越起劲:“让学姐也给我们上来讲几句好吗?” “如果她愿意的话。”陈砚尊重宋静原的意愿。 宋静原被一群小朋友夸得面热,但是又不想浇灭大家的热情,还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陈砚立马从台上下来,大步走到她座位旁边,然后紧紧牵着她的手,一起重新回到舞台上,帮她调整好立麦的高度。 女孩子们为他的体贴尖叫起来。 宋静原从小到大做过不少演讲,但是站在这里,却有些莫名的紧张。 陈砚捏了捏她的手心,他的掌心温热,像是在往她身上传递着某种力量,通过血液遍布全身,让她不自觉放松下来。 举手提问的人非常多,宋静原扫了一圈,目光最后锁定在一个小姑娘身上。 她坐在角落里,扎了个低马尾,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长相干净,人很瘦,校服套在她身上显得格外肥大,想要举手但是还有些犹豫,看起来有点不自信。 宋静原在她身上看见了曾经的自己,于是点她起来提问。 小姑娘有一瞬的惊讶,拿起话筒,脸颊带着些红晕,半天才开口:“学姐,你、你有过自卑的时候吗?” 嘈杂的礼堂瞬间安静下来,都想知道这位漂亮又优秀的学姐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 宋静原牵起唇角,笑容温暖:“当然有过。” “读中学的时候,我有一个很喜欢的男生,他很耀眼,总是站在我遥不可及的地方。” “我会因为他注意不到自己而感到难过,也会因为不会打扮化妆而感到自卑。” “记得有一次期末,我刚好在他的班级考试,等人光走后,我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坐在他的座位上,然后跑到黑板前用粉笔写他的名字。” “结果才写了一半,突然有个人从外面进来,我连忙擦掉,转身落荒而逃。” “发呆的时候,我会在演算纸上胡乱写着他名字的缩写,但是怕别人发现,又重重勾掉。” “为了能和他多一点接触的机会,我甚至主动报名参加了艺术节,哪怕多看他一眼,我都能悄悄开心好久。” 大家静静听着她讲话,好像也想起了自己曾经千百次地追逐过的那个身影。 陈砚心中却满是酸涩,偏头看向她,仿佛也看见了曾经那个悄悄跟在他身后的小姑娘。 “但是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告诉那时候的自己。”宋静原顿了下,“其实不化妆的你也很漂亮,平平无奇的校服也很漂亮,漂亮的不仅是你,也是你的十六岁。” “所以女孩子们,你们拥有最热烈最浪漫的年纪,要多去看看外面的风景,要勇敢,要自信,要按时吃饭,更要好好爱自己,上天不会辜负任何一个努力的人,当你们长大后就会发现,那些每天早上迎着晨曦走过的路,深夜披星戴月写过的试卷,都会成为人生中最宝贵的记忆。” “学姐。”又有人高喊,“后来呢?那个你暗恋的男孩子呢?” “后来呀。”宋静原牵起嘴角,扭头对上身边人的目光,“他也喜欢上我啦,而且我们一起奋斗,走到今天。” 大家的叫嚷声几乎要掀开房盖,老师们甚至放弃维持秩序。 陈砚目光温柔地帮她把碎发拢到耳后,然后将人紧紧拥到怀里。 最后下台的时候,陈砚清了清嗓子:“还有一句话想要送给大家。” 他身形挺拔,眉眼中带着年少的桀骜与张扬:“少年心性岁岁长,何必虚掷惊和慌。” 台下安静几秒,继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七分开始躁动,甚至有人将手中的卷子抛向空中,大声喊道: “青春万岁!” “我一定能考上理想的学校!” “我一定会变得很优秀!” …… 演讲结束后,陈砚和宋静原回到了他们曾经的教学楼,顺着楼梯向上,最后停在高三二班门口。 教室门口的班牌在走廊里泛着银光,宋静原仰头看了许久,心中感慨万千。 是陈砚晨兴夜寐复读拼搏了一年的地方,也是她本应出现的地方。 教室和她记忆中没有什么区别,桌椅都整齐地摆放着,墨绿色的黑板有些掉漆,上面高考倒计时“1”天的标语还没来得及擦掉,淡蓝色的窗帘迎风飘扬,桌面上还有没带走的课本,书角被翻得有些发皱。 白色吊扇挂在天花板上,吹去了不知道多少夏日的燥热。 宋静原来到她从前的座位——靠窗第二排坐下,窗外的风吹起她的发丝,她轻轻摩挲着桌角,想象着复读那年,陈砚把自己埋在书山里的模样,心中酸涩难忍。 她低下头整理了下情绪,视线却扫到了一个牛皮信封。 愣了几秒,她从书桌里拿出那个信封,上面的字迹遒劲有力,显然是陈砚写的。 心跳没由得漏了半拍,宋静原将信封拆开,里面是陈砚的亲笔信。 致我最亲爱的女朋友: 我想用写信的方式,将我的想法全部告诉你。 在前二十多年的时光里,我留下过很多遗憾,没能救下姑姑,没能珍惜年少时光用功读书,但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发现你的秘密。 但是我又拥有很多幸运,幸运在风华正茂的年纪,遇见了如神明般善良的你。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年初冬,在莱河街上,你穿着我的外套,郑重又认真地说,我开不开心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当时我就在想,怎么有这么傻的姑娘,傻的让人想欺负,更想让人保护。 我其实已经记不清楚,到底是从哪个瞬间开始,我开始不受控制地想起你,但是我很肯定,从和你在一起的那个瞬间,我的世界不再是一片荒原,而是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感谢你出现在我的世界里,我爱你。 我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一个合格的男朋友,不知道能不能让我的宝贝开心满意,但是我保证,我会尽我所能做好一切,成为一个好丈夫。 所以你愿意嫁给我吗? 一缕阳光从窗帘中跑出来,被切割成光斑落在纸上,落款“陈砚”两个字也被镀上一层光。 宋静原眼眶湿润,鼻尖酸意很浓,还没来得及擦干眼泪,抬头看见陈砚站在讲台前,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宋静原”三个大字。 他倚在旁边的墙上,一如当年意气风发,漫不经心地勾起唇角,在黑板上敲了敲:“宝贝,你知道吗?” “复读结束的那天,我从考场回到教室,同样在黑板上写下了这三个字。” “我也曾经很多次,在演算纸上无意识地写下你的名字。” 你的暗恋不是没有回应。 陈砚走到他身边,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黑丝绒盒子,单膝跪地,脊背挺直,神情严肃郑重,也透着几分紧张。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钻戒。 陈砚眼眶泛红,仰头看她。 “静原。” “你愿意嫁给我吗?” 宋静原眼泪倏得掉了下来,砸在手背上,滚烫又晶莹。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被按下了减速键。 她好像突然回到了2010年夏天—— 少年站在篮筐下,身上一袭明黄色球衣,眯眼打量她,指着旁边的书包:“你的?” 然后四目相对,他伸手把书包递过来:“给你。” 又对其他人说:“欺负女生就没意思了。” 再往后,初三开学。 他们先后站上讲台自我介绍,一个桀骜,一个安静。 “大家好,我是陈砚。” “大家好,我是宋静原。” 那个遥不可及的梦,终于在这一刻成真。 遇见他之后,沙漠最终开出鲜花,黑夜与白昼碰撞,冰川也随之沸腾。 宋静原对上他的视线,笑着点了点头:“我愿意。” 陈砚弯唇,将那枚戒指戴在她无名指上,钻石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一同见证着这场爱恋。 陈砚吻在她的手背上,紧绷了许久的心终于放松下来,语气温柔:“陈太太,我会永远爱你。” …… 从教学楼出来后,他们牵手到操场上散步。 体育生刚好结束一轮训练,男生们坐在操场上,天气炎热,大家身上都带着汗。 这个年纪的少年都有很强的胜负欲,他们认出陈砚,吵着说要和学长比试比试,一千米赛道,看谁先到终点。 陈砚欣然接受。 宋静原跟着其他女孩站在观众席上,陈砚把手机交给她,贴在她耳边吹热气,开玩笑说让她看看她老公有多厉害。 宋静原弯眼说自己很期待。 白桦树翻涌着热浪,蝉鸣声不断,体育老师一声令下,那道白色身影迅速冲出起跑线,像是一阵风,只留下一个张扬的背影。 空气中弥漫着燥热的味道,加油呐喊的声音一浪比一浪高。 宋静原有些站不住,从观众席上下来,朝着终点的方向跑,还没站稳,就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第一个冲过来。 他额前的发丝被汗水打湿,衣角被风猎猎鼓起,看见她出现,懒洋洋地勾了勾唇角,食指和中指并拢放在眉梢,轻轻点了下,而后上扬。 校园的广播站放起了《起风了》,宋静原莫名想起高一那年的运动会。 那年的夏天也如现在这般燥热,一千米比赛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身边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宋静原放下手中的词书,猛然抬起头,看见一道黑色身影在红色赛道上奔跑,一阵风经过,带起他的衣摆。 心一动,她开口跟着大家一起呐喊。 也是那个瞬间,陈砚冲过终点线,漆黑的发丝被吹得凌乱张扬,浑身好像带着光。 回过头,他们目光相撞。 …… 我曾被苦难拖着前行,一路磕磕绊绊,跌入谷底,所见之处皆是晦暗。 直到我遇见你。 你眼中有春花遍地,有夏月清风,有秋雨缠绵,有冬日霁雪。 你是我的怦然心动,也是我的岁岁年年。 “我曾难自拔于世界之大,也沉溺于其中梦话,不得真假,不做挣扎,不惧笑话。” “我曾将青春翻涌成她,也曾指尖弹出盛夏。” “心之所动,且就随缘去吧。” ——正文完——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