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特别娇》 第1章 初见 《梦特别娇》 ——周晚欲,写于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流年》王菲 那是一个晴朗的大风天气。 后来再回忆起那一天,很多细节孟菱都忘光了,只有当时天空的蓝度和风把树枝吹弯的弧度,她好像本能的就忘不了。 如果再加一件事,那可能就是陈遂头发的长度,黑色的发梢恰好扫在眉毛和上眼睑中间的位置。和在书店门口海报上的发型很不一样。 和陈遂相遇的十五分钟之前,孟菱正在宿舍码字—— 爱是突然降临的。 爱是一种直觉。 她在电脑上敲完这两行字,整整半小时过去了,都没有写出能令她满意的第三行字来。 写小说就是这样,明明什么都在脑海里想得明明白白,但真正让这些想象变成字迹的时候,一切又都变得困难起来。 她盯着屏幕理思路。 这时桌子上的铃声忽然响了。 像是剪刀划开裂帛,声音把寂静的空气撕裂了个口子,齐舒婷的声音从豁口处透过来:“谁的闹钟,烦不烦。” 孟菱赶快把闹铃关上,回了句:“不好意思啊。” 她扫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13点20分。 她两点半有一场面试。 想到这,她赶快去上了个厕所,又洗了把脸,把自己好好整理了一番,才拎包出门。 走到走廊上,看到走廊尽头的窗户外阳光很烈,金色光芒像是在发烫,她想了想,又折回寝室拿了顶白色棒球帽戴。 出了宿舍才发现外面不仅晴朗,风也很大。 树枝被吹得往同一个方向拼命弯腰,有只白色的塑料袋,盘旋着正往楼顶飞。 孟菱抬头望了一眼天,心想,还好她扎了蝎子辫,又戴了帽子,不会把头发吹得乱糟糟的,到时候面试也不会显得不利索。 然而她忽略了大风的凶猛,当她走到行政楼附近的时候,一股风从帽檐下往上顶,帽子瞬间被吹掉了,落在不远处一辆黑色轿跑的雨刮器上。 然后她小跑过去捡帽子。 车上有人。 还没有完全靠近车身,孟菱就看到了,坐在驾驶室的男人正咬着一根烟要点。 或许是看到了雨刮器上的帽子,于是注意到了丢帽子的人,所以她走过来的时候,他一直都在盯着她瞧。 挡风玻璃反光,离得近了,孟菱才看清他的脸。 他生了一双丹凤眼,眼尾微翘,卧蚕深。这种眼型的人通常笑起来风流,不笑凉薄,她自然而然和他视线对上,见他瞥她瞥的漫不经心,像在看一堆无关紧要的东西。 显然,素昧平生,狭路相逢,他给她的第一个眼神,是凉的。 可孟菱还是像被烫了一下似的,瞬间移开目光。 她认出来了,他是陈遂。 遗棠大学有名的才子,全国知名的畅销书作家,而她恰好是他的万千读者之一。 孟菱经过两秒钟挣扎才又抬眼。 这次把注意力都给了副驾上的女生。 刚才没来得及看,这会儿才发现那女生留了一头暗蓝色中长发,穿粉色的蝴蝶印花吊带,很辣妹的打扮,手上还把玩着一只银色的打火机。 孟菱刚才挑眼看过去的时候,那女生恰好从副驾里躬身贴向陈遂,一手撑在陈遂的大腿上,拿着打火机的那只手则去够他嘴上的香烟。 隔着一道车玻璃,也感受得到车内狭小空间里正暧昧升温。 打火机蹿上火,孟菱心里自动配音“嚓”一声,烟尾处绽开一朵橙色花朵。 与此同时她识趣的移开眼,走上前一步,把帽子从他车上拿下来,想了想,对陈遂颔了颔首,才离开。 陈遂漫不经心瞥着孟菱。 女孩儿太瘦,很像一条柳枝,在狂风和扬尘里可怜的支撑着。 他不自觉盯着她直到很远很远。 “阿遂。” 旁边响起一道甜腻的声音。 话刚落,纤细的胳膊就缠上来。 陈遂很明显躲了一下,转脸看了女生一眼:“话我已经说明白了,别不识趣儿。” 他尾音带着轻轻的儿化音,脸上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满不在乎的样子,说话间还用夹烟的那只手,随意摆弄了两下他腕上的菩提。 明明很随意,不那么正经,却哪哪儿都透着疏离,让人莫名就想到从前上高中的时候,那些玩世不恭的坏男孩,他们朋友很多,看性格也不难接近,可你就是无论如何都进不去他的圈子。 又远又近。 女生脸色一阵白,尽管不服,可不想再自讨没趣,咬着牙说:“陈遂,遇见你算我倒霉,祝你以后爱上一个不爱你的人,最好抓心挠肺到死人家也不理你!” 陈遂挑了挑眉。 女人被男人拒绝之后的正常态度,他理解。 “嘭”一声,女生把门摔得一响,气冲冲离开。 这边车门刚被摔上,高一飞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张口就问:“怎么样,解决完了吗。” 陈遂笑:“你倒是挺会掐点儿。” “解决完了就快来拳馆……不不,去茶馆吧。”高一飞笑,“哥们儿有件大喜事必须当面对你说。” 陈遂抽了口烟,给车挂挡:“等着。” 他发动引擎,夹烟的那只手的手肘懒懒靠在车窗上,烟雾从车窗飘走,他单手打方向盘从这条路上拐了个弯,开了一会儿,刚出校门,远远看到一群人三三两两站在公交车站。 树影下有一抹婀娜的背影,就像是一页密密麻麻的字迹里被标红的那个字眼,不用刻意寻找便瞬间映入眼帘。 他把速度放慢,看似不经意,微微朝她那边偏了偏头,视线也若有似无扫着人群。 有女生眼尖看到了他,忽然攥紧了同伴的胳膊:“救命啊,那不是陈遂么!” 孟菱原本正背对着马路看站牌信息,闻声下意识转脸,这时陈遂的车身恰好与她平行,他们两个人的目光猝不及防撞到一起。 陈遂从没有见过这么清澈平和的眼睛。 她一双杏眼,眼睛圆且不狭长,里面的内容是清澈的,而且是山间泉水那样天然的纯澈感,没有沾染一丝俗世污浊。 她的鼻梁不低,鼻头小巧圆润,嘴巴是很标准的花瓣唇,脸部线条没有一丝的钝感,柔和的让人心软。 单看长相,她是那种清纯佳人,给人如沐春风的干净,可仔细看她的眉毛,微微蹙起,眉宇之间笼着淡淡的愁意,整个人平添了几分遗世而独立的古典意味。 刚才她来捡帽子的时候对视的那一眼,陈遂就被莫名撞到了。 陈遂是一个写字的人,对人对事感受力都强于旁人,这个女孩有一双让他承受不住的清澈的平和的眼睛,因此他更对她眉间的愁思而感到迷茫。 于是此刻,他多看了她一眼。 后来在经历了很多事之后,再想起初见的场景,他才发现,他对她,就是从这一眼开始的。 视线相撞的瞬间,命运开始有了交点。 午后浓烈炽热的阳光投射在陈遂身上,他是一个人,而她站在人堆里,第二次这么近距离看他。 他和书店海报上一样,额前刘海被风扫开,露出干净的剑眉,丹凤眼,鼻梁很高,鼻梁侧看有一道很浅的驼峰。 “嗡……” 手机在帆布包里振动。 于是她只在他脸上定了两秒,就移开了眼。 陈遂被她这动作搞得微怔,心里漾起笑,这么无视他啊…… 他勾勾唇,也收回视线,加速离开。 孟菱从帆布包里拿出手机,再抬脸,就见陈遂开车走远了,她跟着大家的目光向东边望过去,看到他的车驶入主道,扎入茫茫车流中。 她收回目光,接听电话,是茶馆那边打来的,问她可不可以准时去面试,她回答可以,很快挂了电话。 刚收线就听旁边一个男生说:“怎么是保时捷帕拉梅拉?不是说陈遂开大g吗?” 另一人回道:“人家开不起两辆车吗。” “……” 几个男生七嘴八舌讨论起陈遂的车,从车的款式,说到舒适度,噪音大小,孟菱除了贵之外,一句都听不懂。 等公交的时间有点长。 不过好在最后面试没有迟到。 孟菱这次要面试的是一家叫“枯木逢春”的茶馆,地址在梧桐西街上。 这份工作是舍友顾娆介绍给她的。 前天下午班级群里公布了助学金的名单,孟菱落选了,后来到晚上快睡觉的时候,顾娆敲了敲她的床,问她:“你不是助学金没申请上嘛?要不要勤工俭学?” 顾娆介绍说,这个工作是新谈的那个她男朋友在朋友圈发的,茶馆有个员工怀孕了,老板想找个分担工作的临时工。 孟菱打听了一下薪资待遇——弹性工作,底薪两千加五提成。 时间价格都特别合适,她直接就答应了。 她下了公交车,往梧桐街里面走。 想起助学金没通过,多少还是有点沮丧。 因为在此之前,她特别笃定的以为会通过来着。 毕竟贫困证明上写得很清楚,她十岁丧父丧母,跟着爷爷奶奶生活,爷爷的腿有轻微残疾,靠修车子配钥匙维持生计,而奶奶则在镇上旅馆做清洁工。 这几年生活过得清苦,上大学之前邻居们都是怎么说的呢——两把老骨头,带着一把骨头还没长硬的,能活成这个样子已经很好了。 她不知道错在哪个环节而导致申请没通过。 这会儿走在路上,眼见远远望到了“枯木逢春”的店牌,也不知道怎么了,她忽然想起她把贫困补助表交给导员的时候,导员说过的一句话:“你长得不像贫穷人家的小孩。穿得也不像。你气质挺文气的,感觉像书香世家。” 孟菱当时以为导员在夸奖她,还很不好意思。 可现在想起来,导员目光里分明装满了浓浓的打量,带着一股固有思维的不信任的审视。 大风烈烈吹着,干燥的热风掠过皮肤,孟菱心中一涩。 她想到《房思琪的初恋乐园》的作者林奕含在婚礼上的致辞。 林奕含在念书的时候因为心理和精神疾病严重到无法参加考试,故而开了诊断证明向老师说明。可是老师却不相信她有这类疾病,判断这一点的基准竟是因为林奕含作为一个精神病患者,而是一个打扮和谈吐均得体的人,“不像”有病。 孟菱联想到自己。 她去找导员那天,穿着邻居家姐姐不要的旧衣裳。 她衣橱里一半以上的衣服都是邻居家姐姐给的,不贵但都不土。如导员所说,她看上去没有穷气,整体又算得上有书卷气,手上也只有握着笔杆子中指摸出的轻茧,而没有任何纹路粗糙的痕迹…… 因为以上种种,所以她不该是一个家境贫困的学生。 想到这,孟菱的脸色泛起一丝嘲弄的苦笑,但不明显。 她已经习惯了心里再多情绪,面上仍旧维持着淡然,就像是一杯介于温和凉之间的白开水。 走了十分钟才走到茶馆,孟菱有些气喘吁吁,早知道这家店在这条街的最里面,她一定在路边扫一辆共享单车骑过来了。 她对着路边的车玻璃,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发现这车和陈遂的貌似是同款,但没想那么多,赶忙推门进去。 然后孟菱在心里发出“哇”一声感叹。 这家店的装修很古香古色,但不会给人一种很“假”的感觉。进门之后有一道拱桥,桥下是潺潺水流,水中有金鱼和睡莲。店铺两旁都是单间,用竹子和轻纱隔开,正对着店门的是大堂,大堂里都是散桌,最靠里是收银台。 装修的这么好,想必对店员的要求也会更高,想到这孟菱又难免有点小紧张,因为她对茶艺知之甚少,面试之前看了好久的视频恶补,但仍然只懂皮毛。 给她面试的是两个女人。 一位好像是店长,四十多岁的样子,另一位年纪稍小些,两个人都穿着白色的旗袍,盘着发。 她们让她简单泡杯茶看看。 她按照视频教的,对茶杯进行一个清洗,然后再温杯。 下一步是醒茶,步骤她背过:将茶叶倒入茶碗中,然后用沸水注入盖好茶碗,等待三秒快速将茶水滤出。 然而还没等这一步,店长就笑着打断她:“小姑娘没学过吧。” 她微怔,而后腼腆一笑。 店长又笑:“没关系,一回生二回熟。” 除此之外没再说什么,就让她回去等信儿了。 孟菱不知道这意思是成还是没成,却也没好意思多问。 她下了楼进大堂,收银台两个女孩子原本正说“老板在‘采桑子’那屋,雨薇姐对象也来了”,一见孟菱从楼上下来了,忙换上微笑要她慢走。 孟菱走出大堂,踏上石板路和拱桥,脚下水声潺潺,身侧则响起“哗哗”竹林声,白色的纱帘被风吹得一飘一荡,如果她稍微侧一下脸,就会在某一道被风掀起的纱帘后面,看见陈遂的侧脸。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2章 绮梦 陈遂是在孟菱离开“枯木逢春”之后才知道她来过的。 店长把面试的简历表拿给他看,他那会儿正和高一飞热聊,没心情管这些,倒是高一飞,当着媳妇儿的面就嬉皮笑脸:“来来来柳姐,我瞅瞅有没有漂亮妹子。” 莫雨薇把柳姐手里的简历夺过来,往高一飞怀里一砸,嗔怪:“看吧看吧,给你看个够!” 几张轻薄的纸,四散在桌子上。 陈遂端着白瓷茶杯在唇畔慢啜,噙着笑看高一飞和莫雨薇两口子打情骂俏,眼睛不经意扫到桌上的纸,目光一定。 他放下茶杯,拿起那张纸。 高一飞和莫雨薇还在斗嘴,他冷不丁插上一句话:“这个女孩子来面试了吗?” 大家都静下来。 莫雨薇离陈遂近,微微起身,看了眼简历上的照片:“来了,半小时之前来的。” 柳姐也探了探身子,瞟了眼简历:“哦这个小姑娘呀,长得像美人图里走出来的画中仙似的,我印象可深了。” 陈遂没什么表情:“是么,茶艺怎么样?” “说实话么?”莫雨薇一笑。 高一飞接话:“瞧你这小样儿,话都写脸上了,看来这丫头不咋地呗。” 莫雨薇不理高一飞,给陈遂回话说:“说实话,一看就没学过。” 陈遂点点头,把那张简历纸又轻放在桌子上,食指压了两下:“就她吧。” 柳姐和莫雨薇面面相觑。 高一飞笑:“嘛呢兄弟,见色起意?” 陈遂的手就放在简历上的照片旁,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点,吊儿郎当笑说:“确实漂亮。” 高一飞:“……” 柳姐笑了笑:“其实我和雨薇也比较满意她,茶艺不好不碍事的,新人的茶艺都要培训嘛。” “她好像和你一个学校的。”莫雨薇记起孟菱简历上填的学校,“怎么,认识?” 陈遂摇头,无所谓一笑:“早晚得认识。” 莫雨薇露出一幅八卦的神情,笑说:“看来那个追你追到茶馆的女生,你已经打发走了。” 陈遂眼皮都没抬一下,追他的人多了,他不能个个都上心:“不提她。”他拿了手机和车钥匙站起来,“不和你们闲扯了,我还有个局。” “去哪啊。”柳姐问。 陈遂伸了个懒腰:“又不是只有这一家店,我去街那头转转。” “……” 陈遂要去的店叫“春风沉醉”,在梧桐西街的另一端,是个酒吧,就开在遗棠最大的夜店“欢乐岛”对过,老板正是陈遂。 陈遂要走,柳姐也去忙了,屋子里只剩下莫雨薇和高一飞夫妻两个。 莫雨薇目送着陈遂离开。 他这天穿了prada的黑色圆领t恤,衣摆收在同品牌的黑色牛仔裤里,肩宽腰窄腿长,指尖夹着根没点着的万宝路,满满雅痞气质。 他在一条街上,同时开了酒吧和茶馆,但莫雨薇始终觉得陈遂更适合酒吧。 因为她不用闭眼,就能想象到陈遂在迷离昏暗的灯光下端着威士忌调笑的样子,而即便陈遂就坐在她面前焚香品茗,她都觉得违和。 她这么想着,余光瞟见高一飞仰头将一整杯茶一口闷下肚。 不由皱眉,哭笑不得:“上千块一壶的茶让你漱口的是吧?” 高一飞呲牙笑:“你第一天认识我啊。” “你呀……”莫雨薇笑着摇头,没有责怪的意思。 她刚才还说陈遂呢,陈遂看起来和茶馆格格不入,但人家确实是个会品茶的人,自家老公那是表里如一,大老粗一个。 她想着想着就笑深了:“喂,这个点儿你不在拳馆训练,怎么和陈遂来茶馆了?” 高一飞拿起一块点心一口吞,含糊说:“妈的,我不是想给他说你怀孕的事儿吗,结果他小子早知道了!” 高一飞艰难的把点心嚼完咽下去:“你说说你,这么大事儿不让老公先知道合适吗?” “你不是有比赛要打嘛。” 高一飞是职业拳击手,三天之前刚结束一场拳王争霸赛,以第二名的成绩收官。 莫雨薇和他结婚七年,一直想怀孩子但没怀上,好不容易有了,告诉他,他肯定分心。 “你这么说我可生气了啊,什么能比老婆重要?”高一飞佯装生气,走过来抱住莫雨薇,“罚你晚上吃三碗饭!” 莫雨薇推他,哭笑不得:“不过阿遂挺周到,一听说我怀孕就招人了,其实我工作也不累的。” “那你说的,我兄弟。”高一飞很骄傲。 高一飞认识陈遂五年,一直拿他当亲弟弟看待,莫雨薇自然也一样。 他们夫妻俩比陈遂年长十岁,不是一个年代的人,纯粹是因为拳击结缘。 那会儿陈遂才十五,打沙袋那叫一个狠,拳馆老板都吓傻了,高一飞社交能力强,只有他敢去劝陈遂歇歇。 后来搭了几回话,他们就聊上了,一来二去熟悉了起来,高一飞开始带陈遂来家里喝酒吃饭,渐渐地莫雨薇也把陈遂当弟弟,高三那年,陈遂的便当都是她给送的。 莫雨薇想了想:“晚上叫阿遂来家吃吧。” 高一飞点头:“那我给他打个电话。” “……” 同一时间,孟菱下了公交车,步履轻快的走进学校大门。 就在十分钟之前,茶馆的店长给她打电话说面试通过了。 原本助学金泡汤,她还不知道该怎么交代,这下找到工作了,也就不担心了,骗爷爷奶奶说助学金申请通过了就好。 她手上拎着奶茶和蛋糕,像个外卖员一样进了宿舍。 她不是个一丁点人情世故都不懂的人,顾娆帮她介绍工作,她总得聊表谢意,就在面试之后给她买了一小块蛋糕,又觉得只给顾娆买不太好,所以又点了三杯奶茶。 正好舍友们都在寝室,她就把买的东西给大家分了下去。 曲洛很高兴,顾娆没说什么,只有齐舒婷问:“怎么就三杯,你的呢?” 孟菱面不改色:“我的在路上喝光了。” “……”舍友们也不知道信没信,总之没说什么。 孟菱解决了兼职的事情,就可以继续投入到她的小说创作中了,回宿舍之后她没待多久,就去图书馆了。 当天她还是没怎么有思路,写写删删的,最后干脆刷起手机。 她打开微信找到陈遂的公众号。 他上次更新还是在二十天之前,短短五百字的小随笔,她翻来覆去看了很久。 她之所以成为陈遂的读者,就是因为在高一的时候,她无意间读到了他发表在个人公众号上的随笔。 他的文字总给人一种热闹的孤独感,她一眼就被吸引。 那时候她没有手机,每周都要借同桌的手机看他的文章。 他表达欲强的时候一周能更新四五篇,差的时候一个月更新一次都是好事儿。 后来这些文字在他高中毕业的时候,被编成随笔集出版,取名《无脚鸟》,她后来买了那本书,期末大考写作文的时候还引用过他的句子。 她的高中生涯,他一共出了三本书,本本都很畅销,她本本都买。 想到这孟菱不免感慨,说到底他只大她两岁而已,可是却已经在文字上取得了那么大的成就,而她连一篇不到一万字的稿子都写的磕磕绊绊。 孟菱沮丧了。 她不该拿自己跟天才相比的对么,可是梦想就在那,抬头就能望到,她不过是凡夫俗子一个,总想踮踮脚,再踮踮脚,把它给够下来。 后来孟菱一连几天都泡在图书馆写稿。 她直到上大学才拥有一台二手的电脑,打字慢得很,舍友就常说“只看你表情,垂着眼那么专注,我们觉得你特别游刃有余,可要是瞥见你手指,就感觉键盘为难你似的,要手指一根根去找字母”。 要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在键盘上找字母,手速追不上脑洞,很耽误时间。 经过一番苦磨,她终于在五天之后把稿子发送给编辑,关上电脑的那一刻,她看到外面雾蒙蒙的,好像是下雨了。 陈遂再次见到孟菱,就是在那个细雨绵绵的下午。 他坐在车里等哥们儿下课,正啪嗒啪嗒摁着打火机很不耐烦,远远看到什么,忽然静下来。 她从图书馆出来,站在廊檐下,抬头望了望天,伸手试了试雨,然后没什么起伏的,从高高的台阶上走下来。 他之所以会注意到她,是因为她那一袭烟青色的长裙,长发披散开,直垂到腰间,美的浑然天成。 他欣赏着她的狼狈。 美好就是要夹杂一丝破碎才动人。 这时忽然有个男生从图书馆跑下来,大喊她的名字:“孟……”后面一个字他没听清。 梦? 脑海里自动翻译成这个字。 他换了个姿势靠在车椅上,用几根手指转着打火机,饶有兴味的看着外头的一切。 那男生上前给她递伞,她没要,男生非要给她,她一直摆手,男生仍然坚持,她定了几秒,大概是说了些很坚定的拒绝的话吧,那男生就没再坚持。 然后她不急不缓的离开了。男生目送着她。 他也目送着她。 下了细雨之后的空气就像笼了纱,她走到哪,哪就飘过一缕烟,朦胧的,淡青色的,带着江南的气息。 莫名让他想起老电影《青蛇》里旖旎的水雾。 如果没记错,她叫孟菱。 这个姓氏还挺符合她的——梦。 “遂哥,来了来了来了,等急了吧。” 有人拉开车门,探出一头红毛,是阿卓那小子。 陈遂瞥他一眼,又很自然把视线转回原点,想重温旧梦。 阿卓见自己迟到这么久,陈遂这个毒舌怪竟然都没拿话噎自己,不由疑惑,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呦嘿,瞅见一美女。 “哥,什么时候喜欢这种古典美的了?”阿卓笑得贱嗖嗖,“这种在床上能放得开吗?” “滚。”陈遂收回视线,笑骂了一声。 阿卓听他话音没什么责怪的意思,不由放松了:“得,知道您老人家还是个处,太带劲的你不一定治得住。” 陈遂正在挂挡,闻声一顿,慢条斯理瞥了阿卓一眼,一个字没说,可那眼神……阿卓”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被暗杀,立马做了个给嘴拉拉锁的动作。 陈遂见他识趣,就没说什么,收回目光,踩油门驱动车子。 他们俩要去玩密室逃脱。 前段时间陈遂把新书交了稿,后来又跑了几次签售会,个把月没和大家聚,正好今晚有空,就叫了七八个朋友出来放松一下,其余的人都到了,就差他和徐梁。 在陈遂提速离开的时候,孟菱挂在书包上的钥匙扣恰好掉了,她转脸去捡,恰好看到这条路的尽头,有一辆车的尾灯闪了两下。 等她把钥匙扣拾起来,再抬眼,那车已经杳无踪影了。 她认识那是陈遂的车,但没多想,因为亚克力钥匙扣上沾满了泥水,她捡起来的时候弄得她满手都是,又不好掏纸巾,心里想的都是赶快回去洗手洗澡洗衣服。 这天下午她花了很长时间洗洗刷刷。 晚上八点多的时候,追完番正没事做的曲洛忽然提议:“刚下过雨空气最好了,咱们去逛操场吧。” 顾娆不在,齐舒婷没有异议,孟菱自然也答应了下来。 那是九月末,一年里空气最适宜的月份,走在校园里,夜凉如水,微风习习,给人一种特别惬意的感受。 操场上有人唱歌,声音传的很远。 她们三个女生往里走,篮球场通往操场的十字路口上有几棵桂花树,被昏黄的路灯照的特别温柔,树下有一群人,杂七杂八站在一起抽烟。 曲洛小声喊了一声:“妈呀,那是不是陈遂?” 齐舒婷用她常用的高冷姿态嗤了一笑:“这你该问他书粉儿啊。” 曲洛立刻来拉孟菱的袖子,用那种已经知道答案,但还是要确认一下的语气问:“是陈遂没错吧?” 孟菱望过去,目光很淡,也不知道是在看所有人,还是在看其中一个。 然后她点了点头,对曲洛说:“嗯。” 曲洛立刻:“哇塞。” 孟菱走在三个人中的最后面,边走边往人堆那看。 不难数,这群人一共包括五男三女,一群人站一起个子最高或个子最矮的人总是比长得最好看的还显眼。而陈遂不仅是最好看的那个,还是个子最高的那个,目测一八八。 大家说笑声很大,他却不和别人一样喧闹,但偶尔接话,总会让别人笑得更大声,就像是恭维他似的。 孟菱很快收回目光,操场进进出出的人很多,她跟在舍友们的后面,很快路过他们。却丝毫不知道,有一道目光就像一把猎枪一样恰好在她把头转过去的时候,将她瞄准。 进了操场之后曲洛抓着孟菱的胳膊直跺脚,一口一个“妈呀,陈遂真人帅爆了”。 让孟菱和齐舒婷都哭笑不得。 后来她们在操场上走了两圈,又站在草坪上听了两首歌,现在乐队很火,大家唱告五人也唱回春丹,最后孟菱卡着《梦特别娇》的旋律离开。 曲洛和齐舒婷觉得反正操场离后门也不远,就商量着出去买份炒方便面或者米线吃。 她们俩一个无所谓体重,一个怎么吃都不胖,孟菱既不敢和她们一样,又不太安心在吃过晚饭的情况下还浪费钱再加餐,所以就没和她们一起去。 她们走南门离开,她则按原路返回了。 桂花树下的人群已经散了。 路灯依旧昏昏黄黄照着。 孟菱从篮球场那条小路穿过去。走到一半,绿化最多的地方,忽然看到一个人,蹲在那一丛月季花外围喂流浪猫。 他的手修长好看,骨节分明,手腕处挂着一串菩提,米白色的珠子,她认不出是什么种类。 他喂着猫,却不会让人感觉到他多有爱心,那姿态就像在逗蛐蛐儿,解闷而已。 孟菱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放慢步子,第一次仔仔细细打量了他四五秒。 他穿着印有chanel标志的白色t恤,发型和之前的顺毛不同,今天是二八侧分,脖子上还挂了个大拇指一般大的匕首样式的项链。 从他衣着打扮上,就看得出来他一定是经常打理自己的。 他微微转了转脸,孟菱发现他的嘴唇很薄,脸部线条利落,转折恰到好处。 平心而论,如果不是看到他之前在车里狎昵的任女人抚摸,和刚才眉眼疏狂的模样,单看长相,孟菱会觉得他很清冷,禁欲,不食烟火。 但是气质才是一个人的神韵所在,远比长相重要。 他这样的人,只要眉眼染上那么一丁点别的内容,哪怕只是很浅的笑意,都是攒了满楼的风,会让山雨来的更猛烈。 “嗡……” 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奶奶给她打来的。 她收回乱七八糟的心思,滑动绿键接听,边给奶奶说话,边离开。 陈遂听到了动静。 一抬头就看到了孟菱的背影。 她在昏黄路灯下越走越远。 树影在她身上凝结成琥珀。 接着有人也给他打电话,他接起来,笑骂:“下午密室里你踩我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对方又说了句什么,他摸了摸流浪猫的下巴,站起来说:“今晚不醉不归你说的,别回头又跟我装孙子说喝不了……” 同一条路上,一男一女背对着彼此,分别拿着手机往前走。 可能是月光太温柔,他们看起来好像一对一刻也不愿意分开,所以通着电话继续腻歪的情侣。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3章 认识 孟菱回到宿舍已经九点多。 第二天是周六,她要去茶馆报道,打算早睡一会儿,所以回宿舍之后就立刻去洗漱了。 她刷牙的时候,顾娆回来了,她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进屋,孟菱听见动静瞥了她一眼,她正打电话,一口一个“哥哥”,声音很甜,但挂了电话,她的脸立刻垮下来,骂了句“麻烦”。 孟菱看见了只当没看见,涮好牙缸,从洗浴室出来,给顾娆打了个招呼。 顾娆很随意的对孟菱笑笑,找了个情感节目,边看边卸妆。 孟菱也收心干自己的事儿。 为了能快点了解茶艺,她买了一本关于茶道的书,还没读完。她擦完脸,时间还早,正好可以再看几页。 第二天孟菱七点就起床了,她蹑手蹑脚下床,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出宿舍的时候才过去十五分钟。 从宿舍到学校门口要走十几分钟,学校到茶馆又要花大概四十分钟,她给自己预留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最后卡在八点二十到了茶馆。 一个叫晴晴的店员招待了她,领她到二楼的员工休息室找店长。 店长今天穿月白色的旗袍,上次和店长一起面试她的女人穿淡紫色,经介绍才知道,这人叫莫雨薇,除了店长之外属她资历最深,就是因为她怀孕,所以才招新人过来帮忙。 茶馆算上店长一共有五位员工,店长把大家叫过来互相介绍了一番,又交代莫雨薇带一下新人,就让大家各忙各的了。 莫雨薇先给孟菱发了三身衣服,一袭月白色旗袍,一袭丁香色旗袍,外加一身改良过的暗蓝色汉服。 孟菱早在几天前就给店长发了自己的三围,但是没有亲身量体,多少还是有误差的,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莫雨薇交代她:“先试试,不合适再送去改。” 孟菱答应着就进了更衣室。 几身衣服换下来,发现都还挺合身的,她在更衣室里面喊:“雨薇姐,我穿哪身出来?” 莫雨薇说:“我穿紫,你和我一样吧。” 孟菱答了声:“好。” 几分钟后,她从休息室出来,莫雨薇正坐在桌前看手机,她喊了一声:“雨薇姐。” 莫雨薇抬脸,脸上顿时焕发惊叹的神采。 “怎么那么美呦。”莫雨薇站起来,走到孟菱面前帮她整理了一下衣领。 孟菱笑:“我们都很好看啊。” 莫雨薇微怔,点点头:“对,我们都漂亮。”她拉过孟菱的手,“我就喜欢你这种含蓄但不忸怩的女生。” 孟菱闻言只是笑笑。 “咱们先把头发簪上,茶馆规定上班期间不能散发,万一头发丝掉到茶里,那就麻烦了。”莫雨薇从屋西脚的抽屉里拿了只白玉发簪,“我们店长在淘宝买的,满八十减五,她买了十根,说让我们随便戴。” 孟菱微愣,随即笑了,只是那么一点儿小事儿,她却莫名觉得这边的人都很好相处。 莫雨薇举着发簪在孟菱眼前晃:“我估计你不会簪发吧。”她带着洞若观火的笑,“我帮你吧,你多学两次以后自己就会弄了。” “那好,谢谢。”莫雨薇都这么说了,那孟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莫雨薇给孟菱扎了个马尾,然后把发簪往头发里垂直叉下去,再拐弯横叉一下,就把头发牢牢绾起来了。 孟菱抬手摸了摸发包和发簪,不好意思的说:“我没学会。” “没事,这个学不学的无所谓,你嫌麻烦扎个丸子头也行。” 孟菱点点头,又问:“我这两天是不是都以学茶为主。” 莫雨薇往门外走,孟菱跟上去,听她说:“茶艺毕竟是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想学精太难,你现在先学会就好了。”莫雨薇穿过二楼一道廊,带孟菱进了一间叫“念奴娇”的雅间,“茶艺包括选茗、择水、烹茶技术、茶具艺术、环境的选择创造等一系列内容,其中如果细分,又各不相同,泡出来的茶和烹出来的茶,味道就是完全不一样的,除此之外你还要了解茶叶……” 孟菱听着莫雨薇侃侃而谈,只觉得像是在上课,她本专业学的文学,教文学史的老教授就总是喜欢先把所有内容都介绍一遍,再开始一点点把知识教给大家。 莫雨薇进了屋先去燎沉香,她对孟菱说:“我个人比较喜欢沉香的味道,可能是因为小时候看《宝莲灯》的原因,所以天然好感这个名字。” 孟菱笑了笑。 莫雨薇找了两个坐垫铺在桌子两旁,对孟菱说:“坐。”又去找茶具茶叶。 孟菱细细观察着她,很耐心在旁边等。 随后就是正经学习了,泡茶并不算难,她看莫雨薇做了一次就上手了。 这边她用烧开的热水淋烫茶壶进行温壶,那边莫雨薇拿了块点心吃,问她:“你几岁了?” 孟菱说:“十八。” 莫雨薇点点头:“那天看你简历,发现你是遗棠大学的?” 孟菱开始置茶:“嗯,我是大一新生。” 莫雨薇咬了口点心,像说家常话一样问:“说起来挺巧,我认识一个人也在你们学校,他很有名的,叫陈遂。” 孟菱拿茶则的手微顿,很快又继续下个步骤:“是很有名,不过我不认识。” 莫雨薇想起那天陈遂看到孟菱简历的反应,莫名默了两秒,才说:“也是,你是新生嘛。” 茶香很快飘了出来,混合着屋里的花香,沉香,让人莫名惬意。 莫雨薇又问了孟菱一些其他的问题,比如她是哪里人,孟菱如实回答,欢城人。 这个问题讲完之后,莫雨薇没再问别的,而是细心教她茶艺上面的事情。 不知不觉就到中午了。 临下班之前,莫雨薇问孟菱:“中午去哪吃啊?” “我就在附近随便吃一点吧,然后到休息室休息一会儿。” “要不你去我家吃吧,我家就在这附近。”莫雨薇盯着孟菱,女孩儿额前有两道碎发,就垂在她微蹙的眉毛两端,显得她特别惹人怜爱,“我一见你就觉得亲切,感觉你很像以前刚来到遗棠的我。” 孟菱没想到莫雨薇会这么说。 “我觉得你像我”,这几个字在孟菱眼里是一种很难得的磁场共振。 所以她没有推辞,大大方方答应了下来。 莫雨薇家在这座城市最繁华的地界,只是小区却是一片老建筑。 老到最高层只有五层,墙皮都脱落了,外挂的空调泛着岁月的黄,家家户户的吸油烟机外挂的风轮上满满都是黑色油渍,要是哪个单元楼上有人换了新的铝合金窗户,就会新的特别显眼,简直就像一座楼上的补丁。 孟菱莫名就想到经常给她旧衣服穿的邻居家姐姐,她在外地工作,住在繁华地段的老小区里,那个小区之外全是奢侈品名店扎堆的商业楼,晚上prada大楼亮起绮丽灯光的时候,十几米之外的老小区里疏影昏黄。 她常告诉孟菱,她每次早晨上班,在小区里往外走的时候,就能看到外面的繁华的大厦,短短几步路就像在跨越阶层,那一刻她经常会生出,她正在从清贫走向富裕的错觉。 但是老小区的人情味儿也浓,树下围满了下棋打牌的老人,小孩子们聚在一起玩捉迷藏的游戏…… 孟菱这一路上感慨良多。 说到底,以她现在的能力,哪怕是住在这样的地方,也是想都不敢想的。 这个小区太大了,孟菱跟着莫雨薇绕了好久,才来到她家那栋楼,她住在四楼,一层层上去,每一层楼道里都有住户堆的杂货或鞋架。 莫雨薇家门口倒是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放,一扇木质门,外头还有一扇绿色的防盗铁门,打开门进家,才发现屋子面积并不大,只有必备的家具,但是并不简陋,餐桌上还放着一瓶雏菊,一看女主人就有好好照顾这个家。 莫雨薇放下包,去冰箱里找食材,对孟菱说:“我这里是租的,你别嫌简陋啊。” 孟菱说:“很舒服的小家。”又说,“我帮你一起做吧。” “不用。”莫雨薇拿了一袋肉出来,指着沙发,“你随便坐,就和自己家一样。” 孟菱摇头:“我不拿自己当外人才说要帮你做饭呢。” 莫雨薇听她这么说,也不再磨唧:“那好,我去把肉解冻,你去帮我择芹菜,洗辣椒。” “好。” “……” 她们两个人一起忙活,互相聊着天,不知不觉就把活给干完了。 莫雨薇开液化气热油准备炒肉,油冒烟了,她忽然“呀”了一声,跺脚说:“家里没盐了。” 孟菱哭笑不得:“油都热了。” 莫雨薇立刻关了火:“没事儿,十分钟就买回来了。”她火急火燎要出去买盐,交代孟菱,“你帮我看门啊。” “好,你路上慢点。”小区这么大,孟菱又不熟,想替她去也是力不从心,就只好乖乖帮她看门。 厨房狭小闷热,莫雨薇离开之后,孟菱走去客厅。 很拘谨的坐在沙发一端。 屁股刚坐热,就听到门响了。 她第一反应先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才过去三分钟,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站起来,转头笑说:“你好快……” 话没说完,被她自己硬生生打断。 只因进门的不是莫雨薇,而是两个男人,而尴尬的是,在她讲出“你好快”的同时,走在前头的男生含笑喊了声“嫂子”。 然后他的笑意也凝固在脸上。 他的目光一分分收紧,盯着她,眼里让人读不出什么内容,却让她感觉很不自在。 还好这时候另一个男人发话了:“诶,我没走错吧?你是?” 孟菱轻声解释:“雨薇姐下楼买盐了。”又想到还没自我介绍,紧接着说,“我叫孟菱,是雨薇姐的新同事。” “哦你啊。”高一飞眯眼仔细看了孟菱一眼,他看过她的简历,很快就想起了她是谁。 孟菱局促站在那,佯装淡定的笑了笑。 “阿遂,你替我招待客人吧,我下去找找媳妇儿。”高一飞连屋都没进,只在玄关处一站,就又出去了。 这下屋里只剩两个人。 男生抬抬下巴,率先打破平静:“你好,我是陈遂。” 是啊,你是陈遂。 孟菱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然我也不会和你对视那么一两秒就浑身不自在。 她虽然腹诽,但表面上还是很得体的,礼貌说:“你好,我是孟菱。” 真老套的问好方式。 他们给彼此说的第一句话,那么陌生而有礼。 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寒暄。 陈遂和高一飞是买了现成的菜回来的。 看样子他是常来这边,拿这当自己家了,二话没说就进厨房拿碗碟。 孟菱和他单独待一起多少有那么一点紧张,见他忙活,心想干站着不好,跟着他进了厨房,看他拎了七八份菜,又要腾出手拿盘子,就说:“我帮你吧。” 然后她自如的把盘子端起来,陈遂手一顿,看了她一眼,放下手说:“出去倒吧。” 他们前后脚来到餐桌旁,孟菱把盘子放在桌上,紧接着去接陈遂手上的袋子,偏偏那只袋子上有油,她拎过来的时候没注意,油淌到指头上,还是热的,她下意识“呀”了一声。 这叫声…… 并不娇,但很软。 陈遂看了她一眼,小姑娘白嫩纤细的手指,就该十指不沾阳春水,却被莫名其妙沾了油污,挺不应该的。 餐桌上没纸了,陈遂把袋子放盘子上,转身到茶几上给孟菱拿纸。 孟菱走上前几步接过纸巾,或许是因为刚才在厨房油烟味大,刚才离得又远,所以她直到这一刻才闻到他身上有一股香水味。 男生用的香水不如女生身上浓,这香气淡淡的,若有似无,会让人觉得这个男生很干净,很懂得收拾自己,所以也很增加好感。 他把菜一道道从塑料袋里倒出来。 她在旁边把手指一根根擦干净,不知道为什么眼皮一跳,猛地记起那天在车里他和女生调情的模样,顿时恍然大悟——这香水没准是哪个女生的。 她想着想着,没来由就看了他一眼。 他身上仿佛装了探测器似的,立马挑眼看过来:“看什么,来帮忙。” 她像干了坏事被抓包,不由一怵,却淡定“哦”了一声,立刻去帮他扯袋子。 然后再没往他那瞄一眼。 自然不知道这人始终在大喇喇瞥着她。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4章 逗她 陈遂没有别的意思。 他就是觉得孟菱和他以往见过的女生都不太一样,她不浮躁,太淡定,像是没有七情六欲。 就是不知道,她是对他没有七情六欲,还是对所有人都是。 他看着她,又觉得她这样挺符合他想象的——拒人千里却不冷傲。 …… 他们俩很快把菜倒好,陈遂进厨房拿筷子的时候,莫雨薇和高一飞回来了。 莫雨薇一看桌上摆了整整齐齐八道菜,眉头立刻皱到一起:“阿遂,你有钱没地儿花是吧,我们一共几个人你买那么多菜。” 陈遂从厨房出来,讥笑说:“飞哥一个人能干一半。” 高一飞按着莫雨薇肩膀,把她按坐到椅子上:“好了,反正他花钱,咱蹭吃蹭喝还怕什么浪费?” 莫雨薇拿起桌上的筷子就要打高一飞,被高一飞弹跳着躲开了。 随后他们又斗了几句嘴才开始吃饭。 莫雨薇向孟菱介绍了一下高一飞,孟菱始终挂着笑,很有礼貌的叫了声“飞哥”。 高一飞乐得合不拢嘴,对孟菱说:“有事没事常来家里玩啊。” 孟菱刚想答应,冷不丁一道声音插了进来:“那你是不是该叫我声遂哥?” 陈遂端着碗,咬着筷子懒懒散散睨孟菱。 他只不过是闲聊随口接的话,可这姿态……孟菱感觉他好像在调戏她。 但她很快又想,怎么可能呢,于是她没有慌乱,很自然的喊了一声:“学长。” 陈遂一愣。 孟菱其实很尊敬陈遂的,尽管“尊敬”二字看起来更像是对师长的态度,但在孟菱心中,陈遂是她写作上的偶像,有些人天生信仰文字,她喜爱他写得东西,所以尊敬他这个人。 孟菱一幅温良恭俭让的模样,微笑说:“我忘了说了,我也是遗棠大学的,您在学校很有名,我也看过您的书,所以能认识您,我很高兴。” ……您? 陈遂有那么几秒一动未动。 她那几个“您”字就像砸在他定穴上似的。 “这么巧啊。”高一飞实时插话进来,“和阿遂一个专业吗?” 孟菱摇头:“我是中文系的,学文学。” 高一飞点头:“学文学好,女孩子适合学这个。” “别听他瞎说,女孩子学什么都适合。”陈遂收回视线,话是赶着话才下意识说出来的。 孟菱不由目露赞许望了他一眼,他原本刚刚移开眼,也不知道是能感应还是怎么,忽然又瞥过来。 孟菱原本是正常看他,可他这一眼扫过来,目光沉沉的,倒像是她在偷窥了。 她只好立刻移开眼。 这边高一飞笑着接话:“阿遂说得也是,不说别的,就说拳击吧,我们俱乐部女拳手那叫一个牛逼……” 孟菱没心情听高一飞在说什么,佯装淡定的夹菜吃,却不注意咬了口辣椒。 辣意像一把火,从舌尖烧到舌根,又顺着喉咙一路往下。 她皱了眉,感觉口水要被辣出来。 陈遂把这一切都尽收眼底。 想也没想就笑了:“笨蛋,辣就喝水,这还要忍?” 孟菱冒汗又冒火,抬眸看了一眼陈遂,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眼里的嗔怪有多浓。 这么淡然的一个人,也会有这么娇滴滴的时候。 陈遂心底一颤,很轻,无法被忽略,却也不值得被在意,他挠了挠眉毛,看笑话似的靠在椅背上,问她:“你瞪我就能解辣?” 孟菱目光一闪:“我没瞪你……” 委屈的,小声的,反驳。 “陈遂,你别逗孟菱,她脸皮薄。”莫雨薇替孟菱把水倒来,白了眼陈遂又安慰孟菱,“你别理他,女人堆里嘻嘻哈哈惯了的混小子,只有机灵的姑娘对付得了他。” 陈遂蹙眉:“偏心?” “对,我就是偏心了怎么了。”莫雨薇呛他,“吃饭!” 陈遂顿了顿,舌头顶了顶腮,点头笑了。 他伸手把自己眼前的东北大拉皮端起来,又把孟菱面前的麻辣水煮鱼往自己眼前一拉,给两道菜换了位置。 孟菱看他,他兀自解释:“不介意吧,我想吃这个。” 孟菱莫名明白了什么,她喝了一口水,感觉不那么辣了,再拿筷子夹菜的时候,她说了声:“谢谢。” 声音小的很。 也不知道他听没听到。 吃完饭之后,孟菱抢着去刷碗,莫雨薇不让她动,使唤高一飞去刷。 高一飞很享受被媳妇使唤,特别乐呵就去刷碗了。 莫雨薇眺望窗口,看了眼外面的天,对孟菱说:“今天有雨,我估计一会儿就要下了,你带伞了吗?” 孟菱坐在沙发最边缘那一角,摇头后又点头。 莫雨薇看她礼貌到小心翼翼的样子,莫名就想到了自己刚来大城市时候的模样,不由想多照顾她一点儿。 “那就是没带了。”莫雨薇笑,“那我给你叫个专车送你回去吧。” 说完她走到陈遂跟前:“喂,反正你下午也没事,把姑娘给我送回去。” 孟菱一惊,脱口而出:“不用不用,不用麻烦的。” 莫雨薇“啧”了一声:“傻不傻,现成的免费司机,不用白不用。”她笑,“你们加个微信,回头直接联系了。” 孟菱哪好意思使唤陈遂,特别诚恳地说:“真不用了。” 陈遂原本还在考虑,一听孟菱拒绝,他来劲了:“学妹,你是不想加微信,还是不想让我送?” 孟菱没反应过来。 陈遂却拿着手机,从沙发最那端走到她跟前,二话不说坐了下来。 孟菱感觉到沙发明显的凹陷了下去,他的气息顿时铺天盖地。 陈遂打开微信:“我扫你,还是你扫我?” 倒是挺会赶鸭子上架…… 不过他既然这么说了,孟菱不好忸怩,也掏出手机,大大方方说:“那我扫你吧。” “给。”他把手机扔到她怀里,翘起二郎腿,同时手撑在沙发上,看着她,声音很轻,“扫吧。” 离得太近了,孟菱有那么一点局促。 莫雨薇说:“你们聊吧,我进去看下高一飞怎么刷个碗这么慢。” 孟菱注意力抽离了一点,给莫雨薇回了句:“好。” 然后她才点开微信扫一扫,对准陈遂的二维码,“叮”一声扫码成功。 他的微信弹出来——【c】大写的字母c后面加了个点。 孟菱念出来:“陈。” 陈遂直起身子,把手机从她手里抽出来:“扫完了?” 她“嗯”了一声。 他指尖在屏幕上点了一下,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她看到他的个性签名:【焚海的人。】 短短四字,却让人读不透。 和他相比,她太直白——微信名是一个很简单的“孟”字,个签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我那不是陈。”他冷不丁冒出一句话。 “嗯?”孟菱还在琢磨他的个签。 “是操。” 他勾唇一笑,惹得孟菱一愣。 他好像是看出来了,低低笑说:“不用发愣,就是你想的那个操。” 操这个糟烂的世界。 孟菱抿抿唇站起来:“我没发愣。”她偏开脸,点了下自己的手机给他备注,边说,“也没多想。” 她给他备注“陈遂”。 陈遂扫了一眼,看到了,没说什么。 莫雨薇从厨房出来:“差不多到点了,咱走吧。”她噙笑看向陈遂,“要是迟到了,老板扣工资的哦。” 陈遂也笑:“谁敢扣我嫂子工资?” 孟菱没多想,从沙发上站起来:“那我给飞哥说声。” 然后她去厨房给高一飞道了声别,出来后一声不吭直奔大门口。 下楼的时候莫雨薇忽然在台阶上停住,转身朝孟菱伸手,孟菱意会,下了几阶挽上她。 莫雨薇拍了拍孟菱的手,问:“陈遂帅吗?” 孟菱迟钝地“啊”了一声。 莫雨薇一笑:“你是我见过遇见他之后最淡定的女生。” 孟菱不语。 莫雨薇很快又说:“不过倒也情有可原,因为你也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生。” 孟菱笑了笑,不知道要说什么,笑总是没错的。 其实她也没有那么淡定,只是没有杂念罢了。 她喜欢的是作家陈遂,可那些姑娘喜欢的是陈遂,一个关乎梦想,一个关乎爱情,又怎么能一样。 “下午旗袍不知道还穿不穿得上。”孟菱扯开话题。 莫雨薇问:“怎么?” 孟菱说:“吃好多哦,肚子都鼓起来了。” “哈哈……” 她们手挽着手,边说笑边下楼。 她们走后,高一飞和陈遂没一会儿也出门了。 陈遂和编辑约好去公司开会,顺路送高一飞去拳馆训练,路上高一飞接了个电话,对方说了句什么,高一飞瞥了眼陈遂,捂住听筒说:“等我回去再说吧。” 挂了电话之后,却发现陈遂正睨他:“什么事啊还躲我。” 高一飞不擅长撒谎,直接说:“你别问了。” 陈遂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打在方向盘上,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别让那些人忽悠了。” “怎么可能!我都三十了,你还操心我。”高一飞笑得干巴巴的,声音很大,人只有在心虚的时候声音才会骤然提高。 陈遂没再说什么。 后来他把高一飞送到拳馆,又去公司开了一下午的会,确定了新书插画的一些事情。 按理说这些会议他可以不用参加,但他对实体书的事情很上心,每个环节都要参与进来。 等他开完会从公司出来去开车的时候,才发现真的下雨了。 他图方便没有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冒雨跑了几步坐上车,抽了几张纸巾擦雨。 想了想,又掏出手机,找到孟菱的微信,给她发了五个字:【我来接你了。】 轮胎轧起水花,他一路上看了三次手机,她那边毫无动静。 茶馆一般营业到晚上九点钟,员工两两值班,每三天轮一次。孟菱不是正式员工,按照正常时间五点半下班就好了。 陈遂卡在五点到了茶馆,走到大堂发现只有晴晴一个人在,问:“其他人呢。” 晴晴说:“老板去招待‘漱玉词’的客人了,小雪和冰冰在‘如梦令’和‘忆江南’,雨薇姐在楼上‘念奴娇’教孟菱学茶。” 晴晴眼皮活,知道陈遂问话不喜欢问第二遍,所以答的简明扼要又事无巨细。 陈遂听罢立刻上了楼。 楼道口正对着“念奴娇”的窗户,下着雨空气清新,或许正因如此窗子全被打开了,烟青色纱帘被风吹得小幅度的荡着。 每一次往外飘,他都能看到她的侧脸。 屋里焚香袅袅,靠墙的瓶里插着夏日的最后一簇荷花,她和莫雨薇静坐茶几两端,对着几只茶盅全神贯注。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5章 独处 陈遂在楼梯口站了几秒,才绕过长廊去‘念奴娇’。 莫雨薇正对着门,抬眼就见陈遂走过来了,歪歪身子看向孟菱身后:“来了陈老板。” 陈遂微微挑眉:“视察工作。” 莫雨薇起身,让陈遂过来坐,又对孟菱说:“菱儿,给咱们老板露一手?” 孟菱起先听到莫雨薇喊陈遂“陈老板”,只以为是个开玩笑的称呼。可现在莫雨薇让她给陈遂露一手……结合中午的时候,莫雨薇当着陈遂的面儿说“迟到了老板扣工资的”……忽然明白了什么。 “不用了,以后还怕没有喝她茶的机会吗。”陈遂接过莫雨薇的话。 莫雨薇笑:“不是您刚才说要视察工作的么。” 陈遂笑:“送她回家。” 莫雨薇微愣,这四个字莫名亲昵。 可他后头又接了一句:“不是您中午交代的吗。” 莫雨薇一愣,很快失笑,又对孟菱说:“好啦,你快去换衣服,别让陈老板等太久。” 他们俩说话,孟菱自然是插不上话的,这会儿他们让她离场,她求之不得。 孟菱很快站了起来,看着陈遂:“我五分钟就好。” 陈遂视线扫在她衣服上:“去吧。” 孟菱很快与他擦身离开了。 陈遂目送她穿过长廊。 他忽然改主意了,她不该是烟青色,更像是淡紫色。 烟雨霏霏,她一身淡紫色的旗袍,忽然让他想到戴望舒的《雨巷》,一个像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 “还看呢?”莫雨薇用三个字让陈遂收回视线。 她一副“如实交来”的模样:“你的视线可落在孟菱身上太多回了啊。” 陈遂靠在门框边,抱着胸,笑了笑也不说话。 莫雨薇顿了顿,站了起来,走到陈遂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自己把握。” 陈遂这才回以一笑:“嫂子,我可是老实孩子。” 言外之意——他不会对小姑娘怎么样。 可听听这话音儿,再瞧瞧他说话的姿态,要多混不吝有多混不吝,莫雨薇给他胳膊上来了一掌:“你给我滚吧。” 陈遂很配合的苦着脸“嗷”了一声。 莫雨薇摇摇头,也不管他,径直走了:“不和你说了,我看楼下有没有要帮忙的。” 陈遂目送莫雨薇走远,想了想来到更衣室门口,敲了三声门:“孟菱。” 里面迟疑了两三秒才回话:“我马上好。” “我先下去,你过十分钟再下来。”他问,“认识我的车吗?” 里面又过了两秒才说:“认得。” 陈遂莫名勾了勾嘴角,紧接着转身下楼了。 她是记得他的。 或许是捡帽子那次,也或许是公交车站的那次对视,总之她记得他。 陈遂是小跑着下楼的,一颠一颠没个正形,来到大堂又恢复正经,酷酷的手插兜,对晴晴说:“给柳姐说声我来过。” 也不管晴晴是否答应,接着就离开了。 他冒着小雨上车,进到车里抖了抖雨,打开车窗,点了根烟抽。 烟抽完一整根,孟菱才从茶馆出来,他见她左右望了望,视线扫过他这边,定格到他车上,然后用手撑着脑袋,小跑过来。 她穿得很普通,白色的印花t恤,紧身小脚裤,踩白色的运动鞋,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脚踝。 把普通的衣服穿好看才不容易。 孟菱拉开车门,弯腰朝车里张望:“我身上有点湿。” 怕弄脏他的车。 陈遂失笑:“嗯,再站一会儿更湿了。” 孟菱一僵,很快钻进车里。 她的白色t恤被雨浸湿之后,有点透了,隐隐露出内衣的弧形,她低头看了一眼,转脸问陈遂:“有纸吗?” 陈遂把纸巾递给她,她抽了两张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往门边挪了挪,说不上紧张,但多少有点拘谨。 陈遂看在眼里,什么话也没说,驱动车子,提醒她:“系好安全带。” 孟菱把擦完水的纸揉成团放进了自己包里,才开始系安全带。 后面的五分钟时间里他们都没有一句交流。 直到车子在一个红绿灯停下,孟菱往外看,恰好斜对着一家书店,她看到外面贴着一张海报。 她扭脸对陈遂说:“我看到你了…还有……” 她话没说完。 陈遂稀里糊涂往她那边的窗外看过去,搜寻了那么三四秒才意识到,她说得是书店外张贴的畅销书海报。 然后他目光一紧,与他海报并列的是他“母亲”宋舒云的新书预售海报。 她刚才没有把话说完,看来不是对他一无所知。 他收回目光,恰好交通指示灯变绿,他加快了油门:“你还挺了解我?” 语气带着揶揄。 她乖巧点头:“嗯……我是你的书粉。” 陈遂:“……” 也不知道是该说她实诚,还是说她不解风情。 他单手把着方向盘,戴着菩提的那只手把刚才点过烟的那只打火机拿起来把玩,有一搭没一搭开盖噌火,问她:“你名字怎么写?” 她感觉他话题跳的好快,转脸凝视着他:“你不是知道么。” 他脑子里浮现出那张简历,目视前方,却微微歪了歪脑袋笑:“你又没说是哪个字。” 她吃了一瘪,抿抿唇说:“菱角的菱。” 他微微蹙眉,把打火机随手“啪”地扔在一旁,摊开手掌:“不记得怎么写了。” 她看着他的动作,缄默不语。 可是没有想很久,就伸出了手,用指尖在他手心上板板正正写了个“菱”字。 她手触碰到他的时候,他掌心麻了一下,旋即整个人僵住了。 他只是想逗她,没想到她真的会写,扭头瞥她一眼,低眉顺眼,沉静安然。于是他更想逗她了,懒懒笑说:“痒。” 她想也没想就回:“是你让我写的。” 她收回了手。 他攥紧手心,感受涟漪不褪,在皮肤上晃着细微波涛。 “这么乖?”他漫不经心笑笑。 她蒙着雾一样的眼睛凝视他:“什么?” “让你写你就写,不怕我是个人面兽心的流氓?” “你不像。” “呵。”他笑得卧蚕变深,“什么像不像的,这年头连禽兽都衣冠,对男人都警惕点。” 孟菱抿了抿唇:“可你会吗。” “会啊。”他很倦懒,“男人没个好东西。我不是男人啊?” “……” 孟菱顿住了。 又到红绿灯了,他踩了刹车。 孟菱想了想,掏出手机,飞快打了个字。 她把手机扬起来给他看,他只是一扫,却准确无误的瞥见她备忘录里写的“菱”字。 他问:“什么意思?” 她说:“其实不用非写你手上,也可以打字给你看。” 他缄默看着她。 她笑:“我觉得你不是你说的那种人,我对你是放心的,所以写就写了。” 陈遂怔住了。 “嘀——” 身后传来一阵鸣笛声,他回神,脚踩油门。 她的那双眼睛,和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一样,分明一丝浊气都没有。 可为什么他会有一种,被她道德绑架了的感觉? 孟菱不动声色偷瞥他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她对他有一种既放心又不放心的感觉。 所以刚才她才会在他手心里写完字之后,又强调对他有多放心。但听完他交代她的话,她又觉得自己多此一举了。 现在他在安心开车,她转头去看窗外,让自己安静的像不存在。 后半程他也没有再说什么话。 直到快到学校门口的时候,他接了通电话,对方说了什么,他笑了:“怎么回回都是你给我打电话,阿卓呢,挣哥呢?” “又唱k,腻了都。” 他鼻息间哧了一笑:“行,我过去。” “……” 他声音很好听,很清澈,会让人想起清泉滑过嶙峋的石子的声音。 可偏偏,他身上除了声音之外,没有一丁点山野气,余下的部分更像是大都市里特别调制出来的鸡尾酒。 孟菱没有尝过鸡尾酒,但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就是。 他把她一路送回宿舍楼下。 下车之前,她说“再见”。 本以为他会保持沉默,谁知他一笑:“这次知道说再见了?” 孟菱解安全带的手顿了一下,没理解他什么意思。 他鼻息间轻轻嗤笑:“你上午就没说。” 孟菱一怔,随后瞬间明白他说得是中午从莫雨薇家离开时,她没给他说再见的事儿。 当时她见莫雨薇已经站在门口等她了,着急去追,才没有和他告别。 她想解释一下:“我……” “还以为你只喜欢给别人说谢谢,不喜欢说再见呢。”他的话总比她先到。 孟菱又是一愣,不过也是很快就明白过来——他听到了。 她不能吃辣,他把那份辣味的菜换到了他自己跟前,她说了声谢谢,他没搭理,直到过了一个下午,他才告诉她,他有听到。 孟菱攥紧了帆布包袋子,想了想说:“老板再见。” 说完话,没等他回,兀自下车。 看来还不算笨,终于知道他是老板了啊。 陈遂一怔,几秒后忍不住笑了。 小丫头片子,没表面看着那么不谙世事。 他看了她一眼,见她上了台阶,他才转过脸,发动了车子。 孟菱走到宿舍楼的台阶上,礼貌性的转身又看了他一眼,他没往这边看,她接着就进宿舍了。 她上了楼,拐了个弯走到长廊上,离得远远的就听见了顾娆和齐舒婷的声音。 今天下雨,不少寝室都把门打开通风了,孟菱她们宿舍也不例外。 她还没进门就听顾娆说:“没听说过一句话吗,遗棠出才子,也出浪子。李京州算一个,陈遂也算一个。” “喂,你别拿李京州跟陈遂比。”齐舒婷接话道,“李京州可不闹绯闻,不像陈遂……诶,曲洛你还记得,之前超话里有人晒陈遂和一群男女站在一起的照片吗?” 曲洛的声音传了出来:“就是那个给几个女生们编上号,让人猜谁是陈遂女朋友那个?” 孟菱走到门根儿,听齐舒婷笑:“对啊,我记得底下有人评论‘像他这种人,哪有固定的女朋友’,还有人说‘没准几个都上过’……脏不脏啊,还和李京州比……” 齐舒婷是李京州新闻系的直系学妹,尽管入学时李京州恰好毕业,可她还是很崇拜他。 孟菱进了门,笑问:“你们都说什么呢?” 曲洛举手:“你来得正好,见识见识毒唯之间的battle。”唯一一个置身事外的人明显看热闹不嫌事大,“以后没准对你写小说也有帮助!” 齐舒婷甩了甩她亚麻色的齐耳短发,特不屑说:“我可没跟人吵架,就事论事罢了。” 顾娆一笑:“我也没跟人吵架,毕竟我不会拿谣言来断定一个人的人品。” 孟菱见她们之间火药味浓,想了想,没有插话。 “李京州都毕业了,还时不时来学校陪女朋友吃饭。”齐舒婷笑,“人家是真情种。” “那些照片我也看过,陈遂始终站那抽烟,没有一点过分举动,怎么到你嘴里就脏了呢,难道他连和女生站一起都有错?” “……” 李京州和陈遂都是遗大的风云人物,他们有着不分伯仲的长相,才气和名气,连开得车都是同样的黑色系,被人称为“遗棠大学双子星”。但也因此,围绕在他们之间的比较和拉踩从未停歇。 在她们的争论里,孟菱默默走到阳台洗脸。 洗面奶打在脸上,忽然有人进来,是曲洛,她小声问:“诶,你不是常看陈遂的书吗,你怎么看他?” “……”孟菱没想到曲洛会忽然问她这个问题,一时怔忡,好在脸上都是泡沫,她借着洗泡沫的几秒想了一下这个问题,才回: “书是书,人是人。” “好吧。” 曲洛兴致缺缺,觉得没劲,就继续去看热闹了。 孟菱拿毛巾擦脸,听着陈遂的名字一声声落进耳朵里,不由觉得恍惚。 她明明是满屋子人里,离他最近的那一个,可为什么,她却感觉他离她比离任何人都遥远。 或许正是因为她离她进了那么一步,更加看清了某些差距,所以才觉得遥远吧。 她不打算继续想了。 她出来擦脸,早早上了床,先看了一会儿电子书,后来快到十二点了,她习惯性打开微信,打算逛一遍朋友圈就睡。 偏偏点进来第二条就是陈遂的动态。 他分享了一个视频,配字:【ykey《∞》。】 她点进去,耳机里忽然响起他的声音:“无法离开i'mfalling,距离终点还有多少公里,tellmewhy陷入封闭,也许我就不该过分憧憬。” 他的歌声回荡在灯红酒绿里。 光线迷离,他和许多男男女女一起陷在沙发里,但只有他一个人的脚交叠在桌子上,头微垂着,黑色的鸭舌帽盖了大半张脸,胳膊抱胸,低拿话筒。 他唱着歌,坐在沙发最边上的那两个女生端着酒,跟着他的旋律慢摇。 孟菱把视频看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生出孤寂万千的感受。 她躺在宿舍窄小的床上时,他在这座城最贵的声色场笙歌不断。 这让她想起小时候被爸爸驮在肩头看烟花,远处辉煌热闹,她只能远远的看,那种咫尺天涯的感觉。 她把手机息屏塞到枕头底下,转了个身,拥着被子闭上眼。 慢慢地等待烟花熄声。 直到弥留的那股子硝烟也在脑海里慢慢散去。 她才缓缓睡着了。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6章 遇见 孟菱第二天依旧早起去茶馆学茶艺。 快到中午的时候莫雨薇喊她:“今天也去我家吧,我老公中午炖排骨。” 孟菱笑说:“今天先不去了,我和同学有约了。” 莫雨薇一脸八卦:“男的女的啊。” “就是我一个学长。”孟菱浅笑,“很纯洁的。” 莫雨薇故意拖长腔“哦”了一声,才点点头,说:“那行吧,下次吧。” 莫雨薇有时候就像个十几岁的同龄人一样。 孟菱不免失笑。 她换好衣服,和莫雨薇道别,到外面扫了一辆共享单车。她今天穿得牛仔半身裙,很短的t恤,每骑一下车后腰就露出一大截。 她刚骑出去没几米,店长在后面追着她跑:“菱菱,菱菱……” 孟菱以为她有什么事要交代,握了握夹钳刹了车,脚踩地,把单车停下,转脸问:“怎么了柳姐。” “穿这么少,别骑车,会走光。”柳姐每说一句话就要喘一口气。 孟菱茫了一秒,笑笑说:“没事,我穿安全裤了。” 柳姐坚持:“哎呀,打车去,或者坐公交吧。” 孟菱眼珠转了转,一笑:“我骑车去前边公交站,就两分钟,没事的。” 说完话,她往后一蹬,踩着脚踏板骑走了。 柳姐在身后喊:“你注意点!” 孟菱没回头,回了句:“好。” 然而她骑着骑着,忽然感觉身后有人在追自己,她以为柳姐又跑来了,然而一扭脸却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戴眼镜的男人,在后面追她。 她一转脸,对方边跑边拿着一张名片对她笑:“小姐你好,我是星探,方便谈谈吗?” 孟菱心一慌,倏地猛踩脚踏板,飞一般骑了出去。 本来打算在前面的公交车站停下,后来一鼓作气直接骑到了目的地。 她和连书淮约在一家麻辣香锅店见面。 连书淮是她以前在高中的学长,比她大一届,毕业之后考上了遗棠师范大学。连书淮家里是开小旅馆的,孟菱的奶奶就在他家的旅馆里当清洁工。 孟菱迟到了一会儿,发现连书淮没有在店里等,而是在门口等她。 她下车,他走过来,问:“怎么回事,热得满头大汗。” 孟菱停好车子,拍拍胸口喘了几口气才说:“没事,就是怕迟到。” 连书淮温润一笑:“傻了吧,我又不急。” 孟菱笑了笑:“我们进去吧。” 连书淮说:“好。” 他们一前一后进了店里,先找了个空位把包放下,随后又一起去挑菜,孟菱吃得少,先挑完了,端着框子去付钱。 连书淮叫住她:“我来吧。” 孟菱笑:“各付各的吧。” 她的笑容淡淡的,但却透出一种倔强,没有商量的余地。 连书淮想了想:“那好吧。” 交完钱之后,他们回到座位上等餐。 连书淮问孟菱:“大学生活还习惯吗?” 孟菱说:“挺好的。” 连书淮又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别客气,找我就行。” 孟菱笑:“谢谢学长。” 连书淮在孟菱的印象里一直都是那种谦谦君子,待人接物很周到。 以前她周末会去旅馆帮奶奶一起干活,遇见了他几次,一来二去说上话了,后来他高三毕业还把复习笔记都借给她了。 孟菱和他都考到了遗棠,本来军训刚结束的时候他就想约她吃饭来着,只是孟菱在集中精力写她那篇小说,才一直拖到现在才和他见面。 “和舍友相处的怎么样?”连书淮又问。 孟菱笑说:“挺好的。” “……” 他们不算很亲近的朋友,但胜在是老相识,因此交流起来不热络,也不尴尬。 与此同时,陈遂一步跨两三个台阶,来到高一飞家门口。 正好莫雨薇扒着门,弯腰把一个袋垃圾放在门口,刚想关门就见他过来了。她站直把门开到最大:“你怎么又买这么多菜。” 陈遂说:“有些是肉,你放冷冻箱回头慢慢吃。” 莫雨薇把他手上的东西接过来:“每次来都自带伙食,我们跟你沾光。” 高一飞端着一碗排骨汤从厨房出来,瞥了眼门口:“阿遂来了。” 陈遂进屋,左右看了两眼,随手把椅子抽出来,转了一下,坐上去,问:“今天家里没来客人啊。” “你说孟菱啊。”莫雨薇边把肉放到冷冻箱,边说,“她好像和什么学长吃饭去了。” 高一飞问:“学长?男朋友吧。” 冰箱快满了,莫雨薇把肉放进去之后,使劲往里拍冷冻抽屉,把抽屉拍到最里面,她盖上冰箱门,扶腰站起来,转脸看了陈遂一眼:“没准儿。” 陈遂看到莫雨薇的眼神了,他把它自动忽略,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去洗个手。” 他走进洗手间,弯腰洗了把手,再起身,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莫名想到一件事:什么样的男生才能和她外表搭? 他抬抬下巴,歪嘴一笑,伸手弹了下指尖,手上的水珠全洒在镜子上,模糊了他的脸。 他接着转身出门,到外面吃饭。 这天中午高一飞炖了排骨,陈遂吃了两碗排骨汤,之后歪沙发上和高一飞打了两局游戏,眼看他们都要去上班了,他才离开。 阿卓喊他回学校打球,过段时间会有个全国大学生篮球比赛,他是遗大篮球队的一员,会在固定时间参加训练。 他开车拐到与梧桐街交叉的香椿街上,在斑马线外等红绿灯,车里在放一首重金属的音乐,他的手指跟着旋律打在方向盘上。 然后他一顿。 看到一男一女正肩并肩从他车前的斑马线上走过去。 女生穿着短裙,一双白细直的腿很晃眼睛,上衣是短款,露出一截盈盈一握的细腰,长发飘飘,笑意盈盈。 陈遂的视线一路追随着那俩人的身影,看那男生高高瘦瘦……也不是很高,一八零而已吧,穿着牛仔褂白裤子,长得也就一般,斯斯文文的。 “嘀——” 身后传来一声鸣笛声,陈遂回神,才发现红灯变绿了。 他踩油门,这车“嗖”一般飞出去。 孟菱听到鸣笛声转脸,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跑飞快地过了马路。 连书淮顺着孟菱的目光看向那辆车:“保时捷帕拉梅拉,你喜欢这车呀?” 孟菱收回视线,摇头说:“我对车不感兴趣。”又说,“学长,你把我送到这就行,我在这里坐车,两站就到了。” 连书淮说:“那好吧,我去前面坐地铁回学校。” 孟菱说:“好,那你慢点。”正好前面车来了,“我不说了,先上车了。” 她小跑上了车,隔着车窗向连书淮摆了摆手。 下午孟菱要学点茶,据说挺难的,她一下午都精神紧张。 五点多的时候,柳姐从一楼上来了,对她们说:“姑娘们别忙了,咱们今天聚个餐,六点准时关店,谁来也不接待了啊。” 莫雨薇问:“陈老板也来?” “不带他玩。”柳姐忽然叉腰,“提起来我就生气,我给他打电话问他‘晚上有事吗’,他说‘忙着呢,先不说了’,就把电话挂了……你看看,这可不是我不叫他哦。” 莫雨薇和孟菱闻言都是一笑。 “那就咱们吃,不理他。”莫雨薇笑。 柳姐说:“我下去看看挂个六点打烊的牌子。” 眼见柳姐下去了,孟菱又开始专心点茶。 莫雨薇站起来来回踱步:“坐累了,我站一会儿。” 孟菱说:“姐,你几个月了?” “一个多月。”莫雨薇笑,“是不是一点看不出来。” 孟菱点头:“你很苗条。”又问,“那你反应大吗。” 莫雨薇摇头:“说起来还挺奇怪,我一点感觉没有。” 孟菱用茶筅击打茶汤,神情满是专注,笑:“可能是每个人情况不一样吧。我听我奶奶说,我妈妈生我的时候到六七个月才开始吐。” “是嘛。”莫雨薇想起什么,“我之前听阿遂说,他妈怀他的时候十个月有八个月都不舒坦,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后来对他这么差劲……” 孟菱打茶汤的动作一顿。 莫雨薇的话也是说了一半急急收住。 “那个,你先弄着,我去上个厕所。”莫雨薇干巴巴一笑,都怪她,一放松有些话该说不该说就往外冒。 孟菱很快又继续手上的动作,自如说:“好。” 可莫雨薇一走,她手上动作又停了。 陈遂十五岁那年骤然官宣与母亲断绝关系,这件事基本上听说过“陈遂”这个名字的都知道。 昨天他送她回家,她看到他和他母亲的海报挂在了一起,话说到一半,想起这回事,急刹车停住了。 这么看来,幸亏她当时停住了。 “雨薇姐,小菱,你们好了就下来吧,现在没客人了。”楼下忽然有人喊话。 孟菱看着手里的茶汤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继续做完,还是停下,想了想,放下茶碗,走到廊前,回了句:“知道了。” “……” 六点钟的时候,茶馆准时关门,柳姐和另一位同事有车,正好可以把大家都带到饭店。 他们吃饭的地方叫“樽月”,离茶馆有二十分钟路程。 这个店是最近同城排名前三的网红点,新开张,大家都没来过,本来听名字,看图片觉得还挺古意的,到店之后有点傻眼,里面的装修显得很廉价,扫了一眼在大堂用餐的客人点的餐,摆盘挺好看,但餐具连孟菱都觉得不上档次。 真是辜负了这个“一樽还酹江月”的名儿。 柳姐也显然不满意,当即决定要走。 正好隔壁是家火锅店,晴晴提议说,还不如去吃火锅,热闹。 于是柳姐也没犹豫,当机立断杀进了火锅店。 柳姐到前台开了房间,服务员说是在二楼,她们一起上去,在走到二楼第三个门的时候,有人出门,猝不及防撞了孟菱一下。 孟菱后退着踉跄了一步,再抬脸,不由一惊——撞她的竟然是顾娆。 而更吃惊的是,她透过大开的门缝,恰好看见坐在主桌上首的陈遂,正言笑晏晏,喷云吐雾。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7章 好坏 请你给我一种蹙眉,偷火的人也后悔。——《爱情的图案》张雨生。 陈遂穿着绿色的古驰t恤,肌肉把衣服撑的很紧,和橱窗里的模特穿得效果别无二致。 他大概是运动过了,头上还带着白色的发带,少年气十足,因此夹烟的样子多了点儿叛逆意味。 门开的时候,他正微微偏脸和旁边的人说话,孟菱看向他的时候,他随意瞟了一眼过来,但没有和往常一样大喇喇盯着她看,而是很快移开目光,仿佛刚才那一扫只是无意识的一个动作,他对门口站着谁仿佛也并不关心。 于是孟菱也很快移开眼。 正巧顾娆问她:“你怎么在这。” 她说:“我们茶馆聚餐。” “孟菱?”莫雨薇见孟菱没跟上来,又折回来找她,“遇见熟人了?” 孟菱说:“嗯,我舍友。” 莫雨薇看了顾娆一眼,对她一笑,又对孟菱说:“你们宿舍批发美人吗。” 顾娆人如其名,长得妖娆,明艳,大高个,身材凹凸有致。 “谢谢姐姐。”顾娆美而自知,接下了这份夸奖。 正当莫雨薇又要说什么的时候,屋里突然传出一句:“嫂子?” 陈遂的声音。 莫雨薇一愣,然后三步并两步走到门口,往里一瞅:“呦,陈老板也在啊。” 莫雨薇和陈遂熟,年龄也年长大家许多,并不怵场,直接进了包间:“没空和我们聚,有空和你一群小兄弟聚。”她扭脸召唤孟菱,“菱儿啊,你瞧瞧这像话吗。” 孟菱站在门口不进去,也不回话。 陈遂弹了下烟灰:“坐啊,都来这屋吃呗。” 他话刚落,立刻有个戴着眼镜的男生站起来:“对啊一起吃吧。” “现在知道找补了?晚了!”莫雨薇不领情,转身往外走,对孟菱说,“孟菱,咱们走。” 孟菱没有说话,跟着莫雨薇离开了。 回到包厢里,柳姐问:“你们怎么回事?去哪了。” 莫雨薇把情况给柳姐说了一遍,柳姐哈哈大笑,说:“行,由着他去吧,他爱玩,和我们吃饭太拘束,晴晴小雪都怕他,也吃不好。” 莫雨薇笑:“小雪摔过陈遂上万块的紫砂壶被凶过,这我知道,怎么晴晴也怕他?” 晴晴讪讪一笑:“也不是怕……”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莫雨薇和陈遂的关系好,所以晴晴说得含糊其辞,“就是吧,老板平时吊儿郎当的,看着挺好接近,但是多和他说两句话,他就不爱搭理你,就感觉……反正心里挺不舒服的,但我不会形容。” “上赶着的滋味不好受。”小雪接话。 晴晴看了眼莫雨薇,吐了吐舌头。 “你们这些小丫头,想那么多干什么,你们就把陈遂当每个月固定提款机,平时留着赏颜就行了,其余的别多琢磨。” 还是柳姐最后一席话让这个讨论告终。 …… 很快就上菜了。 吃着吃着,门忽然被敲响,刚才坐陈遂旁边吃饭的眼镜男倚着门说:“雨薇姐,遂哥叫你过去坐坐。” 莫雨薇搁下筷子,想了想说:“那孟菱你和我一起吧,正巧你同学也在那。” 孟菱自始至终都是淡然而平和的坐在那里,一句话也没说。 既然莫雨薇喊上她了,她就没推脱,笑了笑说:“好。” 然后她们一起来到陈遂的包厢。 刚进去,就见陈遂咬上了一根烟,有男生立刻站起来给他点火。 火星子蹿上烟尾的时候,莫雨薇捂住鼻子:“你们一群人太乱了,又吸又喝的,对胎教不好,让孟菱代我在这吃吧。” 提起孟菱,许多双眼睛都瞥向她。 “阿娆,这就是你介绍给遂哥的店员?”刚才那个去喊莫雨薇过来吃饭的男生问。 顾娆看着孟菱笑:“是啊,你怎么不早说茶馆是遂哥的,我要是早知道,那我就自己去了。” 一句半真半假的玩笑话。 大家都笑起来,有个染着橘红色头发的男生说:“徐梁,看好你媳妇儿,别让遂哥拐跑了。” 陈遂闻言一笑,把嘴上的烟拿下来丢向说话那人:“说什么呢。” 那根烟落在饭桌边缘,一看陈遂就没真打算往人身上扔,可那人还是很配合的吓得跳了起来:“陈遂,咱不带这样的!” “……” 莫雨薇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真是待不下去了,转身要走。 孟菱亦步亦趋跟上来。 莫雨薇又停了:“你不在这玩会儿?” “不了。”孟菱说。 “别啊,坐下吃顿饭怎么了,你一来我们这都蓬荜生辉。”刚才被陈遂用烟砸的人笑说。 “阿卓说的对,美女的脸太耀眼了。” “哈哈哈哈……” 他们的话音儿里没有调戏的意思,嘻嘻哈哈插科打诨罢了。 可孟菱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不想让他们说。她知道他们的头是谁,下意识抬脸瞪了一眼陈遂。 陈遂本来看笑话呢,猛地被一个眼神蛰到,一下子安静下来。 小丫头片子…… 陈遂靠在椅子上,睨着大家:“好了,别嬉皮笑脸的。” 陈遂发话,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他知道,这帮人不是没分寸的人,他们身边也不缺美女,只是爱开玩笑。 可孟菱和其他女孩不一样。 陈遂看向孟菱,那表情好像在说“您满意了吗”。 孟菱抿了抿唇,却不接他的眼神,扭脸对莫雨薇说:“雨薇姐我们走吧。” 莫雨薇对大家说:“你们吃好玩好啊。” 孟菱又看了一眼顾娆,笑说:“阿娆,再见。” 顾娆笑的很疏离:“拜喽。” 孟菱跟着向门外走,快走到门根儿的时候,身后冷不丁传来一句:“把门带上。” 他故意的。 孟菱一怔。 然后一声不吭开门出了包厢。 像没听见一样,也没有关上门。 莫雨薇以为陈遂那话是给她说的,特意把门给关上了。 边关门边摇头:“走哪都是焦点的人,吃个饭都吃的像别人伺候他似的。” 孟菱对此不发表意见。 回到包厢里坐了没多久,就开始上菜了,火锅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 柳姐说了一些没有官腔但却很正式的话:“这次聚餐呢,首先是欢迎孟菱加入咱们的大家庭。” 孟菱举着汽水,对大家说:“谢谢。” “其次要祝贺咱们晴晴入职一周年。” 晴晴听罢,开了罐啤酒:“我敬大家。” 柳姐向来看重晴晴,又对她说了些叮嘱的话,才继续说:“最后要庆祝咱们雨薇怀孕!以后你们几个都活泛点儿,别让你们雨薇姐累着。” 雨薇笑:“店长都发话了,那我只好先提前谢谢大家照顾了。” “……” 话一箩筐一箩筐的往外说,汽水一杯接一杯的喝,孟菱吃到一半,去上厕所。 男女卫生间共用盥洗台。 孟菱一直觉得这是个很不方便的设计。 她上完厕所出来洗手,就这么冷不丁撞上一个人,她脚步顿了一下,才走过去。 刚才进厕所的时候,盥洗台边都是人,短短两三分钟出来,竟然就只剩下她和他两个人。 镜子里倒映着他们的身影。 她在最右边,他则靠左。 他动作比她快,洗完手,慢条斯理直起身子,甩了甩手,视线是对准镜子的,不知道是在看自己,还是在看她。 孟菱莫名脊背发紧。 他去烘手,她恰好洗完手,她这边要去烘手了,他那边还没完。 烘手机“轰轰”吹着热气,听得孟菱心不在焉。 终于,她听见身后的烘手机停了,人好像也走了,她松了一口气。 孟菱烘好手,转过身,呼吸猛一提,心都被揪起来——他怎么在她背后? “你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她蹙眉。 他没有语气:“要是让你听见动静,你能吹到明年。” 孟菱:“……” 她扫了他一眼,很快把视线移到他下巴上:“你不走吗?” “走啊。”他说,“一起。” 孟菱顿了顿,先抬了脚,他顿了顿才跟上来。 走了没有两步,走廊拐角迎面拐来两个男人,看着都三十多岁,纹龙画虎,大腹便便,他们应该是喝多了,脸通红,互相搀扶着走路,嘴里念念有词地用遗棠话吹着口齿不清的牛逼。 他们看到了孟菱。 眼前一亮。 孟菱脚步微顿,又下意识往墙边靠了靠,给他们让路。 男人们盯着孟菱,眼冒精光的走过来。 孟菱全身紧绷,一刻也不敢松懈,然而这时有人忽然板过她的肩,把她推到了墙上,紧接着整个人贴上来。 身体近到,只要咳嗽一声就会碰到。 “宝宝,生气也别走那么快。” 是陈遂,丹凤眼含情,说话声含欲。 孟菱几乎要瞳孔地震,如果不是余光瞥到停顿下来的两个醉汉的话。 她看到那两个人疑惑了一下,满脸醉态,皱着眉头看着她和陈遂。 “原谅我好不好?我真错了……” 他这么问,最后两个字特别轻,像在撒娇,只是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甚至有点冷淡。 她看着他,牙缝里挤出一句:“你错哪儿了?” 他目光明显微怔,显然是没想到她竟给他抛题。 搞什么?他会招架不住她? 可能一秒钟都没到,他眸中的怔然就变为笑意:“我不该缠着你做了一天,累了吧。” 他声音很大,故意说给那两个醉汉听的。 只是脸上的表情耐人寻味,仿佛真的在哄她。 孟菱感觉脸颊在烧。 好一句“累了吧”…… 她不知道怎么接话,这好比一场没有彩排过的话剧,她这个误打误撞入了戏的人,总是迟钝的。 那两个醉汉已经走到他们身边,从他们的角度看,陈遂和孟菱贴得很紧,他好像在顶着她。 孟菱情急,想表现的像一点,脱口而出:“你最坏了,我不要再喜欢你了。” 他眸光紧收:“不可以说这么重的话。” 他却是个很合格的演员,老天爷追着喂饭那种。 他说着话忽然低头,眼眸含笑,语气却带着痛苦:“怎么罚我都行,不能说不喜欢这种话。” 孟菱攥紧了自己的衣服边。 他的呼吸喷薄在她脸颊上。 太近了,孟菱几乎要以为他下一秒就要亲上来。 还好,那两个醉汉很快离开了。 边走其中一人还边笑说:“操啊原来是个有男人的。”另一个咬着舌头说:“妈的,先上厕所……” 孟菱瞥见他们摇摇晃晃进了卫生间。 咬唇说:“他们走了。” 陈遂“嗯”了一声:“所以呢。” “谢谢你。”孟菱这么说。 陈遂似乎没有起身的打算。 他想起几分钟之前的事——他正洗手的时候遇到她了,她淡定自若,没有和他打声招呼的打算。 他是她老板,也是学长。她这么不稀罕搭理? 他轻轻嗤了一笑,却也没有多想什么,烘干手就走了。 结果在要拐弯的时候看到两个醉汉过来,这俩人就在他包厢斜对过,他来上厕所的时候见到他们那屋子乱得很,不是什么正经人。又想到,他们迎头就能和她撞上,就又折回去了。 也不是没有别的方法帮她化解危机。 可他只是单纯选择了这个方法而已。 她既然要谢他,那他确实要好好问问:“怎么谢啊?” “……”孟菱眼睫扯了扯。 她知道他摆明了要逗她,想了想:“先回包厢,以后再说行吗。” 他似在思考,她犹豫了一下,伸手推了他一把。 本打算看似不经意推开他,再看似随意的说着话离开就好了。 结果……没推动。 她姿态尴尬。 他心口一麻。 被她碰过的地方像被开了一枪。 他静了静,见她淡淡蹙眉,眼里蒙着雾似的,这个眼神谁受得了?他往后退了两步,与她扯开距离。 他本身也没打算真为难她,那俩醉汉说不定马上就要出来,他笑:“得了,不为难你,搞得像是我对你耍流氓似的。” “我没这么说。”她知道他刚才有意控制了距离,一点都没有碰到她,可她就是心里好乱。 他不在意:“走吧。” 她顿了顿脚尖,才往包厢走。 听他很快跟了上来。 她的包厢离厕所进,她就要推门进去了,想了想,转头对他一笑:“真的谢谢你。” 笑靥如花。 他微微愣了愣,随即挥手:“赶紧吃你的饭去吧。” 有点不耐烦,更多是懒散。 孟菱礼貌的又笑了笑才进屋。 陈遂看着她把门关上,在原地顿了那么几秒,才又回包厢。 …… 后来聚餐很快结束。 她们一群人离开的时候,路过陈遂包厢,门开了一道小缝,听见里面还没散,说话声猜拳声很大。 莫雨薇站门口给陈遂话别。 孟菱和晴晴她们都站在门旁的墙边,恰好这时候柳姐从后面过来,大声喊:“孟菱,你不能再骑自行车了!” 包厢的声音小了很多。 “白天还行,晚上你这样太危险了。”柳姐边往这边来,边说,“你看看你腰细腿长的,坏男人就爱盯你这种。” 包厢里彻底归于宁静。 孟菱挠了挠头:“我坐公交。” 柳姐说着话已经走到跟前:“我送你吧。” “没关系,我坐公交很方便的。” 莫雨薇也加入大家:“没事,让柳姐送你……” “或者我送你也行……” 一群人说着话下楼,声音渐渐变小。 包厢里忽然有个女生问:“刚才那个女生,她穿了什么?连自行车都不能骑?” 男生答得快:“超短裙。” “她那身段,那脸蛋,诱人犯罪。”那个染着红毛,被人唤作阿卓的男生说。 普通点的容貌焦虑,漂亮点的怕人惦记,世道从来如此。 阿卓说完话笑了笑:“人家本来就漂亮,藏也没法藏,漂亮不是原罪,有歹心的混蛋才他妈是。哪怕捂得严严实实,都保不齐有哪个王八蛋打坏主意。” 有女生笑:“卓哥什么时候学得这么文绉绉了?” “遂哥教得好,遂哥教得好。”阿卓先是嬉笑,说完又往后抓了把头发,骂了句脏话,“不是?妈的,老子就不能说句人话。” “……” 大家七嘴八舌。 烟雾缭绕着,唯有陈遂一言不发,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8章 吃饭 孟菱在九点半回到宿舍。 那会儿齐舒婷正和异国的男友煲电话粥,曲洛边涂指甲油边追番。 她给她们打了招呼,就去洗澡了。 十点半的时候她上床睡觉,那会儿顾娆还没回来。 齐舒婷骂了一句:“妈的,她再夜不归宿我就去找宿管投诉她。” 孟菱刷朋友圈,恰好看到顾娆的动态,两张自拍,背景像是在夜店里。 估计是不会回来了。 她把其中第二张照片放大又缩小,看到一个熟悉的,模糊的身影。 指尖在屏幕上定了那么两三秒,才把屏幕熄灭。 第二天一早,孟菱是被顾娆和齐舒婷的争吵声吵醒的。 顾娆昨天夜不归宿,早晨来到宿舍之后难免发出一些动静,齐舒婷感觉顾娆打扰自己睡觉了,掀开帘子就骂“你要不要脸”,顾娆下意识反问“你有病”。 齐舒婷从床上下来,铁了心要吵这个架,大骂顾娆:“别人考进来是学习的,你是找男人的吧?” 顾娆就说:“你成天鼻孔翻上天,什么都看不惯,你以为你谁啊?” “……” 总之,颇有《小时代》照进现实的感觉。 孟菱和曲洛都下床拉架。 可吵架的人在气头上,谁也不让谁,最后骂得不过瘾,开始丢东西。 慌乱之中也不知道谁丢了一本书,书页锋利,一下子把孟菱额角割伤了。 于是这场争吵在见血之后终于画下句号。 齐舒婷和曲洛没有课,而顾娆和孟菱是一个班的,她们都要去赶早八的大课,顾娆找了只创可贴给孟菱贴上,还好伤口不大也不深。 顾娆沉默了半路,才对孟菱说:“对不起啊。” 孟菱没说“没关系”,而是说:“下次注意吧。” 顾娆没回话,快走到哲学系大楼的时候,她忽然问:“你们是不是都很讨厌我。” 这么问完,却好像并不需要孟菱给她一个答案:“讨厌好呀,讨厌这种感情比喜欢诚实多了。” 孟菱摇头:“我只知道人贵自爱,别人喜不喜欢,并没有那么要紧。” 孟菱一向话少,因此这番言论惹顾娆一愣,她以一种既不解又欣赏的表情看向孟菱。 孟菱和以往一样平淡从容,与顾娆对视,没有太大的波澜。 她其实更想告诉她——如果你决定夜不归宿,就要理解舍友们的怨言,总不能打扰了别人,还希望别人理解你。 但她没有这么讲。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阿娆!” 孟菱和顾娆一先一后回头,看到一个穿着一身黑,戴眼镜的男生跑过来,顾娆很快换了表情,叫了声:“老公。” 如果没记错,这个人叫徐梁,就是不知道是哪个“liang”,许嵩徐良汪苏泷那个良吗? 念头并没有在这样的小事上纠结太久。 因为孟菱看到还有一个人,正踩着树叶缝隙的漏光不慌不忙走过来。 “遂哥也有课啊?”顾娆问了一句。 陈遂走近,看了眼孟菱,又随意将目光转到顾娆身上:“你们也有课。” 顾娆说:“是啊。” “这不巧了么这不是。”徐梁故意讨笑,“妹妹是早八人,我也是早八人,谁又比谁高贵呢。” “你什么时候跟阿卓学嘴欠了。”顾娆拧了徐梁一下,又问,“怎么你和遂哥一起从欢乐岛离开,人家清清爽爽,你还是浑身烟酒味?” 陈遂穿黑色卫衣外套,拉锁拉了一半,露出一截白色短袖,裤子是黑色运动裤,鞋是白色的椰子鞋。把运动风穿的很时髦。 他和昨天穿得不一样了,身上的味道也不一样,喷了新的香水味,柑橘味中夹杂着薄荷味,孟菱闻不出是什么牌子。 徐梁揉着被顾娆拧过的地方,哼了一声:“我那叫不拘小节,不像某人,专门回家洗澡换衣服,不知道的以为他要相亲。” 徐梁这么说,陈遂只是一笑,然后忽然又把视线移到孟菱脸上,问:“破相了?” 孟菱说:“不小心弄的。” 顾娆“呀”了一声:“光顾着说了,快走吧,点名要迟到了。” 孟菱说“好”,顾娆紧接着拉住她的手往前跑。 身后传来徐梁的呼喊:“中午一起吃饭!” 跑到教学楼,顾娆才停下来。 孟菱跟她一起在门口顺气儿,平复呼吸。 顾娆往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忽然问:“你觉得他怎么样?” 孟菱说:“挺……” “别说‘挺好的’这种说了等于没说的话。”顾娆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喘着粗气打住了她,问,“具体点。” 孟菱想了想:“真的挺好的,徐梁应该是我见过戴眼镜最好看的男生。” “不是,徐梁这种一眼就能望尽的男生有什么好聊的。”顾娆哭笑不得,“我说的是陈遂。” 孟菱一怔。 顾娆摆摆手:“算了,真快迟到了,以后再说吧。” 孟菱看了眼手机,还差两分钟到八点,于是赶紧往教室那边赶。 一上午的课很快结束。 中午放学,顾娆要和徐梁一起吃饭,孟菱自己去食堂吃。 结果走到半路,班里一个叫杨琛的男生追上来,非要请孟菱吃饭。 这个人从军训开始就一直缠着孟菱,平时见她喜欢泡图书馆,他还常去图书馆蹲她,有一回下雨,孟菱从图书馆出来,他非要打伞送她,孟菱很直接说“同学,你这样只会让我为难,让我看到你就想躲着你”。 后来有一段时间杨琛没有再打扰她。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又开始出现在她面前。 孟菱进了食堂,杨琛就亦步亦趋也跟在身边,孟菱的拒绝对他来说好像耳旁风,正愁怎么办,她迎面撞上顾娆一群人了,于是想都没想就跑过去,说:“阿娆,我和你们一起吃吧。” 毕竟是一个宿舍的,顾娆看到杨琛也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就说:“好啊。” 孟菱二话没说环上了顾娆的胳膊。 杨琛见状,也没再坚持:“孟菱,那我下次再请你吃饭啊。” 孟菱没搭理,杨琛停顿了两秒,转身走了。 陈遂看着杨琛走入乌泱泱的学生堆里,不由蹙眉,仔细回忆了一会儿才想起,他是之前在图书馆外纠缠孟菱的男生。 他扫了孟菱一眼,还挺抢手的…… 今天的午饭陈遂请客,他们七个人,食堂只有四人桌,他们把两个桌子拉到一起拼桌吃。 没一会儿大家就买了一堆吃的回来,所有的食物摊在桌子上,大家随意吃。 陈遂面对面建群,给大家发了一千块钱红包。 每个人都特别开心的领到了钱。 只有孟菱,没加群,也没伸手去夹桌上五花八门的小吃,而是坐在最边上低头很安静的吃她那份盖浇面。 陈遂不动声色看着她。 胸腔里闷着笑,想笑出来,又怕小姑娘抹不开面子。 她那碗面全是青椒,她吃的嘴巴都红了,像被人强吻过似的。 陈遂无语,忽然站起来。 阿卓问:“干嘛去?” “买点喝的。” “还用您亲自去?交给我吧?”阿卓笑嘻嘻,却没起身,摆明了口嗨。 陈遂走他旁边,捏了下他肩胛骨,把阿卓疼得一僵,皱着脸张着嘴,两秒钟都没叫出来。 等陈遂走了,他大骂一声:“陈遂,你真他妈混蛋!” 徐梁说:“得了赵屿卓,你这口嗨的毛病只有遂哥治得了。” “……”阿卓继续骂骂咧咧。 孟菱瞥了他一眼,如果没记错,他和徐梁差不多高的个子,目测一八零。 徐梁长得可爱,戴黑框眼镜,挺显小,和顾娆看外表更像是姐弟恋,每次开玩笑都像是小孩子淘气。而阿卓不一样,阿卓话多,典型的嘴欠,但却让人讨厌不起来,因为他是那种很漂亮的帅哥。染着红毛,打着耳钻,带个假发套可以扮女人。 陈遂很快回来,阿卓一秒切换安静如鸡模式。 他买来七杯冰镇柠檬水。 放在桌子上,大家一杯接着一杯的把自己那杯拿走了,最后桌上只剩一杯,冒着细密沁凉的水汽,孤零零站在那。 陈遂伸手把那杯拿过来,取开吸管“啪”一声插进去。 满手的冰水,他递给孟菱的时候皱了下眉:“有纸吗,擦擦再喝。” 孟菱用她那似蹙非蹙的眉毛,清澈澈水澄澄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又垂眸,咬了咬唇,踌躇了一秒接过来:“谢谢。” 那一秒,好像在做什么天大的决定似的。 要不是有人在,陈遂一定要直白的问:“不想喝啊?” 她一定会很懵。 那他这时候就会说:“不想喝还我。” 看她怎么下得来台。 七七八八的人在七嘴八舌的胡侃乱聊。 只有孟菱,安安静静的。 她那一排坐着三个女生,三杯柠檬水摆在面前,两杯吸管上有口红印,一杯没有。 可是那杯的主人,嘴巴红的和另两位不相上下。 陈遂莫名心神摇曳。 不知道为什么又接着刚才的设想继续想了下去,如果他说“不想喝还我”,她会怎样? 他以一个写故事的人的敏锐洞察力来思考。 想到的结果竟然是——她心平静和说“我还你钱”,然后从包里掏出皱皱巴巴的五块钱,不那么有气势,却很打人脸的拍在他面前。 “魂儿被谁勾走了?” 阿卓嬉皮笑脸把陈遂换回神。 陈遂:“吃你的饭吧。” 阿卓说:“刚才人家顾娆说看过你的书来着。” 陈遂看了眼那个叫顾娆的女孩:“是么。”他习惯性的摆弄着手腕上的菩提,随口一说,“最喜欢哪本?” 顾娆好像就等着陈遂问这句呢,迫不及待说:“《不知道名字的花》。” 孟菱擦了擦嘴,不吃也不喝了,也想听听顾娆要说什么。 “这本好像是遂哥豆瓣评分最高的一本吧?”徐梁也算陈遂半个书迷,“怎么喜欢这本啊?” “就是在看的时候,我就特别感慨,一个男作家怎么那么会写女人?”顾娆连连感叹,“这篇文的女主角太丰满了,出身微寒,像一根野草一样,看似柔弱,实际上却拥有春风吹又生的勇气。只有疾风才能知劲草,生活越是磨难重重,她越是顽强不屈……” 孟菱听着顾娆的话,太阳穴上一根筋突突地跳。 顾娆很聪明。 但是聪明不等于智慧,智慧不等于知识。 孟菱一下子就听出来她在背书评,因为这篇书评恰好就是她在微博随手写的。 然而顾娆又没有把她的书评全然背出来,因为在后半段她写道:这本书有一个瑕不掩瑜的缺点,恰恰是女主角被写得太好,而弱化了男主角的人物张力。 顾娆一味在夸,孟菱听不下去了,说要先回宿舍。 “别啊,再坐会儿?”大家都在留她。 只有陈遂一言不发,一副“爱走不走,我不在乎”的样子。 孟菱解释:“我下午还有课,回宿舍歇会。” “这样啊……” 大家这才放她离开。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9章 开屏 出了食堂孟菱松了一口气。 她回宿舍削了个苹果吃。 桌上有一排书。 其中三本书的书脊上都印有同一个人的名字,她快速抽出那本绿色的,印有《无脚鸟》三个大字的书。 这本书的边缘已经磨损,书页也早已泛黄,一看就是被真正阅读过的,而不是书架上的装饰品。 孟菱抽了张抽纸,把苹果放在纸上,又抽出一张纸把手上的苹果汁擦了擦,才翻开这本书。 她习惯性的从后往前翻,快速找到作者后记,靠近页码的位置,有一句话被标红“学识和贫穷,咳嗽,爱一样,是无法伪装的”。 这个道理大概顾娆永远不懂。 孟菱合上书,又继续嚼苹果。 她这样一个平和淡然的人,唯有在文学上,带有一丝清高。 她看不上那些假装博学的人。 “叮。” 一声消息提示音。 孟菱拿起手机一看,屏幕消息栏进了一条信息——邮件提示。 她的心一下子被提起来,大气也不敢出,指尖非常僵硬的点进邮件里。 然后她看到了退稿通知:文笔稚嫩,剧情平淡,继续加油吧。 孟菱蒙了几秒。 有什么梗在喉咙里,她使劲儿吞咽唾沫,想把这股情绪咽下去。 但是没有用,咽下去的情绪从眼眶里逼出来。 孟菱眼泪砸了下来,与此同时门忽然被打开了,她倏然起身,直奔洗浴间。 好在顾娆没发现她的异样。 问她:“下午上什么课。” 孟菱把水龙头开到最大,眼泪哗哗地流,没有回答她。 过了十来秒顾娆进来了,孟菱心虚,拿出洗面奶在手上胡乱揉了揉,打出泡沫往脸上抹了几把。 顾娆来洗手,笑一声:“不化妆就是好啊,想洗脸就洗脸。” 孟菱没说什么,把脸上的泡沫又捧水冲掉了。 洗完脸之后,很快又要去上课。 顾娆说:“下午这老师不点名,我就不去了。” 于是孟菱一个人去教室。 一下午都精神恍惚。 下课之后,孟菱直奔宿舍,搬小桌子上床,拉上床帘复盘自己写的文。 没一会儿顾娆回来了,她给大家买了果盘,看样子心情不错。 齐舒婷不领顾娆的情,用很明显的拒绝语气说:“我要拍视频,你留着自己吃吧。” 齐舒婷最近买了一堆设备在宿舍拍美妆教程,立志要当美妆博主。 顾娆回她一句:“我可给你了啊,你爱吃不吃。” 齐舒婷气得牙根痒痒,又要和她阴阳怪气拉扯一番。 孟菱坐在帘子里,把耳机戴上,顾娆敲了敲她的床,说:“我把水果放你桌上了。” 孟菱点头。 然后顾娆又转身去和齐舒婷吵吵。 孟菱觉得烦躁。 又想大哭一场了。 她平复了自己一会儿,拿了手机下床,默默出了门。 她漫无目的的逛荡在学校里,最后决定到操场坐一会儿。 操场里大灯很亮,将整个操场都照的很明亮,唯有看台上是黑暗的。 孟菱决定躲进黑暗里,于是她上了看台,随意坐下。 她想放松一下,听着吉他社的歌,强迫自己不去想东想西。 坐了没一会儿,她的手机响了。 是发小张涓。 孟菱点了接听,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毫无异样:“喂,涓子。” “大菱!” 现在也就只有张涓会这么叫孟菱,孟菱不由笑了,问她:“下班了?” 张涓高中毕业之后没有念书,而是在家乡市区里的一家美甲店工作。 “今天歇班。”张涓笑,“我姑带我相亲去了。” 孟菱一怔:“你才十九岁。” “哎呀我家里人是说先谈一个,过两年到二十一二岁了就直接嫁人。”张涓语气倒是满不在意,“但我没看上那男的,长得太丑了,我连和他多说几句话都不想。” 孟菱一笑。 张涓又说:“还是你好啊,大学生活是不是特别丰富多彩。” 孟菱笑:“就那样吧,有时候也挺乏味的。” 她用这句话淡淡带过张涓的提问,因为她知道,张涓是羡慕她的。 其实在镇上,张涓家的生活水平比她要好,张涓的母亲在乐器厂工作,父亲开大车跑货,但无奈她有一对双胞胎弟弟,家里的重心不在她身上。 所以张涓考上了大学,却没能念书。 她其实特别向往大学生活,每次打电话都要不厌其烦的问孟菱,“宿舍生活怎么样”,“大学帅哥多么”,“你有没有谈恋爱”之类的问题…… 孟菱没有给张涓描绘大学生活的精彩,但张涓心里明白,再糟糕的校园,也绝没有社会残酷。 她笑了笑,问孟菱:“你的写作怎么样了。” 提起这个,孟菱情绪又变低了,她诚实说:“实不相瞒,刚被退了个稿子。” 张涓“害”了一声:“这才哪跟哪呢,路漫漫其修远兮。”她安慰孟菱,“现在各个平台都能写作,你也不一定从纸媒入手,都涉猎一下嘛。” 孟菱点头:“嗯,我会考虑。” “好,那你别难过了。”张涓安慰。 孟菱笑笑:“没有,我不是为‘没过稿’本身而难过。就是对自己不信任,感觉自己挺糟的,自我否定和自我怀疑真的是挺磨人心的。” 她对张涓知无不言,张涓顿时感叹了一声:“那我问你,还坚持吗。” “坚持。”孟菱几乎没有多想。 张涓笑:“那就越挫越勇。” 孟菱失笑:“好了啊,不用安慰我,情绪起伏是正常的,我知道我想要什么。” “这还差不多。” 张涓又问:“谈恋爱了吗?” 孟菱顿了一下,才说:“没有。” 就在这时,她忽然看到一群人拿着吉他还有照明灯过来。 有人喊了声:“遂哥,好久没唱了吧,今天必须来几首。” 陈遂又拽又懒散:“再说。” 怎么哪哪儿都能遇见? 孟菱默默看着他从自己眼前走过去。 听筒那头张涓说:“一定要谈一个!” 孟菱盯着那群人,笑问:“为什么呀。” “校园恋爱诶宝贝,我永远都不可能拥有的校园恋爱!”张涓叹气,“你努努力,把我那份也谈回来。” 孟菱笑着笑着就觉得心底一阵酸涩。 因为她知道,张涓不容易,她们在成为更好的人的道路上,都很不容易。 孟菱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努努力。” “哈哈哈哈好。”张涓笑,“好啦,不说了,大菱,好好写作,好好上学。顺便再谈个帅男友就更好了。” 孟菱回以一笑:“好。也期待你早日脱单。” 挂了电话,她心里低低落落的,有点孤单,但比刚才平静不少。 她往操场深处望去。 操场里面早有吉他社和七七八八的人占了位置,陈遂那群人先是到里面绕了一圈,后来又回来了,就把照明灯支在离看台不远的塑胶跑道上。 离得很近,然而光把世界切割成两面。 她在昏暗的那一面,他在光明的那一面。 孟菱捂了把脸。 就在这时,陈遂抽完了一支烟,走去看台墙根的垃圾桶扔烟头。 扔完想走,眼尾一扫无意间看到一抹身影。 他的心蓦得一宕。 整个人定住了。 眼见她捂着脸的手移开,他才佯装丝毫没发现她似的收回目光。 阿卓在调试吉他。 拨动和弦的声音很轻。 陈遂走过去,站边上看了一会儿,余光瞥了眼看台,发现她正往这个方向看过来。 想了想,喊了阿卓一声:“卓,吉他给我。” 阿卓愣了一下:“怎么肯主动唱了?” 陈遂只是面无表情看着他。 阿卓撇嘴把吉他给他:“正好刚调好。” 陈遂抱起吉他,指尖“唰”一声划过琴弦,发出清脆悦耳的一响。 这声音让阿卓兴奋了:“唱什么?” “《twilightrush(暮色狂奔)》。” “好嘞!”阿卓去找伴奏。 音乐很快响起来,陈遂拨动琴弦,也很快唱起来: “asi‘mgrowingolder,mysoul’ 我变得越来越成熟,灵魂却渐渐冷却。 年轻而无阅历,然而我却想拜倒在你的王座之下。” 孟菱听到了陈遂唱的歌,只觉得身体某个感官瞬间被调动起来。 好耳熟。 她全神贯注,想了又想,才想起来,这是他在一篇随笔里分享过的歌曲。 “ 在太阳落山前,你会让我装点你的皇冠吗。 ohiwanttoreachudeep,ohi’mloosingmybelief,but…… 我想深入地触摸你灵魂,我正在失去我的信念……” 陈遂唱着。 闻声赶来的人特别多,很快将他围成一个圈。 大家在外围或跟着他的旋律摆动身体,或打开手机闪光灯为他营造氛围,或拿手机拍他。 而他站在唯一的光束下,是唯一发光的人。 孟菱又打开手机看了眼她的退稿函。 然后她摁灭了手机,站起来,离开。 她这不是沮丧,而是看到他在发光,她的心里就莫名燃起了一团火。 并不热烈,但温柔的火焰。 她或许还没能做到面对“失败”的自己,但已经有了愈挫愈勇的能量。 于是她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 陈遂再往孟菱那看的时候,就发现她正从看台上下来然后一声不吭走了。 身边攒聚的人越来越多,不乏有拿手机拍摄他的。 可他顿时没了兴趣,把吉他和话筒都给了朋友。 阿卓走上前替陈遂拨开人群。 陈遂走出人墙,阿卓紧接着跟上来,笑说:“大遂子,你可真长脸,满操场的人都被你吸引过来了,那些妞都眼冒星光。” 陈遂看了眼空无一人的看台,哼笑了一声:“是么。” “那可太是了。”阿卓一笑,有点邪魅,“我刚才站外头听一女的聊,吉他社副社长想给她舍友表白,一首歌没唱完,谁知道那妞被你吸引过来了。” 陈遂点上了一根烟,对此不感兴趣。 阿卓笑成表情包:“太搞笑了,我都无语了,最看不上那种腆着脸给女的秀才艺的男的。” 陈遂明显冷了下来。 悠悠扫了一眼正侃侃而谈的阿卓。 阿卓丝毫没发觉陈遂的冷冽,越说越带劲:“像不像那个孔雀开屏哈哈哈……” “诶?遂哥?你去哪啊?” “怎么说走就走?” “陈遂……” 怎么都叫不回头。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10章 套路 陈遂从操场离开之后,没有先去停车场,而是到小花园找猫。 结果刚走到路口,远远就见有一男一女在给那只流浪猫喂火腿肠,他想了想没有走过去。 转身的时候,却听身后有人喊了声:“遂哥。” 到底是被看见了。 他转过身,喊了声:“阿梁。” 徐梁旁边的女生眼睛一亮,压抑着喊了声:“遂哥。”又问,“你怎么还在学校没走?” 陈遂漫不经心“嗯”了一声:“被阿卓叫住随便逛逛。” “那你吃了吗?”徐梁的眼镜反光,陈遂看不太清他的脸,“要不我们陪你吃点东西去?” 陈遂笑:“你看我长得像电灯泡的料吗?” 徐梁怔了怔,还是顾娆先反应过来,哈哈笑了两声,说:“遂哥,看不出来你这么幽默。” 陈遂只是淡淡笑着:“不废话了,走了。” 顾娆喊:“路上慢点。” 徐梁偏脸看了眼顾娆:“你怎么对他比对我都好。” “哪有。” “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温柔过?” “你别找事啊……” 陈遂往前走着,听到身后的声音逐渐变小。 “顾娆……” 他在心底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她是她的舍友,可却和她完全不一样。 长相上是,心性上差不多也是。 想到她。 陈遂心一沉,回味起阿卓那些话,他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笑了。 气笑了。 然后他决定去拳馆。 飙车去的。 他到的时候高一飞还没走,正和徐教练商量着什么。见他来了,他们一副心虚的样子,什么话都不聊了。 教练很快离开。 陈遂拿了拳击手套,边给自己戴上边问高一飞:“这么晚还不回家陪老婆?” 高一飞说:“快要比赛了,不敢松懈。” “现在这个情况,我觉得嫂子比比赛更重要。”陈遂看了高一飞一眼,“当然,我看她现在没有什么孕期反应,还是挺好的。” 高一飞咧嘴一笑:“哎呀,我也知道疼老婆,但这不是为了赚奶粉钱吗。” 陈遂看了高一飞一眼,没说话。 和高一飞认识这么些年,他的情况陈遂最清楚—— 高一飞和莫雨薇都是西南小村寨里走出来的小人物,他们青梅竹马,年轻的时候相约来到大城市打拼,本以为会收获辉煌的前程,但是他们没阅历没文化,能做的事很少,还没赚够足够的钱,却早已摔了足够多的跟头。 日子最苦的时候,高一飞和莫雨薇一起睡过大半个月桥洞。后来高一飞实在不忍心莫雨薇跟着他吃苦,就去打拳击了,他现在的生活都是一拳拳打出来的,十几年了,他身上几乎没有没伤的时候。 陈遂刚认识高一飞那阵子,他们的生活刚刚变好,本以为以后都是上坡路了,结果莫雨薇的妈妈在那一年病危,高一飞把所有积蓄都给岳母治病还不够,最后还借了不少。 如果不是陈遂接济,他们可能还会再睡一次桥洞。 因为穷,高一飞连生活开销都负担不起,何况再养一个孩子,结婚这几年,尽管他和莫雨薇都很渴望要一个孩子,但却迟迟不敢怀孕。 可今年莫雨薇已经三十岁了,她给高一飞商量,想要个孩子,高一飞没忍心拒绝,但事后决心备孕的时候,他找陈遂喝过好几次酒。 不为别的,银钱三两难倒英雄汉。 陈遂有想过继续接济他们,但他知道,高一飞的自尊很重,不愿意三番五次伸手问别人要钱。 “慢慢来呗。”陈遂把手套戴好了,没有刻意煽什么情,“条条大路通罗马。” 高一飞说:“那必须的。” 陈遂笑了笑,去楼下打沙袋,高一飞和他一起下楼,问他:“你有阵子没打了,今天过来发什么疯?” 陈遂先是一句话没回。 高一飞只看他侧脸似在忍耐,也不知道他想到什么,几秒后嗤了一笑:“泄火。” 高一飞有点惊讶:“谁给你气受了?” “一个……”陈遂想了想,“让我生了气只能过来揍沙袋的人。” 陈遂说着话,拳头对拳头“梆梆”两声砸了下拳击手套。 高一飞琢磨了又琢磨,问:“你那个妈又找你了?” 陈遂整个人肉眼可见一僵。 他前几秒虽然说着恶狠狠的话,但眼里是噙着笑的,可这会儿他的眼眸立刻沉了下去。 他没说什么,挥拳“嘭嘭”两声砸到沙袋上。 使了十足十的劲儿,沙袋被打的扬起一大截,又盘旋着挣扎着往回荡了过来,他接着又是三四拳。 他姿势很标准,腿脚灵活,手臂肌肉不大但精壮,整体线条感十足,每一次出拳都很有力量,饶是高一飞这样的职业拳手来看,都觉得特别赏心悦目。 高一飞看得手痒痒,对陈遂说:“自己打多没意思,要不要和哥pk?” 陈遂维持着举拳的姿势,转脸看了眼高一飞,眼里隐隐迸射着情绪复杂的火星子:“来啊。” “……” 这一夜还很长。 孟菱从操场回宿舍之后,没多久就睡觉了。 她坚信没什么是睡一觉解决不好的,而所有的难题和思考,都可以留给明天。 她一觉睡到天明,第二天就收心给自己的文章做了复盘。 国庆假之前的时间,她几乎都在琢磨小说和写小说的平台,发小提醒她不是一定要靠纸媒,她也不是没想过在网络写作,只是对纸媒太有情怀,才导致一些想法被她搁置在一旁了。 然而现在经历过又一次退稿,她才终于愿意跳出以前的思维,重新给自己下个定义。 就这样,她每天都没闲着。 国庆假很快到了。 孟菱这天早早来到茶馆,上午一般没有什么客人,她还是专心练习茶艺。 十点多的时候,小雪忽然上楼喊她,说:“底下‘如梦令’来了位客人好像是你的朋友,刚才问我你在不在呢。” 孟菱问:“男的女的?” 小雪说:“白白净净的一个帅哥。” 孟菱在遗棠本身就没有几个认识的人,一听小雪的描述,即刻就知道来人是谁了。 她下了楼,去到“如梦令”雅间,刚走到门口,里面的人望见她到了,立刻就站了起来。 孟菱笑着叫了声:“学长。” 连书淮说:“我出来买书,路过这里,喝一壶茶。” 孟菱看了眼桌上的茶具,茶都煮好了,看来是坐了有一会儿了。 小雪说:“那菱菱你招待吧,我去大堂了。” 孟菱说:“好。” 等小雪走后,孟菱和连书淮对坐下来。 连书淮点的是白茶,小雪给他用的茶具是白玉浮云盏,燃的是一卉能熏一室香的茉莉花。 孟菱把香炉里的香片挑了挑,让它燃得更久一些。 连书淮问:“是不是上午人少?” 孟菱点头:“这边一般下午和晚上才开始上人。”挑好香片,她给连书淮倒茶,问,“学长,你去哪里买书了?” “就前面的弗朗书店。”连书淮说着,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书,“对了,我记得你看过这本书。” 孟菱搭眼一扫——《不知道名字的花》。 陈遂的。 孟菱瞬间想起那天一起吃饭,顾娆讨论这本书的样子。 她手撑在茶几上,托着腮,把连书淮面前的书拿了起来,漫不经心翻了下书页,又给他递回去:“我感觉这本书是陈遂写得最烂的书。” 连书淮喝了口水:“怎么说?” 孟菱坐直了,盯着那本书看:“这是他第二本书,他太想写好了,整本书里密密麻麻印着‘我有野心’这四个字,反而有点用力过猛。” 连书淮笑:“我还没读过,不过我看网上评价挺好的。” “他这本书立意好,女主角写得也丰满,但我总觉得没有太多感情,就是那种就算稚嫩,就算有瑕疵,也仍然会爱不释手的感情……” “是吗,听你这么一说,我都不想读了。”连书淮笑。 孟菱忙说:“不要啊,还是读一读吧。”她想起自己曾经写过的书评,悠悠说,“之前我写过一篇书评,当时我特别感慨,一个男作家怎么那么会写女人?陈遂真的把女主角这个人物写得太立体太丰满了。” “不是吧……”连书淮讶异,“我就是因为很久之前在微博无意间看到过一篇书评,然后才想看这本书的。” “我截了图。”连书淮点开了手机,念道,“她出身微寒,像一根野草一样,看似柔弱,实际上却拥有春风吹又生的勇气。只有疾风才能知劲草,生活越是磨难重重,她越是顽强不屈……” 孟菱倒抽一口气:“是我写的,不过我已经设置仅自己可见了。” “为什么?” 因为不想被别人盗走,冒名说成自己的感悟。 她没说出这句话。 只因外头忽然传来一声:“陈大老板这会儿怎么有空过来啊?” 她下意识往门口看,没有人。 又扭脸去看窗边,恰好一阵风,吹动了轻如蝉翼的白纱帘,她看到陈遂在纱帘飘荡起来的瞬间转身离开。 她呼吸猛地一提,立刻把头转了回来。 听到不远处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遂哥,最近怎么来得这么勤?” “看你们有没有偷懒。” “我们哪儿敢啊……” 声音渐渐听不清了。 连书淮这才问:“刚才那个是你老板吗?” 孟菱点了点头,问:“你都看见了?” “没看清脸。”连书淮笑,“不过没想到你老板是那么年轻的男生。” “……”孟菱敷衍笑笑,心不在焉。 连书淮又问:“你们几点下班?” 孟菱说:“十二点。” “那等会儿一起吃饭吧?” “老板刚来就要走啊?” 门外又有动静。 “下午还来吗?” “看你们欢不欢迎啊。”他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澈。 “我们哪敢?” “我看没什么不敢的……”也一如既往的散漫。 陈遂和柳姐一来一回,貌似是离得不近,说话声音挺大的,孟菱一字不落都听清了。 “孟菱?” 连书淮又叫了孟菱一声,“有空一起吃饭吗?” 孟菱回神,抱歉一笑:“不好意思啊学长,我中午没空。” 连书淮露出一抹失望的神色,不过很快就和煦一笑:“没事,下次吧。” “……” 连书淮邀饭无果,又坐了十来分钟就走了。 随后孟菱把茶具收好,房间打扫了一遍。 上午没有客人,大家都无所事事,提早就去吃饭了。 等她和晴晴吃完饭再回来,却见茶馆门口的露天停车场里停着陈遂的车。 孟菱不知道为什么眼皮跳了一下。 然后等她进门,小雪立即走过来,说:“孟菱你来得正好,遂哥对我说,如果你来了就叫你去‘念奴娇’。” 孟菱“啊”了一声:“叫我?” 晴晴推她:“那快去吧,没准儿是要检查你的手艺呢。” 孟菱一听,心里更七上八下,有种小时候被老师叫去办公室的感觉。 只是她素来淡定惯了,哪怕紧张到腿发抖,面上还是处变不惊的模样,何况面对陈遂,也不至于发抖,她先是去更衣室换了衣服,消磨了几分钟的时间,心绪平静了,才往“念奴娇”走。 青纱帐里陈遂的身形影影绰绰。 孟菱进了门,看到陈遂坐在以往莫雨薇坐的位置上。 看她来了,他抬抬下巴:“过来。” 孟菱款款走过去。 她穿月白色的旗袍,挽着低低的发髻,陈遂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就移不开,他向来不会太克制自己,一双眼就这么上下把她看了个遍。 孟菱却不敢看他,坐下后,糯糯喊了声:“老板。” 这个称呼让陈遂微微蹙眉。 孟菱瞥到了他桌前摆着一本书。 他的书。 然后她抬眼看了他一眼,他恰好也在盯她,她立刻又把眼神收回去了。 陈遂莫名其妙哼了一笑:“给我煮一杯茶吧,看你学的怎么样了。” 孟菱迟钝的反应了一秒,才说:“好。” 她点火煮水,陈遂靠着椅子,手指转着那串不离身的菩提玩,要多惬意就有多惬意。 孟菱洁具提温,每个步骤都不慌不忙,额上垂下两道碎发,扫到睫毛上,她也不理会。 陈遂换了个姿势坐。 她开始放茶叶了,随后沸水入壶,盖沫……他百无聊赖的看着她做细功夫,她太认真了,太专注了,陈遂想到什么,拿起桌上的书,从后翻开,大拇指快速拂过纸页,发出“哗”地书页响。 她该沸水淋壶了,手猛地顿了一下,热水溅了出来,落到桌子上。 终于分神了。 他有点满意。 她脸色变了变,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 陈遂瞥了眼桌上那滩水,让她知道他看到她出错了,可是却什么都没说,留她琢磨。 孟菱倒也处变不惊,很快就拿毛巾将水擦干净了,又继续接下来的步骤。 陈遂一笑,既然她淡定,那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最后一步斟茶,七分满,满室飘香。 她递给他,他看了茶一眼,又看了她一眼,端起来闻了闻,而后喝了一口。 “凑合。” 孟菱敛眸,眼睫轻轻颤了颤。 手在桌下抠着指甲。 他忽然问:“原来那个书评是你写的?” 话题跳的太快,似乎所有铺垫都只是为了说出这句话。 孟菱却莫名如释重负,心想他可总算发作了。 “嗯。”孟菱轻轻一声。 陈遂又问:“觉得我写得更好了,却缺少感情?” “……” “算了,不问你哪里写得不好这种烂问题,也不让你做书评。”陈遂手指点在书本上:“你就说——你不喜欢我这本书,那你喜欢哪本?” 她瞟了一眼那本书,《不知道名字的花》。 但没有看他。 陈遂看着她低眉颔首那样儿,气儿不打一处来。 “怎么刚才和别人聊得挺起劲儿,现在又哑巴了?” 陈遂没耐心的用食指敲着那本书。 他上午听她评价完自己的书之后,去书店买了本自己的书,回到书上快速地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发现她说的问题确实存在,于是想也没想,就折回店里等她。 他不缺读者。 但这会儿就想听听她的看法。 可是孟菱怕他要找事儿,一时不敢轻易回答什么。 她总是沉默,本身又长得自带三分惹人怜爱的气质。 这感觉就像是他欺负她似的。 陈遂连连点头,那好,他偏偏就要欺负她。 茶几的花瓶上插着一把雏菊,他薅下一朵砸她:“说不说。” “那你最喜欢哪本?” 他的花砸到她眼前的桌子上,她恍然抬脸,反问他。 陈遂愣了愣。 她脸上写着“干什么这么咄咄逼人啊”的埋怨。可这气势……顶多像小奶猫的爪子挠人。 她的举动把他搞愣了,问题又把他问着了。 这个问题……从来没人问过他,所以他也没有想过。 可她乍一问,他脑子里第一反应竟然是《无脚鸟》里收录的一个短篇。 “《流火》吧。”他骗她,“这是我上一本出版书,各方面都比较顺。” 孟菱点头:“哦。” “哦什么哦?”陈遂看着她,“你呢。” 孟菱说:“《空中阁楼》。” 陈遂呼吸滞了滞。 “你收录在《无脚鸟》里面的短篇,只有三万多字,但是我很喜欢。” “接着说。” “男孩想要一个家,为此甚至不惜和魔鬼做交易,最后得到的却是一座容易坍塌的空中阁楼。”孟菱说到这抬眼看着陈遂,始终没有移开目光,她说,“我看哭了。” 她声音很轻,像一声叹息那么轻。 “《无脚鸟》渴望家,但是拼尽一身努力,得到的也只能是《空中阁楼》不是吗?这种宿命感,让我难受。” 陈遂目光深沉,半晌未动。 她不会知道,他心里想到的也是这一篇。 更不会知道,她这一席话给他带来了什么。 气氛忽然变得有点奇怪。 或许只是陈遂心理作祟,他想把自己从这情绪中抽离出去,轻咳了一声,没话找话问她:“上午那人是你男朋友?” “咣当”一声。 孟菱不小心打翻了茶杯。 滚烫的水倾述洒到桌子上,又瞬间流到她裙子上,她的腿猛然被烫了一下,她“腾”地往后躲开。 陈遂想也没想,立刻走过去,“唰唰”抽出几张纸,往她湿衣服上擦。 孟菱心一提,蹬着腿躲了一下。 他轻喝“别乱动”,又抽出几张纸帮她擦,她忙说“不要了”,把衣摆往下拉了拉,扭着腿又后退两步,椅子发出“吱啦”一响。 陈遂这才明白。 她害羞了。 他挑了眉,笑吟吟看向她。 笑得那叫一个美目流光。 孟菱垂着头,咬着唇,抬眼瞪着他。 幽幽怨怨。 陈遂不乐意了:“又不是我弄的。” 说完顿了一下又补充:“你自己弄的。” 孟菱只是瞪他,也不说话。 既怕得罪他,又想让他知道她也有脾气。 陈遂叹了叹,一副头大的样子,站起来:“好了,我去喊柳姐上来给你看看。” 孟菱喊住他:“我没事,你别麻烦柳姐。” 陈遂皱眉:“你看都没看,怎么知道没事?”他视线扫到她额角,“额头上的伤也还没好呢。” 孟菱也站起来,身上的水已经凉了,她觉得腿麻麻的:“我说没事。” “我说有事。”陈遂把她的话堵的死死的。 “我看也不用叫柳姐了,我现在就带你去附近的卫生所。” “不要。” 孟菱还是拒绝。 这么不听话? 陈遂脸一沉,没有那么好的脾气了,威胁她:“那我就抱你下去?” 孟菱简直难以置信:“你别吓我。” 不是“你怎么这样”,不是“你别乱来”,而是“你别吓我”。 这么不假思索,看来是打心眼里没把他当坏人啊。 陈遂三两步走到她面前,在胸膛快要碰到胸膛的时候,他停下,低头看着她,故意沉着脸:“你试试。”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11章 等她 他的气味儿铺天盖地,近到鼻息都可以互相交织在一起。 孟菱后退了半步。 陈遂紧接着跟上来,往前又逼近半步。 她又退一步,脚后跟踢到椅子,没站稳,一屁股拍到椅子上,同时发髻上的簪子被颠掉了,发簪“叮”一声摔在地上,断了两截。 而她长发倾数散开。 她在惊慌失措中抬起脸,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被茂密的黑发映得尤其皎洁。 像黑森林里升起的月亮。 陈遂居高临下看着她,有一瞬间恍惚。 人都是视觉动物。 孟菱压抑住心跳。 她见陈遂步步紧逼,知道事已至此,这个人没有跟她来假的。 她干脆直白问出来:“我哪里得罪你了吗。” 陈遂微愣。 她又说:“我改还不行么。” 陈遂定了三四秒,勾唇笑了,像只老狐狸。 “这样吧,你下去找柳姐带你去卫生所,我考虑考虑退一步,不为难你。”陈遂不急不慌的,知道对付她,首先得唬住她,“当然了,如果你不肯去看医生,那别说抱了,绑也把你绑下去……” “好,我这就去。”孟菱没等陈遂讲完话,就抢先给出了答案。 然后她很平静的朝门口走了出去。 陈遂看着她的背影,没追。 孟菱每走一步路,被烫到的那块地方就会被布料磨一下。 但是并没有很强烈的烧灼感,应该只是被烫红了,而没有起水泡。 她到楼下给柳姐说了腿被烫到的事儿,柳姐没有想象中来温柔关怀她,脸立刻垮下来:“怎么那么不当心?” 她想说,都怪陈遂呗。 脸上却只能扯笑:“茶在闻香杯里晾了一会儿,所以不算烫。” 柳姐叹气:“记好了,这种事绝对不能再有第二次。” 对待安全事宜,柳姐还是很严肃的。 孟菱连连点头说好。 她对这边不熟,柳姐批评归批评,最后还是立刻放下手头的活,领孟菱去附近的卫生所看伤。 孟菱只是轻微烫伤,抹点药膏就好了。 她买了药,和柳姐很快又回到茶馆。 陈遂的车还停在门口,孟菱停顿了两秒才推去。 柳姐问小雪:“陈遂走了吗?” 小雪说:“老板还在‘念奴娇’品茶呢。” 柳姐点了个头,转身对孟菱说:“你上去换身衣服,涂下药膏,然后去找老板陪个笑。”柳姐笑着摇头,“别看他年纪小,对员工可苛责了呢,上次小雪打碎他的紫砂壶,他把小雪开了一次,后来还是雨薇磨了他好几天,才把小雪留下的。” 孟菱抿抿唇,说:“我知道了。” 她上去换了衣服,涂了药膏,又去找陈遂。 陈遂原本正给自己剥橘子,听到动静抬了下头:“回来了。” 孟菱站在门口,点了点头:“你还没走?” “腿伤怎么样了?” “没事。” “哦。”陈遂点了点头,站了起来,拿了车钥匙和手机往外走,“那没事了。” 孟菱琢磨了一下他的话音,想了想问:“你就在等这个?” “什么?”陈遂来到她跟前,身高差明显,他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忽然明白她在说什么,“哦,那倒不是。” 孟菱睁着水蒙蒙的大眼睛看着他。 他笑:“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什么。” “他是不是你男朋友。” 孟菱一口气没提上来。 她不看陈遂,瞄着桌上的花樽。 陈遂不急,擎等着她。 然后她轻声问:“是又怎么样……” “你眼光太差了。”他话里透出“真没意思”的无聊劲儿。 “不是又怎么样。” “那说明你这双大眼睛没白长。”他不假思索。 孟菱:“……” 陈遂手机响了,他按了接听,一边打电话,一边好整以暇看着孟菱。 对方说了什么,他随口一答:“嗯,对,鹦鹉螺。” 对方又说了一长串。 他眼底明显浮现出亮光:“这么快就到了,那好,我这就过去。” 收了线,他好心情的对孟菱说:“好了,你的答案我已经知道了。” 然后优哉游哉哼着小曲儿下楼了。 孟菱目送他离开。 如果他不是“陈遂”,她一定要骂他神经病。 她转脸看了一眼桌子,上面果然还摆着他的书。 她走过去,把那本书拿起来,不可避免又想到自己稿子被退的事情。 陈遂在意读者的差评,但无论是好评还是差评,能被众多读者聚在一起评论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孟菱想,她现在可是连被看到都没有被看到呢,连差评都是奢望。 她从高中开始写字,以前没有电脑,她都是写在纸上,再让发小帮忙用电脑打出来,写了三年的东西,发表的稿子不过三篇。 到底付出多少忍爱才能够,到达那理想的,理想的彼岸? 孟菱轻轻叹了一声。 她翻开这本书,陈遂在后记里写: 【文学是我的梦想。梦想和爱好是不同的,梦想是一种热爱,而热爱就一定会有野心。一个人爱好唱歌,那他可以随时随地唱给自己听,但要以唱歌为梦想,就要不断刻苦训练,直到站在舞台之巅。写字也一样。没人希望做一个被梦想遗弃的人,但我们的野心,必须是有所为有所不为的野心,是纯粹的野心。写字是一个面对自己的过程,慢慢来吧,还有很多个明天。】 这段话孟菱熟悉到可以背诵出来。 她合上书,把这本书放在墙角的柜台上。 她一直觉得“作家陈遂”和她在现实中面对的陈遂不一样。 她看着陈遂用过的茶具,静默了几秒,才上去收拾。 …… 晚上还是准时下班。 孟菱换好衣服,接到了曲洛的电话,她说:“我在门口了。” 孟菱说:“我这就下去。” 曲洛之所以来找她,是因为齐舒婷快过生日了,她俩想给她挑个生日礼物。 她们坐公交去附近的商场。 两个人上上下下逛了好久,最终曲洛给齐舒婷买了一对四百多块钱的施华洛世奇的耳钉。 孟菱囊中羞涩,是送不起那么贵的东西的。 俗话说,礼轻情意重,既然不能在钱上下功夫,就用情谊。 后来孟菱在齐舒婷的□□和朋友圈里翻出了她所有的照片,花了一百多块钱,给她订做了一个相册书。 齐舒婷的生日恰好在国庆假的最后一天。 顾娆和齐舒婷闹得水火不容,自然是没有给她准备礼物,曲洛和孟菱商量了一下,同一时间把礼物给了齐舒婷。 齐舒婷先看了曲洛的礼物,笑嘻嘻说了声:“谢谢宝贝儿。” 又看了孟菱的礼物,也很高兴的道了声谢。 只是刚说完“谢”字,就立刻改了话音儿:“不过菱菱,你这礼物,我也用不着啊。” 孟菱脸麻了一下,感觉很尴尬。 齐舒婷家里富裕,千娇万宠长大的,不用看人脸色,也不会看人脸色,这种人一向有什么说什么,不惧得罪人。 “这就是个纪念品,放那积灰的。” 孟菱皱了皱眉。 这种相册孟菱以前也送给发小送过,和齐舒婷不一样,发小高兴惨了,她们从小到大给彼此送礼物,最贵也不过二三十块钱,因此这样一个超过一百元的相册,在她们眼里很贵重,也很有意义的东西。 齐舒婷明显不是一个能体会这些的人。 “你要是不喜欢扔了就行。” 那么孟菱也不在意。 “别啊,别生气嘛。”齐舒婷挠了挠头发,“宝儿,我不是那意思,我只是有一个更想要的礼物,而这个礼物只有你能送给我。” 孟菱问:“什么?” 齐舒婷一笑:“你也知道我在搞美妆嘛,正好最近想拍一个改造素颜的视频,我想让你做我模特。” “我?”孟菱怀疑自己听错。 “就是你啊。”齐舒婷扳着孟菱的肩膀,推她到镜子前,“你看看你这张脸,除了你没人有资格了。” “你好像从来没化过妆吧。”齐舒婷诱惑她,“难道就不想看看自己化妆什么样子?” 孟菱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的脸。 她对化妆并没太大兴趣。 不过……她想了想:“好,但我送礼物一般都只送一样,你要是想让我当你模特,就得把相册还给我。” “为什么呀?”一直在旁边听话的曲洛不解了。 齐舒婷也问:“生日礼物只能送一件吗?是不是流传的什么说法,类似踩井盖要打三下那种?” 孟菱垂眸。 其实这是她的自我迷信,如果心意不相同,对方领不到这份情,那么她就收回来。 可孟菱没解释,她笑:“嗯,算是吧。” “那行,给你。”齐舒婷根本没心思追问,很快就把那本相册给她了,笑说:“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开始吧!” 孟菱把那个相册随手放到桌子上:“那我去洗个脸。” …… 齐舒婷要给孟菱化得是大浓妆,她说,就按照爱豆们打歌舞台的妆造给你整。 曲洛一听,兴奋地搬椅子坐旁边全程盯妆。 孟菱对娱乐明星不关注,所以对打歌舞台妆造也没有概念,只把头发扎得紧紧的,露出整张脸来让齐舒婷“施展身手”。 齐舒婷的化妆工具很多,光是大大小小的刷子就有不下上百根。孟菱在这边任她在脸上涂来抹去,旁边曲洛就一直在问“这个是干什么用的”,“那个是干什么用的”…… 一个妆化了两个小时,期间齐舒婷还一直在录视频。 孟菱很配合,只是画眼线的时候,她总是忍不住流眼泪,但是并没影响进度。 还没化完妆,曲洛就已经把孟菱夸的花儿一样了,等她这边化完妆,曲洛那更是怎么天花乱坠怎么夸。 孟菱却淡定。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或许只有她一个人这样吧,第一次化妆,本来以为会很漂亮,结果竟然觉得违和,很不适应,觉得化妆还没有不化妆好看。 “来来来,试试这条裙子。” 齐舒婷从她的衣橱里找出一条小黑裙:“当当当当……rokh的迷你小黑裙。” 曲洛好像是那种典型的会烘托气氛的人,当齐舒婷把裙子拿出来,她立刻:“哇塞,露背的抹胸裙诶,好绝!” 孟菱搭眼看了一眼,是很上档次的衣服,电视剧里拍到名媛齐聚的时候总要有位主角穿上这样的衣服。 只可惜太露了。 她故乡落后,越是落后的地方越是保守,爷爷奶奶都很守旧,连带着她也有点不开化。 她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不行,太露。” “菱儿啊,妆都化了,反正等下要出门给我过生日,干脆野到底。”齐舒婷把裙子塞给她。 孟菱看了一眼裙子,摇头婉拒。 齐舒婷叉腰叹了声气:“咱们上大学可不是死读书的,多尝试一下没有尝试过得事情,体验一下没有体验的人生,不也是大学的精彩之处吗。” 曲洛附议:“没错!” “就一次,一次而已。”齐舒婷盯着孟菱的眼睛,眼神热切。 孟菱的心瞬间就动摇了。 她常在写小说的时候琢磨人物的心理变化,可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原来不需要层层铺垫,只需要一句话,人心就可以动摇——多尝试一下没有尝试过得事情,体验一下没有体验的人生,不也是大学的精彩之处吗。 谁说不是呢。 于是她换上了裙子。 后来齐舒婷又给她拿了双ysl细高跟,这次她想都没想就换上了。 站起来走路,竟然没有想象中不稳,走得很顺。 曲洛最会说了:“孟菱,你这双脚天生就是要穿高跟鞋的。” 孟菱失笑,既然曲洛把她夸得天花乱坠,那她领情。 换好衣服之后,她们出门,齐舒婷出钱,打车去吃饭。 刚出宿舍门的时候孟菱很不自在,甚至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迈下宿舍的台阶,傍晚人最多了,校园里来来往往到处是行人。 他们的目光会落在孟菱身上,尽管只是一瞥,但孟菱还是会感觉像被烫到一样。 她默默把这种感觉记下来,或许以后可以写进文章里,比如写一个被流言伤害过的女生,被性侵过的女生,拥有身体缺陷的女生……这类人要怎么在光天化日下,如炬的目光里前行。 她总是想法很多,只是看起来像发呆。 惹齐舒婷笑:“这么高的回头率,没想到你还挺淡定。” 孟菱无法解释。 齐舒婷定了一家烤肉店吃饭,地儿是她挑的,孟菱和曲洛均摊买了块蛋糕。齐舒婷觉得特别开心,吃完饭之后,又要请大家去ktv唱歌。 孟菱打扮得前所未有的性感,出来吃一顿饭已经是向前迈了一大步了。中国女性就是这样保守,连展示美,都会羞怯。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不去了,先回宿舍。 曲洛有点不放心放她一个人回去。 齐舒婷却不见得:“满街都是人,有什么可怕的?”她在安全地带待得太好,想事情自然按照安全的思维来,“你要是真不想玩,在这待几小时也是浪费时间,不如就回去吧。” 于是孟菱倒也没费力气,很快就脱身了。 齐舒婷和曲洛往南走,她过马路去坐公交车。 公交车站挤满了人。 她站在最边上的灯箱旁,荧白的光线把她裸露的背照的像在发光。 她不太敢看手机,怕被人揩油。于是一直在高度警惕的站着。 “哥,那不是孟菱吗?” 陈遂开着车,阿卓坐在副驾上打游戏,一局输完,骂着娘把手机撂在中控台上,扭头去看窗外放松,一眼就看到了在马路另一边的孟菱。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12章 告白 阿卓对美女一向记得清楚。 “妈的,她怎么这个打扮?” 陈遂顺着阿卓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几乎没有寻找,就直接看到了孟菱。 迷你裙,露背装,细高跟。 操…… 看到她,他心一颤,浑身像过电似的。 不由目光变沉。 意识到来之前,行动先替他做了决定,他看准车流间隙,打了一圈方向盘驶入里侧车道,打方向灯,趁着没车,猛打方向盘从路中央的栏杆路口掉头驶入另一侧马路。 阿卓坐在车里,能清晰感受到每踩一下油门而发动的引擎声轰鸣,以及车轮高速碾压地面的摩擦声。 阿卓不懂陈遂在搞什么,但他大为震撼:“你搞什么?” 陈遂眼神狼一样,只盯着前路,根本不管阿卓说了什么。 后面的红绿灯变绿了,陆续有公交车驶向前方,陈遂眉头微皱,朝前面的车摁了两下喇叭,然后趁着车流不急,超车过去。 再猛踩油门,卡着超速的边界往前开。 阿卓的震惊脸始终没掉下来过:“操啊,陈遂,你别告诉我你去抢女人去的。” 陈遂直视前方:“是狩猎,不是抢。” 说完话他猛然加速,阿卓被晃得差点磕一个。 这边阿卓还没重新坐好,他又忽然降速。 眼看一辆公交车停下来了,等车的人乌泱泱都围过去,陈遂在那辆公交车前面十米可停车的地方踩了刹车。 “滚下去。”他对阿卓说,“顺便把她给我请上来。” 阿卓愣了几秒:“你刚才开车那么大架势,结果现在让我去?”阿卓说着说着话,似乎把自己给说明白了,“操,你不会是‘近乡情怯’吧。” 陈遂歪头看他:“再废话,我就把你摔碎挣哥手机屏的事儿告诉他。” “啪”一下开门声。 阿卓二话没说,打开车门就下了车。 孟菱正想上车,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孟菱!孟菱!” 她扭脸去看,第一眼就注意到一个红毛的少年,穿着紧身的v领针织衣,特别妖孽站在那:“过来!” 她没动,问他:“怎么了?” 阿卓在原地叉腰喘了两口气,见孟菱站公车门口没动弹,急得走过去拽她胳膊:“哎呀,你别站门口挡人家上车。” 孟菱被他整得挺懵:“到底怎么了?” “都他妈陈遂的事儿。”阿卓一幅不情愿的模样,“也不知道这位爷抽什么风,非要我……干嘛……” 有人拍了一下阿卓的肩,阿卓转脸,冷不丁撞见陈遂一双警告的眼。 孟菱安静看着这一切。 “你怎么又下来了?”阿卓又蒙了。 “把你爪子拿开。”陈遂瞥了眼阿卓抓着孟菱胳膊的手。 阿卓意会,顿时把手松开:“操,行,你来。”他头一回见陈遂在女人这事儿上的热闹,隐隐激动了,“您来,您来。” 陈遂只觉得头顶滑下三道黑色竖杠。 亏之前挣哥还说,赵屿卓这张脸用俩字形容就是“美受”,他看他这性格用仨字也可以概括一下——“贱嗖嗖”。 陈遂不乐意理他,对孟菱抬抬下巴:“跟我走?” 孟菱不解:“你们干嘛?” “或者我陪你坐公交?” “……” 孟菱看了看阿卓又看了看陈遂,又想到刚才在这等车时,某些猥琐的,暧昧的异性眼神…… “我跟你走。” 她没思考太久。 他一笑,好像在说“早知如此”。 他转身去车上,她亦步亦趋。 他门俩一前一后上了车。 这时候阿卓打开后车门,眼看弯腰要坐进来。 陈遂系安全带的动作停了,撑着车座扭身瞪他:“哪凉快哪呆着去。” 阿卓刚想骂“陈遂你是人吗”,余光冷不丁瞥见娇娇俏俏的孟菱,顿时明白了。 他把车门关上。 听到陈遂驱动车子,孟菱转身给他说“再见阿卓”。 陈遂脸沉了沉,猛地踩油门,驶入车道。 阿卓趁机大喊:“别忘戴套!” 声音被引擎声冲的支离破碎。 当然……孟菱还是听到了。 不知道陈遂有没有听见。 她往他那边瞥了一眼,他适时瞟过来:“那小子刚才是不是喊‘披上外套’?” 孟菱懵然:“啊?” “后座有我外套,你盖上腿。” 孟菱顿了顿,才说:“哦。” 她微微起了起身子,去拿他的牛仔褂。陈遂没有偏脸,仍然用余光看到,她站起来的时候,被起身的动作往上扯了一大截的裙子。 他眼眸黯了黯。 她很快拿了外套坐下,很诚心的说了声:“谢谢。” 刚才起身的时候带动了一股风,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那是一种干燥的雪松味道。 孟菱盖上腿,白色的oversize牛仔褂几乎可以把她整个人裹起来,那衣服上也沾着他的香水味,很适合这个颜色的衣服。 都说做文字工作的人多多少少都具有一定审美。 他的香水就很能彰显他的品位。 他从不会钟情于一款香水,是不是也不会钟情一个女人。 孟菱念及此看了他一眼。 他把这方向盘的手指修长,食指上带着一枚简约款的戒指,她目光一定,之前戴菩提的那只手上又多了块表。 银色的表链,表盘是苍蓝色的。 记得上次他从茶馆离开之前接了通电话,提到了“鹦鹉螺”三个字,她从没听说过这个名词,搜索过才知道,有一款手表就叫鹦鹉螺。 他这款蓝面钢王,应该四五十万一块。 “喜欢这块表?” 陈遂早就注意到孟菱的视线。 孟菱移开眼,抱胸去看窗外:“挺好看的。” 陈遂一笑:“戴着玩。” “……”孟菱顿了几秒,才闷闷说了声,“哦。” 陈遂余光扫了她一眼,默了一默,问:“你讨厌我?” “没有啊。” “没有吗?”陈遂笑,“我怎么感觉你对我这么冷淡?哦不,准确来说,是疏远。” 孟菱转过脸来:“我有吗?” “加微信的时候你把我拒了,这是一,和你那什么朋友在茶馆说我坏话,这是二。” 操场唱歌听都不听,这是三。 陈遂借着拐弯,停顿了一下:“烫伤了不让我带你去诊所,这是三。” 孟菱听完立刻把两腿往里并拢了一下。 “人家都说事不过三,你都几回了?”陈遂淡淡扫她一眼。 孟菱轻叹:“你想多了。” 陈遂自动忽略她的话:“我就这么像坏人?” 孟菱摇头:“我说了,你想多了。” 陈遂一笑:“是吗。”他看她一眼,“那你就是不讨厌我了。” 孟菱坦荡:“嗯,本来就不讨厌。” “不讨厌,那就是喜欢?” 孟菱呼吸微滞,看向他,他却目不转睛在看路。 车内陷入了两秒钟死寂。 孟菱想了想,问:“男女之间除了讨厌和喜欢,就没有别的感情了吗。”她闷闷的,语气很像受了他的欺负,“你要是再拿话堵我,我就要下车了。” 陈遂眯起眼。 威胁他? “那你下呗。”他可不受这个气。 “你有本事跳车啊。”他加了速。 孟菱一怔,胸腔里一股气顺不下去。 她自认不是个多么聪明的女孩,但也不笨。 几次接触下来,她知道,他的确有注意到她,有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但那只是因为她长得漂亮。 可他身边漂亮的人太多了,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孟菱闭嘴了。 陈遂余光一直在瞥她,看她紧抿着唇,眉头似蹙非蹙,眼眸似嗔非嗔,就觉得心尖像被猫儿挠了一下似的。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他反而想起那个烟雨天,她穿着烟青色裙子,朦朦胧胧的样子。 那是一个完全和欲望联系不起来的影子。 可为什么却让他有种想把她揉碎的邪念。 现在这种感觉更甚。 她穿得那么少,比不穿还刺激神经,而且这是他第一次见她带妆,五官里的艳丽感全被凸显了出来,少了几分素淡朦胧,多了几分不谙世事的娇俏。 他是男人啊。 他心痒痒。 但是她对他没意思啊。 可越是这样,他越是心痒痒。 一个女生的忽视,是对一个备受瞩目的男人最大的挑逗。 车辆在马路疾驰,既身处车水马龙里,又在不断路过车水马龙。 车里安安静静的,他们忽然默契的不再给彼此说话。 忽然一阵微信提示音。 陈遂手机里进来一条信息。 挣哥发的:【听赵屿卓说,你今天要干一件大事儿。】 陈遂扫了眼孟菱。 挣哥紧接着又问:【知道什么牌子的好用么?】 【知道自己适合什么尺寸吗?】 【不会的记得百度一下,别丢人。】 操…… 陈遂几乎要被逼出脏话,他打了把方向盘,开双闪,在路边把车停下。 孟菱一脸不解。 他把手机拿起来,脸上噙着笑,他打字的指尖飞快,键盘“啪啪”乱响:【第一,告诉阿卓,回学校别怪我虐他。第二,挣哥,没我大就别提尺寸俩字儿。】 很快摁了发送,他把手机摔在一旁,又驱动车子。 孟菱问:“怎么了。” 陈遂不咸不淡看了她一眼,笑:“红颜祸水呗。” 孟菱一怔,想到他的花边新闻,顿时明白过来,找他的是女生。 应该是很重要的女生,不然也不会特意停车回她消息。 孟菱转脸去看窗外。 近处黑漆漆一片,远处灯火明亮。 很快就到学校了。 孟菱把他的外套从腿上拿开,对他说:“你把我放在门口就行。” 陈遂降速了,但没停车。 孟菱想说“真不用麻烦了”,话还没说出口,她眼尾一扫,余光瞥见在路边摊吃饭的杨琛了。 她下意识弓腰低下脑袋。 陈遂低头看她,望着她细腻光滑的裸背。 她咬牙说:“要不,还是把我送到宿舍吧。” 陈遂移开视线,去看窗外,瞅了半天,才在路边卖炸串的小摊上看到杨琛。 他不是对谁都有印象的,却奇怪,竟然还记得这个那么普通的男的。 “我是你司机吗?”陈遂越开越慢。 这么好的机会,不逗白不逗。 孟菱咬了咬唇,明知道一句软话就行的事儿,可她就是不想求他。 她直起腰,解开安全带,把手放在车把手上:“那你把我放在这吧。” 陈遂沉默看了她两秒。 忽然踩了把油门。 孟菱刚才被他加速的动作晃了一下。 “我说不送你了吗。”陈遂微皱眉头,带着不解。 孟菱直起身子,捋了把头发,才说:“谢谢你了。” “怎么谢?” 孟菱问:“你想我怎么谢?” “你能怎么谢?” “要不……我请你吃饭?”孟菱很真诚说,“等我发工资,请你吃饭,行吗?” 她丝毫不知道自己越真诚越气人。 “……”陈遂紧咬着牙,连连点头。 他不说话了。 孟菱不知道他什么心理,但明白,他大概是被自己气到了,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车子缓缓驶入校园深入,终于来到女生宿舍。 他把车子停在一片桂花树下,树影破碎,花瓣也破碎,浪漫的颇有古意。 她对他又说了一句:“谢谢了。” 想要下车。 一推车门,推不开。 她不解,转脸看他,他恰好也转过脸来,喊她:“孟菱。” “嗯?” “你要真想谢我,那帮我插个队吧。” 陈遂的脸匿在光影之间,随着风吹树叶的摇摆,忽明忽暗,但怎样都很好看。 孟菱知道色令智昏的道理,不太敢直视他,把视线放在他下巴上。 而他一向看她看的毫不避讳,这会儿倒把目光移到她额角那块褪痂不久的肉色伤痕上。 “我说,我发现你挺抢手的,学校里学校外都有追求者。”他顿了一下,“这么多人追你,你让我插个队,我先追,让他们往后排排?” 孟菱恍然对上他的眼,清澈的瞳仁里,带有一丝讶异的惊慌。 而他的目光不知道何时早就移过来。 胶着的,浓稠的,却又干净的目光,就像今夜的月光。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13章 追求 寂静的深夜里传来一声床板“吱呀”的声音,孟菱翻了一个又一个的身,还是睡不着。 脑海里闪过和陈遂在车里的场景。 她问他:“为什么。” 他声音低低的:“孟菱,不用这么惊讶,你能吸引别的男人,就能吸引我。” 树叶“哗哗”乱摇,像极了嗑cp的人在激动地蜷缩脚趾,握着拳头“啊啊”尖叫。 路灯是那么昏黄,稠得像抹不开的蜂蜜。 孟菱的心静静的,像处于旷野。又乱糟糟的,因为身在旷野,能面对的人必然只有自己,可她无法问自己要一个答案。 后来她只能看着他,说:“你路上慢点。” 然后他开了锁,她开了门,脚沾地的瞬间,她崴了一下,扶住车门,他说:“慢点。” 她解释:“不太习惯穿高跟鞋。” 又觉得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最后急急说了声“再见”,也没回头看他,很快进了宿舍。 走到二楼楼梯口,她忽然停下,弯腰去看,却瞥见他的车一直停在那里。 ………… 孟菱的回忆戛然而止。 她又翻了一个身。 心绪难宁。 他可是陈遂,微博粉丝几百万的畅销书作家,遗棠大学印在宣传册上招生的人。 她喜欢他的书。 可是他的人,她想都不敢想…… 孟菱最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第二天一早全宿舍的人都起晚了,齐舒婷和曲洛倒没那么急,可孟菱和顾娆这天上午要上体育课,迟到了罚跑圈,她们俩就像打仗一样穿洗完毕,小跑着赶去操场。 就是这样狼狈的时刻,孟菱压根没想到会遇见陈遂。 结果从篮球场过来的时候,好巧不巧,顾娆喊了一声:“陈遂他们在打球。” 孟菱心一提,转脸,看到了他奔走如风的身姿。 应该是自由活动时间。 男生们拿着篮球,在场地上运球、投篮、跳跃,球鞋和地板摩擦的声音此起彼伏。 晨光熹微,初阳下的每一张脸庞都充满生机。 这一幕,莫名让孟菱想到了高中校园。 “阿卓!遂哥!” 顾娆忽然喊了一声。 孟菱收回视线,赶快去追隔壁宿舍的同学。 阿卓这个不嫌事儿大的偏偏叫住她:“孟菱。” 孟菱背一僵,装没听见。 阿卓抱着球从球场之间跑出来:“孟菱!”他边喊她名字,边追上她,“你跑那么快干嘛。” 孟菱不得不停下,佯装很急切的样子:“我要迟到了。” 阿卓审视着把她上下扫视了一遍:“我怎么感觉你在躲啊。” 孟菱仰脸:“我没有。”她说,“我先走了,老师要点名。” “急什么,都上大学了还怕老师?” 声音从身后传来。 是陈遂。 孟菱不由提了一口气,把背挺直。 “你学什么?” 他已经走近,胳膊夹着球,站在阿卓旁边。 “排球。”孟菱尽量正常语调。 陈遂点了点头,忽然把自己的球交给阿卓,又从手上摘了护腕,耐克标的黑色护腕,他递给她:“垫一下,疼。” 阿卓直接偏头移开眼,骂了句他的口头禅:“操……” 孟菱这才挑眼看了他一眼。 他穿白色的五号球衣,黑色的束发带,头发被风吹得左右摇摆。 肆意而不随意,张扬而不张狂。 她把手背在身后,这是一个拒绝的动作:“我先去上课了。” 说完话,她又往操场跑去。 阿卓看着这一幕,不由对陈遂摇头,用一口粤语腔调叹气:“你惨啦,你坠入爱河了。” 陈遂不想理他,低头又把护腕戴上。 后头有球员过来:“那谁啊陈遂?” “新嫂子吗?” “怎么有好事还藏着掖着?” “……” 男孩子话多起来也是滔滔不绝。 陈遂嘴角扯上一抹笑,别人八卦他和孟菱的关系,他莫名心情还不错。 他本可以模棱两可,应下男生们的揶揄。 但一想到她那小眼神,清清澈澈,不可亵渎。 他话到嘴边又改了口:“别乱喊,还追着呢。” “我没听错吧,这么护着?” 大家都难以置信。 阿卓紧接着调侃道:“遂啊,别怪我没提醒你,这种乖女孩惹不起,要么追不到,要么一沾上就甩不掉。” 是吗。 陈遂漫不经心笑了一笑。 但他就是有兴趣,他就是想惹。 他把篮球从阿卓怀里拿回来,扣手腕拍了两下:“别废话了,都来训练吧。” “……” 顾娆站在人群后面,默默看着这一切,目光很沉。 她顿了顿才去往操场。 本以为要迟到了,谁知道体育老师也迟到了,她走到列队里的时候,老师才拿着点名表过来。 她走到孟菱旁边。 孟菱对她歉意一笑:“我刚才过来之后,才想起来你在我后面,对不起啊,忘记等你了。” 顾娆笑笑,但笑意未及眼底,她没接孟菱的话,而是问:“你和陈遂赵屿卓他们很熟?” 孟菱刚才也是小跑过来,她微喘着,随口敷衍:“不熟。” 很轻飘飘的两个字。 顾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刚才她特意给陈遂和阿卓打招呼,都没说上一句话,可孟菱呢,却躲着那两个人。 如果不是她搭得线,孟菱有机会认识陈遂吗? “熟就熟,用不着藏着掖着。”顾娆停了一下,因为体委点到了她的名字,她答了声“到”,又接着说,“陈遂和赵屿卓那样的人,谁不想往上贴。” 孟菱敛了敛眸——这话刺耳。 顾娆“往上贴”这三个字,放在这样的语境里,像是认同了某种自贬,因为他们很优秀,所以他们无论从人格还是从情感上都应该在她们之上。 孟菱不认同。 或许能力可以划分高低。 但是感情和人格,绝对不行。 “老规矩,先做准备活动。”体育老师拍了两下手,让大家集中精神。 很快要做准备活动了,孟菱没再说什么。 话说不到一起去,就不说了。 大家都是同龄人,没必要给对方辩论,或者上教育课。 …… 准备活动做完之后,大家根据前几节课的分组,去领排球,到排球场上训练。 排球场就在篮球场旁边。 孟菱和同组的女生走过去,发现篮球场外围栏杆外站着七八个女生。 她往那扫了一眼,恰好陈遂弹跳起来,手腕一压,投了个完美的三分球。 场外顿时“哇”一声整齐的喝彩。 看来那些人都是为他来的。 孟菱移开眼,不再往那边看,专心上课。 打排球确实比较费胳膊和手腕。 这和会不会打无关,因为感觉无论怎么打,当排球落下来砸到皮肉上的时候,就是会疼。 因此一场课下来,每个人的胳膊上都红红的。 两节课过后,中场休息,大家都排队去洗手台洗手。 孟菱也过去排队。 快要轮到她的时候,忽然感觉身上被人抖了水。 她扭脸一看,是杨琛。 “中午一起吃饭吧。”杨琛手是湿的,看了刚在身后那排水管洗完,“上次在食堂就没请成。” 孟菱摇头:“我不去了。” “你是不是不好意思啊,没事的,大家都是同学。” 前面的人洗完手走了,孟菱走过去,把手凑到水龙头下冲洗。 她洗完手,再转脸,却见陈遂一帮人正往这边过来。 杨琛又问一句:“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孟菱收回视线,淡淡看了他一眼。 杨琛以为孟菱是害羞了,走上前一步:“你要是不好意思带你舍友一起也行。” “瞧瞧,瞧瞧,一群女生的胳膊都红通通的。”这种欠儿了吧唧的语气一定是阿卓,他从远处过来,“孟菱,你们老师搞虐待啊。” 孟菱一笑:“打排球嘛,正常。” 她借机避开杨琛的纠缠,走到阿卓面前:“你们训练完了?” 阿卓说:“嗯,差不多了,下午再来。” 孟菱点了点头,余光见杨琛还没走,她没话找话,又问:“你们这是要参加比赛吗?” “对啊,大学生联赛。”阿卓特自豪,“我们进半决赛了。” 杨琛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 孟菱又点了点头:“恭喜。” 阿卓说:“到时候有空来看比赛啊,给我们加个油。”他别有深意一笑,“是吧陈遂。” 孟菱这才把目光移到他身上,恰好看到他的视线从她小臂上移开,对上她的眼,定了两秒,最终什么话也没和她说,掐着阿卓后脖颈:“就你话多,赶紧洗。” 说完话,他带着阿卓一起转身去洗手台了。 阿卓挣扎了两下,最终没拗过陈遂。 也不知道阿卓打球是怎么打的,怎么看都没力气,特虚弱一男的。 孟菱见他们洗手了,就默默离开了。 还有两节课要上,运动消耗大,她早晨又没吃饭,还没到十一点,孟菱就饿得不行了。 以往上体育课,总有人提前溜,孟菱从没干过这事儿,但这次她没耐得住同学软磨硬泡,打算早走十分钟去后门吃路边摊。 她和同学先去洗了手和胳膊,秋天的水已经很凉了,正好可以缓解打完排球的麻胀感。 同学问她有纸吗,她说没有,同学一笑,那只能等着自然干了,她笑说是啊。 两个人说着话走出操场。 操场门口的主路上停着一辆车。 很显眼。 孟菱迎头看到了,想忽略都难。 她打算装没看见。 不动声色移开眼,就在这时那车忽然摁了两下喇叭。 她一怔,脑子忽然就变空白了,只是两只脚还在下意识跟着同学往前走。 走了没几步,要转弯的时候,那车又摁了两声喇叭,手掌心随之而来传来振动,她不用点开,手机没有设置加密,消息在屏保上弹出来。 陈遂:【上车】 孟菱顿了顿步子。 在犹豫。 可他没有给她犹豫的机会:【或者我下去。】 孟菱彻底停下了。 想了想,她叫住同学:“不好意思啊,我突然有急事,可能没法和你一起吃饭了。” “不是吧……”同学露出失望的神色。 孟菱也知道这样不太好,对她又说了一遍:“真的不好意思。” “那好吧。”同学努努嘴,“下次你请客哦。” “好呀。” “……” 孟菱看到同学走远了,才往那辆黑色的轿跑走过去。 她靠近了,陈遂摁下半截车窗。 她就在车窗外看向他:“你找我干嘛。” 陈遂没说话,而是下了车,从车头绕了半圈走到她面前。 他定定看了她一眼,然后竟微微弯腰,打开车门。 “请吧,孟小姐。” 陈遂维持着躬身的姿势。 孟菱愣了愣。 这年头的浪子好找,绅士难寻。 他一个浪子,居然也起了绅士的做派? 散漫藏于眉眼,教养长在骨子里。 仅仅是这一个举动,孟菱忽然有一个念头浮现出来——他有点像那个作家陈遂了。 下课的点儿,路上都是人。 大家或直视或偷瞟,不约而同往这边看过来。 她没有考虑太久,因为她知道,她早晚是要上车的,那还挣扎给谁看呢。 她心平气和的坐进去。 陈遂撑着车门弯腰给她说话:“上了贼船可就下不来了。” 她一时接不上话,他噙着笑看她笑话。 她咬了咬唇,灵光乍现回他:“上了贼车可以啊。” 他明显怔了一秒,然后目露赞赏的点了点头把车门关上。 他从车前又绕过来。 长腿一跨,坐进车里,把放在换挡杆旁边的白色塑料袋拿起来,里面有两杯奶茶,他拿起一杯递给她:“拿着。” 她没接:“什么?” “学校奶茶店买的。”他说。 她犹豫了一秒,接过来,很有重量。 因为那是一杯冰。 她看着他。 “看我干吗。” 仗着你双目无情也似含情? 他轻轻地叹了叹气,抬抬下巴,指挥她:“敷胳膊。” “……好。”孟菱心一暖,她知道,这种情况,哪怕他是骗她好感故意使手段,她也拒绝不了。 她把奶茶杯放到腿上,两只胳膊放在奶茶杯两侧。 凉浸浸的。 她想说谢谢,话说出口却是:“其实不疼。” “嗯不疼。”他扫她一眼,“我疼。” 他咬了根烟,垂眸点火,样子挺无所谓的:“我心疼。” 讲话的时候咬着的烟在嘴上晃了两下,一点看不出心疼的痕迹。 火点上了,他猛吸一口,朝窗外呼了个烟圈,把烟懒懒夹在左手指尖上,胳膊搭在车窗上,手露在外头,没有让一点儿烟味儿跑到车里来。 孟菱感到有水珠浸出来,她把杯子拿起来,冰块碰撞叮当响,他听见动静看向她,瞥见她胳膊那通红的一片。 “刚才看从操场过来的女同学都在揉胳膊。”他淡淡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你比她们看着可怜。” 孟菱:“……” 他还真是……每句话都藏着弯弯绕绕,可是每一个弯弯绕绕又都直截了当。 孟菱正想怎么回他。 他忽然倾身过来,她一口气没提上来,条件反射般一巴掌甩过去。 陈遂立刻石化。 整个人僵在那,一动不动。 孟菱吓到了:“你干嘛。” 陈遂抬眼,眼底攒着狂风。 “大姐,你头发上沾了个七星瓢虫。” 他咬着牙,语气里有无语也有无奈。 其实她劲儿很小,挠他痒似的,但他还是被打蒙了。 生平挨得第一个巴掌,有点黑色喜剧。 孟菱显然不信,边扯头发边偏头,扯了那么三四下的时候,一只七星瓢虫忽然从头发里飞了出来。 她猛吸了一口气,下一秒“啊”地尖叫,往后蜷缩着躲了躲。 “现在知道怕了?”陈遂语气里有一丝报复的快感。 孟菱努了努嘴:“对不起啊。” 陈遂哼了一声,刚才凑过来的时候他的烟掉在车外了,他又拿了一根,但没点,交代她:“你下次别这样打男人巴掌。” 孟菱点头:“是我不好。” “我说一句你听了不高兴的话。”陈遂把烟倒在烟盒上磕了几下,“你打人就像按摩,软的都能让你打硬了。” 孟菱瞬间听懂了。 她有点不知道该如何自处,想了想,把那杯冰块给他:“我冰敷好了,要去吃饭了。” 他没接,她把奶茶杯放到塑料袋上:“今天真的谢谢你了。” 陈遂不言不语。 她顿了顿,转身去开门。 没打开。 她扭脸看他。 他摆明了不爽。 可她直视着他的眼睛,并不愠怒,也没有乞求,只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陈遂被她看得受不了,把烟和烟盒放下,又把那杯冰块放进袋子里,递给她:“里面还有一杯奶茶,热的,无糖,拿回去喝。” 孟菱眼睫扯了扯。 接过来,看到是紫薯芋泥牛奶。 她又说了句:“谢谢。” 他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她,声音轻轻的,低低的:“孟菱,你得习惯我在你面前出现。” 孟菱抿了抿唇。 他露出往日少有的认真:“我是第一次追女生,不会把握度,要是缠你太紧,你可以叫停我。” 孟菱只觉得呼吸变慢。 “不过……”他忽然停顿了一下,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既然你没有像拒绝你们班那个男生一样拒绝我的话,就好好享受被我追求的过程。” “……”孟菱莫名其妙有点慌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好像在说——你迟早会答应和我在一起,而在此之前的所有追逐,都是我们确立关系之前的仪式感。 “你心里觉得我什么意思,我就什么意思。”陈遂噙着笑,看向她的眼神很浓,声音很轻,“走吧,去吃饭。” “……” 他肯放她走了。 孟菱却迟迟不动了。 她盯着他放在中控台上的手表和菩提手串,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某个深夜,她在宿舍狭小的床上蜷缩的时候,他正在豪华的ktv里消遣。 她在朋友圈里刷到他的视频,那一刻是什么感觉? 好像有点荒凉。 因为别人的人生热闹的让人羡慕,所以她的日子就显得格外贫瘠。 他可以开着豪车当公子哥,也可以和普通男生一样在操场上挥汗如雨,下午在茶馆品茗,晚上就能在夜店摇晃,他的人生永远不会千篇一律,雅致的艳靡的刺激的耐心的,他什么都能玩一玩,什么都能体验一番……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有资本,他玩得起。 可她偏偏是最玩不起的人。 想了想,她喊了他一声:“陈遂。” 陈遂:“嗯?” “你记得《避免》吗,顾城的《避免》。我就是那种人。” 她说完话开门下车。 陈遂看着她一步步一步步平静从容离开他。 脑海里浮现出那首小诗:为了避免结束,你避免了一切开始。 他眉头紧紧地,紧紧地皱在一起。 “嗡……” 手机响了。 他接起来。挣哥问:“来不来打牌?” 他盯着她的背影:“好。” 孟菱走到拐弯处,按捺了一下,又按捺了一下,终于没忍住,回了一下头。 恰好看到他的车开走了。 车窗大开,有烟雾从窗户飘出来。 孟菱抬头看了眼天,呼了一口气,心里好像空落落的,但又好像被填的很满。 她去食堂买饭,外带回宿舍吃。 刚进门,齐舒婷和曲洛就围了上来。 她问:“你们怎么了?” 齐舒婷一脸审视:“老实交代。” “你和陈遂什么关系?”曲洛很配合的接上话。 孟菱把眼睛移开:“什么什么关系。” “我们去后门买饭,迎头就撞见你上陈遂的车了,待了十来分钟才下来,你你你……快说,你是不是和陈遂好上了?”曲洛激动的语速都加快了两倍。 孟菱笑:“你别激动。”她把买来的饭放到桌子上,才解释,“你们还记得之前顾娆给我介绍的兼职吗。” “记得,怎么了。”齐舒婷问。 “陈遂是老板。” “什么?!”曲洛惊讶脸。 孟菱点头:“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和你一样震惊,当时顾娆也不知道他就是老板,也没提前给我说,我是到茶馆之后才发现的。” 齐舒婷往后撩了把头发:“绝了。” 她想了想:“我去,那顾娆不得气死?”她哭笑不得,“她不是陈遂迷妹吗,这么好的机会误打误撞给你了,她得气疯吧。” 孟菱笑笑,说:“她倒没说什么。” 曲洛连连摇头:“孟菱,你这个发展,有点像小说和偶像剧的走向啊。” 齐舒婷“扑哧”一笑:“什么小说偶像剧啊,孟菱,陈遂那人不好招惹,你可得放弃幻想,认清形势。” 孟菱“害”了一声:“我知道。” 她走去洗漱间洗手:“好了,你们别乱想了,我们不会有什么的。” “那万一呢?”曲洛倚在洗漱间门口,“万一有苗头,你可不能瞒着我们!” 齐舒婷无语:“行了,你可别瞎撺掇。”她扯开话题,“不说他了,我前段时间说,要请你们看电影,你们考虑的怎么样了?” “今天下午我们都没课,就今天呗。”曲洛说。 齐舒婷笑:“好啊。那你呢孟菱,别告诉我又泡图书馆,咱们这是去看电影,不是瞎玩,你和我们一起呗。” 孟菱想了想:“好啊。” 她走到外面吃饭,拆筷子的时候想起来,她一共就去电影院看过两次电影,一次去看《我不是药神》,一次去看《风中有朵雨做的云》。 她中午买的宜宾燃面,掰开筷子先拌了拌,曲洛闻着香,过来问她要了一口吃,之后就去看剧了。 也不知道她看得什么剧,孟菱只听女主忽然打了男主一巴掌,然后过了几秒,男主悠悠说:“你知不知道你很没力气,你这样我会忍不住推倒你的。” “咳咳咳……”她实在没忍住,把自己呛了一口。 齐舒婷显然也听到了,讥笑:“曲洛你成天看弱智电视,瞧把孟菱都雷到了。” “雷吗?”曲洛“切”了一声,“我是土狗我爱看……” 孟菱顺了口气,其实她只是想起刚才在车上,她甩的陈遂那一巴掌,以及,陈遂说的话。 什么软的都打硬了…… 她甩了甩头,不去想,也不敢再想。 同一时刻,陈遂也正因为那一巴掌走神。 牌局上,他连输几局,心不在焉。 他当时说那一下像按摩,其实收敛了。 如果要是说出真实想法,没准她真能再给他一下子。 说来也怪,明明没经历过人事,他怎么会觉得她打那一下就像忽然夹紧,逼着男人射出来呢。 “遂哥回味什么呢?” 陈遂回过味来,见挣哥似笑非笑看着他。 回味什么?回味一个巴掌。 陈遂简直气笑了:“打你们的牌吧。”他站起来,把牌往桌上一摔,“今天点背,不玩了。” 不到两个小时输了五万了。 阿卓咬着烟,横眉冷对:“陈遂你敢!老子手气刚变好你就给我玩跑路!” “跟谁老子呢赵屿卓。”陈遂随手拾起一张牌,掷飞镖一样往阿卓那一扔。 阿卓躲了一下,正好那牌太轻飘,飞到一半突然大转弯,最后直接砸挣哥眼皮上了。 挣哥向来稳如泰山,只揉了把眼:“陈遂,你到底是跟赵屿卓有仇,还是跟我张之挣有仇?” 陈遂不给面子:“你俩蛇鼠一窝。” 他拿了钥匙转身就走。 阿卓骂:“发什么疯?” “什么疯?”张之挣咬着烟,边洗牌边哼笑,“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 陈遂出了张之挣的门,编辑给他发了条信息:“有个读书会的活动,你有空来一趟商量一下。” “现在就行。” 他发了条语音过去,同时踩了把油门。 公司在城东,他一路上百无聊赖的开,走到解放路地铁口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反正冷不丁碰见一群人。 他减速开过去。 在离她们十米远的时候,有一个短发女生忽然拽了头发最长的那女生的胳膊,然后那女生转身看过来。 对视上的瞬间,他停下车子,摇下车窗。 孟菱呼吸都滞了滞。 这可能就是孽缘吧,刚入学的时候,她每天都在想,什么时候能碰见陈遂,可是一次都没遇到过。然而自从碰见过一次之后,后来的见面次数就像是倒地的多米诺骨牌一样,那么的频繁和迅速。 他在车里坐着很随性,阳光斑驳落在他眉眼上。 曲洛胆子大,直接喊了句:“学长!” 但他没应,视线始终只落在她一个人身上:“你去哪。” 她说:“看电影。” 他点头:“去哪看?” 她往一个方向扬了扬下巴:“就前面啊。” “学长该不会还要问我们看什么吧?”齐舒婷插话进来。 陈遂一笑,不置可否。 视线依旧在孟菱身上:“前面的影城,你们步行还要走十分钟。” “学长要送我们一程?”曲洛笑嘻嘻。 陈遂笑得玩世不恭,看着孟菱说:“问她。” 孟菱攥紧了背包带子,忙说:“我们步行正好锻炼身体。” 齐舒婷眼珠一转,故意说:“她想锻炼身体,让她自己锻炼啊,送送我们呗。” 陈遂进了条微信,还是编辑发来的。 他拿手机回消息,听到齐舒婷的话,笑了笑,很认真说:“要不送都不送,要送就送她一个。” “哦~~~”齐舒婷和曲洛对视一眼,很会意的起哄。 孟菱如临大敌,忙说:“学长,我们不打扰你了,你快走吧。” 她这声学长叫得还真是明晃晃划清界限。 陈遂漫不经心扯了扯嘴角。 手机里的消息嗡嗡嗡传过来,都是编辑的,他看了一眼,并没有回复的打算。 此刻心里想起的,竟然是上午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喂,如果你的回答是什么《避免》,那我想让你去读一读万夏的《本质》,那才是我的答案。” 齐舒婷和曲洛面面相觑,什么夏,这俩打什么哑谜? 孟菱的长发被风吹拂开。 他被晃得失神,但不止是因为她的美,更因为她眼眸澄澈的直视着,而嘴唇却微微紧抿。 他将车窗摇上去。 孟菱看到车玻璃缓缓升上去,而他在车玻璃彻底将他们俩隔绝之前,驱动车子。 孟菱目送他远走。 微信提示音在包里响了起来,她拿出一看,有一条消息。 陈遂:【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14章 乱想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孟菱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句古词,翻译过来,不就是—— 我喜欢你,想必你对我也是这种感觉。 他到底对追到她多胸有成竹,才能说出这样狂妄的话? 孟菱心里说不清的滋味儿。 这时曲洛扯了扯她的袖子,问:“他刚才说的什么什么夏,谁啊?” 孟菱抿抿唇说:“一个诗人。” 提起万夏的《本质》,就像提及海子就会想到“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一样,孟菱瞬间默背出“仅我腐朽的一面,就够你享用一生”这句诗。 但她知道,这绝不是陈遂要给她的答案。 这首诗的开头部分,写道:太多的机会都留在错误中,我们却在幸福里得到进步。 什么是本质? 或许他只是想告诉她,在弄清这个问题之前,一切都是庸人自扰。 越是逃避,就越是无法面对本心,既然人终究不尽完善,那就干脆随心而欲。 “孟菱。” 齐舒婷喊了她一声,唤她回神。 她们三个人一起往电影院走,齐舒婷走在最前面,扭脸看着孟菱笑:“没想到电视里演的都是真的,天之骄子都爱草根少女。” “我故意说让他送我们,就是想试探他呢。”齐舒婷笑得意味深长,“结果你听听他刚才说什么,我以为会说要送都送呢,结果人家一点面子不给,直接说,要送就送你一个。” “妈呀,这什么偶像剧照进现实?”曲洛哼了一声,“孟菱,你不实诚,说什么只是老板,可他摆明在追你啊。” “傻子都感觉得到。”齐舒婷哼声。 舍友们摆明了要她交代。 可是面对这一箩筐的质问,她能说什么呢。 孟菱失笑,只回了一句:“他可是陈遂。” 曲洛显然不懂,脱口问:“陈遂怎么了。” 齐舒婷却叹了叹:“也是,他这种男的,高富帅仨字都委屈了他,真的很少有人配得上的。” 孟菱抿了抿唇。 想了想,她解释:“你误会我意思了。” 齐舒婷不解。 孟菱眉眼淡淡,不急不慌:“我的意思是,他身边从不缺女生。” 不是妄自菲薄。 而是明白,拥有一片花园的人,只爱一朵花太难了。 “……” 曲洛和齐舒婷沉默了几秒。 “可他是陈遂诶。”曲洛努努嘴,“和再多女生纠缠不清又怎么样?如果他来追我,我高兴死。” 曲洛越说越上瘾:“而且话也不能这么说,他身边不缺女生,可缺你孟菱啊。” “好了,你少听她给你洗脑了。”齐舒婷似乎没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可讨论的,“男人都那个尿性,谁比谁强啊,孟菱你自己的事,自己看着办吧。” 孟菱想到什么,笑说:“舒婷,如果不是知道你有男朋友,我会以为你恐恋恐婚。” 齐舒婷扬了扬她的下巴:“世界上的男人分为三种,我男朋友,李京州和其他男人。” 孟菱:“……” 曲洛:“……” “好了,咱还是快快赶路吧。”连曲洛听了都摇头。 齐舒婷翻了个白眼,就去和曲洛讨论店铺门口的明星海报去了。 孟菱走在她们的身后,感觉心沉沉的。 刚才曲洛和齐舒婷的对话,就像她身体里的两个小人在撕扯。 一方面觉得,是啊,他身边的女生再多,可我是特别的,没准他就喜欢我的特别。一方面又觉得,不要太相信男人的花言巧语,要清醒,独立,而后爱人。 十月份的阳光并不热烈,天空中白色的云团像各种各样的动物。 孟菱走在人声鼎沸的商业街上,内心却仿若身荒野,拖着影子踽踽独行。 每一次和他见面再分开,她都会生出这种孤独的感觉。 她与无数行人擦肩而过,有人的手机进了消息,微信提示音熟悉的响起来。 她忽然想到,他的手机响起这种声音的频率特别高。 刚才他在车里,手机提示音就在一声声的响。 他好像永远都有人找。 他声色犬马的人生,或许只有无聊,没有寂寞。 那么他会孤独吗。 孤独和寂寞是不一样的。 寂寞只是缺少人陪,可孤独是一种持久的状态,哪怕身处人群,仍然满身荒芜。 作家陈遂笔下的孤独感,究竟来自于他精妙的写作技巧,还是他内心真实的写照。 她至今不得而知。 …… 陈遂驱车赶到出版公司,才知道这个读书会的活动是多个平台一起举办的,排场搞得挺大,时间暂定十一月。 对于这样的活动,他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编辑这边说,当日出席的作家拟邀名单,活动方还没给。陈遂思绪乱飞,没心情关心这些小事儿,随口回了句无所谓,很快就离开了公司。 他开着车在大街上晃。 这天是个多云天气,大团大团的云朵一会儿遮住太阳,一会儿又飘向远方,他开着车,忽然看到一朵长得像心形的云。 路边有一对情侣,男生在后面环住女生,握住她的手,和她一起拍摄那朵云。 这一幕让陈遂觉得很有记录的冲动。 他变道驶入右转道,缓缓停车,在准备打开备忘录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什么,举手机也对着天空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孟菱。 爱是分享欲,分享欲不一定是爱,却代表他真的对追她这件事花心思了。 按时间,她那边电影正在放映。 以她的性格应该不是在看电影的时候会玩手机的人。 他有“亿”点点期待她看到消息之后的表情。 退出和她的对话框,他见微信里有三十多条杂乱的消息,约球的,约酒的,还有个阿卓的语音,他点进去听:【陈遂你他妈的要女人不要兄弟还是不是人赶紧给我回来我一个人打不过张之挣快他妈输得连烟钱都没有了!】 那么长一段话,愣是一口气没换。 陈遂无语,转动方向盘,一头扎进着茫茫车海。 …… 孟菱出电影院看到了陈遂的消息。 点开看,是一朵像棉花糖的心形云。 她不由抬头望天,天上的云朵没有之前那么多了,天空蓝的像海倒映其中。 齐舒婷问孟菱:“等会儿咱们还吃饭吗。” 孟菱捏紧手机,看向齐舒婷和曲洛,说:“不了吧,我还想去泡会儿图书馆。” 曲洛说:“我想回去追剧。” 齐舒婷摇头:“那行吧,你们陪我去买份儿甜点,然后咱们回校。” 曲洛笑:“我也买点。” 孟菱看了眼手机,退出了和他的对话框,说:“好,那我陪你们。” 她这一关手机,除了地铁进站出站扫码之外,就再也没打开过。 回学校之后,孟菱便拎着电脑去图书馆了。 图书馆里人很多,她找了半天才在最角落的地方找到一个空位子。 她坐下来,把水杯和电脑摆在桌上,丝毫没注意到隔壁坐着一对情侣。 等她打开文档准备写作的时候,感觉身后动静不大对,掏出手机利用屏幕反光瞥了一眼,才看到有小情侣在压着声音腻歪。 她顿时觉得尴尬,可四下环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其他空座。 想了想,干脆戴上耳机听歌。 她随意点开音乐播放平台首页的每日推荐,并没有刻意去找歌单,第一首歌进歌旋律很耳熟,可她没有多想,直到一道男声忽然唱起“无法离开i'mfalling,距离终点还有多少公里……” 她瞬间想起这是陈遂发在朋友圈里的歌。 这首歌叫《∞》,数学符号无限的意思,也像莫比乌斯环。 只是歌词有那么一点点的迷惘,像是失去一部分灵魂的人,带着满身的伤,开着夜车逃离却陷入迷雾,堕落是天堂,可天堂是地狱,他在天堂地狱两处流浪,失去了一部分活着的意义,也失去了一部分死去的意义。 孟菱感觉心有点堵堵的。 如果没记错,他唱这首歌的时候视频里人很多,男男女女拿着酒瓶夹着烟,大家都很闹,随着他的旋律扭动身体,只有他帽子盖住大半张脸,陷在沙发上一动没动。 她不知道,他当时是懒得动,还是陷进情绪里了。 她宁愿他是玩累了,懒得动。 她不想再想到他了,于是切到下一首歌。 可是说来也巧。 这次旋律一响起来,她就意识到这首歌是什么。 《twilightrush(暮色狂奔)》。 又是他唱过的。 那个晚上繁星点点,夜凉如水,花草树木似睡非睡,操场里热闹又惬意,他被簇拥在人群中心,唱得就是这首歌。 陈遂很爱唱歌,之前在签售会上,他就给读者们唱过歌,当时还破天荒的上了热搜,网友们都在说,他如果不想写字了,来当歌手也是有很多人愿意买单的。 孟菱听着“asi’mgrowingolder,mysoul’sgettingcolder”的旋律,只觉得心越来越难以静下来。 她干脆收拾东西离开图书馆。 那会儿才五点多,时间尚早,她不想浪费时间,回到宿舍之后,立刻上了床,拉上窗帘,支起小桌子开始写作。 她最近有打算试试写长篇,先存稿再说,至于在哪个平台发表,她还没有想好。 她整理大纲,一旦静下心来,整个人便完全进入状态,不知道不觉就写到了九点多钟。 脖子很累,肩颈也是。 她下床喝水,顺便收拾收拾准备去洗澡。 掏出几小时没碰过的手机。 她看到连书淮给他发消息,说:【家里给我寄了一些吃的,你要吗,我给你送一点。】 她回复:【谢谢学长,不要了。】 退出对话,她点开朋友圈,边拿暖壶倒水,边划动态看。 顾娆发了一则视频,在夜店。 阿卓的橘红色头发特别显眼,在视频里一闪而过,她接着看到在他旁边的陈遂。 “操,水水水!!!” 齐舒婷坐床上大喊。 孟菱回神,发现自己把水倒漾出来了。 她赶忙拿抽纸去擦。 齐舒婷念叨:“幸亏咱们学校发的暖壶不怎么保温,不然你这要是被烫了,那可倒了霉了。” 孟菱吐吐舌头笑说:“我下次注意。” 她擦好水,又去洗浴间拿拖把,回来把地拖干净了,才坐下重新把顾娆的那则视频看一遍。 一片嘈杂靡乱,纸醉金迷之中,有个穿白色抹胸超短裙的女生忽然起身往陈遂那凑过去,以她的视角看,那个女人,好像亲了他。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15章 乖哦 不知道为什么心在下坠。 孟菱退出那个视频,可没多久又点了进来,把视频保存到相册里。 她怔怔坐在那发呆,过了那么三五秒,她点进和陈遂的聊天框。 上一条消息还是他发的那朵云。 她想了想点开输入法,一个字一个字打:【挺好看的。】 又一个字一个字删除。 她改主意关掉了输入键盘,点开相册,把一张自己的照片发给了他。 照片发出去,她忽然觉得心被揪起来了,因为她不知道该在什么时间撤回才显得不刻意,又怕撤回的太早他看不到。 左思右想了几秒,她决心抓紧撤回,再回复一句“发错了”,这样即便他没有看到照片,也一定会问她“撤回的什么”。 然而她这边刚刚点击撤回,对话框上方立刻就显示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还没等她紧张,他的消息立刻弹出来。 陈遂:【?】 她呼吸滞了滞,回:【发错了。】 他秒回:【那你想发给谁。】 她指尖一顿,问:【你看到了?】 他打字好快,不知道作家是不是打字都这么快:【我还保存了呢。】 说着他立刻给她发来一张照片。 是她发给他的那张——刚刚洗完脸,脸上和发丝还沾着水的对镜自拍。 她很少自拍,这张照片拍摄于齐舒婷生日那天,那是她第一次化妆,她在卸妆之前拍了一张照,卸妆洗完脸之后又拍了这一张,让发小评价哪一张好看。 记得发小选择了这张素颜的照片,说什么,这张很像雨林里的小仙女。 所以她把这张照片发给了他。 他又问:【想发给谁。】 她回:【我发小。】 【男的女的。】 她停顿了一会儿,才回:【男生又怎么样。】 他这次没有秒回,过了那么三五分钟,她把一杯水都喝光了,找好了洗澡要换洗的衣服,他才回:【会吃醋。】 她攥着手机,呼吸变缓。 看到这三个字,她心情竟然变好了很多。 她回了个省略号给他,满意的关上了手机,去洗澡了。 陈遂给她回:【你就发三个点打发我?】 她那边迟迟不回复。 他又回了句:【?】 她还是没动静。 他有点烦,回了一长串:【?????????????】 然后把手机“啪”一声撂在桌面上,随手拿了盒烟,抽了一根出来,一个黑裙女生立刻凑过来要给他点火。 他往后仰了仰身子:“起开点。” 声音并不严格,但态度不容置疑。 阿卓看到他这样,不动声色拿过了黑裙女生手里的火机,一把扔陈遂怀里,对那女生说:“刚才lily还不够丢脸是不是?” lily是这帮人里最漂亮的单身女孩,今晚穿了一条白色抹胸短裙,又清纯又火辣,刚才陈遂不小心把洒到衣服上,她起身去给陈遂擦衣服,那姿势就像是凑过去吻陈遂,阿卓从侧面瞧,她那整个胸几乎是敞开了给陈遂看的。 陈遂一点没客气,攥住她的胳膊,直接把人往旁边一推,女孩整个摔沙发上了。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后来lily下去跳舞,这都半个多小时还没上来。 黑裙女生想到这件事,很识趣的坐到沙发最边上,离陈遂远远的。 阿卓见女生走了,陈遂把嘴上的烟点上火,想了想凑过去勾上他的背:“陈遂哥哥。” 陈遂一幅要呕的表情:“少给我发浪。” 阿卓翻了个白眼,语气一秒切换成吊儿郎当:“你他妈刚才给谁发消息呢。” 陈遂想起这茬就火大:“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越是这么大反应,阿卓越是来劲,“你还真动春心了?” 阿卓看得真真儿的,陈遂下午出去了一趟,被他发消息骂了回来,结果人是回来了,魂儿还在外头飘着,一下午输钱都快把家底输给张之挣了。 晚上出来玩,陈遂竟然破天荒让他开车,一路攥着手机不放,晚上找他的人不少,手机每响一下他都要看一眼。明显在等消息。 阿卓悠悠突出一个名字:“孟菱?” 陈遂瞭起眼皮:“干嘛?” 阿卓混不吝一笑:“妈的,就知道你惦记着她呢。” 陈遂这个人身在欢乐场,但不常动欲,可是孟菱身上,阿卓窥见了他的渴望,因为每一次看到她,他的目光都恨不得黏在她身上。 “不过我不明白啊。”阿卓也点了根烟,“怎么就是她呢?” 陈遂陷在沙发里看不出脸色。 阿卓掸了把烟灰,头一回这么有耐心等他回话。 陈遂嘴角的橙花明明灭灭,他呼了个烟圈,见挣哥从舞池下走上来,身后跟着徐梁和顾娆他们,这一波跳完了,几个人都嗨的气喘。 陈遂趁机回避了阿卓的问题。 问挣哥:“爽吗?” 张之挣端酒喝,笑回:“每个月都该来蹦几次。” “宝刀未老啊,挣哥。”阿卓笑说。 张之挣大他们四五岁,早已毕业,现在接管家里的企业,比他们成熟,但也更会玩。 他坐下来,他的新任女伴也跟着坐下来。 张之挣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帅哥,但一米九的个子很有超模范儿,整个人的气场很逼人,他的女伴一副小妖精长相,谈吐做派都有点作作的,在张之挣的气场庇护下,更显得娇气。 阿卓忽然仰天长叹:“草他大爷的,现在就我没个伴儿了。” 张之挣很会捕捉话音,立即问:“怎么,阿遂有情况?” 陈遂刚想说什么,却被阿卓这个碎嘴子抢先:“不然你以为下午是怎么输给你的?平时打牌你见遂哥输过几回?” 张之挣心思沉了沉,想起陈遂暑假频繁找他打牌,两个月赚了他五六十万。后来阿卓告密,说是这小子刚买了一辆帕拉梅拉,靠打牌回血呢。 张之挣想起来眼皮就忍不住狂跳,他问阿卓:“谁啊?叫什么名儿?有照片吗?” 阿卓知道张之挣话里有看热闹的意思,这边陈遂警告地喊了一声:“赵屿卓。” 他不怵,没心没肺说:“这人徐梁两口子熟啊。”他瞥向顾娆,“就你那同学,叫孟菱的,有照片没,给挣哥看看。” 顾娆本以为这场谈话没她什么事,只一味在听,结果忽然被阿卓叫到名字,她整个人蒙了好几秒。 孟菱? 顾娆迟疑地问:“我舍友吗。” 却在这样问出来之后,就已经有了答案。 “对啊,不是你介绍她去遂哥茶馆打工的,算起来你是半个红娘。”阿卓喷云吐雾,“他俩成了第一个谢谢你。” 顾娆:“……” 陈遂知道这帮人有意起哄,他就不再和他们反着来,而是散散漫漫一笑:“看照片多没意思,哪天成了我领她到你们跟前给你们看。” “噔噔噔——” 手机屏骤然亮了起来。 进了一条消息。 陈遂本来噙着笑,没骨头似的靠在沙发上抽烟,这一声响让他整个人忽然变静了,他拿起手机,想都没想直接点了进去。 孟:【?】 他舌头顶了顶腮笑了。 他发问号,她也发问号。 真不愧是他看上的,有点意思。 他不喜欢拐弯抹角,直接问:【你还没说,男的女的?】 她还是不正面回答他:【有那么重要吗。】 他看到这行字的时候眸光收紧。 殊不知一群人围坐在他旁边,屏息凝神看着他。连张之挣都不例外。 亲近点的人都知道,陈遂不是那种哪个女人都要招惹两下的浪子,而是成沓的女人扑上来,他看似个个都不抗拒,实则一个都不亲近,界限守得门清儿,谁都入不了他的眼。 张之挣仰头喝了口酒,不急不缓扯出一抹笑:“陈遂,你这是真上道了?” 陈遂依旧盯着手机,字打了删,删了打。 最后回了一句:【你钓我。】 孟菱的心伴随着消息提示音,同时咯噔了一下。 这三个字刺了眼。 她不知道他这三个字是不是贬义。 却不太敢继续试探了,只回了一句:【女生。】 陈遂紧握着手机,看到她的消息跳了出来,一口提了半天的气松了下来。 他又点进她发的那张照片里看,她本身就有一股朦胧的气质,浑身沾着雨雾之气似的,那张照片里,她穿着苍绿色的细带吊带背心,锁骨上也沾着水珠,让人觉得忍不住遐想什么。 他没资格管她什么。 但不可否认……她如果要是真发给别的男生,还是什么发小,他会很嫉妒。 但知道她不是发给异性,他就爽了。 【云好看吗。】他想起她还没回应。 她那边停顿了十几秒钟的样子,回:【漂亮。】 他笑了笑,打了个“那就好”在对话框上。 想了想又删掉了。 他觉得不够撩。 于是换成了:【乖。下次再给你拍。】 收回手机,却见一群人大眼瞪小眼在都在看他。 他心情好,骂人也是带着笑骂的:“都看我干嘛,我是人民币吗?” 阿卓向来嘴巴快:“看你一脸春光那样。”他举起手机,“可惜了,最关心你人生大事的李凉没瞅见你这样儿,我真该把你刚才的样子拍下来给李凉看看。” 李凉也是陈遂这个圈子的一员,只不过人在美国念书。 陈遂抓起桌上的骰子砸向阿卓:“赵屿卓你想谈恋爱了就直说。” 阿卓:“我……” “我也下去蹦会儿。”陈遂望着舞池,问,“有一起的吗?” 徐梁举手:“我和你一起吧哥。” 陈遂朝他勾勾下巴,示意他跟上来。 俩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匿于昏暗的舞池里了。 身后望着他们的人,眼神各不一。 张之挣摆明了悠悠闲闲看戏,阿卓被陈遂的话激的炸毛,而顾娆目光沉沉。 孟菱只觉得手心发烫。 她怔怔看着那个“乖”字,有点晕乎,又有点低落。 晕乎是因为感知到他的亲近,低落是知道他此刻有很多人可以亲近。 “明明是你钓我。” 孟菱心里委屈着。 这个“乖”字就像一根利箭,她被恍然射中了,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今晚有点越界了,没有把握好分寸。 可是……这也不能全怪她。 如果一个人口口声声说要追你,却又和别人打得火热,谁心里能舒服。 她安慰起自己来。 可大多数情况下,当需要自我安慰的时候,人往往就到了安慰不了自己的时候了。 夜凉如水。 十月中旬的夜晚带着一丝秋虫的唧鸣,但更多是寂寥的宁静,她关掉手机,闭上眼睛,希望心也能静下来。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16章 哥哥 这个世界最坏罪名,叫太易动情,但我喜欢这罪名。——陈奕迅《无人之境》。 后来的大半个月孟菱都躲着陈遂。 她只能用这个方法控制好与他的距离。 然而陈遂可不是想躲就能躲的人。 在学校里,偶尔碰见,她几乎都是想都没想转头就走。 可在茶馆,她却想走也走不了。 那天下午,他到茶馆来,她刚好给“浣溪沙”的客人送完茶,出来正巧遇上他了。 她怂,低低叫了声老板好,就低头上了楼。 刚开始没听见后面的动静,等她还差四个台阶就到二楼的时候,忽然听到后面“踏踏踏”急促地踩木板声,一阶一阶的,由远及近的,传了过来。 她提了口气,还没等她有更多反应,他忽然拉住她的胳膊把她抵在墙上。 离得很近很近,却依旧没有触碰到她。 她闻见他又换香水了,气味儿她一时描述不出来,只知道他呼吸渐沉,很是气恼,于是忍不住低了下头,他却偏偏钳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扬起脸。 他问:“躲什么。” 她说:“我没有。” 他想说什么,但明显咽了下去,问她:“我说过你有权利叫停,但你没有,所以现在你觉得你还躲得了吗。” 她咬着唇,不说话。 他眼神暗昧:“别咬嘴。” 她眸中顿时氤氲雾气,带着埋怨,委屈,和不解。 他目光在她脸上游弋,落在唇上,又落在眉眼上,最后又落回唇上:“你再咬下去,我也想咬了。” 用他那清清澈澈的声音说着分下流的话。 她慌张地往墙后贴了贴。 他步步紧逼,往她身边靠了靠。 她闻出来了,他的味道,应该是温热的自由而热烈的味道。 话始终是他在说:“来,你说说你对我哪里不满意,我考虑考虑能不能改……” 他话说到一半。 因为这时偏偏楼底下传来上楼的脚步声。 柳姐说:“白茶是不是快没了。” 莫雨薇回:“好像是,等会儿我去点一点库存。” 从孟菱那个角度,恰好看到了她们背对着她的半个身子,她好局促好局促,情急之下伸手去推他,压低声音说:“你别让她们看到了。” 他被她碰的胸口一麻。 “你知不知道这样好像偷情。” 他声音也很低很低。 眼见柳姐和莫雨薇还差最后两个台阶就要转弯了,她叫他:“陈遂……” 这时候知道不能叫老板,不能叫学长了。 他笑了笑,拉住她的衣服一角,把她带到墙的另一侧。 她很害怕:“真的不能让看到了。” 他想了两秒,故意说:“看到就看到呗。” 她的反应没有很出乎意料:“真的不行。” 他笑:“那你求我。” 他们的声音都很低很低,压抑着,忍耐着,却偏偏又藏着很浓烈的情绪。 更像偷情了。 陈遂隐隐心潮澎湃。 “……”孟菱却更难为情。 她很少失态,大多数时候都是人淡如水的,唯有和他面对面的时候,她脑子会转得很慢。然而她自己都没发现,除了反应慢,还有害羞,慌乱和不明显的失态。这种不自知的反应,是她强壮淡然也无法掩盖的。 不知不觉又咬上唇。 脚步声和说话声越来越清晰,她咬唇就咬的越来越厉害。 他看她这样,终于从她面前退后了两步:“我最近忙着呢,等我忙完了再来收拾你。” 说完话,他转身下楼,佯装是不小心遇见了柳姐和莫雨薇:“柳姐,嫂子,楼上有客人?” 孟菱听见柳姐说:“没有,我上来拿东西,雨薇觉得有点累,上休息室躺一会儿。” “不舒服就回家休息。” “没事……” 孟菱听他们在闲聊,默默开了休息室的门,走了进去。 她倚在门上,心里松了根弦,闭上了眼,颇有“劫后余生”的意味。 这次以后她再也不敢轻易躲着他。 不过他倒是真的忙起来似的,直到十月份过完了都没有找她。 他忽然从她的生活里消失,孟菱有时候会恍惚,感觉她好像没认识过他一样。 但有时候她又觉得他虽然没有出现,却又无处不在。 比如那次体育课,她遇见阿卓在打篮球,阿卓想都没想就给她打了个响亮到引人侧目的招呼。还有寝室熄灯后聊天,曲洛偶尔会向她打听“你最近和陈遂怎么样了”。偶尔刷朋友圈,她想起他的时候会点进他的头像里看一眼,他的微信名依旧是大写的c加一点,他说那是操的意思…… 每当这个时候,她才会觉得,他原来真的在生命里出现过。 而意识到这回事,她就又会陷入低低落落之中了。 她和他的这段关系,就像是一尾纸鸢,他把线交到她手上,说,你来牵。 但大多数时候,她手里分明握着他给的长线,却又总感觉,他在她的背后,正牵引着她。 实际上女孩子的第六感通常都准的可怕。 陈遂就是故意不找她的。 十月的最后一个周末,他和挣哥他们约在自己开的“春风沉醉”喝酒,去停车的时候,看到她步行去坐公交。 他远远看着她单薄的背影,一直目送她上了车,却没有去打个招呼。 为了吃到猎物,狮子必须忍耐,伺机而动。 他把写小说时,男女之间门的拉扯和手段,也用在了追求她这件事上。 知道或许她会因为他忽然的冷淡而不开心,但他也必须这么做。 只是他自己也不太好过。 晚上喝酒,喝到烧胃。 挣哥带他那位小作精一起来的,两个人腻腻歪歪,女人要挣哥喂她喝酒,挣哥自己含了一口酒去亲她,小女人也挺会,喝光了还伸着舌尖舔挣哥的嘴唇,满脸意犹未尽。 后来挣哥提早走了。 大家都知道他要去干什么,笑笑呵呵的开了几嘴黄色玩笑,也就放他离开了。 挣哥走后大家把话题扯到陈遂身上,问他什么时候带女朋友过来。 他脑子一晕,就想到如果和孟菱坐在这会是什么样子。 她肯定不会让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亲她,他会讨价还价,叫她等会儿没人多亲他两口。 想着想着就春心荡漾。 可同时又觉得心像被豁了个口子一样,空虚难忍。 心里装着个人,不管爱的深不深,总归是个念想,忽远忽近雾中花一样的感觉,闻得到香,却也只能闻得到香。 他打算在读书会结束之后,再去找她。 读书会定在十一月的第一个周末。 这次活动是多平台合作的,排场搞得挺大,不少一线作家到场。 陈遂是到了现场才知道,宋舒云也在。 陈遂十五岁那年官宣与宋舒云母子断绝关系,这件事基本上了解小说圈的人都知道。 而活动方为了噱头,竟然把他和她安排在一起做媒体群访。 陈遂问公司是怎么回事,公司说也是在今早才看到的完整名单。 很好。 五年了,头一次和她一起面对镜头。 他笑得灿烂。 记者问:“陈老师,看您今天心情不错?” 他说:“是啊,见到很多前辈,心情很好。” 记者不嫌事大,问他:“包括宋老师吗?” 他想都没想:“那当然是不包括了。” 一时间门非常尴尬。 宋舒云却好像是唯一没有受到干扰的人,很从容笑说:“不过我见到陈遂却是很开心,他现在是全国最红的青年作家,你们说这是不是有我基因的功劳。” 记者们笑说:“是啊,宋老师,您的书一向是畅销榜上的常客。” 陈遂在一旁一言不发,桌子底下手攥成拳头。 记者又问他:“会因为宋老师的光环而感到压力吗?” “当然不会。”陈遂笑,“自我写作起,我从不觉得她的光环能压过我,就像你刚才说畅销,据我所知,我的上本书销量超过宋女士倍不止。” 陈遂回答的很直白。 无论是什么领域的记者,都不会拒绝这种有爆点的新闻。 另一家媒体,很快就去问宋舒云:“那宋老师,你会因为儿子这么优秀而感到压力吗?” 宋舒云依旧面不改色,优雅从容的笑说:“我的地位在这里,已经不需要考虑人气,他还年轻,还是看重人气的时候,所以,应该是他感到压力才对……” “那就希望宋女士不要再蹭我热度了。”陈遂眸光一沉,没等宋舒云讲完话就拿起话筒,“最后我希望我们的提问回到作品和这个读书会上来,不要再问其他问题,我不想‘扶贫’。” “……” 陈遂都这么说了,记者们也不是没有眼色的,最后很有技巧的就把话题转移了。 这场采访结束之后,陈遂觉得筋疲力尽。 可他还是强撑着,一直到活动结束后才离场。 面对宋舒云,他永远不做逃兵。 结束之后他去车库开车,恰好宋舒云也去。 两个人在紧挨着的两辆电梯里同时出来,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陈遂目光灼灼,宋舒云漫不经心。 最后是宋舒云先开口:“儿子今天表现不错。”她很有往人伤口上撒盐的本事,笑得无比真诚,“路上小心点哈。” 陈遂瞬间门想到当年那些事,恶心感油然而生。 最后他一言未发,转身就走。 他驱车直奔郊外,车窗大开,十一月的冬风如刀划过脸庞,吸进肺里的空气像酒过穿肠,他把高嗨的音乐放到最大声,神色紧绷。 最后车子在山中的墓园外停下。 窗外触目可及全是金黄色的叶子,像火焰在熊熊燃烧,也像油画颜料泼了一片似的,地上也全是枯黄的落叶。 他没有下车,在车上坐着点燃了一根烟。 烟灰落下,好像梅花落满南山。 抽到第根烟的时候,阿卓打电话来:“我刚才刷微博,看到你和宋舒云一起被采访了。” “嗯。”他如实回答。 阿卓轻轻问:“你……去墓地了?” 他没回避,又“嗯”了一声。 阿卓在那端静了静,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遂哥,我想我知道为什么是孟菱了。” 陈遂眼皮微微跳了跳,没有说话。 阿卓很直白说出来:“我突然发现,孟菱长得有点像年轻时候的杨老师。” 落叶哗哗的响,卷着尘土纷纷扬扬。 陈遂感觉呼吸有一丝沉闷,他摁灭了烟,挂了电话,下车一步步走进墓园里。 准确无误的找到那个墓碑。 他站着,许久未动。 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觉得什么都不必多说。 没过多久,忽然下雨了。 女人在遗照里笑。 他在雨里被淋得好像在哭。 他已经二十岁了,可她还是十五岁。 时间门带走了什么。 没有人知道。 …… 最后他冒雨开车下山,兜兜转转,能去的地方很多,能回的地方很少。 夜幕早已降临。 阿卓又打来两个电话,他没有接,微信给他回了一句“我没事”。 过了一会儿,阿卓给他发了一长段微信。 z:【我记得你曾经给我说过,你觉得宋舒云不是你妈,杨老师才是。因为当宋舒云把你的梦想摔得稀巴烂的时候,是杨老师有耐心地一点点把它粘了起来。当宋舒云不负责任,精神虐待你的时候,是杨老师在关心照顾你。那我想说,杨老师走了也不要紧,你还有我,还有挣哥,梁子,在国外的凉哥,还有一飞哥……我们都是你的家人啊,我们都支持你的梦想。】 陈遂最终把车子停在了路边。 靠在座椅上,他深深呼了几口气,想了想拿起手机给阿卓发了个语音:【少他妈的煽情。】 他罕见的说了脏话。 阿卓回了个呲牙的表情:【还有功夫骂我,看来真没事。】 陈遂笑了笑,心里面的感受难以言明。 张之挣,阿卓,李凉,徐梁……他们这群人里,只有阿卓和他是从中学到现在的,也只有阿卓最懂他经历的所有的一切。 他又抽了根烟。 在驱车之前,他又回了一句:【谢了。】 对话栏最上方很快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他很快又发了两个字过去:【勿回。】 于是阿卓真的没有再回。 陈遂再次发动引擎,这次有了方向,他一路开到高一飞家。 雨下得不小,小区门口有点积水,他把车停在离高一飞家较远的西门,冒雨步行走回高一飞家。 他一直有备用钥匙。 开了门,却见玄关处放着两双湿漉漉的女款鞋子。 下着雨,孟菱本来打算下了班就抓紧回学校的。 结果临下班之前,她和莫雨薇在大堂聊天,她见莫雨薇瘦了很多,关心的问了一句:“怎么越怀孕还越瘦了呀。” 莫雨薇这才说:“最近总觉得饭很油腻,想吃清淡的,但是又觉得清淡的没味道。” 孟菱看她没有精神的样子,挺担心的,心里一直放着这件事。 然后到下班的时候,她才想起来,邻居家的嫂子怀孕,也是吃不下饭,她婆婆就给她熬山药粥吃。 她问莫雨薇:“喜不喜欢吃山药。” 莫雨薇说:“还行。” 她告诉她:“你可以做山药粥喝,口感绵软,清香宜人。咸甜自己可调。” 莫雨薇倒也没客气,就问她:“那你能不能下班之后去我家一趟,给我做一份。” 孟菱看了眼哗哗下着雨的天空,虽然有顾虑,可到底是没有考虑很久就答应了。 毕竟莫雨薇对孟菱实在是照顾有加,她不是个没有感恩之心的人。 她们一起下班,随后去附近的菜市场买了一些食材回家。 小区门口被雨水淹了,她们淌水过路,最后两个人的鞋子全都进水了,裤子也湿了一大截。 那会儿还没开始供暖。 回家之后,孟菱不太放心莫雨薇孕期受凉,就劝她:“你去洗个热水澡吧,受凉对你对小孩都不好。” 莫雨薇边去找干净衣服边说:“咱们俩都得洗一洗。”她好像知道孟菱会拒绝似的,压根没让孟菱开口,一口气把话说完,“你一会儿坐公交车回学校,一路那么远容易着凉,这样,我是孕妇,我先洗,不过你要是不洗,我也不洗了。” 孟菱哭笑不得,只得答应。 莫雨薇去洗澡了,她先把买来的蔬菜择完,又把山药削皮处理了一番。 等她把食材都准备好了之后,莫雨薇也就洗完了。 然后换她去洗。 浴室很狭小,一个盥洗台,一只马桶,一个淋浴,几乎就把屋子塞满。 屋里热气氤氲,莫雨薇刚洗完,所以水不用刻意调,热的刚刚好。 她动作迅速,把自己冲到有热气了,又打了把沐浴露,冲洗掉泡沫后,没有磨蹭,很快拿毛巾擦干。 伴随着淋浴声同时响在耳畔的是外面的吹风机声音。 应该是莫雨薇在帮她吹湿裤子。 她匆匆换上莫雨薇给她准备的小兔子样式的睡衣。 这睡衣好肥,衣领居然是v字型的,领口开的挺大,几乎露出半个肩,孟菱照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她不太明白,这算是保守版的性感兔女郎,还是纯欲版的可爱兔子? 她觉得好笑,心想一定要给莫雨薇吐槽一下这件睡衣,关了灯,她打开门。 整个人石化在原地。 寒气扑面而来。 她往后退了一步,眼睛看着他,一眨不敢眨。 是陈遂。 他浑身带着沁凉的雨露味道,沉着眸站在门前,把外面的光挡了个严严实实。 她的心倏然跳快,可很快,面上先恢复清然淡定:“你要用浴室吗?” 他嘴唇动了动,却只是“嗯”了一声。 看着她,脑海里想的却是,她洗得浑身热乎乎的,穿得毛绒绒的那么暖,如果抱他一下,他应该就不冷了吧。 她却在他“嗯”声之后,疏远的笑了笑:“好。” 然后她微微侧了侧身子,从他面前离开。 没有她挡着,他在浴室对着门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 满身狼狈。 早知道就不过来了,刚才在玄关看到她鞋子的时候就该走,而不是鬼使神差走进屋,又站洗浴间门外等她这么久。 他简单洗了下脸。 很不见外的找了高一飞的衣服换上。 做完这一切,他又恢复了那个散漫的陈遂,插兜走到厨房,见孟菱正忙活,问她:“你要做什么饭?” 孟菱把米下锅,对他说:“山药粥。” 他点点头:“帮你。” 她说:“不用了,很好做的。” 他却已经走到她身后,拿起刀,问她:“山药还有这些鸡肉我帮你切了吧。” 她说:“你放着我自己来,别沾手了。” 他就像那种爱钻厨房帮倒忙的小孩,被妈妈越凶越是要证明自己。 孟菱越是不让他沾手,他越是想帮她干点什么。 他从盆里拿了块山药出来,山药很滑,拿起来的时候连着很长一道水丝,他把山药放在案板上,那姿势一看就不是会做饭的料。 她问他:“你确定吗?” 他怕她阻拦,没回答,先切了一下:“你说呢。” 又有两声切菜声响在案板上。 他抓着山药,简直就是在抓泥鳅,切到第五下,他没拿稳,菜刀从手背上蹭过去,没切断山药,倒是差点削到他的指头。 她趁机夺过菜刀:“哥哥呀,你就别添乱了。” 气氛忽然变静。 孟菱回味过自己下意识说错了什么的时候,悔的恨不得咬舌自尽。 他目光沉沉。 却没有置喙她那声“哥哥”。 只是问她:“你干嘛凶我。” 他声音很轻,也很清澈。 这是句委屈的话,可他语气里没有多少委屈的意思,捉弄更多一些,尾音微微上扬,冷冷拽拽的,还有点儿懒。 孟菱的性子,第一反应当然是否认:“我没有。” 他散散慢慢:“你怎么没有。” 孟菱小声说:“我就是没有。” 他很快接:“你就有。” 孟菱泄了气了…… 她很快恢复淡淡模样,眼睛清清亮亮盯着他:“那你帮我把山药切完吧。” 陈遂却不动弹了。 两秒的停顿,他忽然倒吸了一口气:“不是,我说,你使唤我干活还这么勉强?” 孟菱眼眸中很快又染上情绪:“你是不是无理取闹。” 陈遂一愣:“你看你又凶我。” “……” 孟菱真的觉得自己惹到祖宗了。 她睫毛轻颤,仰脸直视他,眼睛里的内容大于一切。 陈遂就这么看着她那双淡然的眼睛终于染上别的神色,委屈,无奈,气恼……总之水蒙蒙的。 心尖像被人拿了狗尾巴草轻轻蹭过。 “好了好了。”他举手投降,“你做你的,我站在门口不打扰你好了吧。” 她静静看了他几秒,发现他好像是的确没骗人,这才重新又恢复那副美目淡淡,烟眉轻蹙的模样。 陈遂洗了把手,靠在厨房门框上。 看她一身兔子睡衣,以前见过一回莫雨薇穿这衣服下去买早点,没觉得有什么,可怎么到她身上就有种,嗯……厨娘版性感小兔在线撩人的感觉? 他心口痒痒的。 看她把山药切块,动作并不快,但很娴熟。 他忽然想起什么,问:“你知道有一篇文章也叫《山药粥》吗?” 孟菱切山药的手微顿,问他:“芥川龙之介的吗?” “嗯。”他少有的安静,“你怎么看这篇文章?” 孟菱把两块山药切完了,又去拿第个,切了几下才说:“你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脑子里只想得到曾经看过的一句书评。” 她切菜的动作停了下来,看向窗外,似在回忆那句话怎么说:“为了一个不知能否实现的愿望,人有时会豁出一辈子的。笑其愚蠢的人,毕竟只是人生的过客而已。” 她背对着他。 并不知道他眼眸中已染上赞许。 陈遂又问:“那天我给你的答案,你怎么理解?” 那首万夏的《本质》? 孟菱把第块山药也切好了,她听到这个问题,不由疑惑,转脸问他:“你在给我考试吗?” 陈遂微怔,很快笑了:“你敢考吗?” 孟菱想了想,才说:“你让我说芥川龙之介,那是考文学赏析,你让我说万夏,那是在考心理学。” 陈遂乐了:“看不出来你口齿这么伶俐。” 孟菱:“……” “我明白你意思。”陈遂换了个姿势,抱胸靠着门框,“你随便说,和我想的不一样也没什么,没人规定人和人在什么方面都心意相通才能恋爱。” 孟菱总觉得他这话怪怪的,像在占她便宜,可她把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本质》上,没有细想。 她转身继续去切最后一块山药,淡淡说:“你不就是想告诉我,所谓“本质”是弄不清楚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越是逃避,就越是无法面对本心,越是急于找到本质,就越是容易陷入迷惘。人生是没办法完善的,也不一定非要追求什么意义,那就干脆随心而欲。” 她切刀在案板上“叨叨叨”的响。 陈遂呼吸骤停,整颗心像被人捏紧,又慢慢、慢慢地松开了。 一分钟之前,他一定想不到,这世界上还有他说一句她就懂一句的人。 他见过太多的女孩儿,这其中不乏文学爱好者,可她们和他说不上什么话。 不是文学素养不同,而是对事物的感受力和共情力不一样。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是一本书,而里面的文字注定只为一个人书写,如果找不到那个可让你尽情书写的人,那么每一页的遣词造句也不过是在浪费笔墨而已。 在文学上,他们竟然是能够有所交流的。 陈遂站直了,有些郑重,问她:“你喜欢写作吗?” 孟菱在洗山药,水“哗哗”地响,她迟迟不答,但陈遂知道她听见了。 他看着她做了许多动作,冲山药,关水龙头,沥水……等她把山药放进锅里的时候,她才说:“只是喜欢。” 只是喜欢? 这句话倒让陈遂心里一揪——好像是很喜欢,但又配不上这份喜欢才会去强调“只是”两个字。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这是什么意思?”陈遂不喜欢拐弯抹角,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好拐弯抹角的,于是直白问出来。 孟菱背对着他,微微偏头,给他看到分之一侧脸:“我写不好。” 陈遂心里一哽。 想说什么,这时候高一飞忽然回家了,门被推开,他看到陈遂,惊喜喊:“阿遂!你今天怎么过来了,下那么大雨。” 陈遂看了看孟菱,终究是没说什么,转身去和高一飞闲谈了。 孟菱很快做好饭出来。 恰好莫雨薇也把她的湿裤子吹干了。 她去换衣服,换好之后,高一飞喊她:“孟菱,你饭做得真不错啊,快快,坐下来一起吃。” 孟菱不动声色看了眼陈遂,笑说:“我不吃了,天还早,我回学校。” 莫雨薇不好意思:“那怎么行呢,这也太不好意思了。” 孟菱说:“没关系。” “不行不行,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哪能让你忙活半天一口热乎的没吃上呢?”高一飞站起来想劝她。 孟菱站的直直的,攥着包带,很局促:“真不用了。” “筷子和碗都给你拿好了。” “我回学校还有事。” “那也得吃饱饭呀。” “……” “我送她。” 一直沉默的陈遂忽然站了起来:“我送孟菱回去。”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17章 安慰 空气里顿时静的连空气流动都显得很大声。 莫雨薇和高一飞面面相觑,用眼神在互相询问,“这俩人有事儿”? 孟菱想说“不要送”,可陈遂早一步拿了钥匙出去了。 再看莫雨薇和高一飞那表情……孟菱感觉纠缠下去反而自讨没趣,于是心平气和给莫雨薇两口子道了别。 她跟着陈遂出门。 才发现楼梯间里的灯,竟然是灭的。 她原地跺了几下脚。 “傻啊?”陈遂的声音在黑暗中传过来,“灯明显坏了。” 那语气,隐隐憋着坏笑。 孟菱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见在“灯坏了”这话说完那一刹那,他那儿忽然亮起了光。 他把手机手电筒打开了。 在她眼前晃了晃,指挥道:“你走我前面,我在后面给你照路。” “……” 孟菱顿了顿,很神奇的因为他这随口说出来的话而彻底平静下来。 她往前走了几步,到他面前,想说“谢谢”,又想到他前一句话还在说她傻,于是什么也没说。 她下楼梯,他也下。 他就像个小孩,利用光影距离,把她的影子照得忽大忽小。 她无奈,任他闹。 走到二楼的时候,忽然有人上楼。 一男一女两个背书包穿校服的中学生,和他们打了照面,互相擦肩而过。 没等二楼下完呢,就听楼上传来一阵回音。 女生说:“你好好学学,看看人家小哥哥怎么对小姐姐的。” 男生:“切,他那表现还叫好?” 女生哼一声:“比你强。” 男生说:“我要是他,我就抱你下楼了,还打什么灯呀……” 孟菱忍不住笑了。 无声的笑。 陈遂却一口老血卡在了喉咙,这俩小兔崽子,坏小爷姻缘。 …… 出了单元楼,孟菱发现外头已经没雨了,只是地上湿漉漉一大片,空气冷冽而清新,带有早冬的料峭感。 陈遂说:“车停西门了,跟我来。” 孟菱说:“好。” 结果走了五分钟,还没走到门口,孟菱没多想,问他:“你怎么把车停这么远呀。” 陈遂侧了侧脸,瞥她:“怎么,累?” 她说:“没。”就是懒得走。 他停下来,看着她,一板一眼说:“我可以背你。” 孟菱摇头:“我不累。” 他耸肩,秒换脸,以一副可惜的样子笑了:“可不是我不如中学生啊,是你不如中学生。” 孟菱脸皮一麻,瞬间秒懂。 他在说,他不是不如刚才那个中学男生会撩人,是她还不如那个中学女生放得开。 孟菱停了步伐。 “陈遂……” 她这样叫他。 他耳膜一麻,随即转脸:“嗯?” 她直视他:“我想了想,还是不麻烦你了,我自己坐车走吧。” 陈遂眼睫扯了扯,眸光渐沉。 看他这样子,孟菱心尖颤了颤,总感觉他下一秒就会说出什么了不得的狠话。 结果他只是微锁眉头,悠悠问:“你那心眼儿有针鼻儿大吗?” 孟菱:我??? 他抬着下巴,视线向下扫她:“你不坐我的车,就是不敢面对我,不敢面对我就说明你喜欢我。” “…………”孟菱欲哭无泪。 她最后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喜欢上他,于是上了他的车。 这回合他赢了,他心情好得不行了。 坐上车之后,他把窗户开了一截,手肘撑在车窗边框上,单手熟练地开着车。 下过雨的空气潮湿冰冷,孟菱忍不住缩了缩肩膀,把自己抱紧。 没几秒,她忽然感到暖和了很多。 他把车窗关上了。 两个人从上车之后就一直没有说话。 他们之间的对话基本都是陈遂开展的,陈遂本来心情不错,谁知从小区出来,过了一个红绿灯,他们路过了上次那家挂着陈遂和宋舒云海报的书店。 陈遂看到海报。 整个人微不可见的沉了沉。 他默然,孟菱便更没讲话的必要。 她以为两个人会这样一路沉默到底。 谁知路程过半,他忽然开口:“孟菱,之前在厨房还没说完。” 孟菱一时没来得及反应:“嗯?” “你听说过一句话吗,梦想不是一日看尽长安花。”他语速平缓,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或许是因为他看到那两张海报,想到了一些过去的经历,又或许是他们的梦想相似,因此有些话讲出来颇有过来人的诚笃:“别觉得自己写得差,做自己的第一个读者,学会欣赏自己,批评自己,但不要眼高手低,更不能贬低自己,要给自己成长的时间。” 他直视前路。 分明只留给她一个侧脸。 可不知道为什么,孟菱觉得他说得这些话,好像是对着她的眼睛,不允许她闪躲,不允许她逃避,一字一字盯紧她,让她记住的。 孟菱觉得有什么要从眼眶里逼出来。 她让自己咧嘴一笑,尽量轻松:“谢谢啊,没想到还能被偶像指点。” 他瞥她一眼,意味深长,又很快转回了脸,认真看路。 看样子没有说什么的打算。 孟菱这才转脸去看窗外。 然而刚把头转过去,他却忽然接上她的话:“孟菱。” 孟菱转头看他。 他声音轻轻地就像微风吹拂青草地:“故作轻松演得很差欸。” 孟菱呼吸变慢。 他往后仰了仰,整个人靠在车椅上,戴着菩提和手表的那只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闲散的往后撩了把头发,漫不经心说:“我还是喜欢看你假正经。” 孟菱秒变懵菱。 不过她很快就明白过来——他用一句话就化解了所有的尴尬、无措、煽情。 再转脸去看窗外,她嘴上是噙着笑的,尽管很浅。 过了没一会儿她掌心微振。 张涓给她发消息,问她最近有没有好听的歌可以分享一下。 孟菱想了想,把陈遂唱过的那首《twilightrush(暮色狂奔)》分享过去。 默了默又问:【你相信浪子回头吗。】 张涓有一会儿没回她,估计是去听歌了。 直到快到学校,张涓才回:【当然不信了。】 孟菱的心咯噔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样一个有一半命中率的答案,她竟会有被人扼住喉咙的感觉。 她问:【为什么。】 张涓秒回:【浪子是不会回头的。】 又反问她:【你看咱们学校以前那些浪子,哪个回头了?】 孟菱想了想,快速打字回复:【那如果这个人不一样呢?】 张涓不假思索:【一个人是不会无缘无故改变的,之前我那个同桌郭帅,追我前排的女生,看着是洗心革面了,结果睡了就把人甩了。】 孟菱看着那一长串字,心沉了沉。 陈遂转动方向盘,拐到学校大门那条路,瞥了眼她,看她一直在打字,问:“和谁聊呢。” 她模棱两可:“同学。” 他“哦”了一声:“是么?” 她收回手机坐好。 余光突然瞥见他中控台上竟然有一个头绳。 浅蓝色发圈,上面还点缀了一朵薄荷绿的毛线花朵,一看就是年轻女孩喜欢的。 它就静静躺在那,不明显,但也不隐蔽,只是她除了窗外几乎没有看别的地方,所以才没发现。 不知道为什么,心底竟涌上一股涩然。 刚才有多温暖,此刻就有多失落。 他是对她很好。 可不代表,他不能对别人也好。 她扭头看着陈遂:“学长,你把我放学校门口就好。”她声音冷冷淡淡,“今天麻烦你了。” 时间顿时凝固了起来。 空气停止流动了,或许呼吸声也停止了。 陈遂愣了几秒。 偏脸却见孟菱神色淡淡,一副生人莫近的样子。 他不由发出一声极淡的嗤笑:“学长?” 孟菱似在逃避,视线只落下他下巴上,疏离而有礼:“今天谢谢你。” 陈遂火一下子就上来了,眼神骤然变利。 他有一肚子话想说,比如,想问问她,好好的这又怎么了? 可他没力气了。 他今天一天所有的力气,都在她那一声“学长”里消失殆尽。 离学校还有百十来米,他急刹车停住:“下车。” 声音很冷。 孟菱想了想,解开了安全带,下了车。 他的车很快驱动,像一支箭一样飞了出去。 孟菱看着他的车尾灯,定了很久。 陈遂透过后视镜看到她在夜色中茕茕孑立。 风扬起她的长发和衣角,她整个人显得那么孱弱,好像随时能被风吹走,可这样娇娇弱弱的人变起脸来怎么就这么狠。 他今天挺丧,下午见她之后,暂时忘记了一些事情,可这会儿更觉得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 夜色无边,他四处望去,满是冬日的萧条,感觉自己像是被困在这狭小的车里。 他打电话给阿卓:“在哪儿玩呢?” 阿卓那边很闹:“打台球呢。” 陈遂问:“有女人吗?” 阿卓愣了一下才说:“呃,妹子确实特别多,不过你不是和孟……” “我过去。”他盯着前方,“等着。”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18章 推拉 陈遂彻底走远了。 孟菱眼睁睁目送他的车灯消失于眼前。 有人忽然打了她的左肩一下,她扭脸,那人却在右边冒出来:“菱宝贝!” 孟菱转头一看,是曲洛。 她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手里拎着三四个袋子,有奶茶,也有板栗,总之全是吃的。 “刚才我从前面出地铁,远远就看到你下了陈遂的车哦。” 曲洛一副八卦表情。 “你们……” “我们没事。” 孟菱很快否定。 她往学校走,曲洛跟上来:“真没事?” “真没事。” 曲洛一遍遍的确认问题,她就一遍遍的把答案确定。 她们一起进学校。 曲洛一直在同孟菱讲她今天出去逛街发生的小事,孟菱心不在焉,只是简单附和。 快走到宿舍的时候,曲洛突然用手肘撞了一下她:“你们班那个姓杨的。” 孟菱抬头猝不及防和杨琛对视上,一瞬间烦躁随心起。 杨琛的眼睛却亮了起来,想都没想就喊:“孟菱,好巧啊。” 孟菱淡淡说:“你好。” 杨琛手里拎着一些吃的,要给孟菱:“我和舍友买了好多吃的,有肉松小贝,还有奶酥球,核桃糕……你拿回去吃吧。” 孟菱闪躲了一下:“谢谢,不用了。” 当着孟菱舍友的面被拒绝,杨琛有点尴尬,他抹不开面子就让孟菱这么走了,逼近了几分挡住她的路,笑说:“你收下呗。” 孟菱拧眉后退了一步,想从侧面绕过去。 杨琛开始纠缠:“我想问你借文化概论作业抄一下。”他笑,“零食就是谢礼,这你总可以收下了吧。” “喂,我舍友说了不要了。”曲洛站出来说话。 孟菱实在是疲倦,不想和他多费口舌,就说:“作业可以借你,但零食免了。”她停顿了一下,把自己的语气调节的没有那么冷,“我回宿舍就发给你吧。” 杨琛听孟菱语气软了软,也就没再纠缠:“那行,我等你找我。” 孟菱和曲洛没再多说话,互相挽着手臂赶紧离开了。 离远了曲洛才敢往后看一眼,见杨琛早就不见了,她才松了一口气:“遇到这种死缠烂打的可怎么办呀。” 孟菱说:“没关系,不理他,再过一段时间他就不会追了。” 曲洛笑:“有经验呀小姑娘?” 孟菱笑笑,倒也不是经验,只是现在真的很少有一直追一个人,追很久都不放弃的男生了。 她想到这,呼吸慢了半拍。 想起陈遂说——你好好享受被我追求的过程。 她只觉得喉咙一哽,心里的情绪几近泄洪,她佯装呼吸雨后空气那样深深地呼了口气,把这股复杂掩盖下去。 回到宿舍之后孟菱把作业发给了杨琛。 杨琛很快回:【太感谢了,要不我请你吃饭吧。】 孟菱说:【不用了。都是同学。】 那之后杨琛再给她发任何消息,她都没有回。 心一直不静。 她草草洗漱,随后上床找了一个慢节奏的综艺节目看,又给爷爷奶奶打了一通电话,提醒他们天冷加衣。 临睡觉之前,她习惯性刷朋友圈,却在还没点进朋友圈里面的时候,就看到了陈遂的头像,她立即点了进去。 看到他发了一张照片: 看样子是在台球馆,烟雾缭绕的,估计在场不少烟民,他拿着台球杆坐在台球桌上,有两个胸大腿长衣服少的女生倚在与他相对的台球桌旁,正笑着看向他,再看他的表情,似乎也是噙着笑的。 孟菱只觉得手机屏亮的刺眼。 她早该知道是这样。 哪怕这一秒因为她吃了闭门羹,下一秒也有别的温柔乡给他抚慰。 想到这,她压抑了一晚上的情绪忽然陷落,整个人都喘不清气,心里面很堵得慌。 原来是这种感觉。 细密的,柔软的,压抑的感情,在被刺破之后,竟然是这种感觉。 夜静悄悄的。 她靠着墙,把整个人埋在膝盖里。 过了好一会儿,她打开相册,找到了一张夏天毕业时和连书淮的合照。 她没什么异性朋友,而连书淮又是外校的,他是最合适的选择。 她把那张照片发到朋友圈,配字“和学长从欢城到遗棠”,然后设置仅他可见。 一个女孩可恶的骄矜,驱使她做了这件事,但做完这一切她也并没有很开心。 只不过是希望他知道,他不在乎的,她更不在乎。 这样一来,好像就没有输很多。 发完朋友圈之后,孟菱便强迫自己睡觉了。 丝毫不知道在城市另一端,有人失眠了。 失眠的人是阿卓。 陈遂这晚过来玩,阿卓本来挺高兴的,毕竟陈遂每次和宋舒云见完面都得自闭两天。 可这家伙来到之后啥也没干,就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阿卓当他打游戏呢,走过去想瞥一眼,他反应那叫一个快,一秒不到就把手机捂怀里了。 “有什么秘密还不给看?”阿卓当时就这么问他。 他说:“你玩你的,别管我。” 阿卓笑:“不是要妹子吗,今晚来的小妞多着呢,有看上的吗?” 陈遂眯了眯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很快,他忽然站起来踢了踢阿卓的腿:“给哥拍张照。” 阿卓:“啊?” “不好意思,你们俩能帮我个忙吗?”陈遂伸手指了两个妹子。 阿卓一看,嘿,那俩人是今天来玩得唯一一对拉拉。 他不懂了,挑了眉去问陈遂:“抽什么风?” 陈遂转脸一个眼神扫过来,淡淡的眼神,示意阿卓噤声。 阿卓骂了句“老子欠你的”,最终还是帮陈遂拍了一张照片。 陈遂对他的构图很满意,笑说:“今晚我买单。” 阿卓更疑惑了:“你怎么了。” 一声不吭杀到这来,来到之后沉默半天,这会儿又举止反常,他问:“宋舒云是不是对你说什么了。” 听到这个名字陈遂的神色凝滞了一秒,但很快他就讥笑一声:“她算老几。” 阿卓目露担忧。 陈遂拍了拍他的肩:“不用担心我。”又去拿了杆子,“来陪我打一杆。” 阿卓存着狐疑答应了。 一局之后,是陈遂胜。 陈遂心情好了那么一点儿,到沙发上拿了根烟抽,指尖夹着烟去拿手机,把屏锁打开,阿卓扔给他一只打火机。 他刚想点火,目光在手机上定住了。 阿卓看得清楚,他先是一怔,随后眉头紧锁,定定看了手机好几秒,然后关上手机,他整个人又染上今晚刚见面时的冷冽。 阿卓问:“咋了?” 他问:“去喝一杯吗?” 阿卓想了想:“如果你想的话,也行。” 两个小时后…… 阿卓坐在下过雨后的台阶上,前面是“春风沉醉”四个大字的招牌,旁边是靠在他旁边呼呼大睡的陈遂。 四周寒风凛凛,阿卓被冻得直打哆嗦,给张之挣打字都打不利索,最后干脆发了条语音:【咱就是说,当事人现在非常后悔。】 张之挣:【?】 阿卓:【我给你说你可别告诉遂。】 【说。】张之挣回的简明扼要。 阿卓瞥了眼陈遂,声音低了几分:【刚才不小心瞥见遂哥手机了,不是我故意偷看啊,绝对不是,是他自己喝醉了,手机没关,就晾在那让我看的——他今晚拍了张和美女的合照,发了条仅一人可见的朋友圈,然后你猜那个人看完之后什么反应?】 张之挣秒回:【先说那人是谁。】 阿卓:【哎呀,就孟菱呗,之前在你跟前提过。】 张之挣明显迫不及待想知道更多,又秒回:【然后呢。】 【然后孟菱也发了一张和别的帅哥的合照,两个人双双比耶微笑的那种,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配文,妈的,她竟然说“和学长从欢城到遗棠”,这什么意思?一路同行?青梅竹马?风雨同舟?操,这句话太像官宣了……我都捏一把汗。】 “咻”一声,语音发送了过去,阿卓紧接着又说:【今晚遂哥喝老多了,这会儿可苦了我了,还得送他回家。早知道不答应他出来喝酒。】 阿卓说完这句话,眼见代驾来了,他扶陈遂站起来,给代驾招了个手。 等代驾把陈遂扶上车,他才看到手机里又进了两个微信。 一条是张之挣的:【看来那妞够陈遂喝一壶。】 另一条还是张之挣的:【不过让陈遂疼疼也好,爱情里疼痛也是一种甜蜜。多疼几回,就会爱了。】 阿卓合上手机。 仰天叹息了一声。 看张之挣每天和他小女友打得火热,徐梁被顾娆管得很严,陈遂和孟菱推拉暧昧……他真想问问苍天,他的妹子何时能出现。 孟菱第二天起了个大早。 睡了一觉之后心情好了很多,她给自己梳了个很显精神的高马尾,独自去食堂吃了个早饭。 吃完饭来到教室,正好卡上老师点名。 她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刚准备擦桌子,杨琛忽然走过来把一杯豆浆放到了她桌上。 “谢谢你的作业。”杨琛这么说,还向她眨了下右眼。 孟菱被他油腻到了。 这时老师恰好点到:“孟菱。” 孟菱答了声:“到。” 再回神,杨琛已经到最后一排坐了,她都没来得及拒绝。 顾娆就坐在她旁边,用课本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你别这么小家子气,两块五的豆浆怕什么?” 孟菱往后扭脸又看了杨琛一眼,想了想,最终没把豆浆还回去。 却也没喝。 杨琛怎么给她的,她就怎么让那豆浆在桌上放着。 放学的时候,她收拾书本,余光瞥见那杯豆浆,正想着该怎么处理,却没想到杨琛走到她桌前,看着她莫名其妙笑了一下,说了声“拜”。 孟菱没懂他什么意思,只觉得心里怪不舒服的。 顾娆看了她一眼,笑:“你长这么好看,怎么就不会利用呢?” 孟菱看着她:“什么?” 顾娆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没什么,我想去菜鸟驿站拿个快递,你能帮我带个饭吗。” 孟菱点头:“你吃什么。” “……” 她们边说话边出了教室。 顾娆想吃盖浇饭,孟菱点了麻辣烫,两头都需要排队,好在顾娆很快就拿完快递回来了。 她们找了个空座坐下等餐。 有人给顾娆打电话,顾娆没有接,说了句:“烦死了。” 孟菱问她:“怎么了。” 这不过是随口一问,谁知顾娆竟然有板有眼回答她:“我想和徐梁分手。” 孟菱讶异了一下,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好这时候她的麻辣烫叫到号了。 她要去拿。 刚转过身,只见一群大高个男生特别显眼的从侧门走过来,他们应该是刚打完篮球,棉袄敞着怀露出里面的篮球服,当然,还有直接穿着篮球背心和短裤过来的,陈遂就是其中一个。 她把视线落在陈遂的脸上,他也望过来。 然后他先把眼睛移开,旁边有人给他说话,他特别玩世不恭笑了笑,回了句什么。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19章 云泥 孟菱也很快移开眼。 当做没有看到过他。 她取完餐,恰好顾娆的盖浇饭也做好了。 她们一起到那个窗口取餐,顾娆看了眼陈遂那边,问:“你老板欸,怎么不去打个招呼。” 孟菱淡淡笑:“你和他们比和我熟。” 顾娆一笑:“只有徐梁在的时候,我才和他们一起玩。”她取了餐,又往陈遂那看了看才抬脚出门,边走边说,“他们那群人是一个小圈子,外人很难进去。” 孟菱“哦”了一声,表面上看对此并不感兴趣。 顾娆忽然笑了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我本来就不喜欢徐梁,和他在一起,只是想接近陈遂,进入陈遂那个圈子而已。” 孟菱一懵。 有一些画面在孟菱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都是关于顾娆见到陈遂之后的画面。 顾娆看着孟菱,似在观察她的神色:“我这么说,你不会对我有什么意见吧?” 孟菱淡淡垂眸,她不知道顾娆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 “不会。”孟菱说,“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不喜欢多事。” 顾娆笑:“那等我和徐梁分手,就去追陈遂好不好?” 孟菱心口一紧,抿紧嘴唇,淡然说:“都可以,看你想法。” 顾娆步子顿了顿,认真看了她两秒,发现她似乎真的没什么波动,“切”了一声摇摇头笑了:“孟菱,有时候你挺端着的。” 孟菱感觉头皮一麻:“什么意思。” 她们已经走到宿舍门口,顾娆却在这时候停了下来,露出少有的认真:“齐舒婷眼高于顶,性格冲,曲洛是妈宝女,爱装嗲,她俩都让我不喜欢。你家里穷,洁身自好,待人礼貌,但只有你让我讨厌,你知道为什么吗。” 孟菱眼底攒风:“你说。” “因为你假。”顾娆用她那贴满亮钻的美甲撩了把头发。 孟菱眼底的风熄了,她又恢复清然:“如果你……” “我一直没说过,我也是穷到大的,所以我知道美好的品德和钱比一文不值。”顾娆抢话说,“诚实的欲望,比稳妥的退缩,要让我看得起。” 孟菱久久未语。 顾娆又抬起脚:“我知道你们都看不惯我吧,看我花男人的钱是不是挺不屑,我夜不归宿的时候有在背后议论过我吧……” “顾娆。”孟菱忽然叫了她一声。 她淡淡微笑:“谢谢你愿意这么诚实的面对我。”她讲到这句笑得更深,也更诚恳,“顾娆,你总是表现的很飒玩得很开,可为什么又要一次次提及别人对你的看法?你真的不在乎吗?” “我……” “如果妥帖的退缩让我更纠结,那么诚实的欲望有让你更快乐吗?” 孟菱的声音不急不缓,全程,她都直视着顾娆的眼睛,安宁又从容。 讲完话,她温和的笑了笑:“走吧,回去吃饭。” 她率先上了台阶。 顾娆却在原地站着,许久没有动弹。 回到宿舍,齐舒婷正在拆快递。 她的美妆博主做得虽然没什么起色,但倒是挺起劲,前天才买过口红,今天又买了七八支。 她一道一道在胳膊上试色,把所有色号都试完,孟菱饭也吃完了。 而顾娆始终没回宿舍。 孟菱没有精力想太多,她午休了片刻,就收拾东西图书馆写文了。 走在路上,她掏手机看微信。 上次连书淮说他家里给他寄了一些吃的,问她吃不吃,她拒绝了,今天连书淮又发消息过来,说是东西已经到了。 他问她:【真的不要吗,我吃不完。】 孟菱发了个可爱的表情包,回复:【不用了学长,如果我想吃,会主动问你要的。】 连书淮说:【那好吧,你可不许客气。】 孟菱回:【嗯嗯。】 她退出对话,指尖在好友列表上打转,鬼使神差点进了一个备注为“不要和他说话”的微信里。 说来也巧,她刚点进去,就发现他的朋友圈更新了。 就在刚刚,他拍了一张手扶着方向盘的照片。 骚包的秀到了自己保时捷帕拉梅拉的车标,手腕上的百达翡丽鹦鹉螺,和那串菩提。 她去搜过,他的超话里有人科普,那是星月菩提。 一种较稀有的菩提品种,珠面布有均匀的黑点,中间有一个凹的圆圈,状如繁星托月,故名星月菩提,被称为世界“四大名珠”之一。 不过比起这些身外之物,更吸引她注意的却是他那只手。 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有力而不单薄。 如果用常用的小说形容语来形容,她会说——是天生适合弹钢琴的手。 她退出微信,把手机息屏,看了看自己那双手,也是纤细白嫩的。 却有种出身微寒的苍白孱弱。 她自诩不卑不亢,可在真正的确切的实力碾压之下,她也难免会感叹,真是云泥之别。 …… 后来半个月,孟菱都生活的很平静。 除了有两次上体育课,看到陈遂阿卓他们在打球,之外,都没见到过他。 他们好像是为参加比赛做准备,学校的微博超话里有陈遂的打球时间表。 去看他打球的妹子依旧很多,甚至越来越多,他不会往这边看她一眼,她也很少把目光偏向他。 只是他发朋友圈比以前勤了。 晒书,晒酒,晒喜欢的歌……孟菱有时候会自作多情的想,他会不会是故意在招摇他过得有多好,可她却不像一开始那样想要去较劲了。 感觉离他越来越远,有些行为就不再有必要。 周六周日孟菱依旧会去茶馆打工。 因此周五她总是会在图书馆待到很晚。 这天她在图书馆待到九点多才回宿舍,走到女生宿舍的时候,却发现门口围着好多人。 远远看,地上还摆着蜡烛,小彩灯和花瓣,应该是有人要告白。 她没作他想。 可等她走近了,有个男生看到了她,很情急又很激动的喊了声“来了来了”,然后她还没有下一个反应,杨琛忽然拨开人群,捧着一大束玫瑰花笑吟吟看着她。 她突然脑袋一懵,像被撞了闷钟似的。 人群里爆发出大喊:“女主角来了!” 接着所有人都看向她。 有两个女生,应该是被杨琛叫来帮忙的,很有眼色的走上前,一个架着孟菱的胳膊,另一个拉着孟菱的手,把她推到杨琛面前。 孟菱已经完全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不由恼怒,一向好脾气的她头一次没怎么客气,冷下脸来挣脱那两个女生:“你们不要拉我!” 那两个女生沉浸在看热闹的喜悦里,压根不理会孟菱的反抗,愣是把她七推八就带到了杨琛面前。 而孟菱刚到杨琛面前,杨琛瞬间单膝跪下。 人群中爆发出“哇”的惊呼。 有讶异,有羡慕,有凑热闹。 孟菱忙说:“你快起来。” 她没有丝毫的喜悦,没有一丁点害羞,她特别特别生气,被道德绑架后的无力感有多深,她的气愤就有多重。 她脸色很差。 杨琛却不以为然,他笑说:“孟菱,想给你这个惊喜已经很久了,我知道你是一个文静的,爱浪漫的女孩,所以我给你准备了蜡烛和鲜花。” 孟菱眉头紧锁,却无奈被人群团团围住,根本无路可逃。 杨琛大声喊:“孟菱!做我女朋友吧!” 孟菱摇头:“不可能的。” 杨琛脸色变了变,却还是坚持:“孟菱,我会好好对你!” 孟菱始终摇头。 这时候不知道是谁忽然大声喊了一句:“答应他!答应他!” 看热闹的人,有多半都被带动大喊:“答应他!答应他!” 杨琛站了起来,把花往孟菱怀里塞,孟菱背着手后退,想要冲出人墙,有少数人渐渐明白她的意思了,不怎么喊了,有点茫然。 但是被杨琛叫过来的人依旧在卖力的吆喝:“在一起!在一起!” 孟菱急得想哭。 就在这时,有个人忽然攥住了她的胳膊。 她边转脸边挣开,却恍然看到了陈遂的脸。 他眉头紧皱,一脸严肃,盯着她的眼睛,说得话一字一字镌刻进她的脑海里:“我来了。” 他说,他来了。 她眼眶瞬间红了。 他见状眉头锁得更深,换了个姿势攥住她的手腕,领她面对杨琛。 杨琛一脸懵,认出了陈遂,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遂比杨琛高出许多,他眼睑向下淡淡睥睨着杨琛,眉眼间带着一股张狂的劲儿:“这种情况该怎么样你知道吗?” 孟菱看向他。 他眼神压迫盯着杨琛,嘴角向右一扯,漫不经心一笑:“要是我,我就把那束花拿起来砸他脸上,让他想明白癞□□该不该吃天鹅肉。” “你不要以为你是陈遂,就可以破坏别人的好事吧。”杨琛憋得脸通红,语气强撑着不肯示弱。 杨琛的朋友也出来说话:“你什么人啊,找什么事?” 几个男生撸着袖子就站出来了,看样子是要干架。 陈遂往前走了一步,不动声色把孟菱护在身后,眼底盛满了浓浓的不屑。 “想打架啊?”陈遂轻笑。 他态度轻蔑,惹怒了其中一个男生,他走上前来眼看着要推搡到陈遂了,陈遂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把他挡得动弹不得。 男生痛哼一声。陈遂噙着笑,满眼挑衅:“你肾虚吗,这么没劲儿?” 陈遂是个作家,但他身上的读书气很少,反而有股桀骜难驯的气质。 杨琛气急了:“陈遂,你再动我舍友信不信我在网上曝光你!” 孟菱太阳穴狂跳。 陈遂却满不在乎:“你来。” 他笑,像听到什么笑话那样:“有本事来和我碰碰,看看谁先散架。” 杨琛握紧了拳头,又羞愤又阴郁。 “陈遂。” 这时,孟菱忽然拉住了陈遂的手。 陈遂转脸,只见孟菱目露乞求的摇了摇头:“你带我走。” 孟菱的表情让陈遂心一紧。 他见不得姑娘这样,眼里氤氲着雾气,眉头的愁思像千千结。 吹不散,解不开。 想了想,他终是放开了那男的,二话不说反攥过孟菱的手腕:“我带你走。” 孟菱一下子心安了。 陈遂却没有立刻迈开步子,而是在临走之前扫了一眼杨琛,带着浓浓的警告。又搜寻了两秒人群,给了一个染着橘红头发的少年一个眼神。 最后他才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她带离人群和是非。 没受任何阻拦。 后面的人群嘈杂如沸。 “卧槽什么情况?” “那是陈遂吧?他和那女的什么关系……” “靠啊,他可是陈遂啊!” 孟菱在这纷纷议论声中边走边看向他。 他神色坚毅,不受任何影响。 就这么一步步,一步步,把她带到他的车里。 坐上车,孟菱眼底的雾气还没散,看着可怜兮兮的。 他问:“还在难过?”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笑:“到底是难过还是不难过。” 她眼里的雾气更浓,却始终没有掉一滴泪:“我不是为杨琛生气,那不值得。” 陈遂挑了眉:“哦?”那双漆黑的眸子浓了几分,好像隐隐知道答案,可又不敢确定,诱哄般低低问出来,“那是为什么。” 孟菱始终用侧脸对着他,听他提问,不由微微敛首。 犹豫了两秒才说:“我怕你和他们打架。” 不意外。 但不知道为什么,陈遂还是微微一怔,心里有一块柔软的地方窸窸窣窣塌陷了一角。 他咽了口唾沫,笑:“怕我受伤?”他轻轻嗤了一笑,“我可是练过好几年拳击的。” 孟菱顿了顿,似在思考接下来的话可不可以这么说。 他捕捉到她神色间的犹豫,问:“怎么了。” 她扭脸看了他一眼:“我不想让你光鲜的履历上有任何的污点。” “……” 路边的路灯坏了,忽明忽暗。 孟菱的脸半陷在阴影里,另一半则淌满了蜜色的灯光,她隐隐低落,半是蜜糖半是伤。 他看着这样的她,忽然有一股冲动。 他真的,好想,抱抱她。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20章 不坏 “你怎么这个点了还在学校?” 孟菱却在这时候偏过脸。 陈遂回过神,抑制住心尖那隐隐约约的痒。 笑笑说:“我又没退宿,本来打算和徐梁在宿舍打一通宵麻将,结果听见声了,往楼下一看,瞅见你了。” 孟菱笑了笑:“哦。” 他不想看她笑,微微移开了目光,盯着她手指紧绞的手看,一时无话。 两个人半个多月没说一句话,这会儿说什么都有点局促。 忽然,孟菱的手机响了。 她拿出来一看,是奶奶打来的。 她食指摁在嘴巴上,认真地对陈遂比了个“嘘”才接通电话。 那头老人用家乡话说了句:“吃饭了吗?” 她也用家乡话回:“吃了,你呢?” 奶奶也说:“吃了。” 孟菱又问:“爷爷呢?” 奶奶说:“他洗脚呢,你嘱咐了,每晚泡脚,他不敢落下呦。” 孟菱笑了笑:“你也要泡脚,天冷了,多穿点。” “……” 他们的通话朴素而无聊,却又带有满满的惦念和关心。 陈遂想到了自己的童年,转头去看外面的草树。 触目可见,是冬日萧条。 她这通电话没有打很久。 挂上电话,孟菱捂住脸,长长的叹了口气。 陈遂闻声看向她。 她强撑着相安无事,不肯在家人面前暴露半分,可内心深处到底是无法没有波动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想问她:“还是很难过吗?” 她说:“我没关系。” 这四个字就像是细针,一寸寸扎进骨肉之中。 他这个人,从小爹不疼,娘不爱,有过太多次被最在乎的人忽视,抛弃,欺骗的时候。 可同时,他又因为还不算烂的人品以及几个还算闪光的长处,而收获了一些朋友。 他常年游走在冰与火的两端,一面被血缘关系伤害,一边又被兄弟们呵护,因此他有过太多次横眉冷对的时候,也有过太多次为了不麻烦别人、不让别人担心,而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时候。 他对外讲过太多次这四个字,没人比他更清楚这背后意味着什么。 听她这么说,他呼吸都慢了慢,面上却依旧散漫:“我问你难受吗,正确答案要么是难受要么是不难受,可你说没关系?” 他笑:“没关系就是难受了。” 可难受怎么会没关系? 他挠了挠眉毛:“这样吧,帮你发泄出来好不好?” 孟菱一双大眼睛里满是茫然。 陈遂露出一个痞坏的笑:“做点运动?” 孟菱心一紧,只见他忽然起身,倾身凑过来。 他身上的味道也顿时包裹住她。 他今天没有喷香水,身上只沾染了淡淡的薄荷烟草,以及凉凉的冬风料峭味道。 他满身凉意,眼神却差点将她烫伤。 她下意识屏息。 而他在咫尺间停下,看到她颤抖的睫毛,他使坏似的,故意一动不动盯着她,十几秒后,当她决定要推开他的时候,他忽然扑哧一声低低笑出来。 “你没打我。” 孟菱只见这人脸上一闪而过的促狭。 顿时明白他在开什么玩笑。 不由委屈。 努了努嘴,偏头不去看他:“我要回宿舍了。” 这个娇俏劲儿,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会从她那清然的眸色中袒露一点。 陈遂低低笑了,从她身前起开:“好了,不闹了,九点半了,带你去操场跑几圈。” 孟菱问:“跑步?” “不能带着情绪睡觉的。会做噩梦。”他很笃定,笃定的就像是——这个结论不知道是他亲身体验过多少次才得出的经验。 孟菱看着他的侧脸。 他今天穿白色的带帽卫衣,碎发搭在额前,少年气十足。 可他的少年气,却并不明媚,给人一种少年老成的感觉。 曾经,孟菱总是找不到陈遂身上作家的感觉,可这一刻,她忽然找到了。 他早已给车挂挡,驱动了车子。 不过一分多钟就到了操场。 孟菱下了车,发现陈遂也下来了,她忙说:“你别下来了,天挺冷的,你在车上等我。” 他淡淡睨她:“说你聪明好呢,还是笨好呢?” 孟菱:“……” 陈遂无奈:“笨蛋,我陪你跑。” 孟菱心底一阵颤栗。 我来了。 我带你走。 我陪你跑。 有风吹过,扯动眼睫。 孟菱垂下眸,也掩盖了脸上的神情。 陈遂洞悉的捕捉到了她所有的表情,知道她想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于是干脆下了个命令:“跟上来。” 他率先转身。 几秒后,听到身后有一道脚步声,如猫步轻俏。 他勾勾唇角,知道她跟了上来。 他们一起来到操场上。 冬风如刀刮过脸庞,陈遂插着兜,看似随意,问:“慢跑,还是快跑。” 她被冻得鼻尖红红,吸了吸鼻子,抬头侧看他:“慢跑有什么意思。” 声音一点不倔强,表情却有点拽,奶拽奶拽的。 说完话,二话不说,做了个冲刺的姿势。 还没等他准备好,她已然飞奔而去。 马尾辫扫在后颈,像一只跳跃的黑色蝴蝶。 他笑了笑,跟上去。 后来跑了五圈。 孟菱始终都没停,目视前方,匀速跑了四圈后,她甚至还在最后一圈发泄似的加了加速。 最后在起点停下来,她只感觉胸腔里像吞了把火,烧灼感异常,她弯腰,手撑在膝上大口大口的咳嗽。 她整张脸都给跑红了,汗液不受控制的从鬓旁滑落。 陈遂却只是微喘,看她那样,也没安慰,反倒哈哈大笑:“像一只水兔子。” 水里捞起来的兔子。 孟菱瞪了他一眼。 更像了。 真可爱。 陈遂没再继续开玩笑,不然就过分了,他收回吊儿郎当那样,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还难受吗。” 她摇摇头,又喘又咳。 实在是没力气回答。 “那我送你回宿舍。”他说。 “……”她擦着汗,扭头看了他一眼,这次没有拒绝,而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因为她知道。 他可以带她冲锋陷阵,也能送她回家。 坐上车孟菱还在喘。 用了好几张纸巾擦汗,头发丝都黏在脸颊上。 陈遂转动方向盘,余光始终瞥着她,心里想得都是,终于知道什么是“香汗淋漓”了。 他喉结滑动了一下:“孟菱,以后少运动。” 孟菱不解:“啊?” 心想,不是你叫我来跑步的么。 他淡淡扫她一眼,声音压了压,带着不自在的嘶哑和暧昧:“喘的老子快硬了。” 他第一次自称老子。 说出口的那瞬间,头一回理解了阿卓为什么总爱冒脏字,原来有时候就得说一两句糙话才能准确表达心里那个滋味儿。 孟菱脸很红,不知道是跑完步累的,还是被他的话刺激的。 心里酥酥麻麻,异样的感受。 她没有说什么回应他,只是捂着胸口,真的把呼吸变慢了。 他察觉到了,忽然有点后悔刚才说了那话。 很快来到宿舍门口。 远远看去,之前的人群都散尽了,可陈遂还是没有在她宿舍门口停下,而是远远的停在了与她宿舍并排的男生宿舍一侧。 他说:“下去吧。” 她说:“谢谢你。” 他想到什么:“对了。” “嗯?” “如果这件事有后续发酵,你怎么办?” 孟菱开了一半的门,冷风从车缝穿过,吹在脸上,冰凉一片。 或许是冷风让她清醒,所以她并没有想很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陈遂深深看了她几秒,旋即一笑:“好。” 她也笑笑,又一次要推门下车。 他又忽然喊住她:“还有——” “嗯?” “不许骗我。” 他这句话说的突兀。 孟菱没搞明白:“啊?” “还难受吗。”他又问了一遍。 不知道问了多少遍。 她心里窝着暖。 不知道是他太会撩妹,还是太过真心,但即便他是刻意在撩她,她也仍然愿意把这看成他柔软的真心。 放浪形骸的家伙,温柔起来,她竟然如此受用。 她笑笑:“不骗你,起码不会做噩梦了。” 他的视线落在她眉间,像是看不够似的:“那就行,回去好好睡一觉。” 她点点头,然后对他说:“谢谢。” 一只脚已经踏出车外好久好久。 他的话却说不完了。 “你再说一遍。” 她没做他想:“谢谢。” 他笑:“听不清。” 她微愣,嘴角由上扬变平,缓缓说:“陈遂,你就别对我使坏了。” 怎么就好不过句话呢。 他淡淡“嗯”了声:“不叫学长了?” 她眉心一跳。 陈遂匿在黑暗里,知道她看不真切,他肆无忌惮的直视她,一秒钟也不舍得移开。 心里想,就这还叫使坏? 嘴上却饶过她:“行,我不对你坏。” “我以后只疼你一个。”可又没完全饶过她,“行不行。” 孟菱一口气没提上来,话哽在喉咙里,最后只丢下一句“再见”,落荒而逃。 陈遂目送她离开,心尖上那股痒愈发抑制不住。 他掏出一根烟点上。 阿卓的电话适时打过来。 他滑动接听。 阿卓说:“怎么遂哥,得手了没?” 陈遂拧眉:“说什么呢。” 阿卓笑得嘿嘿的:“你今天把孟菱带走的时候太帅了!操,你要是喜欢男人,老子第一个跟你搞基。” “滚。”陈遂笑骂,抽上一口烟,又问,“我们走之后,那几个男的闹了没?” “没有。”阿卓倒还挺可惜,“自从上大学,哪还打过架啊,本以为要重温高中时代了,结果杨琛那伙有个男的出来当和事佬,也就散了。” 陈遂若有所思:“好,先挂了。” 说挂就挂。 他摁灭手机,可很快又摁亮了,给孟菱发了条消息:【今晚贸然出去帮你解决问题,是我情急之下冲动了,我的名气是把双刃剑,如果会给你带来麻烦,不要自己扛,我负全责。】 孟菱看到这条微信的时候,正被舍友团团围住。 齐舒婷是个急脾气,一上来就说:“我要是在现场一定锤爆那个姓杨的狗头。” 曲洛也很担心:“孟菱,你没事吧。” 她说:“没事。” 有事,也已经发泄出来了。 “我说,杨琛这个人,人品不怎么样,你小心点。”顾娆头一次参与宿舍的集体讨论。 齐舒婷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挤了个表情,好像在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曲洛看见了只能憋笑。 孟菱倒是诚心对顾娆说了声:“谢谢。” 顾娆看着她新做的美甲,无所谓说:“不需要,我只是就事论事。”她还是那幅妖艳样,“不过你也并不需要我关心,有男人就够了,对吧。” 她意有所指。 孟菱不欲和她争口舌之快,干脆避开这个话锋,借口去洗浴间洗漱。 上床后她翻来覆去睡不着。 后来好不容易迷瞪了一会,又做梦梦到了爷爷奶奶—— 那时候还是上初,班里有个小混混看上了她,在她拒绝多次之后,他伙同狐朋狗友于一个放学的傍晚,气急败坏把她拉到了巷子里。 还好爷爷出现的及时,避免了坏事发生,但也因此,爷爷被那帮混混打断了脚筋,后来一直跛着。 她又梦到了那天的场景,眼泪不受控的流湿了枕头,后来硬生生哭醒。 看了一眼手机,才两点多。 她心里久难平静。 爷爷受伤之后,那些混混被退学,可这根本不算什么惩罚,毕竟他们早就不想上学了。 因为这件事,后来她对男女之事特别小心。高中时,班里有个很好的男孩子追求她,她也隐隐对他有一点好感,可这个苗头刚起,她就自己给掐断了。 她想的比较多,比较慎重,如果她真的谈恋爱,光是爱还不够,还要长久。 她羡慕那些爱就爱了,哪怕会分手,也要在此时此刻不管不顾爱一场的爱情。 可她不行,她怕受伤。 受伤了爷爷奶奶会担心,在天堂的父母也会担心吧。 所以她想等一个,她认为可以爱的人。 要么不交付,要么就是全权给予。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里,她忽然想到了陈遂。 忽然心就乱了。 她掏出手机来看朋友圈。 看他的朋友圈。 点进去,却有点讶异——他把这段时间发的所有动态都删除了,只留了一条两个小时前新发的动态: 【不坏。】 “陈遂,你就别对我使坏了。” “行,我不对你坏。” 她给他点了个赞。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21章 造谣 第二天一早,孟菱要早起去茶馆工作。 刚起床,打开手机看到陈遂的微信,她停下一切动作点开来看:【一起走?】 想了想,她回:【你在学校?】 消息发送出去,那边很快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他很快回复:【我只是不常住校,又没退宿。】 【如果已经起床了就下来。】 【我在昨晚分开的那个地方等你。】 接连三声消息提示音,每一下都敲在孟菱的心尖上。 她迅速下床去洗浴间收拾自己,又以最快速度换好了衣服,等到要换鞋子了,她又忽然停了下来。 他,在等她? 孟菱睫毛动了动,安静的眨了一下眼睛。 她忽然有一点迷茫。 不知道她和他这样子算什么。 有点懊恼自己的不彻底,拒绝他不舍得,接受他又不踏实。 算了,就这样走一步算一步吧。 出了门,外头寒风凛凛。 很快她就看到他的车,那辆黑色的帕拉梅拉。 尽管算不上很夸张的豪车,但是以他的年龄来说,已经很招摇了。 她走过去,离他差不多十米远的时候,她看到他的车窗摇了下来。 他一双漆黑的眼眸露了出来,眼尾微翘,带着浑然天成的倦懒和散漫,接着是高挺的鼻子,薄嘴唇,冷硬的下巴,弧度漂亮的喉结。 他还是穿着昨天的那件白色卫衣,碎发搭在额前,连冬风都格外爱怜,只是轻轻吹拂。 车窗完全摇下来,他两只手臂撑在窗框上,托腮一笑,有点风流:“早啊。” 声音清澈里带着一丝磁性的嘶哑。 “早。” 孟菱不自在的把目光闪躲开,绕过他的车头上了车。 她坐上来,他又把车窗摇了上去。 “昨晚睡得好吗?”他问。 她点头:“挺好的。” “是嘛……”他点了点头,忽然凑近。 她倏然屏息,往后仰了仰,受惊的定住了。 她这姿态惹他一笑:“想什么呢?” 他倒是坦坦荡荡:“我只是检查一下有没有黑眼圈。” 孟菱脸颊发烫,被捉弄的无措和羞恼油然而生:“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关心。” 陈遂睫毛颤了颤。 看来小姑娘是越来越不怕他了。 他笑了笑,大发慈悲放过她,从她身旁起来,系上安全带,去开车。 又问:“吃了吗?” 孟菱说:“我不饿。” 陈遂有时候挺佩服孟菱这驴唇不对马嘴的能力:“我饿了。”他说,“陪我吃个早饭吧。” 她能拒绝吗…… 显然上了贼车,是不可能不被贼惦记的。 她想了想:“我请你吧。” 陈遂露出一个随性又散漫的笑容:“怎么?” 孟菱抿了抿唇:“就……想谢谢你啊。” “谢我什么?” “昨天,你帮了我。” 她声音里隐隐透出女孩的娇怯。 可他没有察觉到这细枝末节,眼眸一黯:“所以你要跟我扯平?” “……” 孟菱忽然沉默。 陈遂偏头看了她一眼,眼底翻涌着情绪:“你要是想跟我扯平也行,但帐不是这么算的——比如我送你去上班,还有之前送你回学校,你算算光油钱你欠我多少。” 孟菱攥紧了安全带。 她不是那个意思。 “还有,要不是你差点被人霸王硬上弓,而我恰好帮了你一把,你是不是永远不打算和我说话了?” 孟菱忽然想到半个月前的那个晚上,他们不欢而散,后来几乎淡出彼此的生命。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说谢谢你,都是真心的。” “……”陈遂嘴唇动了动,却把话咽了下去。 想把话说得再深一点,又怕火候不够,说出来反而对彼此的关系没有任何帮助。 她解释的不够令他信服。 他明显很不爽,忽然猛踩了一把,发泄似的疾驰而去。 她看了眼他车的控制台,之前那根头绳已经不见了。 于是低了低首,更沉默了。 后来这顿饭没吃成。 沉默了一路。 到茶馆附近,他把车停下。 一大早就和他闹不愉快,并非是她本意,她不觉得这次是他错,可是也不觉得自己错,她有点丧,默默解开安全带,想要下车。 可是门推不开。 她扭脸看他。 他的声音恰好在她转脸的瞬间响起:“孟菱,你可以跟我闹脾气,但别总推开我。” 他声音凉凉的,薄薄的眼皮微微耷拉着,淡淡扫她,语气闲散但认真:“人和人的缘分就这么一点儿,用完了也就没了。多少人就因为一句话,一个眼神,就推开了彼此,被茫茫人海冲散,就再也找不回来。” 孟菱沉沉地呼吸着,眼眸中浮着细碎的情绪,最后却只是说:“我快迟到了。” 他笑笑:“快去吧,不然扣你工资。” 然后他给车门开了锁。 她想推门下车,他好像想起什么又喊她一声,从汽车储物盒里掏出一根薄荷绿小花样式的头绳:“嫂子的头绳落我车上了,你顺便给她送过去。” 孟菱怔了怔。 陈遂问:“怎么,不舍得走啊?” 孟菱反应过来,接过头绳,忙推门下车。 外面的空气好冷,她打了个冷颤,看了眼薄荷绿小花,压下了心头燥热的情绪。 这一天孟菱都心不在焉的。 她想着陈遂的话,总是分神。 晚上五点半下班,那会儿店里正忙,她就留下来帮忙了,一直到八点多才离开。 她去这条街的街头坐公交,走到“春风沉醉”附近的时候,看到了陈遂的车。这家酒吧是他开的,她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清楚,他这晚是过来玩,还是来视察工作。 她这样想着,却没有停下步伐,依旧神情如常的在走路。很快走到公交站,她打开微信,打算提前找出乘车码,却看到宿舍四人的微信群像是炸了一样,有九十九加的消息。 她点进去,没有先去翻聊天记录,而是问了一句:【你们怎么了,这么热闹。】 齐舒婷的语音电话在下一秒就打了过来。 孟菱接听,还没张口说“喂”,齐舒婷炮仗一样,急切说:“他奶奶的,那个杨琛真不是个东西!你去学校表白墙的qq号上看看吧。他简直不要脸!” 孟菱眉心隐隐跳动起来。 直觉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却想象不到会发生什么。 这种滋味让她的一颗心沉了再沉。 她打开qq,想到自己并没有学校表白墙的qq,现问曲洛要了一个,点击“添加好友”之后,那边自动通过。 她紧接着点进表白墙的qq空间里。 然后屏住呼吸,往下滑动,看到了半小时前发的那则动态,已经有两千多个赞,三万多的浏览量。 而内容是对她的隔空喊话: 【想对汉语言文学专业一班的孟菱同学说,做人不能太茶。你之前收了我朋友的早饭,还借作业给我朋友看,结果一边吊着我朋友,让我朋友对你好,一边又和大名鼎鼎的陈遂好上了。你脚踏两条船,也不怕翻阴沟里?玩人就这么爽吗?】 这段字下面还配有四张图片。 一张是孟菱把作业发给杨琛的截图。第二张是在教室后排拍摄的杨琛把豆浆放到她面前的抓拍。第三张是昨晚表白,杨琛单膝下跪的照片。第四张是陈遂把她带走的照片。 孟菱的眼泪砸到屏幕上。 她狠狠擦了把泪,觉得为这种人流眼泪实在是太不值了。 可是心里委屈,难堪,生气……各种情绪交织,情绪顶上来了,眼泪就控制不住。 再看这条造谣下面的评论,多达二百多条。 7:如果是真的,那确实挺茶。 春风夏夜:陈遂怎么会看上这种女的?陈遂男小三吗? 芝麻脆:吃瓜群众表示,事情还没搞清楚,没必要听风就是雨,对一个女生恶意这么大。 阿飘:表面清纯,实际骚浪,这种女的,谁不想上。 ………… 孟菱自虐般,一条条的看下去。 比起一个清清白白的灵魂,人们更愿意见证一尘不染的人堕落。 人们更愿意抓住一个人的缺点,把它无限放大,如果那个人是个本就优秀的人,他们就会批判的更用力。 人类总是如此卑劣,既希望别人也和自己一样不完美,可又总是用完人的标准去审判他人。 舍友们的反驳和澄清夹杂在议论纷纷中。 s:救命啊,这年头怎么还会有这么下头的男的?别人不喜欢你,你硬赶着还倒打一耙? 洛洛洛洛洛:得不到就要毁掉?有点恶心…… 看着看着,齐舒婷又打了一通电话过来。 “你怎么还没回宿舍?不会想不开吧。”齐舒婷被气得很不耐烦。 孟菱呵出一口白气:“我刚下班,这就要回了。” 齐舒婷又叹了口气:“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啊?” 孟菱说:“我把造谣截图发给导员,然后让她联系表白墙删帖。” “我给你说——”声音由远及近,有人走过来夺走了手机,“我刚才随手写了个澄清帖发给表白墙了,又给他发了一百红包。我估计他这会儿就该发了。” 说话的是顾娆。 齐舒婷在旁边骂骂咧咧:“你有病吧,夺我手机干嘛。” 顾娆不理她,冲电话那端的孟菱一笑:“对了,这么好的机会,多向陈遂撒撒娇。” 孟菱微愣。 她总是这样,说好不好,说坏不坏,有时候你不知道该对她说“谢谢”,还是该说“我的事不用你管”。 最后孟菱还是对她说了声谢。 挂了电话之后,孟菱又点进qq里,把表白墙发出来的那个动态截图,发给了导员。 没一会儿公交车到了,她坐上去,过了大概四十分钟,她快到学校了,导员才给她回复:【收到,我已联系表白墙删帖,其他事情等周一再说。】 孟菱回:【谢谢老师。】 退出消息框,有股无力感,总觉得老师也不会给她一个满意的解决方案。 她不受控制的又一次点进qq空间。 顾娆所谓的澄清贴在半小时前被表白墙发出来。 【作为杨琛和孟菱的同班同学,我可以作证,孟菱一直都是个表里如一的女生,在班里是个好学生,对男生也保持正常距离,没有和任何一个男生搞暧昧。综上所述,欢迎来我们班打听。至于杨琛,未经别人同意就给人家送饭、表白,真的不是道德绑架吗?请女生们换位思考一下,被一个拒绝过多次的男生,纠缠不清,道德绑架,造谣诽谤,是什么滋味。】 顾娆到底是学文学的,尽管总是翘课,可认真起来,也是有理有据,条理清晰。 然而这条澄清,点赞只有两百多,浏览量也刚刚到两千,还没有那则造谣的点赞量多。 果然,谣言说出口的那一刻就已经赢了。 令人狂欢的从来不是正义和真理,而是谣言,残忍,盲从和偏执。 孟菱看到澄清帖下面的评论。 mimanchi:额,有一说一,不带陈遂大名,我真不关心你俩的恩恩怨怨。我只想知道陈遂是不是撬墙角了。 芝麻脆:普信男真下头。 ohh:我还是中立态度吧。 ………… 孟菱料到评论会是这样了。 夸人的不一定是真心的,但是骂人的绝对是。 跟风是最不用负责的伤人手段不是吗? 事情是真的,证明我骂对了,我有先见之明有判断力。 事情是假的,那都是造谣者蒙蔽了我,我不再关注这个消息,这件事就和我再没关系。 一群乌合之众。 孟菱摁了摁太阳穴。 手机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是陈遂。 她想了想才接起来。 他想必是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没有废话:“你在哪。” “在公交车上。”她说,“不过还有两站就到学校了。” 他轻轻“嗯”了一声,带着些许不耐烦:“门口见。” “……”她想说什么。 他已经把通话掐了。 过了两分钟,公交车里响起提醒乘客下车的提示音,公交车缓缓趋停,这站过完,就还只剩一站到学校。 看了一路手机,这会儿电量提示冒红灯,只有百分之八的电了,她怕他再找她,于是把手机关上,转头去看窗外。 当车内响起“下一站:遗棠大学东门”的提示音时,有一辆黑色的轿跑忽然映入眼帘。 孟菱愣了愣,从那个蛙脸设计的车头,判断出那是陈遂的车。 他原本是踩紧了油门往前冲的,车子倏地就超过了公交车,可过了那么十几秒,公交车往前驶了一段,他的车尾忽然出现在眼前。 他降速了,所以公交车很快与他齐平。 几秒后,他的驾驶座与她的座位相对。 他摇下车窗,黑发在黑夜里飞舞着,噙着笑,声音听不太清,口型似在说:“好巧。” 有点拽,拽的有点孟浪。 她明白过来,刚才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看到她了,于是降速在等她。 他一看就是压着限速狠踩油门飞奔过来见她的,至于为什么来,她心中有数。 后座没有人,她把车窗推开了。 冷风顿时全都灌进来,把她的长发吹得都糊在脸上,她遥遥望着他,大声喊:“注意安全。” 他没说什么,只挑了眉,伸手向她比了个“ok”。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22章 拥抱 他开着车,目视前方。 她看向窗外,微微俯视,注视着他。 公交车很快到站。 她下了车,看到他把车就停在公交车尾的位置,车灯大开,亮的很嚣张。 她往光源的方向走过去,离得近了看他举着手机,姿势很像在拍她,但态度不像,她离近了,他把手机收好,一路看着她上了车。 她带着满身寒气。 他问:“冷吗?” 她安然的模样,摇头说:“不冷。” 他开门见山:“我是说你的心,冷吗?” 孟菱呼吸滞了滞,很快一笑:“还好。” 她倒是平和,可陈遂的眼眸中却一闪而过狠厉,语气却是玩世不恭的:“那你该冷点儿,对欺负你的人,冷一点儿。” 孟菱默了默:“我会的。” 他歪头咧嘴笑笑:“我也会的。” 颇有病娇那味儿。 孟菱心一紧:“我连累你了。” 有些人在骂他撬墙角,男小三……那些污言秽语,本不该出现在他身上。 陈遂说:“没有,如果不是我头脑一热上去替你出头,你不会招来那么大恨意。”他随手把手腕上的菩提摘下来盘,“当时该让阿卓出面的。” “你别这么说。”孟菱喉咙里带着一丝哽咽。 你不知道,你当时出现,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 她张了张嘴,却把这句话咽了下去,笑笑:“其实你不用为了这件事特意跑一趟的,天这么冷。” “当然不是。”他很轻微的挑了下眉,“我来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 “因为我想见你。”他语气慢慢悠悠,声音清澈中透着玩味。 孟菱不得不承认,她心空了一秒。 “我还以为你早晨生气了。”然后又要消失很长一段时间,不见我。 他“嗯”了一声:“是有点不开心。” 他就这么承认了,她有点懵。 “但没有上次严重。”顿了顿他说。 孟菱感到涩然。 “上次那么生气,看你受委屈都忍不住出头,这次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面对。”他声音漫不经心又里透着认真。 “……”孟菱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心跳的很快。 他语气好无奈,就是那种“我也不想那么关心你,可是我不受控制呀”的无可奈何。 “当然这都不算真话。”他忽然转了话锋,笑意染上一丝嘲谑。 孟菱不明就里:“那你想说什么。” 他看着她:“真话是,比起担心你,更想你。” 想见你。 孟菱脸颊顿时发烫。 他也会为她这么沦陷吗? 她为这个念头而摈住呼吸,最后一丝理智涌了上来,压住细细密密的小雀跃。 她移开了眼不去看他。 他斜靠在车上,睨着她:“早晨分开的时候,感觉我们都有点不开心,不见面就算了,我不希望见了面之后不欢而散,如果分开就要开开心心说再见。” “所以……”她又把头偏过来。 “所以你看着办吧。”他语气挑衅,“今晚你不开心我不放人。” 温柔又霸道。 孟菱又低了低头,有一缕头发垂了下来,她那丝理智,也骤然陷落。 她将那缕碎发掖到耳后,心想,就这一个晚上,就先越线那么一个晚上。 “我现在就挺开心的。”她对他说。 可没料到,车里陡然陷入静谧。 陈遂静了,孟菱不知道他静什么,于是转脸看他。 他的眸子沉沉的,盯着她,忽然骂了句“操”。 “赶我走啊?”他问。 她不解:“什么……”却很快反应过来,努了努嘴,“你阅读理解是数学老师教的么。” 委委屈屈的。 他想笑,笑里隐隐藏着促狭:“我说要等你开心了才能走,你说你现在就挺开心,言外之意不就是说,‘你现在就能走’?” 孟菱:“……” 她刚想反驳什么,手机又响了,她一看,又是齐舒婷。 孟菱对他说了声:“我舍友。”然后接起来,“喂。” “你还回不回来?我们仨可都担心你呢,你这个闷葫芦性格,有事儿不吭声,再想不开了,我们非得吓死。” 齐舒婷一口气说了很多。 孟菱笑了笑:“嗯,到门口了。” 挂了电话,她看他:“我没骗你,我很开心的。” 患难方识真心人。 舍友们都这么关心她,连平时对她阴阳怪气的顾娆都站在她这一边。 他也这么关心她。 当她被众人非议,在异乡的寒冬里踽踽独行的时候,他就这么出现了。 她当然开心,即便是不开心,那也一定是不难过的。 陈遂深深看了她两眼,换了话锋:“那我送你回宿舍。” 孟菱摇了摇头:“我想自己走走。” “嗯?”他警惕起来,“刚才还说自己开心呢,这会儿又要独自思考人生了?” 她微愣,一本正经说:“你又多想了……” 又? 他眼眸渐深。 “陈遂。”她却忽然喊他。 他语气不冷不热:“说。” “我没有推开你。”只不过也没有靠近罢了。 她留下这段话后,推开车门,小跑着进了学校。 陈遂怔了片刻,想起早晨他说,你可以跟我闹脾气,但别总推开我。 她这个迟来的回答…… 哦,原来“又”是这个意思。 他失笑,然后给一个人打了个电话。 月亮低低挂在天边,引擎声忽响,惊动了路边的野猫。 他的声音从逐渐关闭的车窗里漏出来:“京哥,有个事要麻烦你,见一面?” “……” 黑色轿跑倏然启动,融入着茫茫夜色里。 孟菱回宿舍之后,发现大家都在等她。 原来就在刚才她和陈遂在车里的时候,学校微博超话里又来了个污蔑贴,原话是这么说的。 【刚刚在表白墙上看到讨伐绿茶的那个动态,忽然想起来,我好像看到过当事人开房诶,就是那个单膝跪地的表白小哥哥,女生和这个叫孟菱的女生好像的。(如果看错当我没说,提前道歉。)】 孟菱脑子轰一下炸了。 她没想到人心能卑劣至此。 顾娆问她:“你现在怎么办?” 孟菱说:“等周一吧。” 先看看学校能怎么处理。 周日捱了一天,终于熬到星期一,她早晨课都没上,直接来到导员办公室。 她简单和导员说明了一下情况,没一会儿杨琛到了。 导员很生气,质问杨琛为什么要这么做,知不知道一个女孩子的清白和名声有多重要。 杨琛摆出无辜的样子:“老师,我说得都是真的啊,她借我作业看,收了我的早饭,这不是默认对我有好感吗?结果我花那么多心思给她表白,她却跟别的男人跑了……” 他还委屈上了。 孟菱打断他:“你知道的我没有!” 杨琛盯着她,眼里满是深深的轻蔑:“作业是你借的,豆浆是你收的,你还对我笑了……” 听到这,孟菱才发现,杨琛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是那么理直气壮,他真的丝毫不觉得自己是在造谣,反而觉得她才是罪有应得。 既然如此,她就不需要和他对峙了。 她直接问导员:“老师,学校能怎么处理这件事。” 导员看了眼杨琛,严厉的说:“你先回班,等会再叫你。” 然后他把孟菱单独留了下来。 一开始他先给自己倒了点茶叶,泡了杯茶。 茶泡上了,他才坐下,缓了缓,开口说:“孟菱,你们年轻,血气方刚也容易冲动,这件事说到底只是同学之间的私事,我知道这件事放在谁身上都会难受,但是他毕竟没有触犯校规,老师尽力帮你们调节,让他给你道歉,你看行吗。” “老师,道歉之后呢?” “我会让杨琛同学给你出一份澄清,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孟菱只觉得导员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她已经委屈死了。 她说:“老师你让我静一静吧。” 导员点头,让她先回去了。 孟菱出了老师办公室之后,到楼道里,给奶奶打了个电话。 接通电话的那一瞬间,她就忍不住落泪了。 奶奶一看她是这个时间打来的,不由问:“没上课吗?” 孟菱抽了下鼻子说:“我们老师临时有事,所以上午的课取消了。” 奶奶“哦”了一声,又问:“你们那天冷了吧,我昨晚上看天气预报说,你们那边快下雪了。” 孟菱笑笑:“嗯,我会多穿衣服的。” 奶奶沉默了几秒,忽然问:“阿菱,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孟菱本来不打算哭的,可奶奶这话一出,她眼泪唰地落了下来:“没有啊,您又多想,我就是想你了而已。” “真的吗?”奶奶仍然担忧。 “真的。”孟菱边哭边笑,“你看你,要是再多想,以后我有空也不打给你啦。” 奶奶这才笑了笑:“好好好,没事我就放心了。” 孟菱怕自己情绪更严重,忙说:“我要去图书馆学习了,先不说了。” 奶奶“诶”了一声,答应着说:“好好读书。” 孟菱“嗯”了一声,挂断电话,沿着墙壁蹲了下来。 正当她准备放声大哭的时候,忽然有人问:“需要纸巾吗?” 她恍然抬脸。 只见陈遂站在楼道门口,黑色短靴,黑色牛仔裤,黑色的高领毛衣,黑色的风衣,一身黑,所以显得他的皮肤特别的白。 他目光深深:“或者拥抱?” 她撑着墙站起来,问:“你怎么在这?” 他笑:“怎么,我不是遗大的学生啊?” 她:“……” “嗡……” 手掌微麻,有电话进来了。 她拿起一看,竟然是奶奶。 她看了他一眼,才点击接听,转脸捂着听筒,问:“奶奶,怎么了?” 奶奶叹了口气:“虽然你说你没事,可我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放心不下。”说到这奶奶低低笑了一声,“可能是老了吧,年纪大的人都唠叨。” 孟菱咬紧了嘴唇。 小时候她就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她从来没说过自己冷不冷,可奶奶却总是能在她冷的时候给她添一件衣服。就像现在,她根本没有诉苦,可为什么奶奶总能知道她委屈呢。 “阿菱啊,你在外面好好的,别惹事,但如果别人欺负你,也不要怕事。”奶奶粗粗喘了口气,耐心说,“没人护着你,你护好你自己。” 孟菱很艰难的抑制住发抖的声音。 她可以受伤害,自己再痛她都可以接受,但是让老人家跟着担心,她心里好愧疚,针扎一样疼。 她勉强的咧了个笑:“我知道。” 奶奶笑笑:“好了,那我不打扰你了,你不是要去图书馆吗,快去吧。” “奶奶再见。”孟菱笑着说。 挂了电话,她背对着门,久久未动。 身后没有一点动静。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知道他在。 她慢慢转过身,脸上的泪痕已干,只有睫毛上还挂着一颗摇摇欲坠的泪珠。 他果然还没走,就这么静静看着她,没有多余神色。 她问:“抱了你,还需要对你负责吗?” 他怔了一秒,勾唇一笑:“要啊。” 她目光变沉。 他继续笑得吊儿郎当:“抱了我,以后就不能拒绝我追你了。” 他说着话,把楼道的门关上了。 或许是一身黑的缘故,他整个人邪邪痞痞的,可又说不出的成熟。 他就堵在门口,噙着淡淡的笑睨她。 两秒后忽然张开双臂,丢了个目光给她,好像在说:“来。” 来。 来抱我。 孟菱看着他的眼睛,像是受到了牵引,动了动,走向他。 她站到他面前,他没有动弹,只有眼睛随着她的靠近而变为向下扫着,她低下了头没有看他,胳膊很慢的抬了起来。 他看到了她微弱的动作。 忽然长臂一收,把她紧紧抱进怀里。 他为了配合她的身高,弯了弯腰,温热的气息就拂在颈边,他今天的味道是那种森林雪后初晴,木头被锯开的香气,很特别,仔细闻又有点雪松味道。 可能是被他的气味吸引,她把头深深埋进他的胸膛里。 他感觉到她的小动作了,笑了笑,把手臂又收紧了几分。 想把她揉碎在怀里。 又怕揉碎了,就没有了。 楼道里静悄悄的,他们不知道,有那么一刻,他们心里的想法是一样的——时间停止了。 只有心还跳动着。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23章 面对 孟菱考虑之后,选择报警。 她把这个想法告诉陈遂。 陈遂笑笑:“好啊,你自己决定,反正犯了错误就得承担代价。” 她更坚定了。 当着他的面,拨通了报警电话。 收线之后,她问他:“要不要去食堂喝母鸡汤。” 他“嘶”地倒抽一口气,伸手在她脸颊上不轻不重捏了一下:“喂,刚抱过诶,你确定跟我讨论母鸡汤吗?” 孟菱脸颊瞬间门发烫:“我只是想到现在还是吃早餐的时间门,而鸡汤比较暖身子……” “刚才抱你没够你暖的?”他话里透着说不出的坏劲儿。 孟菱刚哭过,又刚报完警,生理和心理都得到了放松,这会儿心里倒平和,面对他的撩拨,并没有太过的反应。 只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如果你不去,我就自己去了。” “去。”他无奈瞥了她一眼,“您说去,我哪敢不去。” “……”她抽了下鼻子,微不可见的笑了笑,率先抬脚下了楼。 他扯了扯嘴角跟上去。 去食堂的路上有来来往往的学生,他们其中有认识陈遂的,当然也有少数人通过最近的流言而认识孟菱。 有意的,无意的目光,落在孟菱身上。 让她忽然想起之前齐舒婷过生日,她穿了一条露背的抹胸裙出去,当时还在想,遭受过流言蜚语的女生该以怎样的姿态,面对烫在身上的目光。 如今当她自己经历,她才发现,除了面对,毫无他法。 她挺直脊背,让自己恢复素日里那副不慌不忙,不受惊扰的模样。 陈遂看她这样子,眼底闪过一抹欣赏。 他向来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喊住她:“做的不错。” “不要为了别人的道德绑架和流言蜚语而为难自己。所谓道德约束,只有约束是正确且善良的,一切才有意义,否则一律是道德绑架。今天别人说你搞不正经的男女关系,你还可以躲。但明天人家说你腿粗你就不敢穿裙子?别人说你胸大,并且是被别人揉大的那你还能把胸裹起来?”他一字一句,“不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这一点,你做的很好。” 孟菱有一瞬间门失神。 上次她因为写作迷茫,他也同她说了很多。 一次又一次……感觉他就像是自己人生道路上的导师。 “遂哥!” 这时,忽然有人喊了一声。 陈遂顿了步子,看到阿卓那头在冬风里乱成鸡窝的红毛。 阿卓小跑过来:“遂啊,菱啊,你们这是去哪啊?” 孟菱回答他:“我们去食堂吃早饭,你去吗?” “正好我饿着呢!”阿卓满脸“这可太好了”的表情,“我请吧,咱喝母鸡汤!” 陈遂悠悠瞥了他一眼,又扫了孟菱一眼,嗤笑:“你俩最好都喝大碗的。” …… 他们三个人一起来到一楼食堂,里面没有多少学生,进门后有阿姨在收拾餐盘。 他们过去要了三碗鸡汤,阿卓又去买了二斤油饼。 鸡汤都是滚烫的,陈遂想到孟菱上次被茶水烫到,就没有让她端。他先是把自己的端过来,又回去给孟菱端,阿卓叫住他“哥,我去端吧,省得你再跑一趟”。 陈遂提溜着阿卓的卫衣帽子把他拽回座位坐下,悠悠说:“少管闲事。” 随后长腿一跨朝买饭窗口去了。 阿卓一脸问号,骂:“神经。” 却在骂完人之后,瞅见了对面的孟菱,瞬间门明白了。 “这个小心眼的男人……” “美女,能加个微信吗?” 正当阿卓在喃喃自语的时候,斜对过那桌的一个高个男生忽然走过来给孟菱搭讪。 孟菱一愣,忙摆手:“不好意思。” 男生扭头而去,倒也没为难,却在转身的瞬间门对那头的伙伴说:“咱们当备胎都不够格。” 有人回:“人家傍上陈遂了,哪看得上你。” 阿卓“腾”一声站起来,指着对方:“你再给我瞎逼逼!” 男生根本不怵:“操,又来一个备胎。” 阿卓瞬间门上头,撸着袖子就走过去:“你再说!” 一碗滚烫的鸡汤被轻轻放在桌面上。 孟菱正着急,抬眼却和陈遂对视上。 他目光沉静,又把手里的勺子递给她:“不喝光,不能离开凳子。” 孟菱两缕烟眉淡淡拢在一起,满是担忧:“不要打架。” 后头阿卓在和那帮男生推搡互骂,陈遂悠闲又淡定,安抚地笑了笑:“不打。” “真的?” “拜托……”他有点不耐烦了。 瞭起眼皮,却一笑:“我很乖的。” 可是当他转过脸,原本漾着甜的笑意顿时被狠戾取代。 阿卓正和那人吵得赤急白脸。 他走到阿卓身边,喝了一声:“不要闹了。” 对方的男生很欠的一笑:“这不是赫赫有名的陈遂吗?” 陈遂挠了挠眉毛,神色里透着无聊:“等着喝热鸡汤,没时间门废话。” “你们是想打架还是想说理?打架出去打……”别让小姑娘吓着。 他顿了顿咽下这句话,换成,“别毁坏公共用品。” “说理的话,咱们去调监控,到校领导面前去说,实在不行报警。你们选一个。” 对面的几个男生面面相觑。 阿卓看了眼陈遂,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很踏实,不由嘚瑟起来:“快啊,选一个。” 陈遂声音里透着几分说不明的情绪:“当然,无论你们什么选择,都得给那个女生道歉。” “如果我们不道呢?” “那就先打一架,再去校领导面前说理。”陈遂没有耐心,“你们既然知道我是陈遂,就知道我说得出,做得到。” “对,你们觉得面子抹不开也可以和陈遂碰碰。”阿卓笑得猖狂,“司法程序多繁琐你们也知道,反正惹上他,你们往后大半年都要处理烂摊子,想必就不会无聊到要去欺负小女生了。” “……” 该说的话说完。 那几个男生又面面相觑了一番,最后其中一个看起来能拿主意的男生站了起来,说:“我们道歉吧。” 竟然这么轻易。 陈遂眼底闪过轻蔑,侧了下身子,让他们过去。 他们来到孟菱身边,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特别复杂,憋着不服、屈辱、无奈、气恼……怎么看怎么不情愿,匆匆留下“对不起”三个字就溜了。 阿卓直骂娘,又说:“真不该让他们就这么走了,那是道歉的态度吗?” 陈遂倒不以为意:“要他们假惺惺的诚恳有什么用?” 他到孟菱旁边坐下,那漫不经心的语气里又带着一丝张狂:“今天我要他们道歉,无论他们是真心要道歉,还是假意要道歉,都无所谓。只要低头了,我就开心了。” 孟菱静静听他说话。 他身上的张狂气并不外露,反而有一种深沉感,可正因如此,那股子不可一世才更有震慑力。 这一刻孟菱不得不承认。 有些人就是这样。 仅仅说出他的名字,就能避免一场纷争。 孟菱低着头,用勺子舀着鸡汤,瓷器碰撞发出叮当响,她重复这个动作,却并没喝一口汤。 陈遂问:“怎么不吃。” 孟菱答非所问,笑了笑说:“刚才谢谢你。” “又谢,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你说谢字。”陈遂轻轻一笑,顿了两秒,又补充,“欠收拾的人,早晚得收拾,如果不是答应你不打架,我和阿卓早解决完了。” 阿卓机灵插话:“遂哥拳头硬着呢。” 陈遂不置可否,算是默认。 孟菱终于舀了一勺鸡汤喝,暖暖的鸡汤入胃,味道很好。 如果再放一点点香菜就好了。 她起身说:“我去拿点东西,你们先喝。” 孟菱起身走了。 陈遂拿起勺子,喝了一口,他这个人最斯文的样子大概就是在吃饭的时候了,阿卓却直接用碗喝,边喝边问:“不过遂哥,现在学校里都在猜测你和孟菱的关系,说你说得挺难听的,你这样出头,会不会对你事业有影响。” 陈遂想都没想:“那有什么,我就是要他们知道她是我护着的。” “咳咳咳……”阿卓差点没呛死,“可以啊,情话制造机啊遂哥。” 陈遂含笑瞪他一眼:“少贫。” 阿卓笑了笑,看向那个在取餐口孤零零站着的女孩儿,想到什么,问:“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如果你喜欢孟菱是因为杨老师的原因,是不是该给她坦白?” 陈遂忽然肉眼可见的沉默了下来。 阿卓眉心一跳,感觉自己说错话了,可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找补。 还好这时候孟菱拿完香菜过来了。 阿卓不吃香菜,孟菱和陈遂都是吃的,只是不能吃多,吃多了味道顶不住。 最后阿卓把油饼都消灭光了,陈遂和孟菱只喝完了鸡汤。 随后孟菱决定回班上课。 陈遂上午没有课,喊阿卓去打球。 班级里,老师正在上课。 当孟菱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全班同学的视线都不约而同的落到她身上,她不躲不闪,走到顾娆旁边坐下。 顾娆小声问:“怎么样了?” 她回:“报警了。” 顾娆倒抽一口气:“可以啊。” 她一笑:“听课吧。” 警察在半小时后到教室来。 随后孟菱和杨琛都跟着警察回了警局。 当孟菱和杨琛在警局接受调查的时候,学校微博超话,qq表白墙,贴吧和学校官网,同时出现了几则帖子——有女生爆料杨琛在军训后的一次聚餐上,给自己下迷药未遂,时间门线和证据都非常完整。 这是一个性质完全不同的事件,已经完全不能用轻飘飘的“校园八卦”来概括,而是很严肃的社会新闻。 出了这种事,本身大家就很关注。 而更轰动的是,遗棠大学两个最有人气的明星学子陈遂和李京州,都转发了女生的爆料微博。 随后这件事被顶上热搜。 舆论一片哗然。 当天,杨琛压根没有出警局。 因为爆料女生在杨琛被带到警局之后没多久,就亲自来警局报警了。加上涉及犯罪的社会舆情问题本身就是警方关注的重点,杨琛自然而然被留下继续接受调查。 孟菱从一位女警那里得知这件事,心里明白,背后是谁在推动一切。 下午三点钟,她出警局。 出来之后,发现全宿舍的人都站在门口等她。 曲洛裹得严严实实的,手里还抱着一只小绵羊暖手宝,齐舒婷背着爱马仕的包包,大冷天也要把手伸出来端着咖啡杯,曲洛要温度,齐舒婷要风度,而顾娆只要漂亮,她穿着单薄的丝袜和小皮裙,愣是不打一个冷战。 孟菱看着她们,只觉得有什么情绪逼上眼眶,心里是暖的。 女孩子之间门,就应该是这么美好的。 她走过去,站在她们三个的面前:“怎么都来了。” 齐舒婷哼笑一声:“姐姐我来看看贱男人死没死。” “喂,事办完了就赶紧走吧,冷死了。”顾娆刀子嘴。 曲洛说:“嘿嘿,顾娆,你终于也参与了一次集体活动啊,咱们四个终于一起回宿舍了。” 以往顾娆总是落单的那个。 孟菱高兴:“那我们买点吃的喝的回宿舍吧。” 顾娆“切”了一声:“既然你们怪我总是落单,那这次,我请客吧。” 齐舒婷白眼翻了一下:“你以为你跑得了哦。” “……” 女孩子就是这样,只要没有触碰底线,吵再多回,都还是可以玩到一起。 她们嘻嘻哈哈离开。 不远处一辆银色布加迪里,有两个男人正看着这一切。 陈遂笑:“京哥新车不错啊。” 李京州摸了摸方向盘上的车标,挑眉问:“这两天没怎么阖眼,帮她查出这么大一件事,这会儿也不上去邀个功?” 陈遂看着女生们的背影,装模作样叹气说:“人家不需要我陪啊。” 李京州嗤了一笑:“德行。” 陈遂眷恋的又看了她一眼,见她和那帮女生拐弯了,才收回目光:“请你喝酒,去不去?” “嗯……”李京州想了想。 “谢你大周末把员工叫起来工作,昨晚上又和我一起通宵写帖子和新闻稿。” 李京州是大了陈遂两届的学长。 他是新闻专业的,有一家自己的工作室,杨琛这事多亏他帮忙。 他们不是在一个圈子玩的,但关系还行。 当初陈遂进校不久,媒体争相报道,他本以为自己是遗棠大学唯一的星星,谁知道两个月后李京州拍了个关于“校园霸凌”的纪录片,获得大奖,风头盖过了他。而李京州获奖半个月后,他的小说预售,热度又超过李京州。 他们这两位都是天之骄子,佼佼者中的佼佼者,偏偏身边就有个和自己不相上下的人,彼此都想看看校内怎么还藏着这么个人物。 再后来一场校庆,也就认识了,二人同台,他们被人拍到同框照,发到学校超话,“遗棠大学双子星”的称号由此而来。 “还是不了。”李京州考虑之后还是拒绝了陈遂,“家里那位缠得太紧,离不开我。再说,也没什么可谢的,曝光人渣是我分内事。” “这样啊。”陈遂是听过秦枝的名号的,知道李京州宠她,无有不应,也就不勉强,“那下次吧。” 李京州点了点头,驱动车子:“捎你一段。” 半开的车窗内,露出两道身影。 一个冷峻,凌冽,目光似冷刃,一个散漫,不羁,笑意若流光。 车风一起,两道身影重叠在一起,就这样呼啸而过了。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24章 光芒 为你而笑,为你发疯,你叹气我刮风。——五月天《阿姆斯壮》。 杨琛这件事很快有了结果。 冲上热搜的新闻,对校方和警方来说都是大事,不过三日,学校表白墙就出了一则澄清——杨琛公开给孟菱道歉。 十二月一过,杨琛迷奸女同学的事情,就已经调查清楚,后续取证交由警方去做,而校方当机立断,将污点学子开除。 杨琛被开除这件事,孟菱几乎是最后知道的。 当时她从图书馆写文回来,去水房打了水洗头发,刚打上泡沫,曲洛拿着她的手机站在门口,笑得那叫一个意味深长:“某人打电话来了。” 她头上还都是泡沫,然后在曲洛打趣的笑意里,很滑稽的接听了陈遂的电话。 “杨琛被开了,爽吗?” 他第一句话就给了她一个炸弹。 炸出的虽然是星星碎屑,可她还是很懵。 “杨琛被开了?”她问。 他顿了一秒,才问:“你2g网了吗?” 他的语气又无奈又无语,她都能想象到他说出这句话的表情,一定有点儿口嫌体正直那味儿。 她把脸颊上一道泡沫抹开,说:“如果真是这样,我很开心。” 她还是那个一本正经的她。 陈遂失笑:“所以,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孟菱想了想:“你不是说不喜欢我对你说谢谢么。” 他笑,好像今天心情很好的样子:“这倒没错。”他想了想,“那你下周来看我比赛吧,给我加油。就当做——” 孟菱攥紧了手机,放慢呼吸去听。 “就当做那天,我抱你的补贴?” 他声音轻轻地,就像此刻她头发里滑下来的泡沫,流到脸颊上,痒痒的。 她没有考虑太久,毕竟经过杨琛这件事之后,太过忸怩,姿态会不好看:“好,那你……加油。” 他得到了满意的回答,懒洋洋伸了个懒腰,说:“心上人都这么说了,我敢不加油吗。” “……”她心里丝丝点点的甜,但也只有这么一丝一点而已,她还是不敢让着欢喜蔓延下去,匆匆说,“那,到时候见。” 紧接着便挂了电话。 陈遂听到手机里的忙音,没来由心间躁动,垂下眼眸,看了眼手机屏幕上已结束的通话页面,不由笑了笑。 篮球赛在遗棠市体育馆举行。 日期定在十二月的十号。 孟菱把自己要去看陈遂比赛这件事告诉舍友们,一帮女孩子都炸了。 “必须化妆!!!”齐舒婷咆哮一声。 齐舒婷异常激动:“癞□□别想吃天鹅肉,天鹅得是天鹅配啊!我告诉你,你这只天鹅必须拿下陈遂那只天鹅!” 自从上次杨琛事件之后,齐舒婷对陈遂的印象彻底改观,她现在和曲洛一样支持孟菱早日把陈遂搞到手。 只有顾娆,还是多多少少别扭着,阴阳怪气一句:“还真傍上了。” “……”孟菱听到虽然不快,可是没有多说什么。 顾娆之前说过,她和徐梁谈,就是为了接近陈遂,进入陈遂的圈子。现在半路杀出一个孟菱,扰乱了她所有的计划,她多少有点埋怨。 顾娆这个人,有野心,没气质,比较俗气,可以为了想要的东西,而利用自己。 但她不坏。 之前得知陈遂在追孟菱,她没有使坏做小动作,也没有搞雌竞。再加上之前面对杨琛那件事的时候,她是站在孟菱这一边的。 因此孟菱懂,她这个人,有野心而不嫉妒,不完美但不低劣。 顾娆毒舌,也不完全是因为陈遂的原因。 实际上她最近心情肉眼可见的差。 这会儿,当齐舒婷要给孟菱找几件漂亮衣服穿的时候,顾娆忽然对着手机低声吼了一句:“我说分了就是分了,你别自我感动了行吗!” 她边大吼边进了阳台,“嘭”一声把阳台门关上了。 宿舍里剩下三个人面面相觑。 曲洛说:“那个……她好像要和她那个男朋友分手。” “你怎么知道?”齐舒婷拧眉。 “那天顾娆以为我不在宿舍,和她男朋友打电话就没避人,我不小心听到的……”曲洛耸肩,“顾娆说话可狠了,她嫌他男朋友个子不够高,长得不够帅,也不够有钱,还说就算是对她好一点,这份好也是会变的,只有钱是不会变的……” 齐舒婷摇头:“早就知道她是那种势利眼了。” 孟菱沉默了。 莫名想起之前顾娆说过,她也是穷大的。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她虽然不会和顾娆一样处理事情,但是如果顾娆有自己的决定,她不会议论什么。 她把大家的思绪拉了回来:“她的事情我们毕竟不了解,还是不要议论了。” 齐舒婷摆摆手:“我也不稀罕想这些破事。”她笑,“我还是对你篮球比赛的穿着打扮更感兴趣。” “……” 孟菱就知道她逃不过。 其实也隐隐约约不想逃。 最后就半推半就,让女孩子们帮她收拾了一番。 齐舒婷是专业搞这个的,因为是去看球赛,于是她给孟菱化了个很青春元气的妆,把头发简单烫成羊毛中卷,扎了一个蓬松的高颅顶马尾。 衣服搭配也很青春气逼人。 剪裁很利落的的黑色大衣,搭配学院风白色针织马甲,下身是一条卡其色格纹百褶裙,再搭配一个马丁靴配黑丝。 又乖又辣,原本以为孟菱气质太古典不好凹太多造型,现在看来,长得好看的人,怎么打扮都不会太差。 比赛当天,她就是这一身打扮,出现在陈遂眼前。 当时比赛已经快开始了,球员们在场上等待两三分钟后的哨响,正在系鞋带的陈遂被阿卓拍了一下,看到了坐在一号门右侧席位中间第一排的孟菱,眼前一亮,想都没想就跑了过去。 在场陈遂的书迷很多,几乎包了一半的席位。 当他忽然起身往观众席跑过来的时候,全场顿时爆发出女生们的尖叫声。 孟菱坐在这呐喊之间,显得格外安静。 全场似乎只有她没有为他痴狂了,可他偏偏目不转睛,直线往她这里跑了过来。 孟菱隐隐心潮澎湃,攥紧了背包的带子,心跳加快,压抑着急促的呼吸,淡淡看着她来到身边。 他到她面前站定,露齿一笑,像一只小狼狗,又凶又乖:“还知道过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所有人或艳羡,或吃惊的目光里,他给了她最偏爱也最特殊的待遇,她只能强装淡定:“又没迟到。” 陈遂哼了一声,身后传来教练的叫声:“干什么呢,还有一分钟开场!” 陈遂连往后看都没看一眼,只盯着孟菱:“在这乖乖坐着等我赢,等会儿送你一个mvp。” 说着他就要转身归队。 孟菱一急,喊了声:“不要受伤。” 陈遂眉心一跳,转过身来,看孟菱眸光很淡,像清风拂山岗,随即笑了笑,奔跑着归队。陈遂依旧穿着五号的白色球衣,戴白色的束发带,奔走如风的模样,简直就像十六七岁的高中生。 很快哨声响起,篮球赛正式开始。 这次比赛和遗棠大学对打的是遗棠科技大学。 遗科的球员先运球,一开始场子没跑开,双方打得都不是很猛,第一个球遗大的队员没怎么拦,很快就让遗科得了两分。 陈遂站在发球线旁边,晃荡着,不急不慢的,就跟老大爷遛弯似的。 很快遗科又投了个三分球。 这可能是他们的什么战术吧,眼看对方得了三个球了,遗大的教练就坐在板凳上,也不着急。 可孟菱和台下这些陈遂迷妹倒是急得坐立难安。 第一节比赛很快过去。 遗大一分没得,而遗科得了九分。 第二节很快开始,遗大依旧保持“混吃等死”的节奏,很快对方又得了个三分球。 这时候教练坐不住了,站起来吼了一嗓子:“都没睡醒吗?给老子打!” 阿卓得到指令,却第一反应看了眼陈遂。 陈遂一副“他都发火了我能怎么办呢”的表情,冲着队员们拍了拍手:“来来来,热身结束,开打!” 说完这句话陈遂眼神骤变,像一只伺机而动的豹子,终于可以撕咬猎物的动脉。 他很快的冲了过去,对方有人带球,听到脚步声已经晚了,没反应过来球就被陈遂拦截了过去。 陈遂运球转身,往本队的篮板方向跑了两步,对方有人要来拦截,他跑到场地中央的位置,干脆不跑了,直接腾地而起,长臂一伸,红色的篮球在空中划了一道漂亮的弧线,接着篮板“哐”地一响,完美三分球! 现场顿时爆发出足以掀翻屋顶的喝彩。 遗大的队员顿时跑向陈遂,共同加油打气。陈遂一副根本没当回事的样子,偏脸对着观众席的某个方向,挑了下眉。 孟菱呼吸都停止。 比赛还在继续。 野兽苏醒,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掠夺,大杀四方的掠夺。 运球,拦截,跳跃,进球…… 在陈遂的带领下,遗大第二节杀得风生水起。 很快,上半场结束,比分已经被追平,遗科一些队员已经输红了眼,加上遗大一伙人姿态又高傲,他们总有种被捉弄的感觉。 下半场一开始,他们明显冲着陈遂一个人去的,陈遂拿着球转身往篮下带了过去,刚要起跳投篮,遗科一个队员猛地把陈遂撞了一下。 巨大的冲击力让陈遂顿时倒地。 孟菱瞳孔放大,瞬间站了起来。 踮脚往场内看,只见有人将陈遂团团围住,她根本看不清什么。 孟菱急得冒汗,在场所有为陈遂而来的男男女女都焦急的站了起来。 然后,很快,可能还不到一分钟,陈遂扶着阿卓站了起来。 人群散开了一点,孟菱这才看清,他的膝盖磕破了,血从伤口处流下来,蜿蜒至脚腕,把袜子都染红了一小截。 可他没有退场。 他掀起球衣的一角随性的抹了把脸上的汗,懒散轻笑,语气却狠:“你爹我就不是一碰就倒的人。” 是啊。 陈遂是散不了架的。 他连休息都没休息,继续投入比赛。 对方犯规,遗大获得罚球机会,阿卓投了个完美的二分球。 球员们很快又开始跑起来,满场的人,可孟菱只看得到陈遂,看得到他膝盖上因为奔跑而汩汩流出的鲜血。 遗大队员看到陈遂受伤,打的更猛,队员拦截了对方的进球,把球传给陈遂。 陈遂接过球,单手在跨下运了两下,才带球往篮板下冲。 不断有人来拦截他。 他几乎寸步难行,可又总是凭借快速的转身,对路线的把控和判断而冲破突围,终于快到篮板下,他一个健步冲了上去,腾空而跃,抓着篮板“哐”地一响,篮球从篮筐落下去。 他盖了一次帽。 全场瞬间爆发惊天的呐喊! 而他只是抓着篮筐晃了两下,朝孟菱的方向,看了一眼,那表情好像在问“爷帅不帅”。 随后他稳稳落地。 孟菱不自觉扯出了一个笑。 很为他骄傲。 后面的比赛几乎没有悬念。 陈遂受了伤,反而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球打得又猛又凶,最后一分钟时,已经领先对方三十二分。 不过对方的体育精神也很燃,最后一分钟,遗科的队员依旧没有放弃,他们好不容易运上球,遗大没有拦截,他们没有受阻,很顺利的进了一个三分球。 那会儿比赛还有十秒钟结束。 遗大队员胜券在握,已经无所谓这一两分钟了。本来就等着倒数十秒,开始庆功。 谁知陈遂忽然把滚落在地上的篮球抢了过来,往前跑了几步,还是站在场地中央的地方,长臂一伸,篮球完美的掉落篮筐! 球砸到地上的时候,计时器的时间恰好归零。 最后一秒,他又投了个三分。 然后他被队友举高抛起来。 场外所有人都在大喊陈遂的名字。 他畅意的笑着,丝毫不收敛这份光芒。 没一会儿,他被队友们放下,正巧遗科大学之前撞伤他的队员路过,阿卓忽然叫了对方一声:“喂!” 对方看过来。 阿卓露出欠了吧唧一个笑:“记住——他,是,你,爹。” 对方一怒,眼看着想上去打架,被几个队员七推八桑带走了。 陈遂在这个时候穿过篮球场,在众目睽睽之下来到孟菱身边。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25章 起哄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彼此都没移开眼。 陈遂遥遥说:“孟菱,我赢了。” 她点头:“嗯,你赢了。” 他被汗浸湿的碎发搭在额前,有点得意的问:“我帅吗?” 她微愣,几秒后,听到自己说:“帅。” “陈遂,我们是xx网的记者,可以接受一下采访吗?” 这时候,有记者涌上来,把陈遂团团围住。 孟菱自动退出他的光环之外,安静坐在一旁。 记者问他:“怎么会想到在最后十秒还去投球啊?” 他一脸认真:“运动的魅力就在于永不言弃,霍华德能在最后四秒投中一个球,我也可以。” “可是你们当时已经赢了啊。” “运动精神在于展现最佳状态,我们能赢他们三十五分,凭什么只赢三十二?”他很狂妄,可狂妄中又自带一些哲学气质,“我以前有个很重要的老师告诉我,人如炬火,是会灭的,那么就在有限的生命里,有一分热就发一分光。” 都说少年意气,挥斥方遒。 陈遂这话孟菱听得热血澎湃。 “我看到你受伤了,所以你是赢了你自己还是赢了他们?”记者又问。 陈遂轻轻一笑:“陈遂不是不会输,而是不服输,今天这一场,我很清楚自己的实力,除非我自己想输,否则没人可以打败我。” 在孟菱身后的书粉们已经听得热泪盈眶:“为什么陈遂给我一种,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英雄的感觉?” “对啊对啊,我觉得他好能文能武啊。” “陈家逍遥少年郎,不负朱颜好韶光。” “……” 孟菱听着她们的议论。 感慨她们不愧喜欢的是文化人,说得也都是文化话,都比自己会说。 而她……却形容不出这一刻的感觉。 只是忽然觉得,看到他,好像才理解了什么叫做风华正茂。 “请问你和旁边这位美女是什么关系?” 孟菱正神游,忽然有镜头对准她。 她一惊,整个人都变得僵硬无措。 陈遂看向她,眼神忽然变温柔了许多:“她啊……”他故意卖了个关子,才说,“我女神。” “哇~”孟菱听到周边的女生们发出惊呼。 从入场开始,就有人偷拍她了,这会儿陈遂的话一出,她们更是肆无忌惮的把手机对准她。 孟菱心里紧张,可表面上却不躲不闪,落落大方。 大家都在小声议论——那是个见过大场面的女孩子,一点都不怯场。 记者捕捉到话里的重点:“只是女神?不是女友吗?” 陈遂“嗯……”了好久,才说:“我忘了说,刚才我说我今天一定不会输,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我要在女神面前好好表现啊,在女神心里加分,让她快点变女友。” 孟菱听得脸一红。 周边的目光更羡慕的落在她身上,记者很想来采访她,刚把话筒对准她,陈遂忙说:“大家辛苦了。不要去采访她了,我们都不是明星,不想有过多关注。” 孟菱心里一热,可又不可控制的想——风头都被你出完了,你才开始马后炮。 记者们倒也没有为难陈遂,很快就散了。 陈遂朝孟菱抬了抬下巴:“我先去领奖,等会儿找你。” 孟菱说:“好。” 看他一瘸一拐小跑着归队,和教练揽在了一起。 颁奖仪式很快就开始了。 陈遂出场,现场爆发喝彩。 他腿上缠了一圈绷带,走路并没很快,孟菱看着他一步步走上属于他的讲台。 他得了两个奖杯,一个团体金奖,一个mvp金杯,现场飘满彩带,躁动的音乐声响彻整个场馆。 颁奖结束,这场篮球赛彻底落下帷幕,记者们也开始收拾设备离开。 陈遂抱着他自己的那个mvp金杯跑到孟菱面前:“团体奖杯不能给你,那是我们所有人的荣誉,但这个,给你玩。” 他把奖杯直接抛给她,她吓了一跳,站起来去接。 在他手里看着像塑料那么轻的奖杯,她一开始差点没接住,还是挺有分量的。 她拿着他的奖杯站在那,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她在恋爱这件事上太小白了,就像一张白纸,而他天生就是画笔。 他一直在勾画她。 就像此时此刻,他是色彩绚丽的,仿佛拥有整个世界,她的白纸上就也被涂满色彩缤纷,因为他把整个世界都送到了她的面前来。 众目睽睽之下,他直接跑上观众席,问她:“等会儿和我们一起去吃庆功酒吧?” 孟菱犹豫了几秒。 忽然:“诶?”孟菱指着右侧小声呼喊了一下,“有人在拍我们。” 陈遂侧脸,果然看到有个小姑娘,举着拍立得正拍他们。 他叫住她:“喂。” 小姑娘被他这一声叫慌了:“我不是故意的,我把照片送给你们吧!” “我不是这意思。”陈遂却笑了,“给我们拍两张吧,我们一人一张。” 小姑娘眼底闪过惊喜:“真的吗?陈遂大大我是你的粉丝,能给你拍照我太开心了!!!” 孟菱推了推陈遂:“我还没答应呢。” 陈遂歪头一笑:“今天我就霸道一回。” 说完他冲镜头一笑,还举手比了个“打枪”的动作,又酷又帅。 孟菱心想,你才不是只有今天霸道。 反正也拗不过他,又不想显得太呆板,只好也扬了扬嘴角。 最后两张拍立得照片出来,孟菱和陈遂凑到一起去看: 第一张是抓拍的,他们相对而战,他低头微微含笑看着她,而她则眉目温柔的在看他的奖杯。 第二张他们都面对着镜头,并肩站着,都笑意盈盈的。 两张竟然都出奇的好看,这让孟菱小小讶异了一瞬。 陈遂也很喜欢,二话不说就把两张都揣进兜里了。 孟菱愣了愣喊他:“陈遂……你怎么都不给我一张?” 陈遂大言不惭:“因为两张我都喜欢。” 挑不出能给你哪张,哪张我都舍不得。 孟菱吃惊的简直要掉下巴:“你怎么这样……” “我哪样?” “骗我拍了,又不给我。” “我……” “我说,你俩别在大庭广众下调情了!” 陈遂刚想说什么,阿卓嗷嚎了一嗓子:“教练说,你再不归队,就滚蛋。” 陈遂笑笑,回喊:“你告诉教练,今天我滚了,明天再滚回去。” 他转脸看向孟菱:“我改主意了,不喝庆功酒了,咱俩单独去吃个饭吧。” 孟菱看了眼阿卓。 陈遂不满:“你看他干嘛?” 孟菱收回目光:“我已经答应把今天的时间门给你了,就不会反悔。” 陈遂满意了,他知道小姑娘脸皮薄,但不是忸忸怩怩不大方的性格。 他对她说:“跟上来。” 随即下了台阶。 孟菱懵懂的跟上去。 见他走到阿卓旁边停下,说:“我带她出去吃,你们晚上好好玩,算我账上。” 阿卓眯起眼:“陈遂,你这是为女人抛弃兄弟?” 孟菱到陈遂身旁停下来,恰好就听到这一句,然后她整个人都尴尬了。 阿卓一顿,不好意思的对孟菱解释:“我不是针对你啊。” 孟菱笑笑:“没关系。”又说,“你今天球打的很好。” 阿卓气质阴柔,看着像个病恹恹的公子哥,可在球场上跑起来,整个人都焕发出精神气。 “你夸他?”陈遂斜斜看了孟菱一眼。 阿卓眼珠一转,察觉出某人醋坛打翻了,忙闪人:“那个,我先归队了。” 孟菱看着阿卓跑路,不由笑出来。 陈遂看着她的样子,眸光一分分收紧,不悦的伸手把她怀里的奖杯拿了过来。 孟菱问:“怎么了?” 陈遂一笑:“换衣服。” 这笑特别阴阳怪气,“你要一起吗?” 孟菱:“……” 陈遂去换衣服了。 孟菱站在球场出口等他。 因为不时有目光向她看来,所以她带了个口罩。 还好他很快换好衣服,恰好和他那帮队员一起走出来。 那些人一见孟菱,都商量好似的,大喊:“嫂子好。” 孟菱心都紧张的不会跳了。 阿卓偏偏起哄:“嫂子漂亮吗?” 其他人喊:“漂亮!” “遂哥福气好不好?” “好!” 孟菱不是个会说俏皮话的人,那些人调侃她,她只能干巴巴站着,看着有点冷淡,有点清傲。 可这帮直男却没有不悦,他们反而觉得配得上陈遂的,必须要是高高在上一点的女生,姿态不能太低。 陈遂也坏,就这么眼睁睁看那些人逗孟菱,有那么一会儿没说话。 等大家都快把话说完了,陈遂才象征性制止了一下:“好了,一个个废话那么多。” 他不轻不痒喝了一声,随后走到孟菱身边,说:“跟我去车上。” 孟菱那会儿已经羞的脸都快抬不起来了,二话没说就跟着他走了。 生还传来那帮男生的大笑:“遂哥加油。” 孟菱背对着他们,羞的咬了咬唇。 有些情绪不能深究,比如——她虽然又急又羞,但却不生气。 陈遂带她去吃烧烤。 一路上她都没有给陈遂讲话,陈遂偏头看了她一次又一次,她都假装不知道。 直到到达目的地,他停下车,她要去解开全带了,他忽然快速凑过来,还差一点就压上她。 她呼吸一滞,问他:“干嘛?” 他笑:“不高兴了?” 她说:“哪敢?” 跟他相处久了,口才都变好了许多。 他只一味低低的笑:“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不高兴,反正听到你和我顶嘴,我心里挺高兴。” 他的确高兴啊,吃完飞醋了,又被大家那句“嫂子好”整开心了,这会儿心里舒坦的,只差眉飞色舞。 孟菱只当他发神经,不理会他。 他替她把安全带解开。 然后和她一前一后下了车。 他们来的这个地方在一个农家院里,院里挂满了小夜灯,音响开得挺大,桌子特别多,人声嘈杂。 他们点了很多吃的,烤掌中宝,烤翅尖,烤马步鱼,烤多春鱼……还有一盘麻辣小龙虾,一盘香辣蟹。 点完这些他问她喝什么。 她说:“可乐。”又强调,“加冰的那种最好了。” 他眼睛一亮,笑:“和我一样。” 喜欢喝冰可乐的概率也太高了吧。 有什么可笑的。 他去要喝的了,她独自坐在原地。 忽然有一道人影罩下来:“孟菱,你怎么也在这。” 是连书淮。 孟菱眼前一亮:“学长,你怎么也在。” 连书淮说:“我和舍友聚餐。” 孟菱点了点头:“那你们要好好吃啊。” 连书淮笑说:“那必须的。”又上下打量了一下孟菱,“穿这么少,不冷吗?” 她刚说“不冷”。 忽然一道非常冷的声音插了进来:“你谁?” 连书淮扭头一看,怔了怔:“陈遂?” 陈遂怀里抱着饮料,冷冷淡淡问:“认识我?” 连书淮笑:“我是你的读者。”他又看了眼孟菱,“孟菱,所以你是和他一起来的吗?” 孟菱点了点头:“他也是我的学长。” 这话让陈遂眸光顿时黯了黯。 连书淮一笑:“恭喜你啊孟菱,和偶像认识了。” 孟菱看了眼陈遂愈渐阴沉的脸,问:“学长,你不去吃饭吗?” 连书淮顿了一秒,然后很识趣的站了起来:“好,我先不打扰你们了。” 他对陈遂颔了颔首,又对孟菱说:“有事微信。” 孟菱礼貌一笑。 连书淮一走,陈遂咣当一声把饮料砸桌子上。 孟菱一看,他拿了两种喝的,一瓶热牛奶,一瓶冰可乐。 她伸手去拿冰可乐,被他忽然阻止:“那是我的。” 孟菱收回手,只好去拿热牛奶。 他又是一句:“那也是我的。” 孟菱悻悻收回手,顿了顿说:“那我自己去买。” “……”陈遂被她气的眼冒金星,“别动,老实儿坐着。” 孟菱站了一半又坐回来。 陈遂把热牛奶往她面前一放:“你喝热的。” 孟菱不要:“你不是不给我喝吗?” 陈遂霸王似的:“我可没说不给你喝。” 孟菱叹了叹,插上吸管,吸了口牛奶。 陈遂忽然露出一个笑脸:“喝了我的东西,你也是我的。” 这个笑太欠揍了,带着压根不想掩饰的捉弄。 孟菱只觉得头上滑下三道杠,既无语,又想笑。 她把牛奶杯放在桌上,轻咳了一声,扯开话题:“我的拍立得你还没给我。” 陈遂愣了一秒才想起来她在说什么,“切”了一声:“小心眼。” 谁知她闷闷回了一句:“跟你学的。” 陈遂:“……” 没办法,小丫头是自己惯出来的,他忍。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26章 唱歌 虽然斗了几句嘴。 但这顿饭吃的倒还算开心。 他们吃完饭去结账的时候,恰好连书淮那桌刚刚吃完也要离开。 连书淮走过来给孟菱话别,孟菱正常的给连书淮说话。 陈遂忽然喊:“孟菱,我腿疼,你扶我上车吧。” 孟菱刚吃完饭,有点温吞,没看出他的意图,还以为他真的腿疼,情急之下喊连书淮帮忙把他扶上车。 陈遂当时死的心都有,又不好拒绝。 最后上了车,连书淮正弯腰给孟菱说什么。 他猛踩油门,绝尘而去。 孟菱结合之前陈遂见到连书淮之后的举动,这才回过味来。 却也没有说什么。 因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后来他把她一路送到学校,她要下车了,他忽然叫住她:“别忘拿你的东西。” 他微微起身,把后座上的mvp金杯拿给了她。 她问:“你真要给我。” 他眨了下眼:“我说了,送你一个mvp。” 孟菱迟迟不接:“可是这毕竟是你的荣誉。” “我的荣誉不差这一个。”他又开始骄傲了,“但这个是你第一次亲眼见到我赢,所以它是……嗯,纪念品。” 孟菱听他这么说,就没有再推辞,双手把奖杯接过来,沉甸甸的,她怕不是要供着。 端着奖杯她忽然想到什么。 “陈遂。” 陈遂耳膜一颤。 她每次叫他名字,他都感觉身体里有电流滑过,以后要是在床上叫该怎么好,会要命吧。 她一定想不到,他心里正在想着下流事。 因为他表面很正常:“干嘛?” “我的拍立得。” 她伸出手,摆出一个索取的姿势。 他沉沉盯着她好几秒,这双手,柔若无骨,要是握着他,不知道该有多爽。 他叹了叹,从外套里掏出一张拍立得:“给你这张。” 那张抓拍的。 好吧,无论给哪张,反正她有一张就行。 她把拍立得收好,对他说了声:“再见。” 他目送她离开。 孟菱回到宿舍之后,刚打开门,发现曲洛和齐舒婷,搬着板凳坐在屋中央,等着问她的话。 “孟菱,陈遂超话现在都在讨论你。” “你知道陈遂书迷把你拍的多美吗?” “都是姐姐我把你化的太漂亮了,你得感谢我。” “……” 说着说着,齐舒婷忽然尖叫了一声:“我靠!他的奖杯送给你了!” 孟菱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奖杯。 想了想说:“他只是暂时放在我这里。” “啊啊啊啊我人没了!”曲洛根本不听解释,“把我杀了给你们助助兴吧!” 孟菱无奈笑笑。 感觉全世界都想让她和他在一起。 可是为什么。 她还是无法下这个决心呢?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仔细思考了最近发生的事情。 有几个问题她给不了自己斩钉截铁的回答—— 她究竟喜欢的是作家陈遂,还是陈遂? 她究竟是喜欢他,还是喜欢他的光环? 她究竟是不是虚荣心作祟才会想靠近他? 她也是个凡人,会胆怯,会虚荣,会害怕。 她很怕落入俗套,玷污了爱情本来的样子。 …… 后来再见面是几天之后了,这天是周六,也是班长生日,他请客喊大家一起去吃饭唱歌。 班长家里还算有钱,他请大家到一家消费水平在中上等的ktv里玩。 结果刚进大厅,孟菱迎头便撞见徐梁和阿卓了。 顾娆那会儿正和徐梁闹分手,一见到徐梁的面,整个人都变得非常紧张,攥着孟菱的手都紧了几分。 徐梁走过来和孟菱打招呼,看了一眼躲在孟菱身后的顾娆,再无其他反应。 顾娆见他这样,这才放心。 孟菱无暇顾及顾娆和徐梁之间的暗潮涌动,只因阿卓忽然说:“孟菱,要不要去我们屋玩会儿,遂哥也在。” 孟菱笑着说:“不了。” 顾娆抢话:“你们慢慢玩吧,我们先走了。” 她头一次对开溜这么积极,孟菱看了她一眼,心想,她和徐梁的纠缠肯定还有后续。 孟菱和顾娆回到自己的包厢,刚坐下没有一会儿,陈遂忽然给孟菱打了个电话。 孟菱左右看了一眼才接听。 他的声音顿时传过来:“他们喊你,你怎么不过来?” 孟菱声音一如既往的淡然:“你们玩吧,你朋友我都不认识。” “过来我唱歌给你听。”他说。 她莫名心动了一秒,却还是拒绝了:“不了。今天我班长过生日,走开不太好。” 陈遂那边静了静。 孟菱本来以为他要说什么话,结果他忽然把电话挂断了。 孟菱挂了电话之后,心里说不上来的低落。 大家在唱歌,苏运莹的《野子》,吹啊吹啊我的骄傲放纵。 顾娆的电话响了。 她接起来,看了孟菱一眼,烦躁的说了声“好”。 挂断电话,她拍了拍孟菱的肩:“陪我上个厕所。” 孟菱心里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但是潜意识里的倾向,让她把这股疑问压了下去,表面上她是一个不带任何疑虑的人,就这么跟着顾娆出了门。 包厢门一关,顾娆才说:“徐梁给我打电话,说让我把你带到遂哥包厢。” 孟菱尽管隐隐约约知道顾娆会带她去哪里,却还是有一点疑惑:“徐梁打给你的?” 顾娆似乎很烦躁,她随意往后抓了把头发骂了声“操”,对孟菱说:“你以为和陈遂在一起玩的,能有什么善茬?” 孟菱不解。 顾娆接着骂了一句:“徐梁这个王八蛋,扮猪吃老虎,看着是白的,切开黑的能淌煤油。” 孟菱哑然:“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你对他这么言听计从。” 顾娆摇了摇头,显然不想多说:“没什么,快走吧。” “……”孟菱只好闭嘴。 可走到陈遂那个包厢门口的时候,顾娆忽然又停下,没头没脑问了一句:“我有没有对你说过我很爱钱。” 孟菱点了点头。 “那是因为我爸是个赌鬼,我总在给他填窟窿。”顾娆叹了叹,“不知道徐梁用了什么办法,借了我爸一百万的高利贷,现在他成了我最大债主了。” 孟菱讶然:“这……” “我也是前天才知道,他家里虽然是普通家庭,可他自己凭着炒股赚了很多钱,我分手他没说什么。可后来,他居然给我挖了这么大一个坑……” 男朋友可以甩,债主真的甩不掉。 孟菱不免喟叹,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在她的印象里徐梁是陈遂那帮人里最乖的一个,皮肤很白眼睛很大,奶团子似的,平时总是带着黑框眼镜,虽然也会和陈遂阿卓在一起胡闹,但他就像个小孩。 想象到他腹黑的一面,孟菱头皮发麻,却又在下一秒不厚道的想,可以写进小说里。 她的那篇小说,写到八万字了,正愁男二号不够出彩。 她这么想着,顾娆已经推门进去。 这个包厢里班长开的那个包厢大,装潢也更豪华,金碧辉煌的。 孟菱推门进去,只见陈遂坐在沙发最中央的位置。 □□叠在桌子上,手里盘着什么。 他似乎在等她,眼睛一直黏在门上,见她进来了,勾勾手让她坐过去。 于是她走过去坐。 离近了,视线又被靠左侧的沙发上的人吸引。 孟菱呼吸都慢了慢,在学校宣传册和网站里看到过很多次,那人就是李京州。 他腿上坐着一个女生,孟菱之前也看过李京州的八卦,知道这女生叫秦枝,是李京州的女朋友。 秦枝一看就没化妆,可还是掩不住五官里夺目的美貌,她和顾娆都是妩媚挂的,可见到她,才觉得顾娆的美太浮于表面,脂粉气浓而不精致。 她正在打游戏,小皮鞋在脚上挂着一晃一晃的,她穿及膝的黑丝袜,超短裙,露出细腻的大腿,李京州一只手在她腿间摸索着。 孟菱看得脸热,赶忙收回目光。 陈遂却瞥到她的神情了,不由一笑,忽然凑近了:“不该看的别看。” 孟菱心虚,顿时反驳:“我没看!” 陈遂噙着笑,连连点头:“好,你没看。”他谢谢睨着她,似在警告,“看我就够了,知道吗。” 孟菱咬了咬唇。 陈遂没有多么为难她,拿起桌上的话筒:“给你唱歌听,想听什么?” 孟菱注意力顿时被他吸引过来。 “嗯……都行。” 陈遂似乎知道她会这么说,笑得特别暧昧:“这是你说的。” 孟菱总觉得自己在被他套路,可是不点头,似乎也别无他法:“你随便唱吧。” 陈遂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切歌台鼓捣了几下。 包厢里瞬间响起舒缓却很有层次感的旋律。 他的声音在几秒钟响起来:“赶快杀了我,用你擅长的方式,吻在心上刻下一把痕。” 刚开始唱这几句的时候,陈遂是背对着孟菱的。 他坐在点歌台的吧椅上,目不转睛盯着屏幕上的歌词,可在唱到第四句的时候,他忽然蹬地,椅子转动,他转身,看向她,同时唱出—— “我赴死的爱上了你,你的腐朽已成奇迹,我的绝对不过微风吹抚青草地。” 那一刻孟菱好像被什么迷了眼睛。 歌词写得真好啊,赴死的爱上了你,字字锥心。 而“你的腐朽已成奇迹”又神奇般的令她想到那首万夏的《本质》——仅我腐朽的一面,就够你享用一生。 而最后那句“微风吹抚青草地”,孟菱听过只觉得身体里像起了一阵风,越是宏大且不受控制的感情,越是卑微,温柔,忍耐。 我爱你不是烈风卷起撒哈拉的黄沙,不是汪洋一片里的风声呼啸,只是微风吹过草地,轻轻地,却经久不息。 不是草动,不是风动,是心动。 他好像,就是为了这一句歌词,才唱的一整首歌。 孟菱根本无法从他的眼神里移开视线。 她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这首歌,他是专门为她唱的。 她有一瞬间想,不要界限太清晰了好不好,无论是被他的偏爱吸引,还是被他本人吸引,不要弄清楚了。 因为被他特别对待的感觉,真的太让人轻飘飘,晕乎乎了。 陈遂很快唱完。 大家却许久都没有发出声音,似乎还在被他吸引着。 几秒后,一道女声响了起来:“呦,遂哥动凡心了?” 孟菱寻声望过去,看到是秦枝在说话。 秦枝恰好也把目光落在孟菱身上,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艳,随即转脸就朝李京州身上打了一下:“喂,你怎么不告诉我今天有美女要来?” 李京州冷冷的:“哪有美女?” 秦枝拧他:“陈遂女票啊,多漂亮,我都被比下去了。” 李京州连往孟菱这边看都没看,随口一说:“没发现有比你好看的。” 孟菱被秦枝“陈遂女票”的称呼搞得有点脸红,又被李京州一番评价搞得有些局促。 还好陈遂插话进来:“你别听他瞎逼逼,你长得最好看了,比谁都好看。” 这话是看着孟菱说的。 包厢里顿时起哄声四起。 孟菱心里漾起一丝甜。 陈遂走过来又到沙发上坐下。 “之前遂哥这个人有毛病似的,万花丛中过,只欣赏,不留香的。”阿卓也拿着酒瓶过来,笑说,“我们都在猜,什么样的能让遂哥陷落?有人说得有气场的,妖艳震慑得住人的。有人说得是那种贤妻良母型的。可原来遂哥喜欢这样的。” 有人接话:“这样的是哪样的?” 恰好点歌台放到《都是月亮惹的祸》。 有人唱“在你的眼中,总是藏着让人又爱又怜的朦胧”。 阿卓一拍大腿:“就是这歌里唱的这种。” 陈遂拿起桌上一只橘子砸向阿卓:“少议论她。”他补充,“夸也不行。” 占有欲强到爆了。 孟菱却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猛烈围攻,站起来说:“我先去个厕所。” 翻译过来是:我要跑路了。 陈遂眼眸一暗。 没说什么,放她走了。 却在她出门之后,站了起来跟上去。 孟菱只觉得出门后没走几步就听到了脚步声,刚想转身一看究竟,忽然被人攥着胳膊拉进了一个空包厢。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27章 好撩 昏暗的环境中,一切感官都能被无限放大。 偌大的包厢里回荡着低低缓缓的呼吸声,他们可以清晰看到彼此呼吸时胸膛起伏的弧度,她睫毛颤抖的频率,和他身体的温热的气味儿,都无处可躲。 他将她抵在墙上。 这不是他第一次对她做这个动作。 可这一次和前几次的感觉已经完全不同,具体是怎样不同,孟菱回答不上来,她只觉得心跳的更厉害,却又没有之前紧张。 她不敢看他。 他察觉到她敛首的动作,偏让她抬头,用手指挑起她的下巴,直视她的眼睛。 他看到她漆黑的瞳仁里细碎的光,忽然感到莫名的满足。 他喜欢她澄澈的眼睛因为她而染上的不同的情绪。 她明显气息不稳:“你别闹了。” 他晚上喝了点酒,这会儿正好可以借酒装疯:“我没闹。” 她动了动,想推开他。 他往前近了一步,让她彻底靠着墙,而他攥住她的手,把她的手钳制在头顶上。 她的手腕被他的表链和菩提轻轻硌着,这个姿势让她隐隐害怕:“陈遂……” 他低下头,离的很近,睫毛几乎可以碰到睫毛:“实话实说,刚才看李京州和秦枝腻歪我就忍不住了。” 她不自觉敛眸,长长翘翘的睫毛可怜的颤了颤。 他爱惨了这样的她,一秒钟都舍不得移开眼睛。 声音又低又轻,像清酒一样:“想亲你。” 孟菱惊慌中又抬眼。 看他眼眸深不见底,她蹙了蹙眉,害怕,但又不只是害怕。 他笑笑:“可是你不给亲。”他看了眼她的嘴唇,又把目光移到她眼睛上,“就隔一个指节。” 她脑子嗡嗡的,听他说:“你扬扬脸就能亲到我。” 我的嘴巴就为你等在这里,你仰脸就能亲。 只要你想,我就给你亲。 “……”孟菱听罢,脸红的不行。 她缩了缩下巴,很无辜的推了他一下:“你起来……” 他眼眸一暗,扯了个笑:“我以前对你够仁慈的了,这才叫强取豪夺,才叫攻势猛烈,知道么。” 他一直压着她心理承受范围的那根线在进攻,如果不收敛,她早就被吃干抹净了。 他这句话好像兜头而下的暴雨。 而她不过是一片微弱的绿叶,任他强风吹拂,任他淋湿浇透。 她敛着眸,说:“我要走了。” 他笑笑,闹也闹了,小姑娘几乎要羞死了,他不再越界,把她的手放下。 她夺门而出。 他在身后看着她逃。 孟菱出来了才敢大口喘气,却在拐弯处猛然看到一对纠缠的身影,吓得立刻缩脚把自己藏于墙后。 徐梁在吻顾娆。 那架势,八成还是强吻。 孟菱想了好几秒该怎么办,眼见陈遂从包厢出来了。 既然前有狼后有虎,她干脆头皮一硬,走到顾娆和徐梁身边,干咳了一声:“那个,没打扰你们吧。” 徐梁放开了顾娆。 无缝切换成乖仔模式,喊了声:“孟菱。” 顾娆趁机拉住孟菱胳膊:“先不说了,回包厢吧。” 孟菱最会装淡然,笑了笑说:“那我们先走了。” 顾娆拉起孟菱,走得飞快。 进了包厢,顾娆大口喘气:“我真是大错特错了,居然惹上他。” 孟菱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段感情,只问:“你对他还有感情吗?” 本以为顾娆会斩钉截铁说“没有”。 可她竟然迟疑了,半晌才说:“有又怎么样呢,我们现在是不平等的关系,我没法让自己心平气和的和他在一起。” 孟菱只是哑然。 顾娆叹气:“好了不说我了。”她意味深长一笑,“刚才出去,是不是和陈遂干好事儿去了?” 孟菱心里一紧,只能用借口逃脱:“我想喝杯可乐。” 顾娆哂笑:“德行,你抢了‘我们家’陈遂,我还没说什么呢,你还害羞上了……” 孟菱只当听不见,起身去倒可乐了。 打开易拉罐的时候,忽然想起那天,她说她喜欢喝冰可乐,他说他也是,可后来他还是霸道的让她喝了热牛奶,不许她喝冰的。 想着想着,她就出神了。 一杯可乐喝完,她才掏出手机看。 发现陈遂发一条动态:【我说你任何为人称道的美丽,不及我第一次遇见你。】 他们那屋应该是有人在唱这首歌,配图他用得是这句歌词的k歌拍摄图,而原词分明是“他说你任何为人称道的美丽,不及他第一次遇见你”。 他把“他”改成了“我”。 下面莫雨薇评论:有情况? 他刚刚回复了一句:嗯。 合上手机,孟菱心里安静却不平静。 就像桌上的烛火,静静燃烧,无声无息,可是烛芯却不停在跳动摇晃。 孟菱真的好想问问他,第一次见面,他对她是什么感觉。 想了又想,她给他点了个赞。 这夜孟菱很晚才回宿舍。 宿舍十点半下钥,她们一行人到校门口都已经十一点了,这是她第一次叫宿管阿姨帮忙开门,特别不好意思,连连鞠躬说抱歉。 顾娆见她那样轻轻嗤笑了一声,说:“你还是高中生吗,这么怕宿管。” 孟菱吐吐舌头一笑。 她回到寝室之后,就火急火燎去洗漱了。 结果洗漱完毕,爬上床看手机,才发现有一条未读微信。 她点开来看。 是陈遂。 【给我点赞了?】 她想了想给他回:【嗯。】 他又过了十分钟才回:【忘了问你,我唱歌好听吗。】 这十分钟孟菱平均十秒钟看一眼手机。 他回过来了,她反而不知道该不该秒回,她怕秒回会显得自己刻意在等他,显得相比他在乎她,她更在乎他。 想了想,她干脆没回,翻来覆去好久才睡着了。 一直到第二天早晨,她五点多就醒了。 掐着点等到七点多,才给他回了个:【好听。】 真的很好听。 陈遂没有第一时间看到消息。 是阿卓先看到的。 他们昨晚宿醉,直接就近开房睡了,大早晨被陈遂的消息提示音吵醒,他拿起手机一看,屏幕通知栏上写:孟发来一条消息。 阿卓顿时精神了。 他踹了陈遂一脚:“别睡了,昨晚上等到半夜的消息,现在虽迟但到。” 陈遂睡眼惺忪的看了阿卓一眼,接过手机解锁。 看到她发“好听”,他懒懒一笑,根本没有往她故意没回消息上想。 他从床上坐起来,回:【你什么时候给我唱一首。】 她这次倒是回的挺快:【我不会。】 他回了个“打洗你”的表情包,又说:【小骗子。】 孟菱心一紧,很轻易的,又被他拿捏。 她想了想回:【不说了,我要收拾东西去上班。】 今天周日。 陈遂反应过来,打了个哈欠:【晚上我去找你。】 孟菱看着手机发呆,想了想没有多问什么。 和孟菱聊完天,陈遂接着倒头大睡。 阿卓看了他一眼,也捂着被子倒头大睡。 后来这一觉睡到下午三点多,陈遂和阿卓才打着哈欠特别堕落的从床上坐起来,摇摇晃晃没个正形去抢卫生间,后来阿卓险胜(其实是陈遂让着他)。 洗漱完之后,两个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直接在酒店里面吃了顿不怎么可口的饭。 之后阿卓说他要去和乐队排练,问陈遂去不去。 阿卓从高中起就玩乐队了,陈遂是他们这个乐队的编外人员,偶尔来客串一下主唱。 “不去了,回家换身衣服,去找孟菱。” 陈遂一句话把阿卓堵得哑口无言。 很好,几个哥们儿人手一个女人,只有他赵屿卓单身狗一个,并且还是母胎单身,简称“牡丹”。 阿卓瘪嘴:“我等会给李凉打个电话问问该怎么泡妞。” 陈遂闻言皱了皱眉。 他们这一伙人,徐梁“乖巧”桃花不多,张之挣不谈恋爱但是不缺情人,阿卓打嘴炮厉害遇到女人就犯怵,陈遂是属于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可是李凉……不可否认他对朋友不错,但对待女人上,他有些不好的习气。他从到混到大的还另有一个圈子,里面的纨绔子弟多,在他们眼里女人就是来玩的,想操就可以操,花钱就可以泡。 “你别看他谈过几个小明星就眼红了。”陈遂淡淡提醒。 “我就是取取经,又不和他厮混。”阿卓知道陈遂意思,“再说,他在国外呢,我上哪找他去。” 陈遂点了点头:“不和你废话了,时间够紧的,我先走了。” 他去车库取了车子,一路疾驰回家。 换了身干净温暖的衣服,又立刻赶到茶馆。 天气冷了,茶馆里的员工都换上了厚旗袍和汉服。 陈遂推门进来,恰好是小雪在大堂招待,他问:“其他人呢。” 小雪说:“雨薇姐今天产检没来,柳姐在二楼‘漱玉词’,孟菱在一楼‘如梦令’,晴晴……” 他没听完,转身去到“如梦令”。 隔着门看过去,只见孟菱一身改良过的暗蓝色汉服,头发盘起来,正在为客人摆茶具。 这样一看,她还真像古代或者民国的江南水乡的闺秀。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没有打扰她,而是返回大堂,要了杯散茶喝,边喝边等她下班。 孟菱很快就从“如梦令”出来。 客人自己会茶艺,倒也用不着她在跟前帮忙。 她径直走到大厅里来,刚掀开棉布帘子,正好和陈遂面对面打了个照面,她停顿了一下才走进去。 陈遂听见动静抬脸,恰好看到她掀开帘子那一幕。 大方娴雅的姿态,弯弯烟眉,敛着眸,就这样出现在帘幕之后。 毫不夸张,他被她美得晃了下神。 她踏进门槛,看了看他,又看了眼小雪,迟疑之下还是叫了声:“老板。” 陈遂被她这称呼叫的眉心一跳。 “忙完了。”他声音淡淡的。 孟菱以为他又不满意这个称呼了,也就没有往他跟前去,而是往吧台边上去,边走边说:“嗯,忙完了。” “离这么远,我能吃了你么。”陈遂在心里沉吟了一声,面上却没表露。 恰好柳姐从二楼下来了。 二话不说直奔吧台,交代孟菱:“等会儿没啥事,你到点下班就行,茶具好收拾,几分钟的事,你不用在这等了。” 孟菱说:“好。” 柳姐点了点头,转头准备出去,冷不丁看到陈遂。 愣了愣才笑:“哎呦,陈大老板怎么来了?”她瞪了小雪和孟菱一眼,“你们怎么也没人喊我一声?” 陈遂说:“我坐坐就走。” 柳姐会意一笑:“有约啊?” “有啊。”陈遂不动声色瞥了眼孟菱。 孟菱和他视线一对,心虚的移开眼,佯装无事发生:“我上去换衣服了柳姐。” 她“噔噔噔”小跑上楼。 陈遂看她那样子,不由憋笑。 没一会儿她换了件黑色的棉服下来了,和陈遂穿得一个色系。 陈遂见她下楼,想都没想就站起来了,吐槽:“换个衣服这么慢,磨磨蹭蹭的。” 这话一出,柳姐和小雪都静了静,她们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特别精彩。 最后还是柳姐问:“你们俩这是……” 小雪一听店长都八卦起来了,不由大着胆子:“我前两天闲的没事去老板微博超话逛了逛,好像看到孟菱去看老板打篮球的照片了耶……” “……”孟菱紧张了。 这毕竟是在茶馆,她隔三差五就要来工作的地方。 她看了眼陈遂,眼神里有浓浓的埋怨,又有急切的求救信号。 都是你搞得,你看着办吧。 陈遂眉心又是一跳。 想了想他说:“别乱说,我们俩没有在一起。” 孟菱一颗心总算放下去。 可又不知道为什么,酸酸涨涨的。 听他否认他们两个的关系,原来竟然是松一口气,却不轻松的感觉。 “我在追她而已。” 孟菱不由呼吸变慢。 打死她都没想到,陈遂后边还接着这么一句话。 柳姐和小雪顿时意会,互相给对方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 孟菱只觉得自己再待下去指不定又要听陈遂说出多少危险发言,于是开口说:“店长,小雪姐,我先下班了。” 这句话她说得很淡定,只是她离开的步伐太快,暴露了一些什么。 陈遂一笑,憋着坏:“不说了,脸皮薄,不好哄。” 柳姐忙交代:“别欺负人家。” 陈遂手放额头上比了个随意版的敬礼手势,笑得散漫而轻狂:“走了。”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28章 下雨 孟菱走到茶馆门口,感觉到身后有脚步越来越近,没一会儿一股雨露的味道笼罩过来。 陈遂问:“生气了?” 孟菱用最平和的语气,说着最阴阳怪气的话:“哪敢生你的气。” 他愣了一秒,忽然笑出声,眼角眉梢都流淌着笑意:“知道顶嘴了,说明越来越不把我当外人了。” 陈遂走近一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茶香,心尖痒痒的:“不过她们早晚要知道,早说晚说,时间问题而已。” 他掏出车钥匙摁了一声,轿跑顿时响起“嘀嘀”的声音。 孟菱跟着他上了车。 他又继续说:“不然你还想和我地下恋?” 孟菱大惊:“你……”她天生不是个口才好的人,情急之下就更别想说得过他了,“你”了半天,最后只是说,“我要下车。” “你敢。” 陈遂忽然倾身,把她的安全带扯出来:“先吃饭才有力气和我吵。” 他帮她把安全带扣上。 孟菱气结,却也不好说什么。 她心里很清楚,他对她所有的暧昧和得寸进尺,都是她在隐隐默许。 只是不能不摆出生气的姿态来。 一路上无论他跟她说什么,她都没有理会。 他把车开到这座城市的最西边,介于乡村和城镇之间的一个地方,有一条大河,河边有一家夫妻店,店开得很大,足有四五间房子。 陈遂说这家店很有名,李京州和张之挣都爱在这吃。 他们来到的时候,院子里车都停满了,他们只好把车子停在马路一边,步行五分钟走过去。 这里的小院被打理的特别好,竹墙青瓦,很古朴诗意,孟菱除故乡外,并没有去过除遗棠外的其他城市,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家饭店的装修,她会想到大理和丽江。 陈遂牵引她到一间包厢坐下,原来他提早就定了位置。 “我记得你不能吃辣,这边菜系很多,清淡口味的菜做得很好。” 服务员拿着ipad过来,要给他们点餐。 陈遂接过ipad很熟练的点开菜单:“要我给你推荐吗?” 孟菱还有点闹别扭,想了想才说:“好。” 陈遂就喜欢她别别扭扭的样子,比假淡定要可爱。 他笑了笑:“栗子糕和杏仁豆腐一定要吃,口齿留香。” 孟菱点头,没有去看菜单,把点菜的任务全权交给他。 只是在他快点完的时候,问:“有糖醋里脊吗。” 陈遂在菜单里找了一会儿:“有的,给你点上了。” 他们很快点好了菜,没一会儿,用青花瓷盘装着的各色菜肴纷纷上桌。 孟菱没有客气,先尝了一块里脊肉。 陈遂眼巴巴看着她吃,很期待她的反应:“好吃吗?” 孟菱嚼的很慢,吃着吃着神色温柔下来:“好神奇。” 陈遂问:“怎么了?” 孟菱一双眼黑亮黑亮,像水面反着潋滟的亮光:“好吃,和我妈做得很像。” 说完敛了眸,掩饰了一些情绪。 想到母亲已经去世这么多年,她控制不住心底细细密密的酸涩冒上来。 陈遂对孟菱的家庭知之甚少,只当她是想家了,笑笑:“那就多吃点。” 她点了点头。 他又问:“你有九十斤吗?” “啊?” 他叹气:“你太瘦了。” 孟菱努努嘴。 她一六八的个子,却只有八十八斤,胸脯虽然不算大,可也不算平,因此腰肢和四肢更显瘦,用白天柳姐开玩笑说的话形容就是“弱柳之姿”。 “我饭量挺大的,但是怎么都胖不了。”她叹气。 陈遂哑然一笑。 她这话要是别的女生说,多少有点故意炫耀的意味,但是她不会,别说她没有那意思,就算有也不会让人反感。 但他还是调侃了一句:“你这话可不能在女生面前说。” 孟菱点头:“我知道。” 她咬着筷子笑笑:“要是有女孩子说我瘦,我就会说,你也不胖啊。” 陈遂愣了愣。 几秒后,特爽快的大笑起来。 这是今天他第二次这么畅意的笑:“以前没发现你这么有意思。” 孟菱微怔,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低下了头,也笑了笑。 这顿饭吃的很好。 要是在一个月以前,孟菱绝想不到自己会和陈遂这么和和气气的吃饭。 这顿饭孟菱坚持要请陈遂,理由是:上次是你请的,这次该我了。 大概是明白孟菱的某种倔强,于是陈遂没有推辞,只说回完几个消息就去结账。 孟菱很安静等着他,看他指尖飞快的在屏幕上打着字。 不过五分钟,他站起来,说:“走吧,去结账。” 他们一前一后到吧台,服务员说:“你们一共一……二百零八块。二百零八,扫码就行。” 比孟菱想象中便宜。 她没说什么,直接扫码付款。 吧台立刻响起收款到账的提示。 恰好老板娘从后厨过来,她应该是认得陈遂,喊住他,别有深意的笑了笑:“弟弟,吃好了吗?” 陈遂散漫一笑:“吃好了,咱们这一如既往的好吃。” 老板娘笑了笑,又往孟菱身上瞥了一眼:“外面下雨了,需要伞的话门口自取。” 孟菱也不动声色回看了一眼老板娘,沉默着先走去门口了。 心想,这个人怎么什么年龄层的都能吸引住。 陈遂很快跟上来。 到门边才看到外头雨下得挺密。 孟菱要取雨伞,他忽然攥住她的手腕,制止了她:“不许打。” 孟菱不解:“为什么?” 又琢磨,他或许是觉得就五分钟的路程,打伞麻烦,想了想说,“虽然离得近,但还是会淋湿的。” 陈遂定定看着她,解释:“伞是散的意思。” 孟菱顿时心空了半秒。 他漆黑的眉眼溢出一丝玩味的笑:“可以没有伞,但是不能散。” 孟菱身后是重重朦胧雨帘,身前是鼎沸的人间食客,而他站在身边,讲出这句话,她只觉得他们都不重要了。 可以淋雨。 她可以陪他淋一场雨。 他忽然脱下他的黑色飞行夹克,双臂撑着衣服,看着她说:“到我身下来。” 她隐隐知道他要做什么。 “没有伞,我照样给你遮风挡雨。” 他冲她一笑,散漫张狂又满满宠溺。 她找不出任何的词汇,可以形容出他讲这句话时的语气和神态。 也没有任何思考能力。 最后认命的一头扎进他的怀里,与他一起冲进雨幕。 老板娘和收银员看到这一幕,互相对了个眼神。 “现在年轻人恋爱都这么甜的吗?”收银员说。 老板娘笑笑没说什么。 心里却想到十分钟前,她忽然收到一条微信。 是陈遂发来的:【姐,帮个忙?】 老板娘对陈遂有印象,他们这伙人都长得又高又帅,每个人都还很有辨识度,想记不住都难,只是陈遂上次找她还是去年,他说“姐,我想要几份菜,等会儿闪送给我”。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她问:【在的,怎么了。】 他回了一长串过来:【女朋友非要请客,拗不过她,这顿饭一共多少钱,我先转你,等会你象征性收一下就行。】 老板娘做了半辈子生意,是聪明人。 她瞬间就明白了陈遂的意思,回他:【我问一下收银你们消费了多少。】 他倒礼貌:【谢谢姐。】 两分钟后,她给陈遂回:【你给我转一千吧,我收她一个零头,不贵,两百多。】 陈遂很快转了账,又说一句:【谢谢了。】 记忆戛然而止,老板娘有点感慨,这帮小伙子个个渣男脸,但是对女朋友都还蛮好的。 屋里的人感慨万千,屋外的人却没有时间思考什么。 他们在雨中狂奔。 电影里常有这种场景,慢镜头放过来,每一脚踏起的水花都像是一簇小喷泉。 呼吸着雨中的空气,树木的清新和泥土的芬芳混合在一起,加上饭店对面就有一片大河,水汽氤氲,被风吹送过来。 孟菱莫名想到《假如爱有天意》里的片段。 而与此同时,她又想到,或许往后都不会再有了。 这么浪漫的,浪漫的时刻。 一生只有一次。 …… 他们两个人终于狂奔到车旁,湿漉漉的坐了进去,然后默契的各抖身上雨。 陈遂湿的更厉害,全身上下几乎没有干的地方,而孟菱只是下半身沾到了水而已。 他把空调打开,车内狭小的空间迅速升温。 两个人都有点狼狈,可又都为这份狼狈而隐隐心动着。 陈遂擦着脸上的雨,忽然说:“刚才我不知道你想到什么没有,反正我是忽然想起一部电影。” 孟菱手上动作停了。 只听他说:“孙艺珍演的《假如爱有天意》。” 孟菱提了一口气,心底的小雀跃像雨水砸到玻璃上的水花:“我也想到了这个!” 算不算心有灵犀。 他一怔,看了她一眼,鼻息间哧了一笑:“咱俩想到一起去了?”又说,“不稀奇。” 孟菱抿了抿唇,淡淡笑了。 路上雨下了一整路,雨水从车玻璃上流下来,看不出雨本来的形状,反而像一条小溪流下来似的,隔着涓涓水流,看外头的霓虹点点,一片模糊,特别有文艺片的氛围。 陈遂开了车载音响,放了一首cigarettesaftersex的歌。 《eachtimeyoufallinlove》。 夏日午后你遇到她,于是欣然上路 千金散尽,想与她共赴乌托邦 可既然你是真心爱她 为何要表现的永不妥协 …… 他时不时哼唱几声,就着雨声,车内空荡又盈满。 或许是歌词的原因,不知道为什么,孟菱竟觉得陈遂很孤独。 即便有她在身边,他仍然孤独。 就像一只被淋湿的飞蛾,飞行在热闹的火堆旁,他这样的人,或许只是需要火焰烘干自己,爱对他来说是什么呢,他又真的相信爱吗。 孟菱沉默了下来。 后来到宿舍门口雨反而停了。 她解开安全带,他问:“没什么要对我说的么?” 孟菱想了想:“你回家喝一包板蓝根。” 他默了一默,又问:“除了这个就没有别的话想说?” 她原本沉静的心,又涨起来,泛着细细麻麻说不清的小情绪。 “你还想听我说什么?” 他抱臂,靠着车窗,斜斜睨她:“比如——晚安啊什么的。” 他身上让她感觉到孤独的气质没有了,渣男气质冒出来,就很散漫,又很撩。 她敛了眸,很快又抬眼:“晚安。” 他眼睛亮了亮,随即说:“乖。” 这一个字就像是小鹿角顶了她的心口一下。 她面无表情顿了两秒,随后二话不说开门就逃。 关上车门之前,貌似有听到他低低的笑声。 …… 她下车之后没有回头,走到楼梯间二楼拐角,又下意识弯腰从窗口看了一眼外面,他的车还停在那没有走。 她回宿舍,先去洗脸,洗完脸之后,去阳台掀开窗帘看了一眼,他已经走了。 她洗完贴身衣物,又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才上床。 掐着点,估摸着他快到家的时候,她犹豫再,终于下定决心给他发了一个消息:【到家没有?】 他有那么五分钟没回复。 五分钟之后,他突然给她发来一张照片——手举一盒板蓝根的自拍。 光线不是很好,可他很会找角度,脸上的优点都露出来了。 很帅。 她不知道,这张照片是他在看完她发来的消息之后,p了五分钟才满意的。 她回了个“ok”的表情包。 他秒回:【我听话不?】 ……真不要脸。 可是不得不承认,有点心动。 她指尖在屏幕上流连着,想回“嗯”,觉得有点过火,想回表情包,找了半天没合适的。 正当她为难,他冷不丁又发来一则消息。 【又冷落我。】 后面跟了个“开最大声委屈”的表情包。 孟菱差点扑哧笑出声,想着舍友们差不多都休息了,就抑制住了。 她想了想,干脆回了句:【晚安。】 陈遂看到孟菱这个消息的时候,本来对话框里已经编辑好“既然这样,那晚安吧”。 可她都已经提前给他说了,他临时变卦,按上了语音键。 孟菱没想到陈遂会给她发语言,正想转文字,谁知道不小心碰了播放。 寂静的宿舍里就这么忽然传出一道男声——晚安。 她吓得手机都要掉了。 慌张的把手机捂在胸口,半天没敢动弹一下。 浑身颤栗,酥酥麻麻的,经久不息。 他的声音清澈中带着一丝丝哑,很有磁性,就像电流穿过耳膜,特别暧昧,特别风流,特别蛊惑人心。 戴上耳机再听一遍。 就像……在她耳边呵气一样。 孟菱摁灭手机,又一次把它紧紧攥住,捂在胸口。 夜好静,以前她从未想过,夜可以这么的静。 静到“人心惶惶”。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29章 读诗 孟菱生病了。 第二天一早,刚睁眼的时候,她就觉得喉咙疼的像吞了把火。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知道扛不住,直接没去上课,给班长请了个病假。 舍友们都有课,没办法陪她打针,她也不想麻烦她们,就自己背着包去了医务室。 宿舍离医务室走路只要五分钟,她浑身没劲儿,走路都抬不起脚。 明明淋雨的不是她,不知道为什么生病的却是她。 想到这,她给陈遂发了条微信:【昨天淋雨了,你没生病吧。】 久久没有回应。 直到她已经在医务室量完体温,打上针了,才有消息提示音冒出来。 孟菱右手打针,而手机恰好放在右边靠墙的桌子上,她费了点劲才把手机拿过来。 看到他回:【小看我。】 拽拽的,一如往日。 她笑了笑:【那好,我上课了。】 与此同时他问:【关心我?】 她想了想回了一个狗狗吐舌头配字“略”的表情包,关掉手机。 陈遂看到这个消息一笑,打了个哈欠,在床上翻了个身。 他这天上午的课被挪到下午了,本来打算睡到十二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模模糊糊醒了,掏手机一看,就看到了她发来的“问候”。 与她短暂的对话结束之后,他本打算关掉手机,继续睡。 谁知徐梁来了条消息:【听顾娆说,孟菱生病了,在医务室打针。】 他忽然就不困了。 看到聊天页面里,她的“那好,我上课了”这六个字,内心深处涌上一股复杂。 四十分钟后,他来到学校医务室门口。 孟菱当时正打第二瓶点滴,她闲来无事,只好用看书来打发时间。 看得正入迷,忽然听到有人吹了声口哨。 她一抬脸,居然看到了窗外的陈遂。 陈遂见她看过来,笑了一下。 隔着铁制的窗棂,他注视她。 她在冬日的阳光下,低头看书的模样,让他没来由生出一股信念——哪怕外面战火纷飞,她都能静下来。 如果换做另一个人,看到这样的她,肯定会不忍打扰。 但陈遂不是。 他偏偏就要进入到她的世界里。 所以他吹了个口哨。 他深深和她对视了两秒才进屋。 孟菱见他手里还拎着东西,问:“你怎么过来了?” 她鼻音好重,莫名显得萌,陈遂无奈又爱怜的笑了笑:“现在学校谁不知道我在追你,人人都是我的眼线。” 听到这句话,孟菱偏头看了眼在另一张病床上输液的男同学,那男生貌似没注意陈遂说了什么,可却察觉到了孟菱的目光,一脸懵的转脸看了眼孟菱又看了眼陈遂,又一脸懵的先转了脸。 孟菱心里:……………… “你给我带了什么?”她赶忙去找别的话题。 陈遂把袋子放到桌上,从里面掏出了一罐热乎乎的米粥,以及一包暖宝宝。 她眼睛亮了亮。 从前在家,就算是半夜两点生病,爷爷奶奶都会陪她去卫生所打针。 可现在她第一次体会到了没有人照顾的滋味,她连水都没敢多喝,怕中途上厕所不方便。 本来已经做好没有人关心的准备,可现在最想不到的人,竟然就出现在眼前。 她看着他的眼睛说了声:“谢谢。” 陈遂不喜欢煽情,因为总感觉煽情就会尴尬,他吊儿郎当笑了笑,大喇喇坐到了椅子上,然后看到了她看的书:“你看得什么?” “《成为作家》。”其实他都已经看到书脊了,于是孟菱大方告诉他。 他微微皱眉:“看这个能有什么用?” 孟菱微愣,一时有点尴尬。 陈遂缓了缓语气:“记得之前你说过,也喜欢写作,所以你现在是开始写东西了吗?” 孟菱柔和的点了点头:“在写一个长篇,打算参加一个网络文学比赛。” 他挑眉笑笑:“那不错啊。” “不过我没什么信心,我写得不算好,投的稿子,五篇有篇是被退的。” 孟菱在讲这几句话的时候,语速都是慢了半拍的。 陈遂本身就是个写字的人,他对文学有敬畏心,因此能理解同样对文学有敬畏的人,不被认可后的沮丧。 他想了想说:“你不要迎合着去写,如果为了过稿,心里想的都是编辑喜欢看什么,那就把自己框柱了,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写。” 孟菱敛了下眸,长而浓密的睫毛轻颤的模样,很是可怜:“但是编辑的退稿函上的理由都是我写得很差。” “别看那些操蛋的话。”陈遂想都没想就嗤了一笑。 他靠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拽的很悠闲:“有一句话说得很有道理,这个世界上比你写的好的多得是,但你的世界只有你能写得出来。” 孟菱忽然有种心里某处地方,被烫了一下。 “你知道李娟吗?” “知道。”孟菱想了想,“写《我的阿勒泰》,《冬牧场》的那个女作家吗。” “嗯就是她。”他把二郎腿放下来,手肘撑在腿上,十指微微扣在一起,自下而上看着她,目光很笃定,像是在强迫她记住他的话,“她就是一直在书写自己的世界啊。还有毛,谁中学时没有为《撒哈拉的故事》流过泪?” 孟菱一笑:“你也会哭吗?” 陈遂猛地怔了怔,才笑:“热爱文学的人都有发达的泪腺。我之前上生物课偷看《静静的顿河》,阿克西妮娅死的时候,生物老师正好在讲受精过程,青春期的同学听到这种知识都在憋笑,只有我在下边流眼泪。阿卓当时是我同桌,笑得要死,最后咬自己胳膊才憋住笑。” 孟菱听他说起他这部分她从未参与过的人生,有些沉浸其中:“我能想象到阿卓憋笑的样子,可是想象不到你哭是什么样子。” 他挑眉:“我看起来这么不像会哭的人吗?” 她笑着点了下头。 他轻叹一声:“你看起来还像个动不动就哭的人呢,我怎么也没见你哭过几回?” 孟菱一怔。 不说话了。 反正也说不过他。 他最喜欢看她被他逗得不淡定的样子,坏笑着起身,把粥插上吸管递给她。俯身到她耳边的瞬间忽然来了句——“以后让你躺我身底下哭”。 孟菱的呼吸一提,整个人定住了。 如果不是这时候正巧医生过来给她换第瓶点滴,她都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面对他。 医生走到床前:“这瓶会有点疼。消炎药刺激血管。” 孟菱还没说什么,陈遂先问:“能有多疼。” “挺疼的。”隔壁床的男生接话说,“整个胳膊都疼,再不打完我要废了。” 医生就笑:“你别吓人家。” 隔壁男生苦着一张脸:“我现在滴得最慢都疼。” 陈遂皱眉睨着孟菱:“怎么办,又不能替你疼。” 孟菱看了眼隔壁男生,看他没在意这边,才小声回:“没事的……” “但是可以给你多贴几个暖宝宝。” 他懒懒转身,去袋子里拿暖宝宝。 然后特别豪迈的一口气撕开了八个暖宝宝,把她整个胳膊都快贴满了。 孟菱哭笑不得,却没反抗。 疼痛是在十分钟之后传来的。 虽然贴了暖贴,可该疼还是会疼,隔壁的男生说得没错,整个手臂都像针扎一样疼。 但她习惯了一声不吭。 于是隔壁男生“嘶——好疼”,“嘶——怎么还没打完”的呻吟声,就显得特别夸张。 陈遂忍了忍,没忍住,问她:“傻子,怎么也不见你喊疼?” 孟菱眼神平和,用特别理所应当的语气问:“喊疼就能不疼吗。” 陈遂看着她,默了默才用玩世不恭的语气说:“喊了不能不疼,但你喊了可以让别人心疼。”一心疼,就会忍不住来疼你。 他话没说透。 但孟菱懂。 她心里有点暖,想了想告诉他:“那等下次再疼一点的时候,疼到我扛不住的时候,我再这样做吧。” 陈遂心里顿时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小姑娘这么懂事可不好。 他宁愿她作一点,娇气一点,甚至蛮横一点。 孟菱小口喝着温度正好的粥。 陈遂感觉无所事事,见她那本《成为作家》下面还摆着一本余秀华的诗集。 他拿起来,说:“我给你念诗听吧。” 随后他没等孟菱有什么反应,便掀开了书页。 “我身体里也有一列火车, 但是,我从不示人。 与有没有秘密无关, 月亮圆一百次也不能打动我。 …………” 他读得是《我身体里也有一列火车》,这首诗的题目就是诗的第一行。 他的声音很适合读诗,清澈的嗓音加上沉湎的情绪,竟有一股忧而不伤的气氛淡淡笼罩在周围。 孟菱感觉世界静止了。 心跳是静止的,呼吸是静止的,吊瓶里的点滴是静止的,钟表指针是静止的,连她自己都是静止的。 只有他的声音,流淌在悄然而逝的时光深处。 “有人上车,有人下去, 有人从窗户里丢果皮和手帕。 有人说这是与春天相关的事物, 它的目的地不是停驻,是经过。 …………” 见过在体育场上肆意奔跑,狂妄地冲着对手比中指的陈遂,很难想象出眼前陈遂的模样。 他侧脸线条流畅,眼睫很长,阳光投射下根根分明,他垂着眼,无比专注,姿态里有一丝清隽流淌出来,可声音是寂寞的。 “我身体里的火车从来不会错轨, 所以允许大雪,风暴,泥石流,和荒谬。” 当他读出最后一句,孟菱仿佛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火车正轰隆作响。 后来过了很多很多年,每当她回想起这一刻,无论处于怎样的境况里,她都会瞬间沉静下来。 她可以肯定,这会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场景之一。 这一刻不必有意义,就已经是最大的意义。 读完诗之后,他们彼此静坐了一会儿。 看着陈遂的眉眼,孟菱有一瞬间忽然生出感慨——这世界上,大概不会有比陈遂更适合她的人了吧。 然后她忽然心一咯噔。 难以置信,她竟把“合适”二字用在她和陈遂身上。 不过很快,她又转念想—— 两个人相配,一定是社会地位,金钱,外貌等浅显且通俗意义的匹配吗。 她知道不是的。 到哪里去找一个,愿意给她读诗的男孩子? 如果与他错过,下一个遇到的人,或许依旧能带给她轰轰烈烈令人艳羡的偏爱,可还能给她这样细腻又温柔的小浪漫吗? 人人都知道,过日子是不需要读诗的,浪漫也不是生活必需品。 可是孟菱是需要诗的,对孟菱来说浪漫就是必需品。 他在心灵意义上与她相配,他是她活了十八年,唯一的soulmate。 他是合适的,真的是合适的。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30章 讨论 打完针,孟菱和陈遂一前一后出了医务室。 陈遂接了通电话,她听到对方说:“新书书号下来了!” 挂了电话之后,陈遂对她说:“回去睡会儿觉,中午让你舍友给你带点吃的。” 她说:“嗯。” 他又说:“我有点事要去趟公司,你睡醒了记得找我。” 她还是:“嗯。” 他一笑:“复读机吗?” 她一怔,他坏笑:“好了,你再不回宿舍,我就要怀疑了。” “怀疑什么。” “怀疑你舍不得离开我。” 孟菱懵然了一秒,不自知的瞪他一眼,才转身回宿舍。 陈遂一直目送她进了宿舍楼,咬了根烟在嘴上。 手机又响了,是高一飞打来的。 “晚上回家吃个饭吗?我给你和雨薇做油焖大虾。” 陈遂心里莫名暖了暖:“去啊,能蹭饭谁不去啊,不去是傻子。” 孟菱走到一楼上二楼的拐角处,习惯性低头从玻璃往外看,恰好就看到这一幕——他不知和谁打着电话,点了根烟,面容被烟雾覆盖,缭绕之后露出淡淡凉薄的眉眼,放荡与疏离并存。 如果要形容他,她会形容他是——热雪。 只不过几分钟。 他就变得和刚刚那个为她读诗的人完全不一样。 陈遂抽完了一根烟,开车到公司开会。 书号下来了,新书预售就快了,编辑给他敲定预售时间和新书发布会时间。 现在有两个时间合适,一个是一月中旬,一个是春节过后复工的那个周末。 编辑有点吞吞吐吐:“我们这个是比较想一月中旬进行预售的,只是……” 陈遂对工作一向认真:“说就行。” “就是……和宋舒云老师再版的《它杀》上市时间撞了。” 编辑说完,看了下陈遂的脸色。 陈遂果然顿时冷了几分,默了几秒,会议室满满的低气压,编辑心里没底,只差退口而出“要不还是春节之后吧”。 陈遂却忽然讥笑出声:“就那天。” 上次采访,她不是说她有地位,所以不需要考虑人气吗。 那好啊,他就要让她知道,销量被碾压是什么感觉。 从公司离开之后,陈遂去了趟拳馆。 高一飞见他来了吃了一惊:“不是说好家里见的吗。” 陈遂冷冷的:“很久没松筋动骨了,今天来活动活动。” 说完话他就去换衣服了,后来眼见他打了一小时沙袋都没停一下,高一飞才制止他:“别打了,陪我坐会儿。” 陈遂昂着下巴,粗喘着气,身上的汗液被灯光照的很亮,他整个人就是一个行走的荷尔蒙。 高一飞啧啧赞叹:“妈的,看一万次了,还是得夸一句,身材真好。”他笑,“以后弟媳妇有福了。” 说到这,高一飞脑海里念头一闪,把自己给提醒到了:“诶?对了,你和孟菱怎么回事啊?我听雨薇说茶馆都传疯了,你在追她?” 陈遂拿毛巾擦汗,开了瓶水,仰头咕咚咕咚喝着,喉结一动一动的,特别养眼。 他喝足了水才回:“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有什么好打听的?” 他瞥高一飞一眼:“倒是你,怎么浑身青青紫紫的,我记得你最近没比赛吧?” 陈遂一句话就问到了正题上。 高一飞眼神闪躲了一下,说:“没有,就是训练强度加大了,累的。” 陈遂根本不信他这一套:“从嫂子刚怀孕我就觉得你不对劲。”因为把高一飞当哥,陈遂没拐外抹角,“你要是有事不想对我开口也行,但哥你记住一点,别去打黑拳,别去赌拳,别拿自己的命搏。” 高一飞脸上泛起一种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神情,他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才又说:“知道了,哥都知道。” 他很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又把话头扯到陈遂身上:“你身边从不缺漂亮女生,但能让你主动追求的,孟菱还是头一个。” 高一飞这么说,陈遂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孟菱的模样。 想到她的眉毛,睫毛,眼睛,嘴唇,头发,身段……想到她倔强,细腻,脆弱,春风拂面的笑,柔却韧的性格。 不可否认,爱情这玩意来得没有道理。 阿卓之前也问过,为什么就是她呢,他也想过,是啊,到底喜欢她什么,可后来才发现,好像她的什么他都喜欢。 但面对高一飞的疑问,他却不太想聊太深入,因为在他心里高一飞就像他家长一样,谁愿意闲的没事和家长聊自己的情史。 他最后只轻飘飘说:“她漂亮啊。” 高一飞笑了笑:“确实漂亮,不过……”他想了想问,“人家喜欢你吗?” 陈遂又拿毛巾擦了擦汗,闻言微愣:“嗯……也许吧。” 他笑里破天荒的流露出一抹浅浅的甜,高一飞更想问了:“什么叫也许?” “意思就是,我觉得喜欢。” 高一飞:“……” 沉默了几秒,高一飞又问:“所以你现在是爱定她了?” 爱这个字眼,让陈遂愣了愣。 “爱?”他哂笑,“那倒不至于,不过确实是很喜欢。”停顿了一下,他强调,“很喜欢很喜欢。” 还是喜欢好。 爱太复杂。 高一飞听陈遂这么说,不由眉头紧皱,他以哥哥的身份和态度说:“我和雨薇相爱了十来年,我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喜欢和爱是完全不一样的。喜欢可以给很多人,但是爱只能给一个。喜欢会让人快乐,但也仅仅如此,可是爱会带来更极致强烈复杂的感受。喜欢没办法支撑起一个人对抗生活的风风雨雨,但是爱可以……” 高一飞一口气说了很多:“我不是什么文化人,给你说的都是我自己经历过的,我怕你伤人伤己。” “那怎么才叫爱?”陈遂打断了高一飞的话。 高一飞问:“那你有多喜欢?” “我说了,很喜欢。”陈遂不掩饰。 想照顾她,想欺负她。 想抱她,想睡她。 想和她牵手轧马路,一起做饭吃,搂着她看电影。 想每天睁眼就和她互道早安,想和她分享一些生活里的小碎片哪怕是一朵云,想向身边所有人宣告对彼此的主权。 “可是再喜欢也不是爱。”有时候像高一飞这种使力气谋生的人,总有某种固执,他强调这一点,并想让陈遂正视,“喜欢和爱,差别看似不大,实际不小。” “我是认真在追她。” “多认真?”高一飞问,“想和她认真谈个恋爱,还是想和她结婚?生孩子?七老八十该死了还要葬在一起?” 听到结婚这个字眼,陈遂莫名心中一刺。 比刚才听到“爱”字还锥心。 他不愿意回想,可就是不可避免的想到了父母的婚姻。 八岁之前,他也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陈胜文那会儿对宋舒云百依百顺,家里的餐桌上永远摆着宋舒云最爱的洋桔梗。工作再忙,陈胜文都会给宋舒云通电话说“我爱你”,共同出席婚宴或者聚会,陈胜文的衣服领结永远和宋舒云的裙子颜色一样。 宋舒云总会研究各种菜谱做给陈胜文吃。她和陈胜文接吻从不避讳陈遂,因为她说就是要让儿子知道父母是相爱的。她会把陈胜文写进书里,给他永恒的表白。 家里有一个小型电影院,是陈胜文专门给宋舒云装的,他们经常在里面一待就是一下午,谈电影和歌曲,宛如soulmate。陈遂有一次半夜梦醒,撞见过他们在客厅做爱,感情浓烈到一分钟也不想分开。 可是后来呢。 九岁那年他发现他们开始吵架,十岁那年他们开始各玩各的,十一岁那年陈胜文在外面有了孩子,给他留了套房子说,这就是我给你的补偿,我这个当爹的义务尽了,你以后不要来找我。 说完这句话之后,陈胜文第二天就移居美国,至今没再见他一面。 十二岁那年宋舒云再婚,那个男人有暴力倾向,动辄打骂他。不过还好,十岁宋舒云就离婚了。他十四岁的时候,宋舒云带别的男人回家过夜,他听了一夜宋舒云的叫床声。不到十五岁,宋舒云身边就换成了另一个男人。 陈遂问宋舒云为什么。 那会儿宋舒云除了每个月给他一笔零花钱外,基本不管他的死活了,可面对他的质问,她还是大发慈悲教育了他一番。 她说,儿子你记住,要自由不要爱,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她说,爱是会变的,我不爱你爸了,连你都是我的累赘。 她说,我要做一个自由独立的女性,我有钱有社会地位有大把的时间,我可以想去哪就去哪,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甩几个男人就甩几个男人,我不需要婚姻,也不需要孩子,你明白吗。 他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不明白。 总之从那之后,他或许还相信爱,但不再相信婚姻。 “你想多了哥。”陈遂这么告诉高一飞,“未来太远,想那么多干嘛,爱情就是要今朝有酒今朝醉,一辈子那么长,如果早知道走不到最后,就不开始了吗?” 高一飞只是沉默。 陈遂又嗤笑一声:“而且谁能保证感情是一辈子不会变的。” “我可以保证我永远爱雨薇。”高一飞想都没想。 陈遂一怔。 可也只是一怔而已。 他承认自己是个不婚主义,甚至是不爱主义。 但是这和喜欢一个人又有什么相悖? “我会对孟菱好的,会好好疼她。” 他想到什么:“哥,你也知道,我之前和一个女孩谈过半个月,但是当我靠近她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抵触,特别抗拒。后来分了,我才知道,那是因为,我想要的太多了,可什么都舍不得给人家。” 想要一份慰藉,又不愿意灵肉分离,拒绝变成和宋舒云那种沉溺于欲望里的人。 想驱走寂寞,渴望有个人到身边来,像挑白菜一样挑中了一个“合适”的人,却发现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连回她一条消息都那么痛苦。 他想要有人陪,想要不堕落,想要谈恋爱,可又不愿意付出时间,精力甚至是——虚情假意。 所以他最后什么也没得到。 “可孟菱不一样。”陈遂对高一飞说,“她是第一个我主动想靠近的人。” 或许这和杨老师有关,阿卓都看出来了,孟菱长相有分像杨老师。 不过这虽然是吸引他注意的一个很重要的点,但也仅仅是一个契机而已。 他很清楚,他对她的喜欢,渴望,惦念,本质上与此无关。他是实实在在被她吸引,男女之情本质上就是一种感觉,感觉对了,什么都对,没有具体原因,但就是喜欢。 高一飞听罢,只是叹气。 他并不想教育陈遂,只是孩子多少也算他看着长大的,就是有点瞎操心而已。 想了想他说:“不说了,回家吃饭。” 陈遂笑了笑:“等我去换衣服。” 孟菱生病一共打了五天的吊瓶。 这期间陈遂每天都会陪她打针。 孟菱虽然觉得心里窝着暖,但总是有点不好意思的,而陈遂这个人呢,偏偏脸皮又厚,还没等孟菱说要感谢他,他自己倒是先向孟菱发问了:“我每天陪你打针,你是不是得谢谢我?” 孟菱就问:“你想我怎么谢你。” 陈遂笑里藏着满满的套路:“快到圣诞节了,你陪我过节吧。” 回宿舍之后,孟菱把这件事告诉了舍友。 其实本来她不想说,可无奈齐舒婷想请大家一起出去过节,顾娆可能是想躲徐梁吧,破天荒的要和大家一起聚。 连顾娆都答应了,那孟菱想拒绝只能拿出非常合理的理由,想了想最后干脆说实话。 曲洛是陈遂和孟菱的头号cp粉,闻言顿时尖叫:“我天呐,我合理怀疑圣诞节就是你的脱单之日!” 齐舒婷眯起她那化着夸张眼线的眼睛:“这段时间,进展挺快?” 孟菱摇头:“姐姐们,别为难我,哪有什么进展。” “既然是出去过节,他应该会送你礼物的吧。”顾娆忽然冷冷插了句话,“你送什么啊,总不能只要人家的吧?” 也只有顾娆的注意点会放在礼物这件事上。 她说这话时的语气不是很好,有一丝嘲弄,但孟菱听得出来,她没恶意,反倒是真心在提醒。 可能是一开始把目标放在陈遂身上反倒促成孟菱的好事,她心里不平衡吧,顾娆这个人,大是大非上拎得清,但鸡毛蒜皮上多少还是狭隘的。 但多亏她提醒,孟菱才想起这件事。 打算挑个空闲时间去给陈遂买一件圣诞礼物。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31章 圣诞 今年的平安夜在周六。 孟菱周五下课之后,和齐舒婷一起去逛商场。 孟菱从来没给男生买过礼物,齐舒婷给了她很多建议,什么钱包,皮带,领带……但这些东西太便宜的就会显得很没质感,也不配陈遂平日里的那一身行头。 于是她们挑了半天也没有满意的。 最后路过香奈儿专柜,看到香水,孟菱忽然想起来,陈遂似乎很爱用香,不由自主走了进去。 她试闻了很多味道,其中一款蔚蓝,她嗅到之后只觉得毛孔立刻舒张,瞬间门想到这是她第一次和他在莫雨薇家见面时,他身上的味道。 忽然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孟菱拉着齐舒婷,开启了地毯式闻香的活动。 prada的鸢尾雪松,是齐舒婷生日那天,陈遂送她回宿舍的时候喷的。 hermes的爱马仕之旅,鲜明的刺柏果香与雪松以及温婉白麝香的结合,这个味道很小众很特别,她不会忘记的,那天他把她抵在茶馆的墙上,就是喷的这一款。 …… 后来孟菱已经分不清她究竟是想给陈遂买一款香水,还是想在茫茫上千种香水里,去寻找他的味道。 最后孟菱给陈遂挑了一款女香。 dior的毒药,白毒,淡淡的甜香,仔细闻又有点诱惑。 价格上千,对孟菱来说算是非常贵的了,可她付款的时候眼都没眨。 齐舒婷挺不解的:“孟菱,你闻了那么多男香,最后却给他买了女香?” 孟菱笑了笑什么话都没说。 很快就到平安夜这天,陈遂发消息说晚上六点半来接她出去吃饭。 结果到六点的时候,孟菱正被齐舒婷摁在化妆镜前涂腮红,他打来语音通话,说:“我临时有事去不了了。” 孟菱看了眼围观她打电话的舍友们,问:“怎么了?” 他那边好嘈杂,听声音是在玩:“先不给你说了,忙着呢,等一会儿再打给你。” “喂……” 还没等她说话,他就把电话挂了。 曲洛忙问:“怎么了?他是不是提前到了?” 齐舒婷说:“那我不给你贴假睫毛了,咱们化个简单的妆。” “不是,不是……”孟菱淡淡一笑,“他忽然有点事要处理,来不了了。” 曲洛:“啊……这也太扫兴了。” “那要不你和我们一起出去玩?”齐舒婷问。 几个舍友今晚在外面订好了餐桌,准备好好热闹热闹呢。 孟菱想了想说:“我不去了,你们玩吧。” 顾娆见她真的不想去,也没有假客气:“好了,让她在宿舍写些东西,看会书吧。” 半小时之后,舍友们纷纷出门,曲洛说会给孟菱带小甜品来。 孟菱和往常无异,笑着对她们说:“路上小心。” 可等她们一走,她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宿舍里,不免陷入巨大的孤寂之中。 她给发小张涓打了通电话,张涓喜滋滋的告诉她自己在相亲。 这次的男人长得还行,张涓很满意,所以孟菱不敢打扰她,匆匆就把电话挂了。 后来她又开始刷朋友圈,看到大家都在晒圣诞照自拍,晒或大或小的圣诞树,分享关于圣诞的歌曲和电影。 圣诞节必看《真爱至上》或《小鬼当家》。 她打开电脑,找到《小鬼当家》的片源,准备以此打发时间门。 看了十几二十分钟之后,孟菱心情倒渐渐变好了。 她拍了一张看电影的图片发了朋友圈,配的文案是一只圣诞树图标。 舍友们在晚上十点十五分回来,那会儿距离宿舍下钥还有半个钟头,她们说说笑笑,声音在走廊里显得特别大。 孟菱那会儿已经洗漱完毕换好睡衣躺床上了,闻声又从床上下来,脚刚沾地,拎着小甜品和彩色气球的舍友们恰好打开宿舍门。 而与此同时,孟菱的手机响了。 她搭眼一看,是陈遂。 她心里顿时有点别扭,想了想,把铃声静音了,没去管它。 顾娆问:“你不接吗?” 孟菱说:“不重要。” 曲洛把一只彩色气球递给孟菱:“一人一个!” 孟菱接过来,笑着说谢谢。 这时候手机又响起来,曲洛就在孟菱旁边,一眼瞥到了来电显示。 “陈遂打的。” 四个字让大家都安静下来。 齐舒婷挑眉:“快接啊,听他说什么。” 孟菱犹豫了几秒,还是点了接听。 陈遂的声音响在耳边:“出来,我在你宿舍外面。” “……” 挂了电话,孟菱心乱如麻。 想了想,她把给他准备的圣诞礼物拿出来,套上羽绒服出了门。 宿舍几个人面面相觑。 旁观别人的故事,尤其故事里的主人公还是学校风云人物,哪怕是顾娆,心里都有一股难以言明的感觉——很想知道别人不知道的后续发展。 孟菱还没出宿舍门,就见到陈遂的车停在大门正中央的位置。 他今天开得不是那辆保时捷,而是大g。 天很冷,可他没在车里等,他一袭驼色的风衣,立领黑色毛衣,黑裤配马丁靴,身型修长而结实,就像个男模一样大大方方靠在车身上,两腿闲适的交叠在一起,正低头看腕表。 那会儿离门禁还差十分钟。 孟菱走了过去,什么也没说,先把礼物给他。 陈遂的视线从他那只价格不菲的腕表上移开,扫了一眼礼物,又扫了一眼她的脸色:“给我买的?” 孟菱问:“嗯,你要不要。” 语调是平的,可就是哪儿不对,让人觉得她在生气。 陈遂默了默才接过来。 孟菱转身要走。 他叫住她:“喂,生气了?” 孟菱闻声顿住,十分介意他这句话,于是忙回:“才没有。” 他边拆礼物盒子,边挑了眉笑:“是么。” 孟菱看到他的动作,又往他那边走了几步:“你别现在拆啊。” 他问:“为什么。” 手上动作一点没停。 “哪有人拿了礼物就拆的。” “没人吗?那我当第一个喽。”说着话他已经把盒子拆开了,把那瓶迪奥白毒拿了出来。 夜色掩映下,孟菱看不真切他的表情,只知道当他看到礼物的那一刻,整个人是顿了顿的。 他把香水瓶拿在掌心看了看,抬眼一笑:“送我女士香水?” 孟菱直直对着他:“不行么。” 陈遂比她目光还紧,漆黑的眼眸中悉数是她的倒影,眼神浓的化不开:“你是不是在宣誓主权?让那些肖想我的小妖精们,闻见我的味道就知道我有人了。” 孟菱脸一红。 “才不是。” 她第一时间门否认。 却显得太过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倒希望你这样。”他敛了眸,哧了漫不经心地一声轻笑,“有危机意识了,说明你在乎我。有手腕收拾别的女人,就有手腕收拾我。” 他的女孩,不能毫无城府。 他也不喜欢傻白甜,白切黑啊,那更有意思了,更让他有探索欲。 “但是这些事都不用你操心。”陈遂漫不经心笑了笑,话里却透着不可置疑的认真,“在我这不需要雌竞,只有我为你雄竞的份儿。” 孟菱听他说完,脸从红着的,已经变为正常。 她怎么没有心机呢。 他用男士香,她偏给他挑女士的。 因为她不是要选适合他用的,而是他绝对忘不掉的。 要让他的身上沾上最与众不同的她的气味儿,日后哪怕分开了,相忘于江湖了,想到她,他还是闻不得女人香。 她的确心机,却不算腹黑。 她只是在想,既然他喜欢我,我可不可以用手段让他更喜欢我一点呢?等他特别特别喜欢我的时候,我再把心交给他。这样我就不用那么担心会受伤了。 “你别多想了,我就是喜欢这个味道才给你买的。”可她不会把心里话告诉他。 陈遂点头:“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把香水瓶打开,作势要喷香水。 孟菱惊讶:“你不会现在就喷吧?” 话没说完,他已经喷完,又忽然反手朝她身上也喷了两下。 孟菱往后仰了下身子:“干嘛呀你。” 陈遂却忽然倾身靠近,露出这晚第一个可以用“灿烂”二字形容的笑:“来,我闻闻你是不是和我一样香。” 孟菱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这时身后的宿管大妈忽然拿锁敲了下宿舍外的台阶扶梯:“还有五分钟锁门啊!” 孟菱往后看了看,后退一步说:“我要走了。” 陈遂不知道在想什么,想了两秒说:“那好吧。” 孟菱却停顿了两秒,瞥了眼他的口袋和驾驶室,发现他好像真的没给自己准备礼物,心顿时沮丧了下来,没说“再见”便转了身。 陈遂却直接上手拉住了她:“等等。” 孟菱扭脸,却没转身,问他:“怎么了。” 他说:“我有枚戒指不小心掉后备箱夹缝里了,你手细看看能不能帮我扣出来。” 她扫了眼他的手,手腕上还是带着菩提和手表,但是手指上的确没有任何装饰品。 孟菱在心底轻轻叹了叹。 他刚才叫她,她还以为是有惊喜,结果是使唤她。 难过倒不至于,但总归是低落的。 可她不希望自己太小气,越是这样她越是想表现的大大方方,也不知道是在和谁较劲。 她走去后备箱,他摁了下钥匙,后备箱明显打开了一点儿,她摁住后备箱提手把后备箱车盖往上一提。 倒抽一口气。 几只淡紫色气球忽然从车里飘了出来,当气球完全升空的时候,车内瞬间门亮起或粉或紫的小夜灯。 而在后备箱正中央,静静躺着一棵用淡紫色丁香花做成的圣诞树。 独特的芳香扑面而来,每一枝花序都无比繁茂,花色鲜妍,花苞饱满,整体看上去丰满而秀丽,一看就知道它们此刻正处于花期最好的时候,像是一团粉紫雾海。 他低沉一笑,像是阴谋得逞:“这下不气了吧?” 孟菱的眼睛完全黏在了那树丁香花上,这是冬天啊,怎么能有那么多的丁香花? 车内狭小,原本只有一米多高并不大的花树,此刻显得无比硕大。 这棵圣诞树周围还铺满了巧克力,和玫瑰花瓣,那些用来装饰的花瓣都是极美的,每一片花瓣的边缘都柔软且工整,没有一丁点蜷曲的迹象。 她目不转睛。静静看着这一切。 陈遂则将目光轻轻落在她的侧脸上,轻笑又问:“看样子很喜欢啊?” 孟菱这才扭头:“你来这一趟就是为了这个?” 他耸肩:“当然,还有——圣诞快乐。” 孟菱不由赧然,不由低下了头:“可你说,你很忙的。” “傻不傻,我故意这么说的。” 他可是个写书的,脑子里最不缺的就是惊喜桥段。 事到如今,他也不打算瞒她:“从说请你吃饭,到给你打电话说突然有事来不了,都是计划的一环,就为了此刻你看到这棵树的感受,明白吗?” 这一刻的感受? 是啊,心情跌到谷底之后,被巨大的幸福砸懵的感觉。 他真的很会。 她心揪着,全完被他拿捏得死死的。 从前孟菱会为这种感觉而害怕,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倒有一种浅浅的安心。 因为她知道,眼前这个男孩,对她的追求不是随口一说。 他并没有利用他现在所拥有的社会地位,名气,钱,异性缘……这些他拥有的硬性条件来诱惑她。也没有通过对她生病时的照顾,沮丧时的关心,被污蔑时的力挺……让她觉得亏欠,从而扰乱她的决定。 他自信她早晚要做他女朋友。 不是因为他是多数女孩都拒绝不了的天之骄子陈遂。 而是因为他是那个肯用心肯付出的普通男生陈遂。 而孟菱也终于在此刻恍然大悟——她可以确定了,她会动心,不是因为他是作家陈遂,而是因为他是陈遂。 “没进的快点了!马上锁门了!” 宿管阿姨又在催了。 可正因如此,反倒越依依不舍。 她问:“为什么是丁香花?” “因为感觉你像丁香花。”他懒懒笑着。 孟菱不知想起了什么:“戴望舒的《雨巷》?” “你还记得那句歌词吗?”他似乎是答非所问,又似乎不是,“《南山南》那句。” 你任何为人称道的美丽,不及我第一次遇见你。 他从一开始就觉得她像雾,只是没有更具体的感受,直到后来在茶馆看到她穿紫色旗袍,他忽然心跳空了一拍,感觉她这团雾应该是淡紫色的。 淡雅,神秘,清冷,热烈却不浓烈的淡紫色花雾,远远看上去就是她的样子。 “准确来说是丁香花雾,远远一片,盛开在雨气氤氲的天色里。”他想到这样的形容,心情肉眼可见的变好,“多神奇,有些女孩像芭比娃娃,像某个明星,像某个动物,可我觉得你像丁香花雾。还不能是一朵花,必须是大片花雾。” 带着江南烟雨的清新气,眉宇间门笼着朦朦胧胧的哀愁,让人一眼望不尽,眼睛却澄澈一片,又让人瞬间门看透一切。 孟菱笑了笑,也不知道是不是意会到他的意思,她轻轻说:“也只有你会这么形容我。” “也只有你看我文绉绉说这么一大堆不觉得我是神经病。”他笑,“平时谁这么说话啊,又不是在民国,才子佳人,谈情说爱还要吟诗作赋。” 或许是因为他的语气并不正经。 哪怕话是文绉绉的话,她也只觉得浪漫,并没觉得突兀。 此时此刻她又一次不可抑制的想到soulmate这个词。 “喂,小姑娘,你还进不进?”宿管阿姨拿着门锁,叉腰问孟菱。 孟菱歉疚一笑:“来了。” 陈遂忙说:“等我两分钟。” 然后他把那一棵圣诞树抱起来塞到她怀里:“别嫌沉,仔细体会它的分量,这可都是我为你用的心。” “……” 孟菱持续心空。 也只有他会讲出这种话。 而正因他会讲出这种话,他才是特别的,不同于普通的男生。 他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透明的斜挎包,把那些巧克力一颗颗放进里面,最后把小夜灯也拆掉放进去:“巧克力分给你舍友吃,小夜灯在屋里当装饰。” 原来他一早就帮她怎么把这些东西带回去都想好了。 他把斜挎包挂在她手腕上,又从车后座拿了一个袋子,这个袋子里装的是一个花瓶:“丁香花期短,我怕你觉得可惜,给你买了花瓶,养养能稍微把花期延长一点。” 孟菱已经说不出话了。 心里很甜,甜到发晕。 他把装花瓶的那只袋子套在她另一只手的手腕上,才说:“拜。” 孟菱匆匆留下一句:“圣诞快乐。” 然后小跑着进了宿舍。 宿管大妈把门关上,她隔着一道玻璃门,又转身看了他一眼。 他给她摆手,笑意缱绻,好像在说“回去吧小傻子”。 她笑了笑,转身上楼。 然而才走到一楼拐二楼的楼梯口,就见到曲洛和齐舒婷正趴在窗户缝里往外看。 她叫了一声:“你们干嘛呢?” 齐舒婷扭头看了她一眼,直起身子说:“曲洛这个神经病,非要来偷看。” “说得像你没看似的。”曲洛哼了一声,看到孟菱怀里的东西,眼睛顿时瞪大,“哎呀,这个好重的吧!” 她小跑下来:“我帮你拿袋子吧。” 后来曲洛和齐舒婷一个帮孟菱拿花瓶,一个拿巧克力,三个人有说有笑回了屋,半途遇到其他宿舍的女生,大家眼里全是羡慕。 孟菱回到宿舍之后心还在狂跳。 齐舒婷看到那棵半人高的丁香花圣诞树啧啧两声:“十二月的丁香花有钱也很难买吧?陈遂还真有两下子。” 孟菱闻言,心里更有细细密密的甜浸出来。 她把那棵圣诞树拍了照,发了朋友圈。 没想到陈遂秒赞。 可按时间门,他应该在开车。 孟菱想了想,从他点赞的头像点进去,进到他的个人信息栏,然后给他发了条消息:【到家了吗?】 他说:【还没。】 她又回:【那别玩手机。】 他停顿了几秒,回:【遵命,我的准女友。】 孟菱差点没拿稳手机……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32章 放假 既然不是毛毛虫就要壮烈的扑火,短短青春要像烟火。——梁静茹《燕尾蝶》。 陈遂说的没错,丁香花期是很短的。 孟菱虽然不舍得拆掉这课圣诞树,但更不想这些花那么早败掉,陈遂给她准备了一只很大的花瓶,但也仅仅能够插完这棵树上三分之一的丁香。 她后来又买了两个花瓶,一个书桌上摆了三大瓶丁香,美得如梦似幻,但和女生宿舍整体氛围上多少有那么一点不伦不类。 就像她本人,在这个宿舍里,就是这么特别的存在。 然而即便精心呵护,不过短短一周,这些花还是都败掉了。 尽管拍了很多很多照片,也做了许多花叶书签,可孟菱还是很难过的。 最是人间留不住,大抵就是如此了。 圣诞过后就是元旦了。 元旦的时候,陈遂去另一个城市参加了一个什么作家座谈会,他们只在微信上互道了新年快乐,随后孟菱开始进入复习周。 期末考定在一月的十号。 考完试就可以立刻回家了。 而一月中旬是陈遂新书《迷藏》预售的日子,届时会同时举办一场新书发布会。 孟菱离校的那个上午,陈遂特意开车送她,一路上问了好几次:“要不要去我新书发布会玩会儿?” 孟菱告诉他:“家里有事,去不了。” 他问是什么事,孟菱还没来得及回,手机就响了,是连书淮打来的,他说:“我记得你今天回欢城?” 孟菱说:“是啊,你也今天吗?” 连书淮点了点头:“你几点的车?” 孟菱说:“等一下,我看看。”她打开相册,找到一张车票截图,“我是9点43分的。” 连书淮音色明显亮了起来:“我也是!”他笑,“那一起走吧。” 孟菱刚想说好,余光瞥了眼在开车的陈遂,迟疑了一下才说:“嗯……那好吧。” 挂了电话,明显感觉到车内气压降低。 陈遂斜瞥着孟菱:“又是那个学长?” 孟菱说:“嗯。” 陈遂忽然想到之前孟菱在朋友圈晒了一张合照,照片里她和他这个学长笑得很甜,她文案配的能把人气出血——和学长从欢城到遗棠。 烦躁。 他手指在方向盘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眼底情绪渐浓,踩油门加快了速度,很明显的不悦。 孟菱想了想说:“他就是我朋友。” “那我呢?”陈遂有点点凶。 孟菱微怔,随即说:“你也是朋友。”她停顿了两秒,“但你……你比他特别一点点。” 陈遂转脸看她。 孟菱低着头,并不敢接这个眼神。 陈遂缓了缓一笑:“妈的,可我还是吃醋。” 孟菱心一紧。 她早说过,她是一张白纸,他轻易能把她揉皱。 因为这句话,心里又泛起细细密密的甜蜜气泡。 陈遂单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耙了两把头发,表情欠揍:“等会儿我必须把你送到进站。” “啊?” “让你那学长也吃吃醋。”陈遂嘚瑟劲儿藏不住,“让他知道,我比他特别一点点。” 他可坏了,故意把“一点点”三个字加了重音。 孟菱哭笑不得,讷讷说:“人家对我举止有礼,就是我学长而已……” “那是你不了解男人。”陈遂兴奋的很,“我现在可迫不及待要为你雄竞了!” 孟菱:“……” 几分钟后,陈遂拎着孟菱箱子,像只骄傲的孔雀一般出现在连书淮面前。 连书淮也不是傻子,看到陈遂来送孟菱已经明白大半,再看陈遂那耀武扬威的姿态,就顿时全明白了。 偏偏陈遂第一句话就是说:“学长,孟菱和你一路我就放心了。” 他笑容怎么看怎么一肚子坏水。 孟菱听得直冒汗。 如果没记错,连书淮和陈遂一届,年龄貌似比陈遂还大好几个月。 连书淮能说什么呢,只不过是干巴巴一笑:“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的。” 这话一出,陈遂脸色立刻变沉了几分。 孟菱和连书淮认识很多年,她明白连书淮的话就是字面意思而已。 可很明显,陈遂不这么以为。 眼看陈遂忍着火,脸色还表现得无所谓的样子。孟菱终于开口:“时间不早了,我们先进去了。” 她几乎是把行李箱抢到手里来的。 这动作她做得面不改色心不跳,完了还把一缕碎发掖到耳后,淡定无比的说:“陈遂,你回去吧,我到了给你发消息。” 陈遂要说什么:“你……” “你路上小心。” 孟菱留下这段话便拉着行李轰隆隆进站了。 连书淮看了眼陈遂,二话不说拖着行李去追孟菱。 陈遂独自在冷风中凌乱,心想很好,他已经预见自己恋爱之后的地位了。 孟菱回家坐高铁要用三个半小时,可从高铁站坐brt回家又要花一小时,折腾来折腾去,到家已经两点钟了。 孟菱一家现在住得地方叫良川镇,是城乡之间的一片区域,自从当年妈妈生病家里卖了房子和土地之后,她就跟着爷爷奶奶从村子里搬出来了,这几年一直在镇上租房子住。 这栋房子离小镇的街市不远,大红色的铁门,围墙外挂着葡萄架和凌霄花,夏天的时候葡萄叶一片浓绿,凌霄花一朵朵的挂在墙沿,显得文艺而有生机,可是冬天里,倒只剩萧条了。 进了门,院子就是一方不大不小的四方院,除了扯了一根晾衣绳外,什么都没摆放。 屋子是红瓦屋,冬暖夏凉的结构,主屋有三间房,中间是客厅,东边那间屋是爷爷奶奶的卧室,而西边那间小一点的屋子是孟菱的卧室。 冬天他们一般都不在客厅吃饭,因为小镇不供暖,太冷了,大家都在侧屋的厨房里烧炉子暖和。 这个时间爷爷奶奶都没在家,爷爷正在修鞋修车配钥匙,而奶奶应该正在连书淮家的小旅馆里忙碌。他们老两口挣一点钱不容易,轻易不会休息。 孟菱搁下行李,到厨房吃了两口中午的剩饭,接着骑自行车去集市上买东西。 镇上就有集市,小型超市,服装店,寿衣店,理发店,网吧……什么样的生意都有。 她这次出门,就是要买金箔纸和冥币。 她之前对陈遂说没法去签售会,就是因为他签售会那天,恰好是她母亲的忌日。 这些年来,家里都是买了金箔纸之后,亲自给逝者叠元宝烧过去的。 下午奶奶下班回来之后,孟菱已经叠了一筐子元宝了。 奶奶问她:“家里冷不冷?” 孟菱穿着奶奶亲手缝的棉袄,坐在炉子旁烤火,并不觉得冷:“不冷。”又说,“我饿了。” 奶奶一笑:“我这就做饭,烧鸡蛋汤给你喝。” 孟菱笑:“好啊,切两根腊肠放里面。” 奶奶摇头:“小馋猫。” 孟菱吐了吐舌头,笑了笑。 后来奶奶的鸡蛋汤还没烧好,爷爷便推着三轮车回家了,孟菱忙不迭跑到院子里喊了声:“爷爷。” 爷爷眯眼笑,说:“阿菱没胖没瘦,还是那个样。” 孟菱就回:“爷爷也没胖没瘦,还是那个样。” 爷爷乐呵呵的笑:“走,进屋吧,外边太冷了。” 孟菱走上前扶了爷爷一把,关心的问:“现在天冷了腿是不是又疼了?” 爷爷摇头:“都习惯了,没觉得多疼。” “都习惯了”这四个字,差点逼出孟菱的眼泪。 默了默她什么都没说,把爷爷扶进屋,奶奶恰好喊:“阿菱,咱们炒什么呀?” 孟菱问:“家里有什么?” 奶奶说:“有大白菜,海带丝,还有几块豆腐。” “炒海带丝吧,我来炒。” 孟菱话还没落就进了厨房。 晚上自然是其乐融融的吃了一顿饭,吃完饭之后,孟菱和爷爷奶奶围在火炉旁取暖。 爷爷给孟菱和奶奶烤苹果和橘子吃,孟菱和奶奶则一起叠元宝。 第二天上坟是爷孙三人一起去的。 父母合葬在一起。 孟菱八岁那年,母亲得了白血病,家里卖了耕地和房子,可和需要花费的钱相比,那些也不过杯水车薪。于是父亲想了个招——他瞒着全家人去卖血 由于卖得太频繁,某天他睡着了就再也没力气醒来,而母亲捱到孟菱十岁时,也撒手人寰。 爷爷带了酒来。 这么些年,他都是喝上三盅酒,洒地三盅酒,一个字也不说,喝完了就离开。 而奶奶总要哭一哭,说着最近发生了什么,又问“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吧,缺什么记得托梦,我给你烧过去”。 孟菱和爷爷奶奶都不一样,她并非一句话不说,但却时而话多时而话少,也并非不掉眼泪,只是时而哭,时而不哭。 爷爷奶奶疼她,总是愿意留一段时间让她和父母说说心里话,他们老两口又怕阴气太重,她自己害怕,一般都在一百米外的柳树下等她。 她一般哭也是等到爷爷奶奶离开坟头之后,她才会哭,而今年她没流泪,静静站了一会儿,告诉父母:“我现在过得很好。” 她想起了很多很多事—— 孩童时骑在爸爸的脖子上去看花灯,和爸爸一起溜到厨房偷吃妈妈炸的丸子,和妈妈一起去公共浴室洗澡,妈妈给她梳的羊角辫,给她用旧蚊帐缝的公主裙…… 再也不能想下去。 有一种痛,无关后悔,无关遗憾,只关乎一个“命”字。 时也,运也。 她只能接受,别无他法。 从墓地回家的路上,孟菱有点沉默,她本来想听会儿歌放松一下心情,谁知打开手机,就看到微博给她推送:【你的特别关心:陈遂,发动态了,快来看看吧】。 她直接从这条弹出的消息框点进微博。 看到陈遂发了新书发布会的四宫格照片。 他的公司很用心,把现场布置的就像是明星的粉丝见面会一样,灯光和舞美一看就是花了不少钱的。而他的读者更用心,现场统一的红色应援服,应援手幅和海报,鲜花和信……满满全都是爱。 大家从五湖四海而来,奔赴他一人之约。 孟菱默默点了个赞。 顺手点开热搜栏,才发现陈遂上文娱板块的热搜了,还不止一个,“陈遂迷藏”热搜第五,“陈遂发布会”热搜第八。 这一刻不可否认,他是被爱的,也是值得的。 想了想,孟菱打开微信,给他发了一句:【恭喜。】 他应该忙的没空看手机,三个小时过去了,他还是没有回复。 孟菱下午六点和张涓约在镇上的麻辣烫店见面。 那会儿陈遂才回消息:【有朝一日,你也可以。】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33章 相爱 然而那会儿,孟菱已经无暇看手机了。 她是到麻辣烫店门口才知道,张涓把她那个刚刚认识不久的相亲男带过来了。 那男生叫于超,诚如张涓所说,他只看长相还是很不错的,并不是有多帅,而是很干净。 一个男孩子哪怕五官一般,但只要皮肤白,又高又瘦不邋遢,就不会差到哪里去。 进店之后,张涓先让于超去挑菜了,等他一走,张涓就迫不及待问:“他还行吧。” 孟菱笑说:“很可以。” 张涓笑得很开:“比你的那位浪子呢?” 孟菱笑容一滞。 想起那天陈遂送她回宿舍,她半路心旌摇曳,问张涓,你相信浪子回头吗?张涓回,当然不信了,浪子是不可能回头的。 “看你这样就知道你和他没什么进展吧。”张涓盯着孟菱,见她不语,不由语重心长,“务实一点吧,我们小地方的人,能在当地找个公务员,老师或者医生,就挺好的了。我不说阶层太难跨越了这种傻子都知道的话,我只说圈子,圈子不同都融不进去,不要去想太多,反而会活得更快乐。” 孟菱笑了笑:“你才十九,说得话像是二十九。” 张涓卷着她刚烫完没多久的卷发,叹了叹气:“人就得现实一点。”她瞥了眼正在挑菜的于超,忽然往前倾了倾身,降低声音说:“其实他啊,算是矮子里面挑大个的。” 孟菱问:“怎么这么说,你对他到底满不满意?” 张涓瘪瘪嘴:“一半一半吧,我看重他有稳定工作,家里有现成的房车不用我还房贷,加上外表也说得过去。”她又看了于超一眼,声音又降了降,“但他吃饭会吧唧嘴,那天我还看到他随地吐痰……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我讨厌的小毛病。” 孟菱皱眉:“我绝对忍受不了这样的男生。” “但和他的条件相比,这些小毛病我也可以忍忍,毕竟谁还没几个坏习惯,过日子就是这么回事……” “可你才十九岁,干嘛这么急。” “我没学历没家世,能提前预备一个最好了,最好能在二十二岁左右嫁人,这样也防止你们毕业了开始和我竞争。”张涓眼里闪着精明的光,“话说你也抓紧,我说实话,你身边就有个现成的,咱学长连书淮……” “我们不可能。”孟菱淡淡的,“我们对彼此一直都保持距离的。” “嗯……你别说连书淮长得还真像那种不念完研究生不会找对象的男人,有点无趣,不过长相家庭都还不错,你努努力勾勾他嘛。”张涓笑,“他各方面都挺适合你的。” “……”后来这顿饭孟菱吃得很沉默。 晚上六点多回家,奶奶已经在厨房忙活了,她头一次没有主动去帮忙做饭,而是钻进了屋子里。 屋里好冷,一片黑漆漆的,她没开灯,就着窗外的微弱亮光抹黑上了床。 刚把被子盖好,陈遂的电话打来了。 是视频电话。 孟菱思想斗争了一会儿才打开灯,点击接听。 他裸着上半身出现在眼前,孟菱吓了一小跳。 “今天都干什么了?” 孟菱没回答,反问:“你在哪啊?” “泡温泉呢。”他笑笑,把镜头一转,“你看阿卓穿得多傻逼。” 画面里,已经把头发染成黑色的阿卓穿了条碎花短裤,还是粉色的,别提多骚。 孟菱笑了笑:“那你好好玩吧,别给我打电话了,万一手机掉水里怎么办。” “呸。”陈遂又把镜头对准自己,“你怎么不盼我点好?” 孟菱看到他帅气的脸庞在眼中放大,不由抿唇一笑。 他靠在汤泉边,大爷似的长舒一口气:“今天真是累死了,等会我要找个技师好好给我按个摩。” 孟菱还是笑:“哦。” 陈遂不知道怎么了,总觉得她这笑很勉强,又问一句:“你今天到底干嘛去了?” “嗯………我妈忌日,我和爷爷奶奶给我妈上了个坟,然后刚才和我朋友吃饭去了。” 她把实话说了出来,诚恳点讲——的确是有那么一点点,想求他安慰。 他果然不出意外的沉默了下来。 他那边背景音嘈杂,全是阿卓和几个男生玩水的声音,他们俨然把温泉汤池当成了水上乐园。 “有没有和妈妈好好说会儿话。” 还以为他第一句会是什么“不好意思啊提到了你的伤心处”,结果却是这样一个提问。 “有啊,和爸爸妈妈都说了好多话。” “你爸爸也……” “嗯,葬在一起了。”孟菱没有笑,也没有故作悲伤。 陈遂点点头:“那很幸福啊。” 他说:“生同衾,死同穴,在地底下作伴,也算不孤独。” 孟菱莫名被他这句话安慰到了,扯了扯笑:“嗯。是啊。” 镜头那边,阿卓他们忽然往陈遂身上泼水。 陈遂神奇的既没和他们闹在一起,也没骂他们,只是把手机放在台子上,双手一撑从温泉里起身,坐到了温泉边上。 阿卓挑眉对旁边的哥们说:“看见没,魂儿被勾走了。” “……”其他几人作势要找手机把这幕记录下来。 陈遂丝毫不知道那边的动静,只是盯着手机。 孟菱忽然说:“好想看烟花啊。”她莫名想起小时候爸爸驮着她去公园看烟花秀的场景,语气可惜,“现在都不让放烟花了,一点也不热闹。” 陈遂想了想问:“你微信背景什么颜色?” “怎么了?” “忽然想起来了,所以问问。” “就是微信自带的那种。”她没做他想。 “你换个黑色的。” “干嘛呀?”她愣了愣,笑问。 他“哎呀”了一声,有点急了,冷冷命令:“快换!” “……”孟菱虽然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可还是云里雾里的照做了。 换好背景之后,她重新把听筒放在耳边:“我换好了。” 他声音明显激动了几分,当然口气还是拽的:“等着,爷带你看烟花。” “什……” 电话被他给挂了。 孟菱想问什么,都没来得及。 可紧接着,不过三秒,陈遂忽然给她发了一个烟花图案的emoji小表情,顿时有一朵蓝色的烟花,在她和他的聊天页面绚烂绽放。 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 他发送速度特别特别快,大红色,粉红色,深绿色,淡紫色,宝蓝色……各式各样的烟花腾空、绽放、又散落。 孟菱呆呆拿着手机。 这是只有他能给她的璀璨。 那一刻孟菱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对着这一片烟花失神。 怎么办呢陈遂。 虽然张涓说得没错,圈子不同的人,真的很难走到一起。 可是你对我太好了。 好到就算这是美梦一场我还是愿意继续昏睡下去。 好到明知道我们云泥之别,我还是忍不住从泥沼里爬出来去够那朵云彩。 好到我连你偶尔流露的浪荡,凉薄和疏离,都满是迷恋。 如张涓所说,一个女人,拥有稳定的工作,老实忠厚的男人,脾气还算可以的婆婆……就已经足够过好下半生。 可我为什么在听她说完那些话之后如此的沉默,甚至沉郁。 如果我那么努力去接触更大的世界,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安稳的再回到这个小地方,落入世俗之中,那么我高考誓词上青春奋发的语录算什么? 如果学历不过是婚恋场上的一个优点,那么我挑灯夜战的汗水算什么? 如果我盲从,糊涂,随波逐流,就会幸福。 那么我独立,清醒,自给自足,会不幸吗。 可是“独立,清醒,自给自足”不是比“盲从,糊涂,随波逐流”更好的词语吗。 我不要我的才情全都融进厨房的油烟里,变成吸油烟机里厚厚黑黑的油渍。 我就是喜欢浪漫。 我就是喜欢家里的餐桌上要铺着漂亮的桌布,花瓶里插着漂亮的花。 我就是接受不了吃饭吧唧嘴的男生,不喜欢微信头像用风景画,就像父辈爷辈画风的男生,讨厌随地吐痰的男生,不接受连初中文摘都没看过的男生。 别说结婚了,谈恋爱也不可以。 …… 陈遂的烟花很快放完了。 他打电话来:“以后烟花管够,什么时间门放都可以。” 孟菱不由心神摇曳。 都到这个份上了…… 那就大胆一次吧,就赌你不会让我伤心。 她不自觉攥紧了手机。 鼓起勇气,问他:“陈遂,只愿君心似我心,下一句是什么。” 她问这句话的时候,陈遂刚好又下温泉,刚才在岸上给她放了十几分钟的烟花,多少有点冷了,他此刻被热乎乎的水包裹着,很是舒服。 他端了杯酒,就像背“床前明月光,接疑是地上霜”那样条件反射说:“定不负相思意。” 然后他一愣。 “你答应了?” 孟菱姣好的容颜在镜头里美得如梦似幻,她缓缓笑了:“说不定还会反悔。” 陈遂发了两秒呆。 忽然猛砸水面,激起一道水花的同时,他轻轻骂了句:“操!” 他小爷似的,隔着镜头睨她:“他妈的,我是不是该给腾讯写封感谢信?感谢微信,感谢张小龙……” 忽然黑屏了。 孟菱笑意僵在脸上,很是疑惑:“喂?” 她看了眼手机,给他发消息:【你怎么了?】 久久没人回。 她想给他打电话,又怕刚开始就表现的那么在乎会不会让他太得意。 就这么踌躇了小五分钟。 随后一个陌生电话忽然打了进来。 接起来,是他的声音,慵懒中带点痞坏:“你把我高兴成什么样了知道吗,我手机掉水里了。” 孟菱“呀”了一声。 这一声莫名让陈遂心口荡漾了一下。 他想起他们第一次在高一飞家见面时,菜的汁水弄到了她手上,她就是这么轻轻叫了一声。 这叫声,并不娇,但很软。 或许是陈遂心在软,他轻轻一笑:“不过没事,再买就是了。” “那好吧。” 孟菱知道一万多的手机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而且听他的语气……他现在高兴到哪怕丢十个手机也照样乐呵。 “孟菱。” 他忽然小声叫了她一声。 “嗯?” “我想见你,非常想。”他语气强势,“我必须去找你。” 孟菱第一反应是拒绝。 可转念一想,扪心自问,想见他吗?答案是想的。 于是她没有忸怩,告诉他:“我等下把我家地址用文字发你。” “好,那你等着我,在此之前不能反悔。” 孟菱不由一笑:“嗯……再说吧,没准你在路上我就后悔了。” 他咬牙切齿的抗议:“可以,孟菱,你等着。”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34章 老婆 陈遂第一天一早就到欢城来了。 孟菱去接他。 远远在高铁站门口看到他,他穿着很保暖的白色羽绒服,灰色系的运动裤配aj,因为冷整个人都缩在羽绒服里,恨不得团成一团。 她远远喊了他一声:“陈遂。” 他闻声转头看过来,下一秒就恢复了挺拔的模样,站的很直,姿容清隽。 他大步走过来。 “怪我起晚了。”孟菱看他鼻头都冻的有点红,不由感到抱歉。 他哈着热气:“没有啊,怪我来得太早。” 他说:“走吧,打车去你那。” 孟菱点了点头。 眼神一直没敢看他。 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感觉很别扭。 不知道其他情侣谈恋爱是不是也和她一样,没在一起之前,说话聊天都很稀松平常,可是刚刚在一起,就哪哪儿都别扭。 都不好意思看他的那种别扭。 这一路上她都坐的绷直。 陈遂看出她的异样了,故意没说什么,直到在镇上集市里下了车,他才显得有点故意为难她似的,问:“你怎么都不看我啊?” 孟菱故作平常:“我又不是没见过你。” “可你没发现今天的我特别不一样吗?” 孟菱这才抬眼,仔仔细细看了他几秒,还是那双眉眼:“哪里不一样。” 他忽然握住她手。 孟菱整个人一激灵:“你干嘛?” “当然不一样了,我现在可是有老婆疼得人了。”他话里藏着捉弄,眼里掩不住的孟浪和促狭,“得到了爱情的滋润,我就没变帅一点吗?” 孟菱顿时屏息,左右看了眼路人,赧然垂首:“谁是你老婆。” “……”他闻言点了点头,目光沉沉一笑,“想赖账?没门。” 孟菱只觉得他手上又使了几分力气,把她抓得更紧。 他的手掌温热,掌心不厚,却很有力量,五指并拢紧紧攥着她,大拇指的指腹还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 “这边没酒店吗?”陈遂问。 孟菱手被他抓着,特别不自然:“你要过夜吗?” “当然。”陈遂面不改色心不跳,“或者好一点的小旅馆也行。” 孟菱知道他这个人多少有点富贵病,差一点的地方他住着肯定不习惯,只是这边最好的旅馆是连书淮家开的,而奶奶就在里面打扫卫生,如果带他去,很大概率被撞个正着。 她想了想,问:“你要不去市中心住吧,这边都很简陋。” 陈遂想了想:“我考虑考虑。”又问,“咱们去吃饭吧?” “你想吃什么?” “热乎点的。” “现在太早了,我估计都没开门。”孟菱想了想,“往东街去吧,这边卖衣服的多,那边卖吃得的多。” 她带他穿梭过小街。 丝毫没意识到已经习惯了被他牵着的感觉。 陈遂一笑,掏出他新买的手机,拍了一张他们牵手的照片。 收回手机,恰好瞥到一家旅馆。 他停下:“诶?这家旅馆还行,就住这吧。” 孟菱看到招牌大惊失色:“不要吧。”她情急之下用空着的那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这是……连书淮家的旅馆。” “谁?”陈遂有一秒钟没反应过来,待他反应过来,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玩味的笑意,“那非住不可了。” 他一话不说,拉着孟菱进了旅馆。 孟菱进了店反而不好挣扎抗议,以免更引起别人的注意。 这边的多数员工都认识孟菱,因为她常在周末过来帮奶奶工作,不过幸运地是今天值班的前台是新人,并不认识孟菱。 最后倒是很自然的开了房。 然后上一楼的一路,孟菱都如芒在背,唯恐奶奶忽然推着打扫卫生的小推车,从旅馆的某个房间走出来。 陈遂看她战战兢兢的样子,就觉得好笑。但也知道小姑娘脸皮有多薄,没有逗她,让她躲他身后,最后“安全”地让她进了房间。 只不过进房间之后,他瞬间把她压在门板上。 孟菱脚指头都蜷缩在一起:“你干什么。” “这是他的店?”陈遂懒懒笑着。 孟菱瞪着他,气他明知故问:“我奶奶在这打扫卫生,你别胡闹了。” 陈遂明显怔了一秒,贴着她的身体往后退了一点,正当孟菱以为他良心发现的时候,他忽然又倾身过来,这次是完全的贴紧。 虽然隔着厚重的冬装,可身体被人压住,多少有点暗昧难耐。 他却笑得特舒坦:“怎么办更刺激了。” 他这么说,手忽然环抱住她:“更想要了。” “你怎么这样……”孟菱声音可怜,死咬着嘴唇,眼里雾蒙蒙的。 很好。 陈遂眼眸深了又深。 她很知道怎么激起男人更深的欲望。 陈遂声音轻的像一缕呼吸:“我是不是说过,早晚有一天让你在我身下哭。” 孟菱怎么会不记得……那次生病,他坐在她病床前,前一秒还是暖男,后一秒就浪荡不堪。 “你要是这样我不理你了。”她开始说狠话。 陈遂听罢低低笑出声。 他握起她的手,慢慢揉她的掌心:“要是让我不碰你也行,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她有些迫不及待。 “这两天想我了吗。”他温柔了几分。 她敛眸,停顿了几秒才说:“不想。” “你撒谎了。”他想都没想就说,“那这个问题不算,我得再问一个。” 孟菱心里:“我……” 她半天不说话。 两个人呼吸声悄然放大,响在耳边,比喘息还诱人。 偏偏隔壁忽然传出一阵呻吟,女人说“你怎么大早晨还发情”,男人笑“早晨男人最容易硬了”,接着就响起一片靡乱的声音。 饶是镇上最好的旅馆,隔音也是很差的。 孟菱已经脸红的不行了,她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那你问吧。” 陈遂眉心一跳。 因为这句话,心里又甜又涨——她这是变相默认刚才撒谎了。 他轻咳了一声:“你说一句你喜欢我。” 她忽然抬头,他在这时垂首,凑近她:“你想好了说。” 隔壁的声音越来越疯狂。 她咬着唇,看着他的眼睛说:“我喜欢你。” 陈遂的世界陡然安静下来。 他盯着她,对视了那么两三秒,忽然把她拉到怀里狠狠拥抱住。 “是我幸运。” “是我赚到了。” 他说出了两句话,短短九个字。 孟菱心一紧。 他这句话低低沉沉,带有一丝感慨和喟叹,并没半分孟浪。 他的手臂越收越紧,虽然用尽了力气,却让她觉得温柔。 她不自觉笑了笑,闭上眼睛,任由他紧紧拥抱住她。 在旅馆没待多久,他们就出去吃饭了。 孟菱带陈遂去吃当地的特色美食,一大一小两碗羊汤,小份的麻花辣子鸡,薄皮菜煎饼……把早饭当午饭吃了。 这顿饭是孟菱请的,她想尽地主之谊,陈遂看账单才112元,就没有推辞。 这边的羊汤真的很浓郁鲜美,而且没有膻味。 孟菱说:“冬天喝这个暖和吧。” 陈遂笑:“那么好喝的东西怎么也没把你喂胖。” 孟菱“切”了一声:“又不是天天吃。”哪有钱天天吃。 陈遂问:“对了,什么时候能尝尝你的手艺?” “你没吃过吗?”孟菱小口喝了口汤,忽然想起来,“哦,那天帮雨薇姐做山药粥,后来你没吃,送我去学校了。” “嗯……”陈遂咽下一块鸡肉,笑说,“是啊,饭都没吃,送某人回学校,结果半道还被气得胃疼。” 孟菱舀汤的手一顿,抿了抿唇笑:“我那都是在考验你。” 陈遂撇嘴:“是,您说啥就是啥。” 孟菱笑笑:“以后总有机会的,我拿手好菜可多了。” 陈遂瞭起眼皮,想到什么,忽然一笑:“什么时候让我吃你。” 孟菱讶异的瞪大眼睛,看了眼在前台的老板娘,老板娘在刷抖音,她松了口气,小声说:“你好烦。” 陈遂笑笑:“好了不闹了,这么不禁逗。” 后来他真的没再闹,安安静静吃完饭。 这段饭吃的时间很长,他们吃完又坐了一会儿,到十一点多才走。 付款之后,孟菱说:“虽然镇上没什么好逛的,但还是带你逛逛吧。” 他们往镇中心一处广场去,那边摆地摊的人多,可以套圈,打气球,还有很多路边摊可以吃。 晃荡着到了广场,路口有炸爆米花的,孟菱捂着耳朵,催促陈遂赶快离开。 走到这条街中间路段,孟菱才放心停下。 陈遂笑她:“这小破胆儿。” 孟菱幽怨的瞪了他一眼,他又改口:“其实我也害怕。” 孟菱忍不住一笑。 这边有一家露天台球馆,一堆不良少年聚众于此。 陈遂一笑:“这伙子人要是京哥看到又得皱眉了。” 遗棠大学没人不知道,李京州之前做了关于校园欺凌的纪录片,后来又拍了一部长达九十分钟以不良少年为主题的纪录片,名为《不良少年的江湖》。 孟菱很想问:“那你呢?” “我什么?” “你什么感觉?” 陈遂瞥了那些人一眼,都是十五六岁年纪不大的混混,有个小痞子把女朋友的名字缩写纹在了手腕上,还有个胖子大冬天穿短袖,露出一条青龙花臂。 陈遂一笑,特别不屑:“庸俗无聊非主流。” 他看向孟菱,又叹了口气:“我和李京州最大的区别在于,他会皱眉,我不会皱眉,但他不会叹息,我会叹息。” 孟菱不解。 陈遂伸手捏了下她的脸颊:“意思是——”他顿了顿,“我比他冷漠,但也比他温柔。” 所以他是新闻人,我是作家。 孟菱有好一会儿都没说出什么话。 她一直都是这么形容他的——热雪。 又往前走了几步,露天台球馆一旁有一个小卖部,陈遂说:“看这帮人抽烟,我也想抽了。”他舔了舔唇,“两天没抽了。” 孟菱说:“那进去买一包吧。” 他们一起进了小卖部。 陈遂要了包中华,又要了个两块钱的塑料打火机。 等老板帮他拿东西的空隙,他左右看了看,发现这家店里的商品都是以前上小学的时候,校门口店里卖的便宜零食和杂七杂八的玩具。 他来兴致了,抓了把一毛钱两个的黑色包装爆炸糖,又拿了几个西瓜泡泡糖,孟菱说:“你买这些干嘛呀。” 他说:“玩呗。” 他指了指墙上的悠悠球:“给我拿一个。”又指了指旁边的泡泡胶,“墙上挂的我都要了。” 孟菱想说,你真的够了。 陈遂像是提前预知她的话似的,转头冲她一笑:“我带回家慢慢玩。” 孟菱只好闭嘴。 最后陈遂付了一百块钱,拎着两个红色的塑料袋出了小卖部。 孟菱对此哭笑不得,中华五十一包,剩下的五十块全都用来买杂七杂八的东西了,小卖部的东西大多是按照一毛五毛来算的,可想而知他是买了多少东西…… 出来之后陈遂先点了一根烟抽。 他拉着孟菱的胳膊,像提溜小鸡仔一样把她拽到自己左手边:“站这,别熏着你。” 话刚落,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孟菱对此见怪不怪,他能这么久没接到电话已经算不可思议了。 “干嘛去了,不是说好了今儿给你庆功?” 原来是张之挣打来的。 陈遂呼了个烟圈,用口型对孟菱说“张之挣”,随后一笑,说:“找媳妇去了。” 孟菱闻言用眼神嗔了他一下。 张之挣又说了什么,陈遂把烟放到打电话的那只手上夹着,空出的手摸了摸孟菱的脑袋,像撸猫似的:“等开学再领你见。” 孟菱发觉今天他好爱肢体接触。 要么摸脑袋,要么捏脸颊,还牵手和拥抱了…… “我下午回去。” 孟菱又听见他说了这么一句。 “嗯,下午四点多的票。”他这么说,“好,晚上见。” 待他挂了电话,孟菱问:“你今天就走?” 他吸了口烟:“嗯,最近挺忙的。” 孟菱想到什么:“原来你骗我。”她控诉,“你明明都不打算住还开什么房?” “咳咳咳……”陈遂被烟呛了一下,“这不是怕在大街上抱你,你害羞嘛。” 他把烟掐了,弹到不远处的垃圾桶里:“所以就找个没人的地儿啊。” 只是抱? 孟菱才不信。 他忽然凑近:“要不然现在抱一抱,看看你好意思不。”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35章 初恋 孟菱吓得退后好几步,一向从容淡定好脾气的她,也忍不住回了一句:“神经病。” 陈遂听她这么说,愣了一下,完了之后又乐了:“操——”他轻轻低骂一声,“你他妈给我下蛊了吧,听你骂人我都高兴的不行?” 陈遂太知道孟菱是个怎么样一个人了,淡的像一缕雾,任谁都握不住她。 她的眼眸就如一片清澈而平静的湖,他太喜欢她因为他而染上情绪,泛起细微波涛和涟漪的样子。 她这样的人肯骂他,说明没拿他当外人。 陈遂靠近了孟菱两步,扯了扯她的衣角:“喂,我还有两个小时就得走了……” 言外之意是——浪费相处时间。 男人是不是天生就会谈恋爱? 孟菱本来也没真的动怒,可他扯她衣角欸。 扯了衣角还不算,又低头蹭上来,在耳边小声说:“孟菱,我不会哄人,一般都是强吻,你看着办吧。” 孟菱不出意外一口气没提上来。 默了默,她才说:“那你去打气球,给我打到我喜欢的礼物,我再考虑要不要原谅你。” 她知道,他不会真的不尊重她,有些话听着孟浪,实则是他给她的台阶。 那么她也给他一个台阶。 她之前在他微博上看到过,他射箭射击都很准的。 他果然一口应下:“就这?” 他不屑:“我怕把你帅晕。” 孟菱:“……” 他们走到对面的小摊上。 这才刚过午后,店家出摊没多久,气球还没完全摆好。 老板娘坐在马扎上,从一个一米多长的大透明塑料袋里拿气球充气,打枪用的气球都很小,一秒就能充好一个,老板娘娴熟的把气球结上死扣,随手丢在脚边的花布上,老板则弯腰把那些气球拾起来,往墙架上粘。 一看到有人过来,老板停下手头工作,忙不迭迎上来,热情问:“帅哥,美女,玩一枪吗?” 陈遂朝礼物区抬抬下巴:“要是全打中了,这些随便挑吗?” 老板明显愣了愣:“口气不小啊小兄弟。” 老板笑着去把玩具枪拿过来:“你先打,要是都打中了,这些随你挑。” 陈遂走上前扫码,牌子上写着十元二十枪,他随意数了数墙上的气球,付了五十元,拿了枪,转脸对孟菱说:“想要什么,你快挑,等下不要选择困难症了。” 旁边摊位正砸娃娃的中学生,因为砸中一个娃娃而高兴地大喊大叫。 孟菱站在闹市,颇有遗世而独立的意味,要多心如止水,就有多心如止水:“你先打完再说吧。” 陈遂一笑:“你这态度激起我的好胜心了。” 不知为什么,孟菱忽然觉得他的眼神凌厉了几分。 陈遂转过身,将枪夹在台子上,而后他两脚分开略与肩宽,右手握枪,虎口紧贴枪颈,挺腕抬臂,瞄准目标,扣动扳机。 “砰”,“砰”,“砰”…… 一声接一声,有频率的枪响和气球爆炸的声音同时响起来。 陈遂并没有任何停顿,专注瞄紧。 不知不觉旁边砸娃娃的那群中学生被吸引了过来,没一会儿后面买路边摊的人也都被吸引过来,老板娘也不继续给气球充气了,而是目不转睛盯着陈遂。 没一会儿这边就围了一小圈的人。 他果然在哪里都是焦点。 可他好像对此并不在意,他专注于他的“游戏”,带着几分散漫和几分杀气,悠闲自得的兑现他说过的大话。 一百个气球,中间换了两次子弹,最后射中了一百个。 全场欢呼。 他放下枪,活动了一下筋骨,随意甩了甩握枪的那只手,朝人群中的孟菱勾勾下巴:“来挑奖品。” 孟菱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他身边。 “这些随你挑。”老板和老板娘也走过来,“一件不够,挑两件也行,我送你。” 孟菱看了眼墙上的和桌上的奖品,有些毛绒玩具两米多高,还有精致的手工制品,芭比娃娃,木偶等,但她都没有很想要。 最后忽然看到桌角的水晶盒,她指了指:“那个吧。” 老板娘一笑:“哎呦,小姑娘眼光真好,这个水晶盒一百六十八一个呢!” 她给孟菱拿过来,陈遂先接过来,然后亲手递给孟菱。 他说:“果然还是小女孩啊。” 孟菱拿着奖品往人群外面走:“你不知道,小时候我可想要这种梦幻的水晶盒了,我觉得能施魔法,但是我们家比较穷,我就只能眼馋,没敢问大人要过。” 她把水晶盒放在太阳底下看了一眼,很漂亮,托盘上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球,里面有无数的星屑,还有穿着礼服的公主和王子。 陈遂听完她说得话,心里不由一揪,他又握上她空闲的那只手,指腹轻轻摩挲她:“以后我再给你买,你想要的我都给你买。” 他这么说,让孟菱扯了扯嘴角,不自觉笑了。 她看了眼手机:“你还有一个半小时就该走了。” 陈遂一笑:“怎么,舍不得?” 她摇头:“就是挺可惜的,这边晚上可以看到星星,很多很多星星,你来一趟却没看到。” 陈遂默了默,才说:“不可惜。”他盯着她的眼睛,噙着若有似无一抹笑,“我现在就看得到星星。” 孟菱显然没懂他的意思。 他紧接着一句:“你眼里就有星星。” 这是一句有点肉麻的情话,孟菱顿时感到无比害羞。 他却忽然“喔”了一声:“我发现这句话可以写进小说里。” 跳脱的太快。 孟菱只见他打开备忘录,噼里啪啦飞速的打了许多字。 然后他把手机侧了侧,给孟菱看上面的内容——星星怎么会在阳光下出现呢?当然可以,望向你眼睛就好了。 孟菱失笑:“你以前对别的女孩也这么说话吗。” 他眸中明显闪过一丝狡黠,故意说:“不瞒你说,以前我在书里写过的情话都是对我那些女朋友说过的。” 孟菱忽然僵住。 她嘴角立刻绷成一条直线,明显不开心了。 陈遂眼皮一跳,猛然明白他玩脱了,顿时一把搂住她:“我说着玩呢。” 孟菱想都没想直接推开他。 她往前大步走了几步。 他追上来,拽了一下她的胳膊。 她冷声说:“你别碰我。” 可他还是揽住她:“对不起。” 他力气这么大,根本不费力气就把她按在怀里:“是我坏,就是想看你吃醋,看你在乎我。要不你打我吧,别生气了。” 孟菱心里说不清的难受:“太不公平了,你是我的初恋,可你早就五六七八恋了。” 陈遂手臂僵了一下,沉默了下来。 他松开了她,正色道:“你想多了。我是谈过恋爱,可没有初恋。” 像他这样的浪子,怎么可能有初恋? 他左右看了看,视线落在一家花甲粉店:“既然聊到这,我想给你说清楚,不然这早晚是你心里的一根刺。” 他拉她到花甲粉店里坐。 孟菱没有闹,静静等着他的解释。 她越是这样乖顺,陈遂心里越是隐隐约约泛着疼。 “在我心里初恋是很纯洁的,心动,惦念,渴望,追求,恋爱,一步都不能少。严格意义上来说,你才是我的初恋。” 在一家狭小的,充斥着花甲粉味道的小店里,难以想象,陈遂竟然开始认真交代他的感情史。 “我谈过恋爱,但没五六七八段,就一段,其余的都是别人杜撰的绯闻。就像你见过的那个在车里给我点烟那女的,我和她没说超过十句话,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疯狂就追上我了,可能是我魅力大吧。” 他说到这还不忘嘚瑟一下,顺手拿了桌上的烟盒打火机,点了根烟夹在指尖慢慢的抽:“还有些绯闻女友我连长什么样都不记得,她们或许是哥几个拉过来一起吃过饭的女同学,打过照面,大家在一起玩嘛,我偶尔也和小姑娘逗个趣儿,开开玩笑什么的,就像在茶馆和晴晴她们说话一样,但仅限于此,或许就因为这个,不知道怎么就传上了。” “你或许觉得我身边莺莺燕燕那么多,却只谈了一个,那肯定对她感情特深是吧?其实没有……”他笑笑,“这段恋爱时间不长,不是不长,是很短,不到一个月就分了,满打满算二十天吧。” “当然,我也不是在玩,身边这么多女的,我也没必要随便找个谈。那女生和我朋友是大学同学,我们是在朋友聚会认识的,她喜欢读书,喜欢艺术,我们爱好相似,品味相近,聊得来,所以她给我表白我同意了。但是有些人就是正常相处可以,可要成为恋人,就哪哪儿都不自在,我才意识到自己对她是真没意思。” “我和她亲过一回,那次喝了点酒,但更多的亲密行为没有。” “我们后来分开是和平分手,我说感觉不对,她说她能感觉得到我的感觉不对,也觉得没意思,就分了。” “我不想这些话,是以后别人告诉你的,也不希望是等我们有更大的矛盾才告诉你。” 他指尖上的烟袅袅萦绕在他身旁。 他的音色一如既往是清澈的,但却很轻,轻的和他指尖上的这股烟一样,他的表情也很淡漠,眼神是认真的,所以显得低沉。 “我今天来找你,除了想见你,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想让你知道,别担心别害怕,我很确定你和她们不一样。” “我哪里不一样?” “我对你有渴望。” 这是两个词,渴求和欲望。 渴求是心灵上的靠近,欲望是身体上的吸引。 他弹了弹烟灰:“你或许会觉得我假,一个成天泡在女人堆里的人,能有多洁身自好?但我不是只懂交配的动物。” 那些人他都没碰过,所以阿卓总是嘲笑他还一枪未发。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但确实是,虽然沉入河底,却又强迫自己不触碰淤泥。 “不过我也不是什么好人。”陈遂在烟雾缭绕中看向她,“你出现之前,暑假末尾的时候,我突然生出一个想法——随便找个女的睡了。” “我一直觉得只要我踏出这一步,防线破了,什么事儿都无所谓了。”就像堤坝坍塌,洪水就会倾泻而下,“以后想和谁睡就和谁睡了,想和谁恋爱就和谁恋爱,打发寂寞嘛……” 孟菱听到这,莫名心底喟叹了一声。 她深深地感受到他的真诚,甚至有些诧异,他怎么能如此坦诚,纵使面对自己的阴暗面,也依旧坦荡如砥。 “可是偏偏你出现了。” 想到这他自嘲一笑:“我不知道是该庆幸你这时候出现,拉住了想要堕落的我,还是感慨为什么你不早一点出现,早点拿走我的初吻初恋……” “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感觉呢。”孟菱忽然很想问。 她要的不是她给他的感觉,而是他对她的感觉。 虽然只有细微之差,但大家都知道,这个很重要。 “你的眉宇间有股哀愁的感觉,让人很想逗你笑。你的眼睛很清澈,让我觉得不好意思再堕落。” 想了那么一会儿,陈遂依旧选择给孟菱一个认真且诚恳的回答。 孟菱把这句话默念一遍。 然后她选择相信。 陈遂摁灭了烟:“你别不信了,我没追过人,不然也不会这么久才追到你。我也没哄过人,不然也不可能到现在也不见你笑一下。” 孟菱闻言,突然就笑了。 陈遂跟着她笑,又刮了下她的鼻子:“不生气了吧。” 孟菱皱鼻,往后躲了一下。 陈遂说:“好了,我们到外边走走吧。” 孟菱点头说好。 陈遂想起什么,站起来对花甲粉店的老板说:“大哥,来瓶水。” 他扫码付款,拿着一瓶百岁山走了出去,对孟菱说:“白坐人家位子不消费有点不好意思。” 孟菱听罢只觉得心里暖暖的。 后来他们一起到广场上看小学生们放风筝,这期间几乎没有说话,但是就这么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陈遂在下午三点准时打车去高铁站,走得时候手里还拎着他在小卖部淘来的“童年回忆”。 他没让孟菱去送他,孟菱就真的没有送他。 上车之后,陈遂给张之挣打了通电话,推辞了所谓的庆功宴。 他这次新书预售就卖了三十万册,比宋舒云的新书多了十倍,兄弟们要给他庆祝,但是今早在高铁上,姥姥打电话说她到遗棠来了,陈遂已经三年过年没回老家,姥姥这次是亲自来逮他的。 他这次回去,就是要把姥姥安抚好。 否则一个庆功宴而已,哪有孟菱重要。 挂了电话之后,他发现微信进来了一条新消息。 他打开看,是孟菱发来的。 孟:【一路顺风。】 他摩挲着手机,想了想,把她的备注改成“初恋”。 给她回复:【已经在想你了。】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36章 过年 很快就过年了。 过年前几天一般都会很忙碌,因为要筹备过年的年货,爷爷奶奶都要工作,孟菱就承担了赶大集的重任。 她在茶馆打工,除了日常的生活费和那次圣诞节给陈遂准备礼物之外,几乎没有其他的支出,那天看了一眼存款卡,她竟还攒了五千块钱。 孟菱给爷爷奶奶买了新衣服,从袜子,秋衣秋裤,到棉裤,羽绒服,全都买了个齐全。 晚上回到家,爷爷奶奶不出意料埋怨她乱花钱。 她撒谎说:“这是我参加校内征文比赛的奖金。” 奶奶不信,还问:“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奶奶,你放心吧,我有获奖证书,在学校呢,你要是不信,下次放假我拿给你看看。” 孟菱似乎天生就会撒谎,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讲得跟真的一样。 奶奶听罢,也就相信了,只是还是很埋怨她乱花钱。 爷爷倒没说什么,后来见奶奶唠叨太久,还帮孟菱说话:“好了,孙女长大了,我们也享福了,皆大欢喜的事情,就不要再心疼钱了,钱是身外之物。” 爷爷一番话让奶奶安静了下来。 孟菱常觉得,她会有一些才思,就是遗传了爷爷。 她给爷爷奶奶买衣服,光是羽绒服就花了三千多,加上给家里添置年货,最后只剩下五百多块钱,所以就没有给自己置办新行头。 正好邻居家的姐姐放年假回家了,那天是大年二十九,孟菱起床之后就被邻居姐姐叫去家里挑衣服了,年轻女孩子嘛,有经济能力了总爱打扮自己。她每年都会给孟菱好多衣服,孟菱也很乐意要这些旧衣服。 这天试衣服一直试到下午两点多。 回家之后,孟菱才看到手机没电了,她充上电,开了机,立刻有个电话打进来。 是他。 “你干嘛呢?” 听他这个声音,他貌似才刚睡醒。 孟菱说:“刚才出去了。” “打你好多电话都没接……”他声音明显带着初醒后的憨态嘶哑,“我不找你,你就永远都不知道打给我。” “我怕你忙啊。”孟菱心里甜丝丝的。 陈遂轻轻“哼”一声,又问:“等会儿去哪儿?” “要去澡堂洗澡,到年底了,再不洗澡堂不开门了。” “嗯。”他顿了顿,答应了一声。 又静了那么一会儿,通话时长上的数字一秒一秒变化着:“我想来找你。” 孟菱呼吸小小停滞了一瞬:“不太方便。”她咬了咬唇,“过年你来这边的话我没时间陪你。” “没关系,我就是过来离你近点,你想做什么随意。” 陈遂的声音已经褪去了困意。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说她竟心底一酸,看了眼家里墙上挂着的全家福,她默了默说:“还是别来了。” 如果他是孤单的,她宁愿他在她的千里之外孤单。 如果他过来,她肯定会忍不住去找他,现在是放假期间,大家都不用上班,在街上晃荡的闲人多,如果有熟人看到她去旅馆找他,肯定要说闲话。 在小地方,嫉妒心会变成流言蜚语,而流言蜚语能杀人。 她可以承受,但是爷爷奶奶不行。 何况她和他才刚在一起,连一星期都没到,她还不太敢招摇。 她很想揭开这个话题:“怎么不和家人一起。” 陈遂翻了个身,语气里有撒娇成分:“你不要我,我就回家去过年呗。” 孟菱心里难受,攥紧了手机:“我没有不要你……那我提前两天回遗棠找你好不好。” 陈遂愣了愣一笑:“好了,我开玩笑呢,你不用有心理负担,谈恋爱最重要的自己舒坦,你只要考虑你的心情就行,不用优先考虑我的心情,因为感情是相互的,只有你开心了舒服了,我在这段关系里才能开心舒服。” 孟菱很轻易就被他哄好,可她还是要问:“那你的心情呢?” “你不用考虑我的心情。”他笑笑,“男性是一段感情里更容易获益的一方,所以我理所应当多考虑你一点。” “操。”他这边刚一口气说完一长串,还没等孟菱说什么,他紧接着叹息了一声,“你说我怎么就那么会说话?” 孟菱又一次变成懵菱。 “前段时间我新书发布会,读者给我做的手幅写得是‘当红顶流作家陈遂’,我现在要把这句话改一下,我觉得我应该是‘恋爱高手陈遂’,‘情话制造机陈遂’,‘一等一的浪漫主义者陈遂’……” “好了你。”孟菱越听越想笑。 她常常招架不了他这样,一想到这一面只有她能看到,就忍不住小雀跃。 他这样子好可爱。 当然,“可爱”二字无论横看侧看怎么都不像是形容陈遂的,那么姑且称为“少年赤诚”吧。他偶尔冒出的碎碎念,无厘头的大道理,搞笑的情话……在她心里,与他在球场上挥洒汗水的意气风发,在病床前读现代诗的安然静好并无二致。 因为很不像他,很少流露,所以在她心里有着同样的意义。 这是他很可贵的一点。 也是让她信服,为什么一个玩世不恭的人,能够写出许多直抵人心的文字的理由。 陈遂懒散,却不折堕。 他骨子里就是一个热忱的,有赤子之心的人。 她甚至能透过他现在开着豪车抽着烟淡漠高傲的样子,看到曾经穿着蓝白布料校服的少年。 她知道,他不喜欢煽情,所以才会在说出心里话之后立刻去扭转氛围。后来挂了电话,孟菱心理完全没有负担。 而陈遂则在挂断电话之后,买票跟姥姥回东北了。 这几年隔辈的亲人陆陆续续离开人世,现如今只有姥姥一个活在世上。宋舒云和陈胜文离婚之前,陈遂和姥姥的关系还可以,只是近几年他和宋舒云关系紧张,而姥姥又总是对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莫名自信,做出很多自以为为他好实则很让他为难的事,所以他这几年和姥姥也不怎么见面了。 这次老人家亲自来接他回东北,看到姥姥花白的头发,他的确不忍,但更想去找媳妇儿,这不是媳妇儿不要他么,他只好顺了老人家的意。 可是到了东北他才发现,宋舒云也在。 不仅她自己在,她最近在微博上新公开的小鲜肉男友也在。 那男的是个民谣歌手,三十郎当岁,留着小田切让类似的中长发,长得有点像低配版的郑伊健。 这男的挺冷,也不知道是不是文艺男都爱装逼,反正这位大爷听见门响看到是陈遂理都不理,笑都不笑。 宋舒云和他恰好相反,故意摆出那副虚伪的样子出来,笑着喊:“儿子,终于回来了,外头冷不冷啊。” 陈遂看了眼宋舒云的男友,特轻蔑嗤了一笑,没有搭理。 他向来如此,没功夫玩弯弯绕绕,就是要让对方知道他不满才行。 陈遂在东北度秒如年,孟菱在欢城却觉得时光飞逝。 她端着电脑到邻居家蹭网,写了一下午的小说,灵感来得凶猛,写得又快又顺。直到奶奶来找了,她才发觉已经天黑了。 这一天是大年三十,她就这么在别人家坐了一下午,感觉很不好意思。 回家之后,她拿了一袋巧克力,给邻居家弟弟送了过去。 这些巧克力还是之前陈遂在圣诞节的时候送的,当时舍友和她一起数了数,一共99块。 舍友一人拿了几块,她自己还剩一大堆,可哪怕剩那么多,她都还是没舍得吃。现在给弟弟一小袋,她自己还剩五十二块,她打算一个口味留两块,放玻璃盒子里保存,其余的就慢慢吃。 想到巧克力不可避免又想到他了。 她掏出陈遂的《无脚鸟》翻阅,里面夹着一张拍立得,是篮球赛上他们被抓拍到的合照。 心思像烛火晃动,默了默,她又去刷他的朋友圈。 他最近的一条动态是前天和朋友们去打保龄球的照片,他的生活一向丰富多彩,而她在这边连无线网都没有。 回家没多久,奶奶就下饺子做饭了。 每年的年夜饭总是最丰盛的,通常是六道菜,有鸡有鱼。 爷爷说“一年到头就指望这顿饭,省什么都不能省这顿饭”。 奶奶把饺子下锅,孟菱把菜炒好,一道道端上来,爷爷开了一瓶白酒,备了两个酒盅,另一杯给孟菱死去的父亲。 很快就开始吃饭了,爷爷举起酒杯,祝“咱们家今年平安健康”,奶奶和孟菱举果汁和可乐,给爷爷碰上杯。 尽管他们如此贫穷,可每一年的愿望仍然要许“平安健康”。 吃着饭,开着电视,准备到八点准时收看春节联欢晚会。 爷爷奶奶给孟菱包了红包,一共四个红包,四百块钱,爷爷奶奶把爸爸妈妈的那份也给她了。 尽管不是第一年收到这样的红包,但孟菱还是没忍住鼻酸了一下,只是她隐藏情绪惯了,表面上依旧云淡风轻。 春晚很快就开场了。 在主持人开场白的时候,爷爷忽然说话:“阿菱,白天东街卖烤肠的老李来我这给自行车换轮胎,给我说,他看到你和一个男生在一起。” 孟菱心一沉,面上却崩住了,一笑:“哦,那是我同学。” 不是所有女孩都有刚谈恋爱就昭告天下的勇气,大多数女孩反倒会更谨慎,怕刚谈还不稳定,反而比暧昧期还低调几分。 “他路过这里想尝尝当地菜,因为咱们这边的辣子鸡和菜煎饼还挺有名的。” “哦。”爷爷咽下一口酒,沉吟一声,“那怎么不喊到家里来坐坐?” 奶奶也说:“你让人空手走的?” 孟菱微怔:“我……” “等回头给他带点吃的过去。”爷爷说。 孟菱只好说:“好。” 孟菱吃饭快,这是以前在高中争分夺秒吃食堂练出来的。春晚越来越没意思,她吃完之后就回屋里,插上电热毯进被窝用手机码字去了,给爷爷奶奶说:“等沈腾出来叫我。” 才刚进屋没多久,陈遂就打了电话过来。 他说:“新年好啊。” 孟菱一笑:“新年快乐。” 他问:“吃完饭了吗?” 孟菱说:“刚吃完。”又问,“你呢。” 他淡淡“嗯”了一声:“吃了。”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心情不是很好,默了默,孟菱问:“许新年愿望了吗?” 陈遂倦懒一笑:“嗯……”他早就不是个相信愿望的人,也其实真的没有兴致,不过既然她提到了,他想了想还是说,“我的愿望就是希望孟菱新年快乐。” 孟菱沉默了。 他笑笑:“怎么不说话了?” 他知道她敏感多情,想了想说:“我真没什么愿望,勉强得来的愿望也只能勉强实现。如果说有,我现在最真心实意的愿望,就是希望你新年快乐,所以,实现了吗,孟菱。” 孟菱停顿了那么两三秒:“嗯,已经实现了。” 陈遂那头响起打火机的声音,他貌似是点了根烟,问:“那你也许一个吧。” 孟菱脱口而出:“那我希望,陈遂可以快乐,不止新年。” 陈遂半晌不语。 过了一会儿,他混不吝一笑:“你个坏家伙,什么时候学会撩人了?” 孟菱可以想象到陈遂说这句话的样子,散漫中带有一丝宠溺。 她笑:“我哪有。” 他说:“有啊,我现在心跳可快了,真想让你摸摸。” 孟菱:“……” “孟菱。” 奶奶忽然在外面喊她:“你和谁说话呢?” 孟菱捂紧了听筒:“和舍友。” “哦,到沈腾了,你还看吗?” “看。” 孟菱回答了一声,接着又对准听筒,给陈遂说:“我要去看会儿小品。” “你为了别的男人抛弃我?” 孟菱笑:“那是沈腾,不是别的男人。” “沈腾不是男人啊?”陈遂蔫儿坏。 孟菱无奈:“那我们别挂了,我看,你听?” 陈遂想了想才说:“那我勉为其难答应了吧。” 尽管说好只看一个小品,可后来他们迟迟没挂电话,《难忘今宵》的歌曲响起,孟菱再举起听筒时,却听到陈遂轻微的鼾声。 她并不知道,除夕当晚,阖家夜宴,宋舒云和她的小男友竟给陈遂包了一份红包。 宋舒云在她这位男友面前把陈遂形容成一个叛逆难管教的人。 加之陈遂在媒体面前也公开断绝与宋舒云的母子关系,所以男友轻易就信了宋舒云的话,这次吃饭,其实有刻意表现想为宋舒云出口恶气的意思。 那男的给红包的时候态度仍然很差很拽,说什么“红包不多,就一千块钱,回头你改口叫我爸的时候我再多给点”。 还冷着脸摆出长辈的款儿问他,“给你一百万改口费,够不够格当你爸”? 陈遂顿时怒了,小白脸只比他大十岁,怎么敢说出“当你爸”这三个字的? 姥姥也生气:“徐先生,今天能让您上桌吃饭,是看在我女儿的面子上,但你如果说话不讲分寸,不尊重我孙子,还是烦请您离开我家。” 姥姥优雅了一辈子,连发火也是体面的。 而宋舒云女士呢,就在一旁笑吟吟听着她小男友侮辱陈遂,不仅不制止,仿佛还很愉悦。 陈遂知道,他和宋舒云的性格有相通之处,他讨厌她,一见面就想恶心她,而宋舒云这几年受他名气压制,被他书粉骂过无数次,对他的讨厌只会更强烈,更没下限。 陈遂心里憋着火,却没有发作。 只笑嘻嘻看着那小白脸,说:“你要是给我一百万,我叫你爷爷也行。” 又转脸看向宋舒云:“你这几年谈的男朋友都能组足球队了,什么时候都领我见见,反正我早就是个没爹的野孩子了,多一个人当爹,我就能多一百万,这岂不是比我写书挣钱多了?还不用努力。哦不是——”他忽然笑得更深,“您努力就行了,您在床上多努努力,我就在事业上多省省心……” “陈遂,做人留一线。”宋舒云听到这才露出了恼怒之意。 “你怎么这么说你妈?”小白脸开始展现男友力了,“你再不尊重你妈信不信我抽你?” “好了,大过年的,都安生一点吧!”姥姥气得搁下了筷子,长叹气。 陈遂没气没闹,没给他们任何反应,进屋把行李拎了出来。 姥姥站起来焦急地问他:“大过年的你要去哪啊。” 他开了门,扭脸一笑:“我怕半夜宋舒云叫床声太大我睡不着。” 说完话他不再理会任何人的任何反应,推门而出。 后来他找了个酒店住,进到房间里,看到远处街道路灯上挂着的红灯笼,他忽然觉得心绪难平,才给孟菱打了电话。 再后来,他竟安心睡着了。 孟菱挂了电话,只觉得思念更深。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37章 初吻 过了年,离开学就近了。 这个寒假孟菱一直在努力写作。 终于在元宵节之前,把这本长达二十万字的小说正式结尾,名字是最后取的,叫《薄荷烟》。取完名字之后,她用手机登录邮箱,给那个“文学之星”的网络文学比赛投了稿。 做完这一切,她就要考虑回遗棠的事情了。 她答应过陈遂,要提前两天回遗棠陪他,因此元宵节一过,她就收拾行李准备回校。 她临走之前,特意去医院给爷爷奶奶拿了一些平时可能会用到的药,还有一些钙片等,每一盒都用便利贴写好了用法,爷爷是识字的,不用担心太多,只是怕他们舍不得吃又舍不得扔,所以她用红笔加粗写了保质期。 她是和连书淮一起回去的。 本来在brt上遇到他,孟菱还觉得巧,结果一聊才知道,他特意赶在今天回校。 “我昨天去旅馆帮我爸妈给员工发元宵节加班补助,你应该吃了吧,一人二斤元宵。” “嗯,吃了,黑芝麻馅的。” 连书淮笑得很温和:“我当时和奶奶聊了几句,她说你今天返校,所以我也提前返了。” 孟菱的心尖一颤,他们讲话时原本是看向对方的,他话音刚落,她不由匆匆移开眼,去看窗外倏忽而过的行道树。 有点不自在。 傻子都能听出来连书淮是什么意思。 孟菱一时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场面,是糊弄过去假装没听懂,还是直接拒绝。 其实他们两个相处次数很少,高中不同届,就寒暑假见过两次,大学以来见面也不过两三次而已,每次见面对彼此的态度又都很礼貌,孟菱从来都是“学长,学长”这样称呼他。上次一起放假回家,她还觉得陈遂在乱吃醋。 孟菱挣扎了一会儿,终于在brt行驶过半的时候,对连书淮说:“学长,我想分享一个好消息给你。” 连书淮微怔,旋即一笑:“你说。” “我和陈遂好了。” 连书淮的笑僵在了脸上。 孟菱温和一笑:“你以后有好事也要和我分享呀。” 连书淮紧抿着唇,半晌才说:“恭喜你了。” 孟菱点头:“谢谢。” “……” 后来一路上大家都在沉默,到了高铁站,也没一道走,互相取了票到各自的车厢坐下。 下高铁之后,孟菱和连书淮在不同的通道离开,连书淮去坐地铁,而孟菱直接出了站。 因为陈遂在门口等她。 他这天开得是大g,这车比较高,他靠在车旁,帅的很张扬。 他穿得很少,好像很多人都觉得过完年之后就到春天了,实际上天气温度还在零度徘徊。而他只一件薄飞行夹克,里边一件更单薄的白t。 可孟菱却不一样了,依旧穿着羽绒服和棉马丁靴。 孟菱拎着箱子朝陈遂走过去。 陈遂没有动弹,就远远睨着她,直到她走近了,离他差不多五米远的样子,他忽然张开双臂。 此时无声胜有声。 他好像在说“我命令你来抱我”。 孟菱一副清幽淡然的模样,她扎低马尾,更显气质沉静,就像没有七情六欲。 可在陈遂张开臂膀的瞬间,她眼底染上一层微不可见的细碎亮光。 几秒后,她把箱子丢在一旁,走过去轻轻环住了他的腰。 他顿时把手臂收紧,深深呼吸了一口:“想死老子了。” 在拥挤的,匆忙的,关乎离别与相聚的人来人往的车站,他拥她好久才放开。 “刚谈恋爱就异地,体验够新奇,还好这种苦逼日子结束了。”他边说边去拿她的行李。 孟菱只是笑:“我们去哪?” 那会儿是下午差十几分钟到五点,马上天黑。 他说:“你跟我来就好。” …… 车开了。 从高铁站上高架桥,一路往西,迎着日落。 冬天的落日并不辉煌,一颗如咸蛋黄的太阳沉甸甸坠在天际,就像文艺片里的夕阳一样落寞。 随后太阳一点点沉下去,橙红云翳一点点铺开又一点点消失,就像一阵风吹散一缕云那样,最后一丝光亮消失于视野,暮色四合,一粒孤星挂在苍蓝色的空中。 孟菱中途睡了一会儿,等她睁开眼,却发现她外面是一片灯火透明的别墅区。 而外头隐隐约约下雪了。 明明是个大晴天,怎么说下雪就下雪呢。 她有点讶异:“这是今年冬天我看到的第一场雪。” 陈遂看她一眼:“我也是。” 多神奇,之前遗棠没有下雪,寒假他们各自回了欢城和东北,按理说东北是雪窝子,可是却也一直都没有下雪。 这么说,今年的初雪,是他们一起看的。 “这是哪里。” 眼见车驶入“天樾府”别墅大门,她不由发问。 “我家。”他说。 孟菱笑笑:“你住别墅哦。” “小别墅而已。”他往右打方向盘,专注路段,“陈胜文给我的‘断绝亲子关系’的补偿。” 他讲出这句话语气毫无起伏,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无关紧要到淡漠。 可孟菱却不难懂这句话里的个中滋味。 她默了一秒,很快扯开话题:“怎么说下就下雪了。” 陈遂没答,朝外头抬抬下巴:“到了。” 一扇门被缓缓打开。 他驱车进到院子,把车停在靠墙的车库里。 然后他一手拎着她的行李,一手牵着她,出了车库。 从车库走出来,孟菱才发现这才不是什么小别墅,院子挺大的,但很规整,全是整齐的草坪,他的别墅几乎都是由剔透的玻璃墙构成,站在外面可以看到里面的布置。 他说:“院子挺空的,我本来打算今年植树节在这边种点什么呢。” 孟菱说:“虽然空,但不空旷,挺好的。” 雪越下越大,从刚才的盐粒子变成了簌簌而落的雪屑。 他忽然说:“等会儿再进屋?” 她问:“为什么?” “赏雪。” 正说着话就拥上她的腰,把她虚抱在怀里,低头去看她的脸:“我看看变漂亮了吗。” 孟菱心里的害羞和甜蜜在打架,她别别扭扭抬起脸。 屋里的暖光透过干净的玻璃倒映在他漆黑的眼眸中,他用盛满碎光的眼睛看着她:“可以不用吃晚饭了,感觉饱了。” 他在说她秀色可餐。 孟菱更不好意思了,躲着要从他怀里出来,他手臂紧了紧:“孟菱,要不先吃你吧,或者你先吃我。” 雪不管不顾的下着,草坪已失去它本来的颜色,全被白雪覆盖。 她的发丝上,眼睫毛上,衣领上,也全都是雪。 窗明几净的温暖的房子散发着橙黄色的光,这些光和雪一样洒在他们的身上。 孟菱望着陈遂,陈遂也望着孟菱,两个人都有些呼吸急促。 几秒后,陈遂忽然俯身过来。 近到碰到鼻尖,孟菱一紧张,原本虚揽着他腰间的手忽然收紧,掐了他腰窝一下。 “嗷……”陈遂低吟了一声,他微皱眉毛,“好疼。” “我都没用劲儿。”她会信他鬼话? 他蹙着眉头摇头:“不行,得惩罚你。” 说着,手指忽然顶开她的唇,摸了摸她的牙齿。 她大惊失色,根本不知道他在搞什么。 想躲开,舌头忽然不小心舔了一下。 他眼神晦暗几乎忍不下去:“试过了,你咬人应该不疼。” 雪无声落下。 和看不见的火一起。 陈遂喉结滚了一滚:“我必须亲你。” 他这么说,收回了手指,却捧起她的脸颊:“你有两个选择,把我舌尖咬破,或者吻回来。” 无论如何,这个吻我接定了。 他再也不能忍,倾身吻了上去。 唇齿相碰,刹那间,风雪寂静。 温软,缠绕,掠夺……无数的感受砸过来,把孟菱给砸懵了。 她开始的时候还紧闭着牙齿,后来他吻着吻着咬了她一下,眼神暧昧深沉,像一头在情欲里的困兽,原先的忍耐都不做数,他没有了理智,下一秒就要开始撕咬。 雪落在脸颊凉凉的,可是孟菱却又被他这个眼神烫到了,不自觉就张开了牙齿。 他的舌尖很满足的扫荡进来,顺利占领城池。 后来爱意如雪兜头而下,淋了一场雪似乎就白头偕老过了,两人的吻生涩又猛烈,第一次亦如同最后一次。 到最后陈遂放开她。 他只感觉身体里刚刚进行了一次革命。 刚接过吻,孟菱浑身都软了,喘也喘不清,又不敢真的大声呼气。 而陈遂还没有餍足似的。 低头亲她一下,又直起身子,看着她说:“亲到了。” 她不说话。 他又俯身又吻了吻她的唇:“终于亲到了。” 她眨了眨眼,把睫毛上的雪屑抖落下去。 紧接着他第三次俯身亲了亲她的嘴巴,这次却没有直起身子,而是平视她的眼眸,鼻息间轻轻发出一声笑:“初雪是见证,刚才那个吻是戳记,现在我正式宣布,陈遂是你的了,孟菱小姐。” 风疏雪骤,万籁俱寂。 在这样寒冷的时刻,心里却像烧了一把野火,在热烈的心跳中,夏天忽然在冬天降临。 孟菱看着他眼睛里自己的倒影,静默片刻说:“那以后,就好好相爱吧。” 陈遂眼睫轻颤了一下,先是不语。 几秒后,给了她一句笃定的:“好。” 随后他带她到屋里参观。 他家里的摆设很有艺术感,进门之后有一个透明的水晶屏风,后面摆放着一丛是特别鲜艳的手工珊瑚。隔着屏风看,朦胧而热烈。 他的家具是常见的黑白灰大理石装潢,只是常有些线条感的设计,饱和度特别高的装饰品摆放其中,莫名增加了艺术性,也中和了冷感。 比如茶几上摆放的水蓝色花瓶,而花瓶里插着新鲜的各色的梅花,红梅,绿萼梅,腊梅,美人梅等等,瞬间就有了暖调。 他的客厅里还有一整面的收藏墙,咖啡色玻璃,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后面每个格子里的专辑、杂志、黑胶、手办…… 而这面收藏墙正对着的是一面艺术墙,国内国外著名摄影作品和画作都挂在墙上,塞尚的《埃斯泰克的海湾》与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的临摹版紧挨着,东方艺术与西方艺术的碰撞,竟出奇的不违和。 孟菱感觉陈遂的家就像一个小型的艺术展。 在她参观的时候,陈遂打电话给海底捞叫了个餐,之后他到冰箱给她拿了两盒饮料。 “过年没囤货,冰箱里除了酒就只剩这个了,你看看你喝什么口味的。”他从冰箱那边穿过客厅到落地窗前找她。 外头的雪已经薄薄覆盖大地,她的视线没在雪地上,而在他落地窗旁边的水波上。 不知道为什么,这边有水波被光照耀后的潋滟光纹在流动。 听到他喊她,她收回视线,看到他手上的饮料,橙宝草本宣言系列,外包装上印着很显眼的图案和文字,一盒写着“玫瑰荔枝红茶”,另一盒是“茉莉白桃绿茶”。 “我都没喝过。”她看了眼陈遂,又把视线落在饮料上,“要不都尝尝?” 陈遂笑:“好。” 他给她插上吸管,才把饮料递给她。 两盒她都尝过,最后选择了“玫瑰荔枝红茶”,原因很简单:“我喜欢喝更甜一点的。” 陈遂摸了摸她的头发:“那我喝另一盒。” 他把她不喝的那盒接过来,吸了一大口,随口说:“我叫了海底捞上门服务,应该四十分钟左右就会到。” 她咬着吸管,问:“你家里是有什么特殊灯光吗,为什么会有水波?” 她指了指落地窗和墙面上的水光波。 他牵起她的手说:“带你去二楼看看。”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38章 鱼啊 上了二楼才知道,二楼的走廊有一整排巨大的鱼缸,里面全是水母和鱼,它们徜徉着,发着光,而水波清澈。 上楼之前,走廊里只开了一排亮度并不强的廊灯,即便如此,浅浅的水波纹被照耀后仍旧把连廊和客厅装饰的如梦似幻。 而上楼之后,陈遂又打开了一盏从三楼的墙壁上斜照过来的大灯,水波顿时充斥满屋,到处都是银色波纹,光影与水波缠绕在一起,流淌着,飘荡着,晃动着。 孟菱感觉就像置身龙宫一样。 她放空了一会儿,才去看鱼和水母。 这世上确有生灵存在即美好,不同品种不同颜色的海鱼,水母和金鱼,宛若正在舞蹈的小精灵,让人移不开眼。 孟菱在这边目不转睛的盯着鱼,而陈遂则一心一意盯着她。 这一幕像不像电影的镜头。 陈遂很希望自己此刻是个摄影家,利用镜头捕捉到这一幕——水波照在孟菱的身上,她浓密的长发披散到腰际,侧脸莹白柔软,神情温柔安静,让他想到美人鱼。 当然了,世界上没有哪只美人鱼穿毛衣,不过就算穿毛衣她也挺像美人鱼的。 加之她眉毛天生就有一些微蹙,好似笼着淡淡的哀愁,甘心为爱搁浅,却被爱辜负,多可怜呀,谁能舍得看她这么可怜。 他忍不住开口:“孟菱,别看鱼了。” 孟菱不解,茫然转过头看他:“为什么?” “我房间门就在二楼。”他声音里化不开的嘶哑,“我的意思是,鱼水之欢了解一下?” “……”孟菱先是屏息面无表情看了他两秒,第三秒果断转身,“那下楼吧。” 最后她强撑着淡定下了楼。 陈遂噙着笑注视她,在她下到一半的时候,才跟上去。 海底捞很快就送餐过来。 天冷了,最适合吃火锅,光听到锅底咕嘟咕嘟沸腾的声音,就感觉身子变暖了。 孟菱从小到大也就吃过四五次火锅,除了茶馆聚会那次,都是和同学出去聚会吃的,平均下来一个人消费不会超过五十块钱。而海底捞她从没吃过,她所住的那个区压根就没有海底捞门店,上大学之后,本打算发了第一笔工资可以去尝尝,结果一看价格单就打消念头了。 这顿饭陈遂像个服务员,煮肉加汤等一系列事情都是由他亲力亲为,而孟菱只负责吃。 海底捞的服务员大哥好几次看不下去想过来服务,都被陈遂拒绝,甚至干脆把人家撵到沙发上坐,还给他打开了电视,倒了杯水。 孟菱见过陈遂吃饭什么样,之前茶馆聚餐的时候也是吃火锅,他在包厢里大爷似的,左右都有人伺候,连点个烟都不用伸手。 现在他这么贴心的服务她,她表面从容,其实心里拘谨的不行。 可陈遂丝毫没往她拘谨这方面想,就觉得她一直在专心吃饭。 她之前说过她饭量不小,但就是吃不胖,和她一起吃过饭,就会知道她这话丝毫没有夸张的成分。 他见过太多故作姿态,吃了两三口就说自己饱了的女生。 可孟菱不一样。 每次一起吃饭,她都吃得很香,不是狼吞虎咽,而是让人觉得她很珍惜食物,对待食物很有敬畏心。 看到她认真吃肉的样子,他恨不得撂筷子不吃了,就专门为她服务,甚至一口一口喂给她吃。 陈遂确实是第一回伺候人,也是第一次体会到付出的美妙。 这顿饭两个人吃得都挺心不在焉,但也都挺满足。 吃饱喝足之后,他们俩都有点倦。 等海底捞的服务员收完桌,陈遂才喊孟菱上楼。 今天日落之前,孟菱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会在陈遂家过夜的。 她觉得挺诧异,因为她自认为从小在保守落后的小地方生活,不算是一个非常开放和先锋的女性,可她却在来到陈遂家别墅的那一刻起,就从容接受了要过夜这件事,竟然丝毫没有觉得这样子是错的,是不知检点的。 “想什么呢?”陈遂在梦里眼前打了个响指。 孟菱摇头:“没什么。” 说完话才发现他们不知不觉已经上了二楼。 他就站在鱼缸旁边,一群鼓着眼睛的金鱼在他身后游来游去,他自上而下凝视着她:“我右手边和左手边各有一间门卧房,你选一间门。” 孟菱总觉得没那么简单,但是想了想还是选了一间门:“右边吧。” 陈遂正人君子模样:“好,跟我过来。” 孟菱迟疑了一下,才抬脚跟上去。 然后他真的老老实实带她穿过一排金鱼,一排桃花水母,一排半月斗鱼,抵达楼梯右边的卧室。 他站她前边,却没有先开门,而是靠着墙歪歪脑袋说:“我把你送到了。” 孟菱淡笑:“谢谢。” 他伸出手来,示意她来牵。 她顿了顿把手放上去,他忽然攥紧她,把她往前一拽,让她踉跄扑到怀里:“说什么‘谢谢’?说错了,重说。” 孟菱呼吸轻微局促,默了默说:“晚安。” 陈遂贪恋的看着她:“不对。” “啊……”孟菱发出一声轻叹,就像答错了一道送分题一样懊恼。 陈遂心软的一塌糊涂:“你知道的,正确答案是三个字。”他停顿了一下,嘴角微微上扬,透着坏,“或者一个吻,亲嘴巴的那……” 话没说完,忽然被一吻封唇。 陈遂忽然颤栗。 这种感觉该怎么形容?就像蝴蝶颤抖着翅膀破茧而出的那一刹那,也像悬崖边忽然喷发的瀑布奔涌而下。 总之,他失神了。 正因如此,她钻了空子,亲完就推门进了屋。 进屋之后孟菱小口喘气,回想起她踮脚吻他的那一幕真是觉得不可思议。 她拍着胸脯顺气,也试图平复急促的心跳。 灯的开关就在右手边,她伸手就够到了,“啪”一声打开灯,傻眼了。 这是一间门无主灯的卧室,很有高级感,地台床的设计,床头是一整面水波纹的背景墙,被床头灯一照很有波光粼粼的感觉。窗户则是又大又洁净的落地窗,旁边摆着一个白色的毛毛虫沙发,墙角有一株巨大的鹅掌木。 很明显不是客房。 那就只能是——陈遂的卧室。 孟菱懊恼了闭了下眼睛,几秒后硬着头皮打开门。 果然,陈遂靠着正对卧室门的走廊栏杆,抱胸好整以暇等着她呢。 “怎么出来了?”他没什么表情,“不是你亲自选得住我屋么?” 孟菱打开门之前就已经想好说什么了,她敛着眸也不看他,声音透着一丝不易察觉却偏偏让人无法忽略的委屈:“陈遂,我真的困了,今天赶车好累,现在只想睡觉,你别捉弄我了。” 陈遂盯着她,有那么一会儿没说话。 就当孟菱以为要僵持下去了的时候,他忽然开口:“你跟我来。” 他抬脚往走廊另一端走,她亦步亦趋跟上去。 这次他把她带到真正的客房,他打开门,站在房门外,说:“进去吧。” 孟菱往里面看了一眼,装修很简洁大方的房间门,有主灯,对着窗的那面墙上,有一张几乎铺满整面墙的泰坦尼克号船头迎风海报。 她匆匆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抬眼看向陈遂:“那晚安。” 陈遂看着孟菱在水波潋滟中精致又无害的脸,一时竟有点语噎。 他太知道她在搞什么把戏,看着无害可偶尔会流露出几分无伤大雅的小心机,可没办法,他就是受用,就是昏聩,就是愿意顺着她。甚至,正因为她的性格不是单一的,可又没有离经叛道太过火,他才更喜欢她。 如果生在古代帝王家,他一定是昏君吧。 “你先洗澡吧,衣柜里应该有没拆封的预备睡袍,男女士都有,你随便拿一套穿。” 他不再舍得逗她,只交代了一些事,就回自己卧室了。 孟菱笑了笑,她忽然明白,之所以留下来没有心理负担,大概是因为她知道,陈遂既不会觉得她是个随随便便的女生,也不会真的对她做出格的事情。 她进了卧室,他也回卧室也洗了个澡,男生洗澡快,十分钟搞定,吹头发的时候,他忽然想起她的行李箱还在下面,就停下手头的动作下去帮她拎箱子。 谁知刚出门,就见她正两手费劲儿拎着箱子一阶一阶往楼上来。 他不由皱眉,喊她一声:“放那,别动。” 他大步走过去,她听话的懵懵站在原地等他过来。 走近了才发现她头发是湿的还滴答着水。 本来刚才她穿着毛衣长裤他还觉得能忍,可现在她一身银色丝绸睡袍,锁骨露着,小腿露着,头发湿漉漉披散着,鱼缸里的水光波照在她身上,就像从水里刚上岸一样。 他不由眼神变暗。 有点燥热。 他走上前没有说话,沉默着拎起她的行李。 她在后边问:“沉吗?” 声音好细就像受惊的小奶猫:“我本来不想拎的,但是好多东西都放在里面,一个个拿出来又不好拿,行李箱摊在你客厅又不太合适。” 他始终一言不发。 后来到她屋门口,他停下,开门,把箱子往里一推,齿轮转动发出轰隆隆的声音,没一会儿就滚到床边。 她笑了笑说:“谢谢啦。” 他转过身,忽然靠在门框上,邪邪痞痞露出一个笑:“要奖励。” 孟菱本来想说“挺晚了,别闹了”,可他先她一秒:“不然你就算在门口累趴下我也不让你进去睡。” 很好。 这就是本性。 他放过她,那是因为他愿意让着她,如果他不愿意,那就…… 孟菱忽然紧张,不敢想下去。 她能感觉到气氛明显危险——他玩世不恭里藏着要把她吃干抹净的暗光。 这次没那么容易逃。 她想了想走到他身边,踮起脚尖,刚想亲他。 他忽然掐着她的腋下把她抱了起来,她下意识大叫了一声,紧紧环住他的脖子,他顺势手臂下移环抱住她的腰,转了一圈把她抵在鱼缸上。 她的湿发全都散到他的脸颊上和脖子上,她的后背冰凉,身后是孔雀鱼,红尾水晶,灯鱼,鼠鱼等大片五颜六色的小鱼在不断的游梭。而他呼吸灼热,就喷薄在她胸口上,那么近,那么近。 几秒钟里,冰与火的极致拉扯。 她低下头,声音有些呜咽:“你放我下来。” 他说:“你得先亲我。” 她被他高高抱着,只能低头吻他,他仰着头闭着眼任由她的吻落下来。 她负责触碰开关,他负责过关斩将,舌头抵着她的唇瓣撬开唇,再撬开齿。 他这次没保留,她毫无招架能力,只能承受。 他忘我的侵略,吻着吻着,忽然觉得脸颊上有水,温热的感觉。 反应了两秒,他才意识到什么,猛然睁开眼,看到她泪眼婆娑。 他心又软了,可是身体却不允许他停下。 他依旧吻着她,却边吻边把她从身上放下来,她脚沾地,腿软了一下,差点跌倒,他顺势把她抱稳,依旧把她抵在鱼缸上。 然后他的动作放轻,不再与她深入纠缠,密密麻麻的吻落下来,在嘴角,脸颊,和眼角……一切有泪的地方,都被他轻轻吻去。 很久才慢慢平息,他抱着她的头,额头就抵在她的额头上。 心跳的很快,像刚跑了一千米。 她细细抽噎着,可怜的要命。 他默了默,笑说:“接个吻,你像是丢了半条命。” 语气里的爱怜浓到化不开。 她“嗯”了一声。 随后两个人又都沉默了。 只是沉默的时间门没有很长,她忽然用力推开他,逃似的进了卧室。 第一次这么激烈,心跳和眼泪不受控制。 她没有生气,只是太刺激了,就像和他骑着疾驰的摩托,在城市的暮色里轰隆而过,车速太快,她好怕。 一想到,以后和他谈恋爱注定会是激荡的,热烈的,难以招架的,她就既期待又……腿软。 好没用啊。 她在门边抱膝蹲下,久久难以平静。 过了大概半小时,她忽然听到外面他说了一句话:“孟菱,睡了吗?” 他居然还等在门口吗? 念及此,她心里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想了想,没有回答,走到床边,拿起手机,想给他发一条消息。 却看到锁屏页面的通知栏上有八条未读微信。 打开看,其中有五个未接通话,和三条消息。 都是他发来的。 【别生气了,下次我温柔点。】 【我不想你是哭着睡着的。】 【宝宝别生气,我先骂,陈遂是大混蛋臭流氓不要脸……】 看到这一行,孟菱忽然笑出声。 看向门边,她心变得柔软了很多,于是给他发了一条消息:【你回去睡觉吧。】 她知道他就在外面。 果然,很快他就回复:【不,我要在门口等候发落。】 孟菱笑了笑,又长叹一口气:【不回去睡觉就真的不理你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回:【遵命。】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39章 红豆 雪下了一整夜。 第二天早晨醒来,孟菱打开窗帘,看到外面一片银装素裹,雪积了厚厚的一层,陈遂家围墙边的翠竹和矮松也全被染成了白色。 孟菱出来了一趟,外面静悄悄的,那会儿接近十点钟了,陈遂却还没醒。她也不好意思乱逛,只好待在卧室里追剧。 等到快十二点的时候,她隐约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心想他总算起床了,想都没想就打开门出来。 一出门正好看到走廊那端,陈遂正靠着栏杆抽烟,她没多想,边走向他边说:“陈遂,你总算醒了。” 话一落,忽然一句:“我操!”从客厅那洪亮的传过来。 孟菱心一提,扭脸一看,有三个男人坐在沙发上。 她顿时定住,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前走,也不知道该不该说话。 阿卓又猛说几句“操操操”,边说边鼓掌:“你绝了陈遂,怪不得刚才撵我们走,敢情是金屋藏娇。” “陈遂,介绍一下?”坐在三人中间抽雪茄的男人看了眼孟菱。 陈遂夹着烟,慢慢悠悠走到孟菱身边,还有三步远的时候伸出手,示意她过来牵。 她想了一秒,走上前把手放到他手心里,他顿时握紧:“别紧张,自己人。” 然后他带着她下了楼。 孟菱不可能不紧张,还好长了一张天生宠辱不惊的脸,才能看上去无比从容。 “正好你们都在,那我介绍一下——”快走到沙发边上,陈遂开口,“我女朋友,孟菱。” 又扭头对孟菱说:“白衣服的是赵船。中间这位张之挣,挣哥。至于边上这个穿得花里胡哨的不重要。” “无语。”花里胡哨的阿卓“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对孟菱说,“孟菱你评评理他烦人不。” 孟菱不由一笑:“他的意思是,我们互相认识,就不用介绍了。” 陈遂挠了挠她的掌心:“都会读心了,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么。” 孟菱有点不好意思,没有说话。 坐在沙发中央的张之挣忽然发话:“陈遂眼光不错。” 孟菱还穿着银色流光的睡衣,长发披散,身量纤细,漂亮的很梦幻。 “我的审美什么时候差过?”陈遂到茶几旁把烟摁灭。 “也是,梁燕也是大美女啊。”赵船一笑。 气氛陡然变冷。 孟菱眼皮一跳,顿时意识到“梁燕”应该就是陈遂的前女友。 大家都默契的瞬间安静,赵船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和阿卓陈遂关系都一般,只和张之挣熟悉一点,不由求救的看了眼张之挣。 张之挣抬眸看了眼孟菱,很审视的目光,像在观察一件商品,孟菱不由一缩,往后退了半步,到陈遂肩膀后站定。 张之挣被她这个动作刺了一下,笑笑:“既然你女朋友来了,那我们就走吧。” 陈遂挑眉:“还得是挣哥。” 他们一行人从沙发上站起来。 阿卓走在最外边,他就算染回黑发,穿得衣服也是红黑撞色印花图案夸张的款式,行为也依旧浮夸,朝陈遂挤眉弄眼:“遂哥,悠着点儿哦。”孟菱的心思原本放在那句“梁燕也是大美女”上,可听到阿卓这句话,注意力瞬间便被转移了,不自觉用另一只没被陈遂牵住的手抓住他的胳膊,示意自己有点害羞。 陈遂扭头含笑宠溺的看了她一眼,又转脸对阿卓说:“反正这种快乐你只能靠右手体会了。” 阿卓蒙了一秒,忽然反应过来,恨不得立刻回怼过来,张之挣拍了下他肩膀:“好了,你回家找右手,我回家找小秘,赵船回家找女人。” 说完就硬推着阿卓往前走,最后张之挣和赵船左右各一个把阿卓给撵出门了。 临关门,张之挣回头看了一眼,目光先是落在孟菱身上,才又漫不经心瞥了眼陈遂:“走了。” 陈遂说:“不送。” 等他们仨都离开,陈遂拥着孟菱到沙发上坐,问:“他们三个怎么样?” 孟菱问:“你是指外表吗?” “那你先说外表。” 赵船这个人她没怎么注意,挺普通的男生;那个挣哥个子挺高的,看上去城府很深,一看就是做生意的;阿卓一直漂亮,甚至挺妖,但不是孟菱喜欢的类型。 “他们都没有你帅。”这是她总结过后的真实评价。 陈遂愣了愣,低低笑出声。 他忽然起身,面对着她,跨腿坐到她身上,二话不说倾身过来,想亲她。 孟菱好羞耻,不由躲了一下,岔开话题:“感觉阿卓每天都很快乐。” 陈遂点头:“他出身好,父母感情也好,家里还有一个正上幼儿园的妹妹,从小到大都生活在爱里,所以性格好,人也简单没烦恼。” 孟菱“哦”了一声,陈遂眼眸幽暗,伸手把她的头发掖到耳后,接着吻上耳垂,舌尖伸出来舔舐了一下耳廓,温软而湿濡。 孟菱浑身酥麻,下意识攀附他的肩膀,软的一塌糊涂。 她觉得异样感涌动着,同时也感觉到他身体的反应,不想让他继续了,不由对准他肩膀咬了一口,他脊背一僵,后仰了一点:“好麻,我喜欢,再咬一口。” 孟菱顿时语噎,慌乱了两秒才知道要推他:“昨天晚上还没原谅你呢,你又来。” “昨晚干什么了?”他短路了一秒,“哦,你不说我差点忘了。” 他缱绻一笑:“要不你惩罚我吧,咱现在上楼,你把我推鱼缸上亲我一顿呗。” “陈遂……”孟菱这么淡然一个人也被他搞的没办法了,急中生智说,“我饿了。” 说完又觉得这话并不高明。 “……其实我也饿了。” 毕竟都十二点多了。 他想了想,从她身上起开:“你回屋换衣服,我先上楼靠右手体会一下你不愿意给我的快乐,再下来带你吃饭。” 孟菱说:“好。” 她站起来要上楼,刚走两步忽然停下——意识到他上一句话是什么颜色的腔调,她的脸顿时红了。 他在她后边盯着她冒红的耳廓,明知故问:“怎么了?” 她回头瞪了他一眼,眼波流转。 随后小跑着上了楼。 陈遂愣了愣不由失笑,她似乎只在他面前会这么娇俏,他对此很受用。 看她被他牵引,染上各种情绪,就像拿着画笔在一张白纸上涂描,一个人的身上全是另一个人的图案,她是如何被爱的,又是如何爱着别人,都在勾勒的各种细节里,怎能不让人心动。 后来他带她去外面吃了烤肉,冬天就该热气腾腾的过日子。 等他返程的时候,孟菱说:“我想明天中午回校。” 正好后天开学。 陈遂对此没有异议,只说:“明天你走我要送个礼物给你。” 孟菱没有问“什么礼物”,只是从他讲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开始期待。 第二天她起得很早,收拾好行李才九点多,他也没有睡懒觉,把冰箱里的面条拿出来煮了煮,和她一起吃了顿饭。 随后他拉她到二楼,站在鱼缸前:“你挑一只鱼带走吧。” 他知道她挺喜欢这些鱼的。 果然,孟菱的眼睛顿时亮了亮:“真的吗?” “嗯。”他只发出一个字节。 孟菱隐隐的兴奋,专心致志去看小鱼。 她其实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到池塘或者河边,看到鱼大家总会发出“哇”的赞叹,有些时候人们甚至会专门围在河岸上去看鱼。而偏偏,她也是这类人。 她从左边走到右边,又从右边走到左边。 把所有的鱼缸都看了好多遍,最后还是决定带一条斗鱼走。 一条通体红色的斗鱼,尾巴在水里,仿佛首席舞者在空旷而庄重的舞台上摆动红舞裙。 陈遂小心翼翼把这条鱼捞出来,装到透明袋子里,又拿了一个鱼缸出来,鱼缸里装好了她养鱼会用到的东西。 他说:“以后它就是我们俩共同的宠物,你得好好照顾。” “共同的”三个字,让孟菱心里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很难单纯的用快乐二字形容,还有一丝感动。 别人的宠物大多是小猫小狗,而我们之间拥有的第一个共同的东西是一条鱼。 有那么多可以当宠物的东西,兔子和鸟甚至蛇,但是他选择了一条鱼,而她最想要的也是一条鱼。 或许别人眼里这是一件特别普通的事情,可在孟菱眼里,这很奇妙,也很重要。 她语气不自觉染上被人宠溺后的乖巧感:“那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吧。” 陈遂想都没想:“它长那么红,叫火火吧?” 孟菱沉吟了一会儿:“还是想让名字更有意义。”她说完这话忽然灵机一动,“叫红豆怎么样?” “红豆?”陈遂哼笑一下,“嗯,此物最相思,反正以后你只要在宿舍就注定见不到我,那就睹物思人呗。” 孟菱嘴角翘起,认真点了点头:“谢谢你,我很喜欢。” 陈遂眼梢溢出宠溺的笑意:“嗯……”本来想问她,喜欢我还是喜欢鱼,但又觉得老欺负她说不过去,干脆改口,“喜欢就好。” 后来他送她回校,一路上说了不少关于养鱼的话题。 孟菱想到什么,问:“你好像很喜欢水?” 他的房子进门就是一丛珊瑚,卧室里有一面水波纹的墙,二楼一大排鱼缸,还特意装了可以把满屋都照射出水波的大灯,简直就是一个水底世界。 “嗯,是挺喜欢水的。” 有人敬畏高山,有人向往草原,可陈遂偏偏爱江河湖海。 但他只回答她这一句,再无其他的补充。 孟菱也就没有刨根问底。 很快就到学校了。 陈遂不能进女生宿舍,还是在门口和孟菱告别,之后陈遂去找张之挣他们了,而孟菱在宿舍收拾床铺。 舍友们在下午陆陆续续到齐,齐舒婷把短发染成了白色,曲洛胖了一点,顾娆还是很好看。 孟菱把书桌上放书的地方腾出空来放红豆,大家一看到屋里多出这么显眼一条鱼,都过来围观拍照,连一向独来独往的顾娆也不例外。 孟菱把她们围着鱼缸的照片拍下来发给陈遂。 又说:【红豆现在就是我们宿舍的顶流明星,大家都在和它合影。】 陈遂很快打电话过来。 孟菱看了眼舍友才接起来。 顿时听到他那边嘈杂的说话声。 她问:“你在哪里?” 话刚落,忽然一阵哄笑声响起,阿卓的声音冒出来“嫂子查岗啦”。 孟菱不由屏息。 “一边儿去。”陈遂低低笑一声,“刚才不小心碰到免提键了,我在打台球呢,你吃饭了吗。” 他貌似在抽烟,讲话咬着烟的痕迹很重。 “打算再等一会儿和舍友去吃食堂。”她如实回答。 “今天第一天返校别吃食堂了,我给你们订必胜客送过去吧。” “啊,不用……” “就这么定了。”陈遂走到了稍安静的角落,抿了抿烟说,“就当我请她们吃过饭了,打完了招呼,以后也不用再单独请了,省得折腾。” 孟菱这才松口:“好。” 既然做了决定,她也就不客气了:“披萨的口味别订太接近的,我舍友都能吃辣,但我不能吃。” “还用你交代?”陈遂嗤了一笑,“你爱吃甜,不爱吃辣,这对我来说是常识。” 孟菱笑了:“嗯,那你看着订吧。” 挂了电话,她转头去看舍友们。 她们早就不看鱼了,站一排盯着她瞅:“我说,你知道你打电话的时候笑得多少女嘛?” 齐舒婷啧啧摇头:“我给你拍下来了,你看一眼。” 她发过来一张照片。 孟菱不用点开看,只看小图都知道自己笑得多不自知,多温柔。 她这样子,还真是少女心爆棚。 孟菱笑笑,不动声色转了话题:“一会儿陈遂给我们订必胜客来,谁陪我到门口拿?” “这么好?”曲洛大惊小怪,“以后我们是不是经常能吃到陈遂买得吃的?诶?我能发朋友圈吗,能发微博吗,能……” “我真搞不懂。”顾娆打断了曲洛,冷冷笑说,“大家都是女生,你们愿意当配角,你们随意,我不奉陪了。” 她走到自己桌子旁拿了包包出门。 宿舍顿时一片安静。 过了那么几秒齐舒婷才瘪嘴说:“她不吃拉倒,我们一起去取餐,一起回来吃。” 孟菱和曲洛都说:“好。” 陈遂给她们定了三大包吃的,他找得专门的跑腿去买而不是必胜客专送骑手,本来取餐的时候孟菱没做他想,回到宿舍拆开袋子准备吃的时候才发现,除了必胜客之外,他还给她买了十盒玫瑰荔枝红茶。 小惊喜在心里升腾。 这种感觉就像春天去踏青,本来只是想闻一闻青草地的味道,却额外看到了一丛野花。 她插上吸管,喝了一口这个饮料。 每一口都很甜。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40章 传染 爱有万分之一甜,宁愿我就葬在这一点。——林俊杰《江南》。 孟菱生病了。 本来前一晚挺高兴,吃完必胜客,美美地上床,还欣赏了一会儿陈遂送她的水晶盒才睡觉。 可是宿舍实在是太冷了。 学校返校之后就会停止供暖,历届如此,本来可以开空调,可偏偏昨晚十点多的时候整栋宿舍楼都断电了,空调也没法开。 遗棠刚下过一场雪,冷空气还在持续中,孟菱宿舍三人就这么将就睡了一晚。孟菱半夜被冷醒两次,下床去拿了羽绒服盖上,但早晨还是感冒了。 不仅是她,曲洛和齐舒婷一个轻感冒,一个直接发烧。 她们三个病恹恹去医务室,刚出宿舍还遇见顾娆了,齐舒婷气得骂娘,心想早知道夜不归宿也不用遭这罪。 偏偏这天是开学第一天。 她们仨拿完药就直接去上课了。 一早晨孟菱都魂不守舍的,嗓子疼,每咽一口唾沫连带着耳朵根都灼痛,浑身没劲儿。 她挨到十一点半,实在顶不住了,老师开始回顾上午教授的知识,她觉得可以稍微偷懒,干脆趴在桌上缓神。 趴了那么一小会儿,忽然有人用笔戳了戳她的胳膊,她抬头问:“怎么了?” 女生讳莫如深,朝教室门口抬了抬下巴:“你自己看。” 她茫然转脸,接着与门口一双风流的眸子视线相撞。 除了内搭的蓝色条纹衬衫外,他几乎算得上一身allblack,休闲风黑皮衣,搭配黑色垂感直筒裤,脚踩最基础款的黑白匡威帆布鞋,立在那,像拍画报一样。 孟菱不由轻叹。 再看几遍还是会俗气的被他的外貌先吸引住。 经过之前杨琛事件的英雄救美,和篮球比赛当众表白,班里几乎没有人不知道陈遂是来找谁的。 大家也不学习了,要么往孟菱这边瞟,要么就交头接耳讨论着什么。 孟菱遥遥看向门口,陈遂也遥遥回望过来,对视了两秒后,他忽然抬手,朝孟菱小幅度挥了挥。 前排女生顿时:“哇……” 小声的惊呼,吸引了老师的注意力。 老师边问“你们怎么了”边往门口看,一见大名鼎鼎的陈遂站在外面,顿时明白了什么,笑说:“咱们班哪位女生这么给力呀,把男神搞到手了?” 大家不约而同往孟菱那边看,有个人小声说:“老师你看脸猜呗。” 老师顺着大家的目光看了眼孟菱,恍然大悟点点头:“不意外。” 孟菱一阵脸热,勉力维持淡然。 旁边的女生小声笑说:“可以啊孟菱,偶像剧照进现实了。” “……”她没搭腔,只是又抬眼看他一眼,嘴角扬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 这个年纪的女孩最容易虚荣,但她只是这么一笑,终究是没有太表露什么。 后来下了课,孟菱佯装淡定出门。 众目睽睽之下,她任陈遂牵住她的手,和他并肩离开。 走到教学楼外的花坛处,孟菱打了两个喷嚏,吸吸鼻子说:“我感冒了,你离我远点吧,别再传染你。” 陈遂好像隐隐兴奋:“是吗……” 他们本来应该往前走,他另辟蹊径忽然扯她走右边,走进教学楼后面的一处矮木丛后,她问:“这边有路去食堂吗?” 他松开她的手,两手攥紧她的肩,微微俯身盯着她。 她看到他眼里噙着星星点点的光,笑问:“你觉得呢?” 话刚落嘴唇就覆盖上来。 只一下。 他很快直起身子:“上次生病我没赶上,可现在是男女朋友了,感冒可以传给我了。” 这次说完话,他不再温柔,舌尖顶开她的唇瓣,长驱直入,肆意扫荡。 在年纪还小的时候,孟菱问过自己一个问题:人,可以吻烟花吗? 现在终于知道,是可以的。 牵手的那一刻,引线被点燃,嘴唇相碰,烟花腾空绽放。一吻过后,大口的喘息是烟花火屑噼里啪啦散落的声音。而感受硝味散去的时间,就留给拥抱。 一个悠长的湿吻,旖旎悱恻。 结束之后,陈遂紧紧地,紧紧地把孟菱抱在怀里。 站在冬风的风口,他挡住所有北风,把温暖的胸膛给她,把热气渡给她。而她把寒冷交给他,把病气过给他。 他紧紧拥她一会儿,又吻上来,这次是从耳朵,舔舐轻咬,慢慢移到脸颊,最后找准嘴唇。 边吻边说:“宝宝,多亲会儿。” 他轻轻咬她的唇瓣,像吃果冻一样:“接吻是为了传染给我。”他吻着,说话断断续续,带有轻微喘息,“要是只亲一次…万一传染不了我,那你就……被我赚便宜了。” 这歪理…… 可孟菱闻言竟找不出话反驳,他也完全不给她回话的时间,越亲越过分,喘息和亲吻声不断,尽管声音小到只有他们两个可以听到,但就是因为只有他们两个可以听到,所以……更害羞。 男生,喘起来还挺好听。 后来孟菱顶着微微红肿的嘴唇回到宿舍。 还好舍友们都不在,她才免受一番拷问。 说来也奇怪,第二天一早,孟菱的感冒竟然好得差不多了,除了微微流鼻涕外再无其他症状。 而陈遂却告诉她:【我真的感冒了。】 孟菱看到陈遂给她发的这个微信时,刚才食堂买完饭,她边去教室边给陈遂发消息,问:【不会真的是被我传染的吧?】 他久久没回复。 而恰好身后有男男女女在讨论什么,猛然听起“陈遂”二字,孟菱不自觉挺直了背,放慢步调。 女生说,陈遂昨天刚官宣全国签售会,一共十站,最后一场在遗棠。 男生笑了笑说,那我一定要去一场,他这本写得还挺不错的。 另一声音较细的女生笑说,我也要去,虽然没看过他的书,但是好歹是校友,怎么能没有他签名呢? …… 孟菱听罢不由一笑。 她对人们关于陈遂的讨论已经见怪不怪了。他总是出现在各个角落,书店的海报上,学校超话的加精贴里,表白墙偷拍的模糊身影,以及广播站的暗自表白…… 掌心传来振动。 孟菱回神,拿起手机看,他回复了。 回复的是一条语音,带着明显鼻音的语音:【如果真是被你传染,那就是——】 戛然而止。 孟菱刚想回什么。 他第二条消息发过来,这次是文字消息: 【我的荣幸。】 孟菱看着这四个字,说不出的感觉。 谁都想和他有一段故事,谁都在传说着他的故事。 可只有她触碰到了他的故事,并以特殊身份参与到他的故事里。 这是并不强烈,却持续回甘的甜。 让心底都发麻。 这时候是二月份,彻彻底底的冬天。 可孟菱却提前过夏天了。 陈遂的感冒持续了大半个月,孟菱没想到会这么严重,陈遂也没想到。后来他们聊天说起这件事,都觉得是因为他太累了的缘故。 春节之前他的新书出版,因为过年隔了一个假期,宣传期延长,他通常上完课就要立刻去参加一些采访,或者论坛。有时候遇到比较重要的工作,课都没法来上。 加上他的新书预售的时候,答应出版公司写了五千份签名,白天要上课还要工作,时间挤不出来就只能熬夜写签名。 于是这场感冒陆陆续续拖到三月中旬才好。 三月中旬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陈遂上了一次文娱热搜。 大概是四十位左右的低位热搜,但仍然在孟菱的周围引起了小小的轰动。 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孟菱正和齐舒婷逛街,她们俩在内衣店正徘徊。 孟菱试穿了一套价值三百九十八的白色蕾丝内衣,内衣名叫savage,小众品牌,但齐舒婷强烈推荐,说是设计很棒。 孟菱穿上之后一看,果然是挺不错的。 她胸不算大,一手握得来,但胸型还不错,而这款内衣不仅舒服,版型也很赞,把胸肉托的比平时更显丰满。 齐舒婷说什么都要让她买下来,说什么,你穿这个绝对把陈遂迷的鼻子流血。 孟菱开始还不好意思,齐舒婷就说,拿着吧,早晚用得上,你总不能穿你那些都洗的起球的内衣招待陈遂吧。 孟菱呼吸紧了紧,有点涩然,最终买下了这套对她来说并不便宜的内衣。 她倒不是为了取悦谁,只是忽然想起,她每天穿着邻居姐姐给的漂亮衣服从容的走在街上,但是外表的光鲜容易“伪装”,内里的贫瘠却难以掩饰。 这个内里,不仅仅指内衣。 从前她面对这份贫瘠的方法是忽视,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自我麻痹,是让自己看起来无所谓不在乎。 但现在她想试一试,接受自己在乎这些黯败的事实,坦然面对“有和没有”。 她不知道她心态上的变化由何而来,但她确实转变了许多。 “我靠!菱儿,陈遂上热搜了。” 正在她想东想西的时候,齐舒婷忽然叫她。 她凑过去看:“怎么了?” 齐舒婷把手机直接给她:“上面提到什么‘打气球’,好像是抖音突然火了一个帅哥拿枪打气球百发百中的视频,结果被扒出来帅哥是陈遂。” 孟菱看了眼手机,果然是。 太奇妙了,看着与自己有关的事上热搜,真的太奇妙。 孟菱笑了笑,并没向齐舒婷解释自己当时就在现场这件事,感觉太繁琐。于是付完内衣钱,便拉着她下楼了。 恰好楼下就有一家书店。 书店外面的摆牌上,贴着几位作家的海报,其中就有陈遂的。 齐舒婷问:“他在遗棠的签售会,你去吗?” 孟菱想了想:“再说吧。” 她不知道自己适不适合出现在签售会现场。 她和齐舒婷下了楼,到一楼又陪齐舒婷买了一盒纪梵希的散粉,随后才回宿舍。 车不好打,各个地段都在堵车,齐舒婷“屈尊降贵”同意坐地铁回去。 她们坐第一节车厢,人很少,她们也不说话,各自看着手机。 路程过半,齐舒婷忽然“我操”一声,把手机又给孟菱看:“热搜上居然出现了你的身影。” 孟菱眉心一跳,拿过来一看,呼吸骤停——有人拍到了她和陈遂的照片,衣着就是打气球那天的衣着。 齐舒婷摇头叹气:“你这是要出名的节奏?” 孟菱不知该说什么了。 她退出去,去找陈遂的微博,看到他最近发得一条微博下已经有人在问他,是不是有女朋友。而他的超话里也有不少粉丝在求问,陈遂是不是和之前篮球赛上的小姐姐好了。 孟菱把手机还给齐舒婷。 齐舒婷笑得意味深长:“所以我们猜一猜,陈遂是会忽略这些评论,还是会回应呢?” 孟菱抠着手指:“我也不知道。” 齐舒婷挑眉:“他又不是偶像明星,没必要藏着掖着吧。” 孟菱“嗯”了一声,说:“看他吧。” 其实公不公开都是他的自由。 爷爷奶奶不上网看不到这些,孟菱无需担心要向他们解释,所以公开了也无妨,而不公开,对她来说也没关系,因为她本身就不喜欢被过多关注。 只是……她还挺期待他有什么反应的。 一路上刷了好多次手机。 直到回到宿舍,洗漱完毕,曲洛忽然喊:“哇,陈遂发微博了!” 孟菱呼吸变快。 好像和他恋爱之后,每一天都过着一种悬着心的日子,就像是在玩极限运动,一边紧张一边又快乐。 她赶紧拿起手机登上微博。 刚登陆上,她又惊又喜的捂住了嘴。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41章 质疑 “嗯,追上了。但是——不要去扒她的信息。真正的宝贝从不轻易示人,得藏着。” 曲洛把陈遂的微博一字不落念了出来。 齐舒婷听到了,对着手机撇了撇嘴:“你看看人家男朋友,你再看看你……” 她正和远在大洋彼岸的男友视频。 曲洛想去看孟菱反应,发现她正捂嘴瞪眼,不由问:“这么激动?” 孟菱摇头:“不是。” 她其实根本就是在压抑激动之情:“天呐…我……”她深吸一口气,“我的小说居然入围“文学之星”比赛的十佳作品了!” “什么?”曲洛惊讶。 齐舒婷问:“在微博看到的吗?” “嗯,打开微博就看到官微刚刚发的入围名单。” 她说着,又退出微博,去看短信。 短信里没收到什么信息。 她的心悬着,又去看邮箱。 然后她的心瞬间放下——邮件里有举办方的回复消息。 她心里踏实了。 曲洛原本上了床,闻言下床过来看她手机里的入围信息,见她真的入围了,笑说:“太棒啦!我以后就有作家朋友了?” 齐舒婷坐在床上没下来:“我就不下去拥抱你了,恭喜,准备请客吧。” 孟菱一话没说:“必须请。” 她少见的高兴。 赶快去给爷爷奶奶打电话。 挂了电话之后才想起陈遂微博的事儿,去看了眼他的微博,心里幸福的要飘起来了,下意识便截了图保存起来,激动地直接用微博给他私信:【我入围了!】 微博私信完,微信又说一遍:【你看,我入围了!】 陈遂立刻给她回电,开头第一句话就是问:“是不是该庆祝一下?” 孟菱打开日历看了眼日期,才回:“后天下午没课,我和舍友出去聚,周六晚上请你吃饭,行么。” 陈遂貌似是伸了个懒腰:“那正好,我在周六之前应该能写完所有签名。” 后来的几天孟菱时不时打开微博搜索自己那篇《薄荷烟》。 因为十佳作品会被展示出来阅读,以后要评选人气奖,她看到陆陆续续有网友发表读后感,她第一次尝到被关注的滋味,看到夸奖和批评都要截一下图。 齐舒婷说她:“你这和我刚做美妆博主的时候一个样,一天看八百次播放量。” 孟菱不置可否。 很快到了周末。 这天孟菱一早起床去茶馆打工,快到中午,店里没什么人,她和莫雨薇到休息室里聊天。 莫雨薇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了,孟菱边看手机边问她最近感觉怎么样。 莫雨薇随口敷衍说就那样,她明显不想聊自己的事儿,而是对孟菱和陈遂很感兴趣:“我和一飞说了,等陈遂忙完这阵子,请你们来家吃顿饭。” 孟菱笑了笑:“好,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莫雨薇打了个哈欠:“最近一飞也忙,好多天没回家吃饭了。” 孟菱问:“怎么回事,他有比赛吗?” 莫雨薇叹了叹气:“他和我说是有个重要比赛来着。这么多年了,我对他比赛的事基本不闻不问,他毕竟练得是要‘挨揍’的运动嘛,我心疼,不想关注。”她笑笑,“所以也不知道他说得真假。” 孟菱安慰:“你可能是快生了,心情波动大,别想太多,没事的。” 莫雨薇点了点头。 孟菱又说:“雨薇姐,你有什么事都可以给我打电话,不用怕麻烦我……哦,没事也可以打给我。” 她淡淡的,但很认真。 莫雨薇明显感动了,用力点头说:“好,姐知道了。” 孟菱笑笑,又继续去看手机,忽然她滑动页面的手指定住了。 她整个人也定住了,凝视着屏幕,久久未动。 有一个叫“咕噜”的网友,在一小时前发了一条微博。 内容是:【最近“文学之星”十佳作品热度不错的那个《薄荷烟》,作者是陈遂女朋友。这次活动的主办方是陈遂当年的伯乐,你品,你细品。】 底下附了两张图,一张是孟菱篮球赛被拍到的高清正脸图,另一张是孟菱参加文学比赛的报名表一寸照。 孟菱的心一下子坠到地狱。 因为这条微博太恶毒了,看似一句脏话坏话没说,却分明引导大家往她走后门上面猜测,字里行间都透着阴阳怪气。 这个博主应该是有点流量的,因为短短一小时内,已经有两百多人评论。 而下面的评论果然一半以上都是怀疑比赛公平性的言论。 孟菱很丧的点进那个博主的主页,发现她的最近一条微博也和她有关:【不会真有人信陈遂没扶贫吧?你们看入围作者简介,里面就她一个人在此之前没有一篇代表作哦。】 有时候一件事要发酵,话不用说得太明白,反而用“怀疑”和“猜测”的语气更能激起大家的讨论,同时也更能摘除自己造谣的嫌疑,美名其曰“合理怀疑”。 看得人挺难受的。 但是好在孟菱从小到大都是一个自愈能力很强的人,她习惯了自己说服自己,自己安慰自己。 相信面对这种造谣,组委会会比她还着急。 于是她就收拾心情洗把脸继续进行下午的工作了,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下午下班,陈遂如约来接她。 晴晴她们一见到陈遂,活也不干了,特别默契的冲着一楼大喊:“孟菱!” 孟菱换好衣服下来,远远看到陈遂,又看到在一边笑得喜滋滋的晴晴和小雪她们,顿时汗颜。 她心里犯怵,可偏偏又死要面子,强装云淡风轻走到陈遂旁边:“走吧。” 离近了才闻到陈遂今天有喷香水,迪奥白毒,她送的。 他瞭起薄薄的眼皮睨了她一眼,捉弄一笑:“着什么急啊。” 语调拖着很轻微的鼻音,慵慵懒懒,小爷似的。 孟菱知道他在使什么坏,也不和他在原地掰扯,对晴晴她们一笑:“我先下班了。” 她率先往门口走。 陈遂在后面哼笑:“等等我。” 他抬脚跟上去。 就当孟菱手放在门把手上准备打开大门出去的时候,陈遂恰好大步来到她身后。 与此同时,柳姐从一楼下来,看到了他们,尖着嗓子大喊一声:“老板,老板娘,慢走啊。” 孟菱猛提一口气,差点摔跤。 只听身后传来晴晴她们的笑声,而头顶也响起一阵从胸腔里震颤出来的低笑。 她心口一麻,逃似的离开。 陈遂的车还停在老地方。 他现在不怎么开那辆帕拉梅拉了,反而又重新开起了大g,孟菱疾步走过去,刚走到车门旁,就听到车开锁的声音。 她一话不说打开门坐了进去。 陈遂不急不慢走过来,却没上驾驶室,而是径直走到她那,一手撑着门,一手扶着门框,整个人把门堵得严严实实的。 歪着头,噙着笑,吊儿郎当的看着她。 “咱俩几天没见了?”他问,问完又自己回答,“十天了。” 孟菱“嗯”了一声,又说:“你快上车吧。” 他说:“不急。” 话未落,他就凑过来,头一歪,对准她的嘴巴吻了上来。 他这次没有闭眼,半眯着眼睛去欣赏她的表情,只见她瞪大了眼睛,有一点慌神,他不满,舌尖顶开唇齿,找到她的舌尖,吸吮了一下。 这是在示意她投入。 她果然闭上了眼,他被这个动作搞得无比满足,舌尖挑弄,恨不得吃了她。后来直到她彻底染上他的味道,他才把她放开。 孟菱睫毛一直在轻颤,感受到他放开了她,她才睁开眼。 两个人依旧近在咫尺,她看他一眼,又快速敛眸:“你就这么等不及么。” “等不及。”他清澈的嗓音有一丝丝哑。 “从这边走到车上也就十秒。”她声音带着很浓的娇嗔,却不自知。 他目光很柔,可声音很坏:“你意思是上车再亲?” 她提了口气,抬眼:“我没说。” 他弯腰笑起来:“嗯,你没说,你只是有这意思。” 他笑得那叫一个舒坦,微微上翘的眼尾带着漫不经心的风流慵懒:“宝贝儿别急,老公这就上车。” 他“嘭”一声把车门关上,风砸起了孟菱额前的两道碎发。 陈遂很快绕车来到驾驶室,长腿一跨坐上来,只见孟菱缩在门边,一副抵御状态。 陈遂简直要乐死,歪着头笑:“好了,我不弄你了,瞧你吓的,不知道还以为我吻技多差呢。” 孟菱这才安心坐好。 陈遂挂挡开车,与她闲聊:“等会儿要请我吃什么?” 孟菱拿出了手机看,边登微博边说:“你想吃什么?” “烤肉?”他认真在想,“烤鱼?西餐?还是什么……” 孟菱没搭话,眼睛盯着屏幕,全神贯注。 陈遂瞥她一眼:“多久没见了,一见面你居然还玩手机。” 孟菱呼吸变慢。 陈遂见她不理,伸手去捏她的脸颊:“冷落我?” 孟菱这才回神:“没。” 她盯着手机又划了两下才摁灭屏幕,想了又想,还是决定把一些事告诉她:“今天突然有些谣言出来,说我能入围‘文学之星’是因为你。” 陈遂挑眉:“是么。”他没有什么特殊反应,只是问,“你信么?”孟菱摇头:“我关注你这么多年,知道你不是这种人。” “不仅我不是这种人,你也要相信你的实力。” “嗯。”孟菱微怔后轻轻一笑。 陈遂又问:“所以你明白这些,刚才为什么还盯着手机出神了?” 孟菱摁了下屏幕,紧接着又摁灭,轻轻说:“因为刚才我看到‘文学之星’主办方发微博公开打分制度,变相帮我澄清了。” “哦。”陈遂盯着路,“然后呢?” “那些造谣微博也几乎都删除了。”孟菱看着陈遂的侧脸,“可我却并没有很开心。” 陈遂转过头看了她一眼,默了一秒才说:“正常。”他又继续看路,这会儿的他完全褪去了几分钟前的孟浪和轻浮,显得很稳重,“但是你要记得,往上爬,本身就是会很辛苦的,不仅要吃你认为应该吃的苦,那些你觉得毫无道理的苦,该吃也得吃,该咽也得咽。” 孟菱安静了下来。 她细细咀嚼这段话,心思莫名变沉。 很快陈遂又笑:“不过你也不用太害怕,咱们俩走得是同一条路,前面有多难,我都提前走过了,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孟菱心尖一颤。 被治愈,原来是这种感觉——心里被他丢了一把火,却只温暖,不烧灼。 她缓了缓,认真说:“陈遂,你真好。” 陈遂愣了下,笑了。 他空出右手,掌心摊开伸过去。她了然,把左手放到他掌心里。 他顺势握住她,揉了揉她的指尖。 随后一路没说话。 他们的相处向来如此,不着调的撩拨也好,突如其来的沉默也罢,都很让人舒服。是一种不用刻意找话题的关系。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42章 前任 这晚孟菱在宿舍落锁之前回到寝室。 在门口话别的时候,陈遂接了通电话,貌似是喊他出去玩的,他接电话之前本来还想缠着她亲一会儿,可接了电话眼里藏不住的急切,恨不得立刻赶过去。 孟菱知道,他前段时间忙着工作,已经很久没出去玩了,于是就趁着他打电话的时候默默离开了。 下了车她用口型给他说:“我上去了。” 他没挽留,用口型回复:“去吧。” 她笑了笑转身,加快了步子进到宿舍里。 她不知道,陈遂在她转身之后,脸色骤然变沉。 看着她彻底消失在眼前,他才靠近听筒,问:“你刚才说查出什么了?” “你从中午不就交代我们处理孟菱的事情吗?” 经纪人有条不紊交代着:“刚才律师说,查到散播谣言的人,主要有‘咕噜’和‘红烛昏罗帐’两个网友。‘咕噜’先不说,你猜怎么着,‘红烛昏罗帐’居然是‘文学之星’参赛者的小号。” 经纪人说到这里都无语了。 “十佳作品展览期间网友不是可以投票选出人气奖吗?孟菱的《薄荷烟》目前票数第一,他的作品第二,比孟菱少了五百多票,赶超比较困难,所以他在看到‘咕噜’的造谣之后,就动了歪心思。” “操……”陈遂轻轻吐出一句,笑了笑,“倒挺有意思。” 他目光变凉,只是语气闲散:“等我回公司再说吧,我要见下律师。” 他挂挡,加紧油门,直奔校外。 夜里十一点整,他到公司楼下。 与此同时,孟菱刚洗漱完,再登微博,发现事态真的已经平息,讨论量几乎为零。 只是临睡前,她忽然收到了“咕噜”的私信。 【你比他前女友差远了。】 第一句话就狠狠扼住了孟菱的呼吸。 孟菱沉着眼眸把私信一条条看下去。 【你知道梁燕吗,如果你不知道,可以看一下这个微博lilistar,我相信你但凡了解一点她,就会知道自己多不配取代她的位置。】 【你以为陈遂真的爱你吗,你只是他忘记梁燕的工具而已。】 【……】 总之这个人的私信里全都是在贬低孟菱,赞美梁燕的,看样子是一位陈遂和梁燕的cp粉。 孟菱知道自己不该受她干扰,可还是忍不住,查找了“lilistar”的微博。 这也是她第一次接触到梁燕这个人物。 她的微博有十几万的粉丝,里面的每条微博点赞平均在两千左右,算是素人里比较厉害的粉丝量了。 她经常晒照,目测身高有一七五,模样大气,属于“环球小姐”比赛中会脱颖而出的长相。 她穿衣打扮也很有品味,偏向法式风情。可手腕上却有一处不同她打扮风格的纹身,一个大写的s。 s,孟菱心间一刺。 缓了缓才往下滑,发现她台球也打的很好,会骑马,会游泳,会打高尔夫,游戏也玩的不错,还会写书法,并且经常晒自己看书的读后感。而这些也是陈遂经常在公众号和微博分享的生活。《梦特别娇》,牢记网址:m1她学业也很顺利,在哈佛主修经济学,却创立了一个内衣品牌,早就拥有了自己的工作团队。 而内衣品牌偏偏好巧不巧就是她之前买过的savage。 孟菱心沉下去,个中滋味,说不清楚。 不得不承认,梁燕是一个很优秀的女生。 怪不得之前陈遂说,和她做朋友的时候很聊得来,爱好相似,品味相近。 他们的世界,孟菱看一眼都会叹息。 他骑马,打高尔夫,泡夜店的时候,她在干什么呢?他在冰岛看极光,去大堡礁潜水,到厄瓜多尔蝴蝶谷看蝴蝶的时候,她又在干什么呢? 是去邻居家蹭无线网,给爷爷缝补漏洞的秋裤,还是到小旅馆里帮奶奶倒垃圾? …… 孟菱合上手机,感觉心空空的。 对自己自卑吗?倒也没有。难过吗?也没有。 但为什么,就是空落落的呢。 这一夜注定没睡好。 第二天是星期天,她依旧早早起床去赶公交上班。 这天的天气很暖和,她穿了件很有春天气息的粉色毛衣,编了一个蝎子辫垂在脑后。本意是想通过穿搭让自己心情变好一些,可打开微博,再搜索自己的名字和作品,竟然又看到质疑的言论。 是了。 造谣之所以具有毁灭性。 正是因为一旦它被说出口,就一定有人相信。即便有些人当下不信,谎话听得多了,就一定会在心里存一个疑影。 孟菱的微博账号,在参加“文学之星”比赛的时候就是公开的,但是她之前是把微博当做自己碎碎念的秘密基地,早就关掉了私信也屏蔽了艾特,在入围之后更是把每条微博都设置为仅好友圈可见。 因此这件事发生之后,倒没怎么影响到她社交平台的使用。 可是总不能一直这么躲着。 她想了想,发了一条微博:【我在黑暗中仰望月亮,而你在阴沟里憎恨月光,如果你希望我沾上阴沟的臭,那么我愿你能闻到桂花的香。】 这是她的第一条公开微博,发出去之后她就退网了。本来进入比赛十佳作品应该是高兴的事情才对,她不想再被这些琐事影响。 上班的时候,莫雨薇约孟菱和陈遂晚上去家里吃饭。 陈遂下午有两节课要上,上完之后和张之挣李京州他们去打高尔夫了,打完之后路过超市买了一堆的菜来。 孟菱和莫雨薇下班之后,发现家里男人们正下厨。 高一飞主厨,陈遂打下手。 看到她们来了,陈遂边择菜边从厨房出来,对孟菱说:“给你买了玫瑰荔枝红茶,想喝自己拿。” 说完这话就又钻进厨房了。 莫雨薇摇头笑:“阿遂挺关心你的。” 孟菱想起梁燕,心里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从购物袋里拿出一盒饮料,插上吸管喝了一口。 莫雨薇说:“把那个蛋挞拿出来我吃。” 孟菱把蛋挞拿起来递给莫雨薇,自己也拿了一块吃。 厨房里男人们在聊拳击,声音渐渐大了起来,莫雨薇听他们胡侃,一笑:“孟菱,咱们也别光吃呀,聊聊天。”孟菱问:“聊什么。” 莫雨薇想了想:“聊聊陈遂吧。” 孟菱知道,莫雨薇刚才思考的动作,其实是一个假动作,她肯定早就想聊聊陈遂了,并且也一定对他们的这段感情充满了好奇。 “阿遂呢,和他父母关系不好,五年前,哦不,都快六年了,总之就是我们认识之后,一直把他当亲人,连他高考都是我和一飞在外面等着的。”莫雨薇率先回忆起来。 孟菱点头:“我依稀知道一点点他家庭的事情。” 莫雨薇笑,继续说:“阿遂这个人,其实挺浪子的,但他的浪荡不在于他多纵欲,多爱玩,而是他会玩,也有玩的资本。” “但是说实话,我有时候觉得他挺累,因为这么多年,他始终绷着一根弦,一边往下落,但又不愿意彻底摔到地上。” “就拿他在感情上的事来说吧,他明明有资本做任何事,甚至一夜情,脚踏几条船……但是他没有。”提到这莫雨薇叹了叹,看了孟菱一眼似乎在考虑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之前他谈过一个女朋友,那女孩我只远远看过一眼,本来觉得各方面都挺配他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谈了没多久他就不感兴趣了……” “那个女生是叫梁燕吗。”孟菱第一次打断莫雨薇讲话。 莫雨薇微顿几秒,才抿抿唇点头:“她和陈遂同岁,但是比他大一届,去年到国外留学了。” 孟菱沉吟着:“哦……”又说,“姐你继续吧。” 莫雨薇摇摇头:“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我也不知道自己这些话是不是多嘴,但是孟菱,我知道你是好女孩,也看得出来陈遂是真的喜欢你,所以我这个当姐姐的才忍不住瞎操心。” 孟菱忙说:“不会,我没觉得不适,其实我挺想听你说陈遂的,毕竟你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 莫雨薇笑得温柔:“是啊,真的是看着他长大的。”她感慨说,“我就是想说啊,我不知道陈遂这种状态是在和谁较劲。或许是和他妈?也或许是和他自己?又或者是因为身边的朋友们都那么爱他,所以他不愿意让我们失望?哦对了,当然最可能的,是因为他之前有一位很重要的老师,算是他文学路上的引路人吧,可那老师后来去世了,你看过他的书吗,他第一本出版书后记就有写给那位老师的话……” 孟菱很快就想起来。 《无脚鸟》这本书上,陈遂在最后是有提到:【杨丽欣老师,今日图书出版,我会烧一份给您,相信看到学生今日的成绩,您必定感慨欣慰。您放心,世界很大,有人生如蚁,有人美如神,我不做神明,不做蚂蚁,就在天地之间,点一撮火,呵一口气,当个写字的人。】 孟菱当时就有想过,这位杨老师,必定对陈遂影响巨大。 她很快回神,因为莫雨薇还在继续讲着话:“其实我能感觉得到,前几年陈遂的感情疮口越来越大,我感觉得到他的疲惫,甚至觉得他对这个世界挺失望的。那天一飞还和我聊,说什么,要不是有这么多爱他的朋友,他指不定现在什么样。可我又想啊,如果真没有那么多爱他的人,那可能他就轻松了,就会彻底解脱或者彻底堕落,反倒是这种拉扯状态更痛苦。” 说到这莫雨薇停顿了,她有点哽咽。 事实上,孟菱对于陈遂的过去知之甚少,就像陈遂对她的过去也一知半解一样。 但她可以确定,他远不像表面看到的这么光鲜亮丽,洒脱自如。 他一定有他不愿示人的伤口,隐隐作痛,流脓变溃。 缓了缓莫雨薇才又开口:“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说,孟菱,陈遂他这个人得一层层剥开了看,他外表是懒散恣意不可一世的,打破了之后看,你会发现这个人是凉薄的,冷透了的那种,可再往下凿,你会发现他就像一股温泉水,特别柔软,特别温暖,特别包容。” 讲到这莫雨薇停下来,凝视着孟菱的眼睛:“他能主动选择你,不容易。如果以后你发现他凉薄的地方,答应姐姐,别放弃,再往他内心深处走走,没准会发现他热气腾腾的一面。” “……”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43章 介绍 莫雨薇真的说了很多。 孟菱知道,莫雨薇和高一飞都是真正爱护陈遂的。一想到在他暗无天日的少年时代,尽管满身伤疤,可却不缺少愿意为他上药和疗伤的人,孟菱就充满感激。 可是孟菱听完这些之后却只能久久沉默。 莫雨薇真诚,可说得话,太像在为她打预防针了。 加上白天关于“梁燕”的私信,她莫名感觉疲倦。 回去的路上孟菱借口自己困了,在假睡,实际上满脑子都是白天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而在这期间门,她听到陈遂的手机响了三次。 三次都被他挂断了,到后来他应该是静音了,后半程一直很安静。 他很快熟门熟路把她送到宿舍门口。 车一停,他便忽然靠近,孟菱察觉到呼吸,猛地睁眼。 陈遂怔了怔,一笑:“对我也这么警惕?” 孟菱也笑,只是很浅,她推他一把:“就是对你才警惕。” 他倒吸口气:“你这……”他刚想教训她,他手机又亮了,孟菱瞥一眼,“李凉”二字显眼的躺在屏幕上。 应该是他圈子里她不认识的人。 陈遂伸手想把来电挂断,孟菱先他一步,把手机拿起来忽然摁开通话键,然后丢到他的怀里。 电话那头李凉“喂”了一声,陈遂没反应过来,刚把手机举起来,孟菱趁机推开车门跑下车,走了好几步远,才回头给他摆手:“明天见!” 陈遂气得咬牙切齿:“明天别让我逮到你!” 孟菱背着他挥手,快速跑进宿舍。 李凉在问:“怎么了bro,调情呢?” “有事说。” 陈遂语气稍有些冷,他嘴角的笑意也收了起来,整个人立刻严肃了几分。 他盯着孟菱的背影,心想她今天应该是为网上的造谣生闷气,不然怎么话那么少,整个人恹恹的。 李凉打了个哈欠,语气幽怨又带着几分深明大义:“哎呀,本来哥们儿今天回国呢,看来某人是不打算见我了,毕竟还是女人重要啊。” 陈遂听罢一笑:“你回来了?” 李凉“yeah”了一声:“欢乐岛等你,哥们儿还带了个妞来,嚷着要见你。” 陈遂给自己点了根烟:“哥只见你,不见妞。” 挂了电话,他却迟迟没有开车,烟雾缭绕中,他想到什么,掏手机给经纪人打了个电话,问:“孟菱的事,处理的怎么样了?” 经纪人说:“放心吧,都盯着呢。” “好。辛苦了。”陈遂说。 经纪人一笑:“对自己的造谣和黑评都没见你这么上心过,你……” “goodnight。”话没说完,陈遂把手机挂了。 他最后抽了两口烟,把烟蒂摁在烟灰缸上捻灭,才上车离开。 他不知道,孟菱站在洗漱间门的窗帘后面,一直目送他开车离开。 这夜她又一次失眠了。 半夜两点钟,她刷朋友圈,却看到陈遂在夜里一点多发了个动态:【这家伙回国了。】 配图是一个男人陷在夜店的沙发里比耶的照片。 这男人应该就是李凉。 以五官来说他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帅哥,但不知道为什么却让人觉得这人连头发丝都是帅的,眉骨很优越,气场很足,眼眸中流露出薄情的神态,孟菱莫名想起《继承者们》里的崔英道。 李凉的旁边坐着穿红着绿的男男女女,夹着烟,握着酒杯,欢声笑语。 孟菱看到了阿卓和张之挣的身影,阿卓旁边的男生两只手比了个“w”的耶,挡住大半张脸,凭借手腕上戴的星月菩提和鹦鹉螺,孟菱一眼认出他是陈遂。 而再看他旁边,她呼吸变慢。 他旁边的女生只露出一只手臂,可那人的手腕上纹了一个大写的黑色字母s,如一条蛇一般缠绕在手腕处,个性又显眼。 白天的时候她去看过梁燕的微博,自然知道这只手臂是谁的。 合上手机后,孟菱更睡不着。 她摸到枕边他为她赢来的水晶盒,拿起来看,水星世界里有好多漂亮的星屑梦幻降落。 很难保证,现实世界的美好不会是一场梦幻。 和他谈恋爱是什么心情?好像全世界都被捧到眼前来了,但就因为太风光,太浪漫,反倒有种世界随时会轰然倒塌的感觉。 她想找他谈谈,可是不知道会不会有点小题大做。 谁都知道,她本人是一个多么在意自己是否从容,淡然,大方,体面的人。 但是心里不舒服就是不舒服,她总觉得他们俩之间门有一根看不见的刺,终于在清明节的时候,这根刺扎出了血。 那天是清明节假期最后一天。 当天茶馆客人特别多,到快下班的时候,孟菱终于有了一点可以休息的时间门,便给陈遂发消息说,晚上去哪吃饭? 他很快回复:【今天突然有工作,明天再带你去吃好吃的。】 孟菱没有多想什么,回了句:【那好吧。】 正好顾娆逛街逛到她这边,进来茶馆看了看,那会正是孟菱下班的时间门,顾娆就问她:“要不要去买breadfruit的糕点?” 孟菱和顾娆的关系一直不温不火,但说实在的,孟菱并不讨厌顾娆,想了想就答应和她一起去了。 breadfruit在隔壁香椿街上就有一家,但顾娆挑剔,非要去老店买。 孟菱只好和她一起去坐公交,不过还好,那地方也不远,坐五站就能到。 而正当公交车还差一个红绿灯路口就行驶到第三站的时候,孟菱忽然看到陈遂和一个女生在一家首饰店门口面对面聊天。 一开始车上乘客的阻挡视线,孟菱没看清那女生是谁,直到红灯变绿,公交车启动,她别着身子往后玻璃看,视线恰好明晰,一眼便看清楚那女生的脸。 正是梁燕。 孟菱头皮发麻,心跳的很快,同时感觉有泪意直逼眼眶。 顾娆在一旁给她说话:“……要不你也买点吧,我刚看它家公众号说今天打七折。” 孟菱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很快车到站,她深呼一口气,恢复清然模样。 她决定下车。 顾娆在后边喊:“你干嘛去?还没到站呢?” 孟菱听不见了,她真的什么都听不见了。 顾娆不知道她中什么邪,骂了句“妈的有病”,却还是不放心跟了下来。 隔着一道宽阔的马路,孟菱看着交通信号灯上的数字不断变换。 “99,98,97……” 顾娆皱着眉头,看了眼马路那边,又回头不明就里的看着孟菱:“你中邪啊?搞什么?” 可她只是淡淡的,眉宇之间门有一股遗世独立,超然出尘的气质。 越淡定,顾娆越觉得不对劲。 她干脆什么话也不说了,等着看孟菱到底想干嘛。 很快红灯变绿,孟菱很着急的过了马路,而越靠近路那边,她的步子反倒越稳,越从容。 顺着孟菱步行的方向,顾娆看到一家首饰店,然后她呼吸一滞。 “陈遂。” 孟菱还没有走到首饰店,远远就喊了一声。 陈遂本来背对着她,闻声转脸,脸色一变。 他一看孟菱的表情就感觉她误会了,那么淡,淡的没有七情六欲,淡的不在乎任何人。 他没有犹豫,直接上前揽住她的肩膀,问:“宝宝你怎么来了。” 孟菱没有回答,视线落在陈遂身后的梁燕身上:“她是?” 梁燕倒也不忸怩,立即露出一个很大方的露齿笑:“hi你好,我叫梁燕,你知道我吗?” “你知道我吗”? 这几个字让孟菱不太舒服,她压下烦躁,用一双清澈的眼眸看向陈遂:“她是谁?” 陈遂犹豫了一秒,不知道怎么介绍更合适。 梁燕却走过来了,挂着笑,伸出手:“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他的朋友。当然,也是他前女友。”她笑,自信而又气定神闲,“兼初恋。” 孟菱对自己的外貌一直都是自信的,在她的认知里,来到遗棠之后见到的最漂亮的女孩儿是李京州的女朋友秦枝,可饶是秦枝第一次见到她都忍不住怔了两三秒,然而梁燕看她就像看普通人。 孟菱觉得,梁燕要么是在刻意忽视她最显眼的优点,要么是从一开始就不觉得外表有什么值得在乎的。 孟菱宁愿她是第一种。 “呵。”孟菱还没什么表示,旁观这一切的顾娆却冷笑了一声。 她在女人堆里打擂台不是一天两天了,什么类型的女人都接触过,自然知道这女的够狠,一句话一刀见血,压根不屑跟孟菱玩弯弯绕绕,好像只有孟菱做出她满意的反应,她才会考虑要不要和孟菱斗一斗。 真是傲慢。 要是她的话早就直接回——你是他前女友是么,不好意思,我是他现任。 可孟菱……还真期待她会怎么回答。 孟菱在听到梁燕如此直白的“挑衅”之后,的确是愣了一两秒。 但幸好在看到他们的那一刻起,她就在做心理建设,刚才下了公交走过来的一路上,她已经努力冷静了下来。 她没有说“我是他现任”,这种很硬碰硬的话。 而是问陈遂:“陈遂,你给她介绍我是谁?” 她眼眸很平淡,如同烟波浩渺的江水表面,正因如此,陈遂的心更是狠狠一揪。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她一个人身上,从她出现之后再没看过其他任何人一眼。 他压着翻涌的情绪,从上而下拂了把她的长发:“你还能是谁?你是我媳妇儿。” 孟菱平静一笑:“嗯。” 她又看向梁燕:“那你们聊吧,我还要去买东西。” 梁燕目光深深。 “我送你。”陈遂说。 “不用了。”孟菱很快转了身。 陈遂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拉了她一把:“还是我送你吧,路上我有话对你说。” 孟菱却手臂一抬,挣开了。 恰好路边有公交车停下,孟菱想都没想,三步并两步走过去,上了车。 顾娆看了眼陈遂,他满是落寞,神情里有一丝怔然,像是还没明白刚才都发生了什么。 她叹了声气,跑去路边,跟着孟菱上车了。,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44章 拉扯 坐上车之后,顾娆在最后一排找到了孟菱。 孟菱偏脸看向窗外,她没什么表情,不欣喜也不悲伤,任春风拂着面庞,把她的头发吹得轻轻后扬。 光看这一幕,她很平静,甚至很安然。 顾娆撇撇嘴坐到她旁边去:“大姐,你坐得几路车知道么?” 孟菱回神:“几路车?” 顾娆:“我真醉了……”她叹气,“你坐的80路,往北郊养马场去的,和学校也好,breadfruit也好,都背道而驰。” 孟菱:“我……” 她想说什么,可是手机响了。 是陈遂打来的。 她没接,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 打开微信,不出意料,他给她来了次信息轰炸,消息有长有短,全是解释,还有一条长语音,可她没心情听。 顾娆瞟了眼孟菱的手机,问:“真的不理人家了?” 孟菱把手机塞进包里:“没说不理,但我现在状态不好,需要冷静一会。” 顾娆明显想说什么,但是又把话咽下了,公交车轰轰往前开,引擎声混着风声有规律的传过来。 过了那么一会儿,顾娆忽然伸手扶了把孟菱的肩膀,拍了拍说:“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我们都是穷大的?你呢,从小就跟着爷爷奶奶生活,而我父母不负责,有约等于没有,像我们这种人,其实情感上都是很敏感的。” 孟菱不由凝神。 “别看我谈那么多恋爱,但是始终没有归属感,我知道高富帅会被我吸引,但我从不敢相信他们会娶我或者带我见家长之类的,我虽然觉得自己也不差,但有些人天生就是天之骄子。所以我一直都……嗯,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形容我的这种感觉。” “既自卑又骄傲。”孟菱帮顾娆概括。 “对!”顾娆眼前一亮,“我就是一个既自卑又骄傲的人,所以我经常惹人厌,包括你们不喜欢我,我都知道。” 孟菱摇头:“宿舍里没有品行差的人,虽然会有矛盾和摩擦,但是讨厌真的谈不上。” 她这么说,顾娆愣了下神,神情柔和了不少。 缓了缓,她又问:“那你对陈遂怎么想的?” 孟菱低头敛眸,思绪很远:“我不认为爱情还要论出身。” 我的爱情应该是,哪怕我一贫如洗,一无所有的站在那里,他还是会爱我。 哪怕别的女孩拥有一整座玫瑰园,而我口袋里只剩玫瑰一片,可他还是会选择我。 说到这孟菱浅浅笑了,她看向顾娆:“我不是故意和陈遂闹。只是,面对他前任,我心里怎么会好受呢?无论梁燕是比我‘优秀’还是比我‘差劲’,我都会难受。只因她拥有过他,在他的世界都还没我这号人的时候,她就拥有过他。” “如果面对男朋友的前女友还一点感觉没有,那就不是真爱了。”顾娆想到什么,“就像我对徐梁,哪怕每天都嚷嚷着想让他放过我,可他只要和别的女生走得太近,我就会难过。” 孟菱一笑:“你和他还好吗?” “就那样呗,欠了他的债,被他拿捏的死死的。”顾娆语速很缓,“不说了,我们俩在春天的夕阳下,公交车的最后一排,聊着感情上的伤心事,这画面,都可以拍一部青春文艺片了,不要这种调调,开心起来嘛。” 孟菱勉强一笑。 随后她们俩都没有心情去买什么糕点了,直接在下一站下车,然后坐地铁回校。 结果还没走到宿舍门口,就远远看到陈遂等在门口。 顾娆拉了一下孟菱的袖子:“看来等了有一会儿了。” 孟菱看到陈遂的第一眼,眼里就蒙上了水汽。 她和顾娆一步步往宿舍门口走,走到两栋宿舍之间的十字路口,陈遂也看到了她。 他转脸的那一刻,离那么远,孟菱却感觉他眼里在迸射寒星。 紧接着顾娆从后门溜进宿舍了。 她停在原地,脚尖顿了又顿,踌躇了片刻,才决定向他走过去。 他就站那等她。 她走到他面前,还没说话,他忽然把她往前一拽,她猛然磕到他的胸膛上,他下一秒便紧紧抱住了她。 他的嗓音有些嘶哑:“你去哪了,急死我了知道吗。” 孟菱鼻头酸了又酸,喉头紧了又紧:“你先把我放开。” 最终只挤出这么一句话。 陈遂却下意识把她搂得更紧了一点,过了那么十几秒才松开,又接着伸手牵住她,另一只空出来的手去开车门:“到车里坐吧,站在风口呢,你手这么凉。” 孟菱没动,只是仰起了脸:“她什么时候回国的?” 陈遂沉默下来,定定地看着她,几秒后才说:“无论她什么时候回国,为了什么回国,和我都没关系,她就是一个陌生人而已。我今天是去给你拿礼物去了,她正好也在那家店,就撞上了。” “我给你订了一个斗鱼项链,按照红豆的模样定制的,本来想和上次平安夜一样,给你一个惊喜的。我拿给你看。” 他讲了一长段话,每个字都很清晰,不慌不忙,只是掏项链的姿态,有些急切。 他从右手边的口袋里摸出项链,这条项链并没有包装,都缠在一起了,他眉宇间透出一丝不耐烦,边解开边说:“你不接电话,我走得太急,都没让人家包起来……” 看着他的动作,孟菱的眼睛莫名起雾。 她说:“你不用拆了,我不要。” 因为感觉自己有点想哭,她又不想在他面前哭,说完话,她就作势要进宿舍。 陈遂一急,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惹孟菱轻呼了一声。 他是真急了,扯她的手去摸他的左胸口:“你感受不到吗?” 他的眼眸中攒着暴烈的风雨:“我喜不喜欢你,你感受不到?” 恋爱中的人果然都是盲目的,矫情的,肉麻的。 她想收回手,真的要哭了。 他不肯,反而攥得越紧,逼她和他对视。 孟菱没拗过他,抬头看了他一眼,视线相对,他眼里的情绪很强烈,就如暴雨兜头而下,她瞬间被浇懵了。 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唰地落下来。 陈遂一怔,愣了好几秒都没反应过来要去给她擦眼泪。渐渐地,理智回来,他放开了她的手腕,看到她的手腕被他攥得一圈红,又忍不住轻轻地把她揽进怀里。 孟菱攀上他的肩膀,才哑着音说出一句话来:“陈遂我疼。” 她死死抓着他的衣服:“我心里疼。” 当初答应你的时候,我是怎么想的呢? 本意是想着一生还长,哪怕以后会分手,现在也要相爱。 可一旦相爱,谁又不想爱到最后。 爱上你的那一刻就已经想到了未来,想到结婚生子,想到白头偕老。 “或许是我想要的太多,太贪心了。”缓了缓,她说。 陈遂手臂一僵。 他把她放开,微微俯身去找她的眼睛,看到她眼圈通红,眼皮有点哭肿了,声音里化不开的心疼:“你想要什么了,不就是想要我而已吗?” 他问:“你想要自己的东西,这不是很正常吗?哪里贪心了?” 孟菱只是吸吸鼻子,没有说话。 这时候,陈遂的手机忽然响了。 他掏出来看,孟菱扫了一眼屏幕,目光一沉。 他还留着她的微信。 陈遂看到“lilistar”这串单词,也目光一沉,他说:“我这就把她删了。” 孟菱摇头:“你接就是了。” 陈遂舔了舔干燥的唇,最终还是接了起来:“喂,阿遂,今晚凉哥请客,你来吗?” 阿遂二字,又是心头一刺。 孟菱别开脸,去看路边石缝里长出的小草。 “我不去了,陪女朋友。”陈遂只觉得烦躁。 那边静了两秒,忽然响起一笑:“那你带她一起来啊。” “梁燕。”陈遂语气认真,“我们已经分手了,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不要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不要以为还能回到朋友关系。” 梁燕只是笑:“你女朋友吃醋了?”陈遂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她依旧气定神闲,一点不慌,“你告诉她,我就是你普通朋友而已啊。” “现在我的世界只有两种朋友,普通的同性朋友和我女朋友。” 说完这句话,陈遂直接把通话掐断,顺便把她的微信拉黑。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陈遂再抬头看孟菱,发现她已经移回目光,正静静看着他。 他很轻易就被她弄得心软,语气很轻,却很认真:“我留着她的微信是因为刚开始觉得留着也无所谓,毕竟我那会儿单身,也用不着避嫌。其次是因为,分手之后我们再也没联系过,这是第一次,我平时压根不会想起她,完全忘记还保留着微信。” “陈遂,不可否认你做的很好。但是我心里的疙瘩没那么容易解开。” 缓了缓,孟菱决定和他聊一聊。 “那天你发朋友圈的合照,我看到她也在。” “哪天?”陈遂想不起来了。 “就是你最近一条。” “哦……”陈遂有印象了,“那天是我朋友回国,我不知道她也在,不过就算知道,我该过去还是会过去,我和她已经结束了,越是避着她,不就越代表心里有鬼吗?再说了,如果我真和她有什么,我怎么会晒那张照片?” 孟菱抿了抿干燥的唇:“她手背上为什么会有一个s?” 讲到这一点,孟菱觉得一颗心像无数的针扎一样疼,细细麻麻的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你要知道,纹身是生不带来,死要带走的东西啊。 “我不知道。”陈遂坦坦荡荡,“我们分手是和平分手,那时候她手上还没有东西。” 这个理由并没有让孟菱好受起来,她眼睛又开始发涩发胀:“我感觉我们是两个世界的,平时和你待在一起还好,可一旦分开,我就会很恍惚,我真的拥有你了吗?” “我看你,就像曲洛追星看她爱豆一样,好遥远。” 她呼吸里有一丝哽咽:“可今天我看到你和梁燕站在一起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是,你们是一个世界的……” “你错了。” 陈遂忽然打断她。 用非常笃定的三个字。 “我很确定你和我才是一个世界的。”他说。 孟菱笑:“你怎么确定?” “我就是确定。”他看着她。 “你……”孟菱忽然词穷。 不可否认,他的话好打动她。 但就是说服不了她。 默了默,孟菱说:“我需要冷静一下。” 陈遂眉头紧皱:“什么意思?” 她眸色很淡:“我想把一些问题想明白。” “分手冷静期?”陈遂脸色很不好。 孟菱摇头:“我只是有点累了。” 陈遂欲言又止,再也讲不出挽留的话,只说:“那你回去休息,我们明天再说。” …… 孟菱回宿舍了。 这次路过二楼楼梯拐角处,她没有弯腰从小窗看他。 进了宿舍,几个舍友却全都趴在窗户边,听到门响了,顾娆先开口:“他还没走呢,倚在车上抽烟。” 孟菱眼睫颤了颤,没说什么。 齐舒婷问:“什么情况,分了?” 孟菱藏住表情:“暂时还没有。” 这真是一个让人抓心挠肺的回答。 她们又想问什么,孟菱手机响了,爷爷奶奶给她打来电话,她钻进卫生间去打电话了。 几个舍友面面相觑。 与此同时陈遂飙车到拳馆,没戴拳击手套,直奔沙袋旁,左摆拳,右勾拳,“磅磅”两下砸上去,沙袋晃荡几下,他目光狠戾,接着又是几个拳头。 高一飞从楼上跑下楼,边跑边说:“娘的,我听他们说你在下边发疯我还不信,你真疯了?” 陈遂只一味打拳,每一拳都带风,打得又狠又利落。 高一飞大力拉了他一把,把他拉开,挡在沙袋前面,问:“到底怎么了?” 陈遂胸口一起一伏喘着粗气,搭眼看了高一飞一眼,问:“前几天在你家吃饭,你就一身的伤,怎么这么些天过去了,伤没变轻反倒加重了?” 高一飞支吾了一声,扯开话题:“你先说你怎么了。” 陈遂粗粗喘了口气:“闹分手。” 高一飞刚想问,“为什么呀”,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陈遂自己先说:“她见我前女友了。”他擦了把汗,“但不完全是这个原因,她担心太多,心思太重。” 他说着说着,心又烦了,推了高一飞一把,自己跨步上前,又是一记勾拳:“反正是不可能分手的,好不容易追上的。” 高一飞叹气:“女孩子都很容易没安全感的,你不能让人家放心,现在怎么办。” 说到这高一飞想到了什么:“你现在对孟菱还是只有喜欢没有爱吗?”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不自觉呼吸变慢,“还有——你仍然不相信一生一世,不相信婚姻吗?” 他也不知道听没听见高一飞的话,拳头始终没停,打一拳说一句话:“反正不可能分手,打死也不分手。” 他忽然停下,喘着气下定决心:“老子一定把她追回来。”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45章 爱吻 后来的几天,孟菱没有找过陈遂。 可陈遂每天都会给她发早安,午安,晚安。 寓意他还在,但不打扰。 这样的日子维持了将近一周,阿卓看不下去了。 周五这天,陈遂去邻市跑完签售会,晚上回来陪阿卓李凉理发。阿卓问:“遂哥,你和孟菱还没好?” 正在染发的李凉哼声:“damn!这么点事儿至于吗,女人就是不能惯着。” 阿卓闻声冷笑:“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不是你回来那天把梁燕那个害人精带回来,遂哥和孟菱能有事?” “嘶——”李凉闻言倒抽一口气:“那girl什么来历,你这么帮她说话?” “够了。”陈遂懒懒制止,“你们别讨论她。” 越是这样李凉偏想说:“有照片吗,我倒要看看什么样的天仙?” “你别肤浅了。”阿卓正剪头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要是只看脸蛋,陈遂早谈一卡车了,还轮得到孟菱?” “……”李凉的话憋在嗓子眼,默了默他挑眉一笑,看向陈遂,眼神锋利,“遂哥,要不改天领我见见?” 陈遂窝在发廊靠玻璃墙的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盘着菩提:“再说。” 他明显思绪辽远。 阿卓问:“你想什么呢?” 陈遂没回答,站了起来:“我出去抽根烟。” 想什么? 他在想自己错在哪里。 李凉回国那天,请大家到夜店玩,他没想到梁燕也在。 但就如他对孟菱坦白的那样,哪怕知道梁燕也在,他也不会有什么要回避的念头,因为他打心眼里就没觉得梁燕需要被特殊对待。 后来在首饰店门口遇见,她给自己说话,他就正常态度。 他的首饰是加急定制款,到店取货的时候,人家还差最后一道工序没完成,他在店里等了一会儿觉得无趣,就出门抽烟。 恰好迎头撞见要进店的梁燕。 她问:“这家店不是只做女士饰品吗?你来干嘛?” 他如实说:“给女朋友打首饰。” 她笑说:“哦,我是来帮我妈妈拿首饰的。”又说,“没想到你这么贴心,还挺会宠人的。” “我的人。”他吐了口烟,“我不宠着,谁宠着。” 她点头:“话说我对你女朋友挺好奇的。我看到你超话里那些粉丝发的照片了,篮球赛是吧?打扮的挺漂亮,妆容也很贴脸。” “她本身长得就好。”他掸掸烟灰。 梁燕微怔,随即解释:“嗯,我也没有别的意思,我是说,有机会一定要见见你女朋友真人长什么样。” 陈遂吸了口烟,没说什么。 他对女生一向这个态度,平时场子里玩,也会和大家一起开开玩笑,玩玩游戏,但要是女生单独和他说什么,他就这个淡淡的态度。包括在茶馆对晴晴小雪她们也是这样。 梁燕又问:“那天在夜店都没说上一句话,你最近还好吧。” 陈遂不打算和她寒暄,本想敷衍一句就进店,结果却听身后有人叫了声“陈遂”。 他一转脸,直愣愣对上孟菱那双清澈的眼睛,微蹙的眉。 当时第一眼的直觉就是她误会了,所以他的心瞬间就坠了下去。后边和她说了什么,完全就是凭本能反应,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说过什么,有没有说错话。 “遂哥。”阿卓理完发了,扒着玻璃门看他,“别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上演青春疼痛电影了。” 陈遂微皱眉,笑骂:“你他妈少贫。” 阿卓一笑,从门后出来,说:“好了,我相信你能处理好这段关系,所以一会……去‘春风沉醉’坐坐呗。” 陈遂挑眉:“听我那的人说,你最近隔三差五就跑过去?” “你那来了个新驻唱。”他笑,“我看她吉他弹得还行,捧捧场呗。” 陈遂眼尾淡淡一扫,丢给他一个嗤笑的眼神,像是在说“一看你就没打什么好主意”。 这晚陈遂倒没有和阿卓去消遣,而是回公司把之前孟菱被人造谣的事情,进行收尾处理。 这世界上多的是阴差阳错。 陈遂这晚没来酒吧,可孟菱却因为最近太闷,而被舍友们强制拉到外面散心。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她们直接把孟菱带到“春风沉醉”里去了。 谁不知道这家店是陈遂开的,孟菱本来不想进,顾娆直接上演道德绑架:“这虽然是陈遂的酒吧,但陈遂和我们又没什么关系,你总不能因为你一个人扫了我们大家的兴吧。” “就是就是,听说酒吧新来了一个美女驻唱,最近抖音可火呢,我想见见。”曲洛和顾娆打配合。 于是孟菱只好点头:“那好吧。” 她最终还是进了酒吧里面,一推门,就被一道女声吸引住了。 女生穿着细吊带深绿色连衣裙,长发又黑又直,像个文艺女青年,轻轻拨着和旋,声音是很有特点的小烟嗓。 “惹了一身,惊艳的世故, 如此,也换不得你那一秒注目。” 林忆莲的《幻觉动物》。 孟菱喉头一哽,顿了顿步子。 偏偏有人摆手:“孟菱,顾娆。” 阿卓夹着烟摆手:“这儿,过来坐。” 孟菱看过去,只见阿卓坐在最靠近歌台的位置。 齐舒婷推了她一把:“你和顾娆去打个招呼吧,我和曲洛先随便找个地儿坐。” 孟菱点了点头说好,然后和顾娆一起过去。 阿卓问:“你们宿舍团建啊?” 顾娆笑,反问:“你今天居然落单了?” 阿卓眯眼抽了口烟,双颊凹陷,他笑着“害”了一声:“这不是不够重要嘛,俩哥们儿,一个素了太久找女人开荤去了,一个回公司了。”说到这他瞟了眼孟菱,语气意味深长,“说是要帮媳妇处理谣言。” 阿卓看着没心没肺,但是个聪明人。 顾娆眼皮一跳,顿时回过味儿来,人家这是一句话就说到正点上了,而孟菱从进门到坐下,还不到五分钟。 她干咳了一声:“你们先聊。”既然阿卓有意往孟菱和陈遂的事儿上引导,她干脆顺水推舟,把“舞台”交给有准备的人,“我想去趟厕所。” 顾娆起身离开。 这一桌便只剩下孟菱和阿卓面面相觑。 圆桌中心的蜡烛跳动着烛芯,台上的姑娘换了首民谣在唱,阿卓把烟摁灭,也没弯弯绕绕:“孟菱,今天正好见你了,有件事我想给你说一下,其实陈遂和梁燕真没什么。” “我没证据给你证明,但我就是可以给你打包票,他心里就只有你。”阿卓“嚓”一声又摁开打火机点了根烟。 孟菱沉默很久。 阿卓不知道她沉默是什么意思,但见她眉眼淡淡的,似乎有点悲伤,但更多的是平静,眼睛那么澄澈,却让人看不透。 阿卓没骨架似的陷在沙发里,掸了掸烟灰又说:“那我说个有证据证明他在乎你的事儿吧。” 这件事说来话长,阿卓细细回忆:“上周六我在陈遂家玩,陈遂写签名,我帮他往签名扉页上盖章,我俩搞到十二点,总算把全部的签名搞完,然后就开始打游戏,正打得起劲呢,他经纪人突然打电话找他,提到你被造谣的事儿。” 陈遂知道这件事之后,直接退出游戏,登录微博。 简单了解了一下事情的经过之后,他打给公司,要求律师抓紧取证,再让公司的人私信微博客服,给几个造谣的主要账号发了律师函。 同时又去联系大奖赛主办方,让他们做澄清,因为怕单独提及孟菱做澄清反倒会加深大众对造谣的记忆点,他干脆亲自撰写了“以强调比赛公平透明,打分制度严谨”为主的澄清微博,让自家编辑发给主办方官微。 “总之就是他帮你把这事儿解决了。”阿卓叼着烟长话短说,看着吊儿郎当,但重点却一句没落下,“这几天你俩不是闹矛盾嘛,我还跟他说,不如把这事提出来到你面前邀邀功呀,人家倒挺酷,说‘应该做的,没必要讲’,你说我瞎操心不。” 孟菱静静听完,神色并没有太明显的变化,只是淡淡抬眸,对阿卓说:“谢谢。” 然后她起身离开。 她没有到舍友那边去坐,而是给她们打了声招呼,决定出去走走,没等她们发表意见,就转身走了。 说来也巧,打开门,就发现外面正在下雨。 空气微寒,雨不大,淅淅沥沥的小雨点落在身上还挺舒服的,风也是轻轻的微风,正是应了“春风沉醉”的意思。 孟菱伸出手来接雨,站在酒吧门口静静站了一会儿,才迈步离开。 她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漫无目的的走。 陈遂远远就看到孟菱的身影了。 他到公司见完律师,本来很快就可以走的,但是那个微博名叫“咕噜”的人非要见他。 谈了几句才知道,那姑娘是梁燕的直系学妹,特别崇拜梁燕,偏偏也是他的书粉,也特别崇拜他,得知他和梁燕谈过之后,立刻成为cp粉,还是有点脑残的那种。 这姑娘脑子可能有点毛病,一个劲儿逼问陈遂:“你其实心里还是放不下学姐的对不对,找那个女人只是打发寂寞。” 陈遂没忍住,骂她一句傻逼,气得踹凳子摔门离开公司了。 他被那女的整得心情不大好,寻思来找阿卓喝酒,刚开到酒吧附近,就见大马路上游荡的孟菱。 四月初,天气还不算暖,她穿得很单薄,一条白色的长袖碎花裙,也没披个外套。 陈遂不由皱眉,打了把方向盘,把车开到她身边去。 离得越近越觉得她可怜,瘦瘦弱弱的,和被丢弃在路边的小猫有什么区别。 驾驶室与她并肩的时候,他朝她摁了下喇叭,她闻声转过脸,额前鬓角的几丝碎发已经湿濡,凌乱的黏在脸颊上。 他说:“你上车,或者我下来和你一起淋雨。” 孟菱低下头,不回答。 他没有等她太久,踩了一脚油门提速,把车开到她前面去,又猛踩刹车停了下来。 在他的车稳稳停下的时候,孟菱不自觉握紧了裙摆边。 下一秒,就看到车门开了。他长腿一跨,真的下了车。 雨恰好越下越大,他小跑到她面前,灰色的薄卫衣上星星点点的雨水,很明显氤氲开来。 她抬眼看着他,想到他默默为自己处理那些以她的能力完全抵御不了的事情,想到他在梁燕面前毫不犹豫的那声“你是我媳妇儿”,想到了他所有的好,忘记了她原本介意的所有事。 莫名心酸:“你傻不傻?” 他定定回望:“你才傻。” 一辆又一辆的车从身边驶过,车轮碾地留下长长的水辙,水花四溅,声音也在耳边溅开。夜晚的霓虹,被雨气烘托的变浓,连树梢上新绿的叶子,都带有一种暗昧的氛围。 陈遂眼神变暗又变暗,他也不知道接下来做的事合不合适,但是一切都是本能反应。 他忽然伸手把她往怀里一带,紧接着俯身对准她的嘴巴亲吻上去。 说话已经承载不了这份感情,那就接吻吧。 孟菱瑟缩了一下。 他扣住她的后脑勺,一口口吃她,唇瓣,舌头,甚至牙齿,一点点的舔弄,噬咬,吞咽。 在雨中的街头亲吻拥抱。 爱意滂沱,淌了一地。 他们一共五天没见。 这五天,孟菱度秒如年——她一边自我抨击,觉得自己太小题大做了,毕竟他有前任是她一早就知道的事情;一边又自我认同,谈恋爱不就是谈一份“感觉”么,既然她明白自己需要时间冷静,为什么不这样做。 可是,冷静之后,想明白什么了呢? 在他每一天“早安午安晚安”的问候中,她都会这样给自己提问。 在反反复复的自我拉扯之后,直到此刻,他们隔着潮湿的雨雾对视上,她闻到他身上散发着她送的白毒味道,才恍然大悟。 她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他啊。 喜欢到小气,别扭,矫情,嫉妒,虚荣,躁动。 患得,也患失。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46章 雨爱 你说你从来没有忘记,我们第一个夜里,我一边说我爱你一边喘着气。——温岚《能不能》。 雨斜斜落下,把两个人都淋湿了。 陈遂很不想放开她,可是理智告诉他不该再继续,他压抑着,又压抑着,终于松开那么一点,鼻尖却仍然碰着鼻尖:“再淋下去要感冒了。” 孟菱睫毛颤动,呼吸不稳。 他声音轻的像是在哄她:“换季,很容易感冒的。” 孟菱顿了顿,莫名想到刚开学那会她感冒,他想亲她,偏偏找借口说亲她是为了让她传染给他,结果最后他真的感冒了。 她想到这,忽然就笑了。 别别扭扭抿了下唇,说:“那上车吧。” 她跟他上车了。 他把车里开了热风,又把菩提和手表摘下放到中控台上,随后驱动车子,而这个过程两个人都没说话。 可是开着开着,他忽然伸出手,手心向上摊着。 她了然,犹豫了一秒,把手放到他手上。 他立刻攥紧,比以往任何的力气都大,千言万语都凝聚在这一握上。 一路都是安静的。 到宿舍她该下车了,他很贴心的俯身过来,要为她解开安全带。 插扣“啪”一响,安全带弹开,她微微起身,他忽然把她往后一按,她整个后背都砸到车椅上。 他眼看开始不老实,要亲她:“想死老子了。” 她推他:“不要。” 照以往来说,他不会因为她的一句“不要”就放开她。 可这次不一样。 他松开了她:“对不起,我不碰你,你上去洗个热水澡,喝杯感冒冲剂。” 她心神莫名一荡:“明晚见一面吧。” 陈遂缓了缓笑了:“好。” 雨已经停了,月牙弯弯挂在天边上。 第二天陈遂来茶馆接孟菱。 他刻意打扮了一番,偏咖色的碎花衬衫,搭配版型很显腰窄腿长的黑色牛仔裤,香水喷的是她买的白毒,头发也理了,特别利落。 而孟菱则是简单的浅咖色西装外套,配白色的宽吊带,牛仔短裙,黑丝,马丁靴。 这个搭配是齐舒婷给她做的,得知她要和陈遂重新约会,几个舍友比她都激动。包括顾娆。 她对此只有感激,于是哪怕穿了与她素日里风格不一的衣服,她也没有推辞。 因为,她也希望她们的关爱能有回应。 她是抱着真心同他和好的态度去赴约的。 陈遂早早就等在门口,她一出门,就看到他靠在车上等她。 她不急不慢走过去,上了车。 他立即倾身过来,给她系安全带。 这个姿势有点暧昧,孟菱呼吸变慢了几拍,直到听到插扣被扣好的声音,她才松了口气。 可很快,她又把那口气提了上来。 因为他扣好安全带之后,却迟迟没起身。 他们离得很近,她甚至可以数得清他的睫毛,他的姿势使他略低于她,他微微仰脸,表情里有一丝委屈,但更多的是狡黠。 他问她:“还生气吗宝宝。” 这问的是什么问题? 孟菱在心里轻轻喟叹,说“不生气”和“生气”似乎都不算一个正确的答案。 想了想,她问:“生气你会怎么样,不生气你又会怎么样。” “你要是还生气我就乖乖坐好,你要是不生气我就亲你一口。”他盯着她的眼睛秒答。 这就是陈遂。 她没想到他还这么厚脸皮:“你要是敢亲我,我就打你。” 这话一听就是小姑娘赌气害羞。 陈遂顿时可舒坦了,感觉她心情还不赖,他也乐:“那你现在打我两下,让我亲两口,行么。” 她怔了怔,咬唇偏脸。 受气包小媳妇似的。 他不再逗她,懒散笑笑:“不惹你了,带你去吃饭。” 她依旧偏着脸,闷闷说:“我想喝酒。” “……”他顿了一秒,没有立刻做决定。 她把脸转回来,看了他一眼。 淡淡的眼眸,却氤氲着水汽。 他眸色中闪过一丝无奈,最终笑了笑:“操,听你的。” 然后他带她去“春风沉醉”。 经历过一次小摩擦,再见面尽管温存过,可仍然有一道无形的墙堵在两个人之间。 到酒吧里,服务员立刻围上来,喊了声:“遂哥。” 他随意点了下头,牵着她到二楼常坐的位子坐下,问她要喝什么,她说:“都好。” 她不知道好喝的酒都有哪些。 陈遂轻笑一声:“想微醺,还是想醉?” 孟菱想了想:“不知道。” 陈遂下意识地蹙起眉头,最终让酒保做了两杯mojito,同时又要了一排深水炸弹。 他说:“那一会儿你随心,想微醺就喝mojito,想醉就喝深水炸弹。” 孟菱点了点头说好,随后又安静了下来。 陈遂心里说不出的感觉,酒还没端上来,台下的歌手要七点半才开始唱,而现在才六点二十,整个酒吧都充斥着不知名的英文民谣。 他有点坐不住。 想了想站起来:“我给你唱首歌吧。” 他兀自下了楼。 舞台中央有一个黑色的吧椅,他手握话筒坐上去,有工作人员帮他调试设备,很快一道熟悉的旋律响起来。 “爱有万分之一甜,宁愿我就葬在这一点。” 陈遂唱到这一句的时候,酒保正好把酒端上桌,孟菱没有理会,视线全然落在陈遂一个人身上。 他没有表现自己,没有悲伤,也没有故作轻松,情绪透过歌词淡淡蔓延过来。 “相信爱一天,抵过永远。” “离愁能有多痛痛有多浓,心碎了才懂。” “……” 大概是因为这首歌太经典了,所以从前从没有细细体会过它的歌词,如今再听,倒有一种陷落其中的感觉。 淡淡的情绪,算不上低落,但却足够低沉。 萦绕着,轻易难消散,像被雨淋湿。 在唱歌的时候,陈遂没有看向孟菱,一眼都没有。 这是他第二次为她唱歌,感情比第一次浓烈许多。 孟菱目光沉沉,然后她把手伸向深水炸弹。 嗯,爱有万分之一甜,宁愿我就葬在这一点。 她允许自己喝醉。 陈遂再回到台上,只见深水炸弹已经空了三杯。 孟菱很少沾酒,也不会喝,酒量差到令人咋舌,这酒的劲儿不算小,孟菱抬头看了陈遂一眼,那眼神迷离的,简直下一秒就要栽倒呼呼大睡。 陈遂居高临下看着她:“你是不是分不清这两种酒哪个是烈的?” 孟菱眼神涣散,有气无力看着陈遂:“分得清啊。” 陈遂微愣,缓了缓忽然轻笑一声:“你不是我媳妇儿,你是我祖宗。” 他轻轻一叹,走上前把她扶起来,大概是酒精驱使,她这次破天荒主动勾上他脖子:“走不动了,晕。” 讲话时的热气都蹭在他锁骨上。 陈遂只觉得喉咙一紧,下腹瞬间蹿火。 他舔了舔干燥的唇,二话不说,把她抱起来。 她顺势枕在他的胸口,温顺的像一只阖上羽翼的小鸟。 陈遂垂眸扫了她一眼,不自知的笑了一下,紧接着大步下楼,一路把她抱上车。 她坐上车,陈遂给她系上安全带,就当他要关上门的时候,她忽然大哭起来。 陈遂吓了一跳。 她含糊不清说话:“那个什么‘咕噜’凭什么觉得我高攀你。你不就是陈遂吗,有什么了不起。”她噘嘴,“是你追我的,不是我倒贴你。” “可是你一定没有我喜欢你。” 她呜咽着:“我连朋友圈都不敢发,怕秀恩爱哪天分手了会很丢脸。” “我必须克制,因为我怕爱得太用力你会看轻我。” “……” 她坐在那,垂首,眼泪啪嗒啪嗒砸在手面上。 呜咽着,嘶哑着,鼻音很重。 说了好多好多话,可就是没有看他一眼。 陈遂喉咙发痒,眼睛也是。 真的是——她哭一次,他就死一次。 默了默,他还是把车门关上了。 他沉默着走进驾驶室,驱动车子,她问他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他说,送你回宿舍。 她呜咽的更厉害,说:“我不要回宿舍,我想和你在一起。” 他偏脸深深看了她一眼,喉结滚了滚,没说什么,脚下的油门却顶到最紧,一路加大马力赶自己家。 进了院子,陈遂把车直接停在门口,随即他下车走到副驾驶,开门把浅浅昏睡的孟菱抱了出来。 孟菱察觉到动静,勾着他的脖子,很怕自己掉下来:“到哪了。” “到家了。” 他把她抱进屋,指纹锁打开大门,感应灯瞬间全亮,暖黄色的灯像辉煌的夕阳,把屋里的每一寸玻璃都照的极亮。 他进了屋也没有停步,直奔一楼的一间客房,把她放到床上。 他微微喘气,看着她,眼里的欲望浓到化不开。 他单膝跪在床沿上,而后整个人趴俯下去,下半身压着她,上半身留有一臂的缝隙,睨着她,神情有点淡漠:“孟菱。” 她被他叫得睁开眼。 他敛去所有表情,淡淡开口:“跟了我吧。” 孟菱茫了几秒,而后眨了下眼:“你是说做爱吗。” 他点头:“嗯,和我做爱吧。” 她静了几秒:“为什么?” “我把我的第一次交给你,可以吗。” 孟菱眼睫轻颤,又问一句:“为什么。” 他始终维持一个表情:“因为我确定,如果不是你,也不会是别人。” “相信我,我会用行动告诉你,梁燕不值得你费神,任何女孩都不值得你费神。” “如果你以后和我在一起仍然觉得像是在‘追星’,不要责怪自己,那都是我没有做好。我有义务让你觉得我们是平等的。” “你记住,不要克制。怕把悸动,激情,新鲜感一下子用光才会克制,可我确定我们不会用光的。因为我是陈遂,你要相信陈遂。” “我现在就不想克制了,我要和你做爱。” “我不想把这件事赋予什么意义,本质就是男欢女爱。但如果一定要有什么意义,这件事对我来说,不是男欢女爱,是男爱女也爱。” “既然选择在一起,就要爱得酣畅淋漓,爱得轰轰烈烈,爱到白发苍苍半身入土时回忆起来还会心动。” 讲到这他的目光变得幽深起来,因为他提及了那个他从来没触碰过的字眼:爱。 讲出口的时候他不假思索,但是讲完之后他却怔愣了一下。 他很确定他喜欢孟菱,并且是很深很深的喜欢,可是爱……他仍然不太明白,什么是爱,却下意识把爱脱口而出。 他没来得及细想。 因为孟菱已经做出她的决定——她仗着酒胆,手臂环上他的腰,声音细若蚊蚋:“那你要轻点。” 这一句话就像一把火,把陈遂所有的想法都烧得消失殆尽。他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出于身体本能的欲望烧不尽,吹又生。 他跪在床沿,居高临下看着她,开始脱掉她的衣裳。 外套,吊带,短裙。 他眼神晦暗,盯着她白色的蕾丝内衣,和将腿部曲线勾勒的完美的黑丝。 “我真不舍得要你,但我早晚得要了你。” 他抬手脱掉上衣,甚至紧跟着压了上来,然后开始吻她。 温热的,独属于男性的气息烫在肌肤上。 孟菱感觉每一寸肌理都发麻。 他边吻边脱衣服。 很快赤裸相对,再对视,他眼眸中竟沉浮着细碎的痛苦:“孟菱,我太脏了,用你的清水给我洗身吧。” 我很少后悔,可现在我后悔了。 我应该把一切都留给你,包括第一次暧昧,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接吻。 我太脏了。 配不上这么干净的你。 既然我有我的浑浊,你有你的清澈,就用你的清水来给我洗身吧。 后来灯光变得昏暗,声音也不再具体,他投入其中,就如写作时的入定。 一场欢爱,就是一次书写。 开始的时候,他还对她,反复斟酌。 就像写一段句子,迟迟不敢下笔。 后来情动掩盖理智,他开始不管不顾在她身体上勾勒横平竖直。 沙沙的笔触声,是她的喘息。亲吻就像辞藻中运用的比喻,触摸是恰到好处的标点符号。他的挺动力透纸背,她的迎接行云流水。 这篇文章命名为雨。 她的大雨滂沱而至,终于将他洗涤。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47章 项链 第二天早晨,孟菱是被陈遂吵醒的。 他拥着她,压在她身上,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她的肩头和脖子,她害怕的往后缩:“陈遂我不要了。” 他说:“我就亲亲你。” 她摇头,昨晚几乎一夜没睡,身下的不适还很明显,她对他的热情表示认怂:“我想去洗澡了。” 他沉默了一会,才说:“那好吧。” 他起身,把她打横抱起:“别走路了,再累着。” 孟菱有点害羞,深深埋在他胸口。 进了浴室才发现,水是放好的,水温很舒适。 他说:“醒了之后觉得你可能等会儿要洗澡,就提前放水了。” 智能浴缸是很方便。 但是他的体贴不会因为“智能科技”的便捷而减分。 孟菱心口酥酥麻麻漾着小幸福,昨天喝醉了,但是他说过什么,她都还记得。 热水很舒服,孟菱坐在里面,故作淡定,对陈遂说:“你可以出去了。” 陈遂顿了一秒说:“你想得美。” 他直接跨腿坐进来:“老子放的洗澡水,你不给老子洗。” 孟菱一阵无语。 他很快又凑过来,拉着她的胳膊,把她拉到自己怀里。 …… 这真是一个漫长的澡。 两个小时后,他才把她抱出来。 孟菱穿着浴袍,被热水烘得浑身上下的皮肤都粉粉的。 陈遂咬着根烟,拿了吹风机出来:“我给你吹头发。” 孟菱头发长,湿着也不是办法,加上累得浑身没劲,就随他去了。 结果他吹得乱七八糟的,头发都打绺了。 她脾气好,竟也没说什么。 他吹完之后自己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又拿梳子给她梳,说什么:“这次大意了,我下次一定吹得比这次好。” 她笑了笑:“好了别梳了,我要走了。” 他猛地停顿下来:“为什么。” 声音里有一丝害怕。 她心平静气:“我要去上班,现在已经迟到一小时了。” 他松了口气:“没事,今天给你放假。” 她思考了两秒,察觉到腿心的不适,抿了抿唇:“要不下午去吧,上午就不去了。” 她补充:“雨薇姐在医院待产,我怕店里几个人忙不过来。” 他听罢点了点头:“也好。”又忽然从她面前蹲下,手伏在她膝上:“我昨天给你说的话,你没忘吧。” 她平静地与他对视了两秒:“你说什么了。” 陈遂眼睫一颤。 她不会撒谎,一看就是记得。 他晃然一笑:“那我再说一遍给你听?” 她微张了张嘴,很明显怔然了一秒,摇头说不:“以后还有很长的时光,你用行动告诉我。” 他目光温柔:“好。” 他伸出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那我也去吹头发。” 很快,吹风机又轰隆隆响起。 孟菱百无聊赖,把他的房间又打量了一番,他床右侧的橱柜里摆满了香水,她赤脚走过去,《梦特别娇》,牢记网址:m1打开一格一格的小抽屉,把香水拿出来闻。 第一格里装得是一瓶正方形墨蓝色香水瓶,上面印有大大的el标志,她知道这是蔚蓝,她印象中他给她的第一个味道就是这个。 第二格的香水是creed的拿破仑之水。第三格是gui的罪爱。第四格是prada的鸢尾雪松,第五格是armani寄情…… 她大多都不知道牌子和价位,更别提闻过味道。 于是她耐心地一瓶瓶细嗅,幻想着这些味道在他身上的样子。 直到最后,她在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她买的迪奥白毒。 拿起来问他:“这是我给你买的那个吗。” 他把吹风机关掉,说:“不是。” 他把吹风机的线缠了缠,放进洗浴间,又走出来,径直走到床前,拿起一个遥控器摁了一下。 孟菱惊讶,只见床头那面水波纹墙壁竟然缓缓往上移动,移动大概五十公分停下,远远看了一眼,才发现那块墙是空的,里面被凿成可以收纳物品的深柜。 陈遂走过去,单膝跪在床上,从里面拿出一瓶被放在一个玻璃盒里的香水,转脸对孟菱说:“喏,你买得我没舍得用,你手里那瓶是我另外又买的。” 语气别提多理所应当。 孟菱笑:“嗯,那你今天喷什么?” 他把香水又放回柜子里,摁了遥控器再把水波纹墙壁归回原位。 走到她面前,俯身看了一眼各种香水:“其实自从你送我香水之后,我就一直喷你送的这个味道。” “不过——”他顿了下,“今天换一瓶。” 他拿出一瓶样式很普通的香水瓶,瓶身上面写着“loewe”五个显眼的字母。 她问:“这什么呀。” 他往自己身上喷了两下,走上前搂住她,把她抵在桌上:“你猜。” 这个香水乍一闻有点呛,但细细再闻,会觉得有种层次在里面,复杂的木质香。 她摇头:“我不知道。” 他眼里流露出若有似无的笑,倾身在她耳边吐出四个字:“事后清晨。” 孟菱一秒钟错愕。 他故意问:“要不你也来点?” 孟菱一向对他的坏难以招架,义正言辞拒绝:“我才不要!” 他被她的表情弄得失笑,拍了下她的屁股:“别害羞,你是唯一可以闻到我的人。” 她心口莫名被戳了一下。 他笑笑:“好了,换衣服,我带你去吃饭。” 孟菱腼腆一笑:“嗯。” 中午吃完饭之后,陈遂直接送孟菱去“枯木逢春”。 而到了茶馆之后,陈遂没走,也跟着下了车。 孟菱以为他坐坐就走,进茶馆之后她就去换衣服了,结果出来之后,柳姐在门口说:“小菱,你去‘如梦令’吧,有客人。” 她点了点头说:“我去前台看下单子。” “不用看。”柳姐说,“随便泡壶茶送过去就行。” 孟菱想问“客人没点单吗”,还没开口柳姐已经“噔噔噔”下楼了。她只好去后台随意挑了一份“明前龙井”,和几颗栀子味的塔香。端着托盘去“如梦令”,才发现客人是陈遂。 她在门边犹疑了一瞬:“你……” 他昂着下巴,淡淡睨她:“我来消费不行?” 她默了一秒,走进去,把托盘放到桌子上:“那我给你泡茶吧。” “放那吧。”他坐正,“就是觉得你太累,我才开了个单间,你休息就行,我来服务你。” 然后他接过孟菱手边的东西,开始燃香,塔香就要清凝而不散的好,他很快点燃一颗,淡淡的栀子花味道和草木灰的气息混合着飘散出来,烟气是青白色的,袅袅宜人。 点好香之后,他开始温杯洗茶。 做到一半,他忽然想起什么,让她接着他的动作继续:“我要去车里一趟。” 说完话就风风火火下楼了。 孟菱无奈失笑。 直到茶刚刚泡好的时候,他才上来。 她看到他手里多了两根项链——斗鱼项链。 吊坠和红豆一样是通体红色的,鱼尾活灵活现。 他到她面前蹲下:“你看,我一条,你一条,鱼尾上刻了字母,‘s’和‘l’代表我们的名字,你戴刻我名字,我戴刻你名字的。” 他捏着鱼肚子,将两条鱼靠近:“你看。” 孟菱一眨不眨,看到两条鱼在靠近时,轻轻“啪”一声,嘴巴吻在一起。 他眉目含笑:“有机关的。” 她很喜欢很喜欢这份礼物,主动说:“那你给我戴上吧。” 他说好,边给她戴边问:“你知道这条鱼是什么意思吗。” “就是红豆呗。” 他摇头:“意义是人赋予的。现在我觉得它有另一层意思。” “什么。” “鱼水之欢。” 他说完这话,微微侧身去看她的表情。 就像有一千个心眼的老狐狸。 她敛首,去看吊坠,没说话。 然后他眼神变得晦暗,拉过她的手,往下探环住了自己的腰:“刚经历初夜,现在送你项链,时机上还挺契合的。” 她看了一眼门口,忙捂住他的嘴。 “还是喝茶吧。”她说。 陈遂噙笑,没说话,端茶品了一口。 为了孟菱能一直安心待在这间茶室休息,后来这个下午,陈遂喝了好多好多茶。 先是明前,后来又要喝大红袍,两种茶一共喝了四五壶。 喝到跑了好多次厕所。 晚上他送她回学校,一路上直说:“我容易吗,喝得我人都水肿了。” 她想起他喝了那么多茶,就忍不住笑出来,他故作生气说她没心肝,后来又缠着她腻歪了好一会儿。 两个人刚和好,又才做过,还都是头一次,感情正是最浓烈的时候,从宿舍门口依依不舍告别之后,他们就一直在互相发消息。 感觉比好多天不见都思念对方。 临睡觉的时候,孟菱下床去上了趟厕所,再回来就看陈遂发了两条语音,第一条她语音转文字成功,他说:【宝宝,我又想要了。】 第二条也不知道是手滑还是怎样,转文字失败,直接播放出来:【怎么办啊,这玩意儿上瘾,我现在不用碰你,一想到你我就硬的不行。】 音量恰恰是最大格。 孟菱吓得手机都差点从床上掉下去了,狼狈的去狠抓手机,抓了四五下,这手机就像成精的鱼一样,总抓不住,害她冒了一头汗。 等她把手机拿稳之后,忽然发现,宿舍寂静的有点不同寻常。 她不自觉打了个抖,默念:千万别听见。 “我什么都没听见。”几秒后,齐舒婷干咳了一声,翻了个身说。 曲洛紧跟着附和:“我也是哈。” 只有顾娆,幽幽怨怨,咬牙切齿:“很好孟菱,你睡了陈遂,我恨你。” 惹曲洛忍不住笑出声:“塌房了顾娆哈哈哈哈……” 孟菱:“……” 黑夜里她脸红如灯。 她点开消息键,咬唇给他发消息,打字飞快:【你下次不要给我发语音了,打字不好吗。】 对话框上方很快亮起“正在输入中”的字样,可是他的消息却迟迟没有发过来。 大概三分钟后,他才回:【你倒是提醒我了,你为啥都不给我发语音?】 接下来是陈同学的夺命连环问:【你自己回忆回忆,你是不是从没给我发过语音?】 【你为什么不发语音?】 【那要不你现在给我语音一句晚安吧。】 孟菱干脆回了个“再见”的表情包,装死下线。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48章 人生 孟菱很久没有睡过那么好的觉了。 关掉手机之后,她沾上枕头就睡着了,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的七点半,最后火急火燎下床洗漱冲去教室。 还好没有迟到。 到教室点完名之后,孟菱发觉“文学之星”比赛对接她的编辑,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孟菱,有一家出版社的编辑很欣赏你,想跟你进一步合作。我把她推给你,如果你有合作意向,可以加她聊一聊。】 孟菱抬头看了眼正在上课的老师,把头低了低,回复:【好的,谢谢姐。】 然后她点击编辑推给她的微信名片,刚发送好友请求,那边立刻就同意了。 并且很快发了消息过来 她点击通过,对方很快发来消息:【您好呀孟菱大大,我是“仰止出版社编辑”阿花。】 【是这样的,您的作品入围了“文学之星”比赛十佳作品,我一口气读完了,非常非常喜欢(哈哈我也是您的读者啦),所以想问一下,您这边有考虑出版吗?我个人非常想签下它。】 孟菱感觉就像被一把五彩斑斓的星星砸中。 顿时被砸懵了。 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最近一段时间,孟菱几乎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陈遂的身上,因此无暇顾及写作上的事。她很久没有上网关注“文学之星”比赛的消息了。 阿花很快又发了第三条消息过来:【您可以考虑考虑再回答我,因为“文学之星”在五一期间就会颁奖了嘛,到时候肯定会有很多出版社来跟我抢人,所以我先占个坑!】 孟菱想了想,回复:【好的小编,我对出版事宜不是很懂,还需要再考虑考虑,不过我会优先考虑您的。谢谢您的赏识。】 阿花很快回复:【好的,大大叫我阿花就好,那就不打扰您了。】 孟菱回了个大红心符号。 合上手机之后,她感觉一颗心跳得很快。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安慰自己,踏实做好自己该做的,然后等待被命运赏识,或被宿命埋没。 可真的当命运赏识她的时候,她反倒不敢相信。 中午放学,陈遂在教学楼下等她,她看到他的车,小跑过去开门上车。 刚坐上去,陈遂就递给她一盒玫瑰荔枝红茶,她笑吟吟接过来,插上吸管喝了一口,又很自然的把饮料举到他嘴边。他就像已经做了千八百次这个动作似的,很自如咬着吸管也喝了一口。 “你今天心情不错?”陈遂察觉到了。 孟菱重重点头:“今天有出版社联系我,要出版我的书。” 陈遂眼睛一亮:“那很好啊。” 他单手撑在车窗上,转脸看她:“我看了你写的《薄荷烟》,很感人,我当时看了三分之一,就感觉它一定会大放异彩。有机会我们俩好好聊聊这本书。” “你看了?”孟菱欣喜起来,“嗯……那不如现在就聊聊?” 陈遂挑眉:“现在不行,现在我有一件更高兴的事情要说给你听。” “什么?” “嫂子生了。”陈遂眼神立刻温柔下来,“今天早晨六点多生的,男孩。” 孟菱由衷高兴:“真好呀,不过也真是辛苦雨薇姐了。” “我们去医院看看她吧。”陈遂问。 “好啊,不过下午我有体育课,只能待一会儿。”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迟到的。” 陈遂的车技很好,一路又快又稳奔至医院。 随后他们在医院门口买了果篮,牛奶,还有一束康乃馨,进病房之后,莫雨薇正在给婴儿哺乳。 见他们来了,莫雨薇把衣服放下,说:“来就来了,买这么多东西干嘛。” 孟菱笑:“恭喜你呀雨薇姐,现在成妈妈了。” 莫雨薇说:“你这话和柳姐说得一样。” 孟菱看了眼桌旁的东西,明白上午茶馆里的人都来看望过了,不由一笑,弯下腰去看小婴儿:“长得粉嘟嘟的,很可爱。” 婴儿的柔软,让人心也跟着软。 孟菱起身,喊陈遂:“不来看一眼嘛,很可爱。” 陈遂走过来,低头瞥了一眼小孩子,笑笑:“随嫂子,漂亮。” 他神情缱绻,只是态度淡淡的,一看就是不怎么喜欢小孩子的人,说完话他就退到病床床尾站着,很安静着看她们。 孟菱没有察觉到陈遂的疏离,她很喜欢小孩子,尤其对新生命毫无招架之力,眼睛就没有从小孩身上挪开过。 陈遂想到什么,忽然问:“一飞哥呢?” 莫雨薇明显沉默了两秒,才说:“他今天有比赛。” 陈遂皱眉:“什么比赛比老婆生孩子重要。” “他也是为了多赚点钱。这几年给我妈治病,家里欠债还没还清,现在要多养一个孩子,他很焦虑。”莫雨薇缓缓说,“我不怪他,我只是心疼他。” 陈遂和孟菱都沉默了下来。 缓了缓孟菱说:“但你月子总不能没人伺候吧。” “我自己可以。”莫雨薇笑,“我不是剖腹产,行动都正常,再说我又不是千金大小姐,没那么娇贵。” 孟菱说:“我没课的时候都过来照顾你吧。” “不用,没事的。” “就这么定了吧,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 孟菱和莫雨薇一来一回就是否需要来医院陪护这件事,和和气气的争执了一番。 陈遂在旁边一直沉默。 孟菱下午还有课,没有逗留太久。 陈遂去送孟菱上课,出了病房,他对孟菱说:“你等我一下。” 孟菱在电梯口等他,见他走去护士站,大约五分钟后才回来。 她察觉到什么,问:“你刚才是帮雨薇姐咨询事情吗?” 陈遂点了点头:“找了个护工先帮她照顾着,等会儿送完你,我去给她请个月嫂,这样你就不用总是跑过来,她也能被好好照顾。” 孟菱心下一暖,温和笑笑:“阿遂,你真好。” 陈遂微愣:“你叫我什么?” 孟菱敛首:“没什么。” 陈遂不依,忽然低头凑过去看她的眼睛:“再叫一声。” “叮……”还好这时候电梯门开了,孟菱推开他,佯装淡定进了电梯。 电梯里都是人。 陈遂不好做什么,憋着一口气,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恨不得一有机会就把她吃干抹净的光。 出电梯去车库,孟菱像是在躲什么,走得特快。 陈遂慢慢悠悠在后头晃荡,恣肆一笑:“别害怕,中午这么会儿时间不够我做前戏的呢。” 孟菱肩膀一僵。 他察觉到了她的变化,轻笑一声,快步走上前,四五步追赶上她:“等我把嫂子的事处理好,下午你等着。” 孟菱:“……” 下午的体育课学篮球。 孟菱被分组到体委那边,跟着体委学发球。 陈遂送完孟菱之后,联系了一家月子中心,让莫雨薇转过去了。 开始的时候莫雨薇还不肯,觉得总麻烦陈遂不太好意思,陈遂只说一句话,莫雨薇听完之后就收拾东西出院了。 陈遂问她——你拿我当外人? 莫雨薇当然没有拿陈遂当外人,因此也就没有再固执。 莫雨薇转去月子中心,陈遂没跟着,而是开车到拳馆。 他查了一下最近的拳击公开赛的日程安排,发现近期并没有任何一场比赛需要进行,顿时了然高一飞是在撒谎。 他给高一飞打电话并没打通,当机立断开车奔拳馆去。 拳馆里,高一飞和高一飞教练都不在。陈遂心里已经有七八分猜测,于是他直接拨打了俱乐部老板电话,没扯闲话,就问一句:“高一飞在哪。” 老板说:“我不知道啊。” 陈遂冷笑:“不知道可以,那我让警察来找。” 老师顿时泄气:“诶,别别别……我好好的俱乐部忽然来警察算怎么回事,你等着我给老徐打电话问问。” 陈遂点了根烟,耐着性子等。 半小时之后,老板给他打来电话:“妈的,为了帮你找个人,老子让张三找李四,让李四找王五,找来找去,才顺藤摸瓜给你问出来。” 老板见过陈遂打拳的样子,狠戾,冷血,不要命。自然能从中看到他的性格——不惹他,他闲闲散散,对一切都可以高高挂起,但要是惹到他,那就不好说了。 所以他不敢怠慢这位爷,忙说:“他去打黑拳了,具体地址我发你,记住,别闹事。” 挂了电话,陈遂收到了高一飞打黑拳的地址。 只是这地方一般人进不去。 陈遂给张之挣打了通电话,过了一个多小时,张之挣才给他回复:“打点好了。但是黑色地带背后的关系错综复杂,短时间内没法把你弄进去,但是那边说了,可以把人给你送出来。你不要打草惊蛇,把人带出来就离开。” 陈遂闷闷呼了个烟圈:“明白。” 他下车等高一飞出来。 高一飞和徐教练是被一辆黑色的车从一条胡同里送出来的,下车的时候还蒙着眼。 这玩意犯法,所以主办方事事小心。 黑车开走,他们才摘下眼罩。 高一飞看到面前的陈遂并不奇怪,甚至很平静。 只是徐教练眼神有点飘忽,大概是心虚吧,赔笑说:“陈遂来了,那我就先走了。” 陈遂说:“你等等。” 他走过去,二话不说,一记拳头直冲徐教练面门。他这下使了十足十的力气,挥臂生风,干脆利落。徐教练的鼻头瞬间见血,狼狈至极。 而他打完之后,只是随意插兜:“你滚吧。”他看都没看徐教练一眼,“干这行,不爱惜弟子,无异于草菅人命,我打你一拳是便宜你了。” 徐教练也是打拳击出身的,好歹也是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白白挨揍他心里憋屈,却不好冲陈遂发作,便指着高一飞大骂:“你个狗东西,白看着你师傅挨揍?操你妈的,要不是你非要搞钱,老子犯得上惹一身闲气。” 陈遂静静听徐教练骂人,并没表示。 高一飞苦着脸:“师傅,你先走吧。我改天给你赔罪。” “真他娘倒霉……”徐教练骂骂咧咧离开。 高一飞目送着他走远,又把目光移到陈遂脸上:“我……” “什么都别说了。”陈遂面色平静,他本身就是不笑就显得有些凉薄的人,这会儿这种淡漠的感觉更甚。 可高一飞知道,陈遂的心是热的,就如他紧接着说:“去看看你的妻子和孩子去吧,他们可以没有钱,但不能没有你。” 陈遂讲完这句话莫名哽咽了一下。 他想到人生中的许多个瞬间,父母是如何决裂的,父亲是如何舍弃他的,母亲是如何厌恶他的,老师是如何去世的,想着想着又回忆起高一飞是怎么在他发泄着打完拳击之后帮他放松肌肉,莫雨薇给他做过多少次饭,他们夫妻在他高考的时候是怎么冒着烈日在门口等待着他…… 他情绪越攒越多,喉结滚了滚压抑住了。 “不要再打黑拳了,有命才能挣钱。如果实在手头紧,我借你,是借,你别过意不去。” 陈遂淡淡说完这些话就上车了。 高一飞呆呆站在原地。 陈遂把车开出好远,才从后视镜里看高一飞一眼,只见他抱着头蹲在了地上,仿佛在嚎啕大哭。 生活是苦的,普通人的人生,混着血汗泪。 陈遂忽然想到莫泊桑的话——人的脆弱和坚强都超乎自己的想象。有时,我们可能脆弱得一句话就泪流满面,有时,也发现自己咬着牙走了很长的路。 他掏出手机,触摸到联系人那栏高一飞的名字。 他想打给他,说一句“辛苦了”,可是手指点上号码,他又立刻反悔。 对于这咬牙赶路的人生,陈遂的确感慨万千,但若要宣之于口,又开始哑口无言。 干脆沉默吧。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49章 哨子 四月的午后,阳光金灿灿的,像一层金粉似的洒在地上。 陈遂在万丈辉煌之中忽然失去方向。 几番犹豫之后,他又驱车回到学校。 那会儿四点多,还有一小时不到的时间,孟菱就下课了。 他从后门进校,遇见李京州一行人抱着足球要进体育场,他停下车摁了摁喇叭:“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李京州应该是刚理过发不久,短发干净利落,他迎着光,满身暖色,只是神情一如既往的冷然:“好久没踢球了。” 陈遂点了点头。 李京州又说:“顺便接秦枝去西城吃个饭。” 陈遂又点了点头,这次噙着笑。 傻子才听不出来,李京州到底是踢球顺便,还是接媳妇儿顺便。 “那你踢球去吧,我去打个篮球。”他停顿了一下,加重音,“顺便也去接媳妇儿吃个饭。” 李京州微怔,随即冷笑一声转身去球场。 陈遂紧接着轻踩油门,打了把方向盘拐弯去篮球场。 车还没停下,远远就望见,秦枝旁边站着个高大的男生,正帮她纠正发球姿势。 陈遂哼笑一声,下了车。 在球场上玩的几个男孩子都认识他,远远喊了声:“遂哥。” 他们七嘴八舌的打招呼,声音就像篮球场此起彼伏扣地的运球声。 惹一旁上课的女生们遥遥望过来,其中就有孟菱。 陈遂瞥她一眼,没说话,移开了目光,走进篮球场,随手接了个篮球,说:“打一会儿?” 很快就有人附和:“打呗,打!” 于是几个男生开始玩起争夺一个球的“游戏”。 孟菱很快收回目光,继续练习打球,打了一会儿,体委忽然说:“你手腕往里扣,这样不容易受伤。” 孟菱说:“好。” 恰好陈遂那边刚打完半场,他下来喝水,看到这一幕。 他眼皮直跳,想了想走过去,隔着一道绿色的网,他站边上边喝水,边往孟菱那边瞄。 看她进了个球,他忽然开口:“你这手法不行,这样练没一会儿就累了,投篮稳定性不高。还有啊,从实战出发,刻意练带点后仰的投篮会比较合适,另外你……” 陈遂一张口就没停下来,哪哪儿都是错,巴拉巴拉一大堆。 最后体委都不好意思了,冲孟菱一笑:“我没教好你。” 孟菱也不好意思:“你教得很好,陈遂他可能……”她瞥陈遂一眼,“他把我姚明培养了。” “哈哈哈。”体委闻言心情立刻好了,“看不出你这么幽默。” 可陈遂脸色黑了:“喂,我说这么一堆你听见没。” 体委叹气:“那我先走。” 孟菱耸肩:“好,今天谢谢你。” 眼看体委走了,陈遂冷哼一声:“你以后跟我练吧,你老公mvp欸你居然放着不用?” 孟菱素来淡定的小脸上,染上无语的神色。 她一句话不说,把球放下,离开篮球场去洗手。 陈遂在后头不慌不忙走过来,走到她身旁,没说话,颠吧颠吧的去够树上开出一串儿的小白花。 她洗完手,他恰好够下一串,挡在他面前,手一伸:“闻闻?” 孟菱偏脸:“我不和霸道的人说话。” 陈遂蒙了一瞬,旋即含笑:“那——尊敬的孟菱小姐,我诚挚邀请您,闻一闻这串只在春天盛开的小花好吗?” 这够礼貌了吧? 孟菱“扑哧”一声笑出来,她很少这样,于是立刻就垂首抑制住了,眼波流转看他一眼:“那我闻一闻吧。” 她凑上去,轻轻闻了一下。 他敛眸淡淡扫视着她,懒懒散散的样子。 她微微蹙眉,不由看了他一眼,又敛眸闻了一下,眉头皱更深,往后仰了仰身子:“这味道好奇怪。” 他点点头:“是吗?” 他把花凑近鼻尖:“这味道很常见吧,我几乎天天闻得到。” “是吗?”孟菱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好像是有点熟悉,但我想不……” “哈哈哈。”她的话忽然被他眉目舒展的笑打断。 他把花随手一扔,走到水龙头下洗了洗手,边洗边说:“你没上过生物课啊,这花叫石楠花。” 他关掉水龙头,转身,手指一弹,往她脸上撒了把水:“这味道你确实是有点熟悉。” 他笑意促狭,分明收敛着坏,可正因这故意被人看出来的收敛,而更显得坏。 孟菱在他捉弄的笑意里,猛然记起这个花的味道像什么,一口气提到嗓子眼:“陈遂!” 她又羞又恼:“好讨厌啊你。” 陈遂憋着劲儿想逗她:“你还讨厌我?中午躲我我还记着呢,我还没说讨厌你呢。” 水龙头在操场和篮球场之间,操场看台下有一道门,进去了里面有体育器材室和室内乒乓球馆。 “非叫你知道厉害不行。” 他把她连拉带拽,带到操场器材室。 她怕闹出动静,只敢轻轻反抗,终于还是被他带进器材室里去了。 他“嘭”一声关上门,紧接着凑过来,双手捧着她的脸,对准嘴唇吻了上去。 而接吻的刹那,他们脖子上的斗鱼吊坠,也吻在一起。 真真是“鱼水之欢”了。 每次接吻,孟菱都会觉得好飘乎,像是在荡秋千,他很轻易就能让她头脑发昏。 他舌尖舔弄着,咽下她的喘息和甜蜜。 她不知道,尽管每次接吻都是他主动的,可是每当唇齿相碰,他都觉得她好像在给他下蛊。 原来有一种苦,叫欲求不满。 他难以抑制,越吻越深。 手也没闲着。 就当孟菱失去了抵抗的意识时,门外忽然有人推了几下门,接着嘈杂声响起。 “怎么回事?门坏了?” “谁在里面吗?喂,有人吗?” “别叫了,我看到有人进去了,里边有人。” “谁啊?有人也不吱声。” “反正你们别破坏别人好事……” 话音随着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孟菱脸红如灯,捶他示意他放开。 他感觉到她真的害羞了,就把她放开了,只是嘴巴离开她嘴巴之前,还不忘舌尖向上勾舔了一下她的嘴角。 她捂住嘴,感觉到舌头的涨麻:“反正每次接吻都是你说了算,我永远也管不了你。” 话里的委屈藏不住。 他心一颤,因为她确实很少很少跟他耍小女孩脾气,同时心里直犯嘀咕——怎么哄呢。 他下意识往四周瞟了几眼,冷不丁看到左手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些啦啦队的用品。 他走过去,抽出一枚哨子,勾着哨子尾端的挂绳,走到她面前:“给你哨子,要不要?” “你又要干嘛?” “有了它你永远都能管得了我。”他扬扬脸,挑眉一笑,“发号施令吧,我的长官。” 孟菱看了眼那枚哨子,塑料的,橘黄色,像个数字“6”。 她接过来:“我一吹哨你就听我的?” “嗯。”他尾音轻轻。 她微蹙的眉毛瞬间捋平了不少,默了默,她把哨子拿到嘴边,吹了一声:“你转圈。” 陈遂很听话转了个圈。 她一笑,眼珠一转又吹了一下:“那你……翘个兰花指。” 陈遂明显笑意一僵,漆黑的瞳仁更暗。 孟菱眉心跳了跳,感觉有点过火,正想改口。 谁知顿了两秒之后,他忽然点头:“行,谁让我是你的狗。” 话音刚落,他大拇指和中指捏合,比了个兰花指,露出非常傲娇的一个假笑:“满意吗,长官。” 孟菱感到由衷开心。 她紧接着又吹了第三下:“那你背一首诗给我听。” 背诗吗?那有太多脱口而出的诗句了。 陈遂想了想,敛了眸,看着她垂在衣摆旁的一只手,缓缓背出: “我是个绝望的人,是没有回声的话语。 丧失一切,又拥有一切。 最后的缆绳,我最后的祈望为你咿呀而歌。 在我这贫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 孟菱静静听他低吟,并不知道,外面有一群男生,听着屋里口哨一声一声的,都乐了。 为首的李京州心里想:妈的,陈遂还是你会玩。 那是五点钟,暮色黄昏里。 日落的余晕特别浓烈,浓烈到无法用细粉和薄纱来形容,应该用画作里色彩温暖的颜料来比喻。 当光倾落在陈遂和孟菱身上时,他们不用说话,只站着,就已经是浪漫本身。 放学后,陈遂临时决定带孟菱去参加聚会。 李凉明早要飞回美国。 这个事直到陈遂牵着孟菱的手从体育器材室出来,才收到消息。 陈遂边开车边给李凉打电话,问他搞什么。 李凉这个人实在太有钱,却不像张之挣那样从小被管教的很严厉,他性格张狂,暴躁,甚至狠戾,为所欲为惯了,做事从不考虑后果。 他之前请假飞回国纯粹是心血来潮,原因都没有一个。而这次回美国,行程安排挺突然,原因倒是有了,他说要回去打架,飞底特律救个妞,为啥救那妞呢,因为想让她欠他人情。为啥纠结于一个人情呢。李大公子哂笑一声:“因为我想操她啊妈的。”陈遂听到这个回答,下意识看了眼孟菱,怕她对于这样的人,这样的圈子感到不适。 好在她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神色。 后来陈遂挂了电话,对孟菱说:“我们这伙人性格迥异,道德标准也不一样,有人混是混点,但是大家的品行都不差。” 孟菱笑笑:“我知道。” 只看他是怎样一个人,就知道他们是怎样一群人。 给李凉送行的地点在“水晶宫”,遗棠最大的ktv,孟菱第一次踏足那里,从进去的那一刹那她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上流社会。 只用一句话就可以表达出孟菱心底的震颤——这里仿佛真的令人置身海底深处的水晶宫。 孟菱脚步微滞。 陈遂察觉到了,牵住了她的手:“跟我来就好。” 他们并肩坐上电梯来到包厢。 进门之后,迎接孟菱的是一个未知的,充满危险气息,却又不会真发生什么危险的场面。 正对着沙发坐着阿卓。 他也是最先看到陈遂的,叫了声遂哥之后看到孟菱,脸色微变,眼神闪躲了一秒。孟菱顺着阿卓若有似无的目光一看,发现紧靠着门的这面墙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熟悉的女生——梁燕。 孟菱表面并无反应,只是被陈遂握着的那只手不自觉出了薄汗。 陈遂察觉到了,手腕一翻,从握手变成十指紧扣。 忽然有人喊:“遂哥,带女票来了?” 说话的人陷在沙发里,一身黑衣,显得皮肤尤其的白,眼神刀光一样锋利,狠厉,冷血,双臂张开,一手搂着一个美女,左边的女生长发及腰穿着白色抹胸裙,而右边的女生化着烟熏妆,一身y2k打扮,她们两个气质迥异但都很漂亮。 仅限于漂亮。 因为孟菱目光很快就被坐在阿卓旁边的女生吸引过去——那女生也是一头乌黑飘逸的长发,但和李凉怀里的少女相比,她就算不看五官,也能感觉到气质超群。再看脸,很典型的淡颜系美女,淡却不寡淡,很有自己的小味道,给人的感觉很像青春片里的苍井优。 孟菱认得她,她就是陈遂“春风沉醉”的驻唱。 恰好陈遂拉着她走到阿卓那边去,问:“你怎么把她拐来了?她不在谁唱歌?” 阿卓哼了一声:“你亏的钱,爷给你,行不?” 孟菱忽然问:“阿卓,你不介绍一下么。”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社交。 她只看一眼就对这女生很有好感。因为这间屋子里,除了她自己,大概就只有这位女生格格不入——她们俩粉黛未施,都穿着最随意的棉质t恤和牛仔裤,舒适的就像是出来遛弯。 “你好,我叫吴栀子,叫我栀子就行。”女生笑得很淡,可眼里的内容是善良的。 孟菱也一笑:“你好,我是孟菱。” “我知道。”吴栀子说。 孟菱微愣,以为她是因为陈遂才认识自己,结果她说:“我看过你的《薄荷烟》,很棒。” 孟菱呼吸都凝滞了一秒,原来是独立的光环啊。 她缓了缓才压下心头的感动,笑说:“谢谢。” 她们俩在这闲聊,陈遂和阿卓就眉眼含笑在一边看着,李凉远远见他们四个这样,心里莫名其妙刺挠得慌。 “我说,你们在这花什么前月什么下?这是销金窟,大夜场,操逼都比背诗强,懂?” “得了吧你,好好的温柔乡不躺,有闲心管我们?”阿卓嘴最快。 李凉又想说什么,门开了,张之挣走了进来:“都在啊。”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50章 交代 张之挣这个人,走哪都自带“王者气息”。 他应该是刚从公司赶过来,西装革履,看着比上一次在陈遂家里显得成熟许多。 张之挣将屋里的人淡淡扫视了一圈,看了眼梁燕,也看了眼孟菱,最后把目光落在孟菱身上:“看来今晚确实热闹。” 孟菱不语,减少存在感,是她此时此刻下意识的反应。 而梁燕却偏偏端了杯喝的给孟菱送过来:“hi,你记得我吗。” 嘈杂的包厢里,所有人都偷瞄或停下手头动作来看着这一幕。 孟菱注意到,梁燕端酒的那只手腕上纹了字母“s”。 陈遂也注意到了,跨前一步,不动声色把孟菱护在身后,说:“她不喝酒。” 梁燕并不生气,只是从容一笑:“你觉得你女朋友连面对我的勇气都没有吗。” 孟菱心口一紧。 陈遂想说什么,孟菱抢先一步:“为什么要用‘勇气’两个字呢。” 孟菱带着山间清风般的豁然:“你对我来说,和其他人是一样的,并不特殊。” 全场噤声。 陈遂眼里一闪而过的赞赏。 梁燕深深看了孟菱十几秒,这十几秒里她的神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直到最后她把视线移开,嘴角才勾出一抹浅笑。 梁燕虽然不算是上流社会的名媛,但也算是妥妥的白富美,面对微寒之命的孟菱,多少有些介意。 她介意孟菱美貌和清然,介意她的超脱与淡定,也介意她能轻易获得陈遂的爱。 但仅仅是介意,而非敌意。 梁燕这种好家教的富家女,还不屑于在现代社会上演“宅斗”“宫斗”戏码。 她对孟菱说出那些四两拨千斤的话,本意并不是使坏。 而是试探一下孟菱是不是那种软柿子。 孟菱的回话,让她心里闪过一丝复杂,既欣赏又落败。 想了想她转移话题:“还是先坐下吧,我们又不是敌人。” 孟菱对此没有异议。 只是她刚坐下,李凉身边的烟熏妆女生忽然向她发问:“你的短袖挺好看的,什么牌子啊。” 孟菱默了一秒。 只见问话的女生神色狡黠,而李凉眸中带笑,明显这个问题是他授意。 孟菱淡淡说:“不是牌子的,淘宝59元,你喜欢我可以分享链接……” “不要不要。”烟熏妆忙摆手,“59块钱的东西能穿吗,抹布一样吧?” 白衣黑长直女生紧接着问:“这种衣服穿着真的会舒服吗?” 他们这些人的思想里或许并没有看不起穷人一说,只是举动里会自带一些优越感。 孟菱气定神闲:“我觉得挺好的。” “damn”李凉哂笑一声,“陈遂,也不给你马子买件好的?” 李凉讲话时,会无意识夹杂一些英文。 陈遂看了他一眼,很随意笑说:“她穿任何衣服是她的事,我无权干涉。” “说得倒是挺清新脱俗,你缺钱怎么着,没钱给她买衣服?” “我是和她谈恋爱,不是在包养她。”陈遂声音冷了下去。 他在说话的时候,目光扫过李凉左右手边两个女生,眼里讽刺意味很浓,但没多说什么让人下不来台的话。 但在场没人不明白陈遂的意思。 一时气氛微滞。 “有些人愿意用身体来换取资源,那是各人自由。但是做表子的,都开始瞧不起良家妇女,这是什么世道?” 一道很有特色的小烟嗓响起。 女生说话时淡淡的,透着一丝慵懒和无聊。 孟菱没有想到,吴栀子会出来帮她讲话。 毕竟吴栀子是一个看起来不喜欢掺和任何闲事,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人。 孟菱很感动,看了吴栀子一眼,恰好吴栀子也瞥过来,两个人视线对上,没有示好,没有微笑,可就是有某种力量,在传递和接收。 梁燕注意到她们之间的交流,一笑:“就是啊,什么年代了?不要贬低女性,物化女性……” “诶?难道刚才这位女生的话不是在贬低一部分女性,而抬高另一份女性吗?”白衣服黑长直抢话,“真正的自由和平等,难道不是选择自己活着的方式,而不被任何人指指点点吗?” “对啊,姐姐,我们可不是出来卖的。”烟熏妆一笑,“各取所需的事情,我们是表子,李凉又是什么?” 李凉一点不介意被说,哈哈大笑,仿佛自我厌弃:“老子是嫖客,比表子还脏,这他妈怎么算啊,今晚大家都来挨骂来了……” “……” 孟菱一直很安静。 可当几个女生开始对峙,她的心潮莫名涌动,生出一股燥意——已经错轨了。 静了几秒之后,孟菱忽然开口:“陈遂,你帮我剥个柳丁吧。” 包厢里的人神色更加复杂,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互相用眼神交流,又开始默契的沉默下来。 陈遂神色依旧是漫不经心的:“好。” 他稀松平常拿起柳丁,又抽了两张纸巾,开始剥起来。 孟菱看着他剥柳丁的动作,很乖巧安顺——既然事情是由她出现而引起的,就这样安然静好的结束吧。 “别愣着,继续唱,继续喝,继续玩……” 还好阿卓向来擅长看人眼色,和活跃气氛,很快包厢里又传出热闹的声音。 李凉天性爱玩,并不是要为难谁,他刚才搅浑水仅仅是因为他太无聊想看热闹,可一看陈遂对孟菱那言听计从的样儿,他就明白他刚才是在犯傻逼。 李凉知道,衣服,鞋子,首饰,甚至是车子,房子……只要孟菱想要,陈遂都给得起,李凉甚至可以确定,给不起陈遂也会给。 但是她不想要。 那她想要什么呢? ——爱? 李凉在心里哂笑,这种纯妹,最擅长给自己构造美梦,就喜欢那些不能吃不能咽,甚至是压根不存在的东西。 哎,要钱多好啊,想不开。 他喟叹一声,只觉无趣,随之便继续搂着美女们卿卿我我,玩起了嘴对嘴喂葡萄的游戏。 李凉放浪形骸,而一旁的张之挣,自从进了包厢之后就拿出了一副稳坐泰山的气势,他以往也会和大家随意玩闹几句,但今天只是倒了杯伏特加坐一旁静静看着大家,没有任何波动。 没一会儿有个同样西装革履打扮的人进了包厢,贴耳对张之挣说了些什么,他脸色微变,站起来要走。 李凉用他那被亲得满嘴口红印的嘴巴发问:“挣哥去哪?” 张之挣微微偏头看着他说:“公司有急事。” 只留下三个字就离开了。 他走之后,大家继续热闹。 陈遂把剥好的柳丁递给孟菱,孟菱接过来吃,听到吴栀子问阿卓:“他是谁?” 阿卓说:“我给你提过的,张之挣,挣是挣钱的挣,人如其名特能挣钱,也特有头脑。” 吴栀子用她独有的性冷淡语气问:“结婚了?” “怎么可能。”阿卓笑嘻嘻,“他还没玩够呢。” 吴栀子没再说什么,过了几分钟后,阿卓却突然又提起张之挣:“不过挣哥有个初恋,长得可漂亮了。是吧陈遂?” 陈遂把所有的柳丁都剥好,抽出纸巾擦手纸,边说:“嗯。”提起这件事,陈遂猛然抬眼,看了眼孟菱,“挣哥初恋和你有个地方挺像的——你们都是安静的人。” “这么说还真是,孟菱长得也不大众脸啊,怎么会又像杨老师,又像挣哥初恋?”阿卓叼着烟,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孟菱的心却像被什么挠了一下。 杨老师? 她没来得及压住心下的异样感,只听阿卓继续说话,被迫转移了注意力:“那会儿我和遂上中学,挣哥在国外念书,但是逢年过节都要飞回来找女朋友,可宠了,高一那年情人节我和遂偷溜过去想看嫂子长啥样……” “滚蛋。”陈遂笑骂,“明明是你想看,我在你之前早见过一回了。” “你别打断我啊,烦人。”阿卓气得牙痒痒,弹了弹烟灰又继续说,“反正就是那次见了一回,那女的真是长了一张很会念书的脸,就和孟菱一样,有书卷气。”提到这,阿卓忽然顿住,叹了口气,“听说她和挣哥是从高二开始谈的,大二分了手。分了之后,挣哥再也没有固定女友。” “没有固定女朋友?”吴栀子一笑,“什么意思?心太空虚,需要肉体来安慰。” “那倒不是。”阿卓摇头,“挣哥说谈恋爱成本太高,他不需要,他小秘一堆,平时调个情,足够滋润。” “男人……”吴栀子轻嗤。 阿卓忙说:“男什么男人,我可和他不一样。” “你个小雏鸡。” 垂首点烟的陈遂,和埋在女人胸前啃咬的李凉同时抬头,用同一种语调对阿卓说了同一句话。 阿卓顿时爆炸:“操???” 陈遂和李凉对视一眼,给了彼此若有似无的一个笑,笑意都很微凉,很快就移开目光。 经过阿卓这么一科普,孟菱对陈遂这一伙人的故事都充满好奇。 聚会散场之后,孟菱陪陈遂去洗车。 他们两个坐在车里,车外混合着泡沫的洗涤水如瀑倾倒在车身上,车窗外挂了一道很厚的水帘,水帘上挂着泡沫,晕染了外面闪烁的七彩霓虹。 忽然之间整个世界都变得潮湿。 孟菱想起晚上在ktv里发生的事,不由感叹:“我觉得你们一群人都是有故事的。” 外头更深露重,水瀑涟涟,陈遂满脑子想得都是——气氛已经烘托到这了,不接个吻说不过去吧。 他不自觉凑到孟菱旁边,随口说:“太多故事平铺直叙,不值一提。” 孟菱沉思:“是么。”她忽然想到什么,“那你的故事呢?” 陈遂揽过孟菱的肩,想把她拧过来正对着自己:“我没故事。” 孟菱一门心思想知道些什么,问:“我想问你,阿卓为什么说我像杨老师?” 陈遂猛然僵住。 孟菱察觉到这个变化,也呼吸变慢:“阿卓说我长得像她,我之前看过你的后记还有一些随笔,我知道这位老师对你很重要。” 陈遂静了下来。 脊背微微塌陷,姿态竟然有一丝落寞,甚至是彷徨。 陈遂从孟菱身前起开,板板正正坐回驾驶室,窗玻璃上的水印被光照射,婆娑迷幻,落在他的身上。 他静了好一会儿才说:“其实最开始注意到你,确实是觉得你和我老师眉宇之间的气质很像,很吸引我。” 时间凝滞了,孟菱的呼吸也是。 陈遂莫名微躁,低头看着手腕上缠绕的菩提,摩挲着:“你说得没错,我老师对我意义重大,在我心里她是我的第二个母亲,甚至是唯一的母亲,关于她的事情我不想说太多,但是……你不要乱想,我们的故事不是什么替身文学。” 这一点,陈遂是在心里反复确认过,才郑重告诉孟菱的。 之前阿卓每次提及杨老师和孟菱长得像,他都没有表态,因为他心里很清楚杨老师只是他和孟菱之间的一个契机,而非全部。 刚才他回顾了与孟菱的点点滴滴,更加确定这一点。 陈遂不再把玩菩提了,他偏了偏身子看向孟菱,额发因为他侧身而微微扫过眉梢偏向一边,露出的眼眸带有凉意,但不刺骨:“再说如果是替身梗,我就把你当我妈了。” 他说了个不咸不淡的笑话,脸上却没有笑意:“在这件事上你只需要相信我就好,别乱想,好么?” 孟菱察觉到提及杨老师时陈遂的变化。 她明白,各人有各人的隐晦和皎洁。 她并不是想刨根问底,正是因为不想胡思乱想,才会有疑惑就说出来,把话问清楚比自己闷在心里强。 默了默,她微微起身,攀住陈遂的肩,亲了一口。 这是她的回答。 爱意凝于一吻的亲昵和信任。 陈遂了然,扣住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车子还在被清洗。 密集的水花好似大雨滂沱,而车里的男人就是暴雨本身,将怀中的女人一遍遍淋湿,浇透,洗涤。 世界很脏,她最干净。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51章 签售 那天过后,李凉就出国了。 而没过三天,梁燕也飞回美国。 是顾娆先知道梁燕要走的消息,她看到了梁燕的微博,截图发给孟菱看。 【我要飞回美利坚了。我发现国内的人一切都好,发现我没那么难释怀,所以我选择起身走了。】 孟菱看到梁燕微博的时候,正在月子中心照顾莫雨薇。 正巧月嫂要给莫雨薇顺奶,孟菱久违地登陆了自己的微博,发现她唯一一条公开的微博已经转赞过两千,她没有点开评论,退出找到消息栏,有上百条私信没有读,而最近一条让她恍惚。 是梁燕发来的。 lilistar:【怕你没有自动回复我只能发一条消息,所以干脆一口气说了。其实我是因为你回国的,作为陈遂唯一的前女友,我见过他爱无能的样子,所以我对你充满好奇。实话实说,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对你的外表眼前一亮,但是你知道,外貌是有保质期的,有保质期的东西会随着时间门推移而减分,没什么好被在意的。但那天在ktv,我发现了你性格里以柔克刚的一面,这是我没有的东西。之前对你不够礼貌,是因为我想试试你的性格,尽管没有资格,但我还是试探了,这一点是我不够real,抱歉。我不会祝福你们,也不会破坏你们,咱们互为甲乙丙丁,你不用介意我的存在,正如我不会再嫉妒你的拥有。】 这是一条超过二十四小时的私信。 孟菱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回:【一路顺风。】 两个小时之后,梁燕才回:【对了,我发现这两次见到你,你都往我手腕上瞥了一眼。解释一下吧,我手腕上的“s”代表“savage”,是我自创的内衣品牌的名字,和陈遂无关。】 孟菱指尖微顿,本想回“谢谢”,考虑之后又删除,没有再回复什么。 此时无声胜有声。 梁燕迟迟没有收到孟菱消息。 她过安检登机,在上飞机的时候,走着走着路,总觉得还有事未完。 心口挺堵得慌。 进到机舱之后,她打开手机自带的通讯录,准确无误的找到以c开头的某个联系人。 想了想,拨通了手机号码。 他很快接听:“你好,哪位。” 梁燕自嘲一笑:“梁燕,你前任。” 能感觉到那边瞬间门安静。 她怕他挂断,忙说:“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我要走了,要不要对我说声再见?” “……”陈遂没有说话。 梁燕把手机从耳畔拿开,发现他果然已经挂断了。 然后她陷入很深的沉默。 其实没人比她更清楚,这场恋爱约等于无。 她不知道陈遂是怎么跟孟菱讲述这段感情的,但在她的视角里,这是一段错爱的故事。 当朋友的时候,她就知道陈遂不是一个轻易给予爱的人,但她太自信了,以为她能多给他聊两句关于文学上的事情,就会是例外。他同意她的表白之后,她更坚定了这个想法。 当然后来她知道,她错了。 确认关系之后,他肉眼可见的不知该拿这段关系如何是好。她隐隐约约察觉到这段恋情时间门不会太长,果然,不过二十一天,他就给她道歉,说,“我误会我自己了”。 他不是一个喜欢长篇大论的人,但这不是一个可以一句话带过的事情。于是他非常赤诚,告诉她:“首先请你相信我,答应和你在一起的那一刻,我是真心觉得咱们能聊得来,以为你没准会是例外。所以最开始觉得谈不下去的时候,我还怕我只是一时不适应恋爱关系,就想等等看会不会有转机,现在我经过深思熟虑,决定叫停一切。对不起。” 她听完他的话之后,喝了很多的酒,也灌了他很多酒,他觉得甩了她挺抱歉,就没推辞。 后来两个人都有点醉,她开始吻他,以为发生点什么没准就不一样了。可他犯轴,明明醉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最后还是把她推开了。 那是一个屈辱的夜晚,也是一个让人心灰意冷的夜晚。 屈辱的不是他推开她,而是她竟然想用身体套牢一个男人。 后来她逃去国外。 而此时此刻,旧事重演,她又要去国外。 “叮。” 忽然一声响,在飞机轰隆起飞的瞬间门,她收到一条短信。 在微信如此畅通的年代,她已经很少收到短信了。 她点开看: 【梁燕,去追风吧,世界如此之大。】 发信人,是陈遂。 他给她的唯一一条短信,是在劝她放下。 梁燕久久未回,她看着自己手上的纹身,这个s的确是因为内衣品牌才纹的,可回国这几天,她无数次质问自己,难道真的和陈遂一点点关系都没有吗。 她闭目良久,再睁开眼,摁开早已息屏的手机,将陈遂的手机号删除。 她终于可以给自己一个交代——哪怕从前这个s并不纯粹,今后也一定是纯粹的。 她知道,这次出国,不是逃走。 余生那么长,总有人注定是过客,她心里无限的平静,一如舷窗外稍带混沌却无限辽阔的天空。 陈遂也把梁燕的手机号删除了。 他给她发完最后一条消息之后,忽然感觉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然后他就想念孟菱了,于是拿了车钥匙出门,去月子中心接孟菱回学校,顺便看看莫雨薇。 高一飞也在月子中心陪护。 见到陈遂过来,他眼神有些闪躲,月嫂要去洗宝宝的围嘴布,他抢着干活,忙窜进洗刷间门了。 莫雨薇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又瞥了陈遂一眼,没有说什么。 陈遂心里很清楚高一飞为什么避着他,也知道莫雨薇很可能察觉到了什么,但他只当不知道,略坐坐就离开了。 他去开车,孟菱来大姨妈了不想走动就在停车场门口等他,当他启动引擎的时候,高一飞给他发了条短信:【我□□拳的事,别告诉雨薇。】 陈遂心里闪过一丝复杂,包含着烦躁,无力,和心疼。 驱动车子,他单手打字:【好。】 高一飞很快又回:【钱的事,多谢了,弟弟。】 陈遂回:【没事。】 摁灭了手机,想了想又打开,发过去一句:【有事说话,别怕麻烦我,哥。】发完消息恰好行驶到车库出口,他扫码付了停车费,遥遥望向在路边正在看手机的孟菱。 她这天穿着白裙子,头发三七分,黑长直柔顺的披散下来。 他恍然记起有一次在茶馆,她的发簪不小心弄掉了,长发戏剧性的全部都披散下来。 那一刻感觉她真是美如神。 他在她身边停下,她的视线从手机上挪开,抬脸看过来,恰好风吹起,长发一撩,露出耳朵上只戴一只小巧的红豆耳钉,像雪中一簇梅。 她本身就是夏日里的一捧雪。 他莫名安然,看她绕过车头坐进来。 他没有着急开走,靠在车窗上,睨她:“过来让我亲一会。” 孟菱今天收到了梁燕的那一长段消息,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更想好好对待他们之间门的感情,和他待在一起也莫名变得缱绻了几分。 她没有害羞,真的倾身过去,他眼眸一暗,立即揽过她的肩头,深深吻了她一下。 脖颈上的斗鱼项链也同时吻上彼此。 红尘事千头万绪,真心人一吻足矣。 后来一路上陈遂都很安静,好像所有低低落落的坏情绪,都被孟菱的这个吻给哄好了。 这周六陈遂有一场签售会。 下学期开学以来,他陆陆续续跑了八个城市,举办了八场签售会,这一场是他今年签售会的倒数第二站,而最后一站签售会定在遗棠,五月一号举办。 五月一号对孟菱来说,是一个早早在日历本上拿红笔圈起来的日子——这天不仅是陈遂签售会收官的日子,恰好也是“文学之星”的颁奖礼。 而最最最重要的是,这天还是——陈遂的生日。 孟菱瞒着陈遂做了一件事:她假意去上海参加颁奖礼,其实却推掉了主办方的出席请求,四月三十号那天,陈遂送她去高铁站,可她却在进站之后又出来了。 第二天一早,她和许多普通读者一样,早早的赶去书店排队。 签售会在下午两点举行,她十二点到书店门口,那会儿队伍已经从树店门口拍到红绿灯路口。 到场的读者基本都给陈遂带了小礼物,因为今天是陈遂生日,还有读者拎着蛋糕过来,有些人还自费做了应援礼包,她虽然来得晚,可还是很幸运的拿到了一份,礼包里面有陈遂的拍立得卡片,应援手幅,亚克力立牌,双面色纸以及大海报。 她拿着这些沉甸甸的礼物,感受到读者们炽热的心意,很为她的男孩骄傲。 当然,她的手中并非空无一物。 她买了一束花过去,紫丁香。 他说过这花像她。 而它的花语恰恰是初恋。 顶着大太阳,她一直排到下午四点多才进场,从前排读者的肩膀上看过去,陈遂穿着黑色印希腊字母的t恤,头发二八侧分。 随着队伍前移,她看到他每一根手指上都戴着素圈关节戒,手腕上则依旧带着他的腕表和菩提,再靠近一点,视线上移,看到他脖子上的项链,吊坠红红的一个,很显眼。 孟菱不自觉摸了摸自己脖子上那根藏于衣领后的项链。 又靠近一点,发现他好像有化妆,很淡的妆,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移动再移动,前面只有两个人了。 她忽然心跳加快。 她挺着背安然站着,谁也不知道,她正默默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前面只有一个人了。 那女生给陈遂递过来一封信,工作人员代接过去。 女生说:“遂大是喷香水了吗,一靠近好香耶。”陈遂边写字边笑:“是啊,女朋友给买的。” 孟菱瞬间门心旌摇曳,有点子飘。 女生又说:“遂大今晚空降一下群吧,好久没来群里说话了。” “好,我今晚就去。”他很快签完,漫不经心地笑望着女生的眼睛,双手把书递过去,语气是真挚的,“谢谢你的支持。” 很快到孟菱了。 陈遂瞭起眼皮,很随意望过来,然后一怔,眉头蹙起。 孟菱和他目光对视上,感觉一烫。 她戴着口罩和帽子,还以为他不会一眼认出,没想到还是没逃过他的火眼金睛。 但正因如此,她心里很甜蜜。 她把怀里的花递过去,他身边的工作人员刚想接,陈遂先一步伸手过来,瞥了眼花束,又看向她:“你不是应该在上海吗。” 孟菱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了,不由抿唇一笑:“可是今天你生日。” 属于我的星光,错过还有下一次,但陪你过的第一个生日,错过就不会再有了。 “……”陈遂眼睫微颤,想说什么。 “抓紧签哦,别逗留太久,后面还有那么多人都等着呢。”签售台一侧的工作人员忽然催促。 孟菱微愣,赶忙把怀里的书给陈遂。 陈遂把怀里的花给身后的工作人员:“这个给小艺,辛苦她给我拿着,不许离手。” 那人点点头离开了。 陈遂这才拿起笔,问:“签什么。” 孟菱想了想说:“你看着写吧。” 陈遂左手转笔,仰头,痞痞一笑:“不会写怎么办?” 孟菱:“……” “这样吧。”他停止转笔,换了个姿势坐,特玩世不恭,“你给我说一句话,我回复你。” 孟菱静静伫立着,有那么几秒钟没有动。 身边的工作人员已经看出什么,交头接耳说着什么。后面探头看过来的读者,正七嘴八舌讨论什么。 然后有一个人猛然意识到此刻站在陈遂眼前的人是谁,大喊一声:“我操?那不会是孟菱吧?” 身后开始嘈杂起来。 连陈遂都没忍住,挑眼往台下看了一眼。 而孟菱安静站着,仿佛遗世独立。 缓了缓,她才说:“你看,有那么多人爱你。” 她声音很小,小到只有他能听见,也很清晰,清晰到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我不知道别人会爱你多久,但是我……我会爱你,支持你,直到最后。” 陈遂一寸寸敛起他那原本噙着漫不经心笑意的神情,慢慢变得目光沉沉。 他看着她,有那么一会儿觉得天地寂静,时间门都凝滞了。 他一字一字将她说过的话在心底复述一遍。 爱这个字就像上帝手里夹着的猩红烟星,猝不及防将他的心尖烫出一个洞来。 她说爱他。 尽管他早就知道这一点,可不知道为什么,当她亲口说出来的时候,他比想象中更动容。 他拿起笔。 笔尖唰唰在纸上游走,金色的字迹很快在纸上出现。 他写完之后,把书合上,双手递给她:“谢谢你的支持。” 他对她说了和其他读者一样的话。 她一笑,旋即退场。 等她走出书店,才把封面打开,看到扉页上那潇潇洒洒的几行字,莫名泪湿眼眶。 to陈遂的梦: 我会爱你,回报你,直到最后。 ——陈遂。 他是陈遂,她是陈遂的梦。 她满心欢喜。 却并不知道,他正在失神。 “爱”这个字对陈遂来说太重了。 说出口前他万般逃避,说出口时他郑重其事,说完之后他却陷入万般惆怅。 对于一个并不相信爱的人来说,把爱宣之于口,无异于推翻信仰。 他忽然陷入很深的迷茫。 但是很快,后面等着签名的读者就围上来,他无暇细想太多。 如果细究,陈遂就会发现,其实在潜意识里,他以为这种迷茫是无关紧要的。 毕竟此刻孟菱给予他的爱,已经给足了他安全感。 安全感太浓,人就不会真正的“居安思危”了。 可殊不知,一只蝴蝶在巴西扇动翅膀,美国的德克萨斯就会引起一场风暴。 而爱情里夹杂在甜蜜,幸福和安全感里的那一丁点迷茫,逃避和不坚定,就是那只蝴蝶的翅膀。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52章 生日 我赴死的爱上了你,我的绝对不过微风吹抚青草地。——告五人《果然你还是(flytotheflame)》。 这是陈遂的第二十一个生日。 青年有为,风华正茂。 签售会结束之后,他原本的计划是和公司里的人一起吃顿饭,但既然孟菱没有去上海,他自然就改变计划,和孟菱一起庆生。 孟菱比陈遂先回到天樾府。 陈遂晚上开车回家,远远就看到自家房子里灯火通明,不由放慢了速度,缓缓朝那束光行驶过来。 进到家里,他等不及把车入库,在院子里停了车,抱着她送给他的那束花下车,小跑进屋。 孟菱的鞋子就放在玄关处,两只鞋板板正正的并齐放着,就和她的人一样安静。 他更加迫不及待想看到她。 踩着脚后跟将鞋子随意脱下,又胡乱趿上拖鞋,毛毛躁躁就往屋里冲。 她正在摆盘。 看到他抱着花突然出现,“呀”了一声:“我还有两道菜没炒欸。” 陈遂哼一声:“那就吃你呗。” 他拖着很磁性的尾音。 一张口就是调情,孟菱才不接招,指指他怀里的花:“那你先插瓶,我马上就好。” 陈遂不肯,把花随意放在腿边的椅子上,走上前从后面拥住孟菱,轻巧攫取到女孩的耳垂。 餐厅只开了壁灯,气氛昏暗,二楼鱼缸的水波光影摇摇晃晃打在两个人身上,一时间如梦似幻。 孟菱颤栗,陈遂情迷。 他一点点吸吮着她,就像一个贪婪的孩子,把她当成冰淇淋在吃。 手又伸进衣服里,窸窸窣窣好一阵,吻也吻够了,摸也摸足了,才把她放开。 孟菱的头发都被他吻乱了,鬓边垂着发丝,凌乱而美。 他看她这样子还挺高兴,勾住她后脖颈,往身边一带,吻了一下额头,发出很响一声:“我去插瓶。” 他转身上楼去拿花瓶。 孟菱在原地定了定神,压住心尖的酥麻,走去厨房。 陈遂把丁香插进一个白瓷花樽里,摆在床头。 正在插花的时候姥姥打电话过来,对他说生日快乐,陈遂不咸不淡应下了。 微信里有很多祝福,他全都没回复,发了个圈:【谢了。】 退出微信的时候,他心里莫名波动,犹豫了一下,点开微博。 微博里果然充斥着读者们的祝福,消息几万条。 他进读者群里回了句“谢了”,退出后又随手发了条微博,也是:【谢了。】 外人看来他一定又拽又酷,殊不知,潇潇洒洒发完那两个字之后,他就去搜索了一下“宋舒云”的名字。 宋舒云的最新一条微博,晒了一把吉他,配字:【现在学不晚吧。】 陈遂知道,这吉他是宋舒云小男友的。 他点开评论,发现一百多条评论里,零星夹杂着他的读者的冷嘲热讽。 陈遂记得宋舒云说过,当年她是剖腹产生下的他,可陈遂觉得,在他这二十一年的生命里,带给宋舒云最深刻的印记不是腹部的《梦特别娇》,牢记网址:m1刀口,而是十五岁那年他毅然决裂给宋舒云带来的负面影响。 那年他公布决裂的理由是宋舒云多次再婚对他不负责任,因此舆论基本偏向于他。 “陈遂,你好了没。” 孟菱的声音。 陈遂退出微博,起身说:“来了。” 他推开门走出来,遥遥看到孟菱在楼梯一半的地方站着,眉眼淡淡的,永远处变不惊的模样,很安静,很淡泊。 这是他身上缺少的东西。 今天签售会开始之前有记者采访他,问他为什么热爱写作,其实有一个原因他从未向外透露过——只有在进入写作状态时,他才是一个平和的人。 他靠近她:“给我买蛋糕了吗?” 她点了一下头:“当然。” 她率先下楼,陈遂笑了笑,快步跟上去赶上她,握住她的手。 明明只有几步路,却还是要牵她过去。 桌上摆着一个蛋糕,简单的白色样式,上面用大红色写了“生日快乐”四个字。 孟菱拿起一盒蜡烛:“我没有要那种数字蜡烛,我要了二十一根细蜡烛。” 陈遂问:“为什么?” “感觉更有仪式感。”孟菱笑,“你想一下蛋糕上插满蜡烛的样子,是不是特别漂亮?而且我们把蜡烛一根一根插上去,感觉就像是一年一年回顾了你过往的年岁。” 真是个浪漫的小姑娘。 “我喜欢。”陈遂露出一个少见的缱绻的笑。 再看桌上的菜,一共四道,全都是家常小炒,可口美味,色香味俱全,一看就是真正会做饭的人炒出来的。 孟菱见陈遂的视线扫过去,想起了什么,说:“对了,等一会儿还得给你下一碗长寿面。” 陈遂看了孟菱一眼,眼里蒙着一层淡淡的动容。 他没说话,走到桌前坐下。 孟菱开始给他插蜡烛,红色的、绿色的、白色的、黄色的、粉色的……五颜六色的蜡烛全都摆在蛋糕上,简直就是整块蛋糕最好看的装饰品。 陈遂拿起打火机给蜡烛点火。 二十一根蜡烛点起来有点费劲儿,还得快速点燃,不然头几个亮起来的就灭了。 孟菱失笑:“我现在可算知道为什么很少有人用这种小蜡烛了,好麻烦。” 陈遂却乐在其中,挑眉一笑:“这种吹灭了多爽。” 他话音刚落就点完了。 把打火机随手往桌上一撂,发出清脆的“啪”响。 孟菱说:“你快许愿。” 餐厅里壁灯昏暗,客厅的光又很辉煌,不需要再熄灯,也不需要再开灯。 陈遂双手合十,指尖抵在眉心上,闭目敛睫。 孟菱就坐在他正对面,忽然感觉心情复杂。 这样的他,谁能看到? 只有她。 他许了一个简短的愿望,只有四个字:【当下心安。】 闭目的时候他神情柔软,可睁开眼,他眼底盛满了漫不经心,平时的漫不经心显得他特风流雅痞,而此时此刻这样的氛围下,却显得他有点淡漠了。 孟菱心被什么蛰了一下似的。 为什么会觉得他有点孤单? 这种孤单一定是很深很深的,几乎成了惯性,不然他不会连她陪在身边都难以抽离。 孟菱没有问他许了什么愿望,笑起来说:“都说一岁一礼,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她小跑着去沙发上拿自己的包包,她今天背了一只大号的帆布包,陈遂搭眼一看,还以为她会准备一个很大的礼物。 谁知她忽然从包里抽出一张卡片:“当当当当~~~” “什么啊?”他不自觉笑起来。 接过她的卡片,发现这张卡居然是自己用卡纸裁制的。 他充满好奇,先是看到背面写着“sui”的单词,是用艺术字写的,歪扭七八却很好看,外面还描了边,白色粉色玫红色和大红色这几种颜色堆叠在一起,很有设计感。 他问:“你写的?” 她点头:“当然了,但是正面才是重点。” 他一笑,把卡片翻过去看了眼正面,目光紧收。 背面最上方正中央写着“按摩卡”三个大字。 下面有两行小字,也是手写的: vip钻石卡·陈遂专用 使用期限:终身 忽而此刻,陈遂失声了。 她为什么会送他这个,他最清楚不过。 作家长期写作,难免会肩颈疼痛,久坐对脊椎也不好,而这种职业病是不可逆的,必须要经常按摩和运动才行。 “小样,还按摩卡,你会按么?” 沉默了那么一会儿,陈遂才说话。 语气里带着哂然,可声音是温柔的。 孟菱不服气的说:“当然会了,要不你试试?” 她没有说,她其实特意去学了几天。 进按摩店之前,她下了很大很大的决心。 问按摩师“可以教我按摩么”,无异于在人满为患的食堂里大喊一声同学的名字,让人怪尴尬和局促的。 但好在她询问的按摩师姐姐人很好,教了她两个下午,最后只象征性收了她两百元学费。 “好啊。”陈遂轻笑,久违地露出狐狸相,“在床上试。” 又开始给她设陷阱。 孟菱说:“快吃蛋糕吧。” “我说真的。”他把卡收进口袋里,笑吟吟看着她。 “把你的下半夜给我?”他尾音轻的像呼吸。 他这个人向来随心而欲,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压根不会管话题是不是跳脱。 见她不语,他逗她的心思更甚:“想要了。” 他靠在椅子上,歪着头看她,尾音有点黏。 “你总想要。”孟菱眼神嗔怨。 陈遂莫名想笑,于是真的扯了扯嘴角:“是啊。”他说着话已经站起来,往她身边去,“我挺坏。” “你还知道你坏。” “那你要不要惩罚我这个坏人?” 他走近她,忽然拉起她的手,环住自己的腰,又捏着她的下巴,让她仰脸看着自己。 “在床上惩罚我吧。”他若有似无在笑,“最好搞得我下不来床。” “……” 孟菱招架不来,推了他一下:“快点吃蛋糕。”她只知道不断重复自己的话,吵架时这种表现的人通常都很纯。 他想到这,笑意更深。 她继续说:“还有我做的菜,辛辛苦苦做的,凉了就不好吃了。” 陈遂微怔,这才把她放开:“算你道德绑架成功。” 他就近拉了椅子在她旁边坐下。 他拿筷子吃菜,她去切蛋糕,把蜡烛拿掉的时候,奶油不小心粘在手指上,她下意识吮了指头一口,等她把蜡烛放下的时候,却看旁边的他已经停筷了。 “放那。” 他有点无奈:“刚才在逗你,这会儿是真的。” 她眉心微蹙,很是不解。 他只好哑着嗓子解释得更具体一点:“我是说——你要是不想我在这就要了你,就老老实实坐好,除了吃饭什么都别问。” “……”孟菱脸微热,安静坐下了。 后来陈遂把蛋糕切好,两个人各吃了一小块,菜吃得差不多了,孟菱钻进厨房去给他下长寿面。 往面汤里打鸡蛋的时候,孟菱的手机响了。 陈遂拿来给她。 她接过手机,对方说了什么,她眼睛亮了起来,甜甜说了声:“谢谢您。” 陈遂继续煮面,把青菜叶放进锅里。 孟菱在身后又说:“谢谢组委会,谢谢主办方。” 陈遂大体知道这通电话是谁打来的。 等她挂了电话,这边面也煮好了,他边盛出来边问:“是不是获奖了。” 孟菱把手机捂在胸口上,姿态很虔诚:“嗯,人气奖。我等下要现场连线,说一下获奖感言。” 陈遂把面盛好,盖上锅盖,笑说:“不得了啊,孟大作家。” 孟菱腼腆一笑:“对啦,等回头你要给我说一下各大出版社的情况,既然获奖,那我的书很可能要出版了。” 陈遂端起面,往外走:“好,我到时候会都给你介绍一遍。” 孟菱跟上去:“我真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陈遂把面放到桌子上,转脸凝视她:“你是指哪方面?” “所有。” 和他恋爱,写作获奖,作品出版……都令她难以置信。 在寂寂无名的年岁里,在无数次被毙稿,被否定时,她也曾因“我到底适合写作吗”而迷茫,因“要不要放弃及时止损”而纠结。 她也会追问命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有一束光是为我打的,什么时候才能有人是为我而来。 现在貌似真的有一丝星光洒落。 可她却不敢信了。 “那我告诉你,都是真的。” 陈遂似乎很清楚孟菱心里的想法。 “你现在觉得不真切是因为才刚刚得到这一切,根基还不稳。别着急,给自己一个扎根的时间。” 你要相信,种子落进淤泥里,有朝一日终会开出接天莲叶无穷碧。 在此之前,慢慢来吧,等一个扎根的时间。 孟菱又一次觉得,陈遂就像她的人生导师。 她有点点泪意,却不想把他的生日氛围破坏掉,对他说:“快吃面吧,不然坨了。” 然后陈遂去吃面,孟菱拿着手机,摁开又摁灭,焦急地等着颁奖礼的电话打过来。 两分钟后,孟菱的手机响了。 她看到来电显示是上海,清了清嗓子接起来,现场的主持人让她说获奖感言,她回:“很高兴能得到这份荣誉,谢谢大家喜欢《薄荷烟》,我会带着这本书的初心继续写下去的。” 原本以为讲完这些就可以挂断了。 谁知主持人又问:“陈遂知道你得奖的消息吗?作为男朋友他有没有祝福一下呀?” 孟菱笑容一僵,看了眼陈遂。 陈遂察觉到孟菱忽然没动静,从碗里抬起脸,看她一脸尴尬和无措。 想了两秒,顿时了然。 “你说信号不好就行。”他小声说。 他说过,他们走得是一条路,而他比她走得远,有些石子绊脚,他也难免脚下不留神摔倒过,摔了一身泥之后,他自然知道该怎么避开那些“拦路虎”。 孟菱一激灵,怨恨自己脑子不灵光,于是急忙回话:“有些听不清楚,可能信号不太好,最后还是要感谢‘文学之星’,感谢读者们,谢谢。” 挂了电话。 只见陈遂好整以暇看着她:“演得不错,要是说话时结巴一点更真实。” “……”孟菱努嘴,“你还有功夫评价我的演技。” 陈遂见她那样不由哈哈大笑:“毕竟你没长进,上次演得就差劲。” 孟菱微怔,恍然想起去年茶馆聚餐,在饭店洗手间外陈遂忽然把她抵在墙上喊“宝宝”的样子,不由一阵脸红。 “你生日几月几号?” 陈遂吃饱喝足,点了根烟抽,见孟菱还在纠结刚才在颁奖礼上的表现,干脆扯个话头让她转移注意力。 “六月一。”孟菱说。 陈遂“唔”了一声:“我生在春末,你生在夏初,我们的生日好像春夏接了个吻。” 孟菱愣了愣。 她好像,总能被他突如其来的浪漫打败。 “说到这,我忽然想说句酸话,你想听么?”陈遂抽着烟,眼睛匿在袅袅青烟后,显得特别迷离。 孟菱笑:“你说。” “你知道吗,人的一生会经历太多个秋冬,却只能拥有一个春夏。” 陈遂的浪漫、才情和细腻是藏在骨子里的,流露于举手投足之间,并不会因为他外表浪荡而被掩盖。 正如此刻,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你就是我生命里有且仅有的春夏。”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53章 昵称 陈遂的语气并不郑重。 夹着烟,穷极无聊的样子,反倒像闲聊天。 讲完话之后,他重重呼出最后一口烟圈,眼睛四处搜寻:“我手机呢?”他轻嗤,“我得把这句话记下来,写新书万一用得着呢……” 孟菱:又来? 她哑然了几秒,随后她忽然意识到什么:“你要写新书了?” “嗯,上本书交稿之后就陆陆续续在准备,比较懒,半年才只写了一个开头。” “什么题材?”孟菱特别感兴趣。 “有点想尝试一下《白夜行》风格的犯罪推理。” “哇……”孟菱在心底惊叹了一声,面上克制,笑说,“很期待,感觉你肯定会写得很好。” 陈遂失笑,很满意她的读者属性。 孟菱又问:“你怎么不写武侠?我高中时看过你一篇五万字的短篇武侠,写得真是太惊艳了。” 陈遂的脸色忽然变沉。 记忆像潮水一般袭来。 那些痛苦的过往,蓦然拉着他向水深处沉溺,水涌过来,淤泥塞满口鼻。 未完成的草稿;杨老师渐渐阖上的双眼;十五岁生日时与宋舒云的决裂。——他心头的座大山。 在回忆到更多之前,他强迫自己停住了,没回答,只说:“想写的太多了,慢慢来。” 孟菱似乎察觉到什么,也没再继续问,只说:“嗯,我也是有很多想写的,等《薄荷烟》走完出版合同,我也要好好着手下一本书了。” “很期待你成为我最有力的竞争对手。” 他瞭起眼皮,笑:“以及最欣赏的同行。” 孟菱心潮澎湃,万般念头像风一样攒在心头,最终只说:“好,我会努力。” 努力朝着你的方向,狂奔、狂奔。 你站在群山之巅,我也要找到我的山顶。 当我们将来会见的时候,会是山与山相逢。 这晚孟菱没有和陈遂一起过夜。 她还要回宿舍给红豆换水。 陈遂嘴上说她偏心,可是最终也没推辞,还是开车把她送回宿舍了。 孟菱知道,陈遂这一晚或许很幸福,但并不算开心。 她不想强迫他快乐,还是让他独处吧。 宿舍里其他人都不在,齐舒婷回家了,曲洛出去旅游,而顾娆行踪不定不知道去了哪里。 孟菱回宿舍洗完澡之后才给红豆换水,给红豆换水之后,她心血来潮拿着项链和红豆拍了一张合照,恰好旁边还摆着陈遂去年篮球比赛的mvp奖杯,她一并拍上,犹豫着要不要发个朋友圈。 谁知打开微信却看到了陈遂的动态。 他发了一句歌词:【“你每一次的温柔我都想炫耀。”】 底下配着两张图,一张是她送给他的紫丁香,一张则是他们的拍立得合照。 如果不是陈遂忽然发这张拍立得,孟菱都快忘记它的存在了,照片还是在去年篮球赛拍的,当时一共拍了两张,抓拍的那张她留着,他比枪和她并排站着的这种他自己留着。 原来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孟菱点进那张拍立得点击保存,退出后看到莫雨薇在底下评论:【哎呀,原本属于生日动态的朋友圈,变成了秀恩爱哦。】 孟菱倏然笑出来,心口窝着甜,给他点了一个赞。 随后也把红豆的照片传上了,配字是一个蛋糕的emoji表情。 刚发出去,陈遂就给她秒赞了。 他的消息也很快发过来:【明天一起去逛街吧,我们还没一起逛过街。】 谈恋爱哪有不逛街的? 可他们还真的没逛过。 孟菱五一假期原本骗陈遂去上海,为了做足戏码,她在茶馆请了假才走,于是这几天也不用去茶馆上班,想了想就和陈遂出去逛街了。 不过孟菱的物欲一向很低,和她逛街通常不会有什么满足感。 他带她去专柜试口红,去成衣店看衣服,去精品店挑礼物,商城的每个犄角旮旯都逛了一遍,到最后她手里仍旧没有一个购物袋。 逛到普拉达门店的时候,陈遂看中了一款黑色的女士腋下包,想买给她,但她依旧是摇头说:“不要。” 已经数不清她这一天说了多少个“不要”。 陈遂不乐意了,吊儿郎当勾上她的肩:“我说宝贝,‘不要’两个字是要在床上说的。” 他满面春光,凑近她咬耳朵:“以后在床上也这么喊,媚一点,越是不要我越想给。” 孟菱看了眼在一边偷笑的店员,忙把他推开:“陈遂,你好烦。” “是,我陈遂是烦人精好了吧。”陈遂笑容懒散,他每每这么笑,都让孟菱觉得又坏又勾人,“那你是什么,‘不要牌’复读机?” 孟菱气结:“陈遂……” “你怎么总叫陈遂?”他皱了眉头,“别人家谈恋爱都有爱称的欸。” 孟菱想了想说:“那你觉得我们叫对方什么好。” “那你同学的男朋友都叫她们什么?” 她回忆了一番,才说:“老婆,宝贝,宝宝之类的。” “哈哈……”陈遂低低笑出了声。 笑意放浪形骸,只是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澈。 孟菱突然就不好意思了。 他却没给她害羞的时间,接着又问:“那她们叫男朋友什么?” 孟菱别扭着:“我不说了。” 陈遂拉了拉她的手,低低撒娇:“快点,和你说正事呢。” 孟菱犹豫了两秒才说:“叫老公,或者哥哥。” “诶。”他答应了一声。 孟菱抬眼,努嘴:“我又没叫你。” 他虚虚拥住她:“我不管,你以后也这么叫我。” 孟菱脸热,心虚看了眼站得远远的不敢上前的店员,推他:“叫不出口。” “我怎么叫得出口啊?”他扯了一下嘴角,“老婆。” 他这么喊她,孟菱心跳更快,脸庞更热。 不由自主就低下了头。 他掀开她额前一绺碎发,扬起脸,自下而上去盯她的眼睛:“害羞了?” 她偏开脸:“没啊……” 陈遂扑哧一声笑:“你的‘菱’是掩耳盗铃的‘铃’吧?” 孟菱闻言,忍不住瞪他。 他心情很好的样子:“好啦好啦,那换个?” 他摸着下巴,认真思考,把给书里主角起名字的劲头拿了出来:“要不……”他眼睛一亮,“看你这么乖,就叫你小乖吧。” 孟菱在心里默念了一声这个名字:“好像一只宠物狗的名。” “不满意?”陈遂见她迟迟不语,“那要不叫‘紧紧’吧。” 他忽然降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个可以听到的声音说:“毕竟你那么紧。” 孟菱秒懂,一颗心都被他揪到嗓子眼了,又吃惊又羞赧。 再看他的表情,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捉弄人的样子。 鉴定完毕——他故意的。 孟菱不想理他了,拿起包要走。 陈遂一把就攥住她胳膊把她拉回来了:“我开玩笑呢,你要不喜欢,我还有一个名,‘娇娇’怎么样?” 孟菱气呼呼的,可她这个人就是气炸了,表面上也只生了分气。何况她现在根本没到气炸的水平,因此看起来反倒特平静:“从没有人用‘娇’字形容过我。” “那是因为你只和老子做过爱,你的欲望只给过我。” 孟菱心空了一秒。 可很快她就察觉到,不出句话这人又开始涉黄。忍不住在心里腹诽——哪里有爱情警察可以管管这个人啊。 “我不管,我很满意这个名字。”陈遂琢磨了一下,更坚定自己的想法,“以后就叫你娇娇了。” 孟菱哭笑不得:“可我真的不娇。” “哪有?特别娇。”他微微挑眉。 又重复一遍:“孟(梦)特别娇。” 只这四个字,孟菱突然就接受这个称呼了。 这是一个听起来不够肉麻,却比任何叫法都亲密的称呼,足够特殊,足够宠溺,也足够独一无二。 她忽而鼻酸,从没想过,她的小名,是他给起的。 在父母去世多年以后,她拥有了自己的一个小名。 “那我叫你什么?”默了默,她问他。 “你就叫我阿遂吧。”陈遂没再开玩笑,仔细想了想说,“你叫,我就不让他们叫了。” 孟菱微愣:“你好霸道。” “光明正大偏爱你,你还挑我的错。”他撇嘴装腔,“什么世道……” 孟菱不自觉笑了:“嗯……要不把‘小乖’这个名字给你吧。” “操。”陈遂想都没想,“不要!” 他说:“像个宠物狗的名儿。” 嗯。 做我的狗。 孟菱咽下这句话,用其他话代替:“我不够娇,你不够乖,情侣名欸,好特别。” 陈遂:“……” 长这么大第一次接不住话。 他哼了一声:“那……” “那就这么定了!”孟菱抢先说。 说完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脸颊上亲了一口,亲完之后在他迷茫的眼神里淡定直起身子:“走吧,去别家逛逛。” 陈遂:………… 后来他们没有再逛街。 怎么可能逛的下去? 陈遂拉孟菱上了车。 没一会儿,车身摇晃起来。 天气热,车里温度很高,陈遂比任何事物都要灼热,很快孟菱就招架不住,他却乐在其中:“知道我为什么和你在一起之后就开大g吗?” “为什么?”她好不容易才找到喘息的空间。 他掐着她的腰,光明正大的狎昵:“因为——方便上你。” “你……”她低喘,被他这句话搞得软了又软,最终只说出这一个字,其余的反应都在身体里。 车身像是船只摇摆,也像秋千在荡。 孟菱颤着,汗津津的,眼里蒙着雾,再也承受不住,一只手伸出去东摸西摸从包里摸到一枚哨子。 她找到空隙吹了一声:“小乖,我命令你快结束。” 陈遂在欲望的边缘艰难的昂起头,看到这样的她,听到这样的话,简直快疯了。 “你是不是要我死?” 孟菱摇头,软言软语说:“我命令你快点。” 陈遂再也忍不住。 船只更晃。 陈遂就像一个掌舵的船长,遇激流而勇进,乘朔风而破浪。 大船摇摇晃晃,终抵彼岸。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54章 许愿 五月很快过去。 六月一号是孟菱的生日。 这天零点,她收到了舍友们的蹲点祝福。 她们分别给她准备了一件礼物:曲洛送她一瓶粉底液,齐舒婷送了她一根豆沙色口红,而顾娆送的是眼影。 孟菱既惊喜又惊讶:“你们商量好的?” 曲洛点头:“你也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化妆品了,虽然你天生丽质。” “对啊,学学化妆没坏处。”齐舒婷笑。 “给你就收着呗。”顾娆看着她新做的指甲,“不过别太感动啊,要不是曲洛提醒,我都记不清你生日。” 曲洛反驳:“才没有呢,一一记得很清楚的!” “啥?” 大家静了一秒,而后齐舒婷疑惑的问:“谁是妖妖?顾娆啊?” 曲洛点头,一脸正经:“对啊,我那天突然发现咱们宿舍的人名都可以用数字代替欸,你们看啊——孟菱的‘菱’是‘0’,齐舒婷的‘齐’是‘7’。我和顾娆的‘洛’和‘娆’呢,勉勉强强算是‘6’和‘1’吧。” 孟菱傻眼。 顾娆也愣了愣。 只有齐舒婷,在怔了两秒后忽然大笑:“妈的,我喜欢我喜欢,牛逼!” 曲洛也笑:“是吧是吧,我感觉我们可以把咱的群名改成‘1670’,按年龄排的。” “哇偶!我们就是女团!” “出道出道!我要当可爱担当!” “老娘必须leader和大vocal!” “……” 后来闹到一点多。 孟菱好容易才被允许上床睡觉,她点开手机,竟然发现一条久违的消息。 连书淮给她卡点发了一串祝福语:【孟菱,生日快乐。我知道你有男朋友了,这段时间就没有打扰你,不过我一直在关注你的消息,你的《薄荷烟》我已经看了,很喜欢,同时也恭喜你获得‘文学之星’的人气奖,希望未来你能在文学道路上越走越远,越来越好。再次祝你:生日快乐,天天快乐。】 孟菱很感动,给他回复了一句:【谢谢。】 退出与连书淮的对话框,指尖忍不住点进置顶“小乖”两个字上。 和他的消息还停留在两个小时之前。 想来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卡点送祝福的人,应该也不屑于这种俗气的仪式感吧? 孟菱笑了笑,因为知道他是怎样的人,反而并没觉得失望,最后还是想着“陈遂会给我什么礼物”睡着的。 第二天一早有课,她七点多睡醒起床,洗漱之后,才开始拿手机看消息。 发现微信的右上角有冒出了一个鲜红的数字一。 她点进去,甚至都不用打开对话框,就看到置顶第一列未读的消息。 小乖:【生日快乐。】 最右边显示时间——06:01。 谈恋爱谈的是什么?是细节。 因为觉得他肯定不会干卡点这种事,所以毫无预料,惊喜加倍。 孟菱都半天没缓过来,傻傻坐在那盯手机,左手的手心上还滩着一块乳白色的面霜。 顾娆瞥了她一眼,还以为她在磨蹭,不耐烦说:“大姐,今天导员的课,要是迟到你和我都甭想好过!” 孟菱这才回神,胡乱擦了把脸就站起来,明媚一笑:“我好了,走吧!” 这速度,这语气,这兴奋劲儿…… 顾娆边涂口红边嗤笑:“瞧把你乐的,上早八有那么开心?” 顿了两秒。 她涂口红的手忽然停下,扭脸问:“我去,是不是陈大作家又给你什么惊喜了?” 孟菱笑而不语,神态说明一切。 “我的陈遂啊……唉,我真是处心积虑却为你作嫁衣裳了……”说到这顾娆甩甩头,切换状态,“不过你谈恋爱了不起啊?老娘也有男人!” “好啦,你们俩赶紧给我出去!”曲洛掀开帘子从床上探出头,气鼓鼓的。 “哈哈哈哈……”齐舒婷床上立刻传出一声毫无人性的大笑,“你们再不走,咱们宿舍唯一的‘牡丹花’就要气得凋谢了!” “我是真的会谢……”曲洛生无可恋。 孟菱和顾娆对视一眼,忍不住一笑,忙拿书出门。 上午的时光匆匆而过,中午吃饭的时候,陈遂给孟菱打了通电话:“我记得你下午也有课?” “嗯,上到三点半。” “好,那你上完课之后收拾收拾,我晚上带你去吃饭。” 他那边应该在打牌,背景音全是阿卓的声音“对七要不要”,“没人要我走了”。 孟菱说:“好。” 有了他这个许诺,她下午的课都没有听进去。 下午下课之后,顾娆原本喊孟菱去超市买西瓜,话没说完,她就跑没影了。 这样的孟菱太少见了,顾娆嘴巴念叨“无语死了,谁没谈过恋爱似的”,但摇摇头眼底却满是笑意。 徐梁来教学楼找她,远远就看到她无奈地笑着,走过去问:“怎么了?” 顾娆和徐梁的关系始终别扭,她立即冷下脸说:“没怎么。” 徐梁眼眸一暗,下一秒反倒露出一抹人畜无害的微笑,牵起她的手说:“今晚出去住吧,反正你明早没课。” 顾娆僵了一下,但想到他现在还是她最大的债主,她就按捺住了。 徐梁牵着顾娆往校外去的时候,孟菱已经到宿舍了。 她用舍友们给她送的化妆品,第一次没求外援自己撸了个淡妆,后来又换上了一条一直没舍得穿的连衣裙。 裙子是紫色的,自从和他认识之后,她就开始有了最喜欢的颜色。 这条裙子没有很繁杂的样式,细吊带,包臀收腰,垂直到小腿。 她脚踩一双白色的帆布鞋出去。 陈遂等在门口,和往常一样。 她出门的时候,他正在车前站着,正背对着她打电话,空出来的手有一搭没一搭揪着花坛里的樱花树叶子。 她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他转身,眼底明显闪过惊艳。 孟菱佯装不知,淡定说:“走吧。” 陈遂早被她迷住了,拥住她的腰,搂进怀里亲了亲:“好漂亮哦,我的小美人。” 孟菱忍不住羞赧。 他凑近去看她的眼睛,一脸邪气:“你还说你不够娇,现在就很娇。” 孟菱不好意思:“快走啦,这么多话。” “那好吧。”陈遂站直,眼尾向下扫着睨她,“谁让我现在叫小乖呢。” “……” “这个禽兽!” 陈遂忘记挂电话了。 听筒那边的张之挣和阿卓听到他们的对话,面对面眼对眼愣了会儿,随后阿卓狠狠的挂断了电话。 张之挣倒淡定:“你最近不是也看上个妞吗?上啊。” 阿卓想起吴栀子,嘴角抽了抽:“你不知道啊挣哥,姐姐不好追。” 张之挣哼一声耻笑道:“我看是你没本事!” 他留下一句话,拿了手机就走:“回公司了,再见。” 阿卓在原地凌乱,几分钟后打开微信给吴栀子发了条微信:“姐姐,我好没本领,你到底什么时候理理你的小狗。” “……” 陈遂带孟菱去了一家西餐厅吃饭。 孟菱进了包间,发现里面真的就像电视里演得一样,一个长长的桌子,上面摆满了鲜花和蜡烛,餐具闪闪发光,旁边有小提琴手在演奏。 服务员穿着西装打着领结,态度谦卑且温驯。 他拿了菜单过来给孟菱和陈遂看,孟菱第一次吃西餐,不太知道怎么点菜,只好虚张声势的翻阅着。 陈遂似乎是知道这一切,很快点好餐,对服务员说:“她和我一样。” 服务员说“好”,然后恭恭敬敬出去了。 陈遂看了眼旁边的小提琴手,说:“你好,我们现在不需要演奏,等会儿再过来吧。” 对方微微点头,然后出门。 孟菱这才放松一点儿,肩膀却始终紧绷,娴雅得体:“早知道吃西餐,我就百度一下的。” “那有什么,谁没有第一次?”陈遂笑,“再说,就是知道你第一次吃,怕你放不开才订了包间。” 孟菱微怔,旋即一笑。 他的贴心,她很受用。 “对了,今天你过生日,我就不给你玩‘欲扬先抑’了,你的礼物在我家,等会儿吃完饭带你去看。”陈遂说。 孟菱很温顺:“好。” 这顿饭吃了将近两个小时。 最开始上的食物是蛋糕。 他给她订做了一个香芋紫心形的蛋糕,也在上面插满了各种颜色的蜡烛,这个细节让她心里被莫名一戳。 后来许愿,她比任何一次都要虔诚,也比任何一次都要傻气。 她默念:希望爷爷奶奶健康长寿,我和他能白头到老。 她坚信她的写作,学业,经济压力,都可以通过努力而变好,所以她不求这些功名利禄。 她只求命数和红尘。 之前听到歌里唱“恨不得一夜之间白头”,她只是惊叹,到底爱成什么样,才会生出如此极致的情感。 可真的经历了,才发现外人看来力达千钧的话,之于自己,也不过一呼一吸。 越是深刻的感情,反倒越不喧闹。 …… 吃完蛋糕之后,牛排很快上桌。 等服务员们离开,陈遂立刻搬了椅子坐到孟菱旁边,亲手教她怎么拿刀叉,怎么切才不会发出刀锋碰盘子的声音。 其实这一切并不难,反正比老外学习拿筷子要简单的多,她不过五分钟就学会了。 然后陈遂就开始耍无赖,突然说:“手挺累的。”补充,“教你教的。” 孟菱早已熟知他的套路,用一种特别冷静的声音问:“所以?” 只见这人眼底闪过一抹亮色,紧接着整个人忽然就变成了一副懒散到没骨头的样子,睨着她:“你喂我。” 最后一个字,伴随着他把刀叉一撂,碰到盘子发出的清脆响声。 孟菱无语。 但最后还是喂了他。 一口一口的,把整张牛排都喂他吃完了。 他吃饱,然后又开始喂她。 孟菱小口嚼着陈遂递过来的牛排,忽然感觉情侣就是天底下最无聊的关系。 明明各吃各的方便又简单,偏偏要互相投喂,简直是在浪费时间。 可是转念一想,到哪里去找愿意和你虚度光阴的人? 在这什么都要求便捷和快速的时代,遇见一个愿意把时光浪费在你身上,以及你愿意把青春浪费在他身上的人,是多么的不可思议。 孟菱忽然万分满足。 吃完饭之后,陈遂给小提琴手和服务员都塞了小费。 他们离开餐厅之后,孟菱感慨:“我好久都没见过现金了。” 谁知陈遂一笑:“我那是下午去学校接你之前现取的。” 就是为了小费专门去取的。 他说:“不过这些钱都是下午打牌赚的,花了不心疼。” 孟菱语噎了一瞬,笑说:“你是不是几乎不理财?” 陈遂挑了挑眉:“你是不是嫌我花钱大手大脚?” 孟菱没说话,表情代表一切。 陈遂轻哼一笑:“年纪轻轻存钱多没劲,花呗,反正这玩意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孟菱微愣了几秒,回过神来,只觉得他这观点和她差别好大。 因为生长环境的原因,孟菱从小就知道要存钱,她生命里丧失的大部分安全感,都是由家里没有积蓄带来的。 她没细想,话赶着话说:“现在不存没问题,以后不存可不行,以后结婚了,还是要存钱的,你不想管,我管也可以。” 他们正步行往停车场去,闻言陈遂脚步顿了顿。 “结婚”两个字像两枚针一样刺入耳膜。 孟菱却浑然未觉,不紧不慢的走着:“我看到你的车了!” 陈遂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复杂,他很用力的按捺住心里即将蔓延过来的想法,回:“好,我们回家。”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55章 112% 陈遂给孟菱送了一棵丁香树。 紫花如雾,亭亭如盖。 尽管知道陈遂送的礼物绝对能给她惊喜,但是当孟菱看到这一切的时候,还是惊讶到了。 他都送过她什么呢,他的mvp奖杯,丁香花,水晶盒,红豆,哨子。 水晶盒是她贫瘠的童年里想要却不可得的东西,红豆代表他的陪伴,哨子则是他的忠诚。 丁香花是他送她的第一个礼物。男孩子给女孩子的第一个礼物是花,多么浪漫而美好。 她惊讶于陈遂如此细腻且浪漫的内心,不仅仅是细腻,也不仅仅是浪漫,而是既细腻又浪漫,缺一不可。 那个作家陈遂,和眼前的陈遂,统一重叠的时刻,就在于这些细节里。 “这棵树是移栽的,树龄正好十九年。” 陈遂盯着满树的紫,缓缓说:“那天睡觉之前,看着你送我的丁香花,忽然想到可以给你一棵树,这时候不是移栽最好的时候,但我太固执了,想到之后一点也等不及,必须立刻见到这棵树在我家院子里。” 孟菱看着他的侧脸浅浅笑了。 他第一次给她送礼物,送的是一束丁香花,而现在他送了一整棵树给她。 陈遂忽然转过脸来,见她看着自己,不由倦懒一笑:“要不要在树上刻字?” 孟菱微怔,心空了好一会儿才说:“当然好。” 她可以确定,哪怕陈遂一贫如洗,也能给她大把大把的浪漫。 他进车库拿了手套和刻刀。 他说:“你刻陈遂,我刻孟菱。” 孟菱原本也是这么想的,第一笔先在树上写了个单耳旁,他紧接着在她的字上面写了个“孟”字。 陈遂写字比孟菱要快,写完之后也没停下,等到孟菱写完之后,才看到陈遂还在她名字旁边写了个“娇娇”。 她一笑,也写了个“小乖”上去。 陈遂看她写得横平竖直,与他潦草的刻字很不一样,突发奇想:“咱们也给这棵树起个名字吧?就像我们给红豆取名一样。” 孟菱雕琢着一竖一横,问:“起个什么好呢?” “今天是你的生日……”陈遂喃喃。 他在孟菱身后踱步,想了那么一会儿,忽然有了主意:“112怎么样?” 孟菱描好最后的竖弯钩,转身看向陈遂。 只迷茫两三秒钟,她忽然就懂了:“你的生日加上我的生日?” “嗯,我们的生日日期。” 孟菱心尖颤了颤,笑:“好哇,也代表我们的爱是112。” 爱到112,超越100。 陈遂没有说话,孟菱并未察觉,提起“爱”他总是缄口不言。 他走上前,拿起刻刀在他们的名字中间写下“1”字,等他写完数字之后,孟菱写下“”的符号,随后又画了个心把“112”圈起来。 做完这一切,她忽然被人扳过肩膀,推在树上,一吻封唇。 “娇,这时候不接吻说不过去吧。” 于是他开始吻她。 孟菱开始时就像以往那样木楞,没有回应,只是任人采撷,可这晚或许是感情太满,她情难自抑,第一次开始回吻他。 他感受到她的回应,手臂收紧,拥她更紧,吻得更深。 后来云雨不分。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爷爷奶奶给孟菱打了个电话。 那会儿刚经历两场翻云覆雨,陈遂在浴室洗澡,孟菱随意套上裙子才接电话。 奶奶问她:“吃长寿面了吗?” 比起蛋糕,老人家更在乎这个。 孟菱如实回答:“吃啦,您放心吧。” 爷爷接话:“蛋糕呢?” 孟菱笑:“也吃了,很漂亮的紫色蛋糕,我拍了照片,等回家给您看看。” 爷爷闻声笑了两声:“那就好。” “祝你生日快乐。”奶奶说。 爷爷语重心长:“爷爷也祝你生日快乐。” 孟菱忽然鼻酸。 奶奶叹气:“就是很可惜让你一个人孤孤零零在那边过生日,我们作为家人不能陪你……” 说着说着就有了哭腔。 孟菱在亲情上一向泪点低,她忍不住掉泪了,抬脸看了眼浴室,听到里面窸窸窣窣的水声,心念一动。 “爷爷奶奶,你们不用担心,我有人陪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非常想把陈遂的存在告诉爷爷奶奶。 以前不说是害怕和陈遂长不了,可在经历过梁燕的事情之后,她感觉陈遂真的很爱她。 再也找不到能送她一棵树的人。 再也找不到能对她说“如果不是你,也不会是别人”的人。 再也找不到欣赏她的才华,并告诉她‘这个世界上比你写得好的多得是,但你的世界只有你能写得出来’的人。 所以她决心让他彻底进入到自己的生命中:“我谈了个男朋友,他人很好,如果有机会我带他给你们见一见。”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儿啊?为什么之前没听你说过?” 一连三问。 “刚谈的。”为了让爷爷奶奶放心,她撒了个小慌,并安慰,“你们放心吧,我在找对象这件事上很慎重,他人品很好,对我也很好,很疼我。” “疼你是最基本的。”爷爷打断她,“他……很喜欢你吧。” 原来爷爷最在意的是这个。 孟菱忽感泪意,淡淡的悲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老人家不常言爱,也羞于言爱,顿了又顿,也只好意思说出“喜欢”两个字来。 “他很爱我。”她知道爷爷奶奶无论如何都是挂念她的,于是再一次郑重告诉他们,“我们互相爱着,就像爸爸妈妈那样。” 提起故人,听筒那边安静了一会儿。 长达十几秒的沉默后,爷爷才说:“好,那就好,挂了吧。” 挂了电话,孟菱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而这时候偏偏又进来一个电话——张涓打来的。 “大菱,生日快乐!” 孟菱破涕为笑:“嗯,谢谢。” “娇,你去洗吧。”刚道完谢,陈遂忽然从浴室出来。 孟菱下意识做贼心虚似的捂住听筒,可张涓还是听到了:“有男人?” 张涓立即警惕起来:“你有事瞒我!” 孟菱挠了挠眉毛:“嗯……就是我之前给你说过的人。” “内浪子?”张涓一激动就飚方言,“你确定你能稳住他?” “嗯。”她看了眼不远处围着一条浴巾正擦头发的陈遂,“应该吧。” “可我好担心啊,他条件那么好,我怕你会受伤。” 孟菱又看了陈遂一眼,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也抬眸往她这边看了一眼。 湿濡的发丝隐隐遮眼,他眼尾微挑,散漫很重,薄唇紧抿,有丝凉薄。 真是一张只会发生一夜情的浪子脸。 可孟菱能怎么办呢…… “太迟了,受伤我也认了。” 挣扎了那么久,他是泥潭她也认栽了。 泥足深陷的感觉不比飞蛾扑火壮烈,但一定比飞蛾扑火笃定。 “他是不是很帅?” “嗯。” “很有钱吗?” “嗯……” 在和张涓的一问一答之间,陈遂依旧走到身边来,抱住她小声问:“谁?” 孟菱食指放在嘴巴上比了个“嘘”。 他眼神一暗,俯身咬住那根手指,把她压在落地窗前,吸吮□□。 “他很浪漫吗?”张涓还在提问,“我记得你喜欢浪漫的。” 孟菱呼吸加快,又是一个“嗯”字。 这是她目前唯一可以发出的声音,明明是在回答问题,落在陈遂耳中却像在呻吟。 他把她往窗上又压了压,蝴蝶骨摩挲在磨砂玻璃上,更刺激她的神经。偏偏他手已经伸进衣摆,手指在腰间抚摸,耳垂上也忽然沾了湿意。 “那你们亲过嘴了吗?” “啊……” 张涓的问题准确无误从听筒处传过来,陈遂手劲蓦然加重,孟菱轻哼出声。 “啊什么?有没有呀?” 还好张涓没怀疑。 孟菱嗔怪着瞪了陈遂一眼,陈遂噙着玩世不恭的笑,不轻不重瞥她一眼,压根不理会她的抗议,继续舔弄轻咬。 他偏偏又是一个在亲热的时候喜欢发出声音的人,一直在低喃轻喘。 当他喊出“娇娇”二字的时候,孟菱吓得浑身紧绷,恐怕张涓听到什么,只好赶快把手机挂断了。 挂了好,挂了就不用压抑了,正合陈遂心意。 他动作更加不知收敛,孟菱怕他过火,忙说:“今天我生日,你得听我的,不许闹了。” 陈遂动作放缓了,几秒后他停了下来。 她都摆出寿星的款儿了,他还能说什么呢。 后来孟菱舒舒服服泡了个澡,出来之后只见陈遂坐在床头,正捧着一本书看。 见她出来,他把书放下,掀开一角被子示意她坐进来。 孟菱吹好头发清清爽爽上床,被他一把搂进肩膀里,两个人依偎着,然后开始夜话家常。 陈遂问:“刚才谁给你打得电话?” “我发小。” “女的?”他明知故问。 孟菱一笑:“嗯。” “你们多大在一起玩的?” “我们一年级就是同学,然后从小玩到大。” 陈遂轻笑:“挺好,我就没那么长时间的朋友。” “阿卓呢?” “他是我初中认识的兄弟。” “哦。”孟菱点头,“不过朋友只在乎真心不在乎长短,认识早也耐不住渐行渐远。” 陈遂听完默了一秒,旋即揉了把她的头发:“你在安慰我?在友情上我最不需要安慰。” “没啊没安慰。”孟菱笑,往他怀里又钻了钻,想到什么,又说,“我发小都快订婚啦。” “她才多大啊?” “才20岁,挺早的吧。不过我们小地方很多这样的。” 说到这孟菱叹了声气:“但我不会这么早结婚的,我妈妈去世之前对我奶奶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要让我读书,不要这么早嫁人,要走出去,去看看世界。” 说到这,孟菱明显感觉陈遂搂着她的手臂收紧了几分。 孟菱莫名想妈妈了:“今天是我的生日,却是我妈妈的受难日。” 陈遂看她这样,不免心疼:“以后有机会把你过去的故事都讲给我听一听吧。” “好。”孟菱吸吸鼻子,试图赶走低落情绪。 她看着他卧室的装修,壁灯,沙发,墙纸,落地窗,水波纹墙灯……全都是她喜欢的风格:“陈遂我好喜欢你家啊。” 陈遂“嗯”了一声。 “就是太大了,感觉没有人气儿。”孟菱扶着他的胸膛扭身看他,长发倾数披散在肩头,“以后我们还可以养一只猫和一只狗,一只叫木头一只就叫马尾。还可以在你院子里的丁香树下扎秋千……” 看孟菱满脸幸福,陈遂反而有一种难以严明的慌乱。 “以后”这两个字对他来说太容易坍塌了,他对未来一向没有信念感。 可她偏偏越问越多:“陈遂你想过以后吗?比如几岁结婚几岁生子这样的事情。” 陈遂心里一阵刺痛。 想起追求孟菱时她的闪躲和犹豫,他就知道,只有彻彻底底放下防备,全身心的交付,她才会问出这种问题。 可他无法回答。 他是一个不相信婚姻,也不愿意结婚的人。 原本以为他们的年纪不会那么快聊到以后。 而以孟菱的性格也不会轻易提及婚姻,可她……原来已经爱得这么深了么。 他感到痛,同时又自问:和她也不行吗? 这个问题让他的心有所松动。 但他来不及细想,因为孟菱的幸福模样让他太慌乱了。 为了驱走内心的慌张,他只好压她在身下:“想那么多以后的事干什么?我们不是只有现在吗?” 他吻她的眉眼:“今朝有酒今朝醉,让我们把今天过好。” 孟菱很轻易被他撩的意乱情迷,无暇顾及刚才的提问。 这是属于恋人的夜。 灯正红,夜未央。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56章 诛心 六月的遗棠很热。 八号左右,雨季突如其来,整个城市都被泡在水里,除了热更平添黏腻潮湿。 这个月对于陈遂和孟菱来说,好像都没什么特别的。 在孟菱心里,岁月从未如此静好,可在陈遂心里,却莫名感到不安,这股不安在他生日时就隐隐出现了,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果然,六月中旬,他忽然接到经纪人电话:“宋舒云让我通知你,她要再婚了。” 陈遂当时正在高一飞家吃饭,闻言整个人冷下来:“和谁?” “还能和谁?那个唱民谣的。” 莫雨薇和高一飞都停下筷子看着他,陈遂眉头紧皱:“什么时候结?” “唉。”经纪人只是叹气,“你去看她微博吧。” 陈遂二话不说挂了电话,找到微博点进去,输入“宋舒云”三个字,不出意外第一条就是她的结婚声明。 字数很长,陈遂没耐心看,粗略提取了重要信息——宋舒云和男友不打算举办婚礼,但是已经领完证了,而领证日期,就在今年的五月一号。 “呵。”陈遂笑了笑。 “怎么了?”莫雨薇关心道。 高一飞也停了筷子看着他。 陈遂先是不语,面无表情的盯着桌上一盘菜,几秒后很慢很慢的扯出一个笑:“宋舒云又要结婚了。” 高一飞和莫雨薇都是一愣。 陈遂在他们的错愕之中站了起来:“我去恭喜她一下。” 说完话他就拿了钥匙和手机要走。 高一飞“腾”地站起来:“我陪你吧。”他不放心陈遂就这么开车离开,“要我说,宋舒云不配你去这一趟。” 陈遂很坚决的摇头:“我自己去,反正这种事我也不是见证一回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走到门口,忽然顿了步子,回头哂笑:“还有——别误会,我一点也不伤心。” “……”高一飞欲言又止,看了眼莫雨薇,莫雨薇冲他摇了摇头。 眼看陈遂离开,高一飞急了:“我怕他冲动。” 莫雨薇沉思了一会儿:“他脾气来了你也拦不住,我打电话给孟菱吧。” 当莫雨薇拨通孟菱电话的时候,陈遂刚好进车系好安全带。 随后他一路疾驰到宋舒云所在的水云苑。 他在她门口停了车子,管家立刻跑过来给他开门,他大步走进院内,来到主屋门前,反倒放慢步子,敛去了脸上的怒意,切换闲散状态,悠悠走到门前。 家里只有宋舒云一个人在家,她正坐在客厅里剪荷花插瓶。 陈遂靠在门边无声看了很久很久。 只看这一幕,他会生出宋舒云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好母亲的错觉。 大概二十分钟左右,宋舒云才把花茎修剪好。 陈遂这才出声:“恭喜你啊宋女士,这是第几婚了?” 宋舒云听到动静转过头,看到是他,毫无波澜:“结个婚而已,劳您大驾跑一趟,谢谢啊。” 她就是故意要气他。 陈遂很清楚这一点,但就算清楚,也无法不生气,他冷笑:“宋舒云,你总能刷新我对自私自利这个词的认知。” 宋舒云放下手里的花,默了默站起来,走到门前:“自私自利吗,我很喜欢这个词,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自私自利的人通常都能过得好。” 陈遂笑:“很好。” 宋舒云也笑:“我说儿子,你还是太嫩了,这么多年过去,还以为你早就看清楚感情这回事了,怎么还是那么容易生气?” 陈遂握紧拳头:“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冷血,但你也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我过来这一趟,不代表我在乎你。” 陈遂眼神轻蔑:“毕竟我从十二岁的时候就知道,你不会安心躺在同一个男人的床上。” “陈遂,我告诉你,我到底还是你妈,你说话注意点。” “我妈早死了。”陈遂说,“你不配提“妈”这个字。” “你以为我愿意当你妈啊?”宋舒云冷冷一笑,终于彻底卸下伪装。 陈遂定住了。 这几个字就像是钉子一样,倏然飞射过来,他像被钉在墙上受刑一般,动弹不得,眼锋如冰锥。 宋舒云才不管接下来的话他能不能承受,冷漠的说:“我不止一回和你说过,如果能重来我一定不要生下你。婚姻给女性带来什么?带来一段渐行渐远的感情,拖油瓶儿子,还是子宫上的一道疤?” “你爹拍拍屁股出国了,把你留给我?我凭什么养你?你跟我姓吗?” “陈胜文当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在我面前我恶心的都不想看他一眼,因为他不配。但你做过什么你自己清楚,我老师她……” “你说我不会只和一个男人上床,对,你说得对,但要是没有你,我会更没顾虑。”宋舒云根本没有听陈遂在说什么,她只一味宣泄,“这个破社会对已婚已育女性容忍度多低你知道么,哪怕我事业那么成功,也不能例外。” “那你干脆当时别生啊,不生不养一辈子游戏人间不好么?生孩子干什么?生了之后不养不问,还不如不生。”陈遂情绪激动。 “我再说一遍,重新来过我不会生下你。”宋舒云神情淡漠。 “但是时光不会倒流。”宋舒云说,“我的第一场婚姻失败了,我要降低损失,最好的办法就是当这段婚姻从没发生过,夫妻关系可以解除,但是你这么个大活人怎么消失?我问你,我能怎么办?” 陈遂难以理解一位母亲竟然问自己的亲生儿子这个问题。 “是我让你婚姻失败的吗?是我求你生的我吗?宋舒云,直到今天你还在诡辩吗?独立和责任并不是对立的,就算我真的碍你眼了,你可以把我送到姥姥家,你为什么把我留身边立慈母人设,实际却放任你那些男人欺负我,精神虐待我?我那会儿也才十一二岁。” 这么多年了,也不是只吵过这一回。 但是宋舒云总是不懂,不想负责任唯一的办法就是别生。 生完了又后悔,能怎么办?把他塞回肚子里?还是把他杀了? 陈遂忽然鼻酸,想到高一飞为了给岳母治病,搭上所有的积蓄,因为没钱三十岁了还不敢要孩子,即便下定决心生了小孩,为了孩子能好好长大,他还要去打黑拳贴补家用。 高一飞为什么不放弃呢?明知道负起这个责任就会受苦,他为什么不拒绝?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多舒坦? 宋舒云捋了捋气,缓缓说:“反正我们六年前就已经断绝关系了,在人前你可以不尊重我,你的读者也可以不尊重我,我绝不还嘴,这算我对你当年那件事的补偿。但是人后,我们就这样吧。” 好轻描淡写一句话,好冷漠无情的尾音词。 说完这句话,她还要给自己找补:“你总是说我自私自利拿婚姻当儿戏,那正好啊,我没有教养你,说明你不是我这样的人,以后等你成为完全和我相反的人,过上那种婚姻幸福子孙满堂的日子,没准还得感谢我呢。” “我不会结婚的。”陈遂说。 宋舒云忽然瞥见一抹身影。 她不动声色,问:“你不是谈了个女朋友吗?不想结婚的恋爱可都是耍流氓啊。” “拜你所赐,我不会爱上谁,也不会和谁结婚。”我的梦想,和我的爱情,早和你那些失败的婚姻一起失败了。 他话没说完,因为不想在宋舒云面前表露脆弱。 他只是淡淡看着她:“宋舒云你好自为之。”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欲走,却在转过身的那一刹那,猛然定住。 风声停止,时间凝固。 陈遂心跳倏然加快。 孟菱……怎么会在这? 孟菱眉眼淡淡,依旧如往常一般宁静致远,一副遗世独立的模样。 她面上没有任何情绪,如水的眼眸只是自然的与陈遂对视上:“雨薇姐担心你,所以让我过来了。” 陈遂下了台阶:“那我们离开这里吧,好不好。” 他声音里有一丝破碎感。 孟菱看了宋舒云一眼,思考了一秒,淡淡一笑:“嗯。” 陈遂拉了下孟菱的手,手腕一翻紧紧地握住她。 走了几步,他回头看了宋舒云一眼,目光如利刃,露出杀气凛冽的寒光。 全是恨意。 宋舒云淡笑回看过去。 陈遂收回目光,走得头也不回。 出了宋舒云家的大门,孟菱立即挣开陈遂的手。 陈遂心下一慌,又把她的手腕拉起来:“送你回学校吧。” 孟菱先是敛着眸,只盯着地上一处树影看,十几秒之后她才抬起脸看向他。 这十几秒里陈遂闪过千百种心理活动。 这么久的朝夕相处,他几乎可以确信刚才的话她听到了,尤其是那句“我不会爱上谁,也不会和谁结婚”她一定听到了。 他试想过无数种质问,甚至是平静的控诉以及无声的眼泪。 结果她只是问:“陈遂,你痛吗?” 出乎意料的提问让陈遂怔了怔,回过神来他只觉得心里的慌乱如杂草疯长,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 他闭上眼,平复心跳,再睁开眼,眸中已是一片清明。 他没有说我不痛,他说:“我没关系。” 孟菱点了点头,随后把他的手指从她手腕上一根一根掰开,脱离他之后,她后退了一步,眼眶肉眼可见的一分分变红:“可我有点痛。” 陈遂刚稳定的心态瞬间崩溃:“娇娇……” 孟菱缓缓呼了口气:“我想静一会,等稍后我联系你吧。” 陈遂本能的拒绝这个提议,却在张口说“不”的瞬间,忽然没有底气。 他有什么立场留住她? 她那么那么爱他,把人生所有的第一次都给了他,甚至把未来也早就默许给他了。 可他该死的,却连畅想未来的勇气都没有。 他没有说话,双手垂着,背微塌,低头站在那。 这是一个羞愧的姿势。 孟菱抿了抿唇,压下喉头的涩然,转身离开。 她步行去地铁站,夏天燥热,没走几步路就感到满身是汗。 想起四十分钟之前,莫雨薇给她打电话,说:“阿遂的母亲要再婚了,他看样子情绪很差,以前他这样的时候我们都没办法,只能看着他伤心,但现在或许只有你能稳住他的情绪。” 然后莫雨薇发来一个地址,孟菱原本正上着课,想都没想就翘课来找陈遂了。 这大概是她今年最后悔的决定。 他说,他不会爱上谁,也不会和谁结婚。 是不是代表从在一起的那一刻起,他就想过以后要和她分手? 亏她还傻傻的告诉爷爷奶奶,他们两个人就像爸爸妈妈那么相爱,以发誓的语气。 行道树上蝉鸣不息,骄阳透过树叶缝隙烫在身上,孟菱越走越没力气,脖子上的吊坠砸着锁骨,好刺痛,她终于再也迈不动步子,就地蹲下,抱膝蜷缩成一团。 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落在地面上很快就蒸发掉了。 路边的书吧在放《果然你还是》: 我赴死的爱上了你 你的腐朽已成奇迹 我的绝对不过微风吹抚青草地 我是一只不怕灰飞烟灭的果蝇 面对你的坏不过刚好而已 这是他曾经给她唱过的歌。 我赴死的爱上了你,多么震颤人心的歌词。 可是现在她觉得,这首歌不该是他来唱的,应该是她唱才对。 因为这首歌的英文名叫做《flytotheflame》,飞蛾扑火。 她是一只横冲直撞的果蝇,面对他的坏,以及隐隐察觉的伤害,她甘愿赴死。 到最后,果然他还是会杀了她。 而她的绝对,也不过微风吹拂青草地而已。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57章 分手 孟菱在街上蹲了很久,久到路边店铺的老板忍不住出来问她是不是中暑了。 她笑笑,感觉自己真的中了一场暑。 在不属于她的夏天里,她中了一场爱情的暑,发了一次后知后觉的晕。 她在路边徘徊许久,久到天色变暗,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天际,然后她做出一个决定——去见他。 因为她知道,他们是没有结局的。 而如果现在不去见他,拖得时间越久,她就越没有勇气面对。 她给他发消息:【我去你家找你。】 又补充:【大概半个多小时之后到。】 陈遂手机振动的时候,还在水云苑宋舒云家门口,他自孟菱走后就一直维持着同一种姿势站立,无法面对自己。 看到这条消息之后,他才开车离开。 一路上无法冷静。 往前开,一朵橘红色的云挂在天边,随着他急速行驶,这抹亮色慢慢消失,直到再也看不见。 天色彻底变黑,他忽然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要失去她了。 他到家的时候发现孟菱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车灯由远及近打到她身上,她遥遥望过来,看脸色是很平静的,与往常无异。 他用遥控钥匙打开门,等他的车子开进去,她才跟着进来。 他去停车,她等在丁香花树下。 花瓣簌簌而落,她一袭白裙,用一个很浮夸很幼稚的形容来讲,她美得好像一个仙女啊,即将飞走的仙女。 陈遂慢了又慢,磨蹭到无法再推移时间,才走近她。 她似乎一点也不着急,扭脸看他,说:“进屋吧。” 他点头,随后去开门。 屋里是暗的,二楼鱼缸里的水波纹晃动荡漾,照耀的满室流光。 陈遂想要去开灯,孟菱制止了他:“就这样吧,多美啊。” 她第一次来的时候,他曾说过她漂亮的就像美人鱼一样。 可她不想当美人鱼,正如她不愿意为爱搁浅。 伴随着浅浅流光,他们到沙发上相对而坐。 孟菱默了默,从包里掏出一枚口哨,放到了桌子上,随即又不紧不慢摘下了脖子上的项链。 陈遂看了眼桌上的东西:“什么意思。” “我们到此为止吧。” 天地失声。 尽管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但是当她亲口说出这一切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天地失声。 陈遂一时间说不出话,只感觉喉头发紧,眼眶也是。 孟菱没有什么语调:“红豆,水晶盒还有你送我的奖杯,我会让徐梁带给你。” 各自沉默了一会。 “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很喜欢很喜欢。”陈遂找了很久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 “但不是爱。”孟菱直视着他,“再喜欢也不是爱。” 陈遂目光变沉。 “就算是爱,也不会结婚,对不对。” 陈遂无话可说。 孟菱看着他的表情,心已死了大半,她缓缓笑了:“我们就这样吧。” “不要。”这句话让陈遂的心《梦特别娇》,牢记网址:m1像被凌迟一样,他脱口而出,“我不同意。” 他走上前到她身边蹲下,抬着脸看她,模样乖顺:“我没想过和你分手,我只是现在还不能接受婚姻,因为我小时候见到太多失败的婚姻,你不知道我从十岁的时候就……” “那你应该提前告诉我。”孟菱不想听他的解释。 陈遂却很急切要说些什么:“我只是觉得我们都才十几二十岁,没那么快讨论到未来,而且婚姻也不代表长久。” “婚姻或许不代表长久,但是代表家。”孟菱声音又一次打断他。 “或许你明年就不喜欢我了,我们会像大多数学生情侣一样分手,我就是经历一段普普通通的感情而已。可如果等到我三四十岁的时候,别人都和爱人结婚生子,你却还只肯和我谈恋爱,那么我算什么呢。” 孟菱想到这件事不免悲伤起来,她忽然很想问:“你到底爱我吗。” 陈遂只觉得难以呼吸:“什么是爱呢?” 他活了那么多年,写了那么多书,仍然搞不清爱的定义。 “喜欢是快乐的,是觉得不快乐就可以放弃的,但爱是包含痛苦的,是流了泪受了伤还难以割舍的。”孟菱告诉他她的答案,同时自嘲一笑,“算了,我不要你的回答了,我们就这样吧。” 她站起来想走。 陈遂猛地抱住她,连贯动作,双腿狠狠跪在地上发出骨头碰地的闷响:“别离开我。” 他害怕极了,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怕。 他露出少见的低姿态:“你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孟菱早已下定决心:“我不知道我们之间算不算爱情,姑且算是吧,你不能为了爱情而放弃不婚不育的念头,我也不能为了爱情而放弃结婚生子的权利。” 孟菱想到什么,眼眶发酸:“你知道吗,我从小就很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因为我爸妈明明那么相爱,却因为疾病而早逝,无法拥有未来,他们的死对我来说是莫大的遗憾,我很想幸福给他们看。” 讲到这孟菱有点哽咽:“如果那个人没有出现,我可以单身一辈子,但是如果出现了,我是想要一个家的。” 她眼泪就在眼眶盘旋,可她不允许自己哭,咬牙忍住了,看向他,掩不住的悲戚:“我是想和你有个家的。” 陈遂像被什么掏空了,心里明晃晃豁了个口子似的。 “陈遂,爱情没有那么伟大。你不愿意妥协的,我为什么要妥协,谁的感情比谁的高贵?” 孟菱讲到这里,忽然想起莫雨薇之前的话——陈遂他这个人得一层层剥开了看,他外表随性洒脱,打破了之后,你会发现这个人是凉薄的,冷透了的那种,可再往下凿,你会发现他就像一股温泉水,特别柔软和温暖。 她曾经以为她早就触摸温泉。 可现在,他的凉薄却将她冻伤了。 陈遂依旧紧紧抱着她。 孟菱平复了一会儿,默了默很豁然的笑了:“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很快乐,这种快乐不是假的,我要谢谢你带给我这一切。但现在,我不要你宠我了,也不要你伤害我了。” 她忽然想到一首很大众的歌,里面唱到“来不及再轰轰烈烈,就保留告别的尊严,我爱你不后悔,也尊重故事结尾”。 嗯,爱你我不后悔,我尊重故事结尾。 我能给自己的体面,也仅此而已了。 孟菱用力抓住他的手,再次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 可这次却不像白天那样轻易挣开他,每当她把他的手指掰开,他都会再一次收紧,如此反复,最后他先崩溃了,更大力拥紧她。 嘴里喃喃:“对不起,但是我不能放开你。” 他说:“我承受不了,真的承受不了。” “我难受,娇娇,我难受……” “……” 孟菱不再讲话,只是反复将他从自己身上拉扯开,到最后她不得已,只好安静下来。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放松了,她动了一下,他膝跳反应般瞬间又收紧手臂,浑身紧绷,警惕起来。 孟菱累了,她拿起桌上的哨子,使出浑身的力气吹了一口:“陈遂,我命令你放开。” 陈遂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她眼眶里有即将落下的泪花,可她到底是没有哭:“反正早晚是要走的,不过是早一会,和晚一会的差别而已。” 陈遂好像失去意识了,满脸的无措和不可置信。 他顿了顿,然后就像放弃掉自我一样,把手臂松开,放开了她。 孟菱没有迟疑,起身就走。 陈遂维持着跪地的姿势,木然看向门的方向,肩膀塌着,万念俱灰。 他忽然想起一首诗—— “爱情不过是冰凉的火焰,照亮一个人深处的疤痕后,兀自熄灭。” 孟菱回到宿舍,把红豆连鱼带缸交到顾娆手上,包括那只夜夜放在枕边伴她入睡的水晶盒,陈遂在篮球赛上赢来的mvp奖杯,以及她压在书页里不轻易示人的拍立得合照,都一并给了顾娆。 收拾下来才发现他竟给了她那么多东西。 可是既然明知不会有未来,那么就必须断舍离。 她淡淡的:“把这些给徐梁,让他交给陈遂吧。” 顾娆问:“你怎么了?” 孟菱说:“分了。” 曲洛和齐舒婷原本在洗浴间洗衣服,衣服被揉搓的声音在孟菱说出“分了”二字之后顿时停了。 宿舍安静下来。 孟菱没有故作轻松,但也没有表现悲伤情绪,她只是一如既然的淡定与平和,找出手机,把置顶联系人删除。 同时把辞职的消息发送给柳姐。 那天是6月16号。 距离她的生日刚过十五天,距离大一暑假还有五天。 孟菱发了一场高烧。 在最该打起精神的复习冲刺期,她却大病一场,吃药打针都不见好,整日眼皮沉重,步子虚弱,拖着沉重的身子在校园里踽踽独行。 舍友们都很担心她。 曲洛讲笑话说:“这样一来,我们‘1670’就不再只有我单身了,你想啊这意味着我们可以接受所有男孩的示爱!所有!” 齐舒婷却忍不住骂陈遂:“我早说了他没李京州靠谱,还是我京哥好。” 而顾娆一言未发,只是在孟菱要去接热水吃药的时候,先她一步,帮她把暖水壶打满水。 这大概是孟菱失恋之后最大的安慰。 但她不擅长道谢,正如她不擅长委屈。 她整日与往常无异,该吃饭吃饭,该吃药吃药,疲惫都放在心里。 可是谁都看得出来—— 盛夏炎阳似火,她是唯一大雪纷飞的人。 体温是热的,心是冷的,于是谁靠近她,谁就要经历一场雪虐风饕。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58章 离开 陈遂也发了一场高烧。 他把自己关在家里,任凭阿卓和高一飞如何敲门也不理会,最后张之挣过来了,找了人把门撬开,发现陈遂睡倒在一片酒瓶和烟蒂之间门,不修边幅,浑身发臭,而一摸他的额头,发现他已经烫到不能再烫了。 还好张之挣有先见之明,一早就叫了家庭医生过来。 看着医生给陈遂输上液,阿卓忍不住叹气。 他不明白:“爱情不应该是美好的事情吗。” 张之挣冷笑:“喜欢才全是美好,爱不是。但是喜欢不能包容不美好,但爱可以包容。” 阿卓摇头:“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栀子总说我太年轻,但我还是很固执,如果我要爱一个人,我就要从头甜到尾,什么磋磨都没有不好吗。” 张之挣眼睫颤了一下,对此,竟只能沉默。 谁也不能定义爱情,毕竟,每个人的爱情都不一样。 “挣哥,你看遂哥。”阿卓忽然心头一颤。 因为他看到陈遂在昏睡中正无意识的眉头紧蹙。 陈遂在迷迷糊糊之间门,梦到了从前。 他梦到父母在他八岁那年的恩爱,九岁那年的争吵。 短短一年断崖式的爱恨转变,在梦里就像电影的剪辑镜头一般,来回切换,这实在是太过割裂,太过无理。 他不自觉眼睛闭得更紧,眉头皱在一起。 随后他梦到自己的父亲。 十一岁那年陈胜文把这套房子给了他,告诉他,这套房子就是给你的补偿,你以后再也别来找我。至此,父亲从他的人生中正式退场,从此之后他多了无数个“父亲”。 他眉头蹙得更深,竟然在昏睡中有了挣扎的动作。 因为他梦到宋舒云某个有暴力倾向的男友,动辄把他往水里按,看他濒临窒息,那男人哈哈大笑,而宋舒云却只是轻飘飘一句“玩玩就行了别真给弄死了”。 他越挣扎越厉害,张之挣也忍不住害怕,大喊:“医生!过来给他看看!” 医生跑过来,却束手无策,只能慢慢等陈遂自己平静下去而已。 陈遂在两分钟后才逐渐平静。 因为他梦到了宋舒云。 在陈遂心里,宋舒云其他的男友也并不比那个虐待狂好多少,但他们这些人的恶意加在一起也没有宋舒云一个人的大。 十五岁之前,宋舒云无数次精神虐待他。 她给他洗脑,告诉他,她做得一切都是正确的,错的是人心。她强迫他记住,爱是短暂的,不会有人拥有真正的爱,所以人就不应该为爱负责,婚姻就是一场游戏。 她甚至亲口对他说:“你身上有我的基因,以后你的爱情也会和我的一样,所以你应该理解妈妈才对啊。” 梦到这里,陈遂眼角流下了眼泪。 张之挣和阿卓面面相觑,又不约而同走出他的房间门去抽烟。 作为他的兄弟,因为知道他曾经的故事,所以看不得他流泪的一幕。 而这时陈遂又梦到了杨老师。 杨老师音容犹在,看着如此痛苦的他,却淡淡笑了。 笑得如此平和,如此恬淡,很像一个人。但具体像谁,他记不起来。 杨老师忽然开始说话:“你眼睁睁看着自己下沉,拼命扑棱着手臂,却很难再爬到岸上来。窒息,黑暗,冰冷一同袭来,下坠再下坠,你能抓住什么?能抓住什么,什么就是你的佛。” 话音刚落,杨老师忽然消失不见。 他的周身立刻陷入黑暗一片。 几秒后冰冷的潮水气势汹汹向他涌来,淹没他的身体,口鼻和眼睛,未知的恐惧感油然而生,他拼命向上游,拼命游,在濒临窒息的挣扎之中,他忽然握住什么。 柔软的,温热的,一个女人的手。 他拼命握住她,就像握住希望。 随后他终于被这股温柔的力量牵引上岸。 湿漉漉的他,睁开眼之后,看到了一张干净的脸。 眉毛微微蹙起,笼着淡淡的愁意,颇有几分遗世而独立的古典意味,可眼睛是清澈的,那是一双干净纯粹到能拯救万物生灵的眼睛。 他望着她,望着她,一秒也移不开目光。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她好熟悉,这个念头一出,他瞬间门想起和她经历的点点滴滴,心下一动,忍不住抱紧了她。 她见他撒娇,就俯身亲吻他:“别怕啊小乖,以后我们一辈子不分开。” 他本能的说:“好。” 她又问:“我们结婚好不好,我给你一个家,你也给我一个家。” 他莫名心口一紧,仿佛早就知道答案,告诉她:“当然好。” 她听到这个回答,笑得无比灿烂。 惹得他也被感染的笑了。 可笑着笑着,她却像个泡沫一样,忽然蒸发了。 他上扬的嘴角瞬间门变平,一时间门感到无比害怕,孤立无援的滋味比刚才坠水还深刻,情切之下他大喊一声“不要走”。 猛然惊醒。 屋里只有阿卓一个人。 阿卓听到他惊叫,忙问:“你没事吧。” 张之挣和医生也从屋外走进来。 陈遂茫然看着他们,放空了好几秒,才知道要大口喘气。 然后他说:“没事。” 再次躺到床上,望着天花板,他问:“今天几号?” 阿卓说:“6月20号,明天期末考了。” 陈遂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他这几天都在思考一个问题,刚才做了一个梦,他好像懂了什么,又好像依旧迷茫。 阿卓看他这样心里难受,挣扎了一会儿,他起身走人,直奔学校。 去找孟菱。 他打电话给徐梁,让顾娆告诉他孟菱的地址。 半小时后,他出现在医务室。 看到孟菱羸弱的脸以及手上的针头和胶带,他原本想说一肚子话,都瞬间门变得不想说了。 默了默,他只是告诉她:“陈遂把自己关起来不见人,整天除了抽烟喝酒不干别的,胡子拉碴不见人样了,我们撬门进去,发现他高烧不退,神志不清。” 孟菱听罢,眉眼淡淡的“哦”了一声,没有其他表态。 阿卓张张嘴,却欲言又止,最后干脆离开了。 他并不知道,孟菱在他走远了之后忽然捂住胸口,缓解那蔓延而至的窒息感。 原本他们的爱情就不是无坚不摧的。 孟菱原本以为他们之间门会因为梁燕而消磨彼此的忠诚信任,以为会因为她长得像杨老师,而怀疑他们相爱的初心。 可是都没有。 他们的爱情没有输给旁人,而是输给自己。 源于喜欢,输于爱。 孟菱很痛,但是她知道长痛不如短痛。 狠不下心,再和他耗下去,只会是两种结果:要么分手,要么一直恋爱下去,到五六十岁也不会结婚。 这两种结果她都不能接受。 她恨不得立刻离校。 去一个没有他的地方,让自己慢慢遗忘,慢慢疗伤。 还好第二天就要期末考了。 考完试之后大家就可以离校,然而可惜的是当晚回欢城的票已经没有了,她只好第二天一早离开。 她买的早晨七点钟的票,早晨五点就要从宿舍离开。 而他没想到的是,当她五点钟拉着箱子下楼,还没出宿舍门,就看到等在门口的陈遂。 他的脚下一地烟头。 看起来很像等了一夜。 孟菱的目光缓缓上移,诚如阿卓所说,陈遂这几天应该过得很不好,他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尽管还是打扮的很帅气,但眼底无光,整个人都很颓。 孟菱和他对视一眼就移开目光。 她拎着箱子下台阶,而后头也不回就往外走,当他是陌生人一样。 陈遂却喊住了她:“娇娇,我这几天想了很多,我想明白了就迫不及待来找你。” 孟菱步子顿了一下,却没有停止,拉着箱子头也不回。 他大步走上前,拉住她的胳膊,挡在她面前:“首先我要给你说一声对不起。” 他一开始觉得恋爱的尽头不一定是结婚,何况学生时期的恋爱离结婚早着呢,所以就没有告诉她自己不婚的态度,可殊不知他根本就是没有考虑她的想法,这是错的。 他真诚说:“真的对不起。” 道完歉,他才开始继续说接下来的话:“我在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之后,无数次问自己如果真的要结婚,我会怎么样?刚开始我没办法给自己回答,但是我又很清楚我必须尽快给自己一个答案,所以我不睡觉,整宿整宿的想。” 他声音略微哽咽,低下头去寻她的眼睛,眼里有一丝渴望的光:“然后我发现,好像……如果那个人是你,我就可以。” 孟菱眼睫颤了颤,似乎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陈遂很急,很怕没有时间门再解释,于是声音都急得在颤抖:“我意思是我回忆了我们之间门的点点滴滴,我发现我早就已经爱上你了。” 从孟菱和他说分手之后,他强迫自己思考了很多很多事。 其中必不可免的想到那些让他痛苦的记忆。 他想到那些暗无天日的少年时光。 十五岁之前的担惊受怕和痛苦磋磨,让十五岁之后的他变成了一个漫不经心的人。 他游走在各个场合,在夜店待到很晚,烟瘾和酒量都越来越大。 可声色犬马之地,他笑得越大声,就越是孤独,莺莺燕燕越是围绕,他越是无法找到唯一的意义。 直到遇见她。 他从没有见过那么干净的人,看着她的眼睛,他就不好意思再堕落,听到她的声音,他的心就会立刻静下来。 高一飞曾问过他,这是爱吗? 在他心里,爱是喜欢的更高级,也是一段感情的最高点。 可是盛极必衰,花开到最鲜妍就要败了,鱼跃到最高处就要落了,爱到最高点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他骨子里对爱的悲观,让他不止一次刻意回避了这个问题。 可现在真的要失去她了。 他才敢跨越心理障碍,直视自己的感情。 他们第一晚,他不假思索告诉她——既然选择在一起,就要爱到白发苍苍半身入土时回忆起来还会心动。 当时他以为只是情动使然,可如今他才明白,他早就爱上了她。 他的观念并不是一下子转变的,而是早就悄然改变了,只是他之前不知道而已。 所以他来找她,想告诉她这一切。 可是孟菱怎么会信呢? 她不敢再受伤了,于是再一次推开他:“你不要再找我了。” 陈遂万念俱灰:“求求你……” 他从没求过人,阿卓总说他不肯吃亏,像只老狐狸。 可是面对她,他早就从狐狸变成狗,对她摇尾乞怜。 可惜孟菱真的不敢信了。 一个女孩在爱意最盛的时候,心中宛若燃起了熊熊大火,这把火烧的多热烈,被一盆冷水浇灭的时候,灰烬就有多黯败,浓烟就有多呛人。 孟菱忍了又忍,压抑住沸腾的情绪,淡淡说:“我们不可能了。” 她毫不留情的打破他的希望,然后在他眼底的光彻底熄灭的时候转身离开。 她一路往外,越走越急,不敢用力喘息,怕惊扰垂垂欲落的泪滴。 等到出了校门,她在晨光熹微处转身,看偌大的校园静谧如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果然,她的失恋并不特殊。 滚滚红尘里挣扎的尘埃太多了,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然后她转身走了。 坐公交两元钱直达高铁站。 毕业季,车站人来人往,人海茫茫淹没了她。 七点钟她准时上车。 高铁驶入郊外,大片的荒地疏忽而过,野草野树被曝晒着,大片郁郁葱葱的绿无限疯长。 孟菱靠在车窗上看着这一切,眼里黯淡无光,好似疲惫至极。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满目遮眼的绿,她忽然想起莎士比亚在《暴风雨》里面的一句话—— 不要太放纵感情,血液中的火焰一旦燃烧,海誓山盟也就成了柴草。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59章 焚海 我拥有的都是侥幸,我失去的都是人生。当你不遗忘也不想曾经,我爱你。——张悬《关于我爱你》。 孟菱的暑假生活枯燥又无聊。 她找了个家教的兼职,给同一个人补习作文和地理,每周上两次课,每次三个小时。 不去上班的日子她都在写小说。 她已经决定让自己的第二本小说在网络连载,书的名字还没取好,但是大体内容她已经想好了,是一个过程虽苦但结局微甜的故事。 《薄荷烟》早在六月之初签了出版,出版社是陈遂帮她挑的。 她记得很清楚,那天下午,他领她去他的书房。 进门之前,孟菱还以为他的书房肯定和卧室一样装修的很特别,没准会有旋转楼梯大书架。 谁知进来才发现,他的书房不过就比普通书房略大一些而已——屋里有两排书架,书架上都装满了书,靠窗的位置有一张很大的写字桌,上面摆了一台电脑,两本书,三五枝笔。 她坐在他平时伏案写作的椅子上,听他一一分析各个出版社的差别,最后都听晕了,干脆让他帮忙选择了一家。 选定出版社之后,她加了编辑联系方式,独自和编辑沟通出版事宜,给编辑发送出版稿那天,恰好是她放暑假回到欢城的第二天。 编辑在接收完她的文档之后,竟然问:“你有没有考虑过让陈遂给你作序?这样销量绝对会翻倍。” 她蓦然失神,这句话就像是随手掷来的书本,书页在她心上划了道浅浅伤口。 她说痛矫情,说不痛又偏偏看得到伤口的痕迹。 沉默了一会儿她对编辑说:“算了吧,我不想蹭热度。” 还是没勇气说出“我和他分手了”这句话。 其实刚回家那晚吃饭的时候,爷爷奶奶也问她关于陈遂的事来着,她一开始支支吾吾张不开口。 后来见两位老人实在殷切,才实话实说:“分了。” 爷爷奶奶哑然对视,明明有一肚子的话想问,最后只是淡淡说:“吃饭吧。” 嗯,无论发生什么事,人都要好好吃饭。 大口的吃,食不知味的吃。 而陈遂从小就没有人教过他类似于“要好好吃饭”这样朴素的道理。 他也没有什么亲人,因此也不用故作坚强,连食不知味都可以省去。 好就好在,他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把自己关起来自我折磨。 他和往常无异,晚上和阿卓他们去蹦迪唱歌打台球,玩到凌晨三点回家,发一会愣再睡觉,睡到中午然后去高一飞家吃个饭。 高一飞的小孩好几个月了,莫雨薇给他取名高野茫,取“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中的两个字,希望他能辽阔自由。 陈遂很喜欢这个名字,高一飞也喜欢,直说:“这是在阿遂的名字之后,我听过最好的名儿了。” 莫雨薇点头:“我还特意查过,遂是称心如意的意思。” 陈遂一乐,抽着烟说:“以后许愿别拜锦鲤了,拜我,我他妈是行走的吉祥物。” 高一飞听罢哈哈大笑,莫雨薇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们的笑都有表演成分。 陈遂看出来了。 而正因为他看得出来,所以他也要笑。 陈遂笑得肆意张狂,只是笑着笑着烟呛了一口,咳嗽到飙泪。 孟菱在分手后露出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是在六月的最后一天。 邻居家的小狗抱窝了,生了九只小狗。 孟菱觉得她出去上学大半年不回家,爷爷奶奶太孤独了,就问大伯要了一只。 大伯说:“九狗出一獒,九只小狗崽里一定有一只比其他小狗要聪明长得要好,就看你挑不挑得中。” 她倒没有把选小狗当做抽上上签一样紧张,看到一只抢奶抢不过其他小狗的小花狗怪可怜的,就把它抱走了。 小奶狗呜呜咽咽特别萌,特别可怜,她心都快化了,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 回到家里,爷爷正好收工回来,看到她怀里的小不点,问:“哎呦这么小的狗,不好喂啊。” 孟菱笑:“我喂,您不用操心,等我开学了,小狗也长结实了,正好替我陪你们。” 爷爷沉默着点点头,又问:“起名了吗。” 孟菱说:“还没。” 爷爷一瘸一拐慢慢地走近,用两根手指抚摸小狗的下巴,发出唤小狗的声音:“它这么乖,就叫小乖吧。” 孟菱笑容骤然凝固。 小狗伸出舌头舔爷爷的手指,爷爷高兴极了,一声声喊:“小乖,小乖乖……” 爷爷早就默认了这个名字。 孟菱却叫不出口。 想起情浓时,他们互相取昵称,她管他叫小乖,他抗议说像小狗的名,她却执意那么叫他,他最后只好点头。 “我觉得它挺萌的,要不叫萌萌?”孟菱试图打消爷爷的念头。 恰好奶奶回家来了,见他们爷孙俩杵在院子里,问:“干什么呢,大热天也不进屋凉快?” 爷爷眼睛一亮:“你来得正好,你来说,这只狗崽崽叫小乖好,还是萌萌好?” 奶奶“喔”了一声:“哪弄这么可爱一小狗?”她一见着小狗眼睛就笑眯眯的,过来把狗狗接过来,抱进怀里摸了摸,说:“这么乖,也不叫唤,就叫小乖呗。” “那就这么定了。”爷爷很满意。 “……” 孟菱欲言又止,最后干脆什么也没说。 晚上孟菱用鞋盒做了个简易的狗窝,把它放在自己屋里,随后用奶瓶给它喂了奶,临睡觉之前抱它逗了一会儿,小家伙很聪明仿佛是知道认人,闭着眼睛舔她的手指。 惹孟菱心软的一塌糊涂,小声说:“小乖啊小乖,以后你长大了可不要变浪子……哦不,浪狗哦。” 说完这句话,她忽然愣神,感觉自己傻兮兮的。 自嘲的耸了耸肩,把它放回窝里。 然后她就陷入寂寞了,拿起手机,登录微博,试图驱走什么。 刚进主页就发现很多人艾特她。 她点进艾特页面,看到了一则视频——陈遂最近做客某读书类对话节目的采访片段。 主持人问:“如果用一个东西形容你,你觉得你是什么?” 他几乎没有思考,脱口而出:“海。”主持人笑:“可以解释一下吗?” 这次陈遂明显思忖了片刻,才说:“不期待陆地,因为我就是江河湖海,我永远潮湿,永远奔涌,带着浩瀚如烟,永不上岸,也永不下沉。” 视频戛然而止。 孟菱胸口堵着一口气,退出去看那些人艾特她的话—— “好好爱他。” “孟菱,既然得到了他的爱,就不要让他再孤独了。” “如果他是海,你会是鱼吗?” 在这些人眼里,她似乎必须是一个拯救者。 可是他能够被拯救吗。 孟菱忽然想起自己看过的一部土耳其爱情片《寂寞芳心》。 alper是一个与生俱来就孤独的人,他一早就清醒的认识到这件事,因此从不让任何人进入他的生活,包括他的母亲。 可是ada对他来说是意外,于是他们相爱了。 alper和ada喜欢共同的音乐,会听着没有一丝杂质的音乐接吻,吃着冰淇淋在人群中十指紧扣的漫步,他惹她生气,为求她的原谅会在深夜跑到街上买花给他,花店都打烊了,他就从花童手里一枝枝买回来…… 有那么一段时光,他好像恢复正常了。 但是你要知道,有些隐藏在性格深处的东西就像是癌症一样,无药可医。 alper的孤独就像是他生命里的癌症,当他发现一直如光束般照耀他的ada也没办法改变他的时候,他便开始闪躲。苦于面对,又难以启齿。 陈遂很像alper,这样的人,真的很可怜。 可她不是救世主。 她今天所做的一切决定,都是在本能的自救罢了。 她自诩热爱浪漫,写作时也总爱夸大浪漫的意义,但自小的生活经历,又让她的灵魂带有不可磨灭的现实印记。 理智告诉她,搭上自己的青春去赌所谓的爱情,相当于美人鱼放弃尾巴,声音和大海。 爱情是虚的,自我是实的,为了虚而放弃实,得到的只有泡沫。 想到这孟菱翻了个身,眼睛不受控的发涩,她深深呼气驱走心里的沉闷,看向窗外——今夜无星,黑夜无边。 夜空莫名让人生出眩晕感。 陈遂不止一次这么想。 因为城市的灯太多,霓虹太亮,所以到最后连光也变成了一种污染,它让夜不能黑的纯粹。 阿卓把握住酒瓶的那只手搭在陈遂肩膀上:“想什么呢?” 陈遂摇头:“什么也没想。” 阿卓一笑置之,又问:“栀子带来一个妹妹,也是唱歌的,你要不要认识认识?” 陈遂顺着阿卓指引的方向,看到一个头发乌黑,穿着青色及踝连衣裙的女孩子,长得一般,但气质出众。 阿卓看到陈遂的视线落过去,心下略思量,便拉着陈遂走过去。 “栀子,玩得好不?” 今天大家之所以聚在一起,是因为阿卓过生日,二十周岁,他排场搞得不小,还请了几支二三线乐队过来表演。 吴栀子淡笑:“还不错喽,毕竟你请了乐队。” 阿卓笑笑:“诶,你旁边的美女是?” 吴栀子表情略变:“怎么,看上了?” 阿卓说“哪有”,我替陈遂问的。 陈遂不咸不淡瞥了阿卓一眼,没说什么。 吴栀子却有一丝诧异,问陈遂:“你不是有孟菱吗?” 这话一出,阿卓和陈遂都不约而同沉默了下来。 阿卓干咳了一声,扯开话题:“所以这位美女到底叫什么。” 吴栀子旁边的女孩很安静,一直没有说话,听见阿卓这么问也只是看了吴栀子一眼。 吴栀子又看了一眼沉默的陈遂,淡淡说:“你不用打听,她和陈遂不合适。” 阿卓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不合适。” 吴栀子没转头,眼睛向右扫过去斜斜瞥了阿卓一眼:“你天天和他在一起看不出来吗。” 阿卓:“什么……” “提到孟菱,他整个人死了一半。”吴栀子这么说。 陈遂猝然抬脸,对视上吴栀子淡漠的视线。 吴栀子凝视着他:“陈大作家,你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失去,而是本可以拥有。” 一句话,字字珠玑,振聋发聩。 陈遂找不出词形容这一刻的感受,心如刀割太重,黯然销魂太轻。 他举起酒瓶喝了一口酒,滚结一滚,压下情绪,对阿卓说:“我到处逛逛,你们玩。” “遂哥……”阿卓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只叫出这两个字。 吴栀子看了阿卓一眼:“让他自己待会儿吧。” 阿卓叹气:“我看不得遂哥难受,一点也看不了。” 吴栀子笑了笑,整个人柔软不少:“那你替他失恋啊?” 阿卓摇头:“我要是恋爱,这辈子都不要失恋。” 吴栀子微顿,什么也没说。 阿卓掏出手机想给陈遂发一条消息,点进微信却看到陈遂发了一条“发呆”的微信状态,配字:【youaremyindiansummer】 阿卓心一颤,他是知道这句话的。 当初听katyperry在《thinkingofyou》唱过,他就去搜了意思,才知道这是一句浪漫又难过的情话。 因为indiansummer意为寒冬中突然出现了温暖阳光,但持续不久便又回到冰天雪地的状态。 阿卓代入一下陈遂发这句歌词的心情,忽然就感到很难过很难过。 陈遂倒还行,也没有那么难过吧……嗯,诚实来讲,他内心还挺安静的。 就是安静太过了,有点空虚。 安静,却不平静。 一字之差,差之千里。 不得不说,吴栀子这女人看东西太毒,阿卓摊上了一位硬茬。 “喂,你是不是在腹诽我?” 有人从身后走来,淡漠苍白的脸,不是吴栀子又会是谁。 陈遂看了她一眼移开目光:“阿卓呢。” “先不管他。”吴栀子浅笑,“我对你比较感兴趣。” 陈遂挑了一只眉:“哦?” 吴栀子不欲拐弯抹角:“我和孟菱很投缘,上次匆匆见过一面,虽然没说几句话但气场很合,我很喜欢她。”她停顿一下,眼神变得坚定了几分,“所以,我给你一个不废话的建议——不要轻易弄丢她。” 陈遂沉默。 吴栀子组织了一会儿语言才说:“你想想,如果以后她和别的男人牵手,拥抱,接吻,做爱,笑吟吟叫别的男人老公,和别的男人一起压马路,聊心事,交付所有她曾经对你展现过的爱意,你……” “够了。”陈遂眼神变冷。 “……” 吴栀子淡淡看着他好几秒,然后什么都没说,她知道,没什么好说的了,或许一切交给时间比较好。 于是她转身洒脱离开。 她走后,陈遂忽然自嘲一笑:这段时间伪装出来的“无事发生”,原来脆弱到被一句话就能轻易击垮。 放假以来,他频频梦魇。 他总是梦到一些和孟菱有关的事。 比如:十年后他坐在车上等红绿灯,却无意间透过车窗看到孟菱与丈夫牵手过马路,她的丈夫很高很帅,她一如既往的美丽,而再往下看,她的肚子是鼓鼓的,怀了六七个月身孕的样子。 又比如:四五十年后,他们都老到生出白发了,把彼此归还到人海几十年,却无意间在超市买降价米面油的时候猝不及防遇见。对视上的那瞬间,是会觉得遗憾,还是微笑释怀呢。 …… 他每每梦到这些,都会半夜惊醒。 晚风轻拂,传来燥热的气息。 现在是夏日最浓的时候,人是不应该在盛夏时分伤心的,他打算出去散散心,去美国找李凉,看几场演唱会,跳几次伞什么的。 也有人喊孟菱出去玩。 张涓和她的男朋友将在七夕订婚,在她手指要被套上戒指之前,她打算去看一次海,要对着大海大声许愿。 欢城的邻市烟城就有海,一个周末来回足够了。 张涓在孟菱刚放暑假回家的时候就约她见过一面,知道她已经分手了,就约她说:“反正你失恋也需要散心,不如陪我一起去?” 孟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需要散心,反正挺想看海是真的,于是就同意了张涓的邀请。 她和张涓在周五晚上就出发了,下午六点多上高铁,一小时就到烟城了。 她们两个人因为囊中羞涩,都没有出去玩的经验,来到酒店放下行李,准备出去吃点啥垫垫肚子,刚走出酒店没几步,天空忽然打雷。 她们这才记起应该提前去看天气预报才对。 孟菱掏出手机点开“天气”软件,傻眼了——偏偏周末两天有雨,其他时候全是大晴天。 张涓忍不住骂人:“这算什么事呀,好不容易有时间出来玩,还赶上糟糕天气。” 孟菱却平静多了:“下雨天不代表是糟糕天气,正好凉快。” 张涓叹气:“所以就近吃点吧,没雨伞别走远了。” 孟菱说:“嗯,好。” 然后她们就在酒店对面的一家关东煮店里,各点了一份关东煮吃。 张涓取完餐,问孟菱:“要不要喝点什么。” 孟菱说:“我去拿吧。” “我喝美年达。” 饮料柜在一进门的墙边,前面正有一对情侣在挑选喝的,孟菱走过去之后默默等了一会儿,等他们俩离开她才开始调饮料。 打开柜门,她弯腰去拿美年达,却在俯身的瞬间,失神了一秒。 因为美年达上面的那一列,摆着一排熟悉的包装盒,上面写着玫瑰荔枝红茶,她只看到这几个字,就能回忆到它的味道。 身后有一个小朋友也来拿喝的,她回神,快速拿了一瓶美年达,另一只手伸向一罐可乐,却在触碰上的刹那移开了手,也拿了瓶美年达。 再回到座位上,她整个人沉默了几分。 张涓浑然不觉,正用手机拍摄关东煮,看外面雨声潺潺,忍不住也拍了一下雨幕,最后见孟菱回来了,就把手机给她:“咱们合照一张吧。” 孟菱说好,然后拿来手机随手拍了一张。 张涓看了看觉得不满意:“为什么我在后面还是显得脸那么大?” 孟菱歪头瞅了一眼:“哪大了,很漂亮。” 张涓挑眉一笑:“没关系,我修一修就好。” 孟菱也恬淡笑了笑,她拿起一串桂花卷吃,边吃边看向玻璃墙外。 雨帘遮眼,每当下雨天总是会轻易想起一些与雨有关的文章,比如张爱玲的《小团圆》,雨声潺潺,像住在溪边,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是因为下雨不来。还有一些歌,比如周杰伦的《不能说的秘密》,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檐。 她蓦然放慢咀嚼的动作。 因为忽然想到和雨有关的电影,《假如爱有天意》里孙艺珍问出“我是唯一有伞还要淋雨的人吗”时破碎而柔和的面庞闪现在脑海中,因为片中男女主在雨中奔跑的场景太过经典,她呼吸一滞,不可避免想起一些什么。 偏偏这时候窗外有穿着校服的一男一女奔跑而过,他们俩都顶着厚重的书包,明明被淋湿了,却还在大笑着向对方说话。 她恍惚间看到另外两个在雨中奔跑的人,男生把女生护在身下,告诉她,“没有伞,我照样给你遮风挡雨”。 “很辣吗?” 张涓忽然递来一张纸巾。 孟菱回神茫然看向张涓,见她一笑:“都辣哭了,你瞧你一点长进没有。” “是么。”孟菱哑然,扭脸看了眼玻璃上自己的倒影,果然两只眼睛下各有一行泪落下来。 她接过张涓递来的纸,悄然把泪擦干。 外面大雨滂沱,屋里就不要再下雨了。 她一口气把剩下的关东煮吃完。 这一晚又是下雨又是打雷,第二天倒还好,只下了小雨。 张涓讨厌湿漉漉的天气,所以好不容易出来玩却哪都不愿意去,就窝在酒店和男朋友打电话,而孟菱却很想打伞出去走走,于是独自一人步行前往海滩。 因为下雨,海边几乎没有人。 没有太阳,天气微凉,雨丝时而刮到伞下落在皮肤上,凉浸浸的但更多是粘腻。 她漫无目的沿着沙滩走,鞋里没一会就进了沙子,她也没管,就继续往前走。她穿着灰色的紧身长裙,外面披白色衬衫,风把衬衫吹得很乱,没一会儿就沾了湿气,这一幕她觉得很适合写进书里。 因为很有孤独意味。 嗯,孤独,她想起这个词,而后忽然顿足。 因为她猝不及防想起,陈遂说他是海,可他的个签是“焚海的人”。 我是海,也是焚海的人。 于是我——自己杀死自己。 骤然神伤。 这茫茫大海,那么有力量,那么旷阔而无垠的大海,也会被雨水氤氲得满是水雾,看上去满是混沌。 孟菱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放下伞,任凭雨线落在身上,浪花打过来,海水没过小腿,她驻足而立,一时间陷入万籁俱寂。 遗棠也在下雨。 准确来说,也是从前一天的夜里开始下得雨。 当时陈遂去了墓园一趟,陪杨老师说了一会话,离开的时候天空中开始闪雷,开车回家的路上就下起了滂沱大雨。 他原本打算第二天一早去美国的,看到硬币大的雨滴打在车玻璃上,他还思考了几秒,航班会不会延误? 回家之后他收拾了行李,吃了片安眠药然后入睡,第二天一大早驱车去机场。 清晨雨还在下,他摁开雨刮器,依旧觉得视线模糊,然后在驶向高架桥的时候,一辆白色的轿车好似刹车失灵了,打着双闪直愣愣往他这边撞过来。 他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那辆车“嘭”一声将他整个世界撞碎。 他茫了几秒,再有意识发现自己趴在方向盘上,透过碎了的玻璃,看到外头堵塞的车辆和惊慌的行人,他眼皮沉重,再没有下一秒思考,瞬间昏迷过去。 失去意识,就仿佛堕入深海。 阳光穿不透厚重的水面,他触目所及全是黑暗。 就当他因为这黑暗而感到害怕的时候,他忽然听到有人喊他:“小乖。” 他茫然问:“谁。” 那道声音很是平静,回复他:“你睁开眼就知道我是谁了。” 他眼皮不停在颤,很艰难才撑开。 入目是一片白,他意识到自己在医院里。 张之挣坐在他病床旁边,脸色很沉,高一飞和阿卓坐在沙发上,莫雨薇抱着小孩在门口来回踱步,应该是刚把小孩哄睡着。 嗯,他人生中仅剩的几个重要的人都来了。 当然,她不会在。 他眼珠转了转,问:“我没残吧?” 声音很是沙哑,声带像被刀片割过。 大家听到他的声音都一股脑围过来:“你可算醒了!” 阿卓笑着哭:“我去喊医生。” 他这一嗓子把莫雨薇怀里刚睡着的小宝贝惊的整个人颤了一下,然后“嗷呜”一声哭出来。 这声啼哭,让陈遂感受到了活着的滋味。 “放心,你一点破事都没有,轻微脑震荡而已,所以昏迷了俩小时。”只有张之挣回答他的问题。 陈遂“哦”了一声。 张之挣一笑:“但你的帕拉梅拉我估计报废了,维修的钱还不如买一辆。” 陈遂又“哦”了一声。 高一飞忙说:“没事,身外之物没了就没了,咱人没事就行。” 这时候阿卓推门进来,医生走过来,帮陈遂检查了一下:“嗯,小伙子命大,不像撞你那人还断了条腿呢。” 阿卓“嘶”一声:“怎么医生你这话好像还挺可惜。” 医生哈哈大笑:“我意思是,赶紧出院庆祝一下,福大命大的人以后肯定好运不断,万事皆宜。” “这还差不多。”阿卓哼道。 陈遂失笑,然后他尝试着从病床上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发现就像刚睡醒一样,并没任何不适。 他问:“我行李箱呢?” 张之挣冷哼:“看来脑子没问题,还知道找行李。”他笑笑,“放心,没丢,给你放我车上了。” 陈遂咧嘴一笑:“那正好,不用搬行李了,你直接拉着我和我箱子去高铁站吧。” 张之挣:“嗯?” 陈遂没有多余表情:“要是残了我就不去了,但现在没残,所以——” “我去找她。”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60章 重逢 孟菱和张涓很快结束了烟城之旅,然后她们在周日的傍晚回到欢城。 欢城天气很好,她们下车的时候恰好可以从高铁站台上看到落日,太阳很耀眼,却不刺目,看着这样的太阳,人的心情都明媚了许多。 张涓的男朋友于超开车来接她们回良川镇。 张涓坐在副驾驶,和于超聊东聊西,孟菱独自一人坐在后面刷手机玩。 路程过半,于超忽然问孟菱:“你谈男朋友没有?” 孟菱反应慢了一拍,才说:“哦,我……” “她这么漂亮当然有对象了。”张涓抢先一秒替她回答。 孟菱顿了一秒,没有再说什么。 于超却接着问:“我发现你好瘦啊,刚才从出站口走过来,感觉风一吹就倒。” 这话题莫名其妙,孟菱下意识瞥了眼自己身上的裙子。 这件裙子布料很少。 默了一秒,她不动声色看了眼张涓,才干巴巴一笑:“太瘦也不好看。” 于超一笑:“没啊,比胖好看。” 张涓忽然问:“那我是胖是瘦啊?” 于超不咸不淡说:“你就是最近胖了点,之前是不胖也不瘦。” 孟菱瞥了眼张涓,仔细看才发现她好像确实胖了一点,有双下巴了。 张涓白眼一翻:“你太狗了,当着我面夸我闺蜜,不夸我。” 于超一愣,敷衍笑笑说:“那是因为你不是外人啊,你是我老婆。” 孟菱心下已经不太舒服,干脆戴上耳机听歌,《eachtimeyoufallinlove》旋律一响起她就闭上了眼,张涓正说什么,扭脸往后看了她一眼,发现她闭着眼就没有喊她。 用了将近一小时才回到镇上,视线里出现良川镇的石碑时,孟菱喊了张涓一声:“把我放在这就行。” 于超问:“不再往里送送吗,我开车没几步,你走路可就远了。” “没事,我想走走。” 张涓皱着脸:“大菱,那你自己走吧,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恶心,我以前也不晕车啊,这次……呕……”张涓干呕了一下,“可能有点受凉了,反正现在心也难受,胃也难受。” 于超忙说:“你没事吧,要不要买瓶水喝,可别吐我车上。” 张涓看了于超一眼没说话,不是很高兴的转过身,拍着胸口顺气。 孟菱说:“那涓子你赶快回去休息,我先走了。” 然后她推门下车。 孟菱出门只拎了一个大帆布包,里面装着充电器,日常的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除此之外就只有一条红色吊带裙。 裙子是邻居家嫂子给的,说是怀孕之后再也穿不上了,就给她穿了,这裙子已经旧的有点起球了,但是布料少不占地方,正好和她身上的灰色裙子换着穿。 她回来的时候就穿着这条红色吊带连衣裙,裙子很紧身,裙摆刚刚没过大腿,隔着路边的门板反光,她看了眼自己,确实挺瘦的。 早知道于超来接她们,她就接着穿那条又潮又湿的灰裙子了,毕竟那裙子长。 她慢慢悠悠往家走。 半路遇见一个大爷骑着大红色的机动三轮车,远远就喊她:“阿菱啊,快回家看看你奶奶,好像是摔着了。” 孟菱心一沉,小跑着就往家赶。 她气喘吁吁穿过小路,看到了自家大红色的铁门,正值盛夏,围墙外的葡萄和凌霄花都长势正好,葡萄叶大片的浓绿,凌霄花一朵一朵挂在墙沿。 然后她倏然放缓了步调。 在她距离大门还有十步之遥的时候,只见大门从里面被打开,一道颀长的影子率先出现,接着一条长腿跨过门槛,一个高大而有型的男生蓦然出现在眼前。 男生嘴里刚叼上一根烟,手里的烟盒还没来得及装回兜里,视线扫到她,停住了。 孟菱眼睛发紧。 好像昨天才刚见过,又好像已经几年没见。 他还戴着不离身的星月菩提,整个人瘦了一点,眼神更凉,却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瞬间迸射出火星。 他目光变炙热,而神情里的凉意还未彻底收敛,刹那间仿佛热雪扑面。 “陈遂,你怎么在这。” 几秒后,终究是孟菱先说话。 感情里总有一个壮烈一个包容,而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她到底都还是比他淡定冷静的那个人。 而陈遂在颤抖。 在来欢城的路上他就设想过千万种见面的场景。 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把她追回来,而一个诚笃的人,在面对任何情况都应该是非常从容的才对。 可他居然在颤抖。 在开学典礼上作为优秀学子发言他没有颤抖过,面对成千上万的读者他没有颤抖过,和宋舒云在记者面前剑拔弩张他没有颤抖过,甚至昨天出车祸了他都是平静至极。 可现在,只是看了她一眼,他就浑身发颤。 他动动嘴唇:“我来找你,住得上次的旅馆,上二楼的时候你奶奶正在拖地,地太滑了,她不小心摔了一跤,我顺手把她送到卫生所,又顺便把她送回家。” 讲到这他忽然停顿了一下,提高话音说:“不过我不知道她是你奶奶……” 孟菱心一咯噔。 她太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我不是因为老人家是你奶奶才刻意去帮助她,你不要误会,更不要反感。 她点了点头,说:“谢谢你。” 说完这句话她决定往前走,不再与他多说什么。 看着她走过来,陈遂莫名提了一口气,大气也不敢喘。 她少见穿这么热烈的颜色。 红色吊带细细搭在纤细单薄的肩膀上,锁骨漂亮的就像两座秀丽的小山峦,伏着连绵而温柔的弧度。 她到他眼前的时候顿了顿脚,瞥他一眼:“我替奶奶谢谢你。” 离得这么近,他眼里倒映着她的影子——她红裙的俏丽与她气质里的清然对碰着,就像玫瑰花上挂着清爽的露珠。 见他直勾勾盯着她,孟菱敛了下眸,礼貌而疏远:“天也不早了,你走吧,我就不送你了。” 陈遂怔了怔,回过神来。 经历过生死,陈遂忽然想透了很多事情。 他自问,如果一切都将离他远去,那么他最后留恋的是什么。 好像就只有感情而已。他可以把一切都看得很淡,唯有一个人的名字,让他下黄泉走到生死桥,不肯饮下孟婆汤。 人可以以任何面貌面对别人,但只能以一种面貌面对自己。 他不能再逃避内心。 所以他到欢城来了,唯一的目的就是让她回心转意。 想到这,他忽然变得不再紧张,也不再低沉。 他噙上一抹笑:“光说谢谢,可你还没说怎么谢欸。” 他眼睛上下一扫,流连忘返地看着她:“口头道谢可不叫谢啊。” 孟菱眼皮一跳,听着他散漫的语气,看着他玩世不恭的笑意,忽然觉得那个能把人吃干抹净的陈遂回来了。 二人对峙,一人强起来,另一人便要弱。 孟菱不知不觉气势输了一截,只勉力淡定:“那你想我怎么谢你?” “要不,你今晚留我在你家吃饭?” “……”孟菱语噎了一下,“我奶奶不舒服,不方便招待你。” “没事。”陈遂答得可快了,“你们吃肉我吃肉,你们喝水我喝水。” 孟菱一时气结,淡淡警告:“陈遂……” 她声音里夹杂着无奈的叹息。 讲完这句话之后,她忽然听到身后有三轮车行驶过来的声音,扭脸一看,爷爷回来了。 她一时紧张起来,心里越是有鬼就越是要掩饰什么,而她的掩饰方式是远远喊了声:“爷爷。” 爷爷的视线落却在陈遂身上,慢了一秒才应下:“回来了?” 他下了车子,脚沾地的时候,明显趔趄了一下,孟菱下意识上去扶了爷爷一把。 爷爷摆摆手说没事,又问:“这小伙子是……” 孟菱刚想说:“他……” “爷爷你好。”陈遂明显抢话,“我是孟菱的大学同学,暑假得空来咱们这里旅游。入住旅馆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一位老人摔倒,把她送回家里,才发现我无意之间帮的人竟然是孟菱的奶奶。” 不愧是对文字敏感的人,陈遂讲话很简明扼要,也很懂抓重点。 爷爷听罢,脸色一变:“什么?” “您放心奶奶没什么大碍。”奶奶磕到的是膝盖,刚拖完地不小心滑了一下没站稳跪在地上了,“就是膝盖磕的有点青紫。” 话虽如此,但爷爷还是很担心,三轮车也不管了,焦急地往家里冲。 每一步都走得很跛,但每一步都很用力。 陈遂注意到他的腿,目光紧了紧。 孟菱神色平常,顺手扶上爷爷的三轮车把手,想要进院子。 陈遂不动声色走过去替她开了门,见她推车几乎要走到门槛边上的时候,他上前一步,单手帮她提了下三轮车头。 他劲儿大,三轮车被他一提很轻松就越过门槛进家了。 孟菱想说谢谢,还没来得及张嘴,他突然迈步走到后头,用力推了一把车,把后车轮也轻松推进院子。 孟菱把车停在门边,问陈遂:“你不走吗?” 陈遂一副无赖样:“你觉得呢?” 竟然还反问她? 孟菱无话可说,扭脸就进屋。 她和爷爷一样很担心奶奶,再也没精力和他掰扯一些看起来根本拗不过他的事情。 陈遂很会意一笑,紧接着跟上去。 迈开步子的那一刻他想好了——要爱情,就不能要脸皮。 陈遂走到客厅门口停下脚步。 孟菱家的房子又小又简陋,家具不多,家电更别说了,但是胜在干净亮堂,加上小碎花的白色窗帘、红白格子桌布,墙上的剪纸等装饰使整间屋子平添不少人气儿,于是陈遂在刚把奶奶送进屋的时候,就脱口而出评价了一句:“您家挺温馨的呀。” 而此刻,他站在门边,看着爷爷和孟菱对奶奶嘘寒问暖,莫名对这份“温馨感”的理解加深。 他们之间的亲情,才是这间屋子最温馨的装饰品。 “小陈,你还没走啊?” 奶奶注意到在门口的陈遂。 陈遂倚靠在门框上,帅得很随性:“是啊奶奶,您说巧不巧,我和您孙女认识,我俩是同学。” 奶奶一惊:“哦呦,这么巧啊?” 陈遂从进门起讲话语速就很平缓,他不谄媚,甚至没有刻意露笑,但就是让人觉得他很有礼貌很真诚:“对啊,她说为了感谢我要留我在家里吃饭。” 孟菱垂在腰侧的那只手不由握成了拳。 陈遂瞄到了,却不动声色:“奶奶,孟菱太客气了,我这个人不讲究,不用麻烦的。” 孟菱手松开了一半。 陈遂站直了,真诚说:“我吃什么都行,下点清水挂面也行。” 孟菱抬脸看他,他回望过来,眼睛那叫一个清澈见底。 “对了爷爷。”陈遂只在孟菱脸上停留一秒就移开,看向一直在沉默的爷爷,“三轮车我帮您推进院子了。” 爷爷没有笑意,默了默才说:“进屋坐吧。” 陈遂松了一口气。 爷爷又说:“我去做饭。” “我去吧。”孟菱说,“您累了一天了,坐下喝点水歇歇,我去换身衣服,简单做点就行。” 爷爷想了想:“那好吧。” 孟菱进屋换了身短袖和长裤,把头发特别利索的扎了一个丸子头,连额前的碎发都被她用小夹子夹了起来。 见她出去,陈遂也站起来走了出去。 刚走到厨房门口,只见她踮脚打开了风扇开关,一股闷热的风瞬间扇了起来。 她转身看到了他,又好像没看到,拿起勺子去淘米,水龙头被拧开,哗哗的水流声响起来。 她没说话,他也没有。 对陈遂来说,能拥有这一刻的沉默,就没白来这一趟。 本以为会一直这么静下去。 这时爷爷突然抱着一只狗从客厅走出来,说:“阿菱,我和你奶奶真是老糊涂了,把小乖关你屋一天了都没给它喂食,刚才听见叫唤才记起家里还有这么位祖宗。” 陈遂肉眼可见一愣。 孟菱直起腰,看了眼陈遂,才淡淡说:“给我吧。” 她走上前把那只不足一个月的小花狗抱进怀里。 小狗“嗷嗷”呜咽了几声,很乖的趴在孟菱怀里。 爷爷说:“你先给小乖弄点吃的。” 孟菱点了点头,爷爷便放心进屋了。 一时间外面又只有他们两个人。 陈遂盯着孟菱,脸上笼着暗沉沉的乌云,开口时却笑了:“小乖?” 孟菱不敢看他:“和你无关。” 陈遂却走近她,影子罩过来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她想后退,才发现身后是灶台根本无处可躲。 他气息压迫,态度暗昧,哂笑发问—— “你把我当狗?还是把狗当我?”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61章 出击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天幕由冬往西从深蓝色过渡至宝蓝色又到孔雀蓝,西方的天际游浮着几缕橘红或粉紫色的云,这抹光藏匿在七八棵高大的杨树后面,略显孤寂。 厨房的白炽灯旁聚集了小飞虫和蚊子。 灯下站着两个人,男生看着女生,女生看着怀里的小狗。 小乖“嗷嗷”两声哼叫,闭着眼睛舔了舔舌头。 孟菱久久不语,陈遂又逼近一步:“哑巴了?” 孟菱不看他,视线落在小乖身上:“你别闹了,我爷爷出来了看到不好。” 陈遂目光深深,过了好一会才露齿一笑:“把我当狗说明你还没放下我,把狗当我说明你在思念我,我觉得都挺好的。” 孟菱这才抬眼,泄气说:“陈遂,别这样。” 她又这么叫他。 再提起已经是连名带姓。 陈遂想到这,后退了半步,不再纠缠。 孟菱低头摸了摸小乖的下巴,轻声说“乖哦”,又把小家伙放在了马扎上,转身去给它弄吃的。 陈遂在旁边看她忙活。 过了那么一会儿,他蹲下来,用一根手指去摸小狗的脑袋,他摸一下,小狗就缩一下脖子。 陈遂又把手指放在他嘴巴上,小狗立即伸舌头来舔,就跟舔骨头似的。 他不免觉得心软:“你还真是人如其名啊,这么乖。” “你别欺负它。”话刚落,孟菱便转身把小狗抱起来。 陈遂轻嗤:“我什么时候欺负过它?” 孟菱紧抿着唇,看样子并不想搭理他。 陈遂瘪嘴:“我看是你们人和狗合起伙来欺负我。” “我……”孟菱一句话哽在喉咙里,她都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干脆闭嘴。 陈遂看她语噎,又不免乖顺下来。 小狗吃食很慢,顿了顿他说:“要不我喂它吃吧,你去做饭?” 孟菱想了想,把小狗放到他身上,同时把奶瓶也放到他手里。 随后孟菱就洗洗手去做饭了,而陈遂坐在马扎上给小狗喂食。 孟菱炒了一盘豆角肉,一盘秋葵炒鸡蛋,又调了份凉拌茄子,都是家常小菜,放在饭店里一盘顶多八块钱。 奶奶一个劲儿说“抱歉啊没招待好你”,陈遂就一个劲儿回“很好吃我很喜欢”。 毕竟他吃的不是饭菜,而是人情味。 后来很快吃完了饭,陈遂不得不告辞了。 奶奶交代孟菱:“你去送送他吧。” 孟菱不想表现的太拧巴让爷爷奶奶看出什么,于是就拿了手机出去送他。 乡镇的夜空总是比城市干净,夜幕低垂着,一把星星撒在上面,飞机混在星星里尾灯发出不灵不灵的光。 陈遂记得他第一次来欢城的时候,孟菱对他说,这边晚上可以看到星星,很多很多星星。 现在看来果真如此,夏夜繁星,真的很美,而更美的是,月亮还是圆的。 今天是阴历十五,各种意义上的团圆。 来巧了,陈遂想。 孟菱推开红色铁门出去,陈遂紧跟其后。 这时候大约九点多钟,城市里夜生活刚刚开始的时间,乡镇的小路上却几乎没什么人,现在人们生活水平渐好,家里大都装上空调,连出来纳凉的人都少了。 孟菱一声不吭往前走,陈遂跟了一会儿,没忍住叫停了她:“别送了,我自己走吧。” 孟菱停下来,转身看着他说:“那我不客气了,不送你了。” 陈遂温柔看着她:“要不我还是把你送回去吧,天太黑了,这路灯有和没有一个样。” 孟菱摇头:“这条路我都走惯了,不用送。” 她说着就往前走想要离开。 陈遂喊她:“娇娇,我明天再来找你。” 孟菱莫名一刺,背对着他停了下来。 她先是沉默,一时间一人身旁只有夏虫唧唧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她才说:“陈遂,你用不着这样。” “叫我小乖。” 他拧起两道眉。 孟菱眼眶莫名一热,话说出口,却依然只能是拒绝:“陈遂你别这样。” 他像个孩子一样幼稚和固执:“叫我小乖。” 声音里好像带了两分哽咽,又好像没有。 孟菱缓缓吸了一口气:“陈遂你走吧,我们已经结束了,你别胡闹了行么。” 她一句比一句伤人。 陈遂怔了怔,不由自嘲一笑:“我没胡闹。” 孟菱背对着陈遂,并不能看到他的神情。 他恰好站在一颗花椒树下,路边老化的只剩下一口气的路灯亮着烛火一般微弱的光,这缕光穿透花椒树叶落在他的脸庞上,浮动着细细碎碎的光影。 或许是这气氛烘托的到位,才显得他整个人如此孤寂,好似踏出红尘许久,可却偏偏尘缘未了六根未净。 再开口,清澈的声音竟瞬间变得有些嘶哑:“我就是想你了。” 好卑微的六个字啊。 他声音那么轻、那么轻,却每一个尾音都听得出压抑感,越压抑某些感情就越浓烈。 孟菱对此却只有沉默。 脚尖顿了顿,她还是走了。 留陈遂一个人在原地,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浓重的黑夜之中。 然后他点了根烟抽,尼古丁入肺就像吸入镇定剂,他缓了缓,继续往前走。 朝和她相反的方向。 圆月高悬,繁星如诗。 孟菱回到家里,奶奶已经睡下。 爷爷在厨房刷碗,孟菱走过来的时候,他把水龙头关掉了,问:“他走了?” 孟菱说:“嗯。” “他就是你之前谈的那个男朋友吧?”爷爷这么问。 孟菱心一揪,她不知道爷爷是怎么看出来的,下意识想撒谎反驳:“不是,他……” “还说来咱们这旅游,这种理由你信吗?”爷爷提到这忍不住笑了笑,却不是开心的那种笑,“咱们这小镇满打满算就几个池塘几块玉米地,他来旅什么游。” 孟菱:“……” 爷爷又说:“何况他看你的眼神,我还没瞎呢,看得出来……” “看出什么。”孟菱蔫蔫的问。 “他心里有你。”爷爷思考了一下,才找到这么一个不露骨但又能表达出意思的词语。 孟菱苦笑:“是么。” “看他的长相和打扮就觉得他这样的人应该是人中龙凤,专门为你来我们这小地方一趟,也是有心了。”爷爷淡淡说,又叹了口气,“不过,他惹你不开心了,付出行动求原谅是应该的。” 孟菱语噎。 爷爷又问:“那你对他是怎么个想法?” 孟菱绞着手指头:“没想法。” 爷爷点了点头,又拧开水龙头:“行,你不后悔就行。” 洗碗巾打出一圈圈泡沫,爷爷手上动作没停,语重心长:“处对象,受伤不怕的,怕后悔。” 孟菱怔愣了几秒。 嘴唇动了动,却也只能若无其事,潦草的笑了笑。 第一天孟菱早起去镇中心给学生上家教。 她的这位学生是个文科男,家里在这一片算是有钱的,人也很聪明,但就是不认学,暑假补个班还是家长用一千元的奖金激励他才同意的。 孟菱一共给他上了三次课,这三次他都很不配合,要么在一边打游戏,要么敷衍做几道题,上次课上了一半说有事要出去,孟菱和他妈妈两个人都没拦住。 这次孟菱过去,他压根没在家。 他妈妈叹气:“钟奇昨晚半夜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我打电话也不接真是急死了。” 孟菱问:“那课程推到改天?” 钟太太露出一抹为难的笑:“我是有事情想麻烦你,就是——可不可以陪我一起找找他哦,不然他爸出差回来又要生气,冲我发老大火。”说着说着钟太太染上哭腔,“你说我在家什么也不干,就照顾一个孩子都照顾不好……” “您别哭了,我帮您去找找。” 孟菱终究还是在钟太太的眼泪中败下阵来。 她实在是不太会安慰人,而钟太太的道德绑架也还在她的心理承受范围内,于是她干脆答应了。 接下来她和钟太太分头行动,钟太太去市区找人,她则去良川镇的各个网吧里碰运气。 镇上的娱乐地点不算多,孟菱一家网吧一家网吧的找,在即将走到第三家的时候,她远远看到钟奇和三个明显混混打扮的男生从一家破败的台球厅走出来。 孟菱下意识喊了一声:“钟奇。” 几个男生同时抬脸望过来。 看清那几个人的脸,孟菱心一沉,原本往前跨了一步打算走过去,又硬生生顿住了。 下一秒她下意识转过头,背对着他们几个。 可是已经晚了,他们中个子最高那个人笑了一声:“呦呵,这不是孟菱吗?” 孟菱脑子嗡嗡地在炸。 说话这人叫孙程宽,她曾经的同班同学,对她死缠烂,是爷爷跛脚的罪魁祸首。 “我们好几年没见了吧,来来来,我要给我女神叙叙旧。”孙程宽的声音越来越近。 孟菱心跳加快,同时深深谴责自己——明明我是没做错过事的人,为什么到头来逃避的人是我? 挣扎了几秒孟菱才转过身,她不想要看轻自己。 孙程宽和几个男生恰好在她转过身的同时来到她面前,孙程宽丝毫不避讳的打量着她,眼里的轻浮毫不收敛:“我女神更漂亮了。” 身后一个叼着烟满身臭气的矮个子立即接话:“宽哥喜欢啊?” “那可不。”孙程宽看她的眼神很露骨,“喜欢的要硬了。” “哈哈哈哈……”瞬间响起一片调笑声。 而钟奇没有笑,他问:“宽哥你认识我老师?” “她就是你刚才提到的你家教?”孙程宽轻呵一声,“那敢情好,关系更近了不是?” 孟菱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坏人没有变好,坏人长大了。 她看向钟奇:“你跟我回去上课。” 钟奇叹气:“妈的,我就知道你是来捉我的。” “上课有什么意思?”孙程宽笑,“钟奇你刚才不是还说要去睡觉?” 矮个子男说:“正巧我也困了。” 孙程宽一乐:“我也是啊,玩了一晚上,有点疲了。”他眼珠提溜提溜的转,眼睛黏在孟菱身上,就像癞□□趴在皮肤上那么恶心,“要不一起睡?” “你们得了啊。”钟奇感觉出不对劲来了,忙说,“我还是和我老师回家吧。” “让你走了么。”矮个子忽然变了话音,冷冷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另一个一直没说话的男生,年纪看着和钟奇差不多大,一个劲儿朝钟奇使眼色。 钟奇瘪瘪嘴,退缩了,没敢再说什么。 孟菱看他们几个的交流也就懂了,这里头孙程宽是头,矮个子算个一把手,剩下的几个男孩年纪小都是小弟,没有话语权。 孟菱不得不警惕起来,想了想说:“钟奇,你要是想继续玩我也不拦你,记得给你妈报个平安,我先走了。” 她转身想离开。 一条手臂横亘在眼前:“别啊,叙叙旧呗老同学。” 孙程宽跨步向前死死堵在孟菱前面:“旁边就有旅馆,进去坐会儿?” 孟菱心跳的很快,很努力才让自己看起来并不害怕,她什么也没说,侧了侧身想继续离开。 胳膊顿时被人抓住。 孙程宽露出狰狞一笑:“怎么那么没礼貌呢?我……” “放开她!” 一道声音像一道雷似的劈过来。 孟菱恍然抬头,看到不远处旅馆门口的陈遂。 陈遂手里夹着烟,从台阶上走下来,边往这边来边说:“你再动她一下试试?” 孙程宽眯了眯眼:“你谁啊?”他始终紧攥着孟菱,“老子和自己女人说话,用得着你多管闲事。” 陈遂原本只是不耐烦,闻声眼底染上很浓的愠色:“你的女人?” 他眼神凌厉,说着话已经走到人群里来,矮个子和另一个男生拦在他面前,他看都不看他们一眼,顺手一推,把人推开。 然后他到孙程宽面前站定,高个子自带压迫感,偏偏他气场一向足,眼神里轻蔑和愤怒交织,定定看向孙程宽:“你也配?” “怎么,你想练练是吧?” 孙程宽还没说什么,矮个子忽然从后边碰了碰陈遂的肩膀。 陈遂眉头一蹙,拉住矮个子的手把他往前一拉,身子右转,夹烟的手顺便使力,胳膊往上一带,给矮个子一个漂亮的过肩摔。 做完这个动作他弹了下烟灰,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孙程宽有点怵了,抓着孟菱的手松了松,问陈遂:“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对象。”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62章 勇敢 陈遂说完话,瞥了孟菱一眼,又对上孙程宽的眼睛:“听明白了吗?” 孟菱看着陈遂,眼神闪躲了一下。 孙程宽上下打量了陈遂一番,想了几秒,把孟菱松开了:“哥们儿,都是道上混的,你的女人我没碰,但是你打了我兄弟怎么算?” 陈遂把烟头丢在地上,踩上去碾了碾。 同时伸手把孟菱拉过来,让她站在自己身侧,完了看向孙程宽,有点为难的样子,一手插兜,另一根手指挠了挠眉毛:“我想想哈……” 他叹气,把手上的菩提手串摘了下来,放到了孟菱手上:“拿着。” 孟菱犹豫了一秒才接下来。 “这样吧,我也不为难你,你给我朋友道个歉。”见陈遂样子闲散,孙程宽不由放松警惕。 陈遂一笑:“好啊。” 话音一落,他上前揪住孙程宽的衣领,一个拳头砸过去:“对不起!” 又一个拳头打过去:“不好意思!” 第个拳头抡起来:“很抱歉!” ………… 他砸一个拳头,道一句歉,拳头打在脸上,拳拳到肉。 周围的混混们起先还发出“啊”,“我操”……之类的惊呼,却没一个敢上前,等陈遂打了拳之后,他们竟是连惊呼都不敢发出了。 孟菱眼睁睁看着,不阻拦也不害怕,平静的就像在路边买小吃在等餐一样。 等到陈遂打的差不多了,她才淡淡开口:“可以了。” 陈遂一个拳头甩出去一半,硬生生止住了,粗粗喘着气,把人放开,甩了甩手。 孟菱看了眼陈遂,确认他没有受伤,又把视线移到几乎被打成死狗的孙程宽身上,眼底流露出一丝轻蔑,像是看垃圾一样瞥了他一眼,随后淡定离开。 陈遂则紧跟上她。 他一抬脚,那帮平时耀武扬威关键时候变怂货的混混们才围上去把孙程宽扶起来。 孙程宽强撑着一口气抬起青肿的眼皮,看着孟菱和陈遂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眼底染上一抹报复的杀气。 “走那么快干嘛?” 陈遂加快了步子,走到孟菱身旁,扭脸看了她一眼。 孟菱拐到另一条路上才停下来,她看向陈遂:“今天也谢谢你了,我欠你一个人情。” 陈遂闻言眉头便皱了起来:“你一定要这么生分吗。” 孟菱抿了抿唇,说:“我对谁都这样。” 话里的界限感再明显不过。 陈遂莫名憋火,却也只能点点头:“行,你说什么都对。” 他想到什么:“那男的你认识?” “我宁愿不认识。”孟菱这么说。 陈遂莫名心疼:“怎么,他以前欺负过你?” 孟菱黑长的睫毛敛了敛,掩盖住眼底的神伤:“都过去了。” 她明显受过委屈,可又明显不愿意说,陈遂察觉到这一点,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谈了大半年恋爱竟然还对她的过去知之甚少,他很自责。 默了一默,他换上轻松的语气,试图改变氛围:“刚才就这么看着我打架,也不怕我受伤,不怕我犯错?”《梦特别娇》,牢记网址:m1也不知道心疼我? 陈遂吊儿郎当,小眼神幽幽怨怨,叹气:“亏我冲冠一怒为红颜,红颜压根不鸟我。” 孟菱直视他的眼睛,却只一瞬又低下了头:“我知道你不会有事。” 他却不服:“谁说我不会有事。”他把手一伸,凑她脸上,“你看看,我手都被挠破皮了。” 虎口处一个还没花生米大的伤口被怼在孟菱眼前。 孟菱哑然,只觉得头顶一排乌鸦闪过。 “你别闹了。”她淡淡说。 这次她认真对上他的眼睛:“你快走吧。” 她知道陈遂练过拳击,更知道孙程宽那几个人都是草包,谁打谁一目了然。何况,她更清楚就算被打孙程宽也不会报警,因为他这种人平时不知道怎么作奸犯科,躲着警察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主动送上门。 只不过……孙程宽或许不会报警,却一定会报复。 “走去哪?”陈遂问。 孟菱说:“回遗棠。” “不可能。”陈遂一口回绝。 孟菱盯着他的眼睛:“陈遂,算我求你,你走吧。” “你在哪,我在哪。”他也直视她。 太阳越升越高,阳光渐渐热烈了起来,孟菱和陈遂站在不算鼎沸但还算有烟火气的街角,感受到身体里的能量被炙烤着,也被蒸发着。 或许是太热,孟菱有点发晕,更想快速结束这场谈话:“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不会回心转意的,你别让我讨厌你行吗?赶紧回去吧。” “不可能。”陈遂还是这么说。 孟菱以为他是在说不可能回遗棠,正想措辞劝他,谁知他忽然来了一句:“你不可能讨厌我。” 孟菱一怔。 陈遂鼻息间漾出一笑:“起码现在你还是爱我的。就是……”讲到这他有一丝落寞了,“就是有点不喜欢我了而已。” 从前他是喜欢她却不爱她,如今她还爱着他却不再喜欢她。 从前高一飞说爱与喜欢的区别是很大的,他知道很大,可直到这一刻,才体会的如此深刻。 孟菱无法找出她听到这句话时的心情,只知道刚开始是愣的,几秒后便忍不住鼻酸。 自从父母去世的那一刻起,她就变成了一个很淡很淡的人,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把对外界的期待放得很低很低。 她以为不求,就不会苦,可谁知道原来不求,却还是苦。 “陈遂,如果你还对我有一点点的爱,哦不,喜欢的话,你就不要再伤我了。” 又是“喜欢”和“爱”的拉扯。 孟菱咬文嚼字,说得小心翼翼,陈遂听的心如刀割,自责不已。 “娇啊,有些话不需要我重复第二遍,我知道你都听到了。”陈遂沉声,很是认真,“那天你离校,我说得每一个字我知道你都听到了的。” “那又怎样?”孟菱笑着反问。 听到是一回事,相信又是一回事。 相信他说出话的那一刻是真心的,和相信他未来能说到做到,又是另一回事。 她总不能真的傻兮兮在机场等一艘船。 这四个字让陈遂沉默了。 沉默之后,他还是固执:“反正让我放弃你是不可能的,以后我会用行动让你知道,你可以相信我。” “嗡嗡……” 一声持续不断的振动响了起来。 孟菱掏出手机一看,是钟太太打来的。 她点了接听,钟太太问:“小孟啊,找到奇奇没有?” “找到了,他没事,就是和朋友们在台球厅玩,您回来吧。” “……” 聊了几句,孟菱才挂断电话。 “刚才那伙人里还有你认识的人?”陈遂听到她通电话了。 “嗯,我家教的学生。”孟菱说完,低头又拨了一个号码。 电话几乎被秒接,那边说了什么,她问:“钟奇,就算你现在不回家,也记得给你妈打个电话。” 再挂电话,孟菱整个人平静了很多。 她对陈遂说:“我要去我学生家里一趟,你也快离开吧。” 陈遂没说话,放她离开了。 等孟菱走后,陈遂钻进了路边的超市里。 孟菱步行十分钟就到钟奇家小区了。 这边的小区楼层低,几乎没电梯,钟奇家住五楼,她还要一阶阶爬上去,等到了钟奇家门口,孟菱已经满头大汗。 她掏出纸巾擦了擦汗才敲门。 来开门的竟然是钟奇的爸爸钟涛,孟菱拘谨的笑了笑,问:“钟先生您出差回来了?” 钟涛是公职人员,长得很有领导相,看上去很威严。 他点了点头:“我过来放个行李就去上班。”又问,“今天不是补习的日子吗,怎么家里没人?” 孟菱刚想说什么,楼道里传来一阵说话声。 钟太太问:“你出去玩通宵的事情千万不能被你爸发现了,不然他又要怪我没管好你。” “你就这么怕他?” “总之你别惹你爸不高兴了。” “烦死了……” 钟涛脸色阴沉,跨步走到门外,对着楼道喊了一声:“赶紧给我上来。” 那边顿时噤声。 楼道寂静了几秒后,才又想起走路的声音。 没一会儿钟太太和钟奇一前一后上来了,看到在门口的孟菱,钟奇一愣,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钟太太微胖,爬楼爬的气喘吁吁,说:“我刚好在门口遇见钟奇了。” 孟菱点头,看了眼钟奇说:“以后别让你妈担心了。” 钟奇瘪瘪嘴,不耐烦说:“我知道,要你管……” “臭小子,怎么说话呢。”钟太太白了钟奇一眼,又对孟菱说,“不好意思了小孟,您先回去吧,这节课照样给您算钱。” 孟菱想了想就点头同意了。 然后钟太太推着钟奇的背,把他推进屋。 门被阖上,发出“啪嗒”一声锁扣的声音,孟菱打算离开,却在这时接到了奶奶的电话。 “阿菱啊,你下班回来到街上买几道菜来吧,去饭店现炒还要等,你买大盆菜就行,六到八道吧。” “怎么了,家里有客人吗?” “哎呀你说说这个事弄得,刚才书淮提着东西来看我,还没坐下小陈也拎东西过来了。” 孟菱讶异了一瞬。 如果说连书淮是代表旅馆来慰问的,陈遂又跑家里干什么。 她莫名觉得无奈,说:“好,我马上回家。” 挂了电话,她下台阶打算离开,忽然听到钟奇家传来一声摔砸东西的声音,接着钟奇的怒吼声隔着门板传来:“钟涛你再动我妈你试试!” “反了你了!”钟涛也吼了一声。 钟奇更乖戾:“你打我可以,打我妈不行!” “……”又是一阵摔砸声。 而在这怒吼和反抗之中,还夹杂着钟太太的劝架声和哭泣声。 孟菱感觉心脏一麻,犹豫了很久,不知道该不该管这个闲事。 你要知道,勇敢才是一个人最稀缺的美德。 孟菱在门口踌躇了几秒,那几秒她的心跳的很快很快,可是终于在听到钟太太大喊一声“求求你打我吧别打我的孩子”的时候,她握拳转身冲着钟家的大门“嘭嘭嘭”砸上去。 “开门!!!”孟菱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紧张的腿和胳膊都软了,声音也发紧。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正确的事。 她只知道她在跟着心走。 “我是孟菱,给我开一下门!”因为太过激动,她在讲这几句话的时候差点虚脱,扶住墙才有力气能接着砸门。 屋里安静了下来。 没一会儿钟太太的声音传出来:“孟菱啊,既然下班了就赶紧回家吧,我们也要吃饭了。” 孟菱强制镇定:“再不开门我报警了!” 这句话大概让屋里的人警惕起来,顿时又没动静了。 过了两分钟,甚至更久的样子,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钟太太出现在眼前:“小孟老师,你走吧,两口子过日子哪有不发生口角的。” 隔着纱帘,孟菱看到满屋狼藉,但是没有看到钟奇父子俩的身影。 而钟太太已经整理好仪容,看上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伤应该都在看不到的地方。 钟太太摆出无事发生的样子,孟菱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钟太太又说:“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是请你不要失了分寸,让我为难。” 听钟太太这么说,孟菱就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立刻报警是对的,否则没准钟太太会反过来埋怨她。 “小孟老师,你还不走吗?”钟太太在催促。 孟菱也是普通人,好心办坏事难免有情绪,莫名想到一句话——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情结。 孟菱又往屋里看了一眼,里边毫无动静,她干脆放宽心,想了想点头说:“那好,我先走了。” 钟太太没有说再见,很快把门关上。 孟菱又在门口站了几分钟,没听到什么动静,她才离开。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63章 客人 下了单元楼,孟菱才彻底虚脱了,撑着墙大口喘气。 这么热的天,她脊背一阵阵发凉,下楼的时候还差点没出息的腿软摔倒。 不勇敢,说服不了自己的心,勇敢了,安抚不好自己的心。 有时候她真佩服那些风风火火,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 歇了一会儿,她才骑车子离开小区。 随后她先去买了三荤三素六道菜,后又买了五块钱的圆烧饼,差不多十一点半她才到家门口。 用自行车的前轱辘把门撞开,大概是听到门响,屋里的人走了出来。 孟菱抬眼一看——两个男生都出来了。 他们都是瘦高个,但穿黑衣服的陈遂要更高一些,外貌和气质也更出众,眼里噙着笑,状态很松弛,只看一眼就觉得他脸上像刻了“公子哥”三个字儿似的。而穿蓝白条纹衬衫的连书淮则更儒雅一点,看人的目光也更柔和。 “孟菱,你也太客气了,怎么买那么多菜?”连书淮小步快跑过来帮她拎东西。 孟菱叫了声学长,又说:“没买什么,都是一些很普通的菜。” “对你确实应该客气点啊,学长。” 陈遂也走了过来,看到连书淮接过孟菱车把手上的塑料袋,他笑意凝滞了一秒,下一秒笑意更深:“您是客人嘛。” 连书淮语噎了一下,才说:“先进屋吧,怪热的。” 孟菱把车子推到阴凉地,也走过来:“嗯,先进屋。” 这一唱一和的。 陈遂心里:“……” 进了厨房,孟菱先打开了风扇,随后奶奶拄着拐杖过来了:“你说说多不好意思,我自己不注意摔跤了,还让你们操心花钱。” 陈遂一笑:“我……” “奶奶您这说得哪里的话,本来就是在旅馆摔的,按理说昨天就该来看您的。” 连书淮抢了陈遂的话。 奶奶笑,爬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只酒窝:“总之还是谢谢你了,一会儿在家多吃几碗饭。” 连书淮笑得灿烂:“嗯,好!” 陈遂则在一边持续臭脸。 “小陈,你买得东西都好贵的吧,本来就帮了我,现在又要你破费。”奶奶并没有冷落陈遂的打算。 陈遂立刻恢复正经:“不贵的,奶奶吃了身体快点好起来呀。” “……” 在他们闲聊的功夫,孟菱已经把买来的菜都倒进盘子里了。 奶奶看到孟菱要把装菜的袋子丢掉,忙说:“阿菱,光把里面的丢了就行,外面没沾菜油的留着。” 孟菱无奈:“奶奶,早跟您说过了,不要再攒塑料袋了,家里已经够多了。” “万一回头要用找不到呢。”奶奶说,“快收起来,咱们吃饭去。” 连书淮眼里有活,紧接着问:“我们是在厨房吃,还是去客厅?” 孟菱说:“去客厅吧,凉快。” 连书淮紧接着就端起两个盘子往屋里去了。 陈遂一看连书淮勤快,也忙不迭端起两个盘子,孟菱没说什么,由他去了。 后来孟菱把碗筷都拿进屋,又去厨房拎了一提大桶饮料来:“不熬汤了,就喝饮料吧。” “太好了,天气热,喝饮料凉快。”连书淮说。 孟菱笑:“那第一杯我给学长先倒。” 连书淮真诚说:“谢谢。” 陈遂靠着椅子,好整以暇看着这一切,眼底慵懒中露出些许自嘲。 奶奶说:“小陈,别停筷。” 陈遂拿起筷子在桌子上磕了两下对齐,夹了块肉,本想自己吃,筷子往回收到一半停顿了一下,放到了奶奶面前的碗里。 奶奶立即眉开眼笑:“谢谢小陈,你也吃啊,别光顾着我。” 陈遂笑,又夹起一片山药,放在了孟菱的碗里。 抬手之间扇了一道风,孟菱微愣了一秒,是她给他买的白毒味道。 孟菱想了一秒才说:“陈遂,我讨厌碗里有油。” 陈遂闻言怔了怔,一时有点尴尬。 这时连书淮伸手把孟菱眼前的碗拿了起来,“那这个碗给我用吧。” 孟菱说:“别了,我再去拿一个就好。” “不用。”陈遂见孟菱要起身,拉了把她的手腕让她坐下。 又把连书淮面前那只碗拿到自己面前,拿起筷子把那块山药夹起来放嘴里吃了:“我用就行。” 孟菱说:“那行吧。” 她又继续给连书淮倒饮料,连书淮捧着碗等着,样子特别“虔诚”,奶奶看着他俩忍不住笑:“书淮,你就应该多和阿菱走动走动,你这么优秀,要给我们阿菱当榜样的。” 连书淮连连点头:“奶奶你放心,我肯定会照顾好阿菱的,至于榜样嘛……阿菱是我的榜样还差不多。” 阿菱。 好亲密的两个字。 陈遂伸手又夹了口菜,闷闷咽下去。 听到奶奶笑:“嗯,你们互相学习,一起进步。” “放心吧奶奶。”连书淮给奶奶夹了一块冬瓜,“您吃这个,好咬。” 奶奶说“好好好”,低头咬了一口连书淮夹的冬瓜,忽然想起什么,问:“书淮,你有女朋友吗?” 连书淮微怔,看了眼孟菱说:“没有。” 奶奶笑意更深了:“那你觉得我们阿菱怎么样呀。” 陈遂夹菜的手僵在半空。 孟菱一直没有说话。 连书淮怔了片刻才笑:“阿菱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孩。” 奶奶听他这么说,高兴地把碗都放下了:“有你这句话就行,我们阿菱心眼实,对感情不怎么开窍,慢慢来,奶奶看好你。” 连书淮看了陈遂一眼,收回目光点了点头。 “奶奶,您就别操心我的事了。”孟菱淡淡说。 “我也不喜欢操心,但是你的事,哪怕讨人嫌我也得管。” 说到这奶奶面露担忧,对连书淮说:“你不知道,阿菱是个实心肠,之前谈了个男朋友,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又分了,刚放假那会儿总是自己偷摸哭,还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看见过好几回。” 陈遂原本低头吃饭,闻言眼皮颤动,端着碗僵在原地。 孟菱也有一丝不自然:“奶奶,你乱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哭了。” “瞧瞧,还嘴硬不肯承认呢。”奶奶叹了声气,看了眼陈遂又看了眼连书淮,“怪我,在你们面前就揭她的短。” 连书淮干巴巴一笑。 陈遂则维持着端碗的动作一动不动,微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奶奶又问:“对了书淮,你和阿菱熟,你知道她那个男朋友的事情吗?” “这……”连书淮不动声色看了陈遂一眼,才说,“我们不在一个学校,所以连她分手的事,我还是前两天才知道。” 那天孟菱给钟奇上完课,回家开门的时候才发现忘记带钥匙了,就去旅馆找奶奶拿钥匙,离开的时候遇见了连书淮。 他们聊了几句天,当时连书淮无意间提了一句:“我刚看完陈遂的《迷藏》,你帮我给他说一声,很好看,我熬夜到凌晨五点看完的。” 孟菱当时倦怠一笑:“分了。” 连书淮顿时语噎,一时间尴尬了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会儿被奶奶点名提问,连书淮只觉得挺“修罗场”的。 孟菱出来打圆场:“奶奶,吃饭吧。” 奶奶叹了叹:“好,怪我多嘴了,书淮,小陈,你们别介意,快吃,快吃。” 连书淮笑笑说:“好的奶奶,你也吃。” 陈遂却放下了碗,沉声说:“我吃好了,出去抽根烟,你们慢慢吃。” 他起身走了。 孟菱才说:“奶奶,不要在外人面前讲这些。” 奶奶默了几秒,才慈爱一笑:“吃饭吧孩子。” 孟菱咬着烧饼,很机械的吃着饭,连书淮觉得气氛变压抑,便大气不敢喘的闷头吃,奶奶看着他们,又不动声色扭头望了眼门外,最后才低头咬了一口菜。 后来这顿饭吃的很沉默。 吃完之后孟菱收拾桌子,连书淮想帮忙,被她制止了:“学长,餐盘我收就行,你帮我擦擦桌子吧。” 连书淮说“好”,于是拿了抹布开始干活,孟菱则端着剩菜出门去厨房。 走到外面,看见陈遂倚在大门边的葡萄架下正抽烟,再往下一看,六七个烟头散落在他脚边。 见她出来,陈遂把烟掐灭走了过来:“我帮你拿。” 孟菱说:“不用。” 并没停下步子。 陈遂又说:“那我帮你刷碗。” 孟菱还是说“不用”。 空气凝滞了几秒,她把盘子放下,转身要出厨房,而陈遂像个人墙似的堵在门口。 孟菱想过去,他明显不让。 孟菱想了想说:“你要是没事干,就去把你的烟头扫一扫。” 陈遂微愣,很快照做了。 几个烟头很好捡,他两分钟就完事了,把烟头扔进垃圾桶的时候,孟菱恰好端着碗和筷子出来准备刷碗。 陈遂走到水龙头旁边,搬个马扎坐那看着孟菱刷。 孟菱干活很麻利,陈遂看着她满是洗洁精的手就在想,明明不是养尊处优的人,却怎么看怎么五指不沾阳春水。 看了那么一会儿,连书淮忽然从客厅走过来,到厨房门口站定,问孟菱:“阿菱,下午有空吗,我请你去看电影吧。” 孟菱恰好刷完碗,甩了甩手上的水渍说:“好啊。” 她转身把碗都放到碗柜里,又说:“正好我没什么事,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说着话她转了身,冲连书淮笑了笑,然后走出门。 厨房狭小,路过陈遂的时候,孟菱侧了侧身,却没有拿正眼看他。 陈遂被无视的彻彻底底,不由站起来说:“我和你们一起。” 连书淮看了陈遂一眼,有点为难,而孟菱像没听见似的,随口说:“我去换身衣服,然后咱们就走吧。” 连书淮说“好”,孟菱一笑,紧接着进屋了。 于是院子里只剩下陈遂和连书淮面面相觑。 有那么几秒他们俩都没说话,然后陈遂先打破宁静:“你少打孟菱主意。” 连书淮一愣,旋即笑了:“阿菱是单身。” 他在提醒什么。 陈遂心里被刺了一下,旋即掏出一根烟咬上,边点燃边说:“很快就不是了。” 烟雾遮掩了他的表情:“我们很快就会和好。” 连书淮风轻云淡:“是么。” 只两个字。 陈遂一怔,抬眼看向连书淮,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孟菱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从卧室出来时看到奶奶坐在沙发上抱着小乖在看电视,她交代:“我出去和学长看个电影。” 奶奶似是讶异了一瞬,才说:“那小陈呢?” 孟菱说:“不知道。” 奶奶沉吟着“哦”了一声:“那我就不出去送他俩了,你招待吧。” 孟菱点了点头。 出来之后却只见到连书淮一个人,她问:“他呢?” 连书淮说:“走了。” 孟菱“哦”了一声,没什么表情。 连书淮笑:“应该是觉得你和我单独出去,所以吃醋了。” 孟菱随意勾了勾唇,眼底却一点笑意也没有。 连书淮观察着孟菱的脸色,想了想问:“他走了,那你还和我去看电影么?” 孟菱微愣后才答:“我既然答应了,那就不好食言的。” 连书淮闻言温柔一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他叹气,“算了,亲爱的学妹,不要勉强自己。” 孟菱失笑,不知道说什么好。 连书淮抬头看了眼太阳:“太阳正晒,越耽误我越不想动弹,我就先走了。” 孟菱很是抱歉:“学长,对不起。” “你不用觉得抱歉,我很乐意当你俩的助攻。”连书淮露出如沐春风的一个笑,“让陈遂因为我吃醋,想想觉得还挺爽的。” 孟菱抿抿唇,敛眸一笑。 连书淮说:“不说了,我走了。” 孟菱送他到大门外,看他骑电动车离开,她才关上大门。 转过脸,发现奶奶正扶着门框看着她:“怎么没去看电影?” “太热了,忽然不想去了。” “哦。” 一段稀松平常的,简短的对话。 随后孟菱进屋写作,奶奶则抱着小乖继续看电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64章 心累 爱是笑呵呵的疯,然后哎呀呀的痛。——品冠《哄我入睡》。 后来有那么一星期陈遂都没有在眼前出现过。 孟菱偶尔看到家里他买来的保健品和牛奶,会不由猜想他离开欢城没有,但每每这样问过自己之后她都要自责一番——回不回去都与她无关。 而在这一周里,孟菱也发生了几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 她被钟太太辞退了,理由是,觉得钟奇应该由更有经验的老教师辅导。 钟太太给的理由并不新鲜,这个结果她也不意外,谁让她撞见了钟家隐晦难言的家事呢?于是她很平静就答应了。 事后钟奇倒是偷偷给她打过一次电话,刚开始满是抱怨,说什么新来的老师特别无聊,又说补课很烦。 到快挂电话的时候,他才说:“小孟老师,对不起啊。” 孟菱微怔,随即竟觉得欣慰,笑了笑说:“没关系,我没做什么。” 默了默又叮嘱:“你可以叛逆,但别和社会上的人牵扯不清。” 钟奇说:“你放心吧,老子不是智障,有判断是非的能力。” 孟菱无奈地笑了笑才挂断电话。 不做兼职的日子,她把时间都花在写作上。 她通常八点起床开始写,一写就是一整天,有时候灵感来了一天写一万字都有可能,要是卡文一天写两百个字都是勉强。 那段时间奶奶在家养膝盖,爷爷大概是比较忙,每次都回来的很晚。 孟菱有一天早晨吃早饭的时候问过一次:“您怎么每天都回家这么晚,是不是活很多,要不要帮忙呀。” 爷爷就笑:“你个女孩子跟我去修鞋算什么?” 孟菱耸肩:“那又怎么了。” 爷爷便解释:“我就是偷懒,中午太热就到树下睡觉了,才导致晚上活都被堆在一起了。” 孟菱说:“这样啊。” 她没作他想,正巧这天她被张涓叫出去逛街,张涓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她就没再和爷爷多聊。 张涓这次逛街的目标很明确——要去买一条红裙子,在订婚宴上穿。 她觉得孟菱的审美还行,于是就拉她一起帮忙挑挑看看。 张涓说:“于超给了我一千块钱呢,我可以随便买,不用担心钱。” 孟菱点头说:“他挺疼你的。” “所以虽然他有一些小毛病,但是瑕不掩瑜嘛。” “嗯。”孟菱附和了一声,又说,“你想买正红色还是红色系的呢,我觉得买一条鲜亮,但不要太正式的裙子吧,这样平时出去玩也可以穿。” “这边哪有什么好看的衣服呀,要不去万达买?” 万达在另一个区,坐公交过去要一小时,挺费时间的。 但是既然张涓这么说了,孟菱就没有推辞,毕竟是订婚宴上要穿的衣服嘛,女孩子都想要尽可能漂亮,她能理解。 她们坐车到万达,一楼就有女装店,可以直接去逛。 张涓先是试了几件红裙子,还没等孟菱评价,她自己就先不满意了。 一楼很快逛完,到二楼的时候,张涓试穿了一件雪纺的粉红色裙子。 孟菱觉得这颜色有点显人黑,想了想就说:“这件版型不如刚才那条,平时穿还行的,但是订婚穿多少有点不大方了。” 张涓在镜子前转了两圈,觉得好像的确如此,就很干脆说:“那我换下来吧。” 张涓进试衣间换衣服了。 孟菱百无聊赖,在店里闲逛,一会儿看看牛仔裤,一会儿看看上衣,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看到对面的珠宝店门口有一抹熟悉的身影,不由一懵,反应过来之后心猛沉下去。 是于超。 又不止于超一人。 他还搂着一位纤瘦的小个子女生,站在珠宝店正对着门口的柜台前,时不时侧身耳语几句,或者亲亲耳垂,很是亲昵。 肢体语言表现出他们非同一般的关系。 到底该不该对张涓说? 孟菱犹豫了几秒。 那几秒对她来说极其痛苦,像两个小人在拉扯她,灵魂有被撕裂的感觉。 众所周知,“撞见闺蜜老公出轨该不该和闺蜜说”是和“老婆和妈同时掉水里先救谁”并列的世纪难题。 犹豫又犹豫,纠结又纠结。 孟菱想,死就死吧。 她掏出手机,录了个十几秒的小视频。 孟菱这个人淡泊,平和,但又不完全是这样,因为家庭原因,她从小早熟,知道察言观色,会在生活小细节上表现出无伤大雅的圆滑。 比如刚才试衣服时,她就只会挑衣服的毛病,不会说朋友不够好看。 这是她的礼貌,也是她的心眼。 但是在大是大非上,她心里有一杆秤。 有些事,她不知道这样做对自己来说有没有伤害,她只能凭良心。 如果违心,会睡不好觉。 于是她拿出了上次听到钟太太被家暴时试图制止的勇气,来面对张涓。 张涓从试衣间里出来了,于超和小三还没走。 孟菱心扑通扑通乱跳,她尽量委婉:“涓子,你看对面珠宝店的人是不是有点像于超。” 张涓脸上还挂着毫不知情的笑:“嗯?他不是在上班吗,我瞅瞅,我瞅瞅……” 笑意戛然而止。 张涓怔愣在女装店门口。 万达商场是圆形设计,中间镂空,店铺分布在圆周。 张涓和孟菱站在这一端,而于超和小三站在那一端,看得很清楚,小三挑了一条金手链,正扬起胳膊给于超看。 张涓脸憋得通红:“操他妈的,给老娘一千块钱打发狗似的,我还挺开心,原来背着我领小三买金子,老娘非撕了他们不行!” 她气势汹汹走过去,却在走到一半的时候忽然靠着玻璃围栏蹲下来,压抑着痛哭。 孟菱蹲下来看着她,说:“我也想过不告诉你,但是我又觉得你们还没订婚,你早知道比晚知道强。” 张涓狂摇头:“晚了,太晚了。” “怎么会呢,错在他,即便离订婚日子近了,也是可以……” “你还记得上次从烟城回来的路上我晕车要吐吗?”张涓打断孟菱的话。 孟菱眉头微蹙,笼着淡淡的愁,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嗯,我怀孕了,一个多月了。”张涓说着话眼泪又断了线的落下来。 孟菱哑然无措,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在地上蹲了一会儿,直到看到于超搂着小三从反方向离开,张涓才站起来走去洗手间,洗了两把脸。 但是水冲得净泪水,冲不掉哭过的痕迹。 张涓的眼皮很肿,让孟菱看着怪难受的。 对着镜子,张涓忽然说:“孟菱,有时候我挺羡慕你的,你没爹没妈,更重要的是没亲生弟弟,多好啊。” 孟菱顿时鼻酸,眼泪“唰”地落下来。 到底有多苦,才会觉得宁愿自己是孤儿呢? 孟菱知道,农村家庭大多重男轻女,但是一般来说并不会不疼女儿,只是在诸如“买房”“家产”等等事情上更偏向儿子,很少有只给儿子买新衣服,不给女儿买,为了儿子而不让女儿上学的家庭了。 可张涓家偏偏就是这样。 “而且我爸管我特别严,你也知道爱嚼舌根的大妈们有多毒舌,定了日子再退婚已经够她们嚼舌根的了,要是怀孕了又退婚,她们能在背后糟蹋死你。” 张涓又开始哭。 孟菱擦了擦眼泪:“事情走到这一步,受伤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你进或者退,都是要受伤的。如果你装不知道,继续和他结婚,以后一辈子都膈应,可要是现在断干净,长远来看,反而是好的。” “我能不明白这些道理吗……”张涓抽噎着,“可是决心哪有这么好下的。” 孟菱当然明白断舍离的痛苦,因为她自己就经历过。 她忽然想到陈遂了,想到陈遂对他母亲说“我永远不会爱上谁,也永远不会结婚”,又想到陈遂挽留她,说“如果那个人是你,我就可以”。 她脑子炸了一样疼。 扪心自问,如果说她一点不相信他,那是不可能的,可如果说完全相信,那也是不可能的。 陈遂从童年就起就见识过爱情和婚姻最肮脏黯败的样子,并且一直到成年这种肮脏黯败还一直持续不断的蒙尘在他心灵上,他对爱情和婚姻的不信任和闪躲,是伴随着血肉和骨骼成长起来的,就像器官一样长在了身体深处。 这样一个人,会一时被新鲜的爱意冲昏头脑而改变自己的想法,但他能彻底的,永远的,不反悔的改变吗? 或许他当下的决心是真的,可一年后呢,十年后呢? 感情好的时候,怎么能和感情淡的时候一样呢。 她不是一个孤勇的人,要考虑爷爷奶奶是否担心,要考虑爸爸妈妈在天之灵是否安慰,要考虑自己会不会受伤……她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了,已经交付过一次,结果并不太好,就不要交付第二次了吧。 在孟菱出神的这片刻,张涓又狠狠的哭了一场。 孟菱拿纸帮她把脸擦干净:“涓子,看你这么哭,我忽然就不知道让你知道这一切是对还是错了……” “现在人都怕惹事,一般撞见了这种事也当看不见,但你没有这样置身事外。”张涓吸吸鼻子,很动容,“我知道你是怕我受伤,而且这也说明你很肯定我的为人啊,要是拎不清的女的,没准会反过来和自己闺蜜疏远呢。” 说到这张涓转过身抱住了孟菱:“和你比我好阴暗,上次于超接我们回家问你有没有男朋友,我还骗他说你有,因为我怕他觉得你漂亮,就移情别恋……后来于超在我面前提到你,我还说你坏话……我说你谈过好多男朋友,都是图钱才和那些人在一起的……” 孟菱没有说话。 如果说“没关系”,心里却有点难受,可要指责她,倒也觉得没到那地步。 两个人当了十几年朋友,知道彼此性格上的缺点,很多事也就一笑置之了,谁对谁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糊涂着过去也就算了。 孟菱沉默了一会,才说:“我觉得你还是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毕竟是人生大事。” 张涓长舒一口气,说:“好。” 后来裙子没买成,她们沉默着坐公交车回家。 下了车之后,张涓觉得有点想吐,孟菱陪她去超市买了瓶水喝,坐了一会儿,张涓决定找于超谈谈。 孟菱想了想,把录像视频发给了张涓:“万一用得着,就拿出来。” 张涓点了点头,然后骑电动车离开。 她们俩的车子都停在公交车站附近,张涓骑电动车,她骑自行车。 孟菱感觉有点累,心累。 骑车也是有气无力的骑,脑子里在想张涓的事情,总觉得这事儿出了之后,张涓和于超之间的结果不会轻易变好,也不会轻易变坏。 晃荡着到半路,手机忽然响了。 孟菱掏出一看,竟然是钟奇打来的,她接听问:“怎么了。” 钟奇很焦急:“小孟老师,你赶紧去你爷爷那里看看,我刚才听虎子说孙程宽他们这几天都在你爷爷那里找事。” 孟菱心一沉,调了个方向就开始往爷爷的小摊上猛骑。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65章 秩序 七月暑气正浓,孟菱顾不得炎热,每蹬一下车就感觉一股热气顺着衣领冒出来,汗像雨一样流了满脸,几乎糊住眼睛。 爷爷不在镇上出摊,为了多赚些钱,他去更远的市中心出摊。 那个地方是老城区,算不上繁华但是胜在人多,爷爷的修鞋摊就在一个老小区门口,小区西边有一所小学,往东走有一个公交站。 孟菱骑到公交站的时候,远远就看到有一伙人正堵在爷爷的三轮车附近。 她实在是蹬不动了,干脆把车往树上一靠,迈步走出去,忽然又顿住了。 思虑了一秒,她掏手机拍了张照片又报了个警,才小跑着往爷爷那边去。 隔着两棵行道树的距离,她喊了一声:“你们干什么?” 那帮混混闻声转脸看过来。 他们的手上都拿着棍棒,离孟菱最远的孙程宽,看到孟菱脸上露出一抹狞笑:“女神来了。” 孟菱眼眶发热。 拨开人群之后,分明看到一片狼藉——爷爷的三轮车被砸的不成样子,修鞋修车和配钥匙的工具垃圾一样散落各地,而爷爷被一个染着黄毛的小混混抓着头发,脸上抹的满是黑漆漆的鞋油。 孟菱很努力才没落下泪来,压着声说:“你们有什么冲我来,别为难我爷爷。” “你也知道你爷爷是在帮你受惩罚啊?” 孙程宽挑眉一笑:“那小子打了我几拳,你爷爷就得被‘招待’几天。” 他话一落,身边那个染黄毛的人很意会的忽然拿起一支鞋油,二话不说朝爷爷嘴里狠狠挤了几下,污黑的油渍瞬间染了爷爷半张脸。 爷爷边反抗,边大喊:“阿菱你快走,不用管我。” 这一幕刺痛了孟菱的眼。 可想而知爷爷这几天行为异常,大多与此事有关。 她发了疯一般朝爷爷那边奔过去,拼命推开黄毛的手,黄毛轻而易举攥住她的手腕把她往地上一推。 孟菱顺手摸到地上的打气筒,扬起胳膊狠狠一抡,打得倒准,一把夯在了黄毛的脑袋上,黄毛瞬间后退了几步,捂住脑袋的手缝里渗出一抹血色。 孟菱早就失去理智,她那一刻恨不得对方死了才好,没停下第二下又砸上去。 “妈的小表子,看来还不能给你客气啊。”孙程宽看自己人被打了,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样子,对小弟们说,“你们给我摁住她。” 几个人异口同声“得嘞”,一股脑涌过来,把孟菱推倒在地上,黄毛一脸恼怒走过来,刚要上手摁住她,忽然一个可乐瓶砸了过来。 “嘭”一声,瓶子砸到了黄毛的小臂上,黄毛吃痛地缩回了手,骂:“谁他妈这么不长眼。” 看过去,只见来人叼着烟,锁着眉,目光冰冷:“你想死?” 是陈遂。 孙程宽脸色一变,有一丝紧张。 而孟菱的眼泪则瞬间倾泄而下。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的那一刻,她安心了很多,可委屈了更多。 陈遂后边还站着一个人,孙程宽看到了,喊了声:“钟奇,人是你喊来的?” 钟奇声音发虚,明显害怕,说话的时候也不敢看孙程宽:“我……我不能看我老师受欺负。” “操。”孙程宽一哧,“你他妈不会也看上这表子了吧?姐弟恋,小奶狗?” “你嘴巴放尊重点!”钟奇脸红了,昂着下巴怒瞪孙程宽,脖子上一根青筋紧绷着。 陈遂扭头看了钟奇一眼:“你站这别动。” 然后他朝孟菱走了过去,两只手把孟菱扶起来,盯着她眉头紧锁,帮她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珠:“你放心,你流了多少泪,我让他们还多少血。” 说完这句话他猛然转身,一把揪住孙程宽的衣领,另一只手则拧着他拿着棍子的手腕,孙程宽吃痛嗷嚎,棍子瞬间掉落,滚到很远。 陈遂练过拳击,平时又喜欢打篮球,这两项都是力量对抗性的运动,只见他的手臂紧绷着,露出不夸张但有力量的肌肉,每一根血管也都清晰分明,喷薄着力量。 陈遂二话不说先给了孙程宽一拳,趁他正懵,紧接着薅住他的头发。 就这么拽他的头发把他拖去路边,对准一面印着“增强文明建设,提高自身素质”的围墙,把他的头往上狠狠一磕。 头颅撞击硬物的声音“嘭”的一响,紧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孙程宽个子矮人也瘦,任凭他如何反抗也不得不在陈遂的绝对力量下臣服。 孙程宽那伙人也没傻站着,一见兄弟被这么拿捏,瞬间都朝陈遂涌了上去。 他们一部分人去拽陈遂,另一部分人举着棍棒就开始往陈遂身上和头上打。 七八个人同时围打撕拽,一时之间,陈遂失去了主动性,挨了不少棍棒。 孟菱一看这样,忍不住跑过去挡在陈遂身前,那些人丝毫不收敛,孟菱挨了一棍,没想到这么疼,毫无准备的闷呼出身。 陈遂发现孟菱挡在自己身后,便丢开了被撞得满脸是血的孙程宽。 对准身后离孟菱最近的人一个拳头砸过去,另一只手抢过右手边一个胖子的棍棒,腿一抬把胖子踹开,接着开始与其他几个人对打。 他是和高一飞那样的职业选手格斗过的人,面对一帮只会使蛮力的混混丝毫不输。 只是对方人多势众,哪怕他再厉害,还是不免挨打。 一时间陷入混乱之中。 ……就在陈遂脸颊被打了一棍之后,警车的声音响了起来。 几个混混瞬间惊慌失措,黄毛咬牙喊了一句“快跑”! 一伙人像老鼠一样,丢下奄奄一息的孙程宽,纷纷逃窜。 警察从警车上下来,有两个警察去追那些混混,另一个女警察则来到孟菱和陈遂面前,问:“谁报的警?” “我。” 陈遂和孟菱异口同声。 女警察“嗯”了一声,说:“看你俩都受伤了……”又瞥了眼一旁干瘦,虚脱,又满脸是鞋油的爷爷,皱眉说,“老人家情况也不好,那就先去医院,再去警察局。” …… 三小时后,除了孙程宽受伤太严重外,参与这件事的其他当事人都来到警局。 陈遂挨了不少棍棒,这些伤大多在身上,衣服一盖就看不出来了,唯有脸颊上的伤特别明显的肿了起来,他像是刚拔完智齿似的,左半边脸肿的发面馒头,还是发了青霉的发面馒头。孟菱看他这样心里挺不是滋味儿。 对孟菱来说,唯一安慰的是,爷爷并没受伤。 只是那些折辱人的手段,远比身体上的伤更恶劣。 出警的女警察付超男,也是多年前处理孙程宽强奸未遂事情的人。 她单独把孟菱叫出来,一字一句说:“我问过你爷爷为什么不早报警,他说害怕反抗惹怒这群人,再引他们去找你。” 孟菱似乎很平静:“我料到了。” 付超男说:“你放心吧,那几个人都跑不了。” 孟菱直视着付超男,试图传递给她自己最郑重的态度:“我希望他们可以受到最严肃的惩罚。” 孟菱忘不了爷爷被他们侮辱时的眼神,那么惊慌那么害怕,可又不得不忍耐,只能一个劲儿赔不是。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爷孙三人都是这样忍耐着过日子的。 因为家里穷,因为身体弱,因为老的太老小的太小,因为没有文化也不够聪明,因为没什么亲戚朋友撑腰,而家里唯一的儿子还早死……所以他们不得不忍耐过活,只求安稳。 很憋屈是么,可是大家都是活生生的人,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谁愿意憋屈呢? 人们总说“吃亏是福”,那是因为无法反抗,而唯有这样安慰自己才活得下去。 可孟菱看到头发花白的爷爷,被一群比他小五六十岁的人肆意欺辱的时候,她就不想再忍了。 这次她绝不原谅,死磕到底! 付超男说:“当然了,法律不会姑息任何罪恶。” 讲到这她顿了顿,才说:“不过……那个叫陈遂的,把孙程宽脑袋上撞出一个很大的窟窿,要缝针,还伴有脑震荡,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法律上有明文规定,正当防卫明显超过必要限度造成重大损害的,应当负刑事责任。” 孟菱脑子顿时蒙了:“可他只是为了帮我,你不知道当时他们真的太过分了,喂一个老人吃鞋油,还摁住我爷爷让他跪着,陈遂只是看不过去,他一点也不过分……” 她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 付超男忙说:“你说得我很清楚,但是法律无私,具体还是要等最后鉴定。” 这样的结果孟菱难以接受。 但是她似乎对一切都无能为力。 独自在调解室坐了一会儿她才出去,陈遂就坐在调解室门外的椅子上。 见她出来,他抬起脸,戴着口罩,但还是能看出来脸肿了。 他很快低下头:“太丑了,你别看我。” “你不是戴口罩了么。”孟菱淡淡说。 “那是,要不是戴口罩你还想见到我人?我他妈早躲远远的了。”陈遂脸肿的太厉害,连讲话都有点不清晰。 孟菱一笑,笑着笑着整张脸又垮下去:“警察说,你把孙程宽打的太过分了,可能需要负刑事责任。” 陈遂“哦”了一声,仿佛并不在意:“那说明我没白使力气。” 孟菱一点笑意也无:“你总不能真的坐牢吧。”她问,“你说现在怎么办?” 陈遂懒懒抬起眼皮:“关心我?” “不是。”孟菱下意识这么答,顿了顿又说,“你帮了我,于情于理我都不希望你有事。”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陈遂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孟菱,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拳击吗?” 他叫她孟菱。 孟菱看着他,喉咙哽痛。 “因为在我心里拳击是有底线有秩序的,它不是暴力,它有力量。” 他还是那般对什么事都不上心的样子,但是闲散中又自带一股哲学气质,说出的话每一个字都很清晰。 “孟菱,你知道吗,我经常打拳击,但很少打架。”他脸上始终挂着自嘲的笑,“除非我心甘情愿让暴力代替我心中的秩序。” 而我帮你,是我甘愿。 既然甘愿,就不问值不值得,不求回不回报。 但我不是圣人,我在乎你,心情会随着你的态度而起伏—— “不过既然你觉得对我只有感谢,没有感情,那就无所谓了。” 无秩序,不被爱,只这两样,他已经不愿在乎黑白定论。 他眼底几乎没有光。 “我是清白是肮脏,都听天由命吧。”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66章 求助 后来孟菱在警察局待到很晚才回家。 陈遂一句“听天由命”,让她黯然神伤。 回家之后,她迟迟睡不着,翻来覆去之后,她在夜里十二点给顾娆打了个电话:“阿娆,你问徐梁有没有阿卓或者张之挣的联系方式。” 顾娆问:“你问这个干嘛?” 孟菱说:“解释起来太麻烦,以后再给你说。” 然后顾娆就没多问什么,很快就把阿卓的手机号给她推过来了。 孟菱给阿卓打过去的时候,阿卓貌似正在‘春风沉醉’,因为背景音是吴栀子的歌声。 孟菱长话短说,把事情复述了一遍。 阿卓本来还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听完孟菱的叙述之后态度大变样,挂电话之前已经非常严肃:“你等我一会儿给你回电。” 阿卓没有让孟菱等很久,二十分钟之后,他又打电话过来:“我明早到欢城。” 孟菱听他这么说安心了很多。 第二天一早brt刚通车,她就坐车赶去高铁站了。 清晨的车站人很少,阿卓本身就是人群里很显眼的存在,孟菱几乎一眼就看到他们。 然后她小跑过去,问:“你来了。” 阿卓笑:“来了来了,好久没起这么早了,困得我呦。” 孟菱看他笑着,挺有底气的样子,便问:“就你一个人吗?” 阿卓一听不乐意了:“怎么,不相信我?” “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有点棘手。” “你放心吧,这件事其实不用我,遂哥自己都能办了。”阿卓往出租车等候区走。 孟菱有点不懂了:“你的意思是?” 阿卓轻轻嗤了一笑:“你觉得遂哥能把自己搞进去?” “以前上高中的时候,我和别人有矛盾,被人堵在巷子里了,你也知道少年人都是直截了当的,所以常常用暴力解决问题,那群人不例外,遂哥也不例外,他路过那条街看我被揍了,就把找事的那人打得满地找牙。当时那人的家长也说一定要让遂哥付出代价,但后来他还不是好好的?” 说着话已经走到一辆出租车面前,阿卓打开车门钻进副驾驶,孟菱则坐在后面。 上了车她才问:“所以是怎么解决的。” “像遂哥这种情况属于见义勇为正当防卫,但关键点在于是不是防卫过当,超不超过限度是由人来定的,那么就可以由人入手。首先,打架斗殴在场的所有人,除了被施暴者,也就是我,其他人一定都逃不了干系。而我作为受害者一定会为陈遂说话,他帮了我嘛,其次那些混混们肯定是不想留案底的,可以从这些人入手,让他们来作证当时情况下属于正常的防卫反应。” 阿卓一口气说了很多,最后他补充:“这法子是遂哥那老狐狸想出来的,事情办得很漂亮不说,为首的施暴者还得到了非常酸爽的惩罚。” 孟菱认真听完,不由问:“所以,这次你打算怎么做。” “昨晚上和挣哥商量了,老套路来一次,实在不行再planb!”阿卓胸有成竹。 孟菱只能相信。 后来到市中区的警察局已经八点半,恰好是上班的时间。走进警察局可以看到昨天那群人还蹲在墙边,阿卓让孟菱先去找陈遂,孟菱往调解室去,进门之前扭脸看了一眼,阿卓就像是教导主任似的,正在给那帮人“训话”。 这群人身上也都有伤,全是被陈遂拿棍子抡的,一个个臊眉耷眼的,平时装逼挺在行,可真遇到事反倒怂了起来。 小地方很多这样的少年,不想读书,不够聪明,目光短浅人心浅薄,愚蠢而卑劣。 孟菱收回目光,有些淡漠的想,他们压根不值得她多看一眼。 她推门进去,看到了调解室里的陈遂。 他还是戴着口罩,有点颓,有点疲,脸还是肿的,并没比昨天好多少。 孟菱看他一眼就于心不忍,他也别过了脸,不想被她看到这么狼狈的一面。 孟菱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最终什么话也没说,默默离开这间屋子。 刚出门,迎头撞见阿卓正往这边来,他骂了句“操”,说:“这帮孙子里有个染黄毛的,简直不要脸,还说作证可以但要二十万,我呸,操他大爷的,老子给他烧二十万冥币差不多。” 孟菱眉头紧蹙:“所以这件事不能按陈遂的办法处理了对不对?” “嗯……”阿卓沉吟了一声,“没事,那人又没被打死,也没瘫没傻,你甭担心。” “孟菱你来了。” 正说着话,处理这个案子的付超男走了过来,“有件事需要和你说一下。” 她看了眼阿卓。 孟菱意会:“您说就行,他是我朋友。” 阿卓立刻挑眉笑:“警察姐姐好。” 付超男点了点头继续说:“孙程宽的爸妈来了,他们两口子见儿子被打得挺厉害,现在正在办公室闹呢。” 孟菱愣了愣,脸色有点不好。 付超男又问:“你要见他们吗?” 孟菱没有思考太久:“好。” 阿卓说:“那我去看下遂哥。” 孟菱说:“好。” 然后她兀自跟着付超男来到一间办公室里,孙程宽的父母一看到孟菱,原本正说着话呢也不说了,瞬间噤声。 孟菱走进来,付超男介绍说:“她就是被你们儿子欺负过的女生,你们应该不会忘吧。” 孙程宽的父母互相对视了一眼,不说话了。 一个男警察很严肃的说:“你们儿子把人家小姑娘还有她爷爷欺负的不成样子,这是很严肃的行为!严重点三年起步懂吗!” 一听这话,孙程宽父母有反应了。 他们夫妻俩都是生意人,有点小钱,但没有文化底蕴支撑着,整体太过俗气,看到他们身上的大金链子,就能想象到他们说话有多直白。 “她这边不是还有人把我儿子打了吗?”孙程宽父亲说,“要不互相抵消了呗,我儿子脑袋上那么大个疤,我打听过了,那小子下手重了,也得进去。” 孟菱心像被剜了一样疼。 有一秒钟的迟疑,她考虑了孙程宽父母的提议。 但是很快,她就非常坚决的否定了这个念头。 “不可能。” 孟菱声音很轻,但却很清晰笃定。 她说过这次不想再忍了。何况不该是这样的,不可以用这么屈辱的方法救陈遂。 “你还是太年轻了,要我说私下调解谁都省事,大不了陪你几个钱嘛,你爷爷每天骑着三轮车帮别人修鞋配钥匙的,这么大年纪也不容易,我出钱给他养老……” “滚。” 她发出了一个尖锐的字。 语气却只能用句号来形容。 她并没有想象中恼怒,却比真正的暴怒更轻蔑。 付超男这时候出声制止:“好了,你们别得寸进尺,这不是在你家,是在警察局!” 她走过来,揽住孟菱的肩膀安抚着拍了拍,然后推孟菱出门。 出门之后,付超男立马出声安慰:“你不要理他们,这种人我们见多了,不值得搭理。” 孟菱久久未语。 付超男又说:“这件事关键看怎么定性,如果那边态度比较松,一切都好办,但是如果那边非咬着不放,事情就会变复杂。” “嗯,我知道。” “所以你还是不动摇对吗?” “嗯。”孟菱淡淡的,但没迟疑。 付超男一笑:“那你坚持自己心里的正义就好。” “我会的。” 简单的说了几乎话,随后付超男被人叫去忙别的事。 她刚走,阿卓正好从调解室出来,问孟菱:“他们和你说什么了吗?” 孟菱刚才很是笃定,可这会儿看到阿卓,不免想到陈遂,一想到陈遂就觉得愧疚,眼睛也不敢直对着阿卓,轻轻说:“他们想让我放过孙程宽,好处是,他们也放过对陈遂,但……我拒绝了。” 阿卓顿时骂了句“操”,说:“你本来就不该答应,他还道德绑架你?他算哪个老六?” 阿卓气得不行:“那既然这样,我去给挣哥打个电话商量一下,看看下一步怎么办。” 孟菱说:“好。” 然后她就站在离阿卓不远的地方等,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阿卓,肉眼可见的紧张。 这通电话打了十分钟左右。 阿卓收起手机走回来,脸上的表情让人判断不出通话的结果是好是坏。 “怎么样了。”阿卓还没走到面前,孟菱就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提问了。 “我现在已经可以想到媒体得知这件事之后会怎么写了,天才少年的陨落,大众最喜欢这种故事了。” 孟菱的心蓦然一沉。 阿卓又说:“我也没想到这件事这么棘手,虎落平阳被犬欺啊,挣哥说了,那个姓孙的一家在这边混了几十年了,地头蛇最不好对付。” “连挣哥也没办法吗?”孟菱还是不死心。 “倒也不是没办法,就是太棘手了,我们再厉害也是遗棠混的,手伸不到欢城的地盘上。” “……”孟菱默了默,才说,“我想自己静一会儿。” 她默默走到屋外面。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起五年前的事情——那会儿孙程宽在追求她,对她极尽骚扰,她拒绝多次,却被当做欲拒还迎。后来一个阴雨天,他和几个不良少年把她拖进学校附近一个烂尾楼里,试图欺负她,幸好爷爷来给她送雨伞看到了这一切。爷爷上去阻挠,却被那群人当成死狗一样打断了腿。 后来警察赶到,哪怕事实已经如此明显,但介于他们是未成年,除了孙程宽之外没有任何人受到除开除学籍外的任何实质性惩罚。可被退学又算什么呢,毕竟那群人早就不想上学了。 而孙程宽虽然触犯了法律,但在家里人斡旋奔走之后,最后也只不过被判刑一年而已。 一年之后他出狱照样游戏人间,而爷爷的腿却永远也不会好了。 想到这孟菱忽然生出一股很强烈的念头——这样的事情不能发生第二次。 她整个人都变得很低沉。 一个素来温柔和体面的人,如果有人触碰到她的底线,得到的只能是最癫狂的反击。 孟菱在警察局里来回踱步,然后她在绝望中想到了一个很卑劣的办法。 卑劣到,她会唾弃自己的灵魂。 可是如果不这样以黑制黑,任由坏人猖狂下去,她的灵魂会死。 在脏和死之间,她选择脏。 她站在警察局的院子里,前边是一排警车,后边的大楼上有一枚很显眼的警徽,她在二者之间太阳曝晒下伫立。 片刻之后,她给钟奇打了个电话:“你想不想让你爸不再打你妈。” 钟奇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才问:“你有办法?” “嗯,但我有条件。” “呵。”钟奇轻嗤一声,“说呗。” “你让你爸出面帮陈遂一把。” “什么?”钟奇想了想,“我爸的确不大不小算个领导,但他会听我的?笑话……” “他必须听。”孟菱不慌不乱,“你告诉他,如果他不照做,上面就会收到他家暴的证据,他的仕途别想要了。” “……”钟奇好一会儿没说话,似乎是太惊讶了。 缓了缓他才问:“我傻逼吗?我爸乌纱帽丢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这一切不过是吓唬你爸爸,人只要有在乎的东西就会害怕,知道害怕就知道收敛。我们并没有他家暴的真正证据,既然吓一吓他就能得到想要的,我们为什么要把事情闹大,真把他的工作搞没了?”孟菱的声音很温柔,就像是在聊家常闲话那样不急不慢。 钟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因为孟菱太狠了,她算的好准。 他并不在乎钟涛当多大的官,就算未来钟涛能利用职务之便给他很多好处,他也不想要,因为他恨透了钟涛的暴力和虚伪,所以哪怕今天孟菱真能把钟涛拉下马他也会愿意帮忙的,何况只是吓唬吓唬钟涛,这招一石二鸟,既能让钟涛的家暴行为收敛,又能帮陈遂,他有什么理由拒绝? 钟奇沉默了很久,最终他问:“这样真的行吗?” “这件事并不难,主要看你的决心。”孟菱始终从容温和,“你是想继续忍受,还是想反抗呢?”她笑了笑,“你很清楚,人只要豁得出去没什么是办不了的。” “呵……”听筒那边传来一声笑,“小孟老师,看不出你是白切黑啊。” 孟菱微愣,不置可否。 钟奇笑:“你的建议听起来还不赖,我试试。” “好。” 挂了电话孟菱长舒一口气,感觉太阳好热烈,照的人发晕。阿卓从屋里走出来,远远说:“孟菱,你真当自己晒不黑啊。” 孟菱说:“还好,我正打算进屋。” 阿卓很快跳跃了话题:“刚才我见陈遂,感觉他挺低沉的。” 孟菱眉心一跳:“他对你说什么了?” “他说……”阿卓少有的为难。 孟菱心平静气:“你说就行。” “我想想他原话怎么说哈。” 阿卓认真回想了一番才说:“他说——反正她也不要我了,我本来就没人疼没人爱,现在更是怎么样都无所谓,再说要是能因为帮她进去也挺好啊,毕竟之前我惹她伤心了嘛。” 孟菱听完,看似没有什么反应,只在停顿了几秒后淡淡“哦”了一声。 然后她交代:“我出去买瓶水,你要吗?” 阿卓说:“哪喝的下啊,陈遂这事一出,我连喝水的胃口都没有。” 孟菱娴静的点了点头:“那我去了。” 阿卓说:“好。” 孟菱肚子走出警察局,到马路斜对过的一个挂着“剑南春浩洋超市”的小超市里买了一瓶水。 随后她拿着冰凉的矿泉水返回警察局。 水太冷,一遇热气水瓶上便布满了细密的水珠,弄得满手都湿了。 孟菱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好烦,这些干净的水珠在她眼里忽然就变得和雪糕化了之后黏水一样讨厌。 她胡乱往衣服上擦了擦,只觉得透不过气来,再低头竟然砸下了两滴饱满的泪珠。 “哭了哭了!” 警局门口的某辆洒水车后,阿卓猫着腰观察着马路对过的动静,一秒钟切换八种表情,特别激动。 电话那头李凉问了句:“我真服了你,你对人家说什么了,能把人惹哭?”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67章 解救 “我现在觉得我能当演员了!你不知道我刚才演技有多好,即兴表演,即兴台词,简直老天爷赏饭吃,效果拉满!” 阿卓激动的恨不得蹦起来去够路边树上的叶子。 这事儿还得从二十分钟之前说起。 那会儿阿卓推门进了调解室,看到陈遂肿着大半张脸,一下子愣住了。 说陈遂丑吧,倒是没破相,但就是蛮诙谐的。 阿卓知道这时候笑不地道,可他们哥几个什么时候地道过,于是他在和陈遂对视三秒后,忽然毫不留情的哈哈大笑起来。 更不地道的是,他自己笑还不够,边笑还边掏手机点开微信群开了个视频聊天,呼唤张之挣和李凉来看。 李凉恰好那会儿在线,看到陈遂的脸,笑得呦……差点背过气去。 陈遂顿时来火了,噌地从椅子上坐起来要去揍阿卓,阿卓边躲边说“这是警察局,你搞啥”,陈遂就咬着后槽牙说“老子非把你胳膊腿给你卸了”…… 后来呢? 后来……还好阿卓跑得快啊。 出了门之后,他迎头撞上孟菱了。 听孟菱说话挺丧的,就想着给张之挣打个电话一口气把这事解决了。 张之挣听完了就说:“不急,趁这个机会,好好帮陈遂整一出苦肉计喽。” 阿卓顿时意会。 挂了电话之后就开始给孟菱演戏,一副“这事儿难办”的样子。 刚才孟菱一个人站院子里打电话的时候,李凉在群里打了个语音电话,他后知后觉问:“不对啊,你们怎么在警察局?” 张之挣刚好上线,顺口就把事情三两句话复述完毕:“陈遂去欢城找女人,把情敌打了,现在进去了。” 虽然和事实有蛮大的偏差,但只要最终结果大差不离,那这件事整体看起来好像就没什么毛病。 李凉听完就说:“好办啊,爷就能把事办了,我有个叔叔恰好在那边有人脉,可以处理这逼事。” 李凉外婆家从商,但本家这边基本都从政,司法部门的人脉很广。 阿卓顿时喜出望外:“真的吗!太好了,那我这就去告诉孟菱!” 李凉骂:“你傻逼吗。” “如果你不是傻逼,就想方设法让孟菱着急,心疼,自责。”张之挣讥笑补充道。 “……” 阿卓顿时觉得自己身负重任。 就那种……陈遂下半辈子的幸福都系于他身上的感觉。 于是他走出警察办公大厅,到院子里对孟菱展现了毕生演技。 “你知道现编陈遂的话有多难吗,我表面上说‘我想想他原话怎么说哈’,实际上心里直冒冷汗,在想‘我想想我怎么编哈’。” 明明一出好戏已经落幕,可阿卓还是意犹未尽。 李凉哂笑:“废话不多说了,我刚才给我叔打了电话,他说这不是什么大事,交代几句就行。” “那你解决我就不插手了。”张之挣说。 李凉夸奖:“我们家阿卓长大了,都能自己解决事儿了哈。” 张之挣笑笑:“这小子……” 阿卓边打电话,眼睛边往路对过的孟菱上瞟《梦特别娇》,牢记网址:m1,只见孟菱接到一通电话,很快收敛了情绪,往警察局这边过来了。 阿卓说:“先不说了,挂了。” 他急急收了线,假装出门来找孟菱不小心和她遇见的样子,特妖气一笑:“菱儿啊,买完水了?” 孟菱说:“嗯。” 阿卓又说:“你也别太着急,我在想办法了哈。” 孟菱一笑:“如果顺利,陈遂吃午饭之前就能出来。” 阿卓诧异了一瞬:“啊?” 孟菱风轻云淡:“先进去等着吧。” 阿卓特懵逼的点了下头:“哦……” 一小时之后。 陈遂从警察局里走出来,那会儿恰好十一点钟,刚好可以赶上午饭。 阿卓问:“所以孟菱你用什么办法把遂哥捞出来的。” 孟菱不愿多说:“我哪有那么大的能耐。” 陈遂偏过脸盯着她的眉梢。 孟菱不自在的转了转身子背对着他,对阿卓说:“既然陈遂已经出来了,你们俩就赶紧回遗棠吧。” 阿卓一副“无法发表意见”的样子,把目光丢给陈遂。 陈遂没说回,也没说不回,就淡淡说:“饿了,先去吃饭。” 孟菱说:“我还有事,你们吃吧。” “一起吃点呗。”阿卓说,“正好你也尽尽地主之谊嘛。” “我们俩去吃吧,她有事,让她去忙好了。”陈遂这么说,说完便转身离开。 阿卓顿了顿,匆忙给孟菱说了句“拜”,然后追上陈遂的步伐。 孟菱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街道尽头,随后她在路边开了一辆共享单车,骑往一家奶茶店。 钟奇在门店靠墙的角落等她。 孟菱进去之后,发现钟奇已经点了两杯杨枝甘露,她坐过去,钟奇一笑:“老师,心里的石头卸下来了吗。” 孟菱问:“你怎么跟你爸说的?” 钟奇回想到两小时之前,他拿着一段网上拷贝下来的家暴视频,到钟涛的办公室找他。 他扬着手机,特别乖戾:“亲爱的father,我有两个条件。第一,回家之后给我妈磕头认错,并且写保证书以后不能再打我妈。第二,动动你的人脉帮我救个朋友。” 离得远,钟涛并不能辨别那视频里的人是否为自己。而他本身就有过家暴行为,心里难免有鬼,不自觉就心虚了,也就无暇再辨别。 一开始他还试图和钟奇商量:“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要是我的乌纱帽丢了,你还有好日子过吗?你能穿得起一千块的球鞋,用上一万块钱的手机?” 可惜钟奇油盐不进。 钟涛暴怒,一把夺过他的手机狠狠砸在地上。 钟奇不怒反笑:“反正我有备份。” 一句话说得特别畅意,有着报复的快感。 钟涛思考了一会儿,咬牙说:“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白眼狼!” 话虽如此,却是低头的信号。 钟奇知道,事成了。 思绪戛然而止,钟奇看向孟菱,长话短说:“反正,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你也得到了你想要的。” 孟菱听罢不再多问。 她端起眼前的饮品喝了一口,放下杯子之后,她对钟奇说了几句掏心窝子话:“钟奇,虽然我只教过你两节课,但好歹也算你的半个老师。我能感觉你不是一个坏孩子,我希望你能够快乐一点,不要把自己变成一个凝视深渊的人。” 钟奇听罢一笑:“算了吧,你和我非亲非故,和我说这个干嘛,再说了,要不是因为我你也掺和不了这种事,而且我帮你是因为你上次……”他眼神闪躲了一下,似乎难以启齿,“在我爸打我妈时你站出来制止了。” 钟奇明显情绪起伏大了很多:“你不知道,上次你敲门,我爸害怕我向你求救,把我打晕了,我真恨他,我恨不得他受点惩罚……” 原来是这样。 孟菱轻轻喟叹:“好,今天我说得话希望你听得进去,我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我只是觉得这些话我应该给你说。” “为什么?”钟奇问。 十五岁的孩子,到底还是不理解这突如其来的善意。 加上他们以前每次见面,他都在刻意展现叛逆,故意不上课,故意和母亲争吵。 “你在可怜我吗?”钟奇只想得到这一个原因。 孟菱摇头:“不是。” 她眼眸中蕴含着柔和的力量,像湖水一样:“我只是看到你就想到另一个认识的少年。” “他和父母关系很差,被至亲伤害过,然后让自己成为了一个很……” 孟菱脑海中闪过尖锐二字,可又觉得不贴切,默了默她用一个更合适的词代替:“成为了一个很孤独的人。” 这种孤独不是把自己封闭起来,而是在热闹深处言笑晏晏,可一眼望过去,这个人是灰色的。 就像电影的一帧,所有人都是彩色,唯有这个人是黑白色调。 也像一出《楚门的世界》,他让自己的生活成为了一出戏,望着一只只眼睛,就像望向一个个镜头,永远假笑,永不ng。 他的孤独就像白鹤林诗里所写,从童年起便独自一人,照顾着历代的星辰。 “那个人是谁?”钟奇问。 孟菱想了想说:“一位老朋友。” 钟奇沉默了几秒,又换上孩子气般的微笑:“哦?是男朋友吗?” 孟菱眼神闪躲了一下:“我要走了,还有事。” 钟奇没再说什么,任由孟菱离开。 同一时间,陈遂和阿卓找了个餐厅,要了包间,随便点了些当地特色菜就开始吃饭。 李凉打电话过来:“操,什么情况,我叔说有个姓钟的把事办完了。” 阿卓开了免提,这些话陈遂听得清清楚楚。 他夹菜的手一顿,问:“姓钟?” “嗯,貌似是一个姓钟的副处长。” 陈遂脑子里迅速闪过一个名字——钟奇。 昨天之所以能够赶到孟菱爷爷的小摊上,就是因为钟奇跑到旅馆大喊“孟菱,孟菱……”,向他通风报信。 就是不知道今天这件事是钟奇主动帮的他,还是孟菱出言相求。 陈遂脑子飞速旋转:“阿凉,帮我查一下姓钟的这个人的资料,还有孙程宽,也帮我查一下。” “查到之后呢?” “先查再说。” 陈遂很沉,少有的沉郁。 阿卓记得他上次这么阴郁肃杀,还是在杨老师死后,他帮杨老师处理后事的时候。 陈遂这人一向落拓,看着对什么事儿都不伤上心,若是沉下来了,就是要对付人了。 阿卓问:“你不知道,之前那个姓孙的那边还想和孟菱做交易,说是和平解决,你和孙程宽都可以没事,但孟菱拒绝了。” 陈遂一顿,眼里闪过一丝欣赏:“是么。” 小丫头性格里柔中带韧,倔强起来还真让人佩服。 阿卓却以为陈遂这不苟言笑的“是么”二字,是在为孟菱不救他而伤心,忙补充:“不过后来我见她偷偷哭了。” “……”陈遂猛一愣,反应过来后,竟不知嘴角是该向上该是该向下了。 既高兴,又心疼。 各自沉默了一会,吃了一会饭,阿卓又问:“你还回遗棠吗?” “不回。”陈遂毫不迟疑。 阿卓嘁一声:“我就知道我问了白问。” 陈遂夹了块牛肉卷吃,他半边脸还疼着,吃饭的时候就不能说话,说话就不能吃饭,等他把牛肉卷咽下肚,才说:“等会吃完饭之后你就回去吧。” “那你什么时候回啊。” 陈遂的口气理所应当:“开学吧。和孟菱和好之后,陪她在这边住一段时间。” “瞧你这口气。”阿卓笑,“你就这么确定能破镜重圆。” “破镜当然不能重圆。”陈遂喝了口汤,稀松平常,“但是镜子没破啊,一直是圆的,就是花了而已,擦擦就好了。” 阿卓渐渐敛去了笑意。 旁观着如此确切的爱,就不好意思再开玩笑。 看到陈遂心无旁骛朝着孟菱狂奔,他忽然想到吴栀子。 那个文艺腔的女青年,大他两岁,爱唱歌,爱漂亮,会抽烟但酒量差,梦想是仗剑走天涯,然后在山上开个民宿,养一只梅花鹿过活。 她总叫他小孩,不高兴的时候喊他小屁孩,高兴了就喊他小漂亮。 他因为害怕正经表白就会被正经拒绝,于是一直在开玩笑似的去表白,而她就一直笑笑说你够了。 可看到陈遂这样坚定,他忽然觉得不能再吊儿郎当。 吃完饭之后,阿卓回遗棠,而陈遂去医院打消炎针,想让脸上的伤好得快一点。 后来有那么两三天他都待在旅馆里,除了去医院打消炎针之外,没有出过门。 他其实很讨厌打针,以往生病连药都不肯多吃,都是让它自然好。 但这不是求偶期,需要用脸么,没办法。 李凉那天还说,你他妈就该多吃辛辣鱼腥让你那脸多肿几天,那女人看着就容易心软,你该让她使劲心疼你。 苦肉计也不是不行。 孟菱心软,哪怕嘴上表现的事不关己,可背地里一定是会伤心的。 但正因为知道她是这样的人,陈遂偏偏无法往她柔软处插刀子。 就……还是美男计吧。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68章 CSM0 陈遂的脸差不多一个星期才恢复正常,除了腮上有一道淤青还隐隐可见外,基本上与之前无异。 医生说:“已经算是恢复快的了。” 陈遂却不满意:“我还嫌慢呢。” 医生就边摇头边笑:“知足吧,你一个人和八九个拿着棍棒的人打架,只受这么一点伤已经算奇迹了。” 陈遂笑笑,没多说什么。 出了医院之后,陈遂接到了一个电话,李凉的。 “你要我查的事情我都已经查完了,前两天我叔去开会,没把事情交代下去,我寻思这么久了也没动静打了个电话催了催他,他才想起来这件事没办。但他们那帮人动作快,昨天晚上我给我叔打完电话,今早那边就把事情查的明明白白,递交了一份报告过来。” 李凉说了一长串,主要强调办事效率的问题,想告诉陈遂,虽然拖了很久,但不是他不上心。 陈遂本来想开句玩笑,后来话到嘴边还是改为一句郑重的:“多谢,发我吧。” 李凉骂了句英文,说:“见外。” 然后他发来一份pdf的文件。 陈遂站在医院大楼外头打开这份文件,几分钟后,他面如死灰。 自从孙程宽这事出了之后,孟菱状态就一直不好。 这期间孙程宽的父母拎着东西到家里来了好几趟,试图让他们出具一份谅解书,最后被奶奶拿着笤帚轰了出去。 自从出了这么件糟心事之后,奶奶就常常抹眼泪,而爷爷一向沉默寡言,并没有很大的反应,只是头一回接连一个星期都没出摊。 孟菱陪在他们二老身边,只能努力沉得住气,表现出没有受影响的样子。 她也把自己关在家里好几天,直到七月中下旬,张涓的订婚宴她才出了一趟门。 是的,张涓最终还是决定和于超订婚。 那天张涓在电话里告诉孟菱:“我找于超很坦诚的聊了这件事,他当着我的面把那女生拉黑了,还说给那女生买首饰是因为想和她分手,给那女生的分手费,他本来就打算订婚之后就守着我好好过日子的。” 孟菱安静听完,问:“你信吗。” 张涓久久不语,老半天才说:“我这个人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我不傻。” “可我只能信。”张涓补充。 孟菱沉默了。 “我没有勇气去面对和他分手之后的事情。”张涓说,“我妈昨天看电视看到一部家庭伦理剧,女配角怀孕了但发现男朋友出轨就把孩子打掉了,大结局她努力搞事业,升职加薪,还算好结局,但是你知道我妈怎么评价吗?” “你说。” “我妈说,堕过胎的女人谁还要啊,事业干得再好也没人愿意娶。” “……”孟菱沉沉呼了口气,这话她竟不意外。 她知道,她劝了张涓一万句要勇敢,也抵不过张涓母亲的一句知检点。 “而且说实话,我也没勇气赌。”张涓坦诚的说,“于超的条件还可以,有车有房,我这种没文凭,长相又不出众的女生,能找他已经算好的了。” “这话是你妈妈给你说的吧。”“我妈说的是实话啊……”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孟菱如实说。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无法套用在这种事情上。 因为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没有站在张涓的位置上,就没资格让她别在乎世俗目光,也没权利站在自己的角度上去权衡她的利弊。 张涓说:“订婚宴你来吧,我需要你。” 于是孟菱高高兴兴到场了,即便她还在因孙程宽这事而郁闷。 一般来说,订婚只要双方的家里人在一起吃个饭,给一下彩礼就好,程序没那么复杂。 张涓当天打扮的很漂亮,穿了一条红裙子,头发上系了蝴蝶结,于超也穿了件红色的短袖,两个人远远看过去很是般配。 于超给了张涓十万块钱彩礼,外加“五金”。 金项链,金镯子,金耳环什么的反正和彩礼摆在一起放在铺了红布的桌子上。 吃饭之前,张涓和于超都在拍照,拍彩礼的特写,“五金”的特写,也拍他们两个人的合照。 这本来应该是很幸福的一刻,不知为什么孟菱竟觉得很疲惫。 还好她可以发呆,高朋满座的时刻,没人会在意她是否专心。 微信进了一则消息,顾娆发来的,问:【我听徐梁说,陈遂因为你打架了?】 【徐梁还真是什么都跟你说啊。】孟菱开了个小玩笑。 顾娆发了个翻白眼的表情包,回:【他那是故意刺激我,让我知道陈遂对你有多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之前想泡陈遂来着,徐梁心思大着呢。】 孟菱:【……】 顾娆又问:【你在干嘛,中午吃什么啊,让我参考一下。】 孟菱回:【吃订婚宴。】 【这么好?】 孟菱心里苦笑:【如果办喜事,却不欢喜,是不是比悲剧还可悲。】 顾娆很快发来:【怎么了吗?】 孟菱本来是不欲多说的性格,但今天场合特殊,她莫名感触,而且知道顾娆从小的生长环境并不算好,有些事情和她说她能体会,于是当情绪顶上来的时候,孟菱没有压下去,反倒宣泄了出来。 【男方出轨,女方怀孕,因为分手不是那么容易,就只好订婚。】 过了好一会儿,顾娆才回:【那能怎么办呢?你我都知道,有些事不是那么容易下定决心的,因为无论选择哪条路都一定会受伤,只看她觉得自己能扛得住哪种痛吧。】 这是一段乍看挺淡漠的话。 但是孟菱却出奇的理解顾娆的话中意。 她看了眼正给于超父母敬酒的张涓,才拿起手机回复了一句:【有时候我觉得旁观者连叹息都是很可笑的,就还是各扫门前雪吧。】 这顿订婚宴吃的孟菱很不得劲。 尤其是后半段快结束的时候,于超忽然宣布张涓怀孕的事情。 于超妈妈主动提议:“那赶紧找个时间领证啊,领完就择吉日结婚,看看能不能赶上显怀之前穿婚纱。” 张涓的爸爸就说:“七夕快到了,干脆七夕领吧。” 孟菱听着这话,和张涓对视一眼,张涓眼里有一种妥协的黯然感。 订婚宴结束之后,张涓送孟菱出门,拉着她的手问:“大菱,吃得还好吗?” 孟菱没有回答好或不好,而是真心实意说:“菜品真的不错。” 张涓笑了笑:“嗯,于超家挺舍得花钱的。” 话虽如此,她再也不像之前说“于超给了我一千块钱”那么一脸得意。 孟菱只当没察觉她的强颜欢笑:“一定要幸福。” 张涓说:“嗯,我尽力。” “孟菱今天吃的还行吧?”于超从酒店里走出来,笑着问。 孟菱不太想和他说话,就对张涓说:“我先走了。” 张涓说:“路上慢点。” 然后孟菱就骑车离开了,也没有管于超会不会觉得她没礼貌。 回到家之后,远远望见爷爷抱着小乖,奶奶拿着蒲扇,正坐在大门口的葡萄架下乘凉。 望见她回来了,奶奶问:“订婚宴办的还行吧。” 孟菱说:“还行。” 她推车进门,手机忽然响了。 她把车子插上才腾出手来接,一看来电显示,是付超男打过来的。 她带来一个好消息:“我们接到群众举报,查出来孙程宽出狱之后,多次参与盗窃事件,并且还有强奸十三岁少女的嫌疑,他这次被判刑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数罪并罚,十年起步。” 孟菱好一会没说话,一时竟然不敢相信。 待反应过来,她忙不迭跑到爷爷奶奶身边,把手机开免提:“付警官,你再说一遍可以吗?” 付超男一笑,又将事情复述一遍,随后补充道:“能让社会渣滓得到应有的惩罚,我们也很高兴。” “谢谢你啊,谢谢人民警察。”爷爷奶奶先后说。 说着话奶奶又开始抹泪了。 孟菱伸手抚了抚奶奶的背,又对付超男说:“这段时间辛苦了。” 付超男说:“不辛苦,其实主要该感谢你朋友。” 孟菱下意识把手机握紧。 “那个叫陈遂的,果然是有人脉,也有头脑的人。”付超男说,“我刚才说的热心群众就是他,找个时间请人家吃顿好的吧。” 孟菱咬了咬唇。 听到陈遂的名字从付超男口中冒出来,不知为何竟并不意外。 可即便不意外,也是隐隐震撼的。 挂了电话,发现爷爷奶奶都望着她。 奶奶摇着蒲扇扇了扇风,才说:“小陈帮的我们?” 孟菱说:“嗯。” 奶奶笑了:“算下来帮了我们好几次了呀,你这个恋爱没白谈嘛。” 孟菱诧异了一瞬:“什么?” “也不瞒你了。”奶奶温柔的盯着她,“我早就知道小陈是你之前那个男朋友。” “我给说的。”爷爷补充。 孟菱:“……” “说出来你可别笑话我,所以那天在饭桌上我给你和书淮牵桥搭线,其实是想着刺激刺激小陈来着……” 说到这奶奶低低笑了一声,目光很辽远:“书淮在家里一见小陈脸色就变了,我和他一通气,发现他也知道你们的关系,所以我们俩合计着让小陈吃醋呢,配合的默契吧?” “奶奶……”孟菱哭笑不得,“您什么时候学会演戏了。” 奶奶眯着眼睛笑:“厉害吧,把小陈骗得真真儿的。” “阿菱,请小陈来家吃顿饭吧。”一直沉默的爷爷忽然插话。 孟菱有些为难。 爷爷说:“没有人家,咱们俩现在能不能好好站在这都是问题。” 孟菱舔了舔干涩的唇,说:“好。” 她进屋开了风扇,闷闷吹了一会儿风。 不知道为什么夏日午后独自坐在风扇底下,人总是会变得很平静,她想到还是五岁的时候,妈妈还没生病,每天中午都会哄着她睡觉。 有时候睡醒了,孟菱总会看到妈妈就坐在摇头小风扇旁边,轻轻哼歌给她缝裙子。妈妈手很巧,喜欢亲手给她做一些衣服,布娃娃什么的。 后来妈妈去世,临走前交代她好多好多话,其中关于感情方面,妈妈是这么说的: “虽然很多人说,不要把感情看得太重什么的,但我不这样认为,爱确实没有钱实在,但是阿菱啊,妈妈希望你成为一个有情有义的人,因为有爱的人比无情的人活得要有滋味儿。不过,以后没有妈妈在旁边为你把关,我希望你记得,投入之前必须谨慎一点,因为爱情这回事就是一旦爱了,就像地里焚麦秸似的,火一起就收不住。说什么理智,说什么自我大于爱情……你只瞧瞧你爸就知道了,他不就是为了我昏了头才葬送自己的性命的么。” 妈妈临死前如果还有怨,大概就是爸爸为了给她治病凑钱,而去卖血导致自己离世了吧。 在妈妈心里,挚爱的丈夫是因为自己而死,是一件灵魂无法安息的事情。 她最后说:“阿菱,我的孩子,虽然我很希望你能无忧无虑的长大,但是我知道咱们这样破碎的家庭,你是不可能无忧无虑的。那么我希望,等你以后成年了,再有一个家庭的时候,可以幸福平安快乐的到老吧,希望那个人是真正爱你,疼你的人,希望他能帮我弥补你童年和少年的缺失,然后白头到老吧。嗯,白头到老很重要,这毕竟是妈妈爸爸永远无法实现的事情了。” 孟菱想到这笑了,笑着笑着眼角就湿润了,她迅速抬脸,把泪逼了回去。 她真的不爱哭,可最近总是忍不住。 为什么她会在和陈遂谈了仅仅半年,就恋爱脑似的想好了和他的一辈子?就是因为妈妈临终前的这段话。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到陈遂在警察局时受伤的脸,滑稽的让人想笑,原来喜剧的内核真的是悲剧。 她仰着脸,却还是没控制住两行泪痕滑下脸颊。 还可以,再相信他一次吗,妈妈。 望着窗外湛蓝的晴空,她忍不住轻声喃喃。 过了很久很久,她指尖动了动,不知道是不是动摇了——她打开手机,把陈遂从微信黑名单里拖出来。 看到他的微信名的时候她目光一刺——csm0。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69章 助攻 孟菱给陈遂发了消息。 请他来家里吃饭。 她是这么说的:【谢谢你帮了我们,爷爷说想请你来家里吃一顿,你看你什么时候方便,我们好早做准备。】 csm0:【那就今晚吧。】 他好像总是有秒回的超能力。 孟菱想问会不会太快了,家里都没买菜。 陈遂发了个特别欠揍的“呲牙笑”的表情,说:【我的唯一待办事项,就是等着您的召唤。】 孟菱很想给他回一个小熊省略号的表情包,但是看到他“csm0”的微信名,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好吧。】 然后她去上街买菜,那会儿四点来钟,挺热的,她戴着遮阳帽,骑着自行车,明明挺热挺累,却不知为何让人觉得她不慌不忙的。 孟菱家离镇上的集市来回十五分钟路程,她买完菜差不多四点半多一点,进家之后她先去厨房放下菜,随后才进客厅。 小乖撒着欢跑出来迎接她,跑跑跳跳的围绕在她腿边。 孟菱原本想进屋就抱起小乖,可是一进门傻眼了——陈遂竟然在。 他穿了件很简单的白色短袖,头发貌似是刚理没多久,短短的扫在眉梢上。 还是那么好看,一张脸出众到招摇。 他听到动静转脸看过来,随性恣意的眼眸瞬间染上一抹温柔。 孟菱问:“你怎么在这。” 陈遂噙着笑,反问:“不是你叫我来的?” “……”你来得也太快了。 她瞥了眼地上,都是他买的东西,有纯牛奶,有酸牛奶,有水果,还有燕窝等补品什么的,瞥到最里边那袋子东西,她愣了愣——竟有玫瑰荔枝红茶。 奶奶说:“你瞧瞧,来就来,干嘛还破费。” 陈遂露出人畜无害的笑:“为了贿赂奶奶多给我做几道拿手菜呗。” 奶奶被他哄得很开心:“好哇,奶奶这就去给你做,让你爷爷打下手。” 爷爷不善言辞,听到奶奶安排活了才站起来,说:“我先去屋后地头上拔几把小葱。” 奶奶说:“那我去把菜和肉处理一下。” 孟菱说:“我帮你吧。” “不行。”奶奶说,“今天我和你爷爷想露一手呢。” 孟菱说:“那好吧,我去给小乖洗个澡。” “咳咳咳……”陈遂正喝水忽然呛了一下。 奶奶忙说:“慢点。” 陈遂看了眼孟菱才说:“知道了奶奶。” 奶奶也出门了,孟菱才弯腰把小乖抱起来。 陈遂问:“不坐下歇会么?” 孟菱摇了摇头,好像和他说话很不自在。 然后她抱着狗狗出门了,陈遂想都没想立刻跟上去,和她一起来到浴室。 农村的浴室比较简陋,进屋好几个大盆小盆摆着,孟菱拿起一只绿色的塑料盆,放了半盆水,然后把小乖放进去。 小乖还小,比较怕水,脚丫子使劲往上缩,不敢往下伸。 孟菱就一直在旁边安抚它,说什么“小乖不怕的”,“乖乖小可怜”,说着说着还亲了它一下……陈遂那叫一个嫉妒。 他实在看不下去了:“小屁狗,你用我的名号,怎么没点我的风度?” 他蹲下来,非常强势的把着小狗的咯吱窝,把小狗抱到自己怀里:“它不敢下水,你拿水给它冲着洗吧。” 孟菱想了想,这样子倒也可以。 于是就舀水给狗狗冲洗。 小乖一开始淋水还会缩脑袋,陈遂就摸它脑袋安抚它,慢慢的小乖就不怕了,后面还会伸舌头舔陈遂的手背。给它打泡沫,它还会摇尾巴,甩脑袋把泡沫甩掉,当然这些泡沫大多都落在了孟菱和陈遂的身上。 陈遂就骂它:“你个没良心的,信不信我揍你。” 孟菱什么话也没说,她知道他不会,就让他吓唬两句,反正狗也听不懂。 给小乖洗澡一共花了十来分钟。 这期间孟菱和陈遂没有一句多余的交流,但是氛围出奇的融洽。 洗完澡之后,小乖在院子里撒欢,夏天的风是热的,没一会儿它身上就不湿了。 孟菱就站在屋檐下一直盯着小乖看,笑盈盈的也不说话。 小姑娘还是那么的纯澈,美好。 陈遂看着她,一秒钟都移不开眼,感觉时光都变缱绻了几分。 与此同时厨房里也溢出饭香。 爷爷奶奶一共做了八道菜,其中有青椒煎豆腐,土豆丝这样的家常小炒,也有清蒸鱼,大盘鸡这样的主菜。 最后还有一锅紫菜鸡蛋汤,孟菱和奶奶出去端了。 陈遂本想帮忙,爷爷喊住他说:“咱爷俩喝杯酒吧。” 爷爷久违地拿了酒盅出来,三个。 陈遂问:“奶奶也喝点吗?” 他知道孟菱不喝酒,那第三个酒盅就只可能是给奶奶用的。 爷爷抿嘴一笑:“给她爸。” 陈遂定了一秒神,才反应过来爷爷的意思,拿酒站起来说:“那我帮您和叔叔满上。” 爷爷没有推辞。 陈遂先给爷爷倒上了酒,后又给孟菱爸爸倒上,酒满茶浅,陈遂每一杯都倒得很满。 陈遂倒上酒,这边奶奶和孟菱也进屋了,奶奶拿了四个碗,孟菱端着烧好的紫菜鸡蛋汤很慢的小步挪着过来。 陈遂扭脸看了孟菱一眼,便放下手里的酒瓶,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热汤放在了桌子中央。 爷爷和奶奶对视了一眼,微不可见的笑了笑。 然后大家就开始吃饭了。 爷爷端起酒盅喝酒,他喝之前照例先倒出几滴,然后对陈遂说:“小陈,第一杯爷爷敬你,最近都多谢你了。” 陈遂也端起酒盅,倒了几滴酒出来:“爷爷别这么说,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 他平时吊儿郎当,恨不得没骨架,但是在长辈面前倒是像模像样。 爷爷一笑,仰头把酒一饮而尽。 陈遂顿了顿,也仰头把酒喝光。 陈遂很少喝白酒,而白酒辛辣,一般人喝不惯,他咽下去的那瞬间,生理反应皱了下脸,特别艰难才咽下去。 爷爷露出了少见的爽朗的笑意:“一看你就没喝过。” 陈遂闻言倒是先看了孟菱一眼,见她很认真在啃着一块鸡腿肉,似乎是没有看到他刚才的窘样,才放心一笑:“下杯我不喝那么猛就是了。” 爷爷点头,又端起给孟菱爸爸准备的酒盅:“替她爸也敬你一杯,话不多说,都在酒里。” 爷爷又是将酒一饮而尽。 陈遂看爷爷这么敞亮,也就没再收着,也是将第二杯酒一饮而尽。 “不是才说不喝猛的吗?”奶奶摇头,“可不能喝了,怕你晕。” 陈遂说:“高兴嘛。” 爷爷笑:“那好,我再替阿菱妈妈敬你一杯。” 陈遂:“……” 看来爷爷今天是真挺感慨,陈遂想了想说:“爷爷,帮您是因为我也被姓孙那小子打了几下,您不用太放在心上。” 爷爷点点头:“好,那喝完这一杯,就不喝了。” 陈遂说好,于是又拿起酒瓶,想给爷爷和自己满上酒。 爷爷把孟菱爸爸那只杯子推过来:“用这只吧,严格来说,算是阿菱爸爸替她妈妈喝,我再替她爸爸喝。” 陈遂不觉一暖。 倒上酒,他们二人又一次把酒喝尽。 三杯过后,才终于开始吃菜。 奶奶给陈遂夹了片火腿肠,问:“小陈,你怎么在这边呆了那么久还没回去呀。” 陈遂咀嚼的动作慢了慢,才说:“还不到回去的时候。” 奶奶又问:“哦,是来办事还是找人?” “嗯,都算是吧。” “找谁呀,女朋友吗?” “……” 孟菱眼皮一跳。 她不知道,陈遂也是这样。 他不动声色瞥了眼孟菱:“嗯,女朋友。” “哦原来你有女朋友啊。”奶奶笑,“不瞒你说,我还以为你追我们家阿菱来着。” 陈遂:“我……” “我们家阿菱长得好,从上小学就有小男孩喜欢,之前上高中的时候,有一回过情人节,老师还因为阿菱收了太多的礼物和情书,把我叫到学校里了,说是怕阿菱早恋。” 奶奶提前这些掩盖不住的骄傲,在她眼里,异性追随是体现女性是否优秀的最重要表现。 陈遂舔了舔唇:“是么。” 奶奶说:“当然了,我们阿菱最不缺的就是男生追,包括上次的书淮,也喜欢我们阿菱。” 陈遂更难耐了,声音都沉了几分,又问一句:“是么。” “当然了,书淮那孩子多好啊,体贴温柔有学历有长相家庭又好,要我说阿菱和他最配了……” 陈遂眼底攒着乌云。 脸上的表情可以控制,眼里的内容难以掩饰。 奶奶不动声色看着他,发觉气氛已经到位,不由装作忽然想起什么的样子:“诶?怎么扯到阿菱头上了,说你呢,谈的是谁家的姑娘啊,叫什么,这镇子不大,我们没准认识呢。” “奶奶,您要不要喝点汤?”孟菱忽然说话。 奶奶说:“我等会儿喝。”又接着问陈遂,“那姑娘我们阿菱认识吗?” “她啊,其实……” “那个……”孟菱打断了陈遂的话,她自知刚才表现的有那么一点点的着急,于是最后只淡淡说,“吃饭吧,菜快凉了。” “我是不是多嘴了……”奶奶语噎,一时有点仓惶。 陈遂笑笑,这笑意颇有冷感:“没有啊奶奶,我不介意,其实我是想说,她不在镇上住。” 他说到这里看了眼孟菱:“孟菱知道的啊,对不对?” 孟菱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可不知道为什么,陈遂总觉得那小眼神有点幽怨。 他微不可见的扯了扯嘴角,夹了块猪头肉放在了奶奶盘子里,又问:“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他很自然的扯开话题,“我还想到处逛逛呢。” “这边哪有好玩的地方。”奶奶摇头一笑。 “要不让孟菱带我到处转转吧。”陈遂忽然说。 孟菱筷子一顿,眉头微蹙,悠悠望向他。 陈遂却压根不看她,而是对爷爷奶奶说:“你们看怎么样啊,爷爷,奶奶?” “带你逛逛也行,只不过,万一你对象吃醋了,那我们阿菱有口说不清。”爷爷沉吟道。 “不会的。”陈遂斩钉截铁,又转脸问孟菱,“我女朋友人可好了,对吧孟菱?” 一看就知道没安好心。 孟菱没接话,而是说:“咱这边满打满算几个小池塘,有什么可逛的。” “那就去小池塘。”谁承想爷爷倒是果决,“既然他对象不会多想,那就带他逛逛吧。” 孟菱咬了咬唇:“可是……” “小陈。”爷爷似乎是有意打断孟菱一样,忽然叫了陈遂一声,“不能白叫我孙女陪你逛,来,再喝一杯,高兴嘛。” “没问题。”陈遂也爽快,又是一杯酒下肚。 喝完这一杯,陈遂已经有了醉态,他摆手说:“不行了爷爷,再喝走不动道了。” “那就住家里,不怕的。” 陈遂闻言怔了两秒,随后又往爷爷杯子里倒满了酒:“爷爷,不醉不归。” “……” 一小时后,陈遂倒在沙发里睡得无比香甜。 孟菱坐在沙发边缘,帮他把鞋子脱下来,爷爷奶奶则站一旁看着他们。 奶奶埋怨爷爷:“你怎么还真把他灌醉了?” 爷爷也喝的满脸通红,摇头笑说:“这臭小子,一听说可以在家里睡,恨不得立刻醉倒。” 孟菱把陈遂的鞋子放在一旁:“爷爷奶奶,你们今天表现得太……”他不知道怎么用词会委婉些,顿了一秒,才说,“太奇怪了。” 爷爷有点不好意思:“都是你奶奶的主意。” 奶奶眼神闪躲没看孟菱:“害,豁出老脸又演了一回戏。” 孟菱当然知道爷爷奶奶是为了她才演戏。 不然怎么可能一个劲打听人家的私事,还在知道人家有对象的情况下,巴巴地让她当导游。 “你别有心理负担,我们并不是老糊涂想替你做决定,就是……”爷爷看着沙发上的陈遂,“以爷爷看人的眼光来说,他心里边有你,有能力,也很可靠,只这三点,就已经很难得了。” “奶奶不像你爷爷,孬好还上过几天学,我没文化,就是觉得小陈啊要人有人要个有个的,长得好不说,还有钱,有手腕,又知道心疼你。我觉得他条件很好,你跟着他,不会吃苦受罪的。” 奶奶坐在沙发沿上,将孟菱的头发掖在耳后:“而且奶奶知道,你心里也没放下,奶奶不希望你错过,但是如果到最后你还是觉得不在一起比较好,我也支持你。” 孟菱听得眼眶发热。 爷爷奶奶思想不一定开放,但一定不迂腐。 他们给的爱并不一定十全十美,但一定全心全意,不一定豁达开放,但一定朴素无私。 “孟菱。” 陈遂忽然叫了一声。 把孟菱和爷爷奶奶都吓得心一咯噔,恐怕他听到什么,同时往他那看过去。 只见他双目紧闭,又喊一声。 “想你了,孟菱。”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70章 靠近 我会与你抱拥,雨再降,也当吹吹风。——陈奕迅《致明日的舞》。 陈遂在孟菱家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晨。 白酒太顶了,他喝不惯不说,酒醒之后竟还是觉得难受。 他从沙发上坐起来,醒了醒神,没一会儿忽听门响,转脸一看——孟菱端了碗粥进屋。 她看了他一眼,旋即收回目光,走过来蹲下把碗放到茶几上。 “喝吧。” “给我熬的?” “嗯。” “现在才六点多,你几点起的?” 孟菱瞭起眼皮看了陈遂一眼:“五点多。”她补充,“用柴火熬的,不是用液化气,你尝尝吧,很香的。” 陈遂愣愣的:“……” 孟菱想了想说:“昨天的饭菜是奶奶的道谢,酒是爷爷的道谢,今天的粥是我的道谢。” 陈遂好一会儿没说话,莫名想抽烟。 孟菱说:“快喝吧,趁热。” 陈遂端起碗,小口尝了一口,有木柴的香气,果然是和液化气熬出来的喝起来不一样。 孟菱搬了椅子在他对面坐下。 她明显有话要说,可却一直憋到他快吃完才开口:“孙程宽的事,你是怎么做的?” 陈遂舀着粥,有一搭没一搭的,勺子碰到瓷器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他嗤了一笑:“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我知道他一定是有把柄的,但是要在这么短的时间搜罗起来,也很不容易吧。” “也没那么困难,花钱花时间就行了。” 耐着性子从最基础的地方开始查,一个个人去问,一点点录音求证,花钱让某些人开口,不是难事。但这些算不上什么铁证,他又花数十万找了个靠谱的私家侦探,和他一起找证据。那几天,他一天只睡两三个小时,不去找证据的时间都在梳理证据,有这个细功夫,什么事儿解决不了。 何况,孙程宽算不得什么人物。 “花了多少钱,多少时间?”孟菱问。 陈遂又喝了一口粥,很随意说:“忘了。” 对于这些,他不想解释,不想邀功。 只是她说到这个,他想到什么,敛眸掩饰住眼底的愤慨和心疼。 那天李凉发来的资料里,分明有孟菱曾经差点被孙程宽强奸的案宗。 那会儿她才多大,她该多害怕啊。 何况后来孙程宽一伙人还硬生生把爷爷的腿打断,至今未愈。 她面对这一切该是什么心情。 陈遂是一个写字的人,太懂那种细微末节上的痛苦与自抑,打碎牙齿和血吞都不足以形容这种感情的千分之一。 陈遂这才明白,为什么第一眼看她,就觉得她眉宇之间有愁态,为什么她整个人的气质都特别的“遗世独立”,仿佛不愿沾染世事,淡漠而疏远。 那是因为她被这个世界伤害过,不愿报之以恨,也无法报之以歌。 陈遂知道,她一定是被爷爷奶奶养的太好,才没有变成一个尖锐的人。 一定是被人爱着,这双眼睛才能不恨。 可是她能不恨,他不行。他一定要让孙程宽受到惩罚。 不仅如此,孙程宽父母当年找关系让孙程宽少受好几年牢狱之苦,现在又威胁孟菱放过孙程宽,他都记着。 像记宋舒云带给他的恨一样记着。 他不会给他们一丁点活路。 “陈遂,谢谢你。” 陈遂不愿意多说,孟菱不勉强他。 她没有什么大智慧,却也懂得有些事情既然感受到就毋需问到底的道理。 陈遂说:“你最好不要在后边再接一句‘可是我不需要’这之类的话。” “怎么会?”孟菱竟淡淡笑了,“我有那么不识好歹吗。” “我谢谢你还来不及。”孟菱很正式的说。 陈遂深深地看了她一会儿,才说:“真想谢我,就再帮我盛一碗吧。” 孟菱说:“好。” 她接过他的空碗出去了,转身的刹那却不由自主的想到很多从前的事情。 比如孙程宽意图不轨的那个雨夜,她被他们嘴里塞了一团揉成团儿的试卷,乡镇中学偏僻,路上人不多,他们大胆的将她从学校后门一路拖到巷子里。 平时她都是自己骑车放学,幸亏当天下雨爷爷来送雨具顺便接她回家,这才快速赶到,没让他们碰她一丝一毫。 陈遂刚才有一点想错了。 她不是不愿报之以恨,而是不能。 谁愿意憋屈过活?谁能眼睁睁看着坏人伤害自己最亲的人而无能为力?谁不想在逆境中发出振聋发聩的反抗之声? 可我就问你一句:蚍蜉如何撼树? 蚍蜉不能撼树。 但纵使如此,蚍蜉不是不存在,不是没有撼树的念头。 可是现实就是这样,没那么多的快意恩仇,有的只是弱肉强食。 孟菱莫名想起李京州那个女朋友,叫秦枝的。 她曾经遭受校园霸凌,后来决定起诉霸凌者,因为霸凌者是李京州拍摄过的纪录片的主人公,加上李京州小有名气,秦枝作为与二者都有联系的人,在庭审当日被记者团团围住。 面对采访,她只说了一段话:“我也想过一刀捅死她们,但是在我有那个念头的时候,我问我自己,一定要头破血流吗,一定要以命换命吗?我给自己的答案是不。我宁愿憋屈,不愿毁灭,纵使毁灭,那个人不能是我。” 多么痛苦又坚定的话,孟菱一直记到现在。 孟菱多想亲自将孙程宽报复回去,像爽文女主一般,以傲人的姿态出现在恶人面前,将他们玩弄于股掌。 让他们跪,让他们死,让他们跪着死。 但是现实中,像她这样的清苦孤女,能够挺直腰板长大,就已经很不容易。 好一点的结局也不过是,未来有一个拿得出手的文凭,过上物质优渥的生活,有个好工作好家庭,在社会上是个体面的人。 你看,最好的结局仅仅是“不受影响”。 但是她过得好,是因为她努力活着,本应过得好。她过得好,又不会让孙程宽遭报应。 本以为就这样了,既然无法毁灭,那就让自己看淡。 可谁知她难以完成的事情,陈遂却帮她做到了。 他让她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站在一旁,自己却转身走入黑暗,背负起她背不起的罪与罚。 他为她打人,放下了自己心中的秩序。 他替她报复,又还她一个属于她却悬位已久的秩序。 她真的感谢他。 后来陈遂喝了两碗粥。 孟菱给他找了新的牙刷牙缸等洗漱用品,他的衣服上有酒气,爷爷给他找了一件大集上买的十元一件的纯棉t恤给他换上。 这衣服是爷爷觉得吸汗才买的,白色的,没别的样式,孟菱见过马路边上卖西瓜的大叔穿,当时还在想这衣服怎么那么显人黑胖,可陈遂穿上,她只觉得十块钱的t恤和他平时几万块的衣服没半点区别。 他换好衣服,清清爽爽洗漱完毕,孟菱也换了件水墨绿的连衣裙,收拾包准备出门。 昨天爷爷在餐桌上交代了,让她领他到处逛逛。 她不再排斥他,也不再驱赶他。 他为她做了挺多的,如果这时候她还对他爱答不理,未免有些不识好歹了。 只是她也没有松口同意和好。 分手的决心有多难下,和好的决心只会比分手时难上一万倍。 夏日炎炎,她决定先带他到凉快的网吧里,呆上一天。 傍晚五点钟,再去池塘边转转,划船摘几张荷叶来晒茶。 从池塘回来差不多六点半左右,日落时分,她可以带他走走村子里浇水的水坝,走到太阳落山,再回镇上。 孟菱把这个想法给陈遂说完。 陈遂“嗯……”的沉吟半天,才说:“我有权利说不吗?” 言外之意,听她的。 孟菱笑笑,和他步行走到小镇的街上,花了二十多分钟。 他们进到一家叫“无极限”的网吧。大早晨的,大厅里除了几个通宵的人之外,没多少客人,但是想了想,孟菱还是开了一个单间,一小时十五块钱,她直接开了七个小时。 包间里有两台电脑和一个中规中矩的黑色沙发,孟菱把背包放在沙发上,陈遂紧接着一屁股坐旁边,懒洋洋问:“你别告诉我你要打游戏。” “我写东西。”孟菱说。 陈遂属实没想到:“你到网吧开包间写小说?” “家里没有网,平时都是用手机写,偶尔写到关键点或者要修稿了,要么抱着电脑去邻居家蹭网,要么就来网吧。” 她把自己的贫穷,说得倒是坦荡,不会刻意隐藏她生活里的疮痍。 陈遂挺欣赏她这一点,不由笑了笑说:“那我陪你一起写吧,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你要写新书吗?”孟菱边开机边问。 “不写新书,写情书。”他拽拽一笑。 “……”孟菱瞬间死机,不想和他说话。 “我要是给你写情书,那该怎么写呢……”他倒认真上了,“也不用堆砌句子,开头写一句‘亲爱的孟菱’,正文就写‘我爱你’,落款写‘你的陈遂’。嗯,情书就是要落款大名才正式。” “陈遂……”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闷闷喊了他一声,示意他收敛。 他把她旁边的椅子往外一拉,坐下来,笑:“得,聊回正题,你新书写到哪了?” “六万多字。”她说,“我这次的故事很简单,预估写完也就是十几万字的中篇体量。” 陈遂点点头,这次倒正经:“我又发现你一个优点。” “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孟菱这样问出来的时候,竟是对他的回答满怀期待的。 “不管外界多嘈杂,你都能够静下心来写作,这点我都做不到。”陈遂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孟菱心底隐隐升腾起小欢欣。 在她心里,此时此刻眼前这个人不是她的前男友陈遂,而是作家陈遂。 被喜欢的作家前辈褒奖,她简直要飘了。 孟菱想到什么,给他举了个例子:“我是真的喜欢写东西。之前有星探想发掘我呢,我都没有答应,你说我能不知道当明星赚钱吗?” “还有当初填志愿的时候,我有想过选更好找工作的专业,也想过学法律,等出社会好对付孙程宽那伙人。但是爷爷奶奶鼓励我,选自己喜欢的,没有理想就算了,有理想,就朝着理想的地方去。所以我学文学,不为钱,不为名,就只是单纯的热爱。” 孟菱很少讲那么一大通话,说到这些,明显可见她眼底的光亮,语气里透出隐隐骄傲。 陈遂收起散漫的神情,温柔看着她,想到一句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却很少有人做到的话——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他莫名觉得自己被她激励了。 “写作,就是一个铁杵磨成针的过程。”陈遂笑笑,“所以,来吧,孟作家,一起磨针。” 孟菱愣了愣,旋即重重点头:“嗯。” 后来他们一人守着一台电脑。 孟菱写她的小说。 陈遂原本打算整理那篇类似《白夜行》题材的悬疑小说,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临时打开了空白文档,写起了另一个故事。 在包间外时不时发出“操他妈猪队友”的咒骂声中,他们开始全神贯注的书写。 这一刻他们就像一起开服的队友,也很像并肩战斗的战友,总归是一路同行者。 不知不觉就到中午了,陈遂出去拎了两份炒面进来,还买了一大罐可乐。 两个人特别满足的吃完饭,又开始继续写。 快四点钟的时候,他们一起去池塘边“旅游”。 池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岸边长满了水灯芯等野草,一艘木船就停在岸边,远远望去荷花荷叶一大片,水面上还飘满了大片绿色的浮萍,看上去根本没有能够行船的地方。 孟菱从包里掏出一瓶花露水:“先喷喷再下船,不然等会儿会被咬死。” “这边都是野蚊子吧。” “嗯。水边蚊虫多,还有蜻蜓,蝴蝶,蜜蜂……你看,那朵荷花上就有一只大红色的蜻蜓,爷爷说这种蜻蜓叫‘红辣椒’。” 陈遂听着便笑了,乡间野趣,谁能不爱。 他们喷完花露水才下船。 陈遂平时除了拳击,其他的也爱玩,之前去澳洲度假,和李凉比赛划过皮划艇,木船的船桨对他来说也是很好掌握的,没一会就上手了。 他们往藕花深处走。 夏日正浓,荷花荷叶正是开的最好的时候,水珠挂在荷叶上,晶莹剔透,漂亮的不成样子。 孟菱穿水墨绿的裙子,安安静静坐在船头,几乎与这景色融为一体。 他们两个人在花叶之中,徜徉着,沉默着。 孟菱看风景,陈遂看孟菱。 他们两个人眼里的内容,其实是一样的。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71章 他醉 木船行驶到池塘过半,船上多了好多荷花和荷叶,都堆在脚边。 孟菱说,这些可以回家泡茶喝。 陈遂说,那回头我让茶馆也上一些荷叶茶,清爽不说,还可以减肥。 乍一提到茶馆,孟菱莫名想到很多从前的事,只觉得恍如隔世,整个人沉默了几分。 陈遂察觉到了,也有点感慨:“你说,如果我们现在还谈着,这一幕该有多浪漫啊。” 孟菱看向他。 听他说:“把水滴刻意弄到荷叶上让它滚动,看蜻蜓落在小荷尖尖,数一数船下的游鱼,哼个小曲,聊点咏荷的古诗,然后在荷花深处接个吻……” 陈遂说着,孟菱就想象着。 是啊,如果不分手,一切都是那么的缠绵悱恻。 文学作品里常用到“借景抒情”的写法,此时此刻,已经分手的他们,却只能“以乐景衬哀情”。 孟菱不愿再想下去,她掏出手机拍景色。 陈遂自嘲一笑,也掏出手机东拍西拍。趁孟菱不注意,他拍了一张她,没有刻意构图,效果却极好,眼前是她,身后是大片的夏荷,一切都美不胜收。 他不知道,孟菱也偷偷拍了一张他。 可惜是逆光,人脸乌黑一片看不清楚,但他的侧脸是极其好看的,轮廓感特别强,有些人,只看他的面部线条几乎就能猜中他的性格。 池塘尽头,还有一大片芦苇和香蒲。 孟菱指着一个像香肠的东西说:“靠边我摘几个香蒲回去。” “那是什么玩意?”陈遂不认识香蒲。 孟菱解释:“这个东西摸上去毛茸茸的,秋天会飞絮,夏天可以点燃驱蚊虫。” 陈遂“哦”了一声,慢慢从船上站起来,扶住岸边的芦苇杆:“以后你多给我科普我就知道了。” 他去帮她摘香蒲。 孟菱说:“你住在大城市,反正你以后也用不着这些。” “那可不一定。”陈遂脱口而出,“万一你以后不喜欢遗棠,想回小镇生活呢,我不得入乡随俗。” “……”他总有让孟菱词穷的能力。 后来他摘好香蒲,扶着她从船上下来,紧接着去拿荷花荷叶,那船没系绳,跑远了一点,他弯腰去够,一不小心一脚插在了淤泥里。 好在是在岸边,才没陷进去。 但孟菱还是吓得“啊”了一声,把手里的香蒲一丢,就去拉他,却一个没稳,也趔趄了一下。 陈遂怕她掉进来,往外使劲想把她拽到草地上,但是这样一来陈遂就免不了往相反的方向,也就是池塘里摔过去。 孟菱下意识违逆陈遂的心思,小心翼翼跪在草地上,然后把他往岸上拉。 这期间两个人没说一句“你别管我”这之类的话。 后来试了几下,陈遂咬牙往后一躺,撞倒了孟菱,和她一起滚在草地上。 两个人都筋疲力尽。 躺在草地上大口喘气,好一会儿没动弹,过了大概两分钟,孟菱意识到草丛里很可能有虫子,才微微起身想要起来。 刚动弹一下,只感觉被人一拽。 再有意识,就发现她已经被他压在了身下。 皮肤紧贴着,胸口喘息起伏的频率那么剧烈,他下巴上挂着汗珠,衣服上有泥渍,眼神中装满了丝毫没有掩饰的饥渴。 孟菱身子早软了,推他的力气都没有,只问:“你要干嘛。” 他眼神没有变,掠夺性很强,只是语气温柔带着诱哄:“宝宝,提前预支一下你的吻可以吗。” “……” 怕她不肯,他开始胡扯:“预支一下我们和好之后的第九次亲吻。” “你……” “九是酒的意思,让我醉一回。” 吻准确无误的落下来。 像烟花腾空,五彩流光“轰”地在脑子里炸了。 他的舌尖舔了一下,紧接着咬上来,仿佛在告诉她,他就是要吃了她。 ……越吻越凶。 他炙热的身体一寸寸挤压着她,嘴巴流连忘返,又一路往下,亲着舔着她的脖子,短发摩挲着她的皮肤,呼吸喷在身上,手上的动作也更大胆。 这期间孟菱没有回应,也没有拒绝。 吻了那么一小会儿,他凑近她的耳垂,轻声告诉她“我那个了”,他呜咽着很压抑的样子,“不知道该说这小家伙争气还是不争气。” 贴的那么近,孟菱什么感受不到,只是她无法回应。 她心里隐隐清楚,他不会更出格了。 只是这个念头刚出,只见他的手放下去,摸索着什么,几秒后掏出一片东西咬在嘴上:“氛围到这了,不用可惜了。” 他敛了下眸,掩饰一闪而过的捉弄。 孟菱没注意他的神情,只因她瞥了一眼四四方方的这么一片小东西,简直都要疯了,狠狠推了他一下,小声质问:“你怎么有这个?!” 他满是欲望的脸上露出狡黠一笑:“来找你,能不带这个?24小时装着呢。” “……” 他一早就准备好了,从来欢城那天起,就自备了这种东西。 这个混蛋,是有多看不起她,以为她一定会跟他和好? 想到这,孟菱忽然变脸,一本正经说:“我要回家了。现在。” 她强调了这一点,而且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这话让陈遂蓦然从欲望深海里抽离,他怔了怔,翻身从她身上起来。 紧接着孟菱也坐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脏东西,就沾了起来。 陈遂也站了起来,把船上的荷花荷叶拿出来,转身看到她去拾香蒲,就走了过去,帮她把香蒲也拿着。 两个人身上都脏的不行,不想回家似乎也不合适了,干脆就不去大坝上看日落了,而是直接回家。 这路上二人又是沉默。 到家把荷花荷叶放下,陈遂没进屋就说要走,说是要回旅馆洗漱。 奶奶让孟菱送送他。 孟菱不情不愿的出去送他,本以为他变老实了,可谁知他临走之前,忽然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它的使用权在你,留我这也没用。” 说到这他故意顿了一下,往她耳边凑过来,暧昧说:“我等你下次帮我撕开,给我戴上。” 孟菱站在原地,只觉得手心发烫。 恨不得把这玩意狠狠甩他脸上,奈何爷爷恰好出来,她一紧张,立刻攥紧拳头,把安全套藏在手心里。 陈遂对爷爷说:“爷爷不用送,我明天还来呢。” 然后他一身轻松的离开,看上去像是今天玩得很尽兴。 孟菱无奈,只好也淡定转身,不敢让爷爷看出什么。 后来她把这一片安全套塞到枕头底下。 晚上临睡之前掏出看了一眼,又烫手山芋一般赶紧塞回了枕头底下。 第二天孟菱还要和陈遂去水坝。 因为怕晒,他们约在五点半之后出门。 孟菱四点多的时候,心血来潮化了个妆,用的是之前舍友们送的化妆品,她们送的东西都是大牌,只是她手生,化到最后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些东西用在她脸上浪费了。 她出去问奶奶:“奶奶我妆好看吗?” 奶奶只看了她一眼,眼睛不由自主睁大,两秒钟之后开始狂笑,笑得前仰后合,根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孟菱这下也知道答案,赶忙去卸妆洗脸。 洗面奶刚打在手心里,手机响了,是张涓打来的。 她没多想,接听之后摁开免提,边往脸上打泡沫边“喂”了一声。 张涓的哭腔传过来:“大菱,完了完了,我要死了。” 孟菱脸上都是洗面奶,这样会让人失措的场景,她倒是没有急,边洗脸边问:“你别急,说清楚。” “小都找上门来了!” 张涓哭诉:“我今天才知道,那个小是于超的同事,无意间听到于超七夕要去领证,就过来我家闹了……” 孟菱把脸上的泡沫洗掉:“她凭什么去你家闹,要闹也该去于超家啊。” “听那意思,好像她和于超在一起很久了,我才是后来的那个。”张涓都难以启齿。 孟菱叹了叹:“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爸打电话让于超和他父母来我家了,现在大人们正在商量,我不知道最后是什么结果。” “涓子,我是问你打算怎么办,而不是你父母。”孟菱拿起手机走出洗刷间,边走边说。 孟菱有点犹豫,但还是说了:“现在已经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了,这毕竟是你的人生,难道你希望去年辍学的遗憾,再次在你的人生中出现吗。” 孟菱说不出什么言辞激烈的规劝,她能做的只是诚恳说出自己的看法,剩下的交给张涓自己去决定。 “你想想,几十年后你要是日子过得还不错的话,给别人提起来,还能说一句‘哎呀,我当年连大学都没上,还不是照样过那么好……’,可你要是日子过得不好呢?没人会觉得是辍学的原因,他们只会觉得你不上进没嫁好没时运……总之不会是因为没上学。到时候你想埋怨,都会被骂矫情吧。结婚和学业虽然不同,但给你带来的伤害都是一样的。” 张涓好一会儿没说话。 通话时间一秒一秒流逝,十几秒之后,张涓问:“你能来我家一趟吗?” “我不是没有自己的想法,但是我太需要一个支撑了,孟菱,现在只有你可以做我的支撑。” 孟菱想了想,才说:“那好,我这就过去。” 挂了电话之后,她给陈遂发了条微信:【临时有事,改天再约。】 刚发送出去不过五六秒,她只听有人便从门外走进来边问:“都到点了,还放我鸽子?” 陈遂走进了屋。 他穿aj,蓝色牛仔裤,黑色印花t恤,头发吹得很有型。 不难看出,他今天特意打扮了一番。 他到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说:“来都来了,不能白来吧。” 衣服先不说,他手上戴的戒指,身上喷的香水,就连内裤和袜子都是精心挑选的,结果屋门还没进就被放鸽子了。 那他帅给谁看? “我不是跟你开玩笑的。”孟菱正色道,“我朋友那边出了点事。” “那我陪你一起。” “你去不合适。” “万一用得着呢?”他说,“要不我站在外面等你也行。” 孟菱拗不过他,而这时偏偏张涓又发了条消息催促:“你一定要快点啊。” 她心想不能耽误了时间,也就松口了:“那你站在外面等我。” “遵命。” 张涓家在村子上,他们步行过去差不到二十来分钟。 现在人们生活水平提高了,农村盖二层楼的特别多,张涓家早在十年前弟弟们出生的时候,就盖上了二层楼,外面刷了一层粉红漆,经过十年的风吹雨打,颜色不再鲜亮,而是有些发旧发乌了。 孟菱来到张涓家门口,发现于超的车停在外面,想必该来的人都到齐了。 刚才在来的路上,孟菱已经向陈遂简单解释过她此行的目的——发小未婚夫出轨。 陈遂听完后,只说了一句话:“我再得寸进尺一点,等会你进去咱俩打电话,别挂断。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就敲两下手机,我冲进去。” “我又不是去面对孙程宽。” “你要是去面对那孙子我能放你过来?”提起孙程宽,他吊起眉梢,有丝恼怒。 “我……”孟菱泄气了,“其实你不用这么对我。” 陈遂轻笑:“我怎么对你了?” “陈遂,如果你不能一直对我好,就别一时对我好。”讲到这孟菱移开了视线,不敢再看他的眼。 陈遂不自觉直了直身子,玩世不恭一哧:“太简单了。” “嗯?” “一直对你好,对我来说soeasy。”他说着话的语气就像在吹牛逼。 不过……感觉是那种没有夸大的牛逼。 孟菱耸耸肩:“好吧。” 最后还是给他打通电话才进张涓家。……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72章 苦甜 张涓家的客厅里坐满了人。 见到她过来,都有点诧异,毕竟他们不算在处理什么光彩的事情,外人听见总是不好。 张涓解释了一句:“我心情不好,喊大菱来陪我。” 几位家长面面相觑,没露出什么欢迎之色,却也没有说什么赶客的话,最后还是让她坐下了。 然后孟菱听见于超爸爸问:“亲家,你也听见了刚才我已经把于超骂了一顿,是我教子无方!但是涓子这么好的儿媳妇,还怀了我们家骨肉,我真舍不得退亲,还是希望咱们一家能好好的把婚结了。” 张涓爸爸一脸愠色:“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不是嫁去你家吃苦受罪的!” “下午那小三来闹,街坊四邻都看着,指不定怎么在背后嚼我们家舌根呢,我们女孩家最在乎名声,你说现在怎么办。”张涓妈妈也很恼怒。 张涓闻言就哭了,她父母鲜少这么维护她。 可是在大是大非上,他们还是爱她的。 “我们都听于超说了,那个小三之前谈过不少男朋友,不知道被别人睡过几次,我们家是不可能要那样的女人进门的。”于超爸爸给了张涓一个肯定的眼神,“不像涓子是清白的黄花大闺女,咱们一家都尊重,我们……” “你也知道我闺女清白啊!”张涓妈妈气得不行,“我看还是把亲退了,涓子刚怀孕还没显怀,把孩子打掉神不知鬼不觉,回头再去做个处女膜修复手术,我们能找个更好的。” “别啊亲家……”于超妈妈很是着急,“再怎么着我孙子是无辜的。” 这句话让孟菱眼皮一跳。 “你孙子是无辜的,我孩子就不无辜吗?”张涓妈妈大声质问,“我就这一个女儿,被你们于超侮辱成什么样了!” “妈。”张涓轻轻唤了一声,很动容。 于超父母急了:“别啊!千万不能退!这不都有孩子了吗,而且于超可以写保证书,以后绝对不会乱搞!” “你们只在乎孩子。”张涓妈妈愤慨的戳破于超父母的面目,“我的女儿就是生育工具是不是?!” “这样吧,我让于超现在就写保证书行不行!”于超爸爸拍板了。 孟菱看了一眼一直沉默的于超,他才是最该给张涓和张涓父母一个交代的人,可却始终躲在父母身后,没骨气,更没担当。 张涓爸爸冷笑:“大家都是男人,保证书有没有用,亲家你心知肚明。” 于超爸爸闻言也烦了:“从进家到现在掰扯一小时了,你们还不满意,我也实在没精力了!那你们说怎么办吧!” “你们家整出来的破事,问我们怎么办,你们有没有诚意?”张涓爸爸反问。 “要不这样吧。”于超妈妈说,“我们再加五万块钱彩礼,算是弥补张涓了。” “五万块钱你就想糊弄我闺女?”张涓妈妈更气了。 张涓也很生气:“你们把我当商品吗?” 孟菱漠然看着这一切。 于超爸爸问:“那你们想怎么办?” 张涓爸爸特别鄙夷的哼了一声:“想要我们忍下这口气,你觉得五万够吗?” 这话一出,客厅顿时默《梦特别娇》,牢记网址:m1契的安静了下来。 张涓瞠目结舌,一下子呆了。 于超爸妈互相对视一眼,眼里的眼神变了。 再开口,态度也变了:“亲家,你们要是想要钱,早说啊,早说咱们还用得着这么累吗。” 张涓妈妈叉腰反问:“你们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我们想要钱,是你们理所应当赔偿我们!” “呵呵是是是……”于超爸爸很耐人寻味一笑。 态度是很轻蔑的。 他点上一支烟抽,斜靠在沙发上不慌不忙说:“最多八万,买的是我孙子的命,爱要不要,不要就算。” “反正我儿子不会找不到黄花大闺女,可你女儿……哦对了,谁知道你闺女是不是真正的黄花大闺女,你刚才还说处女膜是能修复的呢。” “你们欺人太甚!”张涓妈妈愤愤一句,却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理直气壮。 “明早给我们答复吧,亲家。”于超爸爸往地上掸了掸烟灰,站了起来。 于超和于超妈妈紧接着很意会的也站起来。 张涓爸爸垂着头,有点害臊的样子,但更多是在挣扎。 他没有看于超一家离开的背影。 张涓妈妈却一直在骂骂咧咧,用农村人最擅长的脏字。 等人走了,张涓爸爸才点上一根烟对张涓说:“涓子,你也看到了,爸最多给你争取八万块钱,其他的争取不到了。” 张涓面如死灰。 从刚才父母开口要钱的那一刻,她就已经面如死灰。 孟菱轻轻喊她一声:“涓子。” 试图把她喊回来。 张涓妈妈说:“事已至此,于超也保证不会有别人了,你就踏踏实实过吧。” “滚!!!” 张涓忽然捂着耳朵,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 孟菱赶忙走过去想搂住她,却被她发着狂甩开。 张涓站起来,满脸是泪:“我告诉你们,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于超说退婚!这个火坑谁愿意跳谁跳,我不跳!” “给你脸了是吧!”张涓爸爸猛拍桌子,因为说话太急,咳嗽了两声。 张涓狞笑着,她已经完全丧失好好说话的能力:“趁着于超一家还没走,我打电话把他们叫回来拿彩礼,我们一笔勾销!” “你糊涂了!”张涓妈妈比张涓爸爸还急,“到手的钱,还想还回去?你脑子被驴踢了?” 张涓根本不听她说得话,掏出手机就要打电话。 张涓爸爸一看这架势,扑过来把张涓手机夺过来砸到了地上:“你还想还钱!门都没有!” “我实话告诉你吧,那钱我已经拿去给你弟弟付房子首付了。”张涓爸爸因为太激动而粗喘着气。 张涓不动弹了。 她彻底绝望了,呆呆看着她的父母,几秒后自嘲一笑,转身进了自己卧室。 孟菱脑子飞速的转,想了想说:“叔叔阿姨,我怕她想不开,进去开导她几句吧。” 张涓妈妈想了想:“可以,但别关门。” 孟菱忍不住哂笑了一下。 这是防着她劝张涓退婚呢。 孟菱不急不忙的走进张涓卧室。“想好怎么办了吗?”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也给了张涓平静下来的力量。 张涓透过孟菱的肩膀愤恨的看向门外的父母:“死也不结。” “嗯,这样被他们扒皮抽血,还不如死了。” 这是孟菱唯一一次发表这么尖锐的话语,不再温和迂回,也没考虑她说这话合不合适。 “我必须打掉这个孩子。”张涓咬牙说。 “那就打掉。”孟菱的声音很小,只有张涓听得到。 “可我能怎么办,现在我爸妈是绝对不可能让我退婚的。” “你先假装配合,只有让他们放松警惕,才能有机会做你想做的。” “……好。”张涓下定了决心。 孟菱想了想,又交代:“找我的话小心点,别让你父母发现。” 张涓疑惑了一秒,才说:“嗯,我懂。” 孟菱站起来,看着她:“张涓,我觉得叔叔阿姨说得没错,你大着肚子,退婚对你名声不好。何况是他们家做错了,要赔偿才对嘛,不能便宜他们家。” 她这话是故意说的:“刚才我劝你的话希望你记得,别的不说,你就想想你打胎之后谁还能要你。” 张涓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而孟菱已经决定离开。 她出门,走到客厅里,对张涓父母说:“叔叔阿姨,该劝的我都劝过了,就看涓子自己想不想明白了。” 张涓爸妈应该是听到她刻意说得那些话了,脸色稍霁,让她慢走。 孟菱说好,又说:“我是个外人,有些事不方便掺和。等你们处理好这些事,我再来找涓子吧,这段时间我也不会和涓子联系的。” 她是想帮张涓,但不能不管不顾。 她必须撇清自己,否则她去上学了,爷爷奶奶在家难保不受牵连。 张涓妈妈应该是信了孟菱的话,露出笑意:“好孩子,你也是我打小看着长大的,我知道你不是那种爱掰扯别人家闲事的人。” 孟菱笑了笑,走出张涓家。 那一刻恰好落日正圆,大门朝着西边,落日余晖尽收眼底,美不胜收。 可孟菱却灿烂不起来。 陈遂站在一颗泡桐树下等她,脚底下有两个烟头,嘴巴上还衔着一根。 见她出来,他歪歪脑袋:“累了吗?” 她知道他都听到了。 孟菱默了默说:“有点。” 陈遂一笑:“要不要吃点甜的?” “吃什么?” “刨冰怎么样?旅馆对过就有卖。” 孟菱想了想,却拒绝了他:“更想回家喝奶奶熬得绿豆粥。” 陈遂抿抿唇一笑:“那我能跟去蹭一碗吗?” 孟菱没有说好,也没说不好,只安安静静走回家,而他在后面跟着。 到家之后,她盛了两碗。 一碗给他,没有加白砂糖,另一碗给自己,加了两大勺白砂糖。 “还是那么爱吃甜。”陈遂笑着。 “随我爸,我爸就爱吃糖。然后我小时候还常常笑话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还爱吃糖呀。我爸爸就说,生活苦,吃得甜一点,人才活得下去。”讲到这孟菱目光辽远了许多,笑说:“可惜我当时啥也不懂。就像我们从幼儿园就背《静夜思》,可是小孩子看到月亮是不会有思念之情的。” 陈遂无法形容听到这些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感觉。 他很心疼她,却也知道她不需要同情。 所以他只是很稀松平常说:“日子会好的,但到时候还是可以爱吃甜。” 孟菱笑笑没说话。 这时候手机铃声忽然想起来。 孟菱还以为是张涓,可一看来电显示,竟然是钟太太,她狐疑接听:“喂。” “孟菱,钟奇和你联系过吗?” “没有啊。” “哎呀这个死孩子!”钟太太顿时大哭,“他离家出走了,真是要急死我了呀!” 孟菱一怔,也紧张起来:“您先别急,他为什么离家出走?” “我就说不让他上住宿学校,他就发疯了,又是摔板凳又是砸桌子,我教育他几句,他就跑出去了!你说说,现在的孩子真是一句也不能骂。” 孟菱蹙眉,感觉心累。 她只淡淡说:“您别着急,发动亲戚朋友先去找找吧。” 挂了电话,陈遂好整以暇看着她:“事儿都赶一起了?” 孟菱默认,然后给钟奇打了通电话。 没想到钟奇秒接,还没等孟菱说话,他就解释:“我在西街大桥,别告诉我妈。” 孟菱挂了电话,把还没喝完的半碗绿豆粥放下,对陈遂说:“我得去找钟奇。” “我陪你。”陈遂说。 孟菱没像之前一样拒绝。 他们打车到西街大桥,这边很多跳广场舞的,他们从凤凰传奇的歌声中穿梭来,穿梭去。 找了两圈之后,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小孟老师。” 钟奇插兜吊儿郎当站在广场舞队的另一端。 孟菱没动,示意钟奇走过来。 钟奇顿了顿,左右看了两眼,然后从广场舞队伍里穿梭过来。 他还没走到眼前,孟菱就问:“你多大了,还玩离家出走。” 钟奇闷闷看了眼孟菱,说:“我饿了。” “……” 只好带他去吃饭。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73章 帮助 钟奇吃完了两碗米线。 大碗的。 然后才开始向孟菱解释:“我为什么想住宿?那是因为那个家我一秒钟也不想多呆。” 孟菱问:“难道你爸爸现在还家暴吗?” 提到这个钟奇明显难受了,说出接下来这句话都显得呼吸困难:“冷暴力你懂吗?” 孟菱哑然。 钟奇忽然激动:“而且我现在也不愿意管我妈,她要死就死吧,这种人的悲剧是她自己造成的!” “别激动,好好说。”一直沉默的陈遂提醒了一句。 钟奇看了眼陈遂,气焰小了一半,但还是很气愤:“我没法不激动!” 钟奇不知道想到什么,眼里都有泪珠了:“小孟老师,你撞见我爸家暴那天,不是敲门了吗,我当时以为是我爸把我打晕。那天他们俩吵架吵顺嘴了,我才知道,是我妈把我打晕的,完了又和我爸合伙把我绑起来,你说怎么会有这种人?” 孟菱诧异了,脸上的表情掩盖不住:“什么?” “她永远都在替我爸遮掩,我不理解她为什么这样,难道拳头不是落在她身上啊?难道她隔三差五被打就不害怕?”钟奇咬着牙,低下了头,砸下来一滴泪,“就因为她一直不反抗,我爸才会肆无忌惮。我算是看明白了,她有这一天是她自找的!” 孟菱满是震惊,饶是她这么淡定的人,也实在是不理解这一切。 “我不能在这种家里住下去了。”钟奇说,“老师,你还记得你对我说得话吗?” “哪句。”孟菱暂时想不起来。 “你说你有个朋友,他和父母关系很差,被至亲伤害过,然后让自己成为了一个很孤独的人。你说你不希望我也变成他那样子,希望我能够快乐一点,不要把自己变成一个凝视深渊的人。” 陈遂倏然看向孟菱,孟菱感受到他的目光,也抬眼看了他一眼。 只一眼,她很快移开目光,眼神左右闪躲了几秒,才落在桌角上,不是很自然的问钟奇:“但你怎么说服你妈?” 钟奇说:“就是因为说服不了,才要离家出走。” “我帮你。” 沉默许久的陈遂忽然开口。 他打了个哈欠,特无所谓的说:“多大点事。” 钟奇见识过陈遂的拳头,却没见识过陈遂的头脑,他压根不信,嗤笑说:“你帮我?帮我打我妈一顿?” “臭小子,小瞧我?”陈遂慢悠悠起身,居高临下睨着钟奇,“你现在就带路,我要去见你爹妈。” “你想干嘛?”钟奇下意识后仰,做了个抗拒的姿势。 陈遂也不急,从兜里掏出一根烟咬嘴里:“一根烟的时间,你信,就带我去,不信,就拉到。” 他点上火,边抽边出门。 钟奇求救似的看向孟菱。 孟菱叹了叹:“走吧。” “真要让他帮我解决?” “不然你现在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钟奇想了想:“……这倒没有。” “那就走。” 孟菱率先出门。 外头起风了,树影被风摇碎,陈遂形单影只立在树下,国槐簌簌而落,那一刻万千孤寂。 孟菱只看他这么一眼,忽然就明白了他为什么要帮钟奇——不想看一个孩子因为对家庭失望,就对这个世界灰心。就像曾经的他一样。 她下了台阶,款款走到他身边:“走吧。” 陈遂掀起眼皮,看了眼犹犹豫豫不知道该不该过来的钟奇,才把目光转向孟菱:“远吗。” “打车十分钟。” “让他掏钱。” 陈遂扬扬下巴。 孟菱失笑,扭头看了眼钟奇,而钟奇一脸茫然。 十来分钟后,他们三个人在钟奇家小区下车,钟奇扫码付车费,一共九块五,小城镇的起步价低,车费也便宜。 钟奇交完钱,还是不放心,问:“你确定你可以帮我?” 陈遂不乐意了:“你这小子……”他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的,“这样吧,我帮不了你,我给你十万块钱。要是成功了,我一分钱不收你的。” “这……”钟奇挠挠脑袋,好像怎么都不吃亏,“行吧!” 反正孟菱说得对,不信他确实也没别的办法了。 钟奇下定决心之后就一点也不犹豫了,当起了领路人,在前边走得特别雄赳赳气昂昂。 陈遂在后边看着少年单薄的身影,目光莫名柔和下来,又转脸看向身旁的女人,一时间有些感叹。 路行一半,他忽然开口:“和他聊过我?” “没有。”孟菱很快回答,但语气不急切,“只是想让他迷途知返,所以随便举了个例子。” 陈遂睨她,半天才说:“是么。” 只两个字,耐人寻味。 孟菱抬头看他:“别自恋了。” 陈遂:“……” 他简直一口老血卡在喉咙,想反驳,又没话说。 回味了一番孟菱说话的语气,又把自己哄高兴了:“你现在又开始凶我了,说明和我越来越亲近了。” 孟菱:“我……” “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 陈遂说完就大步去追钟奇。 孟菱脚步顿了一顿,只觉大脑一片凌乱。 …… 很快就来到钟奇家。 钟奇的父母都在家,钟奇进门之后,钟太太的焦急、生气、松气等一系列情绪都瞬间爆发,打了钟奇几下,又很快把钟奇搂在怀里。 而钟涛一言未发,却不难看出在隐隐压抑怒火。 孟菱先开口:“钟先生,钟太太,人给你们送回来了,你们可以放心了。” 钟太太抹掉泪花,连连感谢孟菱。 孟菱淡淡的说不用,也不想弯弯绕绕,干脆长话短说:“我听钟奇说他想住校,不知道您可否考虑他的决定。” 钟太太的笑意顿时凝固:“这……我们家的家事就不劳您费心了吧。” 钟奇冷冷说:“老师不算外人。” “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钟太太说。 “我有几句话想跟钟先生说说,钟先生不介意吧?” 陈遂忽然插话。 钟涛莫名被点名,不由打量了陈遂几眼,才说:“有什么话在这说就行。”陈遂挑了眉:“你确定?” 钟涛不怒自威:“您轻便。” 陈遂挠了挠眉梢,一笑:“好,怕耽误您时间,我只说一句——钟先生,您隶属的事业单位,市区最大的领导姓王,省属的领导姓李。不瞒您说,那个人我说得上几句话。” 钟涛听着听着不由坐直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陈遂靠着置物柜,松松垮垮没个正形,“就是想告诉你,你的仕途,我也说得上几句话。” 钟涛脸色大变,腾地站了起来:“你威胁我?!” “兔崽子威胁我就罢了,你……”他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什么,指着钟奇,“是不是你把老子的事说出去了?” 钟奇也不回答,只丢了个白眼,寓意——懒得鸟你。 钟涛提高声音:“上次我已经帮你把人从监狱捞出来了,你还想怎么样,贪心不足蛇吞象,你想拿捏你老子一辈子?” 陈遂眼皮一跳,不由看了眼钟奇。 钟奇乖戾不堪,直视着钟涛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你要是没有把柄老子能威胁你?” “你!”钟涛暴怒。 顿时拿起桌上的一个紫砂茶壶狠狠摔在地上,“啪”一声碎片四溅! 要不是有外人在,他一定冲上去打钟奇了。 人的恼怒本身就代表一种害怕。 陈遂深知这一点,只觉得局势稳赢。 孟菱也一幅淡定的样子。 她知道这满屋子人里最害怕的人是钟涛。 他以为钟奇有他的把柄,其实钟奇并没有,他还以为钟奇把他的把柄给陈遂了,但其实陈遂也没有。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利用了他做了亏心事之后的恐惧而已。 心里有鬼的人,大白天都能被吓死。 “钟先生,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让你顺着钟奇的意,让他好好把学上完。”陈遂不想恋战,一股脑说出自己的诉求。 他在当初调查孙程宽的时候,因为无意间知道钟涛似乎有插手这件事,就一并调查了钟涛。 现在恰好可以派上用场。 他知道钟太太终究要听钟涛的话,还不如直接让钟涛拍板。 可钟涛显然不信。 不过纵使他不信任陈遂,可面对绝对的权威,他却不得不低头。 钟涛在官场上混久了,不是没有脑子的人,最后权衡再三,只能压着怒火愤愤说:“事到如今我能说什么呢,他是老子,他是爹,他想骑在我头上拉屎我也得给他递纸巾不是吗!” 钟奇想说什么,钟太太抢先:“孩子你傻啊,你爸再不好那也是你爸,咱们才是一家子人,你怎么帮着外人对付自家人呢?” 钟太太急得要命:“在家多好啊,我给你做营养餐,能长个子,你在学校吃也吃不好,睡……” “我就是不想在这个家待了。”钟奇打断钟太太,“妈,这么多年,我对你的担忧,变成同情,现在是烦躁,我求你了别让它变成讨厌行吗?” 钟太太瞠目结舌:“你……” “你不要再说了,我怕我会说出更伤人的话。”钟奇耷拉着脑袋,往后退了一步,靠在墙上。 陈遂移开眼。他看不了这一幕。 钟太太忍不住控诉:“你以为挨打光鲜吗?别人现在都是羡慕我的,要是知道我挨打了肯定会笑话我,就像笑话吕绍淳妈妈一样,轻飘飘笑着说‘还以为她过得多好呢’……大家都是希望对方不如自己的,就算不笑话,真正的同情也没什么用。” “而且你爸的工作要是受影响你以为我们娘俩会好过吗?我没工作没钱,拿什么活着啊?就算我有工作,可是比不上你爸的铁饭碗能给你带来帮助你知道吗?你以后工作你爸爸肯定能帮你的呀……” “……” 钟太太声泪俱下。 钟奇满是痛苦:“你自己没勇气就别说是为我着想,别说是为我牺牲了。何况我不需要你牺牲,我也不需要以后他帮我,怎么,小时候打完我了,长大再帮帮我,指望他老了我养他?等他老了,老子一天打他十八顿……” “你混蛋,说什么!”钟涛吼了一声。 钟太太还在哭:“可是离婚也是对你的不负责任呀。” “离婚是不负责任,守着这样的日子当活死人就是负责任了?” 钟奇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陈遂又看了他一眼。 他避不可免想到自己父母的婚姻。 他和钟奇的家庭恰好是两个极端:陈胜文和宋舒云离婚就跟玩似的,而钟奇父母偏偏打死也不离。 可他不由自问:无论是那种情况,当婚姻只剩下离不离婚为标准,还有什么意思? “可是扪心自问,你爸比起很多人已经很好了,他只是偶尔动个手,没有出过轨,平时作风良好不抽不喝的,还按时给家里零用钱……” “你简直不可理喻!”钟奇冷冷打断钟太太。 “够了!”钟涛在一旁听得厌倦至极,“就这么点破事,扰的鸡犬不宁,都散了吧。” 钟太太却还是忍不住和钟奇掰扯:“你……” “老子说够了!”钟涛厉声制止。 钟太太吓得一咯噔,瞬间噤声了。 看到这一幕陈遂只觉得讽刺。 钟奇也不想待下去了,问孟菱:“小孟老师,我送你出去吧。” 孟菱说:“好。” 钟涛叫住他们:“我答应你的事会兑现,我单位那边……” 陈遂气定神闲:“既然是条件交换,我没必要出尔反尔不是吗。” 钟涛这才放心。 陈遂一行人转身离开,钟奇打开门先走出去,接着是陈遂,孟菱走在最后面,跨出门槛的时候,她忽然转身。 “钟太太。”她轻轻喊了一声。 钟太太扭脸看她。 她眯眼温温和和的笑着,安然静好:“一直没有问你,你本名叫什么呀?” 钟太太不解。 孟菱解释:“我只是突然想起来我妈妈叫吴成美,镇上的人提起她,都叫她‘阿菱妈’,‘军超媳妇’……她已经没有名字了。” 钟太太嘴唇微张着,半天说不出话。 “不过我妈妈是被迫失去名字的,和您不一样。” 孟菱笑了笑,好似并不在意钟太太的回答了,转身而去,轻轻带上了门。 陈遂和钟奇站在台阶上等她。陈遂含笑看着孟菱。 孟菱只和他的目光对上一秒,就知道,刚刚她说得那番话他是懂的。 事实上陈遂不止懂,他还很感慨。 看到钟奇和孟菱,陈遂就仿佛透过时光深海,看到曾经十五岁的自己和杨老师。 他帮钟奇,是因为他觉得在某种意义上,钟奇是平行时空的另一个自己。 他和钟奇,都是受过原生家庭伤害的人,却也都遇见了一个足以影响一生的好老师。 只不过钟奇比他幸运多了。 钟奇比一般孩子早熟,可他的天真还没完全被磨灭。 他并不理解孟菱刚才那些话的意思,迷茫问:“小孟老师,你刚才给我妈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孟菱不知道怎么答。 陈遂手抬起来拍了下钟奇的后脑勺:“听不懂就别琢磨,太深奥我怕你头秃。” 钟奇被陈遂拍的“嗷”了一声,摸着脑袋咬牙切齿:“姓陈的,你不要以为帮了我就可以耀武扬威……” 话没说完,被陈遂掐着后脖颈拖到楼下去。 钟奇投降了一路,到单元楼下,陈遂才把他放开。 钟奇摸着脖子:“大哥,好汉,我说你这么牛逼怎么当初遇见孙程宽就身陷囹圄了呢,最后还要我孟姐打电话求我去找我爸……” “钟奇。”孟菱急切喊了声钟奇的名字。 可是有些话已经被说出来了。 陈遂目光一定,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沉了下去,他缓缓抬起脸来,就在黑夜里定定看着她。 孟菱也看着他,有一丝懊恼,似乎在气钟奇说出这一切,但更多的是无奈。 钟奇对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暗潮涌动一无所知。 陈遂说:“你上去吧,我们俩想走走。” 钟奇会意,嘁了一声:“哎呀,不耽误你们搞对象。” 他抬头望了眼自己家里的那扇窗户,眼底闪过厌烦,但是知道自己已经有人撑腰,就头也不回的走进了楼里。 一时间就只剩陈遂和孟菱两个人。 他们彼此对视着,目光一个深,一个淡。 默了默陈遂开口:“孟菱。” “嗯?” “谢谢你。” 没人比他更明白,孟菱向钟奇开口,意味着什么——他干净的女孩,为了他,甘愿走进泥泞里。 他更明白,她虽然是情愿沾上脏污,却并没有因此丢掉干净。 孟菱说:“那是因为你也帮了我。” 真心才能换真心。 陈遂笑笑没说话,手指动了动,很想牵她。 她却先一步往外走了。 他握上拳,只好按捺住一颗跳跃的心,不紧不慢跟上去。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74章 倾诉 钟奇的事,总归是顺利解决了。 解决的时间比想象中快一点,但是难度在意料之中,毕竟钟涛太看重自己的仕途,人一旦有了在乎的东西就相当于有了弱点,而有弱点的人一向比较好对付。 钟奇作为高一新生,会提前开学军训,住宿需要提早办理,钟涛既然发话了,钟太太也不再反对,没两天就和钟奇一起到学校办理住宿了。 住宿办下来那天,钟奇给孟菱打电话说感谢。 孟菱笑说:“你该谢的是陈遂。”同时叮嘱他,“好好读书。” 钟奇笑着,终于有点像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知道了,小孟老师。” 孟菱听他心情还不错,不由安心,觉得钟奇未来会有一个很好的结局。 不像张涓…… 距离张涓和家里撕破脸已经一周了。 八月已至,张涓说是要联络孟菱却一直都没动静。 孟菱不知道张涓是没有机会,还是被家里人说服了,但无论是那种结果,都足够令人愁眉不展。 孟菱满怀心事的等待着张涓的消息,终于在第十天,张涓用一个陌生号码打了通电话给孟菱。 好巧不巧,那天又是她和陈遂约去水坝上看落日的日子。 之前因为张涓的事儿没去成,这十天陈遂因为工作不得不回遗棠,今天刚返程,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她家里来,让她带他出去玩。 孟菱的内心是拒绝的。 但说到底,确实是欠他一个水坝之旅,于是就只好换鞋子跟他出门。 她还抱了小乖同去。 狗子长大了,知道撒欢了,来来回回在脚下乱窜。 就是走在路上的时候张涓打来电话。 孟菱一听是她,什么游玩的心思都没有了,迫切问:“你怎么样了?” 谁知她支支吾吾,说:“我之前和我爸妈说了,于超家新加的彩礼我要五万,我爸妈骂了我一顿,但是因为我提要求了,所以他们反而放松警惕了。” 孟菱松了一口气,可很快又疑惑:“那你怎么这么久都不联系我?” 张涓支支吾吾:“因为我在犹豫……我妈说得也不错,如果结婚,糊涂过下去,至少衣食无忧。如果不结,我的未来又是什么呢,真的有人愿意要我吗?我好怕……” 孟菱不自觉捏紧了手机。 张涓之前犹豫她还能理解,可经历种种,到现在她还犹豫,孟菱只觉失望。 她特别的难过。 就像是一个干净惯了,不愿意蹚浑水的人,为了帮朋友,已经下浑水正准备蹚了,结果朋友却转身跑了。 张涓的临时倒戈,让孟菱觉得很受伤。 孟菱很烦躁,可她没有完全失去理智,想了想,她还是决定拉自己的朋友最后一把。 “涓子,前两天我去我的学生家帮他解决问题,我那位学生他妈妈常年遭受家暴,却不愿意离婚,因为她怕被别人说闲话,怕没有生活费,怕这怕那的……我当时莫名就想到张爱玲的《茉莉香片》。” “那句话是这样写的:她不是笼子里的鸟,笼子的鸟,开了笼,还会飞出来。她是绣在屏风上的鸟——年深月久了,羽毛暗了,霉了,给虫蛀了,死也还死在屏风上。” “张涓,你不要成为那只鸟可不可以。” 张涓久久未语。 孟菱先挂了电话。 她言尽于此,仁至义尽。 挂了电话之后,孟菱忽然顿住脚,仰头看着天空,沉沉闷闷的呼了一口气。 陈遂问:“需要拥抱吗?” 孟菱回神看了他一眼:“不要。” 陈遂又问:“那需要肩膀吗?” 孟菱还是说:“不需要。” 陈遂舔了舔干燥的唇,几秒后又说:“需要小乖吗?” 孟菱怔了怔,看了眼无忧无虑的狗子,又看了眼直勾勾盯着她的陈遂,不由露出一个笑,很浅。 但陈遂捕捉到了,忽然就知道了答案。 他们并肩往水坝上去,太阳将落未落之时光辉最盛。 阳光笼罩着大地,整个世界就像是铺了一层金纱,远处有山,山青一半,不适有飞鸟掠过,天空辽远而宁静,一切都在肃穆中焕发生机。 陈遂抱着小狗踏上水坝,孟菱紧跟着也爬上来。 水坝很长,是为了浇地才盖的,前面是两个足球场那么大的一大片菜园,后面是一碧万顷的玉米地。 他们站在高处,往下看皆是浓绿,往远看又是大片余晖。 太阳西沉的过程,总带有一丝孤寂。 它徐徐沉落,它的消失让四周的云彩更加夺目,霞光是金黄,绯红交织的。 很奇怪,这么美的景色,却很难把它和梦幻联系在一起。 明明都是挂在天上的,繁星却总让人觉得虚幻,可夕阳不会。 他们走在高高的水坝上,与黄昏并行。 你来人间一趟,总要看一看太阳。 或许是被这景色给打动了吧,孟菱忽然想起很多从前的事,人不可能永远从容,有些情绪顶上来了就压不下去。 “有时候我觉得不开心,就到水坝上走一走,看看太阳,等天边彻底黑下去,我再回家。” 走到水坝一半,孟菱忽然开口说话。 陈遂默了默,问:“这样的时候会想妈妈吗。” “……”孟菱缓缓抬头,看了陈遂一眼。 她的眼神是很疑惑的,也许是因为没想到他会这样问她,也许是因为这么些年几乎从没有人这么问过她。 孟菱一笑:“你是不是知道我们家所有事?” 陈遂想了一秒,如实回答:“至少别人知道的,我都知道。” 比如她的父母是怎么死去的,他们一家是如何卖了房子和土地,她是如何被孙程宽欺负,爷爷的腿是怎么坏的,学费是怎么五块十块钱这样凑出来的。 他都知道。 “嗯,我知道你有能力解决孙程宽的事情,就有能力查出我家的点点滴滴。”孟菱并不意外。 她随手薅了一根狗尾巴草,在坝上坐下,面朝着夕阳,纤细的小腿一荡一荡晃在水坝上。 陈遂把狗子放在水坝的水槽里,自己则就地坐在孟菱旁边。 孟菱说:“你看到了吧,我的生活环境就是这样子。” “但你和他们都不一样。” “是么。”孟菱笑笑,“这里的人朴实,愚蠢,直接,落后,迂腐,踏实……我的确和他们不一样,那是因为从一开始我就单纯不起来。” 陈遂皱着眉头听完孟菱的这句话。 他一时觉得心里一抽一抽的疼,不敢轻易接话,怕说得不好,会令她更心灰意冷。 仔细想了那么几秒,他才说:“孟菱,不单纯并不代表坏,不单纯代表你是一个无邪却不天真的人。” 孟菱有点意外,偏脸看他一眼,这次没有很快移开目光。 又听他说:“我一直觉得,我能遇见你,不是一个随机事件,而是命运的特意安排。” 夕阳照在他的脸庞,柔和的橙黄使他显得特别温暖:“如果不是你,我会爱上谁呢?” 他这样问。 又自言自语:“我的经历你多少也知道一点,单纯的人或许一开始会吸引我,但是和我走不远的。复杂的人,会让我的痛苦加深,我一开始就不会选择靠近。就算靠近,纠缠久了,也就疲惫了。” 他说到这忽然想到两句话:“爱的本质是一种直觉,爱不是处心积虑的产物,爱是突然发生的。” 这句话孟菱曾经写过,后来作为废稿被舍弃了。 再次听到,却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她不由感到心尖颤动。 这段时间她也想了很多,终究是爱这个字眼的杀伤力太大,才导致他们今天的结局。 她太想要爱,可他太害怕爱。 她相信爱是可以永恒的,哪怕人的肉体消失了爱还是可以存在着,就像她的爸爸妈妈一样。 他相信爱是转瞬即逝的,任凭我们怎么努力都只能留住一瞬间的爱,就像他的爸爸妈妈一样。 这种观念太坚固了,是从童年期,伴随着骨骼发育,而渗入血肉的东西。 孟菱直到现在还是不信陈遂会变,因为她还没有变。 “陈遂,张涓和钟太太的事让我很悲观,不是对爱悲观,是对生活悲观。” 孟菱面朝着残存的余晖和西方天际的一粒孤星。 “你有没有想过,她们这样的人是没有精力去关心爱的,对她们来说需要比爱重要。她们需要婚姻,需要家庭,需要下半生的安稳。有时候看着她们,我会感到害怕,我和张涓就像平行时空的两个人,如果我没选择读书,没坚持文学梦想,我很大可能和她一样,愚昧而胆怯,在小城镇里磋磨一生,为了给爷爷奶奶更好的照顾而妥协于一场无爱的婚姻,哪怕对方随地吐痰重男轻女,我也得忍,因为我需要婚姻给我庇护,就必须交换女人的权益和尊严。” 她说了很多很多话,而陈遂静静看着她的侧颜,认真听着,不曾打断。 “而钟太太呢,她就像是张涓的中年写照。如果张涓同意结婚,她会怎样?我不是说她一定会经历家暴,但是婚姻里的不幸是相似的,她运气不好头胎生了女儿一定会被要求生二胎,二胎还是女儿一定会去生胎,直到生出儿子为止。” “再说,万一她真的被家暴呢?如果于超出轨,她也只能被迫接受吧。你想啊,年轻漂亮的时候都没勇气分手,人老珠黄又怎么会有勇气?” 孟菱的一个个问号就像铁钩子似的挠人心。 陈遂懂,人的悲剧是有迹可循的,就像写小说,伏笔早在一开始就埋下。有些人以为自己只是失去了第一次的勇气,可殊不知,勇气这回事,分明是再而衰,而竭。 孟菱还在继续:“你说,她会有工作吗,就算有,她是不是在负担工作的时候还要做家务带孩子……可她会反抗吗,你要知道,忍着忍着人就麻木了,就习惯了。” 孟菱说起这些,语气是平静的,没有惋惜,没有同情,也没有怒其不争。 她说:“只有梦才是甜的,是娇的,是轻盈的;生活是苦的,是浊的,是沉重的。” 陈遂听罢,张张嘴,只觉喉咙有些哽痛,开口时声音都哑了几分:“那天听你对张涓说‘被他们扒皮抽血,还不如死了’,我很惊讶。” “因为我熟悉你的性格,你不是一个浓墨重彩的人,但这句话太过尖锐凌厉。但就是因为这句话尖锐,我才能更直接的感受到你的心情。你太不甘心了,不甘心张涓的人生就这么毁了,所以才想她能勇敢反抗。” 从来到水坝上,孟菱一直都是平和的,哪怕刚才宣泄似的吐露这么多的心里话,她的语气也都是很淡很淡的。 可听到陈遂的话,她控制不住,眼眶起雾。 “而我佩服你的是,你想帮张涓,并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你不帮她做决定,你是把话说尽,然后让她自己决定。因为你知道,如果不是她自己想站起来,早晚是要再次跌倒的。” 他没有觉得她有所保留是不真诚的。 相反,他看得到她的大局观。 孟菱忍不住吸吸鼻子,被理解真是让人好想哭。 陈遂又说:“我终于明白,当初你选择和我在一起是下了多么大的决心。” 如她所说,她是在现实环境里浸泡着长大的,面对他的追求,应该会觉得不切实际吧。可即便知道未来有可能面对他的变心,抛弃,乃至其他的一地鸡毛,她还是爱了,并且一爱就是毫不保留。 陈遂深深羞愧。 爱是最强的盾,也是最利的矛。 他本该当她的盾,却成为了对准她的矛。 “孟菱。” 他喊她的大名:“我想到一句歌词——我会与你抱拥,雨再降,也当吹吹风。” 陈奕迅的《致明日的舞》。 他说:“不说什么肉麻的话了,你记住这一句就行。” 风轻轻吹着,暑气之中夹杂凉意。 霞光万丈,仿佛只为衬这一秒钟爱意倾泻的辉煌。 这样的时刻,人生并不常有。 孟菱不敢看他,怕对视一眼就会失去理智,而这个时候做什么决定,都难说不是被情绪怂恿。 她轻轻摆弄手上的狗尾巴草:“那就看风景吧。” 人生还有风景可看,也挺好的。 后来他们一直到天际最后一抹亮光消失,才往家的方向回。 从水坝上走下来,跑到田埂上,狗子又开始撒欢,陈遂在后头追,说你跑慢点。 孟菱不急不慌走在最后,看着他们嬉戏。 一席田埂快走完,手机响了,又是张涓。 她隐隐激动:“孟菱,我想好了,我不要做那只屏风鸟。”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75章 温暖 张涓决心打掉这个孩子,待生米煮成熟饭,她再和家里摊牌。 孟菱决定陪她一起去。 为防止撞见熟人,她们决定第二天一大早坐公交车跨区去做,二人直接在医院门口碰面。 这件事孟菱没告诉陈遂。 第二天,孟菱和张涓一前一后来到医院,两个人碰面的瞬间,张涓忽然扑过来抱住孟菱,大哭:“菱,我本来不怕了,可是来的路上,公交车三五分钟报一次站,越接近医院我越怕。” 不是谁都有勇气跳出生活的怪圈,尽管我们总是抱怨自己的人生一团乱麻。 孟菱安抚的拍了拍张涓的后背:“你别害怕。” 张涓的眼泪打在孟菱的后背上:“你快说几句话让我坚定一下吧。” 孟菱把张涓松开,直视着她的眼睛:“涓子,很抱歉我不会再说任何左右你想法的话了。一来我不想你按照我的意见做决定,不然万一你未来后悔了会埋怨我的;二来,你也不能按照我的意见做决定,这是你的人生,能做决定的永远都只有你一个。” 她淡然的有些淡漠,但却是诚恳的。 也不知道是命运安排,还是怎样,她话音刚落,医院门口忽然路过两个学生模样的女孩。 其中一个问另一个:“你真要高考完就出去打工啊?” 女生说:“是啊,家里还要供弟弟妹妹读书,我是老大,应该牺牲的。” “……” 张涓听到这些,明显动容。 她没有考虑太久,很快下定了决心:“我就赌一次吧。” 后来很久之后,孟菱和张涓聊到这一天的事,孟菱问张涓为什么突然这么坚定,张涓给了孟菱一个并不意外的回答——女生的话让我想到自己辍学的经历,然后就想到我弟,一想到我弟,就想到我的彩礼给我弟买房了。然后我就开始恨,一恨就有决心了。 总之后来手术做了。 离开的时候她们奢侈了一把,打车走的。 明明不能受风,可是路上张涓把车窗打开了,她靠在窗上,任凭风吹拂着长发。 孟菱看着她,莫名想到《观音山》,最后火车吹风,轰隆隆驶向远方的一幕。 好似青春终结。 后来回到镇上,张涓说她饿了,孟菱请她吃面。 刚进店准备坐下,陈遂走了进来:“老板来一份米线,香菜少放点,榨菜多放点。” 孟菱转头,和他对视个正着。 陈遂看到她之后茫了一秒,又瞥见旁边的女生捂着小腹,嘴唇乌青,脸色苍白,顿时明白了什么。 他走过来问:“你们也来吃饭啊。” 孟菱点头。 张涓问:“他是?” 孟菱没表情看了陈遂一眼,嘴唇动了动似在犹豫措辞,最后说:“那个浪子。” 张涓“喔”了一声。 陈遂眯起眼看孟菱:“什么玩意?” 孟菱扬扬下巴说“没什么”,又说:“你还没对老板说米线吃大碗小碗呢。” 陈遂笑笑,知道她在扯话题,也就由着她,看了眼烤肠箱说:“我请你们吃烤肠。” “……”面和米线都八块五一碗,加一个三元钱的烤肠,三个人吃的碗底都不剩。 吃完饭之后陈遂把面钱一并付了。 两个姑娘站在店门口等他,他边走过来边笑:“你俩还挺乖。”他左右看了一眼,视线落在什么上,命令道,“奖励一下你们吧,站着别动,等我一分钟。” 他从屋檐跑进阳光里,穿过这条不宽敞的街,走进了小卖部。 没一会儿他背着手拽拽走过来,还在路那头就问:“你猜我买的什么?” “这种店能有什么?”张涓露出一抹笑。 陈遂故意往左扯了下嘴角,邪痞一笑:“猜不出来,我不给了。” 说着话他就走到孟菱跟前。 孟菱脑子急速转着:“你得给个提示。” 陈遂眼珠转了转,最终妥协:“嗯……你特喜欢的。” “糖。” 孟菱秒答。 陈遂表情顿时定在脸上,几秒后他点点头:“算你蒙的准。” 话虽如此,他眼角眉梢都淌着笑。 他把手拿到身前,摊开手掌,露出一把糖——三根真知棒,三包跳跳糖,外加五六颗气泡糖和软糖。 他另一只空出来的手把这些糖果平均分给孟菱和张涓。 张涓有点不好意思接:“这……我是跟着大菱沾光了。” 孟菱说:“你别多想,这是我们俩共同的嘉奖。” 她和陈遂对视一眼,有些默契不言而喻。 她知道他的意思——生活太苦,吃点甜的补补吧。 而他也知道她知道。 他打开一包跳跳糖:“先吃这个吧,吃了这个,没有音乐,照样可以蹦迪。” 张涓和孟菱都是一愣。 愣完了,又都是一笑。 她们都莫名觉得轻松了不少,随后都打开了跳跳糖包装,把糖倒进嘴里。 一粒一粒像星星一般的糖果瞬间开起了蹦迪模式,三个人站在烟火气深处,太阳光底下,感受着舌尖的跳动,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一刻的温柔,是陈遂给的。 快乐总是美好的。 因为快乐总是短暂的。 这股快乐没一会儿就慢慢趋于平静,有些现实问题又不可避免的冒出来。 他们离开面馆后,来到了一个小公园。 张涓苦恼于接下来该怎么办,想明白之前,她不愿回家。 而孟菱给她提了一个建议——离开这里。 孟菱不是没有分寸的人,这个建议不是随意讲的。 她知道张涓对父母的偏心积怨已深,就是一直没有勇气反抗,可现在既然张涓已经迈出了重要的一步,其他事也就不那么困难了。 但是张涓有一个最担心的问题——钱。 “可我没钱,能去哪?” “我可以先借你一点。” “你学费都是问题,家里的债也都还没还清,爷爷奶奶年纪也大了,我不能要你的钱,不然我宁可不走。” “……” 她们俩说话的时候,陈遂在一旁抽烟。 他看似毫不关心她们之间的事,事实上什么都听进心里了。 他忽然想到什么,给认识的一个朋友发了条微信,对方恰好在线,就与他聊了几句。 后来这一聊就是一下午,六个多小时。 他这边的谈话已经结束,孟菱和张涓那边还没讨论出什么结果。 然后他插话进来:“我能说几句吗?” 他走过来,看着张涓:“你的事我多少知道一点,不过你别埋怨孟菱,不是她主动告诉我的,而是那天她去你家,我们打电话她忘记挂断我才听到的。” 他不希望张涓觉得孟菱在背后议论她,因此提前解释清楚。 张涓听完,想了想问:“所以,你想说什么?” “你还想重新上学吗?” 刹那间天地失声。 气氛陡然沉默下来,连呼吸都是聒噪的,空气都凝固了。 孟菱讶异:“你是说……” “你在说什么?”张涓更惊讶,“上学?我吗?” “我咨询过了,辍学一年之内还可以重新返校,但你已经超过一年,要是想上普通高中需要重新参加中考,然后继续高中学业。我帮你咨询了朋友,他可以为你提供学校,你这边的学籍手续走正规流程办理就好。” 陈遂把方方面面都想好了:“对了学校在东北,你要是过去就是彻彻底底重新开始。” 张涓深深震撼,嘴巴吃惊的始终没合上:“孟菱,他到底什么来头?” 孟菱努努嘴:“一个……厉害的人而已。” 陈遂闻言,鼻息间漾出一抹笑来。 张涓甚至需要深深呼吸才能平复心情,老半天才说:“可我没钱,怎么上学?” “你去东北之后可以先打一年工,初中知识半工半读,对你来说应该不费劲。”陈遂用写小说理大纲的思绪来一一帮助张涓捋清,“后续你读书的钱,我可以借你,是借不是给,三年后按利息收费,你不用有太大心理负担。” “……”张涓仍在迟疑,准确来说,是不敢相信。 陈遂又说:“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直接念函授,现在函授本科只要拿到学位证,也是国家承认学历。你可以边打工,边把函授文凭拿下来。如果担心一开始没钱,我可以借你三个月的房租钱,你发工资还上就好。” “你凭什么帮我?” “因为你是孟菱的朋友。” 张涓愣了愣,轻笑:“呵,可我只是她朋友,不是她,你有必要吗?” 陈遂闻言忽然笑了,他伸了个懒腰,眼尾微翘的眸子,乍看有丝淡漠。 孟菱则和张涓一起盯着他,想看他有什么解释。 他讲出的话也是很淡漠的:“你当然不是她。她不会像你这么犹豫,这么胆怯,这么短视,她一定会在我为她安排好后路之前,就想好自己的后路。” 张涓并不能听太懂陈遂的意思,他只知道他在夸孟菱踩自己,她不由问:“你什么意思?” 陈遂并不打算温柔,甚至很想激她一把:“我意思是,张涓,人活着就是看谁比谁豁得出去。” 陈遂这句话让张涓沉默良久。 她微皱眉头,陷入深深的迷茫。 孟菱安慰她:“这不是小事,你慎重点也是应该的。”张涓又好一会儿没说话,她仔细把陈遂的话咀嚼了一番,才问:“你说可以帮我班里学籍转校?但如果我爸妈查到我档案转到东北了,过去找我岂不是一找一个准。” “这些需要你自己想。” “这些你都没想过吗?那你之前设想的那么好,又有什么用。”张涓苦笑。 陈遂闻言有点生气:“把什么事都给你安排妥了,还得给你售后?我们是你朋友,不是你管家婆老妈子,还能事事都替你揽?” 陈遂语气并不算好,但他虽直接却不尖锐:“朋友有难帮一把是应该的,但我们只能给你鱼竿,能不能捉到鱼要看你自己。” 张涓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羞臊的脸颊通红,忽然崩溃,她大哭,哭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虽然有点小笨,但不至于愚蠢,所以即便陈遂话都说到她脸上了,她也没有反驳的话,她知道他们真的仁至义尽。 她哭了好久,后来哭累了,她一个人离开了。 孟菱叹气:“不知道她会不会想通。” 陈遂却摇头:“人的路是自己走出来的,她要学会应对困难,人只有直面生活,才能真正强大起来。” 孟菱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张涓终究是被父母压制太久了,想蜕变也只能慢慢来。 她想了想说:“或许是涓子舍不得小镇生活吧,这里虽然落后,但却安静。” “是么。”陈遂笑,“她以为自己偏爱小城岁月长,可能是因为她没有见过大城市的风光。” 陈遂话讲的毫不留情。 不是因为他不同情张涓的遭遇,而是他希望他对待张涓可以不再用同情怜悯来看待。 刚才孟菱说了六个多小时的温言软语都不管用。 他就只好刺一刺她,刺到痛处,人才会有反应。 孟菱对此哑口无言。 因为她知道陈遂说得都是对的。 只不过她在张涓经历种种之后,无法再说重话,哪怕她知道有些话是很有必要说的,她也说不出口。 默了默,孟菱站了起来,她说:“天不早了,我回家了。” 陈遂一秒切换忠犬模式:“我送你。” 孟菱想了想,没有拒绝,甚至张口说:“那好吧。” 因为他对张涓的未来规划,莫名让她觉得他特别厉害。 这种厉害不仅仅指能力,更指善良,又不仅仅是善良,而且还是有锋芒的善良。 做到这些,很难得。 他却惊讶于她的爽快:“今天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吧,你居然这么痛快让我送?” 孟菱心里还窝着暖呢,于是自动忽略他话中的捉弄,笑笑说:“再不走赶不上晚饭了。” 他却走上前,捧起她的脸,眼睛在嘴巴上流连,一看就是很想吻下去,可又在忍耐:“我……” 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影子投下来,正好覆盖住她,风不大不小,灯不明不灭。 就像此时此刻的爱,不浓不淡,刚刚好。 “我好想亲你。”思考半天,最后却还是把大实话说出来了,陈遂恨不得咬自己舌头。 “之前mbti人格测试很火,你是什么型?哦,我看你是给点阳光就灿烂型。”孟菱的脸颊被他轻轻捧着,太害羞了,只想赶快离开。 陈遂愣了几秒,顿时哈哈大笑。 孟菱不由脸热,耳朵尖悄悄红了。 他前仰后合:“会说就多说点,喜欢被你怼。” 是呀,谁能换来孟菱的一个怼。 孟菱脸更热,简直可以做灯笼,她赶快推开他往外走。 他紧接着追过去。 后来他们一前一后步行回到孟菱家,刚推开门,只听一道温柔的男声喊:“阿菱,你回来了。” 是连书淮。 前段时间连书淮和朋友出去旅游了,到云贵一带,玩了大半个月,给孟菱和爷爷奶奶带了礼物。 孟菱凑过去看,他给她买了一支苗族的银簪,莲花图腾。 她很喜欢,冲连书淮一笑:“谢谢学长。” 连书淮忙说:“不戴上试试吗?” 孟菱说好,于是把簪子在长发上绕了绕,瞬间绾出一个低低的发髻来。 她本身就有三分古典气质,这样的发髻更显她气质江南,温婉清冷。 奶奶笑说:“我们阿菱啊真漂亮,不过也多亏书淮想得周到,知道阿菱适合什么。” 连书淮看了一眼某个角落的某个人,才说:“是啊,我和阿菱认识很多年了,我多少还是懂他的。” 角落里的人一僵,闷闷转身,打算走出门抽烟去。 奶奶恰好瞥了一眼他,忙喊:“小陈呐。” 陈遂步子猛然顿住,机械般转了身:“奶奶,你叫我?” “来看看书淮给孟菱买的簪子,哎哟实在是太衬我们阿菱了,太漂亮了,你过来看看好看不?” 孟菱不大自然的看了眼陈遂。 陈遂脸黑的根本遮掩不住,沉沉走过来,看似认真的看了她好几眼,忽然伸手把簪子一拔,任她长发倾斜而下。 他把簪子拿在手里随意颠了颠,又冲奶奶咧嘴一笑:“奶奶,我觉得这个簪子适合你呀,阿菱适合戴玉簪。” 奶奶不接话:“我觉得阿菱戴很漂亮呢。”说着她就拉起连书淮的手,拍了拍,“书淮你真是好孩子,小伙子人长得帅,又贴心。” 陈遂一头黑线。 他恨不得直接告诉奶奶“你孙女是我的”,可是张张嘴,连“我要追孟菱”都说不出。 他怕她反感。 好不容易和她亲近了一点,他不能冒任何险。 看他们在一块说说笑笑,陈遂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外人,不由把簪子还给孟菱,沉默着走出门,抽烟去了。 奶奶看着陈遂的背影,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又对连书淮说:“书淮,多谢你了,把阿菱当你的亲妹妹一样疼。” 连书淮微怔,又笑:“是啊奶奶,我一直把阿菱当做我妹妹。” 他转脸对孟菱一笑:“阿菱,忘了说,我这次出去旅游是和一个女生一起的,我觉得她很好。” 孟菱本来没有表情,闻言眼睛一分分亮了起来:“恭喜你啊学长。” 奶奶也说:“回头给我看看照片。” 连书淮一一应下,随后奶奶进屋去找爷爷了,爷爷自从上次孙程宽那件事就一直没精神,这段时间一直在家养着。 院子里只剩孟菱和连书淮两个人。 孟菱不知该说些什么,连书淮先开口:“先别急着恭喜我,我现在对她还只是在尝试阶段。” 孟菱大方说:“提前恭喜。” 连书淮看着她,忽然不知该怎么笑。 是该释怀还是苦涩又或者是什么感情都不夹杂。 他勾勾唇:“阿菱,有些事你知道,我就不多说了,因为我已经放下了,尽管还留有余温,但是我也预感,我和那女孩会有结果,所以未来希望我们都能往前看。” 孟菱敛起笑意,认真说:“会的。” 连书淮又问:“所以……你打算拿陈遂怎么办?” 孟菱朝门口看去,他孑然独立,指尖的橙花明明灭灭,看不清脸色,但是轮廓是萧索孤寂的。 “顺其自然。” 最后她给了连书淮这么一个回答。 不可否定,在经过孙程宽这件事之后,她不再抗拒他。而钟太太和张涓的事,又让她看到了他可依靠的一面。 他擅长玩浪漫和说情话,但是在镇上这么些日子,他说空话的时候少,做实事的时候多。 她是感受得到这些的,感受到了就不能装没知觉。 后来连书淮走了,孟菱出去送他。 走到陈遂面前的时候,她站定挥手向连书淮告别。 连书淮看了她一眼,最后又将视线落在陈遂身上,一笑:“bye。” 陈遂待他走远了才说:“他是不是挑衅我?” 孟菱说:“你想多了。” 陈遂又要说什么,孟菱却提前打断他:“要么进家吃饭,要么就回你的旅馆。” 陈遂哑口无言三秒钟,最后一言不发进了家门。 这一天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张涓迈出了重要的一步,刚才打电话来说,等身体恢复再联系她。 孟菱说:“好。” 可是之后几天,她却无暇顾及张涓那边。 爷爷生了一场病,原本只是普通的感冒发烧,这天早晨孟菱却被奶奶叫起来,说是觉得爷爷的症状严重了。 她过去一看,发现爷爷一只在打哆嗦,嘴唇都白了,赶紧去邻居家借电动三轮车,想把爷爷带去医院。 可是爷爷很抗拒。 孟菱无奈只好打电话给陈遂。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时候,她本能的会想到他。 这天下雨了,陈遂是冒雨过来的,尽管打着伞,但是身上还是被雨淋湿了大半。 陈遂进门本想坐会儿歇歇,但是一看到爷爷面容枯槁,浑身滚烫,无意识的呻吟着“嗯哼哼……”“嗯哼哼……”像在叫魂似的。 而恰好孟菱父母的遗像就供在爷爷奶奶这屋。 陈遂想到什么,害怕了。 他打算硬把爷爷扛上车。 爷爷一看到陈遂要过来抱他,忍不住挣扎起来,孟菱和奶奶一直在旁边安抚:“你别怕就是去治病!” 爷爷一个劲儿往床头缩:“我不去,去了就回不来了。” “是去治病,治病是为了好得快,怎么会回不来?”奶奶着急,“你老糊涂了?” 爷爷泪眼婆娑:“军超和小美,哪个不是去治病哦,又哪个不是死在了医院?” 字字锥心。 大家顿时都陷入沉默。 爷爷奶奶真的已经很年老很年老了,六十岁长得却像七八十似的,陈遂看着难过,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去找医生到家里来?” “下着大雨,怎么找啊?”奶奶哭了。 孟菱也着急:“这里不是大城市,没有家庭医生的,而且到哪里去找上门服务的人?” “我拿钱砸!”陈遂急了,声音提高了几分,“出一次诊老子给他一万,不够我给他十万!” 他说着就去打电话,一通通打出去,都无音讯。 打到第十通左右的时候,他忽然把手机狠狠砸在墙上:“操!” 他对自己失望了,抓着头发蹲下来。 孟菱走过去安抚他:“谢谢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和奶奶再去劝劝爷爷。” 她知道,如果给陈遂两三个小时,他一定能把事情办妥。 但是他在这人生地不熟,有些事又比较急,事情一急,他就没有耐性了。 孟菱不想看到他对自己失望:“好了,相信我,我能把爷爷劝好的。” 陈遂从自己的臂弯里缓缓抬脸。 孟菱讶异,他眼睛很红,眼角竟然有缭乱的泪痕。 “我不能再让你失去爷爷。” 一句话,差点逼出孟菱的泪。 陈遂忽然站起来,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定,握着拳大步走到爷爷床前,然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孟菱赶到门边,深深被这个动作震惊到。 奶奶也是瞪大了眼睛。 “孟菱从小就没爸没妈了,您要是不想孟菱再失去爷爷,就让我带您去医院。” 陈遂很着急很着急:“我保证,您会没事的,如果有事,我拿命还您。” “你这孩子着急糊涂了,说什么浑话……”奶奶既着急,又实在心疼陈遂。 是啊,如果不是真着急了,哪会说出这么莽撞的话? 单摘出来,甚至会被人耻笑为“神经病”。 孟菱想笑,笑他说话中二,可一个笑露出来,紧接着眼泪也唰的下来了。 爷爷抬起虚弱的眼皮,张开又阖上,阖上又张开,那么十几秒后,才说:“那走吧。” 陈遂肩膀瞬间垮了下来,他松气了。 他二话不说抱起爷爷,冲进雨里,孟菱小跑着在后面给爷爷打伞,并不能顾得上他。 他跑到大门口,看到三轮车就摆在葡萄架下,这是有棚的车,专门接送孩子的,所以不会让爷爷挨淋。 他本来还埋怨自己忘记叫车,这下才放心,骑上去告诉孟菱:“坐稳了。” 他们加大马力来到医院。 陈遂一路把爷爷背进大楼,挂了急诊,随后按部就班的缴费,就诊,住院。 医生给爷爷打上针的时候,陈遂独自走出病房。 他拨通了一个电话,说道:“孙家的事我不想再等了,今天把事办完吧。” 挂了电话之后,恰好孟菱从病房出来。 “爷爷睡着了,奶奶在照顾他。”孟菱走出病房,来到独自站在走廊尽头的陈遂旁边。 “那就好。” 忽然之间无话可说。 孟菱敛首又抬眸,想了想问他:“我想去庙里上柱香,你陪我吗?”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76章 和好 小地方并没有什么庄严肃穆的大佛寺,有的只是古朴简陋的小庙宇。 刚下过雨,青石板雨迹斑斑,树木野草均带着潮湿的水汽。 一声撞钟声,惊了半山的飞鸟。 寺庙里,菩萨低眉不语,红尘万丈轻。 孟菱要了三炷香,跪下来,朝佛像跪了三拜。 陈遂无信仰,只是旁观着她的虔诚,一言未发。 孟菱很快上完香,她站起来,问陈遂:“要不要到处走走?” 陈遂没理由说不好。 空山新雨后,山中空气少见的清新怡人。 孟菱走下青石板,又登上另一处台阶,树木郁郁葱葱,绿雾一样笼罩四周,山上没有人,和尚少,人更少,他们的走路声在这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大声,孟菱脚步轻俏,陈遂也是,唯恐惊扰神佛。 庙宇后面有一座塔,塔不高,却也有七层,最高层有一只钟,传闻敲了就可以祈福,很灵验。 孟菱往塔的方向去。 陈遂则跟着她。 一路檀香袅袅。 很快来到塔内,一楼有个扫塔僧,听到有人来了,也没有抬脸看一眼,孟菱和陈遂也并未叨扰他,而是直接往楼上去了。 台阶是越走越窄的,走到三层时他们就不再并肩走。 陈遂忽然笑:“我想到《西游记》了。” 他在说唐僧和孙悟空扫塔的情节,孟菱知道,于是笑说:“那我们谁是师傅谁是徒弟?” 陈遂故作轻松:“别想跟我抢孙悟空。” 孟菱喘了口气说:“我还不想当猴子呢。” 陈遂听到她在喘,笑笑说:“累了就停会儿,没人规定非要一口气登顶。” 孟菱闻言就停下来了,当时恰好走到第四层塔。 她走出楼梯间到塔身的走廊上去,眺望着远处的景色,深深呼吸平复心跳。 陈遂说:“身体素质这么差,以前怎么跟我在床上混的?” “陈遂。”孟菱警惕的说,“这是在寺庙。” “那又怎么了。”陈遂不在意,“神佛受人敬仰,得大度。” “……”孟菱知道说不过他,索性不说了。 又看了会儿风景,孟菱忽然问:“陈遂,你说会灵验吗?” 陈遂问:“什么?”说出口又忽然反应过来,“哦,我不知道。” 他竟没有说“当然会”,哪怕是骗骗她。 孟菱因为心里有记挂,所以有点介意他这样的回答,她转身走到楼梯上,一言不发接着往上爬。 陈遂跟在后面:“生气了?” 孟菱一开始只是闷闷爬楼梯并不说话,等快爬到第五层才说:“当然了。” 陈遂忍不住笑了:“这有什么好生气的,真小气。” “小气”这两个字让孟菱忽然难受了。 他只是随口说的一句话,或许根本没别的意思,但是她今天就是在意这些。 她不由加快了步子,噔噔噔往塔上跑。 陈遂被她忽然加快的动作搞得一愣,不由失笑:“小气鬼,别气了。” 孟菱更气了:“你用不着跟着我,反正你没有所求。” 陈遂去拉她的胳膊:“我话还没说完呢。” “那你憋着吧。”孟菱轻轻说,“我不想听。” 说着话已经来到第六层,楼梯狭窄到只能容纳一个人走,陈遂只好在身后拉住她不放:“我非要说。” 孟菱想甩开他。 他忽然开口:“我不知道佛祖会不会灵验,但是佛祖不灵验,我灵验,佛祖给不了你的,我给你。” 孟菱忽然顿住脚。 陈遂只看得到她的背影,并看不清她的神色。 她背对着他,定定站了小十秒才转身:“你当这是什么地方?不能口出狂言。” 说完后,她煞有其事的双手合十,又说了句:“阿弥陀佛,佛菩萨,不知者无罪,千万不要怪罪他。” 她这样谨慎,让陈遂心里一暖,为了让她安心,也双手合十,说了声“阿弥陀佛”,又说:“抱歉,我知错了,等会儿给您上柱香。” 孟菱见他这样反倒忍不住笑起来。 扬起嘴角的那刻她转了身,仰脸看了眼塔顶,又继续攀登。 很快来到塔顶,上面除了一个青铜钟之外什么都没有。 孟菱先是许了愿,随后又撞了三声,以前听奶奶说,这三声分别代表福禄寿。 “我觉得一定会灵验的。” 孟菱忽然这么说。 陈遂问:“怎么讲?” 孟菱往塔下走:“还记得我妈妈去世之前,我也来到这里祈福,但是没有灵验,后来我想了很久,觉得是我太贪心的缘故。” “求佛不就是在求人的欲望吗?”陈遂似乎总是懂她的意思,他接上话,又笑,“但是佛祖慈悲,纵使面对如此多的欲望,却依然普度众生。” 孟菱一笑:“嗯,有所求,就证明有欲望,欲望是难渡的苦海。” 陈遂安慰:“别想那么多了。” 孟菱说:“可这次不一样,这次我用了交换。” 陈遂不解。 孟菱说:“我用我的健康,换爷爷的健康,无关欲望,是不是可以成真?” 陈遂恍然停下来,他站在一节台阶上,眉头紧皱看着孟菱。 孟菱看了他一眼,很自然一笑:“我觉得很值得,你不要皱眉。” 她踮起脚尖,把他的眉毛抹平。 陈遂明显动容,睫毛颤了颤,终是没有说什么。 孟菱这才抬脚继续下楼。 和尚扫塔已经扫到了第五层,孟菱走下台阶看了他一眼,向他鞠了一躬先下去了,陈遂原本没打算有表示,明明已经路过和尚走了下去,又转身向那和尚颔了颔首。 因为他忽然也有所求了,所以要诚心。 他喊住孟菱:“能不能陪我再去上柱香?” 孟菱先是疑惑:“你不是不信吗?”很快又想起来,“哦,刚才你说错了话,的确该上香赔罪。” 陈遂笑笑,不知是默认,还是一笑带过。 他们很快又回到大殿上,陈遂先去上了三炷香。 他跪下来,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什么。 孟菱从侧面看他,总觉得哪里违和,他这样的人也会向神佛低头么?他很快上完香,转身离开,才注意到原来佛像旁有求签的桌台,一个胡子黑白掺杂的老和尚正玩手机。 他看过去的时候,那和尚似乎有感应,抬起头来看着他。 想了想他走过去。 “我要求签。” “求什么签?”和尚问。 “都有什么签?” “一般来说有32签,60签,100签。求什么都行,事业,学业,姻缘……” “停!”陈遂叫停他,“我不求这些,我只求一个愿望,行吗。” 和尚这才瞭起眼皮瞥了他一眼:“跪在佛像面前手拿签筒略高头顶,心中想所求之事,然后开始晃签筒,抽到签之后拜一拜就好了,签子在这,你往外晃,晃出哪个就是哪个。” 他说完,又怕陈遂不懂,接着补充:“就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 陈遂一笑,拿起签筒举过头顶就往外甩,模样看着跟摇骰子似的,挺随意挺悠闲,好像掉出哪根签都无所谓。 孟菱一直在旁边看着他。 这人一身名牌,黑色短袖搭配破洞牛仔裤,手上挂着菩提和手表,指节上还戴着戒指。都市潮男的打扮,懒散公子哥的姿态,哪像虔诚礼佛的人? 可当签子一落地,他忙不迭去拾,那着急的模样暴露了他心底的在乎。 和尚拿签一看,思忖了片刻,又看了眼陈遂,眉目立即舒展了,抿抿唇颇有深意一笑:“佛心者,大慈悲是,以无缘慈摄诸众生。你有慈悲心,自然求得是上上签。” 陈遂不由放松了下来:“所以我求得可以实现?” 和尚却笑着摇了摇头。 陈遂又皱眉:“不能实现吗?”他不解,慌乱问,“既然是上上签为什么不能实现?” 和尚笑:“我不是说你的所求无法实现,我是说,你没有求但心里想的那些,也能实现。” 陈遂眼睛一亮,呼吸缓了缓,才说:“多谢。” 他转身要走。 和尚忽然喊住他:“等等。” 他忽然紧张,顿住脚缓了缓才转身。 “还有啊,年轻人,神佛渡人,是不讲条件的。”和尚盯着陈遂的双眼,慈悲之中带有洞悉一切的智慧。 陈遂想起自己所求之事,立刻明白和尚所言之意,于是颔首转身。 孟菱始终在门外等他。 见他出来,她目光看过去,恰好和和尚对视上了,和尚回以她耐人寻味一笑,她讶异了一瞬,给他略微颔首,才收回目光。 陈遂这时来到她面前:“走吧。” 她又看了眼和尚,才说:“好。” 待走远了些,她才问陈遂:“你刚才在和师傅说什么?” 陈遂扭脸勾了勾唇,问:“真想知道?” 孟菱微顿:“嗯……不想说可以不说。” “没什么不能说的。”陈遂发自内心的笑,他三步并两步跑下台阶,来到一棵盘根错节的青檀树下,扭脸一笑,“因为啊,我求的是上上签。” 孟菱也忍不住笑,只是很浅很浅:“那你快说,求得什么。” 陈遂想了想问:“说了有什么好处吗?” “……”孟菱眼珠转了转,咬唇说,“但是你不说,我会一直猜,猜到晚上睡不着。” “你这是威胁我?”陈遂闻言便眯起眼。 孟菱很轻的喟叹:“不过反正也不是你睡不着,你应该不会在乎。” “可以啊孟菱。”陈遂连连点头,“你还真会拿捏我。” 孟菱装不懂,云淡风轻问:“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行。”陈遂拿她没办法,“我给你说行了吧。” “佛门重地,不打诳语。”孟菱提醒。 陈遂:“……” 他真是被她拿捏的死死的,不说不行,撒谎也不行,那么就只好实话实说。 青檀树躯干龙钟,虬枝挺拔,繁茂的枝叶上被人系满了红绸,随着风动哗哗作响,他们在苍劲古拙的古树下对望。 孟菱模样认真,对他接下来的话很是期待。 陈遂则是一脸的混不吝:“我只是给佛菩萨交换了一下条件。” 孟菱心一沉,似乎忽然就预料到了他接下来的话是什么。 “你说你用你的健康换爷爷的健康,那我就用我的健康换你的健康喽。” 孟菱张张嘴,喉咙像吞了一把灰,说不出话。 “不过那和尚……哦不,师傅说了,佛祖慈悲为怀,渡人是不讲条件的,更会渡慈悲之人,所以我不会有事。” 陈遂笑。 可是孟菱一点也笑不出来:“但你在许愿的时候,并不知道你没有事。” 陈遂耸肩,并不在意:“我就是不在意啊,所以你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我拿我的健康去换爷爷的健康,因为我们是亲人,你没必要做成这样,我……” “可是我爱你啊。”陈遂说得理所当然,咧嘴笑笑,没心没肺的样子,“我心甘情愿。” 孟菱眼圈红了。 陈遂看到了,走过去摸了摸她的脑袋:“我就说不说实话吧,你非要我说,难受了吧。” 孟菱后退两步,不让他碰,在气他那个所谓的交换。 陈遂笑意凝滞在脸上,手僵在半空,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停顿了两三秒,他才一笑,想让气氛轻松点:“我还许了别的愿。” 孟菱敛着眸,好像并不关心。 他弯着腰去看她的脸:“我说,神啊,我不是个相信神佛的人,如果您真的灵验,我再交换吧一件事——请赶快让我和孟菱重修于好吧!” 他边说话边去观察她的神色:“请让我们俩结婚吧,我愿意下辈子当牛做马,当然,如果你慈悲为怀,让我做只小狗吧,然后安排孟菱成为我的主人,我给她看家护院。” 他直起了身子,噙着笑,好整以暇看着她:“如果这辈子我伤害她,就让我折寿,如果我要是再辜负她,您就收走我的才华,如果我让她哭,就让我早泄阳痿吧……” “扑哧……”孟菱没忍住,笑了出来。 陈遂一看她终于笑了,忙走过去,虚揽住她的肩:“终于笑啦,不气了吧。” 话刚落,他脸色变了变:“你怎么哭了。” 她的眼泪饱满且晶莹,一颗一颗像断了线的珠子般砸到地面上。 他慌乱起来,紧锁着眉头:“操,别哭了,你一哭我就心里难受。” 孟菱眼泪却止不住一直在掉,她眼泪如泄洪,可是整体看上去却是很平静的,连抽泣的声音都没有。 后来哄了半天也哄不好。 “那怎么办?要不我再去上两炷香,把我愿望收回来?”陈遂自嘲一笑。 孟菱闻言,这才摸了两把眼泪,抬起脸,眼尾却向下扫着,并不看他:“和好吧。” 风静止,云凝滞。 唯有红尘滚滚来。 陈遂眼神晦暗:“你说什么。” 孟菱长舒一口气,抬眼,肿着眼皮,说:“我说复合。” 陈遂吸了口气,却迟迟未敢呼出来。 孟菱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在这种场合里自处,闹脾气似的说:“不说话算了。” 最后一个尾音刚出,忽然被人扯着胳膊拉进怀里,“嘭”一声身体相撞,他紧接着把她搂在怀里。 他很紧很紧的箍住她,很久很久都没有放开。 孟菱一笑,把脸深深埋在他怀里,鼻息间全是他身上的白毒味道。 如果没记错——他的味道,从未变过。 就这样紧紧相拥着,不知过了多久,陈遂猛然起身把她放开:“喂,这是在寺庙,佛门重地,不打诳语。” 孟菱微愣,顿了顿才说:“那要不要给你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她原本是故意这么说,谁知他认真思考了那么两三秒,竟然说:“好,那我们拉钩。” 孟菱哑然失笑,可看他一脸紧张,心中又不免酸涩,于是没犹豫,伸了出手,勾了勾他的小拇指。 “这样可以了吧?”她淡淡问。 他激动一笑,又把她搂进怀里:“早知道求神仙灵,我把五岳都爬个遍。” 孟菱:“……” 陈遂又搂了她一会儿才把她放开,只是牵着她的手却始终不肯松,他想了想问:“你真的不是头脑一热才做出这个决定的吗?” 孟菱心里又幸福又惆怅。 因为能深深感受到他对自己的爱而幸福,又因为他那么玩世不恭的人变得患得患失而惆怅。 她决定郑重的告诉他:“一直都在爱你,没离开过。” 他为她做的所有事,她都看在眼里。 他是不是真的爱她,她感觉得到。 “以前是理智在抗拒,情感在靠近,现在终于可以理智情感都向你靠近了。”孟菱勾唇,露出少有的甜笑。 陈遂目光深深,看着她,万般爱意滚在喉头。 最后只说一句:“那就好好相爱吧。” 曾经在初雪的见证下,我告诉你,我是你的了。 你没有说嗯。 你说,好好相爱吧。 今天我把这句话还给你。 你要知道,这样的爱一生只有一次,就像信仰,一个人只能有一个。 你不是神明,可你再造了我,我没有信仰,可你是我的佛。 无神论者的佛陀,只能是他的挚爱。 他们在风中相看,一时万般缱绻。 手机忽然响起来,打破了这份平静——来电者是张涓。 孟菱看了眼陈遂才接起来,她喂了一声,听筒那边传来张涓铿锵有力的决心:“我身体恢复的不错,觉得有精神了,我想尽快离开这里,重新上学。” 挂了电话之后,孟菱把手机捂在胸口,紧紧闭上了眼。 她觉得庆幸,但更觉得这一切太不容易。 而紧接着,手机忽然又响。 本以为又是张涓,谁知却看到来电显示是奶奶。 “阿菱,你爷爷醒了。” 当听筒那端传来这道声音时,寺庙里的钟又敲了一下,低沉的闷响回荡在山间,惊动飞鸟。 孟菱与陈遂对视,他眼里满是鼓励。 好像在说——你看,事情在今天变好,而明天会更好。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77章 幸福 回去的路上司机在放歌,林志炫的《没离开过》。 “我曾爱过也失去过 尝过爱的甜与涩 摆脱命运的捉弄 我知道我要什么 ………… 我寻找大海的尽头 却忽略蜿蜒的河流 当我逆水行舟 你在我左右推着我走 让我们一起抬起头 迎接爱降落 阳光证明这并不是一场梦 闭上眼用心去感受 有一个声音 它说爱情没离开过” 从音乐响起的那一刻起,陈遂和孟菱便十指紧扣。 陈遂说:“这首歌太适合我唱给你听,以后我给你唱。” 孟菱说:“那我要录下来。” 陈遂说:“好。” “……” 到医院的时候,爷爷已经有力气吃饭了,奶奶一勺一勺喂他喝粥。 孟菱凑上床前,问爷爷:“感觉怎么样,好多了吧?” 爷爷笑,皱纹都挤在一起:“刚才做了个好长的梦,梦见你爸了,你爸说,他把他的阳寿给我续上了,我死不了。” 孟菱笑:“嗯,您要活够本,把我爸那份活回来。” 爷爷点头:“那我要好好吃饭了。” 孟菱笑着退后了一步,让奶奶继续喂爷爷吃饭。 爷爷却在这时候注意到在墙边的陈遂:“小陈,辛苦你了。” 陈遂笑:“不辛苦,应该的,一家人嘛。” “什么?”奶奶迅速捕捉到话音。 孟菱腼腆一笑:“奶奶,我们复合了。” 奶奶先是愣了愣,几秒后激动的直拍大腿:“太好了,太好了!”又对爷爷说,“她爷爷,冲这个你也得多吃两碗饭!” 爷爷没有奶奶那么激动,却也染上了笑颜:“好,你们俩和好,我的病好得更快。” 孟菱笑了笑,很快和陈遂出去了。 她问:“要不要也去吃点东西?” 陈遂抬手捏了下她的鼻梁:“小家伙,你们一家子连起伙来欺负我。” “我们一家怎么你了?”孟菱摸了下被他碰过的鼻梁。 陈遂哼声:“刚才爷爷奶奶那话,你当我缺心眼听不出来吗?他们早知道我是你前男友。” 孟菱一时无言以对,转过身心虚的往前走:“你该感恩啊。” “大姐,你讲点理!” 好啊,刚才还小家伙,现在又成他大姐了。 孟菱强装理直气壮:“前任上门,按理说都该拿笤帚轰出去的,爷爷奶奶还天天让你来蹭饭,你说你感不感恩?” 陈遂:“我……” “嗡……”陈遂刚要说什么,孟菱的手机响了。 孟菱有预料会是张涓打来的,掏出手机一看,果然是她:“大菱,你现在有空吗,我们见一面?” “嗯……”孟菱看了眼爷爷的病房,迟疑了一会儿才说,“那你到人民医院来吧,我们食堂见。” 半小时后。 张涓在孟菱和陈遂面前坐下。《梦特别娇》,牢记网址:m1她还拎着一盒果篮,一箱牛奶,一袋子鸡蛋。 气都没喘清就说:“你说在医院,我寻思肯定是爷爷或者奶奶生病了……但我怕有人看到咱们俩见面…等我离开之后我家里人再找你事儿,我不想给你惹麻烦…就不上去探望了,咱们说完话就走。” 孟菱说:“好。” “我想尽快走,先去东北打工赚生活费,至于学费,不用你们借我,彩礼的钱我不是要了五万吗?这些钱不花白不花,我爸妈想给他们儿子买房子,那些钱他们自己去还吧!我看看他们怎么给于超家交代。至于于超这个渣男,我祝他一辈子生不出儿子!”张涓咬牙切齿。 孟菱一笑:“你想通了就好。” 张涓感激至极,眼泛泪光:“孟菱,真的谢谢你!” 她看了眼陈遂,又说:“我想起你对象是谁了,你以前给我看过照片,是那个作家。他真的很有本事,之前我还想撮合你和连书淮,看来是我目光短浅了。” 陈遂像刺猬忽然竖起刺:“什么?” 孟菱忙说:“涓子,话说完了就回去吧。” 张涓点头:“好。” 等她走了,陈遂才问:“早知道她撮合你和连书淮,我就不帮她了。” 孟菱说:“木已成舟。” 陈遂吹了下头发,表示:“不过还好,这些一团乱麻的事情终于都梳理开了。” 孟菱说:“是呀。” 她转脸看向窗外,医院南墙有一大片落地窗,天气晴了,光倾泻涌来,人生好像也是这样,由雨转晴,一片亮堂堂的。 爷爷住了一个星期的院。 这一周里,发生了一些称不上是大事,可又实在值得被拎出来讲一讲的事情。 比如张涓离开了欢城,她父母发现她离家出走之后,到孟菱家询问过,发现孟菱一家都在医院,老的老,小的小,实在不像有能力帮张涓远走高飞的样子,也就没有多想。 钟奇已经开始高一军训了,办理了住宿之后,他比之前快乐许多。钟涛和钟太太应该是依旧老样子吧,孟菱说不准,也不想去关心他们的近况。 而最值得一提的是,爷爷出院前一天,孟菱从医院回家去给小乖喂食,觉得家里没什么声音,就打开电视来看。新闻频道恰好在播放一则新闻,事关孙程宽父母工厂被曝光食品安全,以及偷税漏税等问题。 电视画面里有孙程宽父亲被记者围堵,而一闪而过的镜头,他头发花白了一半,再无之前的嚣张气焰。 关上电视之后,孟菱给陈遂打了个电话。 陈遂那会儿正在给爷爷挑选轮椅,接起电话的时候,没想太多很自然问:“怎么了?” 孟菱没说谢谢你,也没有长篇大论,因为知晓有些话比感谢更加深刻,所以她说:“我爱你。” 陈遂微怔。 外人还在场,他没有回避,很快回:“我更爱你。” 不是我也爱你。 是我更爱你。 日子那么长,我们不要飞蛾扑火去爱,不要毁灭。 但要覆水难收去爱,不要保留。 第二天是七夕,也是爷爷出院的日子。 陈遂推着新买的轮椅把爷爷推出医院,又叫车把爷爷奶奶送回家,到家之后大家才发现他提前叫了营养餐,什么都安排的妥妥当当。 这段时间他出钱出力,跑前跑后,爷爷奶奶都看在眼里,吃饭的时候,爷爷向孟菱交代:“开学之前,你领他去见一见爸爸妈妈吧。” 吃完饭之后,孟菱送陈遂出去。 陈遂问她:“你什么时候让我见你爸妈?” 孟菱问:“你想什么时候见?” “今天怎么样?” “今天是七夕,你确定要去墓地?” “我确定。” 话已至此,孟菱不再继续问下去,而是说:“你跟我来。” 他们真的到墓地去了,临时起意。 农村的墓地是典型的坟场,高高矮矮的土堆在地面上隆起,里面长眠着故去的人。 孟菱父母的坟地很好找,因为坟前有一棵柳树,就像指路牌一样。 孟菱虽然带陈遂过来了,但是到坟前站定,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陈遂却像是早就想好了一样,先喊了声:“叔叔阿姨。”又说,“我是你们未来女婿,你们好好瞧瞧,长得帅吗?够配孟菱吗?” 他说着话,兀自转了一圈。 孟菱含笑看着他:“能不能正经点?” 陈遂笑盈盈的,他鲜少这么笑:“那行,我正经点。” 他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看向墓碑,再开口果真郑重了许多。 “我自我介绍一下——陈遂,遂是万事顺遂的遂,比孟菱大两岁,身高一八八,遗棠大学在读本科生,有车有房还做生意,资产加起来三四千万,额外还有现金存款两百多万,而且我还能继续挣,你们不用担心她会跟着我受穷。” “我的事业是写作,不出意外,理想也是,我出版过四本书,同类书籍销量不是第一也一定跑不了前三,年度的那种,你们不用担心我是毫无理想的纨绔子弟。我身体健康,喜欢做运动并且一直坚持运动,有保护她的力量,我有继续上研究生的打算,就算不上也会一直读书,有与她共同进步的想法。” “我平时抽点烟,喝点酒,但可以戒,不会做饭,但可以学,无其他不良嗜好,无异性好友,不懒惰,不普信,器大活好……额这话本不应该在你们面前说,但是对孟菱下半辈子也挺重要的,所以先跟你们交代一下。另外我这个人重感情,偶尔粘人,经常偶尔,这些都会继续保持。总之,把闺女交给我,你们就放一百个心吧。” 他说了好长一串,像念一封信一样。 孟菱本以为他已经说完,谁知停顿了一会儿,他又继续说下去。 “孟菱身高一六八,八十八斤,太瘦了,但健康就好。她爱吃甜,不能吃辣,长得漂亮,但灵魂更丰盈。她很温柔,但不柔弱,她不常说话,但很有自己的想法,她看起来云淡风轻,实际上把感情看得很重,她的逞强不代表坚强,如果她也能经常撒娇就好了。” “她喜欢浪漫,她在乎诗,歌,电影,书籍,花朵,游鱼,烟花,星空和落日,就像在乎粮食和蔬菜,这绝对不是虚的,这很重要。” “她很有才华,并且有坚持理想的毅力,我相信她未来一定会有超过我的作为。她爱家人胜过爱生命,我也会与她一起保护她想保护的一切。” 他一大段话说完。 再回头只见孟菱眼里亮晶晶的,噙着泪,但并没有哭。 陈遂伸手示意她过来牵:“关于我,关于你,我都向你父母交代了。” 她把手伸过去,他很自然握紧,与她并肩站着。 他又想说什么,她却先一步开口:“陈遂,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 “你说。” “我在想,我以后也会好好疼你的。” 陈遂目光深深,久久不语。 片刻之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什么,摊开手掌给她看。 孟菱眼睛一亮——是他们的情侣项链。 “你把你的摘下来之后,我把我的也摘了。但一直带在身上,想等和好了再戴上。” 孟菱动容:“那你帮我戴上,我帮你戴上,好不好。” 陈遂说:“那我先给你戴。” 他把项链给她戴上了,随后她也给他戴上,两条红色的鱼挂在脖子上,陈遂说:“它们回家了,我们的脖子才是它们的归属。” 孟菱笑笑,看向父母的墓碑:“爸爸妈妈,现在我们一样幸福了,你们在天堂好好过日子,我们在人间也要继续生活了。” 这话一落,空气里有一道长风乍起,柳枝全都往一个方向飘拂。 仿佛故人回应说—— 那就,天上人间,一起幸福吧。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78章 缠绵 你是唯一可以抓住我的人,宇宙间唯一一块丝绸的温柔。——回春丹《艾蜜莉》。 这一年的七夕在八月下旬,日子过完,基本就要准备开学事宜了。 而爷爷也恰好在孟菱开学之前身体彻底好转,准备再歇几天就开工继续干活。 孟菱考虑到爷爷奶奶年龄大了,不想让他们再劳累了,打算给他们在她的小学附近盘下来一个小卖部,让他们做点轻快生意。 小卖部门面好找,钱是最大的问题。 孟菱的稿费在书号下来之后就能拿到一小部分,但是她不想再等了,她没见外,直接向陈遂借了十万块钱。 孟菱既然说借,那陈遂就没说不用还。 后来在开学之前,孟菱一口气把开店的事全都打理好了,后续只要爷爷奶奶简单盯一下就好,算日子十月一小卖部就能开业。 做完这一切,孟菱才算安安心心返校。 她走那天,爷爷奶奶只把她送到大门口。 原本和陈遂提前说好了,他打车过来接她,谁知他竟比约定时间晚了半个多小时,最后姗姗来迟,怕误了高铁,连给爷爷奶奶告别的话都没说几句。 他们坐上车,临走了,爷爷奶奶扒着车窗,怀里的小乖也扒着车窗。 爷爷叮嘱:“路上慢点,到了打电话。” 奶奶又说:“好好学习,好好吃饭,什么钱都能省,吃饭的钱别省。” 孟菱一一应下。 车开走了,陈遂才笑问:“这就是家的感觉吗?” 他只是随口一说,孟菱却不由心尖一颤。 他很快转移话题,扬了扬手:“给你看个炫酷的东西。” 他这天穿得长袖,孟菱本来还想问:“你不热啊。” 结果他扬手,袖子滑下去,露出手腕和小臂,她才一怔,问:“你纹身了?” 他的右手手腕上,分明刺着一个特殊图案——紫色的心形,中间写着112,112下面写着孟菱的名字。 “这好像丁香树上的图案。”孟菱有些惊喜。 陈遂说:“好看吧。” 孟菱哭笑不得:“我怎么记得某些人曾经把女朋友的名字纹在手腕上的行为,形容为庸俗无聊非主流。” 陈遂面不改色心不跳:“有吗,不记得了。” 他边说话边凑近,一脸的小心思根本不屑藏,呼吸喷薄在她耳朵上,很故意的搞暧昧:“等会儿先去我家吧。” 沾染上他味道的地方都一片酥麻,她按捺住,问:“为什么。” 陈遂若有似无挂着笑:“你说呢?” 孟菱看了司机一眼,大气也不敢喘:“我不知道。” “你怎么能不知道呢?”陈遂稍稍提高了一点音量,问,“你不想红豆吗,它在我家巴巴等着你把它带走呢。” 孟菱松了口气,同时更不自在了:“哦,那好吧。” 陈遂发出闷闷的低笑:“不然你以为去我家干什么?” 孟菱不好意思转头,只偏眼瞥了他一眼。 他盯着她:“你不会想歪了吧?” 孟菱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的,最后只一言不发又把眼神收回来,一路上都没理睬他。 后来她还是跟他回家了。 他家还和以往无异,她一进院子就看到了那棵丁香花树,夏日树木葱郁,与之前花朵满枝的样子略有不同,但都是生机勃勃的。 走近了才发现,陈遂给丁香树挂了个小木牌,上面写着112。 它的名字,是他的生日日期加上她的生日日期,想想就觉得心生柔之前花朵满枝的样子略有不同,但都是生机勃勃的。 走近了才发现,陈遂给丁香树挂了个小木牌,上面写着112。 它的名字,是他的生日日期加上她的生日日期,想想就觉得心生柔软。 “别傻站着了,树又不会跑,快进屋看红豆。”陈遂含笑喊她。 她答应了一声,然后跟着他进屋。 屋里还是水波粼粼的,他很长时间没有回来住,可是房间仍然一层不染,一定是请了清洁阿姨定期过来打扫的缘故。 孟菱往里走,问他:“红豆呢?” 陈遂忽然从后面抱住她:“别管它了,先疼疼我吧。” “……”孟菱浑身颤栗,“你之前不是还一本正经吗?” “假正经,不行吗。”陈遂开始吻她,耳朵,脖子,一点点索取。 又推她到旁边的桌子旁,忽然把她扳过来抱到桌子上,她的腿下意识环住他的腰,他低头看了眼这个动作,很满意:“宝贝,看来你也想。” 孟菱往后仰:“我才没有。” 他的两只手从她腋下穿过整个把她抱在怀里,她只有抱住他才能支撑着不彻底躺到桌子上:“别在这。” 他眼里沉浮着细碎的欲望,嘴巴上还残留着亲吻过她的津液,水亮亮的,无比浪荡:“腿勾那么紧,胳膊也搂那么紧,看来之前教你的都没忘。” “不懂你在说什么。”孟菱扭着往后缩。 他拉着她的脚踝把她拉回来:“不懂没关系,帮你复习一下。” 他反手脱掉自己的上衣,又从兜里掏出一片薄薄的东西:“还记得我之前说过什么吗?” 孟菱捂着胸,咬着唇,像被他欺负了一样。 他眼里燃着噼里啪啦的火:“我说,要你亲自帮我戴上。” 她的脸肉眼可见“唰”的红了。 他把那片东西咬在嘴上,单手撕开了它,搂着她的腰,把东西给她。 …… 后来的所有时间都在爱与被爱。 太久没在一起,感情浓烈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说不出的,全然要做出来。 恨不得把你揉进血肉里,恨不得一点点吃掉你。 恨不得你杀了我,恨不得死在你身上。 恨不得现在就是世界末日,我们在地球爆炸的瞬间达到顶点,彻彻底底的毁灭吧,形成宇宙间的一颗粒子,然后再接着相爱。 你知道,肉身也是禁锢,肉身的贴紧,是为了灵魂的触碰。 可我也恨灵魂,因为灵魂是只能感受,却不能触摸到的。 可我要触摸你。 正如想要你触摸我。 夜凉如水,立秋过后,温度虽高,空气却凉了。 餍足的两个人。” 孟菱累的说不出话:“嗯。” “我以后当你的小狗吧,反正小乖陪爷爷奶奶了,我陪你嘛。” “嗯。” 他兴奋了,又凑过来:“要主人疼疼我。” 孟菱艰难的抬了下眼皮。 她算是明白了,他说这番话,是因为他又想要了。 可她累了。 她拉过被子把自己蒙上:“明天再说。” 陈遂不乐意了:“你怎么对我爱答不理的?” “没……”她累的要睡着。 陈遂撇嘴:“那你觉得我是什么品种?” 孟菱翻了个身:“你才不像狗。” “为什么不像?” “你是……”她想了下才说,“嗯……狐系男友。” “有吗?”陈遂晃了晃孟菱。 “嗯……”又是敷衍的一声。 陈遂倒吸一口气:“嘶——又不理我。” 他把她扳过来,长腿一跨压上她,想起什么坏笑说:“不是狐狸也不是狗,如果非要选一个动物来形容我的话,那我是只属于你的下半身动物。” 话刚落,吻也接踵而至。 “……” 孟菱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干脆由着他去了。 第一天孟菱打着哈欠,顶着黑眼圈起床,她起来的时候陈遂还在呼呼大睡,不知道昨晚兴奋到几点。 齐舒婷给孟菱打电话,说:“宿舍就差你了,你赶快回来我们去吃火锅啊!” 孟菱想了想,决定回校,见陈遂睡得很熟,干脆没让他送,打车走的。 新学期,新气象。 舍友们全都是穿新衣服来的,齐舒婷染了红发,曲洛卷了羊毛卷,顾娆变化最小,但是大红色的美甲很吸睛。 相比之下孟菱朴素多了,连头发的长短都毫无变化。 齐舒婷提议:“赶快放行李,收拾好之后我们中午直接去吃火锅,我请客!” 孟菱笑说:“好呀。” 她把行李箱的衣服拿了出来,又把床铺收拾了一下,等到擦桌子的时候,觉得桌子上空荡荡的,才想起红豆以及曾经还给他的那些礼物,她都还没拿回来。 不仅没拿回来,连看都忘了看。 而这时候陈遂忽然打电话过来,问:“你怎么走了?” 他声音里还带着刚睡醒的哑。 孟菱说:“我给你发了微信的。” “好吧……” 陈遂挂了电话,竟有点落寞。 这情绪来得又坏又凶,他避之不及,却又觉得羞于启齿。 醒来之后发现家里就只剩他一个人,和小时候午睡醒了发现家里就只剩他一个人的感觉一样。 无限的孤独与害怕,驱散不走。 尤其昨天还那样抵死纠缠过,这会儿人都摸不着,他一时陷入了贤者时间,无法自拔。 正坐床头沮丧,孟菱又反过来打电话给他。 他看着来电显示,好几秒没动弹,最终哼了一声点接通。 接通的这刹那就做好了被哄的准备:“喂。” “哥哥,晚上去雨薇姐家吃饭吗?”哥哥? 陈遂呆呆的怔了三秒,随后脑子轰一下炸了。 没听错吧…… 她叫他哥哥? 她叫他哥哥欸! 陈遂心扑通扑通乱跳,他捂住胸口:“再说吧。” 故作骄矜。 孟菱乖乖的:“好,我中午和舍友聚,你记得吃饭。” “没胃口。”他被偏爱有恃无恐,“自己吃有什么意思。” 孟菱沉默了几秒,问:“嗯……要不我给你点外卖吧。” “……”她这态度把陈遂搞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揉了揉头发说,“那好吧,我要吃炒菜。” 孟菱说:“好,给你点。” 挂了电话,陈遂面无表情看着落地窗外的一棵丁香树尖尖。 几秒后他忽然跳起来,把自己摔到床上,扯着被子,两只脚来回蹬,嘴角疯狂上扬。 恋爱真好!有媳妇真好! 而同一时间,孟菱被舍友们团团围住。 还没等她们问,她就先交代:“嗯,复合了。” “啊啊啊啊!!!”曲洛秒变尖叫鸡。 齐舒婷也是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好家伙,过了个暑假就和好了,在我眼里等于没分啊。” “咦,还哥哥……”曲洛做了个酸倒牙的动作,“更腻歪了。” 孟菱不好意思起来,叫哥哥已经是权衡之下的叫法了,小乖更亲密,她更叫不出来,可又实在想哄他,就只好这么叫了。 “好了,还吃不吃了。”顾娆一副并不关心孟菱感情近况的样子,“饿死了。” 齐舒婷和曲洛互相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孟菱只是笑,更愿意把顾娆的毒舌当做解围。 齐舒婷和曲洛回自己位子上收拾了。 孟菱把手头上的活放下,开始给陈遂订餐。 她在大众点评上找到了之前在西城湖边吃的那家餐厅,打电话给店家,准备订个两菜一汤。 电话很快接通,她说:“我要一份糖醋里脊,一份辣子鸡丁,再加一份绿豆粥。嗯……再帮我来份杏仁豆腐吧。” 那边很快帮她下单,又说:“一共468元,到付还是添加客服微信支付?” 孟菱愣了一秒,才说:“呃,微信支付吧。” “好的女士,请不要挂断,我给您,添加好友转账之后,我再给您确认一下。” “好。” 对方给了孟菱一个,孟菱添加好友后转账,付款之后才挂了电话。 这期间她一直都是云里雾里的。 两道菜学校食堂吃顶多十五块钱,结果现在她花了将近五百? 她难以置信,又点开大众点评来看,评论里有人晒菜单小票,上面显示的菜价的确一个比一个贵。 孟菱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那次和陈遂去店里吃饭,她付的两百元饭钱只是零头。 陈遂骗了她。 这个坏家伙…… 她一时有点懵,但又觉得很开心,开心之余又很想骂他一顿,撒娇似的那种骂。 她想了想,点开了他的微信头像,从他屈指可数的朋友圈里找到一条。 评论:【你坏。】 刚想退出来,却无意之间看到他的个性签名。 不再是“焚海的人”,而是“孟菱的人”。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79章 你呀 很久之前,她对他说:“陈遂,你就别对我使坏了。” 他半夜发朋友圈,回应说——不坏。 现在她评论一句:你坏。 陈遂有点懵逼,想给她打电话问什么情况。 人家愣是不接。 等半小时后,当外卖小哥上门送餐,他看到包装盒,才明白过来。 忍不住一笑。 想了想又发了个朋友圈:【只对你坏。】 阿卓秒评论:【拉黑了,丧心病狂。】 陈遂回复:【你不拉黑你是我孙子。】 吃完饭之后,陈遂很好心情的出了趟门。 他到茶馆和酒吧去,作为老板,久未露面多少有点失职,有些事情就算不亲自去管理,也得一一了解,做到心中有数。 他先去的酒吧后去的茶馆。 到茶馆的时候,柳姐第一个迎上来,看他春风拂面,不由问:“陈老板,这个月是不是该发奖金啊?” 陈遂装作听不懂:“看来这个月营业额超标了?” “明明是您的幸福指数超标了。”柳姐说。 恰好莫雨薇也从楼上下来:“营业额超标不稀罕,幸福指数超标才难得呢。” 莫雨薇生产完快五个月了,身材已经恢复如初,只是看脸不知道为什么比从前显老了几分,可能生完孩子的女人多少都会伤元气。 陈遂想到什么:“你来上班,孩子谁带?” “在楼上休息室睡觉呢,我现在就是训练他白天睡觉,晚上醒。” 莫雨薇对陈遂解释着,又看了眼柳姐,说:“店里多个孩子,我难免分心,所以已经向柳姐申请降薪了。花上班时间带孩子,我已经赚便宜了,不能太贪心。” 陈遂没异议,他是老板,不能明目张胆搞特殊。 “对了,今晚去家里吃饭。”陈遂说,“孟菱也去。” 莫雨薇眼前一亮:“好哇。” 柳姐问:“老板,那奖金发不发啊?” 陈遂哼一声:“少不了你们的。” “……” 从茶馆离开之后,陈遂去学校接孟菱。 把车停在她宿舍楼下的时候,觉得上次来这还是昨天,可同时又感觉一切都恍如隔世了。 孟菱心情好得不得了,就因为陈遂朋友圈里那一句——孟菱的人。 要不怎么说她也是个俗人呢,很容易就虚荣心膨胀。 心满意足到,特意化了两个小时的妆,试了八九套衣服,费心打扮了一番才出门。 她最终穿了一条白底蓝碎花的连衣裙,头发上带了一个白色的宽发卡,出了门才发现陈遂今天穿得是一件蓝色的衬衫短袖,和她的穿着很搭。 她更开心了,心底涨着密密麻麻的小雀跃。 陈遂看到她之后,不出意外一副昏君样:“小美人儿。” 语气是哄她的语气:“我现在被你迷得晕头转向,开不了车啦。” 孟菱“切”了一声:“别闹了,快开车,我们去趟婴儿商店,我想给雨薇姐的孩子买点东西。” 陈遂很快恢复正经,嗯了一声,提醒她系好安全带。孟菱侧身系安全带,问:“小孩叫什么名字?” 陈遂说:“高野茫,天苍苍野茫茫的意思。” “喔。”孟菱由衷赞赏,“好名字。” 又说:“说起来挺巧的,我这次的小说,主人公也姓高,你猜他叫什么名?” “……”陈遂想了一阵,“不知道,想不出来。” 孟菱也不逼着他猜,笑笑说:“叫高野望。是不是挺接近的。” “好听。”陈遂说。 孟菱点头:“我也觉得不错。” 陈遂打了个方向盘,窗外的风呼哧呼哧吹乱他的头发,漫不经心的狂野:“对了,你的小说什么时候发表?” “已经写了九万字了。”孟菱说,“我打算等十万字就在网络连载。” 记得之前她提过,在《薄荷烟》签约之初,她就受邀入驻一个读书app,当时他给她把过关,觉得可以尝试。 她想着,在网络写作,能及时获取读者反馈,订阅费每月一提,也可当做她的生活费,于是就和网站签了短约。 孟菱对于每一次尝试都怀有敬畏心:“希望一切顺利。” 陈遂偏脸看她一眼,没说什么鼓励的话,而是拉起她的手轻轻吻了吻。 此时无声胜有声。 他们逛完商店和超市,赶到莫雨薇家已经七点半了,夜幕降临时候。 从楼道里就听到有小孩子在哭,他们打开门,果然看到莫雨薇正抱着孩子在屋里来回踱步,边走边哄:“乖啊乖,宝宝不哭……” 孟菱问:“雨薇姐,他怎么哭的这么厉害?” 莫雨薇这才发觉家里来人,赶忙笑说:“他刚醒,小孩子都这样。”又看到他们手上的东西,“哎呀你们真是的,我说了别花钱,你们非不听。” “就是买了几道现成的菜,还有一些零食。”陈遂把东西放到桌子上。 孟菱举起手里的玩具和小孩子衣服:“我还给小朋友买了东西,不贵,但是质量都很好。” 莫雨薇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又高兴又不好意思:“高兴呀,快谢谢叔叔婶婶。” 孟菱听到这称呼不由愣了愣,不动声色瞥了眼陈遂,却见他笑得开心:“嫂子,我不管,以后高兴学说话,学会爸爸妈妈之后就得学叔叔婶婶。” 莫雨薇笑得不行:“好。” 陈遂去拿盘子倒菜了。 孟菱和莫雨薇在沙发坐下,高兴是小朋友的小名,寓意都在字面上,孟菱默念一遍这个名字就觉得心里欢喜,拿起桌上一只拨浪鼓逗他:“高兴,笑一笑吧。” 高兴先是睁着大眼睛没表情。 孟菱又晃了晃拨浪鼓,说:“小高兴,笑一笑我给你买玩具呀。” 高兴眨巴眨巴眼,忽然眯眼笑了,发出专属于小孩子的笑声。 陈遂一出厨房,就看到这一幕,不由顿住了脚,心里升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莫雨薇也很开心,对孟菱说:“看来高兴很喜欢你。” 孟菱笑:“我也很喜欢高兴。” “那以后常来玩。” “老婆,他们来了吗?” 正说着话,门忽然响了。老小区的防盗门声音大,叮叮当当的钥匙撞铁门声,高一飞的话都听不真切。 莫雨薇抱着孩子站起来:“你还知道回来,人家都来半天了。” 高一飞进屋来,看了眼孟菱,对她一笑,又看向陈遂:“你怎么又破费。”他扬了扬手里的塑料袋,“我也买菜了。” 陈遂问:“你去哪了?” “在俱乐部训练呢,一个月后有一场职业拳王赛,对我很重要。”高一飞有些闪躲。 陈遂眉头紧皱,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高一飞,运动员最明显的变化是肌肉,高一飞和之前相比显然掉肌肉了,哪里像集训的样子? 他心下存疑,但是没说什么。 等饭吃完了,两个男人在阳台上抽烟,陈遂才问:“你有事瞒我?” 高一飞“害”了一声:“我能有什么……” “你觉得我脾气好是吗?”陈遂冷下来,“由着你糊弄我?” 他吐了口烟圈,一哧:“上次黑拳的事还不够你反思?”他说到这明显一停,狐疑道,“不会还是之前的事没处理干净吧?你又去打黑拳了?” “你想多了。”高一飞还是露出专属于老实人的那种温吞的笑,“我为了老婆孩子也不能不要命啊。” “那你是因为什么。”陈遂食指掸了下烟灰。 “我的确是在准备比赛,只不过……”高一飞叹气,“因为上次黑拳的事老徐被开了,我一直没分配新教练,这段时间都是自己在训练。” “你参加职业赛,怎么能没教练呢?”陈遂问。 “就是说啊,别人练习是事半功倍,我是事倍功半。”高一飞抽了口烟,“饮食上也不规范,我都不知道还有没有资格参赛。” 陈遂一时无言。 高一飞又说:“这次比赛对我很重要,我打算这次之后就退了。” 陈遂恍然转脸看向他。 高一飞舔了舔唇,一笑,眼角的皱纹被挤出来:“三十多了,打过无数次比赛,没赢过,净挨揍了,也挣不到几个钱,不如退了。” 陈遂只抽烟,不说话。 高一飞苦笑:“我打算去当私人保镖,那玩意挺赚钱的。” “你想好了?”陈遂沉沉问。 “嗯。”高一飞重重点头。 陈遂又陷入沉默。 一根烟很快抽完,他把烟头摁在墙上捻灭:“哥,我一直没问过你,你喜欢打拳吗?” 高一飞一怔。 他嘴唇动了动,想说话,又咽了口唾沫,舔唇说:“都要退役了,还说这个干什么呢。” 他也把烟捻灭,随手丢进垃圾桶:“我去抱抱儿子。” 他走出阳台,拿起电视柜上的一个喷雾,喷了喷衣服,头也不回进了卧室。 陈遂没喊住他,又咬上一根烟。 烟雾缭绕,把他的神情隐匿了大半,夜色更是苍茫的,远远望去,他整个人都融入黑夜里了。 抽完三根烟,孟菱才从莫雨薇的卧室出来,问陈遂:“我们走吗?” 陈遂点头,顺手摁灭了烟,而后给高一飞和莫雨薇道别。 莫雨薇在给孩子换尿布,没出来送。 高一飞把他们送到单元楼下,客气说:“你们以后常来玩,不过别再乱花钱了。” 孟菱笑说:“知道了。” 陈遂忽然扯别的话头:“哥,明天我去俱乐部找你。” 高一飞微怔,犹豫了几秒,不知道说什么。 “别这么纠结。”陈遂哂笑,“你就算说不行,能拦得住我?” 陈遂笑,懒懒的:“我就是下个通知,不是和你商量。”他歪歪脑袋,盯着高一飞,“哥,一个月后就退役了,打了十几年拳,你还真想潦草结束?好好画个句号,不好么。” 高一飞听罢眼底染上几分光彩,想了想,说:“好,明天见。” 陈遂这才转身离开。 这期间孟菱一句话没说,她很懂得适时隐身,当然,也很懂得适时开口:“遂哥又要普度众生了?” “小家伙。”陈遂用纹着纹身的那只手,很自然牵起她,漾出笑,“跟谁学的牙尖嘴利了。” “嗯,我的确是近墨者黑。”孟菱淡淡说。 陈遂笑得更深:“你呀你。” “所以,一飞哥怎么忽然要退役?”她这样问,却很快给了自己一个答案,“经济压力吗?” “嗯。”陈遂轻答。 孟菱问:“有时间给我讲讲你和一飞哥的故事怎么样?” “我们之间非常简单,我和宋舒云断绝母子关系那年迷上拳击,成天去俱乐部发泄,高一飞恰好是俱乐部的职业运动员,觉得我年纪小,挺关心我,帮我放松肌肉什么的。”陈遂回忆道,“后来自然而然就熟悉了,然后我就开始去他家蹭饭,有多少感情都是吃饭吃出来的?我们也不例外。” “那真是缘分了。”孟菱说。 “嗯。”陈遂对此表示赞同,他们拐弯到另一条路,迎面吹来东南风,凉爽宜人,陈遂感叹一句“这小风吹得真到位”,才又继续说,“我们甚至都没有正经对彼此说过各自的故事,我和宋舒云的过往,他们俩的苦日子,都是在相处中一点点得知的。” “嫂子是一个非常包容的女人,我印象里她从没发过脾气,再穷再苦她都不埋怨,你也知道之前她生孩子一飞哥留她一个人在医院,她也是连半句怨言也没有的。” “所以她把这种包容和温柔也用在了你的身上。”孟菱给了陈遂一个肯定句。 陈遂说是啊:“我高三那会儿,嫂子经常给我煲汤送去学校,高考之前她还特意去山上帮我祈福,高考的时候她和一飞哥请假全程陪考。这份感情,宋舒云也好,我姥姥也好,都是没有过的。” 孟菱只听陈遂这么说,就已经对莫雨薇夫妻俩心怀感激了。 她勾了勾他的手指:“那你这段时间好好帮助他完成退役前的准备吧。” 这话让他眉心一跳。 他倾身过来,熊抱住她,自上而下睨她:“不要我陪了?” 她笑:“怎么会呢?” “可你明明在撵我。”他眼里藏光,分明不怀好意。 孟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决定先发制人,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的嘴角:“你知道我不是。” 他呼吸骤停,因为这一吻。 她笑得温婉:“我们有大把的未来。” 他眼眸中染上温柔。 只听她轻轻说:“朝朝暮暮不贪恋,我们遂遂长相见。” 她加重了那个“sui”音,而他莫名知道她的意思。 风在翻滚。 他漆黑的眼眸一眨不眨,半晌才笑:“还挺押韵。” 话落便把她搂进怀里。 以永远也不放手的姿态,紧紧相拥。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80章 撩人 高一飞这件事的当务之急,是先让他恢复正常的训练。 那个带过高一飞的徐教练倒是闲在家里,但他肯定是不能用了,这个人心术不正,陈遂即便知道钱能买他办事,也不愿意花这个钱。 愁就愁在,短时间内,靠谱的新教练并不好找。 陈遂这天来到俱乐部,进了老板的办公室,开门见山说:“为什么还没给高一飞配新教练?” 老板苦着脸喊他祖宗:“高一飞有资格参赛都是他运气好勉强争取到的名额,他并不是夺冠种子选手,还马上就要退役,我没理由花时间在这种人身上。” 陈遂料到他会这么说,早就想好了说辞:“我不麻烦你,我想自己找,但是希望你帮我指个门路。” 老板是个不拘小节的人,抽着雪茄,腿往桌子上一翘:“比赛前期,真不好找。” 陈遂看他那样,也就明白他是打算把宝都压在其他人身上,彻底舍弃高一飞了。 竞技体育再现实,也现实不过人心。 陈遂不再多费口舌,转身就走。 他到二楼去找高一飞,看他一个人在角落练增肌运动,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样了,还行吧?” 高一飞停下擦了把汗说:“还行。” 陈遂说:“给你找了个营养师,除了俱乐部自己给的食谱,她也会额外给你搭配饮食,咱得赶快把掉了的肌肉补回来。” 高一飞点头:“多谢了兄弟。” 陈遂眼睛在四周转,一副有心事的样子,随口说道:“应该的。” 高一飞想了想问:“教练是不是不好找?” 陈遂下意识否定:“没,你放心肯定能找着。” 高一飞笑:“没有教练,我一样要站上擂台。” 他握紧拳头说:“打了这么多年拳,没赢过,我不服。阿遂你说得对,我要好好画个句号,为了不留遗憾,哪怕平时我怕麻烦你,但这次我希望你可以尽力帮助我。” 陈遂听他这么说,心劲儿一下子就上来了:“妈的,老子找不到教练跟他妈宋舒云姓。” 他冷冷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后来的三天,他托朋友们帮忙找教练,李京州干媒体这行,认识的人多,倒是帮他联系了两个看起来靠谱的人。 一个家在昆明,一个家在漠河,他亲自登门去请,光赶飞机就花了许多时间。 到了才知道,他们俩一个是运动员退役根本没当过教练,另一个老婆要生孩子根本无暇顾及别的。于是都被陈遂pass掉了。 眼看离比赛的日子越来越近,陈遂也开始急躁。 他甚至都想好要不就回头去找老徐算了。 结果在从云南回遗棠的飞机上,他旁边恰好坐着一个女拳击教练。 她在起飞前一直在打电话,听话音是对方觉得她是女的,水平有限,不想聘请她,女教练刚开始还列举自己执教生涯的荣誉,后来干脆开腔就骂。 当然,陈遂对西南地区脏话仅限于通过语气词明白那是脏话,并不能听懂。 但这不妨碍他来精神。 等女教练挂了电话,他便立刻向对方抛去橄榄枝。女教练刚被人看轻,陈遂就可劲儿抬她,言语亦是利器。 女教练也是个实在人,她答应和陈遂转机去遗棠,先让陈遂看看自己的水平再决定是否聘用她。 陈遂当然不会拒绝这个提议。 后来他们一起到俱乐部来,她分析了高一飞的情况,简单制定了训练计划,陈遂觉得她实力还不错,就把她签下了。 签完合同,陈遂才知道,女教练之所以这么爽快,还有一个原因竟是,她的妹妹是陈遂书迷。 陈遂二话不说,把出版过的所有书都写了本to签给她。 后来事情就像拨开云雾一般,一片光明。 忙完这一切,陈遂迫不及待返校。 他已经耽误了几节课,久违回到课堂,老师调侃他:“你还知道过来?” 陈遂一笑:“不耽误我期末拿高分就行呗。” 同学们哄堂大笑。 下了课,陈遂买了杯冰美式去找孟菱。 教孟菱古代文学的老教授很喜欢拖堂,这次又拖堂了。 于是陈遂就站在门口等。 陈遂是学校有名的人物,他一站过来,全班同学都往他那边瞅,搞得教授都没心思收尾了,最后干脆由着大家下课吧。 下课的特赦一出,大家都开始往教室外走。 唯有孟菱,还坐在位置上不急不慌的。 顾娆问:“这么淡定吗,你遂哥哥都等多久了。” 顾娆这是在调侃那天在宿舍她喊得那声哥哥。 孟菱不咸不淡看了顾娆一眼,先是没表示,几秒后忽然摇头:“顾娆,你这张刀子嘴啊,是青龙偃月刀吧。” 顾娆明显讶异了一瞬,紧接着又无所谓努努嘴:“切,您可真是骂人不带脏字,那我不管你了。” 她特浮夸的转身,扭扭晃晃的踩着高跟鞋离开了。 孟菱还坐在原地。 班里人还没走光,所以她不想走。 然后陈遂却大喇喇直接进屋了:“喂,属蜗牛啊。” “哈哈哈……”传来一阵齐刷刷的低笑。 孟菱看了眼班里的女生,又向他招招手,示意他靠近。 他含笑走过来,刚想问什么,她忽然说:“我月经好像弄到裤子上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本就羞赧,声音很小,越说声音越小:“怎么办,还挺明显的。” 陈遂不动声色看了眼后排的女同学们。 孟菱不好意思,他很理解。 正常人都会有一颗想保持干净的仪容仪表的社交礼仪之心,不管是月经还是污渍,沾到衣服上总会觉得不适。 可他今天也不过是穿一件短袖而已,并没有衣服能给她挡一下。 而恰好这时有个女生站起来穿防晒衫,他松了口气,对孟菱说:“你等一下。” 他走到那女生面前,很礼貌问:“同学你好,不好意思,请问一下你这件外套能卖给我吗?” 孟菱看着他。 所有女生也都看着他。 “买我衣服?”那女生面对离得这么近的陈遂,有点不好意思,“为什么。” “我女朋友衣服上弄上污渍了,我想帮她挡一下,如果方便的话可以把这件衣服卖给我吗?” 他语气不急不缓,态度礼貌中透着疏离:“当然,我明天还可以帮你再买一件新的送来。” “你这也太好了吧……”女生腼腆的笑了。 其他女生也都星星眼,起哄说:“对啊,你对女朋友真好。” 陈遂没有表情的偏脸睨了她一眼,嘴角是紧绷的,眼梢微微带有一丝笑意,淡漠里流出几分不经意的温柔。 他说:“没办法,她太会拿捏人了呗。” 女生们顿时很配合的又一次起哄:“哇。撒狗粮了哈哈……” 而孟菱人淡如水,不过分害羞,也没过分激动,只腼腆一笑。 陈遂又问那女生一次:“所以衣服可以卖我吗?” “可以!” 女生没迟疑,把衣服脱下来:“不用给我钱了,帮我买一件一模一样的就行,网上就有卖,以后让孟菱带给我就好啦。” 陈遂思忖了一秒,笑说:“好,谢谢。” 他接过女生递来的衣服,转身走到孟菱身边,替她把衣服系在腰上,恰好挡住了月经的痕迹。 然后他牵着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教室。 走出教学楼孟菱才说话:“陈遂,你信不信,学校的论坛,表白墙,甚至是你的超话里肯定都有人发帖说这件事了。” 而不用想也知道,发帖人会赞扬陈遂是绝世好男友。 他的粉丝看到又要尖叫了。 而她要么被祝福,要么被羡慕,或者嫉妒。 “那挺好啊。”他满不在意,“刻意秀太没意思,暗戳戳的糖才最好嗑。” 孟菱:“……” “哦对了。”他忽然松开她的手,“我买冰美式了。” 他边走边把吸管插进咖啡杯里:“不过这是给我自己买的,没你的份。” 孟菱又一次:“……” 陈遂看了眼她的表情,忍不住一笑:“好了,你先喝第一口。” 孟菱撇撇嘴接过来,她认为他只是故意这么说,其实这咖啡就是给她买的。 她对准吸管喝了一口。 不由皱眉:“好苦。” 她喝中药一样咽下去,又眼巴巴望向他,“没加糖。” 他一笑,忽然俯身吮上她的唇。 舌尖自下而上舔了一口,撬开她的唇瓣和齿关,给了她一个不算悠长的湿吻。 吻完之后,他按捺住欲望起开一点,看着她说:“我故意没加糖。” 她水蒙蒙的眼睛望着他,眼里全是不解。 他坦荡一笑:“因为你嘴甜,我喝着正好。” 你就是糖啊。 孟菱心口一颤——这个人太犯规了。 怎么做到又土又撩的? 她不知道怎么回应,陈遂也没等他回应,把她手里的咖啡杯拿过来,顺手揽过她的肩膀:“你来着例假,就别喝凉的了,一会儿回宿舍喝点热水吧。” 孟菱点了点头。 他说:“本来今天想带你去个好地方,但还是等过两天再说吧,这几天你还是多休息比较好。” 孟菱没问去哪,觉得他既然没说就是想给她惊喜,她不想破坏这个惊喜,于是很温和的说:“好。” 她的心还在因陈遂刚才的土味情话而波澜未退。 莫雨薇说得没错,陈遂这个人得一层层凿开了看。 他的凉薄之后是成熟而温暖的一面,可温暖背面,却是孩子气的一面。 散漫是他的面具,凉薄是他的抵御系统,温暖是他经过成长痛之后必然体悟的智慧和包容,而他孩子气的一面,才是他最纯净的,从未被世界改变的部分。 赤子之心,千金不换。 高一飞的训练步入正轨了,陈遂也开始静下心来,思考接下来到底该着手写哪篇文章。 毕竟之前他在孟菱家的小网吧里,临时起意写了个新的大纲。 他这边还没有眉目,而孟菱的小说却在九月中旬开始连载了。 这天她刚把前三章的内容发布出去,曲洛忽然把宿舍门“嘭”的撞开:“姐妹们,姐妹们,快过来我有大事要宣布!” “靠。”顾娆掀开床帘坐起来,“要死啊,吵死了。” 齐舒婷正在拍视频,她把相机摁了暂停,问:“有事快说,别毛毛躁躁的。” 曲洛哼了一声,凑向孟菱:“还是我00最好了,你们俩好凶的。” 孟菱关掉电脑,笑问:“好了,你快说吧,什么事让你这么激动?” “学校艺术节要选节目了!我们去年初来乍到什么都没参与,今年可不能错过。”曲洛郑重其事的说。 齐舒婷问:“你要去参加节目?穿汉服还是jk?” “不是!”曲洛叉腰,“是我们要去参加,你忘了我们可是‘1670’!” “操……我不去。”顾娆躺倒,把帘子拉上。 “不行!”曲洛走过去把她帘子又掀开,“1670,星火长明!我们是一个team!” “大姐,不是我不参与集体活动,我又不会唱又不会跳的,我上去freestyle啊?”顾娆翻白眼。 齐舒婷忙说:“我觉得挺好的,反正就玩嘛,不行就被刷下来呗,行就上。”又问孟菱,“你说是不是啊?” 孟菱悻悻一笑:“别问我……” 曲洛吹了吹刘海:“00,你想想,大学生活是不是要留下点回忆?大一懵懵懂懂,大四要准备实习或者考研,大二大三正是创造回忆的好时候,我们四个又不是一个班的,平时也没机会在一起做些什么,这次试试嘛。” 齐舒婷已经兴奋了:“哇偶,好青春哦!好感动耶!” 顾娆“呵呵”一笑:“齐舒婷,你装可爱很刻意欸,我要哕了。” 齐舒婷风化了几秒,随后大叫一声:“顾娆!老娘总有一天要等你睡着了,找针把你的嘴缝起来!” 孟菱忍不住扑哧一笑:“好了好了,你俩别吵,我同意参与这次活动。” “妖妖啊,你忍心三缺一吗?”曲洛眨巴着眼睛,转去攻略顾娆。 顾娆把她们三个人都扫视一遍,挠了挠头发:“哎呀烦死了,关键是表演什么呀。” “女团不唱跳天理难容!”齐舒婷说。 曲洛举手:“对,就是唱跳,我们赶紧选歌,然后我去报名!” “烦死。”顾娆仰天长啸。 齐舒婷:“跳女团舞呗,韩团那么多,选一个。或者英文歌,像《worthit》就很适合表演啊。” “no!我坚决反对!”顾娆说,“如果学那么快那么难的舞,我就退出。” “……” 这边大家正讨论着,孟菱的手机忽然响了。 陈遂发消息问她:【过段时间学校有个艺术节,要不要和我一起表演个节目?】 孟菱看了眼正在激烈讨论的舍友们,简直石化:【恐怕不行。】 这条消息刚发过去,他的消息几乎同时发过来:【我就要毕业了,这是最后一次参加学校活动,希望和你一起。】 这…… 孟菱问:【表演什么啊?】 【唱歌啊。】 【唱什么?】 【我确实已经想好了。】 【……】 敢情儿这人是什么都想好了才来问她。 csm0:【今天周末你在宿舍呆着干嘛,还记得我说过想带你去个好地方吗,今天就去吧,顺便给你听听我选的歌。】 “孟菱!” 曲洛的一嗓子让孟菱猛然回神。 “啊?” “喊你好几声了,我们刚才说的你是不是都没听?” “叮叮叮——”微信提示音恰好又一次响起。 csm0:【娇,我来了,半小时后见。】 孟菱放下手机,耸肩,无奈地说:“谁来救救我呀,我很可能参加两个节目。” “……”舍友们面面相觑。 齐舒婷很快猜测:“夫妻档?” 孟菱的表情回答了一切。 齐舒婷激动了:“跳《troublemaker》或者《没有明天》吧!保准观众鼻子流血!” “操,你直接让他俩在台上do多好。”顾娆嗤笑。 “完了,孟菱,你们的节目肯定要盖过我们1670的风头了。”只有曲洛在关心正事。 “……” 孟菱摇头失笑,任由她们幻想和聒噪,觉得也是一种小幸福。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81章 评论 陈遂在半小时后准时赶到宿舍门口,孟菱只穿简单的t恤和短裤出门。 上了车,陈遂的眼睛一个劲儿在她身上流连,这边她还没系上安全带,那边他的手已经摸上她的腿:“好滑。” 孟菱轻拍了一下他的手:“拿开啊流氓。” 陈遂目光更深:“你月经走了之后我都还没碰过你。” 孟菱试图阻止他的想法:“先开车,行吗?” 陈遂眼睛在她嘴巴上流连,轻轻一笑,暧昧丛生:“好啊。” 他踩油门把车开出学校,却没有如往常那样右转,而是左转弯来到学校附近的人工湖畔。 孟菱问:“你来这干嘛?” 他睨了她一眼,视线定在她脸上,边盯着她边把自己的安全带解开,那动作就像是在解腰带。 “开车啊。”他说。 然后忽然扣住她的后脑勺对准她的唇狠狠撞上来,她猝不及防整个人都扑进他怀里,与此同时他们颈间的鱼儿们也亲吻上彼此。他压着她后颈不让动弹,她想躲,他另只手就摸上她的腰细细摩挲,引起她的颤栗,不让她瘫软誓不罢休。 孟菱这才明白——这家伙刚才在一语双关。 孟菱说不出话,被他吻得还在狂喘。 …… 后来在湖边呆了很久,车子才又重新驱动。 陈遂神清气爽,孟菱也还算餍足,只是太累,腿根都酸。 他笑笑,很体贴的样子:“你睡会?” 她说:“睡不着。”又问,“我们唱什么歌?” 陈遂听罢轻轻笑起来,很舒爽的样子:“好,我放给你听。” 他打开手机找歌。 孟菱说:“我从小到大都没表演过节目,这次一口气表演两个,我和舍友也要表演呢。” 陈遂挑眉说“是嘛”,又问:“你们表演什么?” “应该是唱跳。”孟菱笑。 陈遂很感兴趣:“别说,还挺期待你跳舞的样子。” 孟菱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整理被他弄乱的头发,边说:“不要期待,我从没跳过舞。” “所以才期待啊。”陈遂放了首歌听,“一个人的任何第一次都是值得期待的。” 孟菱把头发整理好,退出相机,顺手点开她入驻的阅读app,边说:“反正我想好了,我不求出彩,只求不出错,只要能和姑娘们一起享受舞台就好了。” 陈遂向她投来一个赞许的目光,伸手捏捏她的脸:“真乖。” 她没说话。 他把歌放出来:“来听听。” “樱桃在手,滑落入口 旋转在口,打结出口 诱惑你,诱惑我” 音乐初响,女声刚出来,孟菱就被这轻快又灵动的歌声吸引住了。 “我可以吻你吗 在疯狂的盛夏 挥霍我们青春的筹码 ikissyou” 中间的副歌部分俏皮中带着洗脑的旋律。 孟菱边听边由衷说:“我喜欢,谁唱的?”陈遂说:“曾轶可。” 孟菱说:“很少听她的歌。” 陈遂把着方向盘,目视前方露出一个笑:“小众歌手,不意外。” 孟菱点点头,边听歌边去看手机,觉得一身轻松。 恰好走到一个分岔路口,陈遂左打方向盘掉头拐入另一条路,只是做了这么一个动作,再抬起脸瞥孟菱,却发现她盯着手机眉头紧锁。 他问:“怎么了?” 刚开始她并不说话,只是一味盯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不断划着。 陈遂没有问第二遍,手指把在方向盘上,敲了敲若有所思,随后他看了眼后视镜,靠边把车停下了。 车停稳,他更有耐心,等她把目光从手机里拔出来。 孟菱察觉到车子停了才转脸看了他一眼,眼神很淡,蒙着层雾似的:“我没事。” “你再说。”陈遂歪脑袋看她。 孟菱肩膀垮了垮:“就是有点出乎意料。”她舔了舔唇,有些难耐,“今天小说第一天连载,本来担心没人看,却没想到这么多人看。” 陈遂不自觉坐直了,摊开手心,问她要手机:“我看看。” 她明显犹豫了一秒才把手机放到他手心上。 他拿过来一看,目光紧收,板起脸来——评论的确不算少,但几乎三分之二都是恶评。 孟菱蛮难过的,却只轻飘飘说:“我还好,就是乍一看有点难过,这会儿已经好了。” 陈遂没有立刻回答她,视线还落在那些评论上。 -写得什么玩意,我一章都看不下去。 -听说是陈遂女朋友写的,过来看发现比陈遂文笔差远了,别出来丢陈遂的人了。 -文笔矫情,傻逼一个,弃了垃圾。 ………… 才前三章而已啊,就这么多骂声。 陈遂很快看完了评论,他把手机还给孟菱,想了想说:“其实你平时是个很通透的人,但一遇上梦想和爱有关的事,就会变得慌张。” 一针见血的评价。 “我有么……”孟菱呼吸都放慢。 这种被看透了的感觉,让她的心被攥紧,挤压出空气,仿佛濒死,但又神奇的安心,安心到觉得有一个人这么了解自己,死也无妨。 陈遂掏出一根烟,右手夹着,问:“不介意吧?” 她说:“你抽就行。” 他把烟换到左手上,拿起火机“嚓”地点上火,对着车窗抽了一口,吐了个烟圈,把夹烟的手搭在窗外,转过身来去够支架上的手机。 “我给你读点东西吧。”他边在手机上找着什么,边说。 孟菱问:“什么呀?” 他眼睛一亮,扭头又抽了口烟,才说:“找到了,听着啊,我念了。” 孟菱看着他,就像小朋友期待着听故事一样,特别认真。 他念:“情节推进靠智障。” 孟菱眼睫颤了颤。 他没停顿,接着念:“豆瓣又在推这种垃圾伤痕。” “发自内心的讲这本书就是屎,起码对我而言。” “一个大家庭的一堆烂事。极度讨厌。” “浪得虚名的三流言情小说。要啥没啥,鄙视。” “著名流水账。催眠神书。各种重复命名。毫无逻辑。各种神。坑爹宿命论。” 他念了一大堆各种书的差评,然后又转身弹了弹烟灰。 一根烟很快抽完,他把烟头摁灭在车里的烟灰缸上,拿了张纸巾盖上,边说:“刚才那些书评分别来自金庸的《射雕英雄传》,莫言的《生死疲劳》,太宰治的《人间失格》,曹雪芹的《红楼梦》,玛格丽特的《飘》,还有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 孟菱莫名鼻酸。 他用意之深,她全然明白。 他很快又在手机上打了串字:“别急啊,还有陈遂的没念呢。” “极其傻逼,极其无病呻吟,边看边翻白眼,以后看到陈遂两个字我都会生理不适。” 他满不在乎一笑:“这是《迷藏》的评论,再给你读几个其他书的哈。” “写得矫情又无聊,看完之后只觉得被诈骗了,垃圾中的垃圾。” “废话连篇,一本正经地自言自语,尬尬尬。” “前半部分油腻,后半部分强行深刻,本质上剧情老套,很多烂梗,文笔差到我无语。” “……” “好了,不要念了。”不知道陈遂念了多久,孟菱最终叫停了他。 她说:“我好歹是你的铁杆读者,看到自己认可的东西被否定,就像是自己也被否定了一样,很生气。” 陈遂把手机关上,不甚在意:“我给你念这些并不是要把痛苦作比较,而是想告诉你,一个作品出来总会有骂声和批评,谁也不能例外,可以有波动,但不要被影响。” “陈遂,有时候我真想叫你一声老师。”孟菱清清亮的眼眸看向他。 他笑深了,倾身过来亲了亲她的嘴角,亲完也不起身,盯着她,眼角眉梢都是风流:“角色扮演啊,我喜欢。” 孟菱秒懂,讷讷问他:“……现在的气氛,适合搞黄色吗。” “有不适合的时候吗?”他一本正经,“做梦都能梦见搞你,何况有意识的时候。” “陈遂……大白天呢。” “喔。”他像是被提醒了,“你想想太阳的别名叫什么。” 孟菱忙捂住他的嘴:“你够了,哪有你这样的,安慰人安慰到半截,开始耍流氓。” 陈遂深深盯了她两眼,而后忽然笑了:“那我再安慰安慰?” 孟菱轻哼,有点耍脾气的别过脸去。 “好了我的娇。”陈遂这么喊她,“我们追逐梦想也好,感受爱也罢,最重要的是开心,如果写作变成一件很有压力的事情,那是不会快乐的,不快乐的事坚持还有必要吗。” 孟菱静静听他说完,还是没把目光移过来。 陈遂驱车行驶,又说:“我多想替你承受,但是人生中有些痛苦是无法分担的,批评使人进步,但差评和恶评有本质区别,我希望你能明辨这一点,不要被恶意裹挟。” 孟菱还是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那么一会儿,她拿起手机,啪嗒啪嗒打了一些字。 等她再关上手机的时候,陈遂的手机却“嗡嗡”响了两声。 他的微信来消息了。 陈遂眉心微动,看了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孟菱一眼,然后点进了微信里。 明明离得这么近,呢喃都听得清。 她却给他发了两条微信。 第一条是:【我想了一路,感觉好像还是没办法不在意恶评,无法摆脱心理上的压力。我有点自责,就是那种明明已经受到鼓励却还是不够振作的自责。】 第二条是:【怎么办呢,陈老师。】 陈遂忍不住笑了,果然还是小女孩。 想了想,他在一个红绿灯路口,给她发了一条微信。 红灯转绿,车子驱动,掌心微麻。 孟菱点开手机来看。 csm0:【人和人的承受能力不一样,如果听不得那些话,就捂住耳朵大步向前跑啊。】 孟菱看着那一行字,久久未语。 她并不是一个爱表露心迹的人,不习惯委屈也不习惯安慰。 可是面对他,她总是会忍不住跟着心走,只不过就算跟着心走,也是含蓄的,无法做到直截了当。 她再次把手指放到键盘上:【难过归难过,但我才不会放弃呢,那些人越是说我差,我就偏要变好,我要出书,要畅销,要红起来。】 陈遂看到这行字,勾了勾唇。 她这话莫名让他想到之前在欢城的网吧里,她说“我是真的喜欢写东西”时的语气。 他对她的倔强并不意外。 意外的是即便早就料到,可他对她的赞赏却还是只增不减。 他捞起手机来打字回复她,边打字,边感慨,他之前的文章都把爱情写复杂了。 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所谓浪漫的桥段是多么浅显,原来爱情并不需要赋予爱以外的任何意义,爱情不过就是吃饭睡觉一起在街上走,再做一些傻气又无聊的事,比如,明明紧挨着,却还是要发微信沟通。 他这一段字,删删减减,直到两个红绿灯之后,才发送过去。 孟菱感觉到手机振动,迫不及待打开看。 csm0:【你说过‘只有梦才特别娇,生活却很苦’,不要怕,我是小说家,是一个会造梦的人,我会做个梦给你,娇的梦。】 孟菱忽然觉得安心了。 然后她关掉手机,从包里掏出一包小熊软糖,撕开自己吃了一个,又给了他一个。 他吃掉一个说,还想要,于是她又捏了第二个喂给他。 汽车奔驰在大道上,逆着光的方向。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82章 追梦 他们一路朝北,来到离学校很远的北城区,这边全是老街道老小区,老年人也很多。 陈遂倒车入库,神情很是专注:“等会儿带你去个神秘世界。” 孟菱很期待:“不会是什么秘密基地吧?” “哈哈。”他笑了两声,“你怎么不去写幻想小说。” 孟菱努努嘴,不再说话了。 陈遂停好了车,拍了拍孟菱脑袋:“下车吧,我的娇。” 孟菱被他的称呼撩的不要不要的,跟着他下车,他很自然的牵起她,走到一个小巷子里,巷子周围是卖各种玩具和花鸟的店,几乎每一家店都不同。 她不知道他会带她忽然穿进哪一家店里,因此觉得更新奇。 很快走到巷尾,靠路左边有一家书店,门面上挂着木头牌匾做的门头,上面写着潦草的行书:拾光。 他看了眼门头说:“到了。” 她跟着他走进去,问:“肯定不是一般的书店吧。” 他握着她的手攥得紧了紧:“啧,小聪明。” 孟菱懵了一瞬。 这人怎么那么爱给她取外号。 …… 他们走进店里,风铃声响,一只橘猫慢吞吞从门边爬起来往屋里走去,老板也慢吞吞从摇椅上坐起来:“哦,是你啊。” 老板是个七十岁左右的老爷子,穿着青绿色的汗衫,很有世外高人的感觉。 他看了眼陈遂说:“好久没来了。”又看向孟菱,“这次带人来了。” 陈遂笑:“我们简单淘一些旧书。” “……” 在陈遂和老板聊天的过程中,孟菱一直在观察着这个书店。这里面积很小,就像家乡学校门口的资料店一样,墙面四周都是书架,中间有两个小货架,卖笔记本和笔,过道窄的几乎没有站脚的地儿,但很干净。 “走吧,带你进去淘书。” 陈遂唤她回神,她把视线从一排五颜六色的笔上移开,跟着陈遂往里走。 老板带他们走到一排书架后面,书架之后还有个小过道,约莫两米长,穿进去之后有个楼梯道,楼梯不高,几步路就上二楼了。 老板只站在门边,没有进来,交代陈遂“慢慢挑吧”就下楼了。 二楼也都是书,只不过比一楼还要挤巴,走路都要侧着身子。 陈遂让孟菱跟自己过来,穿过两排书架,来到一面巨大的镜子面前。 他拽拽一笑:“别眨眼啊,看看陈遂哥哥的魔法。” 孟菱觉得好笑,下意识不敢眨眼。 他纹身的那只手指着镜子,忽然配音:“biu~” 镜子便朝左边移动,后面立刻出现了一道门,而门口依稀看到复古装潢的屋子,东西多却不凌乱。 孟菱深深惊讶:“我想到了《纳尼亚传奇》。” 陈遂看着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眸,感觉无比满足,搂上她的腰,一笑:“那老头就是按照《纳尼亚传奇》为灵感造的这屋子。” 孟菱“喔”了一声,跨进镜子屋,不由眼前一亮——这屋子的装潢很有欧洲中世纪的感觉。 “这边全都是旧书,我们可以淘一些带回去。”陈《梦特别娇》,牢记网址:m1遂随手拿起一本皱皱巴巴的书。 孟菱新奇道:“以前都是在电视里看到淘旧书的地方,现实中我搜了几次却都没找到。” “事实上,现在书店也越来越少了。”陈遂说。 孟菱认同的点了点头。 她随手拿起一本书,恰好是《唐诗三百首》,翻开第一页忍不住笑了:“这小朋友真可爱,你看这首。” 陈遂凑过来,一看也扑哧一笑:“饿饿饿,曲项向天歌,拔毛烧开水,红烧大肥鹅。真他妈人才。” 孟菱由衷评价:“太可爱了。” 陈遂说是呀,又说:“希望他爸妈也觉得他可爱,而不是批评他调皮捣蛋。” 他随口这么一说,又翻到下一页,顿时眯眼笑起来,他是真乐了才会这么笑:“春眠不觉晓,处处蚊子咬。这句难不成是什么传世佳话吗,我小学也说过。” 孟菱笑:“我们小学也这么背,还有‘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着炸药包’。” 陈遂一直在笑:“这本书我买了,太有意思了,以后咱生孩子我拿它胎教。” 孟菱一愣,反应过来嗔了他一眼。 陈遂接住这个眼波,暧昧说:“你这个眼神很欠干欸。” 孟菱:??? 他不要脸的凑过来:“看得我骨头都酥了,要不在这试试?” 他看到桌上的书,笑着吻她的鬓边:“在《挪威的森林》里脱你衣服,在《理想国》上喘息,在《呼啸山庄》上让你高潮怎么样。” 她睫毛抖动了一下,想象着这个画面,竟觉得既浪荡又浪漫。 只是面上如何能表露呢,只好讷讷说:“你变态。” 干脆转身,离他远远的。 他在身后低低笑,捉弄满满,不怀好意。 她走到另一排书架上,竟然看到陈遂的《无脚鸟》,很旧,旧到书页都要脱落了。 她有点疑惑,这明显是被翻看多次而爱不释手的书籍,为什么会舍得放在旧书铺子里卖了。 她打开看,扉页有字:【有些人生来就是没有根的,像一只无脚鸟,不停流浪,他死的时候就是他唯一一次落地的时候。】 她忽然被击中,只凭这一段话,就想要把书籍买走。 “旧书是有温度的,每一个折痕,每一个标注,都能感受到它曾经的主人的思考。” 不知道什么时候陈遂已经站在身后。 而他手里也拿着一本书,她扫了一眼,发现竟是《天龙八部》。 他拿过来给她看,萧峰殉义那段,被人写了批注,只七字:【命中命中,罪与罚。】 她感慨:“掷地有声。” 他点头表示赞同,又看了眼她手里的书,眼前一亮:“这居然还有我的书?” 她赶忙把书页掀开,给他看扉页上的字。 他低头认真看了一眼,没什么波动,只是笑:“现在不一样了,我不再是没有根的人了。” 他话刚落,镜子门忽然被打开。 有两个人说说笑笑要进屋里来,然后大家不出意料的对视上,都是一怔。 是宋舒云,和她的新任老公。 “你儿子。” 那男人抬了抬下巴看向陈遂,率先出声。 孟菱能感觉到陈遂的僵硬,只是很浅,远不像之前提及宋舒云时满身是刺。 “什么儿子呀,你忘了人家早和我划清界限了。” 孟菱看向宋舒云,宋舒云察觉到她的目光,也看向她,噙着笑,亲切的看向她。 孟菱只觉不适,很快移开目光。 而陈遂在这时候转身拉住她的手:“才挑了三本,再看看吗?” 他脸上挂着懒懒散散的淡笑,混不吝的样子:“多挑几本吧。” 孟菱心口堵堵的。 他越是漫不经心,她越是心疼。 “就这些吧,买书也看缘分,今天我只想买这些。” 孟菱既然这么说,陈遂也不勉强,他说:“好,带你去吃路边摊。” 孟菱很满足一笑:“好。” 他们很稀松平常的对着话,并未再给宋舒云夫妻俩任何眼神。 只是出门时要路过那边,宋舒云和她的新老公把路挡的严严实实,陈遂才不咸不淡说:“麻烦让让。” 宋舒云新老公笑得贱嗖嗖的,想说什么,被宋舒云拉了拉:“给人家让路。”她一副对待陌生人的姿态,“别没礼貌。” “得。”宋舒云新老公做了个举手投降的姿势,紧接着把路让开了。 陈遂和孟菱不紧不慢离开。 仿佛宋舒云二人在他们眼里连陌生人都不是,空气而已。 下了楼,陈遂去付钱,孟菱这才有所松动,她看了眼去往二楼的方向,只觉唏嘘。 她不太明白,为什么有人可以连狠心都做得如此轻飘飘。 “走了宝。”陈遂付完钱,朝孟菱伸出手。 孟菱很自然的牵上他,他低头用鼻尖碰碰她的鼻尖:“饿了,我们去吃饭。” 孟菱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终是抑制住了。 他们去吃路边摊,热量爆表的炒面,配上一铁盘的炸串,外加冰镇可乐。 香气四溢。 炸串盘是划了三八线的,一边是不辣的,一边是辣的。 他们坐下后各拿各的吃,这会儿并不是饭点,来吃饭的人不多,老板为了显热闹,放了歌来听。 第一首歌是李荣浩的《爸爸妈妈》。 但是孟菱没心思听歌。 吃了那么一小会儿,她问他:“你还好么。” 她指宋舒云这件事。 陈遂无所谓嗤笑一声:“如果到现在,我还因为她生气难过什么的,我他妈就是纯傻逼。” 他问:“她配吗。” 孟菱露出一个诚笃的笑:“她不配。” 陈遂用筷子有一搭没一搭拨着炒面里的火腿肠丁:“你或许觉得我是故作轻松,但我诚实说,真没有。” 他说:“上次在她家,你转身离开我的那一刻,我就不再愤怒了。” 陈遂舔舔唇:“我不是不想报复她,只是她没犯法没犯错,我拿什么报复呢,在事业上压她一头吗?可是我发光,不代表她黯淡。之前我冷嘲热讽,拼命气她,实际上对她这种脸皮厚的人来说根本没用,我想气她,她不生气,于是我更生气,陷入恶性循环,到最后我痛苦成那样,她屁事没有。” 孟菱心里酸涩,伸手拍了拍他的背:“我的事你都知道,可你的事我都不知道,能不能讲给我听。” 陈遂摇头:“还是不要听了,没劲。” 他拿起一根炸鸡排吃:“何况我现在有你了,我会过得很幸福。” 有些伤口,就让它长在岁月深处吧,留疤不碍事的,反复撕开结痂才是不值得。 他无法报复回去,一个充满恨意的人是不会幸福快乐的,可是他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时光,他不能不幸福,不能不快乐。 于是他选择尽可能的忽略宋舒云,把她当陌生人。 “可是我却很生气。”孟菱声音里有哭腔。 陈遂眼睫颤了颤。 她说:“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了我放下恨,我却会为了你拿起恨。” 陈遂目光沉沉。 他长达十秒钟无言,或许是压下了什么吧,他喉结滚了滚,才敛眸随性一笑:“害。” “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啊,而且陈胜文也要付很大责任,不止她宋舒云一个。”他想到什么,目光变幽深了许多,“我更恨宋舒云,还有杨老师的原因。” 孟菱不由呼吸变慢。 “杨老师是车祸死的,当时宋舒云在现场,但她没有叫救护车。”说到这陈遂眼底充斥着痛苦。 孟菱只觉得难过。 她对他的事情实在知之甚少,她的视线扫在桌子上的那本《天龙八部》上,想起什么,问道:“你为什么不再写武侠?” 陈遂夹面的手顿住了。 孟菱深呼一口气:“我看过你写的短篇武侠小说,特别精彩,但是就那一篇,之后你就再也没写过。刚才看到你买《天龙八部》,我感觉你是有武侠梦的,你别骗我,你告诉我不碰武侠是不是和宋舒云或者杨老师有关。” 陈遂放下了筷子。 缓了缓才说:“嗯。” 他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 她得到了诚实的回答,于是不再追问下去,而是说:“吃饭吧。” 后来两个人潦草的吃完饭,有些好氛围终究还是被宋舒云的出现而破坏掉了。 后来他送她回学校。 车在宿舍门口停下,孟菱越想越觉得不能这样。 来的时候他安慰了她,现在她不能让他带着情绪回去。 她盯着那本武侠名著,轻轻说:“陈遂,既然报复不了她,就把她带给你的伤害都治愈了吧。” “你那么会劝我,什么道理不明白呢?”孟菱温温柔柔的,“不受她的影响,不被她改变,才是对她真正的忽视。” “在爱和梦想上,她都伤害过你,你曾经不敢爱,现在已经敢爱了。那么梦想呢,我希望你也可以正视它,你有实力也有热爱,在成为你女朋友之前,我先是你的读者,作为读者的我,真的很期待你可以重写武侠小说。” 她不知道这番话,是在鼓励他还是在逼他。 所以在说这些的时候,她并不敢抬头望他一眼。 陈遂并没想象中低沉,很快回应她:“你说的道理,我都懂,放心吧,我会对自己的事上心的。” 他说着话倾身过来吻了吻她的额头。 后来他们在夜色中告别。 孟菱回宿舍了,而陈遂驱车赶往杨老师的墓地。 到了才发现,杨老师的墓地被人打扫过了,很干净,墓碑前面还放着一束花,想必是她母亲白天来看过她了,想到这世上还有人爱着她,陈遂心里便满怀安慰。 他在墓前站了很久,脑子很乱。 想到他初一的时候疯狂迷恋武侠小说,后来尝试写作,他写了两篇武侠,第一篇当做练手只有一万多字,第二篇满腔热血,三天写完,共五万多字。 而一直在武侠小说领域深耕的宋舒云,却在看到他的文章后嗤之以鼻,说他写得狗屁不通,拿出去给别人看就是丢人现眼的。 宋舒云不仅是他的母亲还是知名作家,对十二三岁还未完全拥有独立人格的陈遂来说,她就是权威的代表。 因此他决定等长大,他阅历丰富一点,文笔也更深刻的时候,再写武侠。 后来过了快两年,杨老师发现他喜欢看武侠小说,就问他有没有想法自己写写,在宋舒云那里被泼冷水之后,他很渴望受到肯定,就把之前在演草纸上写得那篇一万字的短篇拿给她看了。 杨老师在看完他的文章之后,没赞许没批评,而是很严肃打电话给他:“你的稿子是什么时候写的?” 他说:“初一下学期那会儿。” “我现在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必须当面告诉你。”杨老师应该是在走路,急匆匆的,“你的稿子很有可能被……” “吱——”一声又长又刺耳的刹车声掩盖了老师接下来的话,紧接着“砰”一声,有重物被撞击的声音和玻璃哗啦啦碎掉的声音同时响起。 然后有些话,就再也没机会说完。 就像他的武侠梦,再也没能继续。 陈遂静静伫立良久,直到离开,他都没有同杨老师说一句话。 回家的路上,陈遂开车路过高一飞训练的俱乐部,恰好看到高一飞训练完走出来。 他通常都是步行回家的,只见背着双肩包独自走在灯光昏暗的马路上,胳膊还在比划着拳击的动作。 那样子就像是放学回家在公交车上还要看书的学生。 陈遂莫名鼻酸。 谁想做梦想的逃兵呢? 没有人。 他又想到在那个逼仄的小网吧里,孟菱眼角眉梢都淌着光,告诉他:“我是真的喜欢写东西。之前有星探想发掘我呢,我都没有答应,我能不知道当明星赚钱吗?没有理想就算了,有理想,就朝着理想的地方去。” 她那样内敛的人,竟也会如此热血。 他一直没有说,从那时候起,他的心里就燃起了一把火。 而当时,他打开了空白文档,写了一篇在脑海中构思过无数次,却始终被刻意搁置的武侠小说的大纲。 关于爱情,他曾不屑一顾,关于梦想,他曾退而求次。 如果说中学时代,宋舒云曾给他的生命里带来一场地震,那么后来对爱的闪躲,对梦的退缩,就是宋舒云带给他的余震。 孟菱说,不受宋舒云的影响,不被她改变,才是对她真正的忽视。 他深以为然。他目送高一飞的身影消失在眼前,驱车之前,先给自己的责编打了电话:“我明天要在微博发一篇文,把我手稿图片发你,你打字转图片再发我。” 对方问:“什么文?” “很短,小时候写得武侠。” “怎么好端端的忽然改写……” “我决定下本长篇就扩写这篇武侠。”他笑,“先给读者们看看我的短篇,算是一个预告。” “……” 挂了电话,他莫名轻松,不由哼起歌来。 哪个少年人心里没有一片江湖呢。 前方是夜路。 他没迟疑起身走了,发现心里亮堂,纵使夜行却也一定伴随灯火通明。 -「首发晋江支持正版」 陈遂的小说在第二天中午被发表在微博上。 虽是初中的作品,但故事并不老套,还是收获了一众好评。 孟菱下了课买饭到宿舍吃,边吃饭边把他的文章读完了,短短一万字,却字里行间都透着侠气,看得她感慨万千。 她给他发消息:【好厉害。】 他秒回:【你指哪方面?】 孟菱失笑,回复:【哪里都厉害。】 他约莫一两分钟后才找到一个表情包回过来,她一看,是一张小狗看镜头配字“信不信我亲死你”的图,她笑得要拿不动筷子。 而齐舒婷这时候喊了她一声:“孟菱,人家不都说陈遂的文风很有日本作家的感觉嘛,怎么又忽然写武侠了。” 她也刷到了陈遂的微博。 孟菱搁下手机,小口喝汤:“新尝试总是好的呀。” 曲洛嚼着饭,含含糊糊说:“别关心他写什么了,关心关心我们表演什么吧。周五之前就截止报名了,下周五就要初选了,时间挺急的。” 顾娆说:“你那天列出的备选,我只能接受《酸酸甜甜就是我》。” “啊?”孟菱笑,“童年神曲《酸酸甜甜就是我》吗?” “顾娆跳不了太难的,只能这个了。”齐舒婷说。 顾娆“切”了一声:“反正你们赶紧找地儿训练,我不保证我不会拖后腿。” 齐舒婷说:“我去外头租个舞蹈室,平时咱们在学校练,周末就去舞蹈室。” 大家对此都没异议。 很快吃完了饭,孟菱把饭盒扔了,回来就开始换衣服。 顾娆搭眼一看:“这是又要出去约会?” 孟菱边套衣服边说:“不是,我和陈遂不是有合唱吗,他说来接我去练歌。” 陈遂家就设有地下影音室,效果比ktv还要好。 孟菱跟着陈遂来到家里,他说:“你自己坐着玩,我还有个作业,三点之前必须交上。” 这是要补作业? 孟菱莫名想笑:“去吧去吧。” 陈遂睨她:“瞧你幸灾乐祸的样儿。” 孟菱抿嘴笑,对此不置可否,谁让他平时总一副无业游民的样子,除了长相,哪里都不像大学生。 陈遂上书房写作业去了,孟菱就去给红豆喂食。 红豆长大了一点点,想必一定是被他养的很好,她都有点不知道该不该把它带走了。陈遂的作业写到两点半。 他下楼的时候,孟菱正躺在沙发上边吃棉花糖,边看综艺,笑得眯起眼。 陈遂肯重写武侠,孟菱难以言表的高兴,心情好到连刚才去看自己连载文下面的恶评都没生气。 “码字都没这么累的,老子手快写断了。”陈遂远远从楼梯上甩甩手走过来。 孟菱没起身,问:“发过去了?” “嗯,老头非要我单独交,本想找人替写都不行。” “哈哈……”孟菱闻声就笑。 陈遂觉得眼睛晃了一下,只感觉这场景太温柔,好像已经发生过千万次。 他用膝盖顶了顶她放在沙发上的腿:“好了懒蛋,起来咱们唱歌去。” 孟菱笑笑,伸出手示意他来拉。 他有一丝讶异,她什么时候这么黏人了?却还是伸手把她拉了起来。 她直接顺势扑进他怀里,脑袋在他怀里枕了枕,说:“抱我去吧。” 整个一娇无力。 陈遂心尖儿一颤,浑身发软,火硬生生被撩起来:“我看你是想上床。” 不是你对我爸妈说的么,“如果她也能经常撒娇就好了”。 孟菱吐了吐舌头,从他怀里起开一点,有那么一点点的脸红了:“你要这样的话,我以后都不敢撒娇了。” 陈遂被她堵的哑口无言。 最后只好老老实实抱她去影音室。 进了影音室门槛,她瞬间褪去了刚才娇娇怯怯的样子,又变成往日那种遗世独立的清然模样,淡淡说:“我们等会儿一定要把词分好。” 陈遂说没问题,调好设备之后,又转身拿了吉他:“昨晚上阿卓特意帮我调好的音。” “阿卓很会玩音乐吗?”孟菱问。 陈遂说“嗯”,随手拨动了一下弦音,清脆悦耳,好听极了。 孟菱又问:“那这次阿卓也参加吗?” 陈遂抬头,悠悠说:“我说媳妇,我们的二人世界,干嘛聊别的男人。” 孟菱微愣,随即轻笑:“小气鬼。” 陈遂混不在意一笑:“老子姓小的时候,只有小乖一个名,还是你给起的,忘了?” 孟菱:“我……”她提了一口气,半天也没说出什么。 他没和她继续斗嘴,又唰唰拨了两声琴弦,伴随着轻轻的哼唱。 有才华的人通常都很有魅力。 孟菱只觉得自己总是一次又一次被他迷住。 很快,偌大的屋子里飘起音乐声。 曾轶可的这首《ikissyou》是范晓萱制作的,轻快又洗脑,包含了她们两个女孩子以往作品的特点。 陈遂边捋旋律边分词,当他把所有词都分好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抱着吉他没空去拿,就让孟菱拿过来开免提给他听。 孟菱关上音乐,才点开免提。 陈遂“喂”了一声,那边传来焦急的声音:“阿遂,你今天发的文章,被指抄袭。” 孟菱一脸震惊的抬起脸。 陈遂难以置信嗤笑:“操,怎么可能。” “你太火了,文章发布的同时,就涌入大量读者,现在已经有人列出了粗略的调色盘。”编辑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在颤。 陈遂笑意尽敛:“他们说我抄什么?” “宋舒云六年前发表的那部《它杀》。” 陈遂的吉他应声而落,“嘭”一声,琴弦几欲崩断。 本来今天下午特别惬意缱绻,却忽然之间什么都变了。 孟菱只觉得心疼陈遂,他们俩昨天剖心似的聊了那么多,他好不容易才决定重建人生中坍塌的废墟,最难的心理坎儿已经过了,为什么非要在他最放松,最安心的时候,给他最沉重的一击? 孟菱刚才有多为陈遂高兴,这会儿就有多为陈遂委屈。 她只见陈遂定定看着一个地方,好半天才回神。 他打开微博,密密麻麻的消息成千上万涌过来,他率先点开微博评论看,不出所料,前排果然已经有恶评。 -陈遂你到底在做什么啊,抄谁的也不能抄你妈的吧。 -这锤的太死了,连融梗都不算,明晃晃的抄袭。 -你居然也能塌房,失望,恶心。 -呸,抄袭狗。 -如图,根本不用做调色盘,抄的清清楚楚。 他点开评论区里的那张图,粗略看了一下,眉头越皱越深。 而孟菱在看到那张图之后也忍不住板起脸,变得格外严肃,因为种种证据表面,陈遂的短篇几乎是宋舒云《它杀》的缩减版,人物设定,剧情走向,无一不像。 但是陈遂是不可能抄袭的,孟菱斩钉截铁相信这一点。 她好怕他难过,靠前一步抱住他:“我相信你。” 陈遂看了她一眼,似是安慰:“我很确定我没抄,所以我不慌。” 孟菱还是抱着他:“我也很确定你没抄,但是读者扒出来的内容也有理有据,所以,我想说……” 她从不是一个混沌而糊涂的女生,所以很快理清了思路——既然陈遂不可能抄,而两篇文章又如此相像,那就…… “是宋舒云抄袭你。” 这句话太坚定了,陈遂目光微沉。 其实这事儿并不难推断,可却实在令人难接受。 已经六七年了,回溯过往,满是层层叠叠的迷障。 陈遂松开孟菱的手,在房间里踱步思忖,来来回回,转了两圈,然后他忽然停住。 不可置信的说:“孟菱,我好像发现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他脑子飞快回忆着一些对话。 “你的稿子是什么时候写的?” “初一下学期那会儿。” “我现在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必须当面告诉你。你的稿子很可能被……” “吱——” “砰!!!” 陈遂恍然大悟,犹如拨云见日:“我明白为什么宋舒云不救杨老师了。”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83章 力挺 有一些真相,在岁月里尘封太久,再拿出来看,上面已经蛀虫生潮,满是积灰。 陈遂决定揭开岁月的遮布,纵使尘埃四起,呛得人涕泗横流,纵使下面是一片血淋淋的脏污,他也决心揭开它,直视它。 “因为杨老师看过我的手稿之后,发现了宋舒云抄袭我的秘密,所以宋舒云没有救她。” 陈遂确定了这个事实。 孟菱问他:“都到现在了,可以告诉我之前的事吗。” 陈遂这次没有逃避。 要从哪里回忆起呢。 九岁时父母的争吵,十岁时父母的决裂,十一岁时父亲的抛弃,十二岁时宋舒云和她情人的身体虐待,以及一直持续到十五岁的精神压迫……他的年龄竟是记录这些痛苦的刻度标记。 他是在十四岁,也就是初三上学期,遇到杨老师的。 杨老师是一个很爱才的人,而恰好陈遂从小就在文学方面展露出极大的才华,因此杨老师格外赏识他。 她遇到好书会私下给他分享,看到他写得东西会花时间来点评指导,不仅是文学,在绘画音乐上面她也会给他介绍好作品,以培养他的文学素养和艺术鉴赏能力。 在陈遂的文章被宋舒云贬低而自我怀疑的时候,杨老师一次又一次斩钉截铁的告诉他:你写得很好,你非常有才华,你要坚持。 杨老师曾经语重心长的和陈遂说过:“你是我最出色的学生,我作为你的师长,有义务让你更出色,我最怕的就是天才陨落,孩子,咬着牙,拼着劲,把你的才华发挥出来,不要做梦想的逃兵。一个人如果做了梦想的逃兵,他也一定会做生活的逃兵。” 中国的少年,有多少人是被至亲的否定害了一生? 陈遂如果没遇到杨老师,恐怕也是其中一员。 陈遂一直觉得宋舒云和杨老师,就代表他梦想的两面,宋舒云推他入悬崖,而杨老师给了他一双飞出谷底的翅膀。 这二十年的人生,陈遂始终不知道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 在他孤独寂寞的时候,阿卓和挣哥他们这帮兄弟出现了;在他爹不疼娘不爱的时候,偏偏高一飞和莫雨薇出现了;在他因为梦想而迷茫,差点放弃自己的天分时,杨老师出现了。 能遇到他们,他是幸运的。 可是他却无法斩钉截铁的感恩这一切。 都说杀不死你的会让你更强大,可是劫后余生的强大,哪比得上从未受伤的顺遂? 杨老师出车祸那天,陈遂永远忘不了。 杨老师住在学校提供的员工宿舍里,离学校只隔了一条马路,而那天陈遂正在操场练习体育中考需要考的立定跳远。 杨老师打电话过来,那边出现了车祸时才有的声音,他下意识往校门口狂奔,还没彻底靠近,就见一片狼藉。 肇事司机和杨老师都昏迷了,而宋舒云就站在杨老师身边,居高临下看着她,没有任何反应。 他边打120边跑过去,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杨老师的手机摔在了血泊中,而他的手稿也四散落在各处,他并不敢轻易动杨老师,只一个劲儿喊她:“老师,老师,你坚持住!” 见他着急,宋舒云轻描淡写:“别喊了,该死你喊再大声她也会死,不该死怎么都死不了。” 陈遂转脸恶狠狠问她:“你为什么干看着不叫救护车。” 宋舒云的脸上有一丝松动,似是亏心了,转过脸说:“手机不知怎么了关机开不开……不过我又不是菩萨,谁规定人人都要救死扶伤。” 当时陈遂还以为她的异常表现,是因为没及时拨打120而自责,如今看来,是因为她想眼睁睁看着杨老师死去而心虚。 在杨老师出车祸到陈遂赶到这几分钟内,宋舒云和杨老师之间发生过什么,是一个大谜团。 而那天宋舒云是想找陈遂来配合一个电视节目访谈的,杨老师出事,访谈只能延后。 杨老师的死,让陈遂身上又落下一根稻草,于是后来在那场访谈上,他断绝了和宋舒云的母子关系。 “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陈遂拨动着手上的菩提:“不瞒你说,我手上的这串东西,是杨老师生前送我的新年礼物。” 孟菱靠在他肩头,一言不发。 他又继续说:“茶馆也是老师的梦想之一,她生前很热爱茶文化,这一点影响了我,她曾经说过,要是等有钱了就辞掉学校的工作,去开一家小茶馆。后来我帮她完成了这个心愿。” “那酒吧呢?”孟菱的声音有丝哽咽。 陈遂说:“其实酒吧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挣哥李凉都有投钱,阿卓当时也想投来着,但家里不给钱就没投,但这酒吧他去的最勤。我们当时开酒吧,只是想有个能聚的地儿,只属于我们哥几个放松的地盘。” 茶馆是他心里的洁净之地,是承诺,亦是乌托邦。 酒吧是他的消遣之地,为了排解,也为了忘怀。 孟菱轻轻说:“嗯。” 陈遂忽然觉得不对劲,低头一看,原来孟菱已经泪流满面。 陈遂心都揪在一起:“哭什么。” 她眼泪挂在下巴上,像银河蜿蜒了一路:“眼泪不听话,自己跑出来的。” 陈遂笑:“你还哭,我现在高兴都来不及呢。” 他为她拭去眼泪:“之前我说我不得不放下,是因为宋舒云没犯罪也没犯法,我奈何不了她,可你瞧瞧,她现在有现成的罪摆在我面前,我能让她好过?” 孟菱吸吸鼻子,轻蔑地说:“宋舒云不配当母亲,也不配当作家。” 文学应该是片净土,总有人以为里面能长出摇钱树,所以总是玷污它。 “放心吧,我都讨回来。”陈遂把她的泪擦干。 他长舒一口气,起身把地上的吉他拿起来,拨了拨弦,还能用。 他笑:“我没做错什么,现在担惊受怕的应该是宋舒云才对。这样吧,你先回学校,我去一趟公司。” “你直接去公司吧,我自己坐地铁回学校就好了。” “也行,那红豆还有之前你还给我的那些礼物还方便带回去吗。” “嗯……”孟菱在考虑。 陈遂说:“这样吧,我帮你叫车,不用挤地铁还能拿东西,多好。” “好。”孟菱甜甜一笑。 事情重大,陈遂没有再耽误,帮孟菱叫了车,看她上车之后就立刻离开了。 孟菱扭头看他驶远,直到车拐到另一条路上,她都还维持着这样目送的姿势。 她的一颗心总是不踏实,回到学校之后,一分钟要看八次手机,唯恐错过什么消息。 但是她刷到的几乎全都是对陈遂的抨击。 就连她的账号里也充斥着乌烟瘴气的消息。 孟菱,麻烦你赶紧让陈遂出来解释。 -姐姐,求求了赶紧让遂大出来说句话吧,别装缩头乌龟,起码给粉丝一个解释。 当然,也有人根本不用“解释”这两个字,而是直接说:你赶紧让他滚出来道歉。 大家都在求她发声,她却只能沉默。 她深知舆论之中,如果要发声,需要严谨再严谨,一句话一个标点符号都至关重要,如果用词不当反倒是害了他。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齐舒婷和曲洛下课回来了,一进门就是问:“我的天,陈遂这事儿真的假的?” 孟菱给不了她们答案,只能说:“反正我相信他。” 曲洛瘪嘴:“可现在陈遂被骂惨了……” 齐舒婷瞪了曲洛一眼,给她使了眼色,曲洛急刹车停住。 好在孟菱并没什么表示,只平静说:“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大家心里都清楚,在法律做出最终审判之前,陈遂是少不了要经历网暴了。 孟菱虽然心疼,却不悲戚。 因为她知道陈遂没有错,真相揭露只是或早或晚而已。 她有时候都敬佩自己的好心态,笼着淡淡的愁绪,却也能低低落落睡着,醒来之后该吃吃,该喝喝,让旁人看不出半点不对劲。 顾娆说她,真不知道你是装淡定,还是真没心没肺。 孟菱只一笑了之。 第二天上午又是早八的大课,她在课堂空隙看了几次手机。 顾娆瞟她一眼,撇嘴说,我就说嘛,怎么可能不在乎。 孟菱笑笑没说话。 陈遂这边是在中午发布的声明。 孟菱下了课之后去陈遂的教学楼等他下课,在花坛边刷手机,恰好系统通知提示他这边发微博了,她提起一口气,赶快点进去看。 严正声明上戳着大红章,大体是说:一、没有抄袭;二、要求造谣者立即删帖,否则将会付出法律代价。 底下的评论全都是在说: -搞什么啊,还以为会出反盘。 -拜托,这年头盖个章就叫声明吗?这些废话是给死人看的吗,一点公信力没有,该解释的一点没解释。 -请陈遂先生做出如下回应:1是否抄袭;2没抄袭的话,是否有反盘,以及该作品早于原作发表时间的证据;3你对得起粉丝和读者吗? …… 孟菱烟眉淡蹙,久久无法从手机上移开眼。 张涓恰好发微信过来:【你对象那事儿我看了,可能就是太火了遭人嫉妒,别放心上啊。】 孟菱回:【谢谢。】 “小宝贝。”忽然有人拍了她肩膀一下。 她转脸,对上陈遂那玩世不恭的笑颜。 “看什么呢?”他问。 孟菱高兴不起来,如实说:“看你的声明。” 陈遂“害”了一声:“那就是一纸废字,看它干嘛?”他露出小爷般的神情,用戴菩提的那只手牵住了她,边走边说,“今天去学校外面吃吧?” “吃什么?”她兴致缺缺。 “我看附近开了一家烤鱼店,挺想尝尝的。” “好吧。”孟菱笑笑。 陈遂深深看她一眼,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这件事我有我的考虑,到车上给你解释,别担心。” 孟菱忽然就安心了,即便他还没有对她解释什么。 她笑笑:“我才没担心。” “你这是……” “抄袭狗。” 陈遂刚想说什么,身边忽然路过几个人,特别轻蔑的朝陈遂丢下几句话。 孟菱转脸一看,竟还是熟悉的人——他们几个是之前杨琛的舍友。 去年杨琛给她当众表白的时候,她见过他们。 他们见她望过来,哄笑说:“看什么看啊,没见过男人。” “人家身边不就站着一个。” “敢做不敢当,算什么男人。” “哈哈晚上我去广播站给他点一首《算什么男人》……” 陈遂握紧拳,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孟菱见状,忽然踮脚,捂住了他的耳朵。 他回神,看向她。 她一笑:“陈遂,捂住耳朵大步向前跑啊。” 他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没有那么的僵硬了,也褪去了要只手空拳对抗全世界的姿态。 孟菱又说:“我多想替你承受,但是人生中有些痛苦是无法分担的,差评和恶评有本质区别,我希望你能明辨这一点,不要被恶意裹挟。” 陈遂定定和她对视三秒,忽然扑哧笑了,而后拿下她的手放到他的腰间,长臂一伸抱住她:“干嘛复述我的话,孟大作家没有原创句吗。” 孟菱人被他箍得紧紧的,一颗心也被他箍得紧紧的:“有是有,不过…要你拿一顿烤鱼来换。” 他闻言怔愣两秒,又低低笑了,胸腔中发出愉悦的震颤:“好。” 他松开她,牵她去找车。 转身的时候,孟菱看到有路过的学生收起了手机,心下一刺,却很快压住了。 既然选择与他相拥,就不惧被人审视,也不怕流言蜚语。 陈遂说的烤鱼店离学校车程就十分钟,他们很快就到达目的地,只是过去方便,停车困难,转了两圈也没有停车位。 他们只好把车开到马路对过的地下停车场,想着等会儿步行过去,结果刚要开出去,只见停车场入口走来一男一女。 男人一身黑衣,眉眼锋利,自带冬日料峭之凌冽,女人超短裙细吊带,露肩露腰,大波浪万种风情。 是李京州和秦枝。 佼佼者中的佼佼者,发光体中的太阳,孟菱见之不忘。 陈遂朝他们摁了下喇叭,李京州和秦枝走过来,陈遂问:“你们这是要走?” 李京州视线落在陈遂身上:“嗯。” “正好没停车位了,给我们腾地儿。” “好。” 李京州酷酷的。 倒是秦枝,自来熟多了,视线落在孟菱身上就没移开,等男人们说完话,她顺势接上:“嘿,小美人。” 孟菱大大方方直视过去,笑得很淡,却很真:“学姐好。” 秦枝说:“别叫我学姐,都把我叫老了。”她看了眼自己贴满钻的指甲,似娇似嗔。 孟菱不由泛笑,两次遇见,她都觉得这个秦枝是位持宠而娇的主,要不是知道她曾经的经历,她一定不觉得秦枝是个有痛苦底色的,坚韧的人。 孟菱想了想,笑:“好的,枝枝。” 秦枝一愣,几秒后噘嘴,对陈遂说:“遂哥,你女票怎么对女人也发散魅力,你管不管她。” “好了。”李京州先出声制止秦枝,“一上来就喊人家美人,你才是连女人都撩。” 他冷冷的:“等会儿再收拾你。”又对陈遂说,“你的事儿我看到了,有需要随时找我,咱们各有各自的擅长,你帮我写过文案,我也可以帮你做公关,玩舆论。” 陈遂始终噙着无所谓的笑:“你放心,我能放过使唤你的机会?” “好,我去挪车。”李京州笑。 他走了,秦枝还站在陈遂车边,对孟菱说:“小美人,遂哥受那么大污蔑,你打算怎么安慰他?” “我会陪着他。”孟菱觉得秦枝说话很有意思,不由和她聊起来。 “陪吃还是陪睡啊。”秦枝狡黠一笑。 “嘀嘀——” 身后响起一阵喇叭声,李京州开着银色布加迪来到秦枝身边:“上车。” 秦枝没看他,而是对孟菱说:“好啦,不闹你了,陪着他吧,我们当朋友能做到的或许你做不到,但他最需要的我们给不起。” 说完她甜甜一笑:“拜拜,我去收拾姓李的。” 她转身上了车,孟菱含笑看她离开,对陈遂说:“她真好。” “比你差点。”陈遂倒车入库。 孟菱说:“看着她我忽然觉得缘分这件事真的是玄学。” “怎么说?” “……”孟菱在想怎么组织语言。 冷冽的李京州和热烈的秦枝,落拓的陈遂和恬淡的孟菱。 乍一看似乎谁和谁在一起都不违和。 可是孟菱知道,他们四个偏偏只能这样配对,无法打乱重组。 “就是觉得,我只能是你的,你也只能是我的。” 陈遂感觉心里一软,只因她很少说这种表白性质的话。 他把车停好,扣住她的后脑勺,让她靠近,他紧接着凑上去和她接了个吻:“你还记得我提到过四个字吗——陈遂的孟(梦)。” 她眨眨眼,示意记得。 他鼻尖碰上她的鼻尖,呢喃似的解释:“那句话的意思不是‘你是我的’,而是‘你是我的梦’。” 陈遂的梦不代表所属。 不是“你是我的”,而是“你是我的梦”。 不是你是属于我的,而是你是我心向往之的。 孟菱好像总是很容易明白他的意思,这次也不例外,而她在明白过来之后,就主动攀上他的肩膀,亲了亲他的嘴巴。 谢谢你给的爱。 他回吻回去。 也谢谢你爱我。后来两个人在车上吻了好一会儿。 接吻是比拥抱更亲密的事情,却没有拥抱有力量,可是人能和无数人拥抱,却只能和一个人接吻。 他们津液交换,在短短十分钟的时间里,相濡以沫了十个世纪。 温存过后,孟菱揽着陈遂的胳膊一起去烤鱼店。 天空中飘起了细细蒙蒙的小雨丝,打在身上很舒服,陈遂忽然想起来之前要交代孟菱的事:“对了,忘了给你说律师函我是故意那么写的。” 孟菱问:“为什么?” 他停顿了一下,好像忽然改了主意:“告诉你之前,我很想问,如果邪能压正呢?” 孟菱顿住了步子。 他这句话差点让她承受不住。 哪怕这种坏结果没有发生,但想一想有这个可能性,就觉得好难过好难过。 他偏偏还又认真问一次:“我是说,如果我未来会一直在黑暗中你怎么办。” 孟菱下意识不想回答他,抬脸看天,凉凉的雨滴打在面庞,再低首,她哼一声,说:“那我就离开你,和别人在一起。” 陈遂怔了怔,旋即大笑起来。 “你呀你。” 他语气宠溺,根本不相信她的话,又或是相信了也不责怪。 孟菱心理防线瞬间崩溃了,反问他:“那你会怕黑暗吗?” 陈遂哄孩子的模样:“当然了,我不是人啊,我也会害怕啊。” “有多怕?” “挺怕的。”陈遂的语气更像哄骗小孩了。 孟菱到底不是那种会开玩笑的女孩,有些话说不出口,她就掏出手机发给他:【别怕,你说过我眼里有星星,有我在,黑暗中就有星星。】 陈遂看着手上这段话,沉默了几秒,决定还是轻松点:“诶,这句是原创哦。” 孟菱很不好意思:“你这人……” “你说说咱俩谈恋爱,都能写一部爱情语录出版了。”他笑。 孟菱也忍不住笑了。 “肉麻死了一天天的,不会到八十岁也这么甜吧,到时候牙掉光了,都是被甜掉的。” “……”孟菱笑得更厉害。 这种笑没有其他意义,就是一个直接的反应,单纯觉得好笑。 “好了,不开玩笑了,我实话实话。”他闹够了,正经给她解释起来,“我有手稿原件,证据确凿,无论是告宋舒云抄袭,还是为我自己澄清都是很轻易的,但我看到上面杨老师的血渍,就不想给宋舒云一个痛快。” 陈遂看她一眼,捏了捏她脸颊肉:“不瞒你说,昨晚上我打电话给宋舒云演了出戏,我表现的可痛苦了,让她误以为我手稿丢了,没有证据。今天中午我又放出废话连篇的声明,现在网上骂我越厉害,她越是放松警惕,我要等这件事闹到最大的时候,发布律师函。” 他说着话,已经和她来到烤鱼店。 店员上来服务,耽误了一会儿时间,等坐下来,他才继续说:“我不打无准备之仗,等律师函发出去之后,势必要经历舆论战,我们公司制定公关方案需要时间,最重要的是,手稿鉴定也需要时间。” 孟菱长舒了一口气,感慨,果然是老狐狸啊。她听他这么说,彻底放松了下来。 想了想,拿起手机发微信给他:【陈遂,我知道你会赢,但不知道你会不会痛。】 手机在桌上振动。 陈遂拿起手机一看,挑了挑眉看她一眼:“小家伙,又来这招。” 孟菱敛眸一笑,有些羞赧,总感觉有些话直白说出来太肉麻,就只好这样。 陈遂噙着坏笑,睨着手机屏幕,悠悠闲闲的打字:【我早说过,从那次在宋舒云家你离开我的时候,我对她就没有感情了。没感情指的是,连愤怒也没有,懂吗。】 孟菱鼓鼓脸颊:【哦。】 刚想关掉手机,却见微博一直有消息弹出来,她只好点进去看。 点进来才知道,原来果然有人拍下她和陈遂在学校相拥的场面,发到了各大社交平台上。 有许多人艾特她。 -妹妹快跑,远离脏男人。 -孟菱你前途大好,清醒点别和这种烂人纠缠啊,别恋爱脑,想想你的读者,我们也会难过啊。 -一个被窝底下睡不出两种人,谁知道你干不干净。 -不离不弃,看来感情很好。 -尊重,祝福。 …… 孟菱眼睫微颤,莫名有一股冲动,于是问陈遂:“遂,我在微博说点什么的话,会对你有影响吗?” 陈遂也在看手机,想必也是看到她看到的内容了,一笑:“对我倒是不会有影响,只是你的小说刚连载,我怕有人去屠你评论区。” 她风轻云淡的:“对你没有影响就行,我无所谓。” 想了想,她发了条微博。 陈遂迫不及待去看—— 她晒了他在签售会上给她写的to签,并配字:【我会爱你,支持你,直到最后。】 如果现实太糟糕,希望你的梦特别娇,我会在现实生活里支持你,在梦里热爱你。 我会比这个世界更爱你,像相信明天那样相信你。 陈遂缓缓笑了,他的姑娘永远有一股让人心安的力量。 他给她评论:【让我们用红豆单挑宇宙。】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84章 合唱 明天生动而具体,有且仅有一个你。——徐秉龙《千禧》。 孟菱为陈遂发声之后,网络上的骂声更汹涌了,大家都在说“抄袭者凭什么那么理直气壮,好像全世界都欺负他似的”。 于是孟菱的小说评论区被大量恶评充斥,辱骂不堪入耳。 孟菱没有关闭评论,她知道,以大家的视角来看,她的确“罪有应得”。 只是一件事情发生之后,随之而来的网暴是否超脱了处罚的意义,变成了过分的私刑,的确是值得深思的问题。 后来接连一个多星期,陈遂都背负着骂名。 有过激者甚至发视频撕他的书,烧他的签名。他本就是粉丝量庞大,热度堪比小明星的作家,一朝出错,反噬更甚。 对此,陈遂不看不管,安静等待律师取证鉴定,只待最后证据确凿,再给大家一个交代。 很快到了学校艺术节初选的日子,孟菱和舍友们的节目虽然还不太熟练,但好在是没出错的表演结束了。 她和舍友表演到一半的时候,陈遂才赶到,远远看过去他没那么高兴,但是说不上来哪不高兴。 阿卓也参加初选,节目在孟菱她们前头,下台之后就在观众席等着,他们表演的时候他掏手机全程录像。 徐梁也过来了,眼睛就没从顾娆身上移开过。 等她们下了台,阿卓鼓掌迎接:“你们四人四色,那个大高个很有美国辣妹范儿,小矮个很日系,萌萌的,你就是人群中会第一眼注意到的气质颜值都突出的校花,那个顾娆有点学校大姐大,长了张会霸凌的脸。” “滚你妈,说谁霸凌。”顾娆就在阿卓后头站着,闻言就骂。 阿卓耸肩:“看见没有霸凌我了。” “操!”顾娆刚跳完,气还没喘匀,叉腰说,“赵屿卓,你这嘴随谁啊。” “原来还有人能治得住顾娆这张嘴。”齐舒婷小声说。 曲洛捂嘴笑:“……” 徐梁暗了暗眸子,说:“好了,阿娆霸凌我好了吧。” 顾娆转脸等他。 他一脸无辜,说出的话却暗昧丛生:“在床上霸凌我。” 顾娆的脸唰的就红了,憋了半天没说出话,干脆骂骂咧咧跑出去。 而这时候恰好叫到:“下一位112。”学姐喊到这个名字,还和旁边的人窃窃私语,“好奇怪的名儿。” 陈遂从孟菱下台之后就没讲过话,听到老师叫他们,他才丢给孟菱一个眼神:“走吧。” 孟菱深呼一口气,说:“好,走。” 他们俩从礼堂后面一步步走到舞台上去,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们身上。 阿卓给陈遂递吉他,陈遂把话筒插在麦架上,随后坐下,拨弦调声,几秒后说:“可以了。” 音乐响起来。 简陋的舞台,只有他们两个站在上面。 孟菱为了配合宿舍的节目,穿着浅蓝暗蓝相间的百褶格子裙,打着与裙子颜色一致的领带,白色的衬衫,外面套着薄款灰色西装。 而陈遂为了配合孟菱的穿着,让舞台效果好一点,特意穿了一身灰色的学院风西装。乍一看,高中生文艺汇演似的,特别青春洋溢。 偏偏他们这首歌也是很轻快的歌,让人一听心情就会好。 音乐一响起,初恋感扑面而来。 他们也尽量放松,没有什么夸张的动作,也没刻意表演,只是各唱各的部分,到killingpart的时候又轻轻对视。 阿卓在下头把手机举得老高:“瞧瞧,甜而不腻。” 李凉大骂“fuck”:“老子喜欢艳俗的,看不得这么少女心的东西。” 说完就下线了。 张之挣说:“我现在一边开着会,一边和你打视频,不知道该把注意力放在哪。” 阿卓却想起什么:“挣哥以前上学的时候这么表演过吗,和喜欢的女孩。” 张之挣脸色为不可见的沉了沉。 阿卓叹息:“话说当时你那个女朋友,叫林侬是吧,她看着挺会唱也挺会跳的样子,她……” 话没说完,张之挣也把电话挂了。 阿卓愣了三秒,叹气咒骂:“妈的爱看不看。” “……” 在阿卓举着手机拍摄的时候,礼堂里的其他人也都举着手机拍摄。 齐舒婷看到这一幕,不由感慨:“不知道这些视频发出去,网上又会怎么群嘲。” 曲洛摇头:“唉,他可是作家啊,我以为作家都是不会翻车的。” “作家怎么了,作家比别人高贵?贪污枉法的官,不多的是,道貌岸然的老师,不多的是?这世界上无论哪个行当,只要能得名得利,就不可能干净。” “嘘!”曲洛急急叫停齐舒婷,“小点声,他也算是我们认识的人,还是别议论他黑料了。” “烦死,真希望他没抄……” 台下的朋友们各怀心思,台上的陈遂和孟菱却很享受舞台。 第一段副歌结束之后,陈遂放下吉他,把话筒从麦架上拿开,和孟菱面对面站着,对视唱道:“我可以吻你吗,在浪漫的月下,藏起我们温柔的尴尬。” 孟菱就如彩排时那样,很自然接上:“我可以吻你吗,在疯狂的盛夏,挥霍我们青春的筹码。” 接下来他们本该一起唱“ikissyou”这部分副歌。 谁知她歌声刚落,他忽然笑说:“可以。” 台下顿时“哇”声一片。 孟菱被搞愣了,忘记接下一句词。 然而幸好没有接着唱,因为他忽然把那句“ikissyou”改成了“letmekissyou”。 他如彩排时那般自如的唱:“letmekissyou,letmekissyou,letmekissyou” 这首歌很小众,台下听过的人不多,大家并不知道陈遂临时改词,只有孟菱一个人知道陈遂做了什么。 这种感觉刺激又害羞。 孟菱的脸忽然在台上爆红。 后半段直接垮掉,硬着头皮站在台上听他唱。 后来一曲而终,台下的评委们却都没有看出来她的失误,夸奖说:“表现的很好。” “你们俩这个舞台不是实力最强的,但绝对是最有亮点的。” “……” 老师们一句接一句,点评不完似的。 后来孟菱都站不住了,还好最后一位男老师放过了她,喊“下一位”。 她如获大赦,逃命似的下了台。 他不紧不慢跟上去。 她头也不回走到礼堂门口,等出了门,他忽然拉住她的手腕:“是不是害羞了,对不起,再来一次,我还这么唱。” 她脸上的红晕并没完全褪去,疑惑问:“为什么。” 他眼里漾着苦笑:“我们不会晋级的,何不疯狂一把?” 她愣了愣。 他扭头,透着门看了眼礼堂最前方的舞台:“刚才我去上厕所,无意间听到的。” 当时校领导交代评委老师:“陈遂最近事儿多,先别让他上了。” 孟菱知道真相,不由酸涩。 可越是这样,她越要笑出来:“没关系,听评委那意思,我们宿舍的节目肯定过了,那你等到那天来看我们表演。” 陈遂揉揉她的脑袋:“你表演当天,恰好也是一飞哥拳击比赛的日子。” 孟菱“啊”了一声:“那你……” “没关系,一飞哥下午比赛,你晚上表演,时间来得及。” 孟菱松了口气,稍稍放心。 “可惜我不能去看了,雨薇姐会去吗?”孟菱问。 陈遂说:“最后一次比赛了,我想嫂子肯定会去的。” 孟菱点点头,若有所思:“希望一飞哥能够取得一个不遗憾的成绩。” “但愿吧。” 陈遂看着窗外的天空,轻轻的说。 他的手机这时候响了起来,一串陌生的号码,他没作他想,点击接通。 “陈遂,我是宋舒云,见一面吧。” 陈遂握紧了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而他的脸上却噙着冷漠的笑:“该来的,终于来了。” 孟菱问:“是谁?” 他没有说话。 她想了一秒,又问:“是宋舒云对不对。” 他说:“我要去见她。” 孟菱想都没想:“我和你一起去。” 陈遂下意识想拒绝,而孟菱坚定的看着他,于是他话到嘴边又咽下:“拿你没办法,跟上来吧。” 孟菱惊喜一笑,瞬间挎上他的胳膊。 陈遂和宋舒云约在茶馆见面,开了“念奴娇”的雅间,陈遂说,这是杨老师生前很喜欢的词牌名。 他们面对面坐下,一开始宋舒云很介意孟菱的存在,可是陈遂一直牵着她,留下她的用意再明显不过,宋舒云也就没有自讨没趣赶孟菱离开。 宋舒云行事风格一向干脆直接,她没废话,第一句话就是问:“你给我一句实话,手稿还在吗。” 她一针见血,陈遂也不遮遮掩掩:“所以当时我老师临死之前,你是不是和她说了什么?” 宋舒云眼底闪过一丝犹豫。 她想起几年前她驱车来到学校,想接陈遂去电视台采访。她很少来接陈遂,可是电视台的曝光,对她是有所助益的事情,因此她在接到通知之后就迫不及待来找陈遂了。没想到刚走到学校门口,车还没停,就看到有个女人被一辆车撞倒在路中央。 她认出来那人是陈遂的老师,第一反应是下去救人。 谁知道她跑过去,就看到那老师周围四散的手稿。 因为做了亏心事,所以她看到那些手稿的第一反应就是害怕和怀疑,她在跑过来的时候,在手机上拨了120,可看到手稿之后,她决定先不摁拨通键,而是问:“你怎么有我儿子的东西?” 杨老师倒在血泊中,脸上还被飞溅着温热的血,她说话都说不顺溜,只发出三个虚弱的音节:“你……抄袭。” 她的心如坠深渊。 左右看了眼四周,浑身直冒汗。 那会儿是盛夏午后,天气炎热,路上没什么人,学校是新校区,后门一排树,也没有商铺。 她顿时计上心头,把手机里的120删除,边删边说:“怪只怪老天都帮我,让我撞上你。哦不,也该怪你自己,谁让你多嘴,是你自己杀了自己……” 她念念叨叨,其实心里惧怕的很,删掉拨号栏上面的数字后,她心虚的把手机关机。 做完这一切,陈遂跑了过来。 ……回忆结束。 宋舒云一笑,说话却很小心:“你老师的死和我有什么关系,当时调查的很清楚,我手机关机了,还没等开机你就出来了。” 陈遂冷笑一声:“是么。” 他无所谓她的答案,事实上,他早已心中有数。 “所以手稿……” “如果有,老子当时发微博就直接拍手稿发出来了,何必还打字传图片发?” “那就是没有?”宋舒云还在试探。 陈遂不耐烦了:“有的话,老子早就发出来让你身败名裂了!还轮得到你来问我?你有什么脸来问我!” 陈遂说着说着忽然拍桌子,露出暴怒的神情,就像刺猬忽然竖起刺。 宋舒云被吓了一跳,可是惊吓过后,脸色却比一开始淡定了不少。 陈遂这个反应,让她对手稿遗失这件事有六分信。 事实上,当年她没有把手稿拿走,很重要的原因是,那些纸全都染满了血,上面的字迹早就看不清晰。 宋舒云站起来,含笑看着陈遂:“宝贝儿子,这几年我被你的读者网暴,没还过嘴,也算弥补你了。至于你抄袭这件事嘛,放心,我会保持沉默,不会发声的。” 陈遂额上青筋暴起:“宋舒云,你当妈失败也就算了,当作家也这么失败,你不觉得自己恶心吗?” 宋舒云一副刀枪不入的样子:“骂吧,如果你解气的话。” 她笑笑,随后看了孟菱一眼,才挺直腰板出去。 在她走到门口的时候,陈遂忽然把桌上的茶盏往地上狠狠摔碎:“滚远点,我不想再见到你。” 宋舒云停顿了一下,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宋舒云走后,柳姐和莫雨薇她们都跑过来,一个比一个张皇:“怎么了,怎么了,这是发什么疯啊,吓死人了。” 陈遂说:“你们都出去。” 柳姐先是没动。 孟菱走上前拍了拍莫雨薇的肩:“雨薇姐,柳姐,你们先出去吧,这里有我呢。” 柳姐和莫雨薇对视了一眼都面露难色,不过既然陈遂情绪这么差,她们也别无他法,只好离开。 孟菱把她们送出去,等她们离开,她关上了门,深呼一口气,转脸看陈遂—— “怎么样,老公演技好不好?”他靠着茶几大喇喇坐着,一脸坏笑,憋着藏不住的得意劲儿。 孟菱忍了忍,最后没忍住,露出一个很无奈的笑:“说实话,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你早就掌握证据,我真的会吓死。” 她捂了把脸走过来:“主要是我,我没穿帮吧。” “戏眼在我这,有你什么事。”陈遂往嘴里丢了一颗姜香梅子。 “我刚才一直在想,我要不要做反应,要不要表现出害怕,恐惧,担忧的表情,如果要表现又会不会太夸张,又想如果你们打起来了我要不要劝架什么的。”孟菱头都大了,“我今天的内心活动比写小说的时候都多。” 陈遂听罢,舒畅的笑出来,笑了两声又怕被人听到,忙放低了声音。 孟菱看他这样子,也跟着笑。 只不过,她心里没有面上那么开心,满心想得都是——面对这么冷血的母亲,他真的一丁点都不难过吗? 她无法给自己一个答案。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点,她又找话题问他:“对了,我们的表演被刷下来了,你会不会很遗憾。” 说出这句话,孟菱懊恼的想咬自己舌头,她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好在陈遂不介意,他反倒安慰她:“和我一起准备了那么久,结果却因为我的原因失去了这次表演机会,你不难过吧?” 他语气带着难以忽略的小心翼翼。 孟菱摇头:“享受过程就好了。” 陈遂忍不住拉起她的手,放到手心里揉:“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三分痛苦的人最迷人,你就是这样,好像再苦再难,你都只有三分苦。” 孟菱想了想:“有吗?” 陈遂说:“有哇。” 孟菱一笑,好像因为他的这个形容而感到很满足。 陈遂看着浅浅笑着的她,忽然觉得这苦乐参半的人间是值得的,不由把她拉进怀里,拥住她,把头深深埋在她的颈窝。 她愣了一秒,忽然得到了刚才那个自问的答案。 旋即收紧手臂,抱紧了他。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85章 青春 十月很快就到了。 今年的国庆节,孟菱回家了一趟,帮爷爷奶奶整理小卖部营业的事宜,放了几天假,她就对了几天的货物单子,好在最后赶在她返校之前,顺顺利利开张了。 返回遗棠的时候,她遇到了连书淮。 那会儿连书淮身边已经站着另一个女孩,他看到孟菱,笑着向两位女孩互相介绍:“彤彤,这是我妹妹孟菱,孟菱,这是我女朋友韩彤彤。” 孟菱和女孩相视一笑,随后便要去赶车。 连书淮叫住她,说“路上慢点”,又说:“陈遂的事,我相信他。” 孟菱怔了一秒,旋即给他一个真挚的笑容:“谢谢。” 回学校之后,孟菱放下行李,就投入到和舍友的彩排之中。 曲洛对参加节目最上心,还特意做了个几条横幅挂在宿舍。 有的写“1670,星火长明”,有的写“1670,闪闪发光,不灵不灵”,还有的写着“1670,不服不行”…… 小词儿整起来是一套一套的。 孟菱这边忙着彩排,陈遂则陪着高一飞做最后的赛前准备,就像是之前他高考时,高一飞陪着他一样。 虽然在技术上他给不了太大的支持,但是他比过几次非职业赛,和高一飞相处时间久比较熟悉他的打法,在对战策略上能给教练稍微提提意见。 在和高一飞在场馆泡着的期间,陈遂接到律师那边的电话,说是手稿鉴定完毕,相关证据已经齐全,可以起诉宋舒云了。 感觉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比赛日期和学校艺术节举办日期都在十月的十三号。 这天是周五,陈遂特意请假,打算接莫雨薇去看比赛。 在高一飞十多年的职业生涯里,这是莫雨薇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到现场看他比赛。 从前哪怕是训练馆,她都未曾踏足一步。 她有她的执拗,因为知道哪怕是胜利了丈夫也免不了被打,鼻子歪了、下巴歪了、眼眶肿了都是正常现象,所以她会害怕。 她避不可免看到丈夫满是伤痕的样子,却无力承受伤痕落到他皮肉上的过程。 可这次是高一飞的退役比赛,她不能再逃避。 她化了妆,穿了一条新买的碎花连衣裙,打扮的漂漂亮亮到现场。 他们比比赛开始提前一小时抵达场馆,而一到现场才发现,他们已经是晚到的了,容纳了近三千人赛场几乎座无虚席。 陈遂的位置正对着dj台,只见dj在后头摇摇晃晃俨然把场子当夜店了,嗨得不亦乐乎。观众们也都很燥,耳膜里充斥着嘈杂沸腾的人声,热闹的犹如跨年现场,热场子根本不需要刻意带气氛。 在现场坐了一会儿,高一飞忽然打来视频通话。 镜头里的他一脸精神的问:“我老婆呢,让她给我打个招呼。” 陈遂把手机给莫雨薇。 莫雨薇的脸出现在画面里,高一飞顿时眯眼笑:“老婆今天漂亮死了。” “呸。”莫雨薇说,“不许说任何不吉利的字。” 高一飞傻气兮兮的笑着:“好,有我老婆在,今天我肯定会赢的。” 莫雨薇有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场馆实在太嘈杂,她笑笑:“不说了,加油。” 高一飞比了个“ok”,随后挂断了电话。 通话结束之后,莫雨薇长舒了一口气,她真是肉眼可见的紧张,拍了拍脸颊说:“我去上个厕所。” 陈遂动动嘴,犹豫了一番还是把话说了出来:“你已经上了四趟了。” 莫雨薇讶异的张了张嘴,低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好吧,不去了,既来之,则安之。” 陈遂安慰:“放宽心,正规比赛,不会有事的。” 莫雨薇点点头:“我知道。” 话虽如此,陈遂瞥见她一双手攥得紧紧的,焦虑肉眼可见。 他正想再安慰她几句,这时音乐声忽然停了,擂台顶上的灯光大开,现场顿时爆发出惊声尖叫。 主持人的声音顺势而起:“欢迎大家来到第十二届全国拳王争霸赛……” 比赛无外乎是走流程,并不新鲜,陈遂只为等高一飞,所以并不在乎前面的任何细节,而是低头发微信,问孟菱:【准备的怎么样了?】 孟菱回了一张照片,她画好舞台妆的照片,明晃晃的校园风,清新温柔的校花模样。 他说:【下次穿这个和我做吧。】 消息刚发出去,孟菱的消息也立刻发过来:【我们走校园风,7是欧美甜心,6是日本青春,1是韩系美女,我是中国校花(嘿嘿有点自卖自夸)。】 她这消息是先于他的消息编辑的,发送出去才看到他的荤话。 不由发来一张撒贝宁急救的表情包,又说:【不理你了。】 他则不要脸的回了一张小熊贴贴的表情包。 几条消息发完,这边比赛已经正式开始了。 高一飞还没出场,莫雨薇看到红蓝双方互殴的样子,已然心惊肉跳,虽然一句话不说,但是额头上已经冒了很多虚汗。 陈遂关掉手机看到这一幕,有些不忍,问她:“嫂子,要不你还是去趟厕所吧,一飞哥起码半小时后才出场。” 莫雨薇捂着胸口,虚弱的不成样子:“好吧。”她没有逞强,“我一会儿就回来。” 她起身离开了。 陈遂看着旁边空荡荡的椅子,以及其他观众热情鼎沸的模样,一时感慨,扯嘴轻笑了一声。 一个接一个的激烈对抗持续进行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轮到高一飞出场。 主持人介绍两方运动员入场,高一飞一出来,莫雨薇就激动抓紧胸口衣襟,直起腰板,肉眼可见的提了一口气不敢松。 陈遂试图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一点,再轻松一点:“瞧瞧一飞哥那大肌肉,多帅气,你就放宽心吧,就当是表演赛看。” 莫雨薇视线紧紧追随着高一飞的身影,根本连陈遂的半句话也听不进去。 陈遂只好放弃劝说,集中精神看比赛。 只见高一飞戴牙套,上擂台,全场安静,目光都落在运动员身上。 双方先是胶着,都没有先打第一拳,三十秒后,高一飞率先出拳来了个前手直拳试探。对方躲避了一下,侧身来了个勾拳,一下子打到高一飞的胳膊上。 高一飞没迟疑,又是一个直拳打过去,紧接着一个后摆,力量和速度的完美配合,对方被打到围栏上。 裁判吹了声哨,二人暂时分开,片刻后又接着进行比赛。 这次是蓝方先试探,高一飞重心稳,躲得快,灵敏度也高,一记摆拳打过去,那人被打中了头部,踉跄后退了几步,不过很快又恢复正常状态。 几个小回合下来,都是高一飞更胜一筹,莫雨薇也稍稍放松了一点,不再那么紧张,可就在她刚把肩膀松垮下来的时候,现场顿时爆发出一阵“哇”的尖叫。 蓝方选手忽然开始发力,直拳出击,高一飞一躲,他反应迅速侧面摆拳,感觉只是擦碰了高一飞一下,谁知高一飞却倒在围栏上。 裁判吹哨,大家都够着脖子去看,这才发现高一飞流鼻血了,而鼻血就跟有个开关似的,一按就哗哗的。 一般来说业余对抗赛鼻子流血就可暂停比赛,可职业赛不行。陈遂见高一飞教练帮他拿毛巾擦血,洁白的毛巾上没一会儿就被染红了大半,随后又迅速用凡士林把伤口流血定住,等到鼻子不出血了,比赛继续。 而高一飞这时已经没有多少体力,蓝方生龙活虎,直拳、勾拳、摆拳……一下下打得他应接不暇。 陈遂对拳击多少了解,他知道这场比赛,高一飞几乎没有胜算了。 蓝方明显在开始的时候保留了实力和体力,用招数引高一飞出拳,琢磨出他打拳的套路,后面等高一飞没体力了,直接拆招,重拳出击。 陈遂看到苦苦坚持,哪怕筋疲力尽,胳膊无力到抬都抬不起来,还在硬撑的高一飞,敬意油然而生。 他看了莫雨薇一眼。 莫雨薇维持着一开始的姿势,双手十指紧扣放在胸前,目光紧紧跟随着高一飞的身影,再看脸,早已泪流满面。 陈遂没有像比赛一开始那样安慰她,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是苍白的。 外人轻飘飘的关心是多么伪善,在爱里的痛又是多么自由。 比赛还在进行着。 陈遂发现蓝方体力也有所下降了,蓝方不想恋战,一个直拳重击,拳拳到肉,高一飞直接被ko。 五,四,三,二,一。 人是挣扎不过命运的,哨声响,尘埃落定。 现场爆发出经久不息的呐喊声。 莫雨薇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也开始鼓掌,她站起来,扬起一抹灿烂的笑,朝高一飞比了个大大的心。 而高一飞背对着她站着,并没看到。 但你知道,这并不重要。 比赛结束,陈遂带莫雨薇去后台见高一飞。 来到后面才发现,高一飞整个瘫倒在地上,之前在观众席看得不真切,这会儿才发现,高一飞不止鼻子上这一个伤口。 人脸部最突出的眉弓部位最容易受伤流血,而眼眶不常流血,但是它会肿起来,和眉弓上出血的部位搭配起来看,高一飞显得被打的很惨。 莫雨薇之前在观众席哭得很惨,真的来到高一飞身边了,她反倒不哭了,平静的蹲下摸了摸他的伤口,问:“疼吗?” 高一飞艰难睁开眼,咧嘴一笑:“爽。” 高一飞的教练在旁边叹气:“蓝方的运动员初出茅庐,他的对抗或许没比老高强多少,但是会用脑子,应变能力强,假以时日必定有作为。老高你也别难受了,你当了十来年运动员,看过比过这么多比赛,还不知道吗?赛场上实力和运气缺一不可,而有天赋的人哪怕只付出七分力气,也比没天赋却全力以赴的人得到的荣誉多,体育的魅力不仅仅是赢得体面,更教会我们学着放下。” 高一飞听罢,只是无可奈何的自我嘲笑了一声,可这一笑,让他猛地咳嗽了起来,嘴里瞬间吐出一口血。 陈遂和教练都大惊失色,一般来说,嘴里吐血是伤及内脏的表现。 他们赶紧去叫医生,随后又紧急赶往医院。 到医院之后,一群人七手八脚把高一飞送去急诊室。 繁琐的检查,直到两个多小时后才结束,而那会儿天色已经擦黑。 陈遂本该等高一飞比赛结束就赶往学校看孟菱演出,然而事有轻重缓急,他面对高一飞的伤情,实在是无暇顾及其他,给孟菱打电话匆匆说了声抱歉,她没说什么,只让他放宽心。 好在检查过后,高一飞的身体并没有大事,住院疗养几天就能好了。 陈遂得知这个消息,松了口气,从一片紧张中回过神来,才发现后背不知道什么时候湿了一片。 莫雨薇更是忽然虚脱。 从高一飞被送到医院开始,她就出乎意料的冷静,跟着跑前跑后,没有露出一点悲戚的神色。然而装得再像也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这会儿终于放心,她反倒瘫倒在走廊里。 其中的万般滋味,陈遂无法感同身受,却深深理解。 他让莫雨薇在椅子上坐一会儿缓缓,兀自进病房去看高一飞。 高一飞输着液,眉骨上覆着纱布,右眼睛肿着,鼻梁紫红一片,样子诙谐。 陈遂笑:“你去演喜剧不用化妆了。” 高一飞却无心开玩笑,陈遂一说话,他眼泪唰地落下来:“十年了,我从没有赢过。” “我就像遇到林丹的李宗伟,永远的第二名。我永远能进决赛,但永远站不到领奖台上。” 高一飞露出失望惯了的神情:“如果今天我赢了,这就是个励志故事,告诉别人坚持多重要,十年磨一剑多了不起。可我输了,我今天坚持的一切都是笑话,浪费青春钻牛角尖,不知道变通,明明不是这块料还非要坚持的人太蠢了。阿遂,你读的书多,你说到底该怎么判断人是在坚持还是在钻牛角尖呢?” 陈遂看着他,再也露不出轻松的神情。 他目光深深:“或许坚持的意义不在于别人怎么看,而在于我们自己。” 高一飞胸腔颤动,抖出几声嘲弄的笑:“是么。” 他闭上眼,似是痛定思痛。 陈遂静静看着他,平静的有些漠然。 他忽然明白,原来高一飞的这十年,并非全为生计,而是真有梦想倾注其中。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高一飞才又缓缓开口:“阿遂,你的事情我在网上看到了,一直没来得及和你聊聊。” 高一飞已经平静了下来。 他虽然比陈遂大了十岁,但很少有说教的时候,遇事反倒是时常要问陈遂的看法,这是他第一次以哥哥的姿态,语重心长:“哥真的佩服你,我混的不像样,有时候看你意气风发,我就感觉真好啊,好像是我也实现了理想一样,所以看到别人骂你,撕你的书,我比谁都难受。” 高一飞见证了陈遂从出版第一本书到现在大火的全过程,现在看到陈遂被网暴,无异于眼睁睁看着一座慢慢建起来的高楼轰然倒塌。 他说:“好好解决这件事吧,别辜负自己。” “你要知道,有些人是没有能力坚持梦想的,你能在你的领域里取得这么好的成绩,我很羡慕。” 高一飞说到这,刚平复住的心又激动起来,他鼻翼微张,忍住泪:“我没说过,雨薇小时候很爱画画的,可是山里的孩子,有学上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哪有能力学美术。” 事实就是如此残忍,城里的小孩为每周要学钢琴学美术而叫苦连天,而山里的孩子一生没摸过钢琴没见过画笔。 孩子们的梦想夭折的原因不同,可都被迫夭折过。 而不同的是,有些人有能力重拾梦想,而有些人没有。 当生活已让人负重前行的时候,梦想又怎么可能比温饱重要。 陈遂看了眼窗外,高楼之下麻绳似的马路,鞋盒一样的汽车,来来往往如蚂蚁的行人。 多少人屈服于生计,对梦想闭口不谈,多少人真的麻木了,又有多少人骗自己说已经麻木了。 陈遂忽然陷入情绪的禁区。 他抬脚走了,到楼下去,靠着车门,抽了一根烟,指尖久久颤抖。 一根烟抽完,他才离开,赶往孟菱所在的方向。 学校的艺术节一共两个小时。 可惜的是陈遂赶到礼堂的时候,恰逢散场。 学生们乌泱泱往外走,唯有他逆行站着,任由人群穿梭身畔,热闹流失。 人都要走光了,孟菱给他打来电话:“你来了吗?” 他有点可惜,但更多是抱歉:“对不起,没能赶上你的演出。” 孟菱一笑:“不要紧,你现在进来,大家都等着你呢。” 陈遂不解:“等我?都有谁?” “妈的,磨磨唧唧干什么啊大哥!”阿卓抢了孟菱的手机,“赶紧滚进来,不属于你的观众散场了,属于你的观众还等着你呢。” 陈遂愣了愣,一笑,旋即大步走进礼堂。 阿卓坐在台子上,朝他招手:“遂哥哥~” 陈遂笑骂:“滚你妈的,少来这套。” 阿卓气得翻白眼:“老子凭着吉他社社长的脸面,申请延长了十分钟礼堂使用权,你居然还骂我?” “你们这是整的哪一出?”他问。 “陈遂,我们的节目还没表演呢。”孟菱站在最中间过道的最前面,亭亭玉立。 陈遂似乎懂了什么,遥遥望着她:“你的主意?” “就在你赶来的路上,孟菱想到了这个主意。”阿卓抢话,“她说,今天你已经很累了,来点轻松的吧,咦,好酸~” “我们00多好啊。”曲洛笑嘻嘻接话,“陈遂你赚了!” 孟菱莞尔一笑,没说什么。 陈遂深深感动,看着阿卓:“谢了兄弟。” 又冲孟菱一笑,“谢了我娇”,这四个字在心里讲完。 他从礼堂最后面一步步超前面来,越往前走灯光越亮。 而孟菱和她的舍友们,吉他社的学弟学妹们,徐梁和阿卓,都在前面或站着或坐着,目视他走过来。 他到孟菱面前站定,没有煽情,耸耸肩恣肆一笑:“走喽。” 阿卓站起来,扛吉他的姿势像在拿枪:“哥几个走起!整活!” 吉他社的几个人也瞬间来精神了,纷纷到台侧严阵以待。 陈遂拿起话筒,拍了拍试音,很快说:“好了。” 阿卓拨弦,音乐应声而起。 台下顿时掌声,起哄声,口哨声一片,零星几个人,竟烘托出千人livehouse的氛围。 陈遂和孟菱也放松,从开始就是非常随性在唱,摇摇晃晃,笑着、感受着,万般惬意,又不时和下面的人挥手互动。 几个朋友也都配合。 当他们唱到“ikissyou”的时候,台下开始起哄:“kiss!kiss!kiss!” 孟菱脸颊微烫,不过她没有闪躲,而是大大方方的继续唱。 陈遂却起了别的心思,这首歌的最后全都是在重复“ikissyou”这句歌词,他却忽然改词。 “ iwantiwantiwantiwanttokissyou”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他的吻也落下来。 台下顿时尖叫声爆发! 孟菱下意识屏息,睁大眼睛看着陈遂,见他闭上眼睫毛轻颤,心下顿时柔软无比,于是也安心闭眼,加深这个吻。 人声喧闹,笑成一片,世界是热闹的,而这热闹是因他们而存在的。 阿卓撂下吉他,拿起鼓槌,“砰砰砰”敲了几下吊镲:“还有时间,不许浪费!喝水的,嗑糖的,亲嘴的,都给老子stop!继续嗨起来!” 陈遂和孟菱松开了彼此,相视而笑。 台下更加喧闹。 昏暗中徐梁的手在顾娆腰间有一搭没一搭摩挲,脸上仍是一副天真无辜样,率先问:“你又卖什么关子?” 阿卓向键盘手使了个眼色,几秒后忽然敲了几下架子鼓:“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 话刚落,《当》的前奏瞬间响起。 吉他社几个人配合的很好,紧接着开始进歌:“啊~啊~啊~啊~啊~” 台下的人全都很动容的样子,包括一向难搞的顾娆,都随着音乐而拍掌,和台上的人一起唱:“啊~啊~啊~啊~啊~” “当山峰没有棱角的时候 当河水不再流 当时间停住日夜不分 当天地万物化为虚有 我还是不能和你分手 不能和你分手 你的温柔是我今生最大的守候 …………” 这是一首太耳熟能详的歌,大家根本不用提前背词,就已经合唱在一起。 这样的默契,是除他们相聚于此之外的另一种融洽。 陈遂拿着话筒,摆手指挥,混不吝一笑:“都来台上嗨啊。” 于是大家纷纷上台,三三两两站在一堆。 要么随着节拍鼓掌,要么互相牵着手举过头顶,来来回回的摇晃着,每个人脸上都热情洋溢。 “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 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 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 大家齐声唱着这一首歌。 仿佛有这一刻的陪伴,青春才变得具体。 后来在最后一段“啊”声的旋律中,阿卓忽然大叫:“我靠,我好开心!这就是青春吗?” 徐梁回:“是青春!” “妈的,都说我的青春小鸟一样不回来,不回来就不回来吧,老娘不稀罕!”顾娆傲娇哼声,“拥有这一秒已经足够!” 孟菱热泪盈眶,转脸去看陈遂,他恰好也回望她,然后他盯着她的眼睛,忽然说:“青春万岁!” “青春万岁!” “青春万岁!万万岁!” “……” 不断有声音响起,夹杂着欢笑和哭腔。 世界太大了,大到听不见他们的呐喊,却也太小了,小到装不下他们的热情。 可它也刚刚好。 刚好够他们相遇。 因为有歌可以唱,有人可以爱,哪怕青春是短暂的,却也一定绚烂无比。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86章 诗花 这是一个难忘的夜晚。 十月的空气渗着细细密密的凉,天际一颗孤星,陈遂抽着烟,满身寒气。 他脑海里来来回回闪现着高一飞在擂台上,以及和朋友们在舞台上的样子。 爱与梦想,两个词语,反复滚在喉头。 他忽然发现,他是如此幸运,有些人一生都没有得到过真爱,有些人早早就放弃了梦想。 可是他,他曾经丢失了它们,却又在尚年轻,心未死的时候,重新拾获了它们。 他有一个很强烈的念头,比如放下什么,再比如结束什么。 他压在心头,没有表露。 又抽了一支烟,抽到三分之一的时候,孟菱从宿舍出来,她背着双肩包,还穿着表演时穿得衣服,款款站定在眼前。 他牵住她的手,指尖冰凉。 他紧紧把她的手捂在手心,问她:“怎么没换衣服。” 她羞羞涩涩一笑:“你不是说要穿这身衣服那个吗?” 他呼吸没稳,呆滞了片刻,才笑:“那快上车,我等不及了。” 他几乎是把孟菱抱起来塞在车里的,后来又是一路疾驰回家。 两个人进屋没做别的,除了爱。 她的领带被他反复使用,系在手腕上,蒙着眼睛,勒住嘴巴,一直到后半夜,都还难舍难分。 真是爱到心肝脾肺都拧在一起。 从前孟菱没有主动过,而这一夜或许是因为她想安抚他的疲惫,又或是大家在礼堂玩嗨了的原故,她唯一大胆了这一次,却完全低估了自己主动的威力。 后来餍足,孟菱比平时更放不开,整个人都蒙在被子里。 而陈遂则松松垮垮系着睡袍,在阳台靠着栏杆,嘴里叼烟,手里拿着手机啪嗒啪嗒打着字。 从孟菱的视线看过去,他恰好挡住了院子里的丁香树112。 她赤脚走过去,问他:“干什么呢?” 他抬眼看她一眼又继续打字:“在写声明。” “声明?”孟菱疑惑,“不是之前发过了吗?” “忘了给你说,手稿已经鉴定完毕,剩下只等法律程序。”他吐了口烟圈,把烟丢在地上碾灭,“无论是公司盖章的声明,还是具有法律效力的律师函,那都是很理性的东西,可是出于情感层面,我也该直面内心,说些什么了。” 孟菱听罢,环住了他的腰,紧紧抱住了他。 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语言,就像是天边的星星,沉默着,却依旧能给人光明的力量。 陈遂轻笑,随之拦腰把她抱起:“春宵一刻值千金。” 她深深埋在他怀里。 反正夜不会太长了,他要春宵,她不吝啬给。 这晚睡得迟,第二天一早,他们两个却都是早早就醒了。 昨晚陈遂所谓的声明写了一半,他大早晨起来,先是凑了个九点整把律师函发了,随后又继续写那份声明。 陈遂发布的律师函里,简单直接的说明了两件事:一、是宋舒云抄袭了陈遂多年前的手稿(已留证);二、已起诉宋舒云。 孟菱则像个舆情监测员似的,狂刷微博看读者们的反应,评论里的声音嘈杂,各不相同: -搞什么,大周末刚醒就有瓜吃。 -所以就是陈遂要告宋舒云?那可是他亲妈啊…… -之前说一句“我就是支持陈遂”被喷子骂了半个月,现在反转了吧,你们之前骂得欢的谁来道一下歉? -我还是保持中立吧,毕竟法律的最终结果并没出来不是吗? ………… 还有人艾特孟菱,问:你怎么看。 孟菱刚醒比较温吞,看到这些评论,竟没太大反应,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 后面她干脆不看了,而是打开wps修改自己正在连载的那篇小说。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的样子,陈遂说:“我写好了,我要发了。” 孟菱点击保存文档,退出wps,才说:“要不要给你公司说一声?” “不用,这是我决意要发的东西,他们反对也没用。” “那好,你发吧。” 陈遂轻声笑起来:“我凑个整,十点发,你看你能抢到首赞吗。” 孟菱:“嗯……我试试。” 然后他们俩各自看着各自的手机,一眨不眨看着时间,九点五十九分的时候尤其紧张。 终于,整十点了。 陈遂说:“我发了。” 孟菱紧张得就像双十一秒杀似的:“喔,我点到了!” 她手忙脚乱点进陈遂微博,找到点赞栏,看到第一个果然是自己点的,不由“啊”的一声扔掉手机扑进陈遂怀里:“我第一!!!” 陈遂被她扑的往后仰,“哎呦”了一声,拍了拍她的屁股:“好好好,你厉害。” 他笑着,她也笑。 然后她不紧不慢从他怀里起来,说:“我看看你写得什么。” 陈遂点头:“那我去做点简单的早饭吃。” “你确定吗?”她对他的手艺不敢恭维。 他耙了把头发,不耐烦“啧”一声:“下面条谁不会,水烧开了下面条,撒点盐,然后放鸡蛋菜叶子,熟了捞出来。” “……” 孟菱无话可说,因为他说得都对。 陈遂慢悠悠起床,随意披上睡袍,临走前在她脸上“啾”了一口,才心满意足下楼。 孟菱拿着手机,走到阳台上,围栏边还有他昨晚掸下的烟灰和烟头,她去浴室拿扫帚扫了扫,才又返回阳台,坐在毛毛虫沙发上,身后丁香花树叶随风沙沙作响,一片静好。 然后她安心的开始看他写得东西—— 给所有知道我名字的人: 大家好,我是陈遂。 我知道大家等我发声,已经等了很久了。面对风波,我本应在第一时间就出来解释,但此事并非是简单的口舌之争,更上升到法律层面,为了避免我的言行会给法律取证增加困难,故等到取证完毕才站出来。 上一条微博我已经公布了律师函,在此不再过多赘述,对事情真相存疑的朋友可以等法院最终宣判,相信正义虽迟但到。 接下来我想说几句真心话。 首先我想对读者们(粉丝们)说,这个圈子时常让人失望,但你们是我心中的净土,亦是我走到现在最大的支撑。我会用法律证明你们没有看错人,陈遂是干干净净的,陈遂的文字也是干干净净的,从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以后也一定会是这样。 其次我想对我现实中的朋友们说,我一直觉得我是个没有家的人,我常在随笔里说,比起山我更喜欢海,那是因为山是有根的,而海只能无休止的漂泊。童年时,我的父母给了我一个断桨,由我自生自灭,我一度在同一个漩涡里打转,不敢继续往前,直到遇见你们,我才敢划着我的断桨出发。你们对我的意义比血缘亲厚,近日波折,也感谢你们的支持与信任。 然后我想对一位很重要,恰好也牵连进此事的老师说,谢谢您,答应您的事,我将用一生去践行。 最后我想对宋舒云说,我已经很久没有说出“妈妈”这两个字,这是一个我在写小说的时候提到都会停顿一下的称呼,但是今天我想叫你一声:妈妈。 这也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 人人都有想守护的东西,对我来说,爱,梦想,自由,就是我想守护的。丹可磨也,而不可夺赤,你可以伤害我,但不可动我心中炬火。 最近陷入风波,我反倒有时间去思考一些从前没细想过的事情。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想写一些与爱和梦想无关的文字,比如生命,比如人性。那会儿我觉得爱和梦想是多么普通,普通到人人脱口而出,总写有什么意思?可如今我才理解,爱和梦想才是这世界上同时兼具最宏大与最细腻的情感的议题,需要我们每个人用一生去寻找其中奥义。 读者们,朋友们,我爱的以及爱我的人,希望我们都能不负爱与梦。 最后的最后,想对看到这一行的孟菱说,至此,红豆单挑宇宙成功,givemefive,orkiss。 ——陈遂 与其说是声明,不如说这是一封长长的信。 孟菱一字不落细细读完。 这一次她并没有去看评论里的声音,摁灭手机后,她对着天空伸了个懒腰。 一身轻松的感觉可真好。 她换衣服下楼,陈遂恰好把面条盛好放在桌子上。 他去冰箱拿辣酱,看了她一眼:“你可真准时。” 她恬静一笑,走过去,没有拿筷子开始吃,而是举起一只手,蠢萌蠢萌看着他,眼巴巴等他走过来。 他问:“搞啥?” “你说呢。”她笑眯眯。 他恍若大悟,差点吐血,笑呵呵走过来,朝她手心上“啪”地击了一掌。 她想把胳膊缩回去,他却提前抓住她的手,拿到唇畔亲了亲:“orkiss。”他提醒。 孟菱一笑,算是奖励他一个吻,不和他一般见识。 后来吃完了饭,他们久违的去逛了街,陈遂请孟菱去一家很高档的咖啡馆喝咖啡,中间宋舒云有换不同的号码打给他,陈遂干脆用孟菱的耳钉把手机卡取出来掰断扔掉了。 孟菱知道,他是真的决心和宋舒云形同陌路。 至于宋舒云,该有的惩罚,自然会慢慢报应到她身上。 他们回家的路上,恰好路过一家正在清仓的花店,孟菱眼尖看到了清仓处理的牌子,拍了拍陈遂的肩,让他把车开到花店门口。 进店之后才知道,原来老板娘打算去另一个城市结婚,于是关店歇业。 孟菱说:“祝福你呀。” 然后就买了一大把鲜花回来,花了好几百块钱,头一次这么奢侈。 老板娘见她买的多,还送了她两个花瓶。 陈遂问:“你买这么多,等明天回校带一束回去吧。” 孟菱说:“也行,这些花三分之二庆祝你今天发微博的勇气,剩下的三分之一给舍友们庆祝一下昨晚的演出。” 陈遂愣了愣,一哧:“发个破微博还用得着勇气?” 他没心肝的样子,把她怀里的花拎起来,先一步进了院子。 她温和的笑着,没声音跟在他后头,他快走到门边的时候,转脸看了她一眼,痞笑:“不傻,知道自己跟过来。” 孟菱失笑:“我发现你这张嘴越来越像阿卓了。” 陈遂一愣,随后哈哈大笑,念念有词“妈的笑死”。 正在和一群狐朋狗友搓麻将的阿卓,此刻忽然打了个喷嚏,有人手机响了,铃声恰好是王心凌的《爱你》。 他揉揉鼻子,笑着给吴栀子发语音微信:“你刚才是不是想爷了?” 几分钟后吴栀子回复一个两秒钟的语音:“你有病。” 语音外放的。 搓麻将的声音顿时停下,几秒屋里飘荡着哄堂大笑。 …… 陈遂又找到三个花瓶。 他在花店办了年卡,每周都会有人往家里送新鲜的花束,这些花瓶里插着的花也都还没败,他把它们取出来,扎成一捆,全都插进一楼洗手间盥洗台上摆着的宽口白瓷罐子里。 做完这一切,他走出来。孟菱坐在落地窗前的毯子上,水波和阳光都粼粼照在她身上,她正摆弄一枝白玫瑰,他站在后面看了她一会儿才走过去。 “光插花剪枝多没意思,我们来点别的?”陈遂噙笑走过去。 到她身边坐下,随手拿起一枝深蓝色飞燕:“诗换花,换吻,玩不玩?” “什么?”她显然期待,却不太明白。 “各自出题背诗,背出来才能得到一枝花,看看谁先把瓶插满,最后输的人要亲对方一口。”他解释,“古人把这叫作闺阁情趣。” 孟菱想了想:“听起来怎么你都不吃亏。” “怎么啊,亲我委屈你了。”陈遂耍无赖,“妈的,伤心了。” 孟菱不吃这套:“不行,输的人就把我们背过的诗手抄一遍。” 陈遂“哎呀”了一声:“要不是怕你不玩,我才不会答应你。”他叹气,“我现在提到手写就想到之前被特签支配的恐惧。” 孟菱捂嘴一笑:“好了,剪子包袱锤定谁先谁后。” “一局定输赢。” 陈遂伸出锤头,孟菱伸布。 孟菱赢了,先出题:“如果用诗词回答,你觉得离别是什么?背出三首。”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陈遂下意识就背出这句,“太经典了这首诗。”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第二首,他背《赋得古原草送别》。 第三首他背:“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背完后他解释道:“这么多尤加利叶,黄英,情人草……就背和草有关的吧。” 孟菱点头说:“好,你可以拿一枝花了。” 陈遂把手里的小飞燕插到花瓶里,边说:“三秒钟之内背出一首博尔赫斯。” “拂晓时我仿佛听见一阵喧嚣,那是离去的人群,他们曾经爱我,又忘了我,空间、时间和博尔赫斯已把我抛弃。”孟菱背出这首《界限》。 然后她拿了一朵白色的乒乓菊:“背出三首和爱有关的现代诗。” “被爱只是偶然发生的,而非与生俱来。”他笑,“佩索阿。” “‘你最可爱’——”他故意拖长腔,看她微愣,才使坏的接上下一句,“我说时来不及思索,而思索之后,还是这样说。” 孟菱这才反应过来——他在背普希金。 他背完这句,兀自又拿了一扎白色的飞燕,胜券在握的插到瓶中:“可一想到将是你的路人,便觉得,沦为整个世界的路人。风虽大,都绕过我灵魂。西贝的《路人》。” 最后一句,是爱而不得。 孟菱算他通过:“到你问我了。” 陈遂不怀好意的挑了挑眉:“背首小黄诗。” 孟菱:“……” 陈遂好整以暇看着她:“三、二……” “《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我是穿过枪林弹雨去睡你,我是把无数的黑夜摁进一个黎明去睡你,我是无数个我奔跑成一个我去睡你……”她背完了整一首诗。 这诗其实并不算黄,经她之口背出来,更加没有什么暧昧之气。 但陈遂却很满意。 就这么消磨着时光,很快一下午就过去了大半。 后来自然是陈遂输了,孟菱肚子里的墨水不比他少,但他不是不能耍赖,把插得七七八八的花当做完整的花束交差,但他输了,是因为他想输。 后来他坐在书房,安安静静的开始用毛笔抄诗。 他会写草书,笔势连绵环绕,纵任奔逸,一幅字比一幅画还好看。 本以为这个下午会这么岁月静好下去,谁知傍晚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宋舒云忽然找上门来。 “陈遂,你出来!有什么事我们当面谈。” 宋舒云在门外连连叫喊。 孟菱站在窗前看了她一眼,没有波动,陈遂笑问:“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由着她去吧。”孟菱不假思索,“反正邻居看到了,也会觉得丢人的是她,如果一直扰民,保安也不会坐视不理。” 陈遂眼眸中闪过赞许:“我有没有对你说过,我很喜欢你的性格。” 孟菱讶异:“什么?” “无邪却不天真。”陈遂从后面环抱住她的腰,“这样的小女孩,我最喜欢了。” 孟菱挣开他:“谢谢夸奖,不过——”她指指书桌上的宣纸,“快写。” 陈遂敛眸压住眼底的坏心思:“我是想写啊,可是墨不够了。” “不够再磨啊。” 陈遂抱住她,隔着衣服为非作歹:“没水了怎么磨。” 孟菱感受到他的灼热,不由脸红:“你放开我,我去接水。” 陈遂停顿了一下,下一秒瞬间把她抱起放在桌上,她压着那些写满了博尔赫斯和佩索阿的宣纸,长发从腰际倾落在普希金的诗上。 他直盯着她,眼眸沉了又沉,欲气横生:“用你的水。” 她简直要羞赧而死,他却来了兴致:“诗换性吧,嗯……既然这样,我还是背和‘爱’有关的诗,背一句我动一下?” 他的尾音的确是问号不错,可是动作分明是叹号。 他分明早已作出决定,不许她拒绝,他的吻很快就密密麻麻种在她身上,手也翻云覆雨,彼此很快就陷入情动,他的诗应声而起:“我爱你,但不把你当成玫瑰,黄宝石。” 他动一下。 很快又第二下:“或大火射出的康乃馨之箭。” 孟菱指甲都要嵌入他的肉里:“你作弊,这明明是一句。” “诗嘛,怎么断句不行?” 他不管她,接着背,接着动:“我爱你,像爱恋某些阴暗的事物。” “秘密地,介於阴影与灵魂之间。” “我爱你,把你当成永不开花;” “但自身隐含花的光芒的植物。” 楼底下,大门外,宋舒云还在不断的叫喊着,人啊,戳到痛处了,什么素质什么气质都顾不上了。 “因为你的爱,某种具体的香味;” “自大地升起,暗自生活於我的体内。” 而楼上,陈遂与孟菱在做着最亲密的事情,接纳一切,给予一切,因为俗事,抛却俗世,这种感情想必薄情之人是不会懂的。 “我爱你,不知该如何爱,何时爱,打哪儿爱起。” “我对你的爱直截了当,不复杂也不傲慢。” 背到这一句的时候,陈遂紧紧盯着孟菱的双眸,他们的瞳孔中都倒映着彼此的身影,如此确切的爱,除了他们没人能明白。 “我如是爱你,因为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方式:我不存在之处,你也不存在。” “如此亲密,你搁在我胸前的手便是我的手。” “如此亲密,我入睡时你也阖上双眼。” 后来陈遂越来越快,开始时只一句动一下后来是两三个字,再后来一个字就是一动,背完聂鲁达还有徐志摩,背完徐志摩还有海涅。 诗无穷无尽,爱一泻千里。 这是好时光吗? 或许是,或许不是。 或许如博尔赫斯所言,命运之神是没有怜悯之心的,上帝的长夜也没有尽期,我们的肉体只是时光,不停流逝的时光,到最后得到的自我,也不过是每一个孤独的瞬息。 但是即便活着的每一个瞬间,人都是在失去,即便奋力追寻爱,到最后发现人生的真相依旧是孤独,这一刻也要尽力感受。 我们活着,是为了感受。 感受爱,感受不爱,感受痛,感受快乐。 到最后即便是一无所有,回头看看,也不枉人间走一遭。 而这个道理,宋舒云是不会明白的。 因为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即便拥有爱的能力,可追根究底,她是不会豁出所有去爱的。有保留的爱,算计着爱,只为了快感去爱,到最后爱还是爱吗。 至于她美名其曰说想要自由,其实只不过是想要权利,毕竟在社会上只要一个人有权利,基本就得到大部分自由。 曾经宋舒云手握的权利是,因事业取得的社会地位,钱,和异性资源。 可当她的事业崩塌,就如一棵树被砍伐,那么树上栖息的鸟,开的花结的果,自然也就飞的飞,掉的掉。 宋舒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谷底。 外人都说,这一切都是拜陈遂所赐,可实际上,她是自己杀死了自己。 陈遂的起诉于十一月初开庭。 刑法第217条和著作权法第48条表示,抄袭者如果违法所得数额较大,或有其他严重情节的会被判刑。 而宋舒云的《它杀》出版六年多,再版两次,被翻译成多国语言外销,另外还被改编成电视剧和电影,林林总总的金额加起来超过五千万。 后来法院一审判决宋舒云因不当得利而被判有期徒刑一年,并把因《它杀》而赚取的所有收益赔偿给原告陈遂。 庭审当天陈遂早早到场,而宋舒云没有。 记者们自然把镜头都对准陈遂一个人,五花八门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丢给他,可他什么也没回答,在律师和工作人员的陪同下安安静静来,安安静静走。 从法院离开之后,他来到“春风沉醉”。 店门上挂着很显眼的“今日打烊”的木牌,陈遂笑笑走进去,推开门,却见气球鲜花彩带美酒一样不少,别提多热闹。 今天是高一飞的退役仪式。 本来早就该办,但是高一飞的伤养了大半个月,陈遂就提议:“等开庭那天一起办了吧?” 莫雨薇当时还问:“什么叫一起办?” 孟菱了然一笑:“因为陈遂一定会打赢官司,顺便给他庆祝一下喽。” 陈遂摇头啧啧说:“雨薇姐,一孕傻三年啊,连我们家小傻子都比你聪明了。” 莫雨薇:“……” 孟菱:“……” “遂哥来啦!” 沙发里柳姐喊了一声,茶馆里的人纷纷站起来,半开玩笑喊“陈老板好”,“遂哥好”…… 听见他们这么喊,拳击俱乐部的一伙人也站起来,冲陈遂七嘴八舌喊:“陈遂,来了啊。” 陈遂给他们随意打了声招呼,而后径直来到孟菱身边。 孟菱怀里抱着莫雨薇的宝宝小高兴,小孩儿吃壮了不少,陈遂先是弯腰捏了捏他的脸颊,才瘫坐在沙发上:“你成保姆了?” “雨薇姐说,今天是一飞哥重要的日子,所以宝宝也应该到场。” 陈遂点点头,看到高一飞和莫雨薇正在台上唱歌,两夫妻没有刻意恩爱,但是一抬眸一对视,分明亲密无间。 他心里塌陷了一角似的,再看低头逗笑小孩子的孟菱,又觉无限柔软。 孟菱的一缕头发垂下来,更显娴静,她笑说:“我已经看到新闻了。” “这么快?”他起来一点,看着她说,“他们还真把老子当明星了。” 孟菱给他一杯酒:“反正恭喜你啦。” 陈遂懒散笑笑,接过那杯酒,一饮而尽:“爽。”他把桌上的冰块倒进杯子里,“加点冰块更爽!” 他头发丝里都透着一副终于解放了的样子。 说着话呢,莫雨薇和高一飞下了台,来到他们面前:“陈遂,既然你来了,我们开始吗?” 陈遂说:“一飞哥讲两句啊。” 高一飞像是做了很重大的决定似的,重重点头,上台拿了话筒,拘谨但认真的说:“那个,欢迎大家来到我的退役仪式……哦对,也是陈遂打赢官司的庆祝仪式,话不多说了,我也不会说什么,希望大家吃好喝好,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台下顿时附和:“好嘞!” “没问题!” “不醉不归!” “陈遂呢,不上去说两句?” “……” 人群里有人起哄让陈遂上台。 陈遂不忸怩,三两步走到台前,拿起话筒,笑说:“在坐的没外人,该吃吃该喝喝,玩尽兴。” 他话说到一半,门忽然被人打开——张之挣和阿卓也过来了。 陈遂朝他们抬抬下巴打招呼。 张之挣穿着皮衣短靴,酷的没边,咬着雪茄,回以特别大佬的一笑。阿卓新染了白毛,穿着很单薄的漏锁骨毛衣,给陈遂丢了个wink,陈遂瞬间无话可说,这家伙一向浮夸。 庆祝仪式很快正式开始。 这次庆祝仪式陈遂交代给酒吧店长办的,水果,甜点,牛排,披萨……应有尽有,全都堆在吧台上,大家吃自助。 既然是庆祝,就是要喝酒才痛快,而“春风沉醉”最不缺的恰恰也是酒。 张之挣和阿卓各拿了一瓶德国黑啤,同陈遂聊今天庭审上发生的事;高一飞和莫雨薇抱着孩子在和俱乐部那帮人吃喝胡侃;孟菱则陪茶馆那群人小酌,听柳姐调侃她和陈遂一开始是怎么眉来眼去。 一开始气氛特别欢欣融洽。 可到后半场,俱乐部有些人喝大了,高一飞也喝大了,大家不知道聊起什么,忽然抱头痛哭。 其中一个壮汉,边哭边拍着高一飞的脊背:“我也难啊!兄弟,要不是为了挣钱谁干这个。” “今天就正式退了,我就问你一句,你有遗憾吗兄弟。”壮汉二号握着酒杯,口齿不清。 高一飞也满脸醉态:“遗憾?活人还他妈能被遗憾拖死?” 莫雨薇提醒他:“少喝点。” 高一飞大手一挥,站起来说:“不能少喝!多喝!不醉不休!” “我他妈干这行不为了钱,就是喜欢,可我女朋友不喜欢,她…她跟别人跑了……”壮汉三号烂醉如泥,边说边哇哇流眼泪,“没关系,我还年轻,我还能找,拳头还硬,我还能打……” “哎呀,开开心心的日子,你们别他妈哭哭啼啼……”有人这么说。 壮汉二站起来,拍了拍高一飞的肩:“既然退了,就朝前看吧,兄弟,敬你!” 高一飞笑:“喝!” “……” 陈遂在一旁久久不语,张之挣一笑:“铁汉柔情。” 陈遂目光沉沉,没有言语,过了一会儿,他踢了踢阿卓的小腿:“上去唱首歌,活跃活跃气氛?” 阿卓把烟掐灭,站起来,跳到台上:“哥几个嗨起来!” 他问大家:“有没有想听的!?” 开始的时候没一个人说话。 后来不知道谁喊了声:“《水手》!” 于是其他人也应声:“水手就水手吧!来吧来吧!” 阿卓打了个响指:“音乐,音乐。” 《水手》的伴奏立刻响起。 “苦涩的沙,吹痛脸庞的感觉,像父亲的责骂,母亲的哭泣,永远难忘记……” 或许是这首歌的歌词太触动人心,没等阿卓唱完,高一飞和几个哥们儿就冲上了台,把话筒抢走开始乱唱。 一群四肢发达但艺术细胞有限的男人,有些人的普通话里还夹杂着浓重的口音,连唱歌的时候都平翘舌不分。 但正因如此,这首歌平添许多小人物的艰辛和顽强,更加动人。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唱到这一句的时候,俱乐部几个男人互相搭着肩靠在一起。 莫雨薇在台下泪流满面。 孟菱看着这一幕,莫名想到北岛的诗——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如今深夜饮酒,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多少人寂寂无名,多少人碌碌无为。 相比之下,宋舒云这种人,是多么可鄙。 孟菱忍不住眼角湿润。 台上还在继续唱着,笑着,哭着。 唱完《水手》还有《你曾是少年》,唱完《你曾是少年》还有《最初的梦想》,然后是《起风了》…… 励志歌曲真多啊。 生而为人,怎么这么需要激励啊。 孟菱想到这不由一笑,不自觉去看陈遂,发现他正温柔的盯着台上的男人们,嘴角漾着很浅的笑。 她顿时感觉万分安心。 因为从他的眼神里,她看得出来,作家陈遂守护住了他想守护的东西。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87章 跨年 盛宴易散,良会难逢。 这场聚会,直到半夜十二点才散场。 走出酒吧,孟菱在外独自站着等陈遂。 百无聊赖中,她打开微信,刷朋友圈。 恰好看到莫雨薇在一分钟之前发了一条动态,配图高一飞在台上唱歌的侧脸,配歌词:【许多年前,你有一双清澈的双眼,奔跑起来,像是一道春天的闪电。】 孟菱给她点了赞。 陈遂忽然从后边揽上她的肩膀,凑近看了一眼她的手机,看到莫雨薇朋友圈的内容,耸肩说:“人生就是这样,折腾对了是奥德修斯,折腾错了就是西西弗斯。” “可你是奥德修斯。”孟菱这么说。 陈遂满不在意,露出属于少年人那种不可一世的笑容:“如果是奥德修斯,我就矢志不渝,如果是西西弗斯,我就去直面那永恒的徒劳。” 他颇有信念感,这一番话让孟菱万分动容。 她从未说过,她对写作的态度,深受陈遂的影响。 从前上高中老师管得严,不让大家看课外书,可她的桌洞里永远放着一本陈遂。 他是她心目中梦想最好的样子。 他是一个目标,一个标杆,一个理念,也是她想成为的人。 “陪我走一会儿吧,走累了,我们就近开房。”他忽然牵上她的手。 陈遂有个很可爱的特点,他每次说一些富有哲理的话其实都是随口一提,说完了就立刻扯闲话跳脱到下一句。而下一句通常不太正经。 孟菱心里想笑,面上大大方方说:“好。” 这是初冬的良夜,一呼一吸之间能呵出薄薄的白雾,他们并肩而行,十指紧扣。 而路的前方,明月高悬。 陈遂忽然问:“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什么?” “我在想杨老师。” 孟菱“喔”了一声:“都说我长得和她很像,有机会给我看看她的照片吧。” 陈遂一笑:“改天我带你去她的墓地见她。” 孟菱说“好”,陈遂又说:“你知道吗,我有时候很感谢你长得像杨老师,如果不是最初的那一点像,或许我不会那么早注意到你。” 孟菱知道他一向坦诚,于是也坦诚以对,问他:“如果长得不像,我们的故事还会发生吗?” “傻子。”他很快笑,“我是一开始就非你不可的吗?又是一瞬间爱上你的吗?” 她想了想:“好像不是。” “如果你长得不像杨老师,或许我不会那么快注意到你,但是因为你是你,我还是会被你吸引,追求你。”陈遂步伐停顿了一下,仰天沉沉呼出一口白气,“说不上这是为什么,但我知道,自从你走进茶馆的那刻,我们的缘分就定了。” “嗯,爱本质上是一种感觉,我明白你的意思。” 以前常听到有人问,到底是什么感觉,其实说不上来的,只有恋爱中的两个人知道。 孟菱看着乌黑一片的天空:“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是杨老师看你太孤独了,才把我送到你面前?” “干嘛,鬼显灵啊。”陈遂笑,“好吓人。” 孟菱捶他一下:“又不正经了。” 陈遂笑笑,把她握更紧,牵着她的手放到外套口袋里。 午夜街上的人和车都比白天时候少上许多,空气也更寂静,陈遂紧握着孟菱走了两条街,来到十字路口拐角,红绿灯旁边的书店时,发现书店的灯还亮着,店员正踩着折叠梯摘宋舒云的书籍宣传海报。 海报被很粗暴的撕掉,丢在地上,而墙面上还留着它覆盖过的痕迹。 只不过这种痕迹很快又被另一张海报覆盖,而那张海报恰好是陈遂的《迷藏》销量喜报。 陈遂和孟菱在书店门口站了很久,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就这么静静站了一会儿,陈遂问她:“冷吗?” 她摇头:“不冷。” 他笑:“可我有点冷,开房去吧。” 她也笑:“我说不行有用吗?” 陈遂低头用鼻尖碰碰她的鼻尖:“小家伙,开房之前先去趟超市。”他顿了顿,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暧昧声音说,“买套。” 孟菱睫毛颤了颤,说:“你自己进去。” 他听罢哈哈大笑:“好好好,谁让我名中带‘乖’呢,是吧我的娇。” “讨厌你……”孟菱笑着拧了他一下。 笑意在低头的瞬间却凝固了一瞬。 她知道,他此刻需要快乐,因为快乐是所有情绪最好的掩饰。 所以,他要笑,她陪他笑,他装没心没肺,她就当他唯一的观众。 抄袭风波终于随着法律的宣判而划上句号。 审判结果刚出的那段时间,陈遂和宋舒云变着法的上热搜,到底也是一个圈子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因此多少还是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宋舒云得知宣判结果之后,又来找过陈遂,陈遂还是没有见她。 后来她申请了重审,可是最终还是维持原判。 宋舒云出事之后,她那个小鲜肉老公也向法院提起了离婚,她赔了钱,口碑,名誉……或许还有“爱情”,真正体会到了一无所有,人人喊打的滋味。 孟菱对此并不同情,只是唏嘘。 这一年的初雪来得不早不晚,恰好是在元旦假期之前,这一年阳历的最后一天下的。 这天孟菱受阿卓邀约,要和舍友们还有陈遂一起去他家的别墅开派对跨年,临走之前她坐在座位上化妆,收到了爷爷奶奶的电话。 爷爷奶奶很少这个时间点打电话来,果然是要给她说大事的:“孙程宽他爸也进去了。” 孟菱惊讶:“怎么会这样?” “他不是被查出厂子有问题么,后来生意就废了,欠了很多债,就去赌了,赌的多输的多,后来还不起,就去偷去盗。”爷爷不紧不慢的说。 孙程宽家的生意有问题还是陈遂曝光检举的,孟菱一直都知道这件事,本以为大厦倾颓已经是他们家最后的结局,谁知道还有后续。 爷爷的话还没说完:“他入室盗窃也就算了,结果运气不好被人家逮个正着,他这个人心思又不正,拿起刀来把人家捅了……” “啊,那人没事吧。”孟菱急切的问。 “那人没事活的好好的。”爷爷哼哼一声,“但是孙程宽他爸可就不是被关一两年的事了。” 孟菱听罢,只是淡淡说:“罪有应得而已。” 孙家落魄,孟菱不会同情,却也不会落井下石。 因为毕竟事已至此,也不需她去落井下石。 挂了电话之后,钟奇紧接着也联系到她,讲得同一件事。 钟奇挺感慨:“老师,通过孙程宽一家我深刻理解到,误入歧途是多么可怕。” 孟菱欣慰道:“那你就更应该好好学习。” 钟奇臭屁的说:“那是当然啦,我现在上学都不带手机,连陈遂抄袭那事都是放假回家才知道的呢。” 孟菱纠正:“是被冤枉抄袭,而不是抄袭。” “是是是,我口误。” 他嘿嘿一笑,那头传来钟太太的声音“奇奇,你爸要走了你不出来送送吗”,钟奇大喊:“爱走不走。” 看来他们一家的关系并没太大改变。 孟菱保持着礼貌的态度,心下明白,却没有多言什么,挂电话之前又叮嘱钟奇一遍“好好读书”。 挂了钟奇的电话,孟菱才算真的收心,好好把剩下的妆化完。 她不常化妆,但五次有三次都是化浓妆,因为她总觉得自己长得太清丽,而偶尔妩媚才是让化妆品发挥了用途嘛。 舍友们也都是第一次参加别墅派对,每个人都精心打扮过,尤其是身为美妆博主的齐舒婷,夸张的化了贴钻妆,特别闪。 化好妆换好衣服之后,曲洛嚷嚷着要大家站成一排拍合照。 曲洛站在最前面拿手机,像个指挥一样,还煞有其事的念念有词:“跟我一起喊‘1670’!” “三、二、一……1670!” 大家配合了她,却喊得一点都不齐,最后都笑作一团,拍出了一张特别搞怪却也特别生动的照片。 拍完照之后,大家赶忙锁门出宿舍。 走出宿舍大楼,才发现外面竟然零星飘起了雪。 曲洛拉着顾娆的手在雪中转圈圈:“太好啦,初雪开派对,想想就浪漫。” 顾娆嫌弃的喊:“你发疯找姓齐的,拉我干嘛?” 孟菱和齐舒婷闻言就笑在一起。 这边一个笑还没结束,那边陈遂打电话过来,孟菱接起来,想也没想就说:“哎呀,都说了我们坐地铁去,你不用……” “宋舒云自杀了。” “……” 刹那间,风雪寂静,天地失声。 后来孟菱和舍友们兵分两路,姑娘们去阿卓家继续参加跨年派对,而孟菱赶到医院找陈遂。 宋舒云的尸体停在太平间里,而陈遂站在太平间外。 孟菱赶到了,他转身看她一眼,兀自解释道:“上吊死的,留了张字条,写:我是不可能坐牢的,一天都不行。” 孟菱走上前,拉起他的手。 他的手好凉好凉,从没有这么凉过,她双手捧着他的手,放在胸前紧紧捂着。 又问:“看过她了吗?” 他答非所问:“说实话我不知道我现在什么心情。” 她问:“百感交集?” 他摇头,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不高兴,不麻木,也不悲戚,但是也说不上寻常:“百感交集证明心情复杂,可我不复杂。” 她还在试图把他的手焐热,他却抽出来,长臂一伸紧紧抱住她,把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我只是有点迷茫而已……如果说难过,为什么我又想冷笑,如果说高兴,我为什么又觉得压抑。” 孟菱听完,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或许进去看她一眼,就什么都知道了。” 他明显僵了僵,随后放开了她。 他长吸一口气:“你陪我。” “当然。”她给他很安心的一抹笑。 然后他又长吸一口气,定了三秒,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这才走进停尸间。 然后他们一起看到了宋舒云僵硬冰冷的尸体。 人是吊死的,脖子上有一道很明显的淤痕,死状称不上恐怖,却也足够令人咋舌。 而宋舒云生前是美到岁月都败于她眼前的那类女人,陈遂的好皮相多半遗传于她。 回想起宋舒云曾经美得那般自信,又见她死后的遗容如此,两相对比,让人蛮唏嘘的,孟菱只看一眼就移开目光。 而陈遂却定定盯着她看了很久很久。 看到最后,陈遂对孟菱说:“后事我领了。” “我会帮她发讣告,火化,买墓地,下葬……”讲到这他转身往停尸间外头走,“她带我到这世界上,而我送走她,算是给我们之间画上最后的句号,至于谁欠谁的,罢了罢了。” 最后几个字,他是笑着说出来了。 他大步往外走去,带有一种历尽沧桑的豪迈。 孟菱跟在他后面,莫名想到——宋舒云甚至还没给他道一声歉。 但很快她又释怀。 是啊,他说得没错,人都死了,就这样吧。 他并非同情,也不是原谅。只是在宋舒云生前,他就已经放下,而这放下的念头,又怎么可以因为活人死了而改变呢? 当天的跨年派对,陈遂和孟菱如期参加了。 只不过在去派对之前,陈遂开车带孟菱去了趟杨老师的墓地。 看到杨老师的照片,孟菱才恍然大悟,原来她长得和杨老师只有眉宇之间那一丁点的愁态相似,而至于五官,是完全不同的。 她问陈遂:“你想对老师说些什么?” 陈遂说:“不急,我想给她介绍一下你。” 然后他看着杨老师墓碑上的照片,说:“杨老师,这位是我提到过的孟菱,我未来要娶的人。” 孟菱深深盯着他的侧脸。 他看她一眼:“和我老师问声好吗?” 她莞尔一笑,看着杨老师的照片说:“老师您好,常听陈遂提到您,谢谢您之前对他的关爱和照顾。” 他们两个人都没有长篇大论。 问过好之后,陈遂简单的把宋舒云的事说给杨老师听。 这也是他此行最大的目的。 待他说完这些事,又向杨老师深深鞠了一躬。 等他再直起身子,孟菱发现,他忽然之间就变轻松了不少。 “杨老师,您送我的菩提我还戴着,您对我的教导我也时刻铭记着,您心系着的这一亩净土现在也干净了。今天是一年中的最后一天,希望过了今天,您能在地底真正安睡,而我也能更加轻松的做自己。” 说完这番话,陈遂牵着孟菱的手离开墓地。 他们赶往阿卓家。 那会儿正是热闹的时候,大家笑着,跳着,他们也加入其中,欢畅无比,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而万分感谢,朋友们对宋舒云的事情也都只字未提。 这次的派对是在阿卓家里办的,本来还担心玩得太嗨会不会不太好,谁知道阿卓的家人都是特别开明有爱的人,他的父母从派对一开始就和大家玩在一起,零点倒计时之前还上台唱了一首《手扶拖拉机斯基》,把大家都乐疯了。 顾娆够着脖子和孟菱聊:“我可算知道为什么阿卓是一个这么爱音乐,这么快乐善良的人了,瞧瞧人家这原生家庭。” 孟菱笑:“气氛真好啊。” “是真搞笑,一家子搞笑基因。”陈遂接话说。 孟菱和顾娆闻言都忍不住笑深了,后来他们一群人都在阿卓爸妈的带动下挥舞手臂摇摆,快乐的疯疯癫癫。 很快接近零点,阿卓爸妈吆喝大家一起倒计时。 “十、九、八、七……” 陈遂在看不见的地方牵住了孟菱微凉的指尖,正如徐梁牵住了顾娆的,而吴栀子也没有拒绝阿卓。 张之挣端着一杯酒在角落默默看着大家,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 “三、二、一!新年快乐!” “嘭嘭嘭!”无数的烟花腾空。 夜晚开花了。 红的,黄的,紫色的……大片花海在夜空中绽放。 陈遂和孟菱早从牵手变为十指紧扣,在第一束烟花绽开的时候,他低头和她亲吻上。 只一下,万般缱绻而无情欲。 一吻过后,孟菱掏出来一枚哨子,吹了一下,哨声被烟花绽放的声音掩盖了大半,而她说得话却是很清晰的:“小乖,我命令你,新年快乐。” 不是佯装欢欣,而是真的快乐,哪怕只有一秒。 他懂她。 一笑:“新的一年一起快乐,我的娇。” 随后他们沉默了下来,以同样的姿势仰脸欣赏烟花。 新年到了。 新的一年,终于到了。 过了零点,我们会是新的人吗? 看着这漫天烟火,他们知道——或许人不会变成新的人,但是心中一定会生出新的勇气。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88章 结局 你不放下我我不放下你,我想确定每日挽住同样的手臂。——陈小春《相依为命》。 元旦过后很快就该过春节了。 这一年的春节,陈遂还是回的东北。 他虽然和姥姥并不亲厚,但是姥姥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他无法做到对姥姥不管不问,而这个春节因为宋舒云不在,他们祖孙俩的相处反倒比从前亲近了很多。 宋舒云的骨灰也是在东北老家安葬的,陈遂把大小事宜都办全了,直到她入土为安。 姥姥说:“阿遂,我知道,你已经做完你该做的了,辛苦你了孩子。” 这是姥姥第一次没有以和事佬的态度给陈遂说话,陈遂随后给了她一个拥抱。 这次过年之后,陈遂离开东北,临行前也是和姥姥以一个拥抱告别。 寒假的时间很短。 春节过后感觉没多久新学期就开始了,这个学期是陈遂大学的最后一学期,身边的同学,要么忙着考公考编,要么忙着考研留学,当然还有一部分人忙着找工作。 陈遂与之相比就惬意多了,他没有继续念书的打算,也没有工作的念头,一门心思都扑在那本尚未成形的武侠小说里。 这本小说他打算写六七十万字,算是大工程了,没有两三年是写不完的。 写文是个体力脑力并重的活,陈遂也有卡文或写烦了的时候,为了调整这种心态,他便另外写了本轻松的小说转换心情。 那本小说叫《梦》。 他写到五万字的时候,把稿子拿来给孟菱读。 孟菱深深触动:“为什么觉得女主角很……像我?” “就是以你为原型创作的故事。”他这么告诉她。 因为他这句话,她的心情好得不得了,开心程度仅次于她的处女作《薄荷烟》荣登销量榜第一吧。 就……很期待这本书可以赶快出版。 想象着万千少男少女躲在课桌一排排教科书后头读它,在地铁或公交车上读它,趴在被窝里读它…… 她就会想到少女时代,哪怕课间十分钟,老师拖堂占了两分钟,剩下的八分钟,她也要读两页陈遂的书。会想到,当爷爷奶奶已经睡熟,万籁俱寂的夜里,她躲在被窝里看陈遂的书看到凌晨三点还爱不释手…… 而许多年之后,写书的人把她写进了书里。 无数的陌生人,将会从他的故事里看到她的身影。 而当人们读到她,并不会疑惑“这个人是谁啊”,他们会知道,她也是个很出色的作家,她的书籍很畅销,才华不输陈遂,前途一片光明。 陈遂的这本《梦》,从冬天写到春天,又从春天写到夏天。 他没有压力在写,反倒进行的特别顺,最后竟在七月七日小暑这天定稿。 而这天也是他毕业的日子。 他戴着学士帽和学士服,作为优秀毕业生上台发言。 孟菱早早来到操场,捧着一束花站在边角,等待着陈遂演讲。 这么重大的场合,本以为陈遂会很正式,谁知他空手上台,根本连发言稿都没准备,仍端着一副落拓相,讲出的话也似随口一提。 “大家好,我是陈遂。你们应该都认识,不然我今天也不可能这么牛逼的站在这。” 底下响起了一阵整齐的笑声。 他也轻笑了两声,停顿了两秒又继续:“今天是我们毕业的日子,说实话我很讨厌‘毕业’这两个字……明明昨天和今天没什么区别,怎么过了今天,我们的身份的就变了?怎么我们忽然就要承担一些什么,抛弃一些什么了?” 他微微叹息:“‘毕业’二字,就像是一道鞭子,在赶着人成长。” “事实上,我们每个人都是被迫长大的。一路走来跌跌撞撞,摔了不知道多少次,很害怕,但还要向前进,想伏在膝上躲在最边角,但又要挺起脊梁冲在最前端。”陈遂淡笑一下,“说到这里,我想到了从前很多苦心志的事情,这些事有大有小,正在经历的时候,感觉蛮难捱的,可过去了回头再看,反倒可以一笑了之。嗯……我相信你们一定明白我的话中之意。” 台下掌声一片。 “其实回首过往,我们不难发现,在我们每个人的人生中,有多少微弱的记忆,投掷在往事的浪潮中几乎没有波澜。可对于我们自己,那却是一粒坚硬的沙砾。有多坚硬呢,坚硬到,能够把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磨砺到血肉模糊,也坚硬到,把曾经的懦弱磨砺出如铠甲般的茧。总之到最后,我们得到了一颗珍珠。” 他笑:“我很想对大家说一声:这一路走来,辛苦了。” 又是掌声四起,台下有人落泪,有人微笑满脸动容。 孟菱深深望着他,和大家一样被陈遂的话深深触动。 “有一句话特别火,‘愿你走出半生,归来仍是少年’,但今天我想把这句话改一改。我想对大家说——愿你走出半生,还记得回家的路。任轻舟过万山,永远热情,永不辜负。” “青春将尽,但那又如何?把青春燃烧,再把它熄灭,留下来的骨头,还是硬的。” “希望成为大人的你我,都还是块硬骨头。” 台下鸦雀无声。 他一笑:“以上,陈遂。” 说完之后,他朝台下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所有人都默契的安静了那么几秒钟,随后忽然之间同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陈遂直起身子,把学士帽拿开抛向湛蓝的天空,台下的毕业生们也纷纷默契的将学士帽、学士服高高抛起。 欢呼声响彻天空,五颜六色的气球不知从哪里放飞,杨培安《我相信》的歌声也忽然顺着操场两端的喇叭里冒出。 一时间热闹和欢笑,掩盖了毕业带来的不舍与沉默。 盛夏,蓝天,骄阳。 再没有一个夏天像今年这样。 至此,大学时代,完美落幕。 陈遂走下台,孟菱在众目睽睽之下迎上去,把怀里的鲜花送给他。 “丁香花?”陈遂惊喜。 孟菱摇头:“不是丁香花,是我们的花。” 陈遂微愣,随即逗她:“你好会喔。” 孟菱坦然一笑:“陈老师教得好。” 陈遂不置可否,左右看了看,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孟菱捕捉到了,问他:“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他把学士服脱了下来,和学士帽一起卷在手里,扇了扇风:“太热了,晒半天了,找个凉快的地儿坐会儿吧。” 她问:“去食堂?”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也行。”然后他在手机上啪嗒啪嗒打着字,好一会儿都没抬头看孟菱一眼。 孟菱不由问:“喂,有你这么冷落人的么。” 陈遂把眼睛从手机上挪开,扬起一抹坏笑:“没,就是阿卓找我有事,我们可能要去一趟礼堂。” “他在礼堂干嘛?” “不知道啊。”陈遂叹气,“所以说这小子哪怕步入社会了也不让人省心。” 孟菱想到阿卓平时神经大条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闲聊说:“我能想象到如果一会儿阿卓叫你又是说一些不着调的事,你肯定又要飙脏话。” 陈遂闪躲了一秒,随后也乐了,两个人神经兮兮的笑了一路。 礼堂离操场并不算远,走了五分钟也就到了。 进礼堂之前,陈遂先去了趟车里,把学士服和孟菱送的花放下。 孟菱说:“又不重,拿着就是了。” 陈遂说:“天太热,除非抱块冰在怀里,其他的什么都不想拿。” 孟菱只好由着他去,反正车就停在礼堂门口,他放完东西很快就走过来了:“进去吧。” 孟菱笑:“希望阿卓这次在搞正事……” 她边说话边推开门,忽然“嘭嘭嘭嘭嘭”好几声响,门上不知是谁挂了气球,她一推门气球都炸了,里面的金箔纸全都爆出来,落了孟菱和陈遂一身都是。 她正讶异,想问什么,礼堂的大灯“哗”地全都打开。 孟菱怔在原地,心跳如鼓。 眼前的一切都梦幻至极——这里的每一个座位都被铺上了白色的座套,椅子上都系着一颗淡紫色的心形氢气球,大堂的中间过道两旁挂满了深浅不一的紫色小夜灯,而夜灯旁边分别还扎着开得正好的丁香花。 而礼堂最前方的舞台上,红色帷幕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白色纱帘,台上也全是花,有丁香,有鸢尾,有芍药,层层叠叠,花团锦簇。而一棵花树摆在最中央,它的周围是隐隐跳动的烛火。 她看呆了,迟迟未动。 陈遂轻笑提醒:“跟我来。” 她没有迈步,而是试探着问:“所以阿卓没有给你打电话,你只是找个借口让我跟你过来?” “错!”他一副办了件大事的样子,“我只是和阿卓通气儿,告诉他们我们马上到,他们该撤了。” 这位爷还真是一点不瞒着她。 他笑得显山露水:“俗是俗了点,但这种事儿,仪式感可不能少。” 孟菱一时放慢了呼吸。 陈遂直视着她的眼睛,然后把手伸出来,她默了默,把手放到他手心上,他紧接着握住,拉着她往舞台上走过去。 地上软绵绵的。 孟菱察觉不同,这才注意到脚下,全是玫瑰花瓣,这些花并非随意撒上去装样子的,而是厚厚的铺了一层,踩上去甚至能印出一个深深的脚印痕迹。 他一路牵着她到台前,自己先站上去,而后拦腰抱她上来。 孟菱的脚踩在舞台的地板上,只感觉浑身都轻飘飘的,有点发晕。 不知道陈遂是何心情,她看他一眼,发现他正仔仔细细的打量舞台布置,口中念念有词:“不愧是我想了大半年的设计,多唯美,多梦幻。” “……”孟菱在一旁局促的咬着唇,没有说话。 他把舞台布置看了一遍,忽然转脸问她:“你瞧,你送我丁香花,我也送你丁香花,咱们是不是心有灵犀?” 孟菱低下了头:“你……”这些话她几乎说不出口,“你要求婚?” “是啊。”陈遂笑,仿佛在说“哎嘿这小孩儿真聪明”。 只是从进礼堂到现在,他的笑未免比平时浮夸了一点,很明显有表演成分。 这代表紧张。 可孟菱无心观察,只听他开玩笑说:“要毕业了,不把你套牢,我不放心。” 孟菱想笑,勇敢抬起眼,刚想说什么,他忽然单膝跪地。 “咳咳,来,正式走流程。”陈遂痞里痞气一笑。 孟菱淡定不来了,后退一步,忙说:“快起来。” “孟菱,安安心心站着,听我把话说完。”他说,“然后结果你自己定。” 孟菱思忖了两秒,也就稳了下来,不再腼腆,挺了挺背大大方方站直了。 陈遂目露赞许。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戒指盒,别有深意的说:“刚才在车里放衣服的时候拿的。” 孟菱一愣,明白原来连最不起眼的动作都被他算计了进去。 “怕你觉得不好意思,所以让朋友们都回避了,只留我们俩。”陈遂看着她,“当然啦,更怕我求婚失败,太丢人,索性没有观众我们俩都舒服。” 孟菱笑了笑。 陈遂把戒指盒打开,里面躺着一枚款式很大方的钻戒,说话之前他深深呼了口气,终于卸下笑容:“不瞒你说,孟菱,我现在很紧张,心跳的就像是刚参加完马拉松似的。” 他又深深呼吸了一口,舔了舔唇:“我想娶你,这个念头在我脑海里盘旋很久了,从当初在欢城的时候就有。后来回到遗棠,这念头也是时不时就冒出来,尤其是在我被污蔑抄袭之后,哪怕你明知道支持我会被卷入网暴和抵制中,却还是斩钉截铁的站到我旁边,给我力量。那时候我就想,我一定得娶你。” 说到这他笑了:“害,他妈的,我有时候就想,老子来世上一遭,连个想娶的人都娶不到活着还有个毛意思?连张九块钱的结婚证都搞不定,逊毙了,多没意思啊,你说是不是?” 他隐隐激动了,停顿了一下,平复后才又继续说:“好吧我承认,我还是太激动了,本来觉得跟你求婚还是freestyle比较有诚意,但我现在大脑一片空白,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我决定念求婚稿,你可不许笑话我……” 孟菱本来没想笑,他这么一说,她反倒没忍住扯了个无声的笑。 不过陈遂没有看见,他掏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清了清嗓子说:“我要开始念了。” “我要娶孟菱的十个理由。” 孟菱的心被触动了一下,不是嫁给他的理由,而是他要娶她的理由。 他真的有在尊重她,不去干扰她的决定。 “第一,遇见你之后,我才学会了爱与被爱。” “第二,因为你,我才敢重新面对对家的渴望。” “第三,我们志同道合,无论在事业上还是心态上。” “第四,你完全是我的审美标准。我指的是从里到外。” “第五,你爱浪漫,我也是,我们都不觉得这是虚的,娶了你,我可以终身浪漫,这对我很重要。” “第六,你的家庭对我也很有吸引力,爷爷奶奶让我感受到家的温暖,我很想做他们的家人。” “第七,婚礼誓词里写‘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富裕还是贫穷、健康还是疾病、快乐还是忧愁,我将爱着你、珍惜你,忠实于你,直到死亡把我们分开’,我仔细想过了,这么笃定的誓言,只有对你讲出来,我才问心无愧。” “第八,我也找到了领证时的民政局宣誓,上面写‘我们会共同肩负起婚姻赋予我们的责任和义务:上孝父母,下教子女,互爱互敬,互勉互信,互让互谅,相濡以沫,钟爱一生’,我觉得很有中式美感,夫妻不就是这样吗,看似琐碎而平凡,但能做到的少之又少。我想,如果我娶了你,一定能践行这些诺言。” “第九,因为你爱我。” “第十,因为我爱你。” 他念完这密密麻麻一纸字,再抬眼,没刚才那么紧张了:“孟菱,你愿意吗。” 孟菱静静看着他,眼睛如初见时那般清澈,身上没有一丝浮躁之气,身上藏着令人心安的如春风秋水般的气息。 她在他刚才的一字一句中,想到了许多的往事,大多是他们相识相爱的点点滴滴。 那天午后,他坐在车里遥遥看她一眼,眼神是如此的淡漠。 那时候的她绝对想不到——那个看起来没人能入得了他的眼的陈遂,爱起人来,是这个样子。 孟菱没有立刻回答他,只轻轻问:“有多爱?” 陈遂皱了皱眉,像被难住了。 孟菱促狭一笑:“回答不上来吗,有点失望。” 他一看她的神情,便隐隐察觉出什么,点点头笑了:“你还想难住我?”他狂妄起来,“一天二十四小时,老子爱你二十五小时够不够爱?一个星期有七天,我到星期八也爱你,行不行?” 上句话还在开玩笑,下一句却又正经起来:“有人希望自己是二十五岁结婚,有人希望是二十八岁,可我从未设想过结婚的年龄。因为我希望婚姻的开始不是因为年龄,是因为爱情。如果爱了,二十岁我也娶你,如果不爱,三十岁我也单身。” 陈遂说:“而我爱你。” 她看着他,好一会儿说不出话。 最后直接伸出手来。 他却怔愣了好一会儿。 她努努嘴:“不给戴算了。” 说着就要收回手,他连忙一把抓住她,眼疾手快把戒指套进她的无名指上。 尺寸刚刚好。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陈遂站了起来,跪太久乍一起身还差点没站稳,孟菱虚扶了他一把,他顺势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拥在怀里,接着说:“这是‘金箍’。” “啊?” “嗯。”他笑,“你带上它,不是被我套牢了,而是我被你套牢了。以后我要是敢不听话你就念‘紧箍咒’啊。” 孟菱笑着拍了他一下,仿佛在说:“你又没正行了。” “嘭嘭嘭……哇喔……” 这时台下有人忽然拧开彩珠筒,彩带全都喷发出来,而掌声,笑声,起哄声,掺杂其中。 孟菱转脸,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这礼堂里来人了。 来的都是她和陈遂共同的朋友,舍友们还有阿卓徐梁,甚至是莫雨薇和高一飞也都来了,都在微笑看向他们。 “要幸福啊!” “好好对孟菱,不然我们姐几个打不死你!” “诶,别说你们了,我们也饶不了他!” “阿遂,你会幸福的!” “阿菱阿遂,永远在一起吧!相爱吧!” “……” 朋友们的祝福淹没了他们。 陈遂揽着孟菱的肩,松松垮垮站着,小爷似的笑骂:“你们一个个的好俗啊。” “还有更俗的你忘了?”阿卓提醒。 陈遂咯噔一下:“哦!对了!” 他松开孟菱,转身走到某一丛花面前,找了几秒,从里面拿出一面洁白的头纱来。 孟菱今天恰好穿着白色的裙子,朦朦胧胧的美,就像多云天气里月亮的光晕。 陈遂说:“一切都刚刚好。” 孟菱提醒:“你不怕俗了?” “求婚结婚本身就是世界上最俗的事了,孟菱,和我一起在俗世,做俗人,偶尔浪漫,时常安宁吧。” 他这么说。 上前一步,对准她把头纱扬起,待头纱落下,他吻上她的嘴巴,他脖子上的鱼儿也吻上她脖子上的鱼儿,他们与她一同被头纱覆盖。 台下的朋友们笑着看向他们。 一吻而尽。 孟菱浅笑:“我是不是还没有正式回答?” “什么?” “我愿意。” 我愿意,不是因为我看好婚姻,信任生活,而是即便知道婚姻是免不了落俗的,生活是苦乐参半的,我还是愿意。 我愿意和你在一起,愿意把我的命和你拴在一起。 无论顺境还是逆境、富裕还是贫穷、健康还是疾病、快乐还是忧愁,我都将爱着你,直到七十岁光景,牙齿都掉光了,我对你的爱还是爱情。 陈遂差点被这三个字引出泪来,他很快又抱住她,深深吻下去。 想起那天她曾问他:“陈遂,《梦》马上要写到结局了,你打算怎么作结?” 他没有告诉她,故事的最后一页,写满了相同的三个字。 那是末日之前,男主角对女主角的告白:“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如果一段故事注定要有结束的那一天。 这正是他的答案。 ——正文完。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89章 碎片 陈遂喜欢水,家里走廊上全是鱼缸,宛如水族馆一样,卧室里甚至装有一面水波纹的墙。 连个性签名都是一句:焚海的人。 在一次访谈中,主持人问陈遂:“如果用一个东西形容你,你觉得你是什么?” 他给的答案是:“海。” 孟菱听到他这么说,忽然就开始难过——陈遂说他是海,可他的个签是“焚海的人”。 我是海,也是焚海的人。 于是我——自己杀死自己。 好几年过后,当陈遂的个签已经从“焚海的人”改为“孟菱的人”了,孟菱才问他,为什么对水有这么深的执念? 陈遂说不是执念。 而是感觉。 他问孟菱,你看过《分手的决心》吗?里面引用了孔子的一句话——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我不是仁者,我喜欢水。 “十五六岁的时候我年纪小,喜欢给所有事情赋予意义,也喜欢凹疼痛青春的中二病。那会儿我因为杨老师去世,和宋舒云撕破脸而变得特别堕落。我就在想,如果人往高处走是人的宿命,水往低处流是水的归宿,那么我成为水,下沉、悬溺、堕底,是不是都是正常的,而不是消极的?有人向往狂风,有人歌颂太阳,而我从此爱上了水。” 孟菱的《薄荷烟》出版前夕,陈遂亲自下厨为孟菱做了一顿烛光晚餐庆祝。 他买了二十多块现成的生牛排,煎了十几块才终于煎出两块还算满意的七分熟肉眼。 他把它们放进洁白的瓷盘里,鸡腿菇,芥兰,土豆,圣女果和薄荷叶做简单的装饰,最后呈现的效果还算能看。 他们在屋外吃,那棵叫112的丁香树树梢上挂着一只黄橙橙的弯月灯,他们在树下相对而坐,树叶沙沙作响,花香沁人心脾,月亮触手可及。 树旁还有一个投影仪,他上午特意安装的,就为了晚上玩得开心。 他投了一首温和治疗,盛夏焰火梅子酒配音乐。 “好吃。”孟菱切了一块吃下肚,给出一个满意的评价。 陈遂‘嘁’一声,颇为自大:“这还用说。” 孟菱咬着叉子,笑盈盈的,不把他浪费了十几块牛排的事情揭穿。 陈遂问她:“第一本书出版有什么想法吗?” 孟菱想了想,诚恳地说:“希望大卖。” 陈遂失笑:“那要是没能大卖呢。” 孟菱喝了口梅子酒:“那就等下本喽。” “心态挺好。” “嗯……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很着急想要一个结果,或许是出版梦圆了,剩下的反而都是感激。” 陈遂点头:“作者唯一能把控的就是写作本身,剩下的机缘,就交给命运吧,咱们的路还长,无论当下是红还是不红,都要踏踏实实的走下去。” 孟菱用力的点了点头。 陈遂喝了口酒,站起来说:“给你唱首歌吧。” 孟菱眼睛一亮:“唱什么。” “之前答应过你,但没来得及唱的那首。” 孟菱一时想不起来,却因为想不起来而更加期待。 很快音乐响起。 “我曾爱过也失去过,尝过爱的甜与涩……” 第一句歌词出来的时候,孟菱就立即被击中了,而后只觉得血液都温热起来。 因为陈遂唱的是《没离开过》。 他们复合那天,坐出租车在街上游荡,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他的手紧握着她的手,冷气将长发和衣襟吹得一飘一晃,林志炫的歌声响彻耳畔。 她告诉过他,“一直都在爱你,没离开过。” 他便说,“这首歌,下次我唱给你听。” 她都把这件事忘记了,可是他却一直记得。 “我眺望远方的山峰 却错过转弯的路口 蓦然回首 才发现你在等我没离开过……” 孟菱持续动容,像被一摊篝火烘烤着,她心尖上的颤栗就是火焰跳动的频率。 再细小的事情也被人家郑重铭记的感受,你能体会吗。 微小到踩死了一只蚂蚁,但是他记得。 “让我们一起抬起头 迎接爱降落 阳光证明这并不是一场梦 闭上眼用心去感受 有一个声音 它说爱情没离开过” 是啊,让我们一起迎接爱降落在我们的世界。 曾经发生过什么都不要紧,因为爱情从未、从未离开过。 …… 第二天新书预售,孟菱获得了很好的成绩——《薄荷烟》预售销量破五万直接冲上新书热卖榜单当天的销量第一。 梦想和爱,都有厚爱她。 陈遂的那本《梦》,设定在近未来,结局写到了世界末日。 女主角问男主角:“如果末日了,只能给我说最后一句话你会说什么。” 男主角的答案是:“我爱你。” 如果真的会死,那我的遗言就是我爱你。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会一直重复这句话直到我的呼吸和心跳彻底停止。 然后他又问女主角:“那你呢。” 女主角说:“抱紧我。” 那天陈遂正对着视频学习如何把一只鸡炒的还算能吃,正播放到该放多少盐的时候,电话忽然响了,他骂骂咧咧接起来,心想谁这么会找时间。 还没来得及说“喂”。 对方一句话让他屏住了呼吸:“陈遂,你爸没了。” 电话是一个和陈胜文关系挺好的叔叔打来的,陈遂小时候经常去他家后花园摘山楂吃,他很喜欢陈遂,尽管陈胜文出国这么多年他们没再联系过,但他一直留着陈遂的联系方式。 陈遂还算冷静,他把盐盒盖上,关了液化气,才问:“怎么死的?” “吸毒过量。” “他吸毒?” “具体原因你还是听他妻子给你聊吧,她想要你的联系方式,但是我怕直接给她会打扰到你,还是把她的手机号给你吧。” “……” 挂了电话之后,陈遂在灶台前站了很久。 直到孟菱端着水杯出来接水,他才回神。 陈遂最后一次见到陈胜文是在他十一岁的时候。 现在他二十三岁,时隔十二年,十二生肖都轮了一番,再听到陈胜文的消息竟是死讯。 孟菱走过来,问:“陈大厨,您的鸡炒好了吗。” 陈遂小声说:“陈胜文死了。” 孟菱一愣,有好几秒钟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消息。 陈遂说:“我要打电话问问他是怎么把自己作死的。” 孟菱放下手里的茶杯,看了眼灶台上的锅,想了想说:“那你出去打电话吧,我来做饭,等会儿吃热乎的。” 陈遂点了点头,走到沙发上坐下,然后拨通了陈胜文继妻的手机号。 那通电话打了十五分钟左右。 前十四分钟,陈胜文的现任妻子保持着基本的礼貌,对他悲痛却有条理的叙述了近几年他们一家的现状。 原来陈胜文夫妇移民之后没两年,就被一个加拿大人骗了几乎全部积蓄,他们寻财无果,借酒消愁却被人唬着吸了毒,两个人一时间穷困潦倒,最后这几年,他们卖房子卖车子卖珠宝,实在算得上家徒四壁。 陈胜文想过回国,但一想到回国之后搞毒困难就打消了念头。为了能吃上一口饭,陈太太不得不去红灯区站街赚取最廉价的小费,陈胜文毒瘾发作常常好多天不回家,在大街上睡一宿和流浪汉抢面包都是寻常事。 到最后他们连孩子上学的钱也挥霍光了,他们的孩子被休学回家,大喊大闹,陈胜文无颜面对这些质问,跑出去一星期都没回来。陈太太原本没当回事,谁知道这天早晨忽然收到警察让她认领尸体的电话。 陈胜文死在一条最不起眼的街角,被人发现的时候身上已经爬满了老鼠,那些针眼全都变成烂疮,皮肉成为各种虫子的美味佳肴。 陈遂久久未语。 他对陈胜文没有感情,所以并不难过,但陈胜文好歹是他亲爸,他到底还是唏嘘的。 陈太太说:“我心想你也是他的亲人,他去世总是要通知你一声的。” 这句话之后她话锋一转,问道:“我记得我们出国之前,你爸给了你一套房子……” 陈遂眉心一跳,问:“怎么,你想打这房子的主意?” “我们现在活不下去,你可以不管我,但是你妹妹和你身上流着相同的血,你总不能眼睁睁看她没学上,小小年纪和我一起站街吧,反正你现在都是那么厉害的作家了,也不差那点钱,我们不要多,只要胜文给你的那一点钱……”最后一分钟,全在要钱。 陈遂只想冷笑。 当初陈胜文用这套房子明码标价抵了父爱,现在又想回收? 没那么便宜的事情。 “想要钱?可以。”陈遂哂笑,“这套房子值多少冥币,我等会算算,全部烧给陈胜文。” 他挂了电话,摁了摁鼻梁。 试图驱赶疲惫。 “饭做好啦。”又过了好一会儿,孟菱从厨房走出来。 陈遂看着她,不自觉扯出一抹笑,走过去,见她炒了一盘鸡,还煮了大米粥。 她给他盛了一碗,说:“趁热喝。” 碗里的食物发出清香,热气腾腾的白雾从碗里飘出来,陈遂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汤,喝下去的那刻,他有一滴眼泪掉在了热汤里。 “孟菱。”他低着头,看着碗,喊她的名字。 他的女人耐心问:“怎么了。” 他说:“我怕以后……我当不了一个好爸爸。” 孟菱被狠狠刺到了。 眼前这个人,人生中的一半时光都在被亲情凌迟。 她站起来,到他旁边,像哄小孩子一样摸了摸他的头发。 “不害怕。”孟菱笑,“以后你就把我们的宝宝,当做曾经的你,你想怎么呵护曾经的你,就怎么爱他。” 陈遂久久未动,几秒后,又有一滴热泪滚到了汤碗里。 陈遂大学毕业那年给孟菱求婚,七夕的时候正好放暑假,他们俩就趁这个节点去领了结婚证。 孟菱大学毕业那年,陈遂给了她一个婚礼。 这个婚礼非常的特别,只请了二十多位熟悉的好朋友,以及双方的家人。 齐舒婷负责孟菱的妆发,曲洛和顾娆当伴娘,秦枝负责拍照,李京州叫来工作室的人来录影,李凉和阿卓是伴郎,张之挣是证婚人,由于姥姥年事已高不便折腾,高一飞夫妇便是陈遂这边的“长辈”。 那会儿吴栀子已经成为阿卓的女朋友,她也过来了,一直在和一个叫夏火的姑娘聊天,那女生是李凉的女朋友,她是个画家,给陈遂和孟菱的新婚礼物就是一幅一米五宽两米长的油画,画了一个月才画好。 婚宴就设在爷爷奶奶的老屋里,客厅里换上了好看的红色白色双色窗帘,系上了五颜六色的彩带。鲜花,哨子,铃铛和各种装饰品摆在屋子各处,屋顶挂着一只类似于八十年代歌舞厅里的旋转大彩灯,四面墙上都贴了一张大大的囍字,屋中间搭了个台子留着跳舞。 瓜子糖果零食酒都摆在桌子上,还有一个长得很像牵牛花的唱片机,播放着邓丽君的《甜蜜蜜》。 一次婚礼,除了舒服和融洽就只剩快乐和幸福。 不繁琐却用心,不形式却浪漫。 婚礼过后,秦枝把一袋子拍立得倒在桌子上,得有两百多张,各种搞怪的,欢快的,感动的……时光留不住的,全都被光影留住了。 他们婚后第五年,也就是孟菱二十七岁,陈遂二十九岁的时候,他们俩才打算要孩子。 备孕很顺利,次年,孟菱没有经过太大的分娩痛苦,平安生下一对龙凤胎。 陈遂给宝宝们取大名,女儿叫陈不离,儿子叫孟不弃。 孟菱给宝宝们取小名,女儿叫孟红豆,儿子叫陈宇宙。 一对人的幸福是岁月静好的,而一家人的幸福却是福泽绵长的。 小朋友两岁多的秋天,他们一家去巴黎玩。 不弃这天还在午睡,不离却嚷嚷着要去吃薯条,于是陈遂只好先抱不离下去,在香榭丽舍大街上有读者认出了陈遂,拍了张照发到网上,引起了激烈的讨论。 那张照片里,陈遂戴黑色口罩,上身穿华伦天奴几何图案的圆领羊毛衫,配黑色的牛仔裤踩迪奥运动鞋,妥妥的高富帅大学学长的感觉。 而与之反差的是,他怀里抱着一个穿黑毛衣蓬蓬裙的小女孩在吃手手。 小女孩应该是比较调皮,脚上少了一只鞋,而仔细看那只鞋,正被陈遂像手表一样挂在纹着孟菱名字的那只手腕上。 有了孩子之后,陈遂感觉自己明显温柔了许多,而孟菱却觉得自己英勇无畏了很多。 如果要证明这件事,大概就是某天孩子们都出去上学了,陈遂骑摩托车带孟菱出去兜风,回来的时候路过景区,心血来潮去蹦了一次极。 那年她三十二岁。 还有一次,她和陈遂出去遛狗的时候,看到了一家新开的纹身店,觉得装修挺好看不由自主走了进去。 等她再出来,手腕上多了个陈遂同款的纹身,唯一不同的是她把心形图案里的字换成了“陈遂”。 而那年她四十岁。 少女时代盛大的梦落于现实,终究是一场人间烟火。 而这烟火中,一小半是平凡的庸碌,一大是半极致的狂恋。 “你的停靠成为岛屿,成为陆地,成为具体,我爱你锋利的伤痕,爱你成熟的天真,偏颇爱你,宽阔爱你。多谢你如此精彩耀眼,做我平淡岁月里星辰。” 你给的梦,真的特别娇。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90章 哭墙 天亮了。 张之挣又做了两次,才从私人会所里走出来,衬衣领上还沾着口红印,不知道是dy的还是aurora的,毕竟唇色这种事他一向判断不出来。 他坐进门口那辆显眼的银色科尼塞克,关上门随手把衬衫一脱,拎起副驾上的lv手袋换上一件干净的t恤。 按理说口红蹭到衣服上这种事是不该发生的,但他最近太荒淫无度了,没办法,还有半个月就要举行婚礼,他要在联姻之前进行最后的狂欢。 他踩油门加速行驶,路过一个红绿灯路口,他打开车窗把那价值不菲的脏衣服连同lv手袋一同扔进路边的绿色大号垃圾桶里——要去接未来老婆试婚纱,纵欲过的证据不能被发现。 张之挣是在去年三月松口答应联姻的,他的未来老婆姓杨,名叫生意。 没错,就是生意兴隆的那个生意,而她还真有一个叫兴隆的弟弟,小她七岁,在美国念金融。 张之挣家族把杨生意选为联姻对象的最主要原因就是这个名字。 要知道,张之挣的“挣”可是挣钱的“挣”。 两家子都念生意经,一家比一家爱财,多适合结亲家。 张之挣想想就忍不住笑了,杨生意问:“你笑什么?” 他回神说“没”,一个字,随意却不敷衍。 杨生意沉默了,不再关心他的动静,继续进行视频会议。 忘了说,杨生意真的是个生意人,她只爱工作,不爱男人。而这一点,经过张之挣两年的观察,发现她不是装的,是真的。 她大部分时间都穿着不同颜色的干练西装,连裙子也只穿西装裙,不化妆也不美容,除了一头长卷发之外,没多少女人的气质。 张之挣很欣赏她这一点,这一点也是他会点头同意这场联姻的重要原因——他们都不需要爱情,却都需要婚姻。 很快就到了婚纱店,店员上来服务,店长亲自来为杨生意挑选婚纱。 一楼的婚纱看遍了,杨生意都不满意,于是要到二楼去挑。 从一楼上二楼走白色大理石的悬浮式楼梯,张之挣和杨生意往楼上爬,走到一半的时候,对面有一对年轻的夫妇恰好要往楼下来。 张之挣看到那女人的脸,恍惚了一秒,一个不稳差点踉跄。 杨生意下意识喊了声:“挣哥,小心点。” 那女人闻声望过来。 二人四目相对。 女人嘴唇微张,怔了怔,原本是笑的,忽然就不笑了。 张之挣嘴角更是抿成一条直线,他本想就这么过去,结果还有四五阶楼梯就走完的时候,女人忽然喊住他:“张之挣,好巧啊。” 杨生意比张之挣先驻足,不过一秒钟,张之挣也顿住了步子。 杨生意问:“挣哥,你认识?” 张之挣已经恢复平时那副不怒自威的脸,过分平静道:“不熟。” 女人听到这句话竟浅浅笑了,顿了顿又看向杨生意,问:“这位是?” 张之挣说:“她是我妻子。” 女人点头冲杨生意一笑:“你好,我叫林侬,张之挣的高中同学。” 杨生意上下将林侬打量一番,才说:“你好林小姐,我叫杨生意。” “这位是?”女人们说话的间隙,张之挣插话进来。 林侬抬眼冲身旁的男人一笑:“他是我爱人。” 张之挣敛了眸,没有说什么。 林侬笑:“好了,不耽误你了,有缘再见。” 按理张之挣该直接说“好,再见”的,但他没有,不知道受什么怪情绪怂恿,他竟然问:“听老同学说,你去年三月就领证了,怎么才来试婚纱?” “嗯……”林侬想说什么。 她旁边的男人抢先一步:“那会儿她怀孕了,嫌穿婚纱不好看,我们就没有办婚礼。” 男生说话的时候直视着张之挣的眼睛,有些暗潮涌动,只有男人懂。 张之挣沉默了下来。 林侬补充:“现在我身材恢复的差不多了,我们就想趁着九月份不冷不热,补办一场。” 张之挣又沉默了两秒才说:“恭喜。” “也恭喜你。”林侬说。 这两个字说完之后,他很快转脸对杨生意说:“走吧,早试完你好早点去工作。” 随后他们四人默契告别。 上了二楼,杨生意去试婚纱,张之挣到抽烟区点了根雪茄。 烟雾缭绕间,回忆急速闪现着。 林侬说,他们是高中同学,但实际上他们从没有被分到一个班里过。 高一那会儿,张之挣的班级在钟表楼二楼最边上的一间屋,他个子高,坐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而林侬貌似是博学楼的学生,两个人中间还隔着一栋教学楼,但不知道为什么,每周的周三上午第四节课,和周五下午第一节课,他总能看到她在钟表楼后头小花园里喂猫。 林侬很漂亮,初高中男生最喜欢的那种漂亮,典型的清纯校花长相,性格是那种搭眼一看就觉得软糯乖巧的性格。 所以张之挣很轻易就注意到她。 众所周知,靠窗的位置最适合走神,张之挣早就在初中就学完了高中的知识,对老师讲课兴致缺缺,最大的乐趣就是在书本后头看赛车视频,打麻将,或玩手游。除此之外,也就剩林侬能给他点儿调味剂。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月。 一个月后的某个周三,当他再探头出去的时候,却不见林侬,周五再等,仍然不见。 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他想打听,又觉得没必要,可不打听,眼睛总想往外瞟。 有一回睡觉还梦到了她。 梦里小姑娘喂的猫变成了大怪兽,一口嗷呜一个学生,吃得都不吐骨头渣,可把小姑娘吓坏了,直往他怀里钻。 小姑娘软软的,香香的,一碰到他,他瞬间激灵,倏地睁开眼,硬的发疼,大汗淋漓。 本以为见不到她了,结果做完这个梦没多久,就在他差不多要把她淡忘的时候,她冷不丁出现在教室后门。 她探脑袋往教室看,喊:“雨晴。” 张雨晴。 张之挣的班长。 她们居然认识? 张之挣坐在最后排的桌子上,看似和哥几个聊天,实际上在往门边偷瞟。 听张雨晴问:“欸,林侬?老同桌你找我有事吗?” 林侬? 张之挣在心里默读了一遍这个名字。 很好听,就是不知道是哪个字。 “我下节课上体育,但我最近生病没来上课,都忘记今天星期几了,结果穿了皮鞋过来。你不知道,我们体育老师要求必须穿运动鞋,不然就要在操场蛙跳一圈。”她话意是怕这个惩罚的,但语气却不急不慌,好像一点也不害怕,“我们班没人能和我换鞋,做操的时候我看到你穿了运动鞋,我记得我们鞋码一样,能不能和我换一节课鞋子?” 张雨晴素来大方,很痛快就说:“没问题。” 然后两个人就到走廊上去了,再进屋张雨晴穿着林侬的小皮鞋。 而张之挣往窗外看,上课铃响的那一刻,林侬出现在视线里。 她穿着张雨晴的运动鞋,左腿的裤子翻上一截,露出纤细白嫩的脚踝。 应该是怕迟到,她一路小跑往操场赶,直到彻底消失在他眼前。 老师嗷嚎一嗓子:“张之挣坐好,上课了不知道?坐没坐相,站没站相。” 他笑笑,不甚在意的从桌上下来,窝进椅子里睡大觉。 一觉就睡到了中午放学。 大家都走了,他忽然听到有人说:“雨晴要不要把鞋子刷干净再还你。” “不用,多大事儿啊。” “好,谢谢了。” “……” 他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人,是林侬。 他张开手臂伸了个懒腰,张雨晴闻声转眼看过来,问他:“你怎么还在睡,人都走光了。” 他不苟言笑,随口说:“这不是还有你们俩。” 说着话视线就往林侬身上瞟过去,林侬也恰好看了他一眼,坦坦荡荡的目光,全然没有害羞和躲避,那是对他毫无兴趣的一个眼神,只一秒,便移开了。 张之挣在心底冷笑一声,对这种视而不见显然很感兴趣。 他拿了外套就走,只是出门的那瞬间,他忽然闪出一个疑问,刚才不知道是真的睡过头,还是有意无意在等她。 后来再见,她让他得到了答案。 清明节那天,有人攒局去夜店蹦迪,他觉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过去了。 谁知道刚到夜店门口,就见一个穿着粉色吊带短裙的女孩正靠着墙壁抽烟,披散的卷发浓密蓬勃,原本清丽的脸庞上化着过浓的小烟熏,嘴巴上也涂着过分热烈的红色。 他忍不住驻脚,她恰好看过来。 薄薄呼出一口烟雾,缭绕着,消散着,若隐若现着。 两个人对视了那么两秒,最后是张之挣先移开眼,然后他想进门,她却长臂一伸拦住了他:“帮我个忙吧。” “……”他没说话,目光扫到她身上,自带威严感。 她似乎被他这表情惹得犯怵了,眼睫颤了颤,再开口气焰嚣张了大半:“我欠了人钱,他们要让我当公主,我不想。” 张之挣又默了默,才问:“凭什么帮你。” “我……”小姑娘词穷了,我啊你啊的支吾了好几声,肩膀垮了下来,“不知道。” 她掸了掸指尖的烟:“病急乱投医呗。” 她自嘲一笑,把烟送到嘴边不急不慢抽了一口,看着他的眼睛,娴熟的呼出一口青雾,定了定,后退半步:“对不起,你走吧。” 他没动。 她先转身,到垃圾桶上摁灭了烟,把长发一撩,深呼一口气,往舞厅深处走。 他跟了上去。 见她上了二楼的卡座,来到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留八字胡的男人旁边,那男人冲她招招手示意她到沙发上坐,她垂着的手掌攥着一截裙边握成了拳,可没有犹豫太久,她坐过去。 他想了想,走上前。 “她欠你多少钱?” “你是谁?” “她朋友。” “呦呵,什么样的朋友啊,男朋友啊哈哈哈……” “她到底欠你多少钱。” “一百万,你还得起吗。” “……”张之挣瞥了林侬一眼,冷冷的,似乎在说“你一个小女孩拿钱当柴火吗能用那么多”。 林侬低下了头:“你走吧,不用你还。” “我还。”张之挣没有语调。 林侬惊了惊。 张之挣盯着她的眼睛,不耐烦说:“就这点小钱,也配你把自己变成表子?” 林侬又低下头,张之挣却跨前一步,拉着林侬的胳膊,把她拽起来,对八字胡说:“三天之内打你账户上,你不用怕跑路,她既然欠了你钱,你该知道她的底,如果逾期未还,你再收拾她也不迟。” 张之挣把林侬带走。 一路攥着她的胳膊,走到门口,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走过红灯变绿的斑马线,站到一家耐克成衣店门口。 他松开她:“买件像样的穿,顺便把脸擦干净。” 林侬抬了抬脚尖,声若蚊蚋说了声“谢谢”才走进去。 她问店员借了湿纸巾把脸上的妆擦干净,再出来的时候穿着一身运动装,她整个人裹在肥肥大大的卫衣里,像个受委屈的小孩子。 他帮她付钱。 一共一千零六十。 他告诉她,这也得还。 林侬怔了怔,说先还六十,请他吃烧烤喝啤酒。 而这时他的手机响了,哥们儿问他怎么还没到。 他看了看林侬,犹豫了几秒,冲手机那头说:“不去了。” 后来张之挣无数次想,如果那天没有多管闲事,一切会不会不一样,如果多管闲事之后,没跟她去吃饭,一切还会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 总之一切都是从那天开始的。 在中国,饭局总有一种魔力,人要是想变熟,就一块去吃饭。吃完一顿饭,陌生人也会变成熟悉的陌生人。 那天饭后张之挣送林侬回家。 林侬家住在城中村,一排排低矮的平房隐藏在明亮的大楼后头,公厕臭气熏天,大众浴池的招牌已经褪色,电动车和黄的绿的共享单车歪扭七八停在电线杆周围。 林侬走到一闪黑色的木门前,对张之挣说:“学校见。” 张之挣眼里流露出他自己毫无察觉的怜悯,林侬捕捉到了,然后什么话都没说,转身进家。 后来再见是在学校。 和以往见面的场景没什么不同,这次仍然是她在楼下喂猫,他在窗边看,而唯一不一样的是,她喂着喂着忽然抬起了头,冲他一笑。 那一笑,真是春风吹绿了两岸,漫山遍野都鲜活起来。 可他没有表示,只是沉默着,带着冬末的萧索,沉沉看向她。 按理说这么热脸贴冷屁股,她该害羞或者害臊才是,但她似乎并不在意,当天放学,她在他班级门口等他,堵住了他的路,递给他一把伞,然后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 下了楼他才发现外头下雨了,应该是刚开始下的,地还没湿。 手里的伞忽然变沉。 他下意思去寻找她的身影,四周都是人,可没有一个人是她。 下午上学,他向张雨晴打听了她的班级,去还伞,被同学告知她发烧了,正在医务室输液。 他转身立刻,越走越快,到后来下楼是跑着下的,一路跑到医务室,进去之前步子又慢了,深深呼吸平复了一会才走进输液室。 只她一个人坐在那。 见他过来,她很惊讶:“你怎么来了?”问完又自我否定,“难道你撑伞也会淋感冒吗?” 他没说什么,把伞放到她旁边就离开了。 然而没一会儿,他又回来了,手里拎着热粥。 她问:“学校餐厅这个点儿有饭?” “叫的外卖。”他说,“从操场围墙栅栏里给我塞过来的。” 她怔了怔,几秒后扑哧一笑。 他眉梢也懒懒漾起一丝笑意。 …… 后来的记忆都模糊了。 在一起之前的那段日子,他们似乎并没经历过什么值得回忆的事情,左不过是运动会上他拿了第一,她给他递来一瓶水,引起女生们广泛的讨论,或者是那只流浪猫又多了个投喂的人,他还和她一起给那猫取了名字,叫时光。 林侬家附近的小卖部里净卖些几毛钱的小玩意儿,他们常在一起比赛吹泡泡胶,或者吹比巴卜,又或者买两包五毛钱的辣条,你尝尝我的,我尝尝你的,特无聊也特幼稚。 在某个周末的黄昏,他会骑摩托车带她去兜圈,他们疾驰在日落大道上,风声猎猎,衣袂飘扬,好像私奔。 暑假的某一天,他陪她去看书,书架后面两个沉默的人共看着一本书,看似认真,实际上一个比一个呼吸紧张。 开学之后的第一个周末,她像电影里那样把耳机塞到他耳朵里,又在《lavieenrose》的歌声里亲上他的脸颊。 然后他们在一起了。 他们的恋爱和其他人无异,不过是一起去食堂吃饭,她有时候会到他班里找他给他送东西,他则经常在她班级门口等她一起放学。 他们是同级,有个好处就是学校经常会发同样的试卷,他的试卷忘记带,就拿她的用,她有些题做错,他会用便利贴写上完整的解题步骤,在还试卷的时候一道拿给她。 她说最喜欢他嘴唇,不笑显得很薄情,笑起来又很温柔。 他说亲你的时候还很性感。 她骂他流氓。 他笑笑,又说,最喜欢她的名字。 她便笑深了,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碎,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她轻笑:“我爸妈就是这么爱着对方,所以给我取了一个肉麻的名字。” 他说真好听,从那以后开始叫她侬侬。 渐渐地,他们也有了共同的朋友,融进了彼此的圈子。 青春期里一大堆人在一起玩,通常特别无惧无畏,他们一起去秋游,捉蚂蚱玩,去唱k,被起哄情歌对唱。 高二的春天朋友们约着一起去骑马,他帮她挑了一匹温顺的小白马,她取名叫“留住”,和流浪猫的名字连起来是一个美好的愿望。 他们还会在一起跨年,爬到大厦上看烟花。 人在高处的时候,连烟花也都会在脚下盛开。 朋友们许愿高考顺利,他问她有什么愿望,她的瞳孔倒映着烟火:“我希望你永远都爱我。” 他一愣,而后明白过来她的担忧——他是要出国的。 这个安排从小就有,无法改变,而他的确也有事业上的追求,并不会放弃出国的机会。 他告诉她:“我们还年轻,人不能只有爱情,还要有理想,要有目标,心里装着爱,眼里装着梦,一路朝前进吧。” 何况,只有出国深造,让自己变得更强,他才能掌控自己的事业,而掌控了自己的事业,他才能掌控自己的婚姻。 都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他们互相喜欢,又怎么会怕距离和时间? 曾经他真是这么以为的。 然而当他真的飞去国外,才发现,原来思念的滋味儿是那么难捱。 尤其是他在国外没什么朋友,每天都孤身一人穿梭在寄宿家庭和学校两点,可林侬在国内却过得有滋有味,朋友圈里不是发宿舍聚餐,就是发和朋友们打卡网红店,去周边城市旅游。 而时差也让他们无法时时刻刻煲电话粥,打电话的时候,因为圈子不同,没什么共同话题,通常聊了没几句就没话说了。 张之挣很害怕这种感觉,恰逢圣诞假期,他抽空回国来找林侬。 他那次回来没告诉家里,认识的人里也只有阿卓和陈遂知道他回来,阿卓打听到他回来是为了媳妇,还激动地偷偷查了他的航班,拉着陈遂过来偷看他约会。 很多年后他们一群人打麻将他才知道,那天阿卓拉着陈遂,两个中学生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翘了最后一节课去赶飞机,就为了和他同时间在上海落地,然后偷看嫂子长什么样。 林侬在上海念书。 所以张之挣连遗棠都没回,直接飞去了上海。 林侬来机场接他,两个人被人潮裹挟着,有人往外走,有人往里进,来来回回鱼群一般,他们夹杂其中,拼命寻找对方。 “阿挣!” 是她先看到他的。 她呼唤着他的名字,一声接着一声:“阿挣,阿挣……阿挣我在这……” 他转身,与她四目相对的那一刻,脸色是一如既往宠辱不惊的,可是眼眶红了。 他张开双臂,她立刻扑进他怀里。 这就是恋人,哪怕分离再久,只要一见面那种熟悉感立刻又会扑面而来。 他们都很思念彼此,一碰上就像干柴碰到烈火,心里的火一烧起来就再也扑不灭。 从飞机场离开之后,他们心照不宣直奔酒店。 那是他们共同的第一次。 如果用四个字形容,只能是——抵死纠缠。 当晚阿卓这个臭小子还发短信问候他:【哥,我见你和嫂子搂搂抱抱半天然后进酒店了,你们不会是…哎嘿嘿……】 他当然没有回,没功夫回。 他一共回来五天,那五天他们吃住都在酒店,除了叫餐再没开过酒店房门,除了吃饭就是做爱,连觉也很少睡。 五天之后林侬送张之挣去机场。 张之挣捧着她的脸亲了又亲,说:“你乖乖等我回来。” 林侬温顺的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男女之间刚刚有了肌肤之亲,就更腻歪了,张之挣返校之后的那段时间,想林侬想的受不了,有时候写着字,再回神,发现书本上早就写满了林侬的名字。 可是林侬只在开始的时候对他热情。 他刚回国那几天,他们频繁联系,哪怕时差不一样,也总能找到时间通电话。 就算不打电话,微信里也充斥着彼此的挂念,她会分享某一首新歌给他听,让他帮忙选哪一件衣服好看,吐槽国内某家奶茶的新品难喝。 他也会给她分享美国的天空,墙外的树枝,新买的咖啡机。 但这种时光只维持了半个月,很快林侬又开始却对他不冷不热。 她的理由是:期末考太忙。 可是他一直都知道她的微博,虽然没关注,但却时不时去看两眼,她发的照片显示她的生活依旧是热闹的,快乐的。 她和朋友们去滑雪,射箭,打卡剧本杀,她的照片里甚至还出现了一个又高又帅的异性,把剪刀手放在她头顶上比耶…… 张之挣不是刨根究底的人,她既然给了他冷落他的理由,他虽然不信,却不会多问什么。 原本以为感情要到头了,谁知道忽然有天深夜,她打电话给他:“我来美国了。” 他问:“什么?” 她说:“傻子,我来找你了。” “……” 只这一句话,张之挣就如枯木逢春一样,瞬间活过来了。 他开车去机场接她,一路上有两次差点闯红灯,恨不得飞到她身边。 见到她的那一刻他什么话也没说,和她紧紧抱在一起。 胸膛相撞,热气相渡,心跳同频。 他感受到了,她还爱着。 她爱着,他就还活着。 爱意瞬间涨满,就像台风来了,风啊雨啊无处发泄,只能疯狂的吹着,落着,喘息声荡漾在晚风里,他们在车上做,在路边的汽车旅馆做,从天黑到天亮。 动情最深时,他看到她胸口的纹身。 一个大写的z。 他问:“什么意思?” “zzz,你的名字好像一个睡觉的符号哦。”她眼睛里蒙着暧昧的雾气,“我怕疼,只纹了一个。” 他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把他刻进骨血里。 他深深吻她,抚摸着那小小的戳记,他对她的爱毫无抵抗力:“我会对你好的,我会对你好的。”他喃喃许诺,“我爱你,我爱你……” 这些爱,他说出来,也做出来。 在那一刻他终于明白,即便他们的爱情没有发生什么太震撼的故事,没那么多的起起伏伏轰轰烈烈,可原来再平凡的爱情,哪怕普通到只是每天在一起吃顿饭,轧一会马路,只要爱得深了,也是欲生欲死的。 而恰好林侬来找他的那段时间,正是他心情最差的时候。 他的家庭是典型的联姻家庭,父母都有各自的事业,平时既是竞争关系又是合作关系,总之是利益至上。 张之挣从小就见惯了父母之间的斗争和团结,他们会因为抢同一个合作而给对方公司使绊子,豁得出去的时候他母亲甚至亲自曝光他父亲养情妇的丑闻,而需要合作时为了一起吃下一块蛋糕,他父亲也能帮母亲把一家上市公司搞垮,逼得对方跳楼。 那段时间,父母开始为他毕业之后去谁的公司工作而争执不休,父母双方发都派人跟在他身边给他洗脑,他烦躁不堪,干脆趁着林侬来美国,开车带她离开波士顿,逃往西雅图。 他们在西雅图的海滩附近租了一个公寓。 他们上午一起去逛超市买食物,中午一起烤面包,下午看了电影喝点酒,傍晚到沙滩上坐着看落日,晚上再手牵手回家,坐在壁炉前烤火。 那段时间他们就像是新婚的小夫妻一样,甚至聊天也聊起了未来的日子。 林侬说:“好喜欢邻居一家啊,男主人叫女主人从来不是‘mywife’而是‘mylove’,翻译过来就是我的爱人。” 她兴奋极了:“阿挣,‘爱人’这个词好老土哦,有点像我们爸爸妈妈那个年代的词,但是我却很喜欢,有些时候妻子只是一个称呼并不代表爱,但是爱人不一样,爱人代表爱。” 张之挣听罢只说:“以后结婚了,我向别人介绍就说你是我爱人。” 林侬伸出小拇指:“拉钩。” 他失笑,勾上她的手指把她揽在怀里。 林侬在西雅图一直待到下学期开学。 那半个月大概是张之挣最后欢愉的时光。 因为林侬回国之后的第二天,当时他正在纹身店把她的名字纹在胸口上,她却忽然在北京时间夜里两点多钟打电话过来,说:“我们分手吧。” 他下意识问:“你开什么玩笑。” 她冷冰冰的:“之前欠你的钱,我已经打回你的账户了,我们以后不要联系了。” 挂了电话之后,他再也联系不上她。 她在他用情最深的时候抛弃了他? 他只觉得荒唐,什么都顾不上了,立刻打了飞的回国。 他到她的学校找她,下着雨,他等了一整天,给她发了无数条信息,终于在当晚九点多钟的时候她出来见他。 她走到他面前一字一句说:“我们分手了。” 他冷冷淡淡的,问她:“我答应和你分了吗?” 她也冷淡:“在我这里就是分了。” 他问:“那你是早就有人了,还是单纯对我没感情了?” “你一定要我把话说绝吗?” “你觉得我张之挣这么好打发吗?” 林侬沉默了。 她先是安静,随后掏了支烟点上,这是她第二次在他面前抽烟。 她站在他对面,却让他感觉,她离他从没有这么遥远过。 “我良心发现了。” 沉默大半天,她给他没头没脑一句话。 他不明白。 她再抬眼,眼里蓄满了泪水:“我是刻意接近你的,花坛里喂得猫是我在我们家小区附近捡来抱到学校里的,刚开始故意每周都让你看到我,后来又故意消失了几天,因为我知道人一旦习惯某件事,乍一有变故就会想东想西,我就是想引起你注意,让你惦记着我。后来去你班里借鞋子,其实不是我忘了体育课要穿运动鞋而是故意没有穿,对张雨晴说得话全都是打了好几遍草稿故意说的,就为了引你上钩。” “在夜店门口的偶遇也是我刻意的,你们那个圈子不难进,随便找个看得上我的男生就能掌握你的消息,欠债也是假的,还你的钱,本身就是你给我的那部分,我没动过。下雨天送雨伞是我在钓你,生病也是我故意让自己生病的,一切都是我算计着来的。” 她没有什么语调,说到后面自己都麻木了:“我本来不该这样给你坦白的,我应该在高考之前甩了你,或者在你刚出国的时候甩了你,但我没有,你知足吧,算我有良心。” 他静静听完。 这么多的话,他来不及消化,唯一明晰的是,她一直都在玩弄他。 “可是为什么呀。”他听见自己这么问。 “你爸妈把我家搞破产,把我爸搞跳楼,我妈成了精神病,你说为什么?” 张之挣难以置信。 林侬冷笑一声:“张之挣,你有一句话说得很对,我们还年轻,人不能只有爱情。” “所以,我做错什么了。” “问得好。”她笑,“那我问你,我做错什么了?” 他没话讲。 “我什么也没做错,你也什么都没做错,但是因为你爸妈我的家散了,无辜的我受到了伤害,无辜的你凭什么过得好好的,你受点骗怎么了?”林侬直勾勾瞪着他。 这一刻,张之挣第一次在她眼里看到了恨。 “那大学之后你忽冷忽热也是吗?” 他都有些佩服自己,在听到那么多伤人的话之后,他还能问出这种问题。 而问到这个,她眼里的内容不再坚定了,她睫毛轻颤,垂下眼眸:“我早就承认了,我喜欢过你。” 言外之意——那段时间她在挣扎。 张之挣久久不语,随后泛起一抹苦笑:“唔,你爱过我,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他想起什么:“所以纹身也是假的吗?” 她脸色沉了沉,不过很快就漾起笑,那笑有点残忍,她没说话,噙着这抹笑不紧不慢扯开了衣领,露出胸口大片肌肤。 张之挣看过去,眼里的最后一抹光,灭了。 原本只有一个z字,现在是lcz。 “他叫林驰舟。” 张之挣自嘲一笑,转身离开。 林侬追上来:“你知足吧张之挣,我计划的这么周密,我得到什么了?我什么都没得到,最后反而轻飘飘放过了你,我应该让你伤心欲绝,应该让你和你爸妈反目成仇,我应该和你最好的朋友搞在一起让你痛苦不难,或者嫁给你然后把你家搅得鸡犬不宁,可我什么也没做……” 雨又下了。 张之挣一次都没有回头,林侬边追他边滔滔不绝:“岁月还很长,你放下吧,我放过你,你正好也放过我。” 他越走越快,她开始小跑:“阿挣!” 她吼了一嗓子,眼泪掉下来:“要不你还是别放下吧,你恨我吧,我希望你恨我,这样你永远都忘不了我,我就还是赢了,我的心思没白费啊阿挣,没白费……” 他还是不回头,不停顿。 她不再追了,在他身后嚎啕大哭。 听到她哭声的那一刻,他还是停了,急刹车顿住了步子。 他咬着牙,满脸痛苦,几秒后还是转了身,走到她身前,居高临下问:“现在还喜欢我吗?” 她呜咽着,把脸埋进手臂里,不说话,只抽泣。 他问:“现在还喜欢我?” 她闷闷吼了一声:“反正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我可以不在乎你之前骗我,只要你对我有感情。”他语气并不温柔,甚至硬邦邦的。 但是这番话包含了他所有的柔软,林侬知道。 她难以置信的抬起脸,愣了几秒,告诉他:“张之挣,你挺会往我心上插刀子的。” 她对他到底是愧疚的。 这些眼泪一半为了感情,一半是因为愧疚。 但她愧疚,却不后悔,也不自责。 因为她根本无法原谅张之挣一家把人往死里逼的商业手段,俗话说做人留一线,他们家族的事业已经那么庞大,如果说胃口大到想吞掉她家的资产,她尚且可以理解为这是商人的企图心,但一丝活路也不给又是何必,破船也值三斤钉,他们连那三斤钉也要贱卖出去。 她站起来,抹了把泪:“我们不可能了,我不会允许自己和你在一起。” 不爱他时,她可以和他在一起,爱上之后,反而不能。 就像她可以为了套牢他而去纹身,却不能容许自己在爱上他之后还留着那个纹身,她把纹身改了,为了证明自己仍然有报复的决心。 他下巴紧绷:“好,这是你说的。” “我说的。” 他转身离开,这次真的没有再回头。 离开之后,他删除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只是经常按捺不住,到她微博看看。 开始的时候她和之前一样,经常更新一些出去玩的图片,晒美食,晒风景,偶尔也晒自己。 直到两个月后的某天,大半夜,她忽然发了一条纯文字博文:【挺难受的,没分手之前,出去玩能暂时忘记你,分手之后,反而做不到了。我把自己伪装的再热闹,也耐不住内心是荒芜的。】 看到这条微博的张之挣,心底竟泛起一丝喜悦。 被前任念念不忘,当然开心了。 后来她频繁发一些情绪化的文字。 这年四月份:【把张之挣的纹身改成林驰舟就真的能把爱情转移吗?】 五月份:【我想爱林驰舟,偏偏爱张之挣。】 六月份:【爸妈我真没用,学什么言情小说去报仇啊,最后仇没报成,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八月份:【ok,我真的要放下了。】 九月份:【可是放不下。】 十月份:【一定要放下,一定会放下。】 次年二月份:【林驰舟带我去看海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看到他用沙子写我名字的时候,我有点想接受他。】 次年六月:【和林驰舟在一起了。】 …… 这些微博他都曾截过图,但后来在看到五月份这条博文之后,他把它们又都删了。 普通人从失恋到走出去的时间,顶多也就一年。 她也不例外。 他在奢望什么,在渴求什么? 他甚至都有点看不起自己,明明自己是感情里被欺骗玩弄的那个,最后还想摇尾乞怜求她回来。 他有点恶心自己。 当天他发了条朋友圈:【分了。】 真的分了。 他心里面彻底与她分道扬镳的时间。 时间在这里被分成两半。 后来的张之挣学会了抽烟,学会了处处留情,学会了纵欲享乐。 他把胸口上的“l”,改成了“lonely”。 他长成了一个淡漠的,严厉的,孤寂的大人。 而几年过后,渐渐放下仇恨的林侬,却俨然变成了一个宜室宜家的平和的姑娘。 她找到她的爱人了。 他却只能拥有一位妻子。 张家在金钱名利上欠林家的,他张之挣用一辈子的感情偿还了。 真不知道,这笔生意,到头来是亏损还是盈利。 杨生意试了十几套婚纱,最后定下一套抹胸缎面的,店长接着领她去试秀禾,张之挣的烟抽没了,想到车里拿。 刚走到门口,林侬喊住了他:“阿挣。” 这个称呼,还真是……让他误以为她对他余情未了。 这个念头一起,他忽然紧张了起来,佯装淡定问她:“怎么了?” 她笑得岁月静好:“虽然说这话挺恶心,但是——祝你幸福。” “……” 不知不佩服,她仍然有一句话把他噎死的能力。 纵横商场多年,他的口才一向出众,可遇见她,却瞬间词穷了。 但好在他的判断力并不差,他很快回了一句,他认为正确的话:“谢谢,你也是。” 这话他是笑着说的,仿佛他也释怀了一样。 她真的信了,连连点头,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和十几岁时一样:“有了孩子我才知道,只有快乐和幸福才是我们应该执着的,其他的都没必要,阿挣,真心祝你幸福。” 不知道为什么,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忽然很跳脱的想到一只叫“时光”的猫和一匹叫“留住”的马。 她知道么?前两年他去找过它们,时光不见了,留住死了。 她知道这件事吗?他又该不该告诉她呢。 没等他作出决定,店里传来一声:“老婆。” 林侬转过脸,看了那男人一眼,笑:“来啦。” 然后她离开他身边,走到另一个男人怀抱里。 不知道,他是不是那个林驰舟。 张之挣自嘲一笑,转身离开,到车上抽烟。 大概一个多小时之后,他送杨生意回公司,随后走建设路去酒吧找陈遂。 即将从建设路上高架走向日落大道的时候,他远远看到了手牵手在马路边上买氢气球的林侬和她丈夫,哦不,是她爱人。 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照在他们身上,好温柔,好缱绻。 她最后到底是把仇报了。 她十六岁时设的局,终于在三十岁时灵验。 爱人,你太知道害一个人,怎样害一生。 拥堵的车流开始动了起来。 他却久久不愿离开。 后面有人摁喇叭示意他前行,他骤然回神,却同时又扭头看了她一眼。 好吧,再释怀一点,无法拥有的人要好好告别,好好看她最后一眼。 张之挣忽然想到四个字——“坠欢莫拾”。 他终于愿意驱动车子。 往前开,一头扎进这人间道,就像驶入下一段人生。 他的车速越来越快,余晖渐渐散了,太阳落了下来。 路灯亮了。 天,黑了。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91章 绚烂 阿卓第一次见吴栀子是在野肆美术馆举办的市集上。 他和乐队被主办方邀请过去演出,她也是。 他们一行人背着吉他赶到的时候,只见一个女生正坐在一棵簌簌落花的国槐下面,弹着木吉他,唱海子的《九月》。 “目击众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 有不少人被歌声吸引,原本只有零星十几个人驻足聆听,后来人们把圈围的越来越大。 “这嗓子废烟。” 苏鲁盯着唱歌的女生,啧啧摇头:“女孩的烟嗓比男的好听多了,没那么浑厚,反倒有点小慵懒。” 阿卓插兜站着,歪头眯眼看着那女生,哼一声:“你等老子一会儿唱起来秒杀她。” 苏鲁,阿姿和尼卡三人对视一眼,互相做了个鬼脸笑——他们谁不知道这位主唱大人是要哄着的? 尼卡忙说:“得嘞老大,燥起来。” 阿卓转身前,又随意看了眼心无旁骛拨动琴弦的女生,心想这女的唱得不赖弹得还行,长发飘逸,衣着文艺,长得很寡淡,从里而外的素,气质里厌世味很浓,称不上美,却是很有味道的漂亮。 怪不得这么多人都被她吸引了过来。 阿卓忽然就有了想法,临时起意改了歌。 “她不是要唱《九月》吗,我们也唱《九月》,唱许巍的《九月》。” 乐队剩下三个人面面相觑,只见阿卓脸上闪着“誓不做陪衬”的光,不由失笑。 “在这个九月的阴郁的下午,我想要离开这浮躁的城市,我决定去海边看一看落日,让秋日的海风使我清醒……” 阿卓站在立麦前,边弹吉他边唱,很快就吸引了一圈的观众。 可当他越过这层层人海,看向人群后方的时候,冷不丁注意到一个高挑纤瘦的女孩正背着吉他款款离开。 她离开的步伐多么的淡定。 对阿卓的无视就有多么明晃晃。 阿卓在台上气得七窍生烟。 下了台之后他越想越不得劲,谁不知道他赵屿卓最在乎外表和音乐,而这女人忽视他的人又忽视他的音乐,简直是在他雷点上蹦迪。 演出结束之后,他气呼呼到“春风沉醉”借酒浇愁。 谁知刚推门还没进去,就被在台子上唱着《滴答》的女歌手吸引了注意力。 他拉住一个酒保问她的情况,酒保说:“她是新来的驻唱,姓吴,叫栀子。栀子花开的栀子。” 很好。 他笑笑在吧台坐下,叫了一杯堕落街,听她一首接一首唱了两小时不带重样的歌。 后来她下班,被他叫住。 她夹着烟,淡淡问:“怎么了?” 他笑:“交个朋友?” 她没说话,将他上下打量了两遍。 他见她这样,不由挺了挺背,微微侧脸把左半边脸对准她。 遂哥说过,他左脸更好看。 她似乎是察觉到他的小动作了,忽然抿嘴一笑:“暗戳戳耍帅啊?” “……”他懵了。 吴栀子敛起笑容,用那种很稀松平常的语气说:“我不吃你这款,太妖媚了,比我都漂亮,我会嫉妒的。” “……”阿卓仍在懵逼,他不知道她是在夸他还是在阴阳怪气,却下意识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你们乐队那个弹贝斯的就很好啊。”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上车之前留下这么一句话。 阿卓在原地久站,默了默掏出一支烟点上。 原来她不是没注意到他。 只不过更注意苏鲁。 掸了掸烟灰,阿卓哼笑一声,莫名其妙生出一股征服欲。 就像霸总文里写得那样:很好女人,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 后来阿卓几乎每天都要到“春风沉醉”小坐。 每当吴栀子下班之后,他也都会拦住她,一笑:“交个朋友?” 吴栀子刚开始一脸淡定,后来有些厌烦,到最后干脆气笑了:“见到你之前,我一直以为邪魅一笑是小说里的形容。” 阿卓问:“你什么意思?” 吴栀子轻轻呵气,百无聊赖说:“看你长得挺病娇,没想到是个神经大条。” “喂,姓吴的,骂人有意思吗?” “有意思啊。”她没有笑,表情寡淡。 “你他妈……” “我微信号是名字小写全拼加四个一。” 她淡淡瞭起眼皮:“你的神经大条,还挺可爱的。” 她遥遥看着他,语气不咸不淡,说完话之后把琴盒往肩上提了提,随后扭头就走。 阿卓简直在风中凌乱。 搞什么,一边说他神经大条,一边又说他可爱。 那这样他是生气好,还是不生气好? 他掏出手机,宣泄性大力摁着键盘把她的微信号添加,嘴里念念有词:“小样,老子搞不定你?” 她的微信很快弹出来,微信头像是一片墨绿色浓稠似琥珀的光影图,微信名就叫栀子。 他点添加,她那边竟然一秒通过。 他到马路牙子上坐下,就地和她聊起来:【我,赵屿卓。】 她很快回:【哦。】 就哦?! 他压下一口气:【你这微信名怎么就用本名啊,土了吧唧的,你叫栀子还好点,要是叫吴建国,还用建国?】 栀子:【你管我?】 这回复……感觉像是被他气到了一样。 阿卓开心了,继续输出“拱火”语录:【还有啊,既然叫栀子,怎么不用张白色的头像?你们栀子花不是香得掸都掸不开,香得骂骂咧咧的吗?你这么喜欢你这名,用白色啊。】 他发出这句,站了起来拦下一辆出租车,说:“去白马庄园。” 再看手机,她给他回:【本来还存疑,这下看来你真是直男。】 他很快回:【我还说你是直女呢。】 她回:【那可不一定。】 阿卓心一咯噔,几秒后脑海里实实在在传来一声土拨鼠叫“啊!!!” 她……喜欢女的? 阿卓要疯了:【大姐,你玩我?】 操,直接显示大红叹号。 很好,很好……这女的居然把他拉黑了。 阿卓重新加回吴栀子的手机号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那天他借陈遂的帕拉梅拉开,从东郊的高尔夫球场回学校,正遇堵车,他就抄小路走凌霄小巷。 结果好家伙,车头还没拐过来呢,就见有一家人的门口停着两辆黑色轿车,他原本没在意,谁知刚把车头调正想离开,忽然有几个穿黑西装的人拉着一女孩从屋里出来,那女的一直在喊‘你们放开我’! 这架势明晃晃的“强抢民女”。 他再定睛一看,被强掳的这人不是吴栀子吗? 他想都没想解开安全带就下车,大喝一声:“放开那个女孩!” 几个黑衣人没听见似的。 他怒了,大步跑过去挡在车头前面:“这年头,黑涉会也不能这么猖狂吧!” 吴栀子抓到救命稻草似的:“阿卓,你可要帮帮我。” 阿卓便问了:“她是欠你们钱还是怎么着?有事就解决,别干些不入流的事!” 其中一个彪形大汉说:“这位先生是我家小姐的朋友吧?烦请让开,我们只是接小姐回家。” 啥? 阿卓一脸懵逼。 吴栀子急切说:“我不想回家!”她眉心微舒,计上心头,“你回去告诉爷爷,我已经有男朋友了,白家的婚事我是不会同意的。” 阿卓又一次:啥? 另一个彪形大汉上下打量了一番阿卓,见阿卓一副病秧子样,长得特别女气,不由问:“你确定他喜欢女的?” 吴栀子愣了愣。 阿卓先是呆了两秒,随后指着那人鼻子破口大骂:“你鼻子上面那俩窟窿眼喘气用的?脑袋长那么大里边是空心的?你……” “好了。”吴栀子出声制止,“在这里站着也是浪费时间,你回去把行车记录仪给老爷子看,让他去查一查这个人吧,他家世可不输那个姓白的。” 几个黑衣男人面面相觑,后来还是放开了吴栀子,上车离开了。 “一群傻狗,别让老子再见到你们!”阿卓气得哼哼的,他最讨厌别人用外表是不是有“阳刚之气”审判一个人是不是男人。 吴栀子冲他扬眉一笑:“多谢了。” 她转身要进屋,他急急喊住她:“喂,没想到你居然是在逃公主?” 吴栀子说:“不敢当。” 他又问:“你刚才干嘛利用我?” 吴栀子一口气没提上来,也只有他这样孩子心性的人,才会说出这么不矫饰的话,因为他压根不觉得那样提问有什么问题。 “为了表示歉意。”吴栀子也不是不敞亮的人,“我们交个朋友吧。” 就是没有那么的敞亮。 阿卓虽然大大咧咧,那是因为他不需要把一些事情放心上,可不代表他真傻。 他知道她这么说只是为了打发他,或者为了以后让他帮忙做样子给她爷爷看的,但他竟不想驳回,舔了舔唇一笑:“好哇,你请我吃饭。” 吴栀子微愣,很快点头:“我去拿包。” 阿卓点了点头,看她走进了屋,两分钟不到就出来了。 她还真是随性,只是把拖鞋换下来,戴了顶棒球帽,拿了包包就出门,连口红都没涂。 看样子真是把他当朋友,而不是……异性。 可她越是这样,阿卓的征服欲就越强。 他开车带她去吃一家日本料理,在路上她把他的微信号重新加了回来。 又主动自我介绍:“我是xx年生的,去年大学毕业,在上海念的书,你呢?” 阿卓挑眉,心情很好的样子:“我在遗棠大学念大三,比你小两岁欸,姐姐。” 吴栀子点了点头:“那以后就叫你小孩吧。” 阿卓:“我堂堂大男人,怎么是小孩呢。” “就这么说定了,小孩。” 吴栀子却这么笑笑,戴上耳机,闭上眼开始假寐。 阿卓看了眼她的睡颜,莫名觉得——她好像总能在风轻云淡之间,狠狠拿捏他的命门。 吴栀子说,要和阿卓交朋友,并非是一句玩笑话。 后来她真的不再像之前那么冷冰冰,她会分享喜欢的歌给阿卓,会陪他去吃路边摊…… 而阿卓邀请她去参加他那个圈子的私人聚会,她也很少拒绝。 阿卓知道,栀子身边肯定有她爷爷安排的人在监视她,而她和他走得近也多半是为了做样子给那些来监视她的人看的。 但他知道,却装不知道。 因为在相处中,他发现吴栀子还蛮有个人魅力的,不知不觉间,他对她的感觉已从一开始的较劲变成了强烈吸引。 吴栀子爱唱歌,爱漂亮,会抽烟但酒量差,梦想是仗剑走天涯,然后在山上开个民宿,养一只梅花鹿过活。 她总叫他小孩,不高兴的时候喊他小屁孩,高兴了就喊他小漂亮。 她很爱音乐,她有一把被涂鸦的花里胡哨的木吉他,还有一把全球只有五把的定制款吉他,她家里有一面墙,贴满了各种歌词和谱子,她平时喜欢对着这面墙写歌,写完了就贴在墙上。 喜欢艺术的人通常都拥有比旁人更强烈的生命力,这种生命力或是燃烧的,或是颓丧的,或是抑郁的,或是冷漠的,总之是极致的。 吴栀子身上拥有的是热情。 发现这一点的时候阿卓很吃惊,因为她分明浑身上下,连指甲缝里都透出对这个世界不感兴趣的样子,可是当你靠近她,你就会发现她身上没有什么抑郁因子,甚至是蓬勃的,只可惜她的蓬勃如一片苔藓,不喜光,所以蓬勃却不热烈。 阿卓发现这一点是在某场大学生音乐节上。 他的乐队受邀参加,没想到栀子也在,乐队压轴出场,栀子则被排在中间的顺序上台。 当天下雨了,气氛有些受影响,本以为她会和别人一样打把伞静静唱。 谁知她淋雨上台,特随性的站在舞台中央,扫了眼台下,一笑。 她没有去碰被雨淋湿的话筒,第一件事是把高高的马尾放下,任长发如大雨散落。 第二件事是把鞋子脱了,随意丢在舞台一旁。 第三件事才是对着话筒,问:“你愿意,和我在大雨之中跳一支舞吗?” 台下的人都怔住了,她话音落下,久久没回应。 三秒后,新裤子的《你要跳舞吗》旋律忽起。 她拿下话筒,忽然开始随意的跳舞,踩着水花,笑着,唱着,挥着手,甩着长发。 台下顿时摇晃成一团。 阿卓被她的光,狠狠的刺到了眼。 如果说她之前的光芒让他不服,这一刻他却打心眼里沦陷了。 从那以后,他发现他对栀子的感觉变得暗昧不清。 他真正意识到这种转变是在李凉回国后的一个聚会上。 当时陈遂也带孟菱过去了,孟菱和栀子一见如故,栀子是个不爱管闲事的人,但是当孟菱被人冷嘲热讽的时候,她反倒是第一个出来说话。 阿卓静静看着孟菱和栀子站在一起,莫名觉得她们俩很像,又很不像。 她们都有一股超然世外的气质。 但是栀子的游离感和孟菱很不一样,孟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栀子则是在尘世却懒得喧嚣。 散了场之后,阿卓送栀子回家,走到凌霄小巷的时候四周静悄悄的,天空中依稀可以看到星星,他们好一会儿没说话。 气氛暧昧到阿卓都紧张的发抖。 他忽然有股冲动,这股冲动从何而来他至今搞不清,可能怪就怪在月色太美吧,总之走着走着路他忽然问栀子:“你觉得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就是……” “老大,栀子!好巧啊!!!” 偏偏这时候苏鲁和阿姿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远远给他们打招呼。 巧个鬼。 阿卓简直要冒烟,两个死鬼偏偏这种时候出现,煞风景啊煞风景。 阿卓一向把情绪挂在脸上,没怎么给他俩好脸色:“你们怎么会在这?” “我俩在附近合租房子啊。” “靠,你们一男一女合租什么房子?” “恋爱了?”栀子轻巧点出真相。 阿姿的脸立刻就红了。 苏鲁忙说:“嘿嘿,浅爱一下。” “靠!”阿卓更来火了,“你俩恋爱也不告诉我?” “这不是相当于办公室恋情嘛,想再稳定稳定。”苏鲁说。 阿卓连连点头,无意之间瞄了眼栀子的脸色——她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然后他瞬间想到,他曾问栀子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她回“你们乐队那个弹贝斯的就很好啊”。 阿卓顿时悟了——栀子失恋了。 苏鲁和阿姿走后,阿卓问栀子:“伤心了?” 栀子一愣,几秒后似乎明白了什么,掏出一根烟抽起来,笑说:“是啊,所以你别送了,让我一个人待会。” “……”阿卓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留下一句,“切,瞧你那出息,不就一个苏鲁吗,我保准你以后能找个更好的。” “借你吉言。” 她笑笑,转身离开,走了几步之后用夹烟的那只手向他挥了挥手。 “我其实……” 话到嘴边又咽下。 阿卓这个人向来明火执仗,不喜欢藏着掖着,但是喜欢她这回事,他还真不敢轻举妄动。 之前他偶尔流露过几次,基本都是开玩笑的语气,什么“要不要和哥试试”,“我是不是挺适合当男朋友”,甚至还耍过小心眼说过什么“最近一个小模特天天缠着我烦死了”,“都说了不喜欢了今天我们班那女的又给我买早饭”…… 栀子通常以三两句冷淡的讽笑带过,偶尔觉得他太可爱,也会逗逗他“和你试试也行啊,我怕把持不住的是你啊”。 阿卓总会被她的这种话撩的心旌摇曳。 摇曳着,摇曳着,人心就不稳了。 慢慢地就更加不敢对她正经表白。 事情的转折在暑假的时候。 这天早晨阿卓还在呼呼大睡,就被栀子的专属电话铃声吵醒。 “小漂亮,姐姐有件事想让你帮忙。” 他立刻来精神了。 毕竟栀子叫他小漂亮的次数少之又少,上次这么喊他还是因为她写了一段歌词,他给了一些还不错的改动意见。 这次他以为不外乎也是音乐上的事儿。 当他如约赶到栀子家的时候,却发现有个大约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坐在栀子家的客厅里。 阿卓一到,那男人立即审视的打量起他。 栀子倒是如常,冲他招招手,唤小狗似的:“小孩儿,过来。” 阿卓云里雾里走过去,坐下,冲那男人抬抬下巴,问:“他谁啊?” 栀子一笑:“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孙先生,孙先生,这位是我男朋友。” 孙先生的目光始终落在阿卓身上,沉默了半天才看向栀子:“他有十八吗?” “瞧不起谁呢?”阿卓问。 栀子指尖夹了根烟,但显然没打算抽:“你管他呢,下边有就行呗。” 她这一句话,说得云淡风轻,语气里透着满满的性冷淡感,阿卓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看那位孙先生的脸色变了,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这姐姐是开了什么颜色的腔。 一时高兴,又脸热。 只好不自在的吞了下口水。 孙先生问:“栀子,你以为这样我就会相信你爱上他吗?” “不然呢,不是他难道是你吗?”栀子满脸无聊,“姓孙的,别太看得起自己了。” “你还在怪我?” “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怕麻烦,不喜欢记恨无关紧要的人。” “我真的已经离婚了。” “嘁。”听到这,栀子露出了除冷淡外的第二个表情,她嗤笑一声,拿起打火机,边点火边说,“你对我来说就是个二手货,我青春貌美还能要你个脏黄瓜?就算你离了,又怎么样?” “……” 这句话一出,孙先生哑口无言,最后只好离开。 他走后阿卓问:“这个人怎么伤害你了。” 栀子说:“骗我说自己单身,后来被我发现早就结婚了。” 一句话,把所有事都解释的明明白白。 “那你是真不喜欢他吗。” “我看起来有这么闲吗?”栀子百无聊赖的掸了掸烟灰,“他伤害我了,我还为他伤心?我贱骨头啊呵呵……” 她淡漠的很,整个人就像铅笔在洁白的纸张上勾勒出的线条,没有多余色彩。 这些话要是别的姑娘说,阿卓就不信了,可是栀子说,他信。 他试探着问:“所以还是喜欢苏鲁喽?” “咳咳咳……”也不知道是被烟呛到了还是被他的话呛到,栀子忽然咳嗽起来。 她挑着眉,似在忍着什么:“是啊,他弹贝斯帅爆了,我心动。” 阿卓:“……” 栀子似乎在观察阿卓的神色,见他少有的沉默,她一笑:“你提起我伤心处,我觉得蛮难过的,需要借酒浇愁,怎么,陪我喝点?” “……”阿卓仔仔细细考虑了几秒,勉为其难说,“那行吧。” 还以为她多能喝,他做足了准备。 结果…… 一瓶过后,栀子就醉倒了。 吴栀子酒量差到让人发指,阿卓哈哈大笑,不会放过这个可以笑话她的机会:“你是小学鸡,一喝就倒!哎嘿嘿……” 他笑的猖狂,丝毫不知道,吴栀子披散了一脸的凌乱的头发后面,一双眼闪过狡黠的、宠溺轻笑。 “你再说信不信我揍你?”吴栀子装大舌头。 阿卓嘻嘻哈哈:“你个醉鬼还打我,老子一手就能把你提溜起来……啊你……唔……” 被强吻了。 被人忽然跨坐在身上强吻了。 被人忽然跨坐在身上摸着胸强吻了。 阿卓脑子里火山爆发似的轰然炸了,她她她……酒后乱性了啦! 他费尽推开她,捂着胸口:“大姐,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上你啊。”她表面仍是醉态可掬的。 “你……” “你什么你,你不愿意吗?” 这…… 愿意是愿意,就是…… “你醒了之后万一倒打一耙说我欺负你怎么办,那我岂不是清白也丢了,人品也丢了。”阿卓在担心这个。 栀子迷迷糊糊又吻下来:“放心吧,我不会伤害你的。” 这话听着好渣哦,阿卓在心底纠结,这女的怎么跟男的一样虎? “来,乖,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十八。” 这话把阿卓撩死了,他再也没有理智,一个反压把她扣在身下:“搞什么,要办也是我办你!” 接下来是异常激烈的场面。 这俩人,都想把对方上了,谁都不肯服软,最后是床承担了一切。 …… 五个小时过去,夜黑了。 阿卓靠在床边抽烟,栀子也靠在床边抽烟。 沉默了半晌,阿卓问:“你打算怎么办?” 栀子顾左右而言他:“什么怎么办?” 这态度,那么轻飘,阿卓忽然委屈:“睡了,然后怎么办。” “那就谈吧。” “……”阿卓恍然转脸,难以置信这个人把恋爱这种事说得这么轻描淡写。 “你认真的?” “我不喜欢麻烦,我喜欢的不用追我也喜欢,不喜欢的追三年也还是没兴趣,所以我不需要你追。” 阿卓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觉得轻飘飘的,晕乎乎的。 栀子看他:“怎么,不愿意啊,不愿意那算……” “愿意!”阿卓一声怒吼。 栀子满意一笑:“你喜欢我吗。” 阿卓抿抿唇,想说喜欢,却又迟疑了,问:“那你喜欢我吗?” “不喜欢和你在一起干嘛?”栀子的口气理所应当。 阿卓笑:“爷也喜欢你。” 栀子说,她喜欢阿卓。 但是阿卓却一直不太相信。 第一嘛,他们俩之间没发生太多类似陈遂和孟菱那样,让他觉得刻骨铭心的事情。第二,他好像也没在她面前表现过什么,有什么点是让她心动的呢?他想不明白。第三,在一起之后,身体靠近了,但是灵魂好像还是那个距离。 所以在阿卓熬了三个大夜苦思冥想之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吴栀子是为了气苏鲁才和他在一起的。 不然为什么那天苏鲁给阿姿喂饭,她这么个冷淡的人忽然也要他喂她喝奶茶。 阿卓想明白之后,心里就憋着一把火。 而这天他们一群人玩真心话大冒险,栀子抽到一个问题——说一个在场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栀子想了想,说:“我和苏鲁在一年半之前有过一面之缘,那天我去跑演出,过马路的时候差点出车祸,他拉了我一把。” 苏鲁都惊呆了,想了半天才想起来确有此事:“我说你怎么那么眼熟!” 然后苏鲁激动地站起来和栀子碰杯,念念有词:“缘分啊缘分!” 阿卓在一边嫉妒的要疯。 那天他喝醉了,大家伙都散了,只剩下他和栀子,他抱着电线杆哭,说:“吴栀子你玩我!” 栀子哭笑不得:“我怎么玩你了?” “你喜欢苏鲁还和我上床,你有病!” 栀子头都大了。 阿卓说:“分了吧,妈的,你以为你谁啊这么吊着老子!” “你再说一遍?” “分手分手分手!”阿卓像个撒泼的孩子,“你不稀罕我,我也不稀罕你!” 栀子叉腰左右看了眼,明显在生气。 阿卓以为她会一走了之,然后再也不见他。 谁知道她忽然走上前,对着他的脖子就咬下来,像吸血鬼吸人血那样,把他咬的血肉模糊。 咬完他,她擦了把嘴角的血:“你是不是觉得恋爱这样才有意思?整天要死要活的像演郭敬明电影似的才有意思才是真爱?” 阿卓疼得龇牙咧嘴:“你他妈属狗的?” “我这个人看重感觉,我不会因为一个人救了我就忽然心动,但是会因为一个人笑起来好看心跳加速。” 栀子模样认真,阿卓云里雾里:“你说这些干嘛?” “意思是,那天苏鲁救了我,我本应该转头就把他忘了的,可之所以记得,是因为半小时后的演出现场,我看到了在台上唱《seeyouagain》的你。” 阿卓懵了。 栀子却不想多说了:“明天醒酒之后再来找我。”她歪歪头,不苟言笑,“小学鸡。” “赵屿卓,有些话我只说一遍,你记清楚了。” 第二天阿卓酒醒,去找栀子,她穿着短裤吊带,头发随意挽着,好看的很随意,语气也很随意。 阿卓还有些傲娇,摆出一副“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解释”的样子:“你说。” “你不就是觉得我不喜欢你吗?那我告诉你,我认识你比你认识我要早。” 栀子回忆到许久之前的事情,那会儿她刚和姓孙的分手,只能拼命去演出借音乐发泄。 偏偏就遇见了阿卓。 阿卓这个人皮相好,整体气质又是比较惹眼比较少见的阴柔之气,特别妖孽,所以栀子一眼就注意到他。当时她心里想,这男的估计就是富家子弟出来打发寂寞,随便玩玩的。 结果他一开嗓,她惊住了。 一个长得像夜行水妖的男生,唱起歌来,汇聚所有的光热,生命像在燃烧。 他全然忘我,在台上唯我独尊,光芒万丈,仿佛要把自己的生命最绚烂的时刻都在台上挥洒干净。 一个人无论做什么,只要认真起来,就是吸引人的。 从那以后栀子记住了赵屿卓这个名字。 后来……她开始频繁出现在他的演出现场,有时候当观众,有时候当嘉宾。 他认为的第一次见到她的那场“野肆”演出,其实不过是她早有安排而已,而“春风沉醉”驻唱的工作,当然也是她刻意安排的。 那会儿她并没有喜欢上他,只是单纯欣赏他,后来和他相处,发现他这个人单纯善良,才不自觉有了好感。 爱情一定要是轰轰烈烈的吗,栀子不这样认为。 他们之间没出现过什么情敌,也没误会,没撕心裂肺过,也没互相救赎过,但是他一出现她心情就好,没有任何的磋磨,没有任何的狗血,就这么一直快乐下去不好吗。 阿卓听完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宝贝,原来我喜欢你的时候,你也在喜欢我。” “是啊。” 阿卓连连感慨,这丫头原来心眼那么多,给他下了那么多饵,让他掉进这爱情陷阱。 “我有种以后都会被你拿捏的感觉欸……”阿卓眼巴巴的,像只小狗狗。 “你不愿意?” “愿意!” 阿卓雀跃的一把抱住栀子:“我愿意被你拿捏一辈子。” “这就对了。” 栀子勾了勾唇,满意一笑,“正巧我爷爷想见你,过两天跟我回家。” “啊这么快……” “刚才不还说愿意被我拿捏,现在只提了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你就不行了?” 阿卓挠挠脑袋:“啊不是……就是怕你爷爷不喜欢我。” “我喜欢你就行了呗。”栀子说得理所当然。 阿卓心花怒放:“那好,我跟你去。” 后来阿卓见到了栀子爷爷,他人帅嘴甜家有钱,爷爷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阿卓自从和栀子恋爱之后,每天都过得神清气爽。 他毕业之后开始正式开启他的乐队生涯,发唱片,上节目,拍广告……而栀子那会儿也因为一首歌在抖音走红,而带动了其他原创歌曲的流量,一夕之间成为了小有名气的民谣歌手。 这天阿卓开livehouse,演出名单上有吴栀子的名字。 乐迷们都在微博上讨论:他俩怎么认识? 又问:吴栀子来唱哪首歌啊,怎么歌单上没有。 …… 一堆讨论,导致大家对晚上的演出期待值更高。 吴栀子是压轴出场的。 阿卓的亲自介绍她上台:“接下来这首歌,由我和我的女朋友吴栀子小姐共同演唱!” 这是毫无预兆的官宣了? 台下顿时“啊啊啊”的炸了锅。 吴栀子在这欢呼声中上台,她穿着很随意的吊带和牛仔裤,几乎粉黛未施,却漂亮的出奇。 阿卓和栀子要唱的是一首新歌,这首歌是由他写词,栀子谱曲的,名叫《绚烂》。 你的眼眸闪亮如灯火 悄无声息温柔击溃了我 饭粒渣和红玫瑰都惹我陷落 有你平凡也是绚烂也是火热 这首歌,就是对他们爱情最好的诠释。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92章 残酷月光 顾娆下定决心离开徐梁那天,遗棠下了很大的雪。 她从徐梁的出租房走出来,头发乱糟糟的,毛衣领子被扯歪了,脖子上卡着一圈触目惊心的红痕。 一小时前,她约徐梁见面。 来的路上还没下雪,只是天有点阴沉。 她没有乘坐任何交通工具,一步步从公司走向徐梁家里。 路上走马灯似的回忆起和徐梁相识的种种。 一想到大一军训时,她为了接近学校最负盛名的学长陈遂,耍小聪明先从他身边的兄弟下手,误以为选中了外表最无害最好对付的徐梁,谁知最后却被吃干抹净,她就觉得自己好愚蠢。 想到她故意制造机会和徐梁偶遇的场景,想到她轻松把徐梁拿下和他虚与委蛇的接吻亲热的场景,想到她发现陈遂喜欢上孟菱而心灰意冷,想把徐梁这颗棋子踹了的场景……她简直想甩自己两巴掌。 又想到被甩之后的徐梁忽然性情大变,某个刮着大风的晚上,他装作温良模样把她骗到他在校外的出租房,拿出一张她父亲问他借高利贷的欠条,摔在她脸上,笑吟吟让她跪下给他口的样子。想到他在朋友们参加艺术节的时候,人前天真无害阳光青春,人后却因为她多往陈遂那看了两眼,而把她堵在厕所里亲吻噬咬的样子……她便一阵寒战,不敢再回忆。 后来浑浑噩噩走到徐梁家里,他正在煮粥,屋里全是热腾腾的饭香。 他不变态的时候一向温柔,一张娃娃脸,圆眼睛,笑起来像清晨的小鹿。 她莫名想起大学四年,是他不厌其烦亲自下厨研究食谱,又逼着她顿顿吃他做得饭,由此治好了她胃疼的毛病。又想到有一次暑假她去打工遭遇性骚扰,他单枪匹马闯进来,最后被人家打的没剩半条命,就算是这样他都没有放弃,胳膊都抬不起来了,却还死死护住衣不蔽体的她。 她从小就生在一个赌鬼家庭,对这种温柔的陌生的,也是向往的。 因此当她拿出存款卡,将欠款悉数还给徐梁的时候,她不是不痛的。 而徐梁呢,他前一秒还言笑晏晏问她:“来得路上冷吗。” 下一秒就一改温柔模样,忽然掐着她的脖子,一字一句狞笑着问:“我没叫停,你怎么敢离开我的?” 她挣扎着打他:“你放开我!” 他笑着点头:“好啊。” 他放开了她,却在下一秒忽然吻上她。 然后她又一次被吓哭了。 顾娆这个人牙尖嘴利,贪财俗气,从不肯吃亏更不会服软,她这辈子流得最多的眼泪都是因为徐梁。 准确来说,都是被徐梁吓哭的。 徐梁并没有因为她哭就放开她,反而将她的热泪吸吮干净,完了回味似的问:“乖孩子,摇下头,我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顾娆害怕的笑了笑:“你还不明白吗,我下定决心了。” “很好。”他笑,眼神却变狠戾了,忽然又掐上她的脖子。 五年了,她招惹上他五年多了,没有一天不是在爱恨交织里度过。 她爱他爱她。 恨他太爱她。 后来他终究是放开了她,在她差点以为真的会被他掐死的时候。 然后她离开了,与这满城风雪,一起飘零在偌大的遗棠城里。 她没有先回出租房,而是到一家小铺子里喝了碗热腾腾的馄饨,喉咙一吞咽就会疼,沙哑着像被刀片割过。 她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给父亲打了通电话:“爸,你欠徐梁的钱我帮你还了。” “还是我女儿有出息,不愧是大学生,能挣大钱!”父亲谄媚的语气让顾娆想笑。 她哑着嗓子,很费力才把接下来这段话说完整:“以后我不会帮你还一分钱,如果再有追债的说要砍你手指你也不用打电话给我,除非你死了,我会去给你收尸,除此之外,不要见了。” “不是,你什么意思,你个不孝女,我……” 她挂断了电话,因为没力气听他把难听的话讲出口。 旁边有一家三口正吃饭,爸爸妈妈带着女儿,这样的幸福场景对她来说实在太过悲伤,她只好匆匆付款,落荒而逃。 顾娆这一生所有的痛苦都是原生家庭带来的,现在斩断一切,虽然痛却不失为一种正确。 她请了一周的假才重回公司上班。 没办法,谁让她的职业是直播带货,需要用嗓子,她为了长远打算,不敢在喉咙还痛的时候就逞强过度用嗓。 这次回公司,她决心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工作上,毕竟这世界上唯一能给她安全感的就是钱了。 徐梁有那么三个月没有在她面前出现。 这对顾娆来说,太不可思议,因为以往她闹分手,他势必要在一周内把她重新拉回身边,而这次他居然这么安静,她不免害怕。 这一年的圣诞节,她仍然工作到深夜,等她从公司出来的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觉得不安,警惕的四周看了看,却没发现什么异常。 正好有个男同事从公司大楼出来,问她怎么回,她心里不安,就说还没打到车,正打算步行呢,男同事果然很绅士的说要不我送你。 于是顾娆上了男同事的车,二十分钟之后,她回到自己所租住的小区。 走到单元楼的时候,她隐隐闻到烟味,但她没有多想什么,楼道是黑的,她跺了下脚,昏暗的灯光瞬间亮起来,然后她猛吸一口气后退了一步——徐梁正靠在墙上抽烟。 对上他的眼,她立即感到害怕。 声音都是颤的:“你来干嘛。” 徐梁抽着烟也不说话。 顾娆试探着问:“刚才你一直在跟着我吗?从公司的时候就开始跟我了?” 徐梁仍是只抽烟。 顾娆也只好沉默下来。 等他把一支烟抽完,她才又开口:“我……” “我有没有跟你讲过我小时候的故事?”徐梁的脸色隐匿在大片光影之中,并不能看得真切。 顾娆目光深深。 徐梁声音低沉:“我是我妈和别的男人生的小孩,后来我爸知道了,就一直偏心弟弟,我妈也觉得我是祸害,为了赎罪也为了让我爸消气从小到大对我都很不好,但凡我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他们总要破坏,所以我没朋友,经常被关在地下室里,也没有喜欢的玩具,因为但凡我喜欢什么他们总要抢走,抢走还不算还要摔烂,把一堆碎片再还给我。” “以前上学的时候,我成绩不能考过弟弟,不然我爸会生气,骂我妈‘是不是那个野男人的基因好你很得意啊’,我为了纷争少一点,就一直假装成绩中等,直到高考才展露正常水平。然后我爸不让我上学,我第一次反抗,把家里的花瓶摔碎,把我弟养的金鱼全都开膛破肚,然后把那些鲜血淋漓的金鱼尸体甩的满客厅都是,我说如果不让我上大学,下一个要划破的就是我弟弟的喉咙,他们害怕了,给了我上学的钱,让我搬了出去。” “你出现之前,我的生命以失去为主,你不是第一个追求我的女孩,也不是我理想中的女孩,你庸俗,没气质,脂粉气重,心眼多,爱财贪利,你这些毛病我都知道,但你却是第一个对我好的女孩,那次我生病了,下着大雨,你淋的透透的出去买药给我送到男生宿舍门口,这或许对其他男生来说不值一提,但对我,你永远不知道意味着什么。所以即便你有那么多让我讨厌的地方,我还是爱上了你,可是你后来居然告诉我那是假的?呵,你让我怎么能接受。” 说到这徐梁走了过来:“所以我只好用对付我爸妈的办法对付你,恐吓威胁,让你不敢离开我。” 他站定,直逼着她的双眼:“都是被你逼的。” 顾娆眼里蓄着泪水,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只是听完这一系列话之后,她无法再平静。 “对不起,说到底一开始是我骗你。” 徐梁轻嗤一笑。 顾娆把眼眶里的泪意逼了回去:“但是徐梁,你也说了我这个人庸俗主意多,所以我注定做不成金丝雀,你控制欲这么强,我没办法和你在一起。” 徐梁轻轻点头:“顾娆,我问你最后一遍,真的要这样吗?” 顾娆沉重的闭上了眼,良久,坚定的点了点头。 徐梁眼眸中闪过一丝杀气,却很快被他压抑住了,他换上甜甜的笑:“那好,阿娆,祝你幸福。” 他说罢要走,顾娆不解:“徐梁,你……”以她对他的了解,他不该这么轻易放过她才对,“你真的放下了吗。” 徐梁驻足,停顿了一会儿才转过身来:“顾娆,你只知道我抓紧你是因为爱你,却不知道放开你是因为我比你想象中还要爱你。” 一句话,顾娆潸然泪下。 徐梁伸出手,荒凉的笑了:“我现在伸出手,却不能为你擦一擦泪了,所以以后不许哭,这算是我最后一次对你霸道。” 顾娆还是不停掉泪。 徐梁笑笑,转身离开。 顾娆隔着婆娑泪眼目送徐梁的背影离开,他穿着干净的白色,身量瘦削,橙黄的灯光照在身上像蒙了一层月光。 徐梁这个人像月亮。 温柔,皎洁,朦胧,却也冰凉的残酷。 顾娆捂住胸口,蹲在原地痛哭了一会儿。 人就是这样,一旦经历分离,想到的回忆就只剩了下美好。 顾娆想到去年也是这么冷的天,她那天没有工作,被他拥在怀里睡觉,感觉时光都变慢了。想到和他一起打雪仗,他把她冻红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和肚皮上取暖。想到她闹脾气不吃药,他蹲在她脚边卑微的求她吃…… 他对她是那么无微不至,这是她曾经在爸爸身上没有得到过的爱。 说到底她还是爱着他的,就像之前孟菱问:“你对徐梁是什么感觉。”她回答不上来。 要是真能斩钉截铁的回答爱或是恨就好了,她就不用这么痛苦了。 她拖着疲惫至极的身子回家,上楼的时候脑海里全都是徐梁离开的背影,孤零零的,她心疼,但是她不敢去找他和好,她怕以后都会过在被他控制的病态宠爱里。 这次见面之后,顾娆和徐梁又有一个月没有见。 这一个月顾娆发生了很多事,她的工作不怎么顺心,陷入了卖假货的风波里。 她虽然只是主播,并不直接参与到选品里,却是被骂得最惨的人,一旦有她露脸的直播,评论区就全是辱骂,而无论是彩妆类还是零食类,只要是她来带货,卖货率不出例外全都直线下降。 公司不得不停掉了她所有的工作。 那会儿恰好到年下了,她事业受挫,一时没有了收入来源,原本这几年也攒了些钱,偏偏不久前全都还给徐梁了,这会儿是一分钱都没有了。 最孤独无助的时刻,她躲在出租房里一星期都没出门。 很快到除夕夜了,家里除了挂面什么都没有,她本打算睡到春节糊弄过去。 谁知道门铃响了,从猫眼看,只见一个外卖小哥杵在门口。 她打开门,外卖小哥说:“一个姓孟的小姐给您订了餐。” 孟?孟菱吗? 她接过来,核对了一下签收姓名和电话,都没问题,这才打开来看。 是一份水饺。 热气腾腾的猪肉豆角馅儿,很香很暖。 这样热闹的日子里,只有她的姐妹还惦记着她,她不免感伤起来,用手捏起一个吃下肚——味道好熟悉。 她莫名想到徐梁。 去年过年,徐梁给她包的水饺就是这样的味道。 这个念头一出,她忽然狐疑起来,捏着一个饺子放在灯下观察,想了想又打开手机相册找到去年拍的水饺图。 她反反复复的将两者一对比,心里轰然塌了一角。 她给孟菱打电话,问:“你是不是给我订餐了?” 孟菱说:“嗯……好吃吗?” 乍一听没有破绽,顾娆眼珠一转,计从心来:“好吃是好吃,可我更喜欢猪肉豆角的,为什么你包的全都是芹菜肉的呀。” 孟菱笑:“哎呀,你好难伺候,我辛辛苦苦包水饺给你吃你还不满意。” “……”顾娆久久不语,紧握着电话的手指尖泛白,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才避免哭出声。 孟菱觉出不对劲了,问:“怎么了?” 顾娆深呼了一口气:“你是不是和徐梁串通好了?” 孟菱那边明显沉默了下去。 顾娆问:“是朋友就别瞒我。” “唉……”孟菱也为难的要命,“他就给我说你最近事业不顺,借我的名义给你包了顿饺子,让我别说露馅,谁知道我忘了问他是什么馅的了。” “……” 挂了电话,顾娆迟迟没有再吃那些饺子。 直到它们全都被放凉了,她才拿起手机,给徐梁发了个消息:【春节快乐。】 徐梁秒回:【春节快乐。】 没一会儿又问:【今天怎么过的,有吃水饺吗?】 她看了眼那些饺子,抿唇一笑:【吃了。】 她捏起一个咬了一口:【很好吃。】 后来她把那些饺子全都吃光了。 第二天一早她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 “请问是顾小姐吗?” “我是,您哪位?” “有个小伙子出车祸了,我看他的置顶联系人是你……” 后面的话顾娆都听不见了,耳鸣声撕破耳膜。 她抓起大衣套在睡衣外面就往外冲,出事地点在她小区附近,她跑着去的。 到现场发现一片狼藉,地上还有触目的血迹,徐梁大概是被救护车拉走了,而另一辆车的车主还在那里和警察交涉,他气焰很嚣张,丝毫不害怕,口中振振有词:“是他拐弯的时候往我这边撞的,责任不在我!” 顾娆走过去,压住气喘,说:“我是徐梁朋友,请问他怎么样了。” 结果警察还没说话,旁边的司机大哥忽然抢话说:“妹妹,你来了正好,我告诉你,你朋友可不是我撞的,他是自己拐弯的时候没拐好,哦对了,刚才他上救护车之前也承认了,他是要去送什么水饺,才心急抢道的……” 大哥恐怕负责任,哪怕交警一直在呵斥“不要讲话”,他还是把这些话一口气嘟噜完了。 顾娆问:“到底是什么情况,我朋友有生命危险吗?” “这个你别急,还是去医院看下,至于车祸情况,我们也要调查。” 后来顾娆赶去医院。 等她见到徐梁的时候,采访她的睡衣已经湿透了。 太害怕了,好一阵都不敢动弹,就这么傻傻站在门口远远看着他。 好在徐梁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大腿被碎玻璃割断了动脉,失血过多,缝了上百针,暂时还不能出院。 医生走后,顾娆把他抱进怀里。 徐梁摸着她的头发:“傻瓜,我没事,死不了。” 顾娆问:“为什么会出车祸呢。” 他叹息一声:“是我自己不小心。” 她偏要刨根问底:“为什么不小心。” “我走神了。” “你撒谎!”顾娆放开他,直视着他的眼睛,“徐梁,这种事也能骗我吗?” 徐梁眼底闪过一丝羞愧:“好吧,我承认我是想去给你送饭所以才心急赶路,导致车祸。都怪我联系好的那个外卖小哥接单了,他不愿意多等我一会儿,一直威胁我说我要是再不来他就要走了……” “笨蛋!” 顾娆愤愤留下这么一句话,转身跑走了。 但她没有彻底离开他,而是去帮他整理住院事宜和车祸后续。 后来的几天,虽然他们没什么特别亲昵的交流,但是徐梁一直都由顾娆照顾。 半个月之后,徐梁出院。 顾娆把他送回家,然后去厨房做饭,徐梁跟来了,就站在厨房门口一言不发看她忙前忙后。 他的腿还没有完全恢复,走路仍旧要拄着拐杖,自然也不能一直久站。 顾娆把米淘好放进锅里,转头对他说:“你回床上休息吧,我做饭虽然不如你做的好吃,但是毒不死人。” 徐梁定定看着她,三秒后才说:“你走吧。” 顾娆眼底的情绪有所松动。 “既然要断,就别心软,阿娆,我不值得。” 顾娆舔了舔唇,想说什么,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沉默了一会儿,她说:“我先把这顿饭做好吧。” 她去冰箱找食物。 拉开冰箱门的那刻,她眼眶瞬间红了。 徐梁的冰箱一向塞满了瓜果蔬菜,看一眼就让人觉得幸福,可现在这个冰箱里,除了各种酒和一碗饺子馅之外什么都没有。 而很显然,酒是给他喝的,饺子是给她准备的。 意识到这一点,顾娆忽然又想起来徐梁从前的种种好,她转身扑进他怀里:“要不和好吧。” “说傻话?” “你以后不要控制欲那么强了,我们好好过日子,一定会幸福的。” 徐梁迟疑了一瞬,才敢把下巴放在顾娆的颈窝上。 “那……我以后会好好对你。” 顾娆笑:“我相信你。” 下巴枕在她颈窝上的徐梁,也露出一抹笑。 只是这抹笑,带着诡异又甜蜜的意味。 饺子当然是故意送的,正如他的车祸,自然是故意弄的。 只要能留她在身边,他不介意流一点血。 他越搂越紧,温柔的低喃:“我们以后一定要好好的。” 带着哭腔。 殊不知,嘴角这抹笑越来越深。 …… 月亮高悬于黑夜。 它看起来很美,实际却没有真正的光热。 只有日光才会供人取暖。 月光越皎洁便越冰凉。 但你偏偏爱这残酷月光。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93章 雨一直下 【1】 遇见李凉之前,夏火还有过一个爱人。 他叫陈轲,是学古典舞出身的,虽然长得没李凉帅气,但是气质出尘,夏火常形容他是“当代谪仙”,每每调戏他总要喊他“我的小仙男”。 高考结束那年,他被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碾断双脚,后来割断了自己的喉咙自杀。 他死前最后见到的人是夏火。 夏火乖戾,爱惹事,做事总是风风火火的,看上陈轲之后就没有藏着掖着,可是陈轲这个人守规矩,总是说高考之后才能答应和夏火在一起。 然而他没有未来了,于是希望夏火能忘记他。 夏火当时根本没想到几小时后眼前这个男孩,会彻彻底底永永远远的离开她,她只拽拽笑着,为了安慰他而刻意闲散的说:“放心吧,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姐姐我都爱你,都不会离开你。” 她不会离开他。 可他离开了她,以死亡的形式。 李凉在夏火之前,也有过一个爱人。 她叫宋雨狂,因为名字好听,开学第一天李凉就注意到她,再一看居然模样也不错,小姑娘是学古典舞出身的,脸蛋漂亮,气质更是卓绝。李凉喜欢在人群里忽然喊她的名字,也会叫她“小仙女”,每每喊得她脸红到脖子根。 宋雨狂是个很文静的姑娘,很长一段时间里,李凉追她,她虽然也喜欢,可却不敢逾矩,便和他约定要在高考之后再在一起。 结果高考之后,她出了车祸,当场毙命。 一句遗言都没有留给他。 她死后,他开始了自我放逐,把自己流浪到大洋彼岸,变成混蛋,变成烂货,变成活死人。 李凉第一次见到夏火的时候,她浑身都是五颜六色的颜料,只穿一条及臀的吊带连衣裙,走在纽约的街头拿着酒瓶晃,鞋带还散了一只,离近了看,她的眼线被眼泪晕开流下了几道污黑泪痕,像大雨冲刷的泥水。 matilda猜她肯定是嗑药了,willy附议打五百美金的赌,张扬问好歹是亚洲人要不要帮一把。 他们用英文对话,夏火走到跟前的时候,恰好轮到李凉发表意见。 李凉笑得无比浪荡下流:“帮啊,万一睡死过去了,被我们操也不能便宜美国佬不是?” 他话音刚落,夏火脚步顿了,她转脸向李凉看过来。 两个人四目相对,一个醉醺醺的,一个很清醒,可醉了的那个眼眸中似燃烈火,醒着的那个却浑浑噩噩双眼迷离。 对视只有一秒,下一秒,夏火忽然冲过来,扬起酒瓶在李凉头上狠狠一砸。 玻璃四溅,血液流涌。 李凉的朋友们瞬间惊起,看着他们手忙脚乱,夏火像个孩子那样前仰后合哈哈大笑。 “你要是没死再来操我吧,人渣。” 一个月后的某个周末。 李凉顶着还没掉痂的伤疤和willy一起去俄勒冈州看火山口湖,他们本打算坐坐船游湖去wizardisland。 cleetwoodcovetrail是上船的地方,也是公园唯一可以接触湖水的地方,李凉刚走到z字路中间路口,就看到夏火往岸边游过来,她是唯一黑头发的人,所以格外显眼。 他额上的疤顿时抽抽了两下。 他忽然就没心思去什么岛了,直奔湖边去。夏火摸上岸的瞬间,就看到他的腿,再抬眼,就看到了他的脸。 他露出睚眦必报的笑:“没死。来操你。给操吗。” 【2】 火山口湖水澄澈,像呼伦贝尔草原上的天空那么蓝,夏火穿着蓝色的泳衣,亦融入了这密度如此大的蓝里。 她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他,一改初见时风尘、堕落的样子,带着一股空山新雨后的纯洁。 后来李凉没有和willy他们去玩,而是和夏火一起回到酒店。 夏火似乎一点都不怕李凉。 即便进屋之后,李凉做的第一个动作是揽她的腰,第二个动作是抓她的手腕,第三个动作是把她推到墙上。 贴得很紧,他们甚至感受得到彼此脉搏跳动的痕迹,李凉笑得流氓气十足:“你想用什么姿势。” 夏火宠辱不惊:“你活好吗。” “呵。”李凉对这个问题十分诧异,“我干过的人和你年龄差不多,懂么。” “你还觉得自己挺厉害?”夏火歪着脑袋,淡漠看着李凉。 李凉目光变利,想说什么。 夏火先开口:“为什么把自己搞得这么脏。” 李凉下意识眉头蹙起,丢给她一个晦暗不明的眼神。 夏火终于露出一抹讥笑,她伸手推开他,长臂一伸,反客为主把他推到墙上,踮着脚尖,撑着墙,特不屑的瞪着他:“也想搞脏我?” 李凉饶有趣味:“怎么,你是干净的?” 夏火想都没想:“当然了。” 李凉攥住她手腕的指节紧了紧,眼眸中暧昧更深。 而夏火下一句又话锋一转:“因为——”她挑眉,“我有处男情节,只睡干净的。” 李凉实实在在的愣了一瞬,几秒后他丢开她忽然大笑:“我保证,这是我活这么大听到的最搞笑的笑话。” 夏火瞪着他:“笑够了就滚。” “妹妹,和自己爱的人睡才叫贞洁,懂么。” 李凉笑得脸都红了,“就你还干净,咱俩都是在泥潭里打过滚的人,不过是我更脏一点而已,你五十步笑起我这百步来了,哈哈哈……你怎么那么可爱。” 李凉笑得毫不收敛,夏火伸手要打他,被他攥住胳膊直接往怀里带,紧接着压到床上来了。 “滚蛋!人渣!你敢乱来我杀了你!”夏火推他也推不动,只好大骂。 李凉不受她威胁:“不想我碰你也行,你要告诉我三件事。” “滚!”夏火怒气冲冲。 “第一,告诉我你叫什么。” 李凉悠然自得:“第二,把你微信给我,加好友之后不许删。” “第三……”李凉挑眉,“还没想好,但我不会为难你。” 夏火“呸”了一声:“你以为你是谁?我最讨厌有人威胁我。” 李凉点点头,低头咬在她脖颈上,夏火闷哼一声,疼的一缩。 他使足了力气咬她,咬出血来,舔舐了一番,才抬起脸:“宝贝,你觉得我是什么善茬?” 他抬眼:“你瞧瞧我头上这个疤,破相了知道吗,永远会有痕迹,知道吗?” 夏火目光扫过去,他额上的疤她从进门之后就悄悄看过好多次。 “所以你也要我留疤?” “哦那倒不至于。”他简直像条毒蛇,阴鸷恶毒,“就是提醒你,你说过的话而已。” 夏火瞬间想起酒瓶在他脑袋上绽开的时候,她说过什么。 她轻笑一声,抬了抬脖子吻上他的嘴唇,只一下又躺回去:“要睡就睡,寻欢作乐,又不是第一次。”她打量着他的脸庞,“好久没睡到国男了,我试试好用吗。” 李凉目光冰凉,好似沉浮着无数碎冰。 夏火俨然不耐烦了:“再犹豫一秒,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不行。” “啊……” 话刚落李凉就扯开她的衣服。 而夏火这一声惊呼,从第一声起,就再没停下来过。 缠缠绵绵,浪荡不堪。 他们都是抛弃了肉身的人。 他们都不怕堕落,与其在黑暗中绝望,不如在黑暗中狂欢。 第二天拂晓,李凉拍了拍软成一滩泥的夏火:“你说我行不行。” 夏火艰难的抬起胳膊,朝他比了个中指。 李凉愉悦大笑:“从没见过你这么犟的女孩,刚才哭的不是你,丢了好几次的不是你?” 夏火拨开凌乱的头发:“做完了还不滚,是不是还想让我给你小费?” 李凉闻言顿了顿,没生气,拿起散落一地的衣服穿上,随后又点上一支烟:“我们还会见的。” 夏火哼一声:“大可不必。” 李凉勾唇,什么也没说,静悄悄离开了。 【3】 李凉和夏火都没想到,他们的第三次再见,双方都很狼狈。 时隔半年,圣诞雪夜,纽约中央公园的长椅两端,分别坐在两个酒鬼。 两个人都穿黑色的大衣,男生里面穿连帽卫衣,帽子是戴着的,隐匿了大半张脸,一只脚踩在椅子上,胳膊搭在膝盖上,手里握着酒瓶。女生戴鸭舌帽,也把大半张脸隐匿起来,两只脚都踩在椅子上,两只手抱着酒瓶。 是男生先来的,女生后到,因此男生一直没发现女生的存在,直到公园里的流浪汉过来找女生的麻烦,他才注意到那边的动静。 两个流浪汉都有一米九高,对女生拉拉扯扯,抢钱又劫色。 男生站起来,冲上去对着其中一个流浪汉的脑袋就是一阵猛砸,另一个流浪汉边冲过来救自己的伙伴,边大喊起来。 女生用英文大喊:“不好,他要搬救兵,快跑!” 她拉着男生的胳膊往反方向狂奔,也不知道身后的流浪汉追上来没有,总之是拼了命的跑,最后跑到街上,女生累的双腿瘫软,直接倒在了地上。 男生喘着气,瞥了女生一眼,眼睛一亮——是她。 夏火的帽子早就跑掉了,抬头,整张脸都对上他:“thank……” 她顿住了,没想到会是他。 而更吃惊的是,他的手腕正在流血,染红了纱布,血渗出来流到指尖上。 夏火惊慌失措,再看自己刚才拉着他的那只手果然被血染红了。 “我把你伤口抓裂了。” 李凉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我就说嘛,你我还得再见。” 夏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艰难站了起来:“去医院包扎一下吧。” “不去。” 雪还在簌簌下着,李凉左右看了看,到处灯火通明的,节日的热闹总让人孤独。 “爱去不去。” 夏火也不想和他多费口舌,打车想走。 李凉叫住她:“喂,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你就算看着咱俩一百年的缘分上,也不好恩将仇报吧。” 夏火转脸,讥笑:“医药费我给你出?” 李凉面不改色:“那倒不用,就是我现在无家可归,你收留我一晚。” “你脑残?” “是啊,被酒瓶子给砸的。” “你……” “车来了!”李凉瞥见什么,伸手叫车,“hey,taxi!” “……” 后来夏火还是让李凉跟她回公寓了。 进门之前,夏火警告:“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李凉玩世不恭:“得了吧你,你其实也担心我手腕的伤,不然你能打发不了我?” “无耻。”夏火骂他一句,才开门进屋。 进了房间之后,夏火去拿医药箱,李凉乖乖坐在一旁,让夏火把他的纱布揭开。 看到伤口之后,夏火倒抽一口气。 她迟迟不敢给他处理,默了默,她把碘伏和棉签一扔:“你走吧。” 李凉看向她。 她冷冷的:“你想死?” “怎么又骂人呢?”李凉笑。 夏火皱眉:“我没时间和你打太极,你这伤那么深,不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是什么?还有,伤口很不整齐,不是用刀划的吧?” 李凉定定看了夏火三秒,随后什么都没说,把碘伏和棉签拿起来,兀自处理伤口。 看着都触目惊心,他却是一声没喊疼。 夏火走到一旁抽烟:“像你这种没心没肺的烂人也会想死?” 李凉嗤笑:“怎么,我们人渣没有得抑郁症的权利?” 夏火弹烟灰的手顿了顿,看向他,眼里第一次没有敌意。 李凉坐在灯火通明的地方,他的身体是瘦削的,气质浪子,长相桀骜,喜欢噙着三分笑,一身反骨藏不住。 李凉似乎是感应到夏火的目光,也转脸看过来。 夏火长发如瀑,一双猫眼,妩媚又乖戾,哪怕在这么柔和的灯光下,也是又坏又叛逆。 李凉目光一沉。 而夏火打了个寒战,觉得冷。 他们并不知道,同一时刻,同一个念头在他们脑海中成形——他们是一样的人。 有可能相遇,是上天注定的。 这个念头生出之后,李凉忽然很想问:“你到底叫什么?” “夏火。” 吐出这两个字之后夏火都惊了一秒,她没想到自己会这么轻易告诉他。 “你好夏火,我叫李凉。” 夏火重复一遍:“李凉?哪个凉?” “冰凉的凉。”李凉想到什么,又一次对上夏火的眼睛,“我们的名字合在一起,就是冰凉的火焰。” 他们本就是,冰凉的火焰。 夏火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悲伤,这种情绪令她想再次饮酒,她念头既出,就没有亏待自己。 她去冰箱拿了瓶白兰地。 李凉包好手腕走过来:“大过节的,你确定只喝酒?” “不然呢?” “叮咚——叮咚——” 有人摁门铃。 李凉脸上浮起一抹讳莫如深的笑。 夏火想了一秒,走过去开门。 是披萨外卖。 夏火签收之后关上门,再转脸只见李凉挑起一只眉毛,桀骜不驯的笑:“你去找药箱的时候我点的。” 夏火愣了愣,把一袋子食物整个扔他身上。 这脾气…… 李凉笑笑,解开袋子,大快朵颐。 外面的雪卷着狂风,狂风也卷着雪,不管不顾的落下。 屋里一小片灯光,解救了两个想死的人。 【4】 李凉有很严重的抑郁症。 这病是怎么得的,李凉自己也不知道,或许是十二岁时发现母亲是同妻,父亲和他很尊敬的王助搞在一起就开始萌芽了。后来这个烂透了的家族,做的那些龌龊事,一件件被他发现,他就麻木了。 再后来他进入青春期,开始叛逆,打架斗殴无恶不作,在他最顽劣的时候,宋雨狂出现了,她教会他平和宁静,他刚刚学会,她就死了。然后父亲发现他早就知道这个家里见不得人的一切,害怕他日渐仇恨的目光,为了安心就把他流放到大洋彼岸。 来到美国之后他自杀过两次。 一次想上吊,好巧不巧matilda来他家里找丢失的手链,他的备用钥匙放在哪里,他们这帮朋友都知道,matilda埋怨过他不该这么把自己的秘密公之于众,却不曾想他的信任让她救了他一命。matilda进屋之后发现他自杀了,她偏偏会急救,在他快断气之前把他救了回来。 第二次是今晚,他围着壁炉烤着火,放了一首有关圣诞节的音乐,开始的时候还好好的,后来忽然很平静的折断了一根圣诞树枝,把自己的手腕放在圣诞树枝上磨,皮破了,肉烂了,血管露出来了,鲜血像糖浆一样流下来,他这时却停了,觉得要死也该死在家里,就去拿纱布把手腕包了起来。 然后他到中央公园散心。 说是散心实际上是酗酒。 夏火也是。 出门之前,她把一幅花了半个月的画完工了,无事做,反倒陷入情绪怪圈,她告诉自己只是出门走走散散心,谁知道最后买了酒把自己差点灌醉。 夏火一直觉得自己是逃到国外来的。 陈轲临死之前,最后见的人是她,陈家人就觉得是她教唆陈轲自杀,成天到她家里闹。 夏火家不算大富裕,但也是中产水平,父母在社会上是有一定社会地位的,陈家正是看重这一点,才用很无赖的形式撒泼闹事,逼得夏火一家抬不起头。 他们本以为去外地上大学远离这些是非就什么就都好了,谁知陈家人跟去学校,开始造谣夏火是出来卖的,当过小三,各种污言秽语…… 本来夏火是觉得陈家失去了陈轲,伤心难过发泄发泄再所难免,但事态一再严重她也忍无可忍了,只好把陈家人告上法庭。 宣判下来,夏家胜诉,陈家需付法律责任。 开庭当日,陈家人恼羞成怒,开车撞向夏火一家,后来这场车祸里,只有夏火一个人活了下来。 从那天之后,夏火没睡过一天好觉。 她患上了重度抑郁症。 面对陈轲,爱不能,面对父母,死不起。 她把自己放逐到国外,和魔鬼交易典当了自己的纯真,开始变成一具行尸走肉,堕落着,癫狂着,什么时候没有折腾的力气了,那就说明这具肉身也毁了。 夏火和李凉,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认识的。 他们像两只困顿的兽,都说一山不容二虎,因为嗅到了同类,他们都想杀死对方。 他们让对方疼过伤过流过血,也带领对方探索过最顶点的快乐,扬言再也不见,谁知后来再见,竟是在彼此都拨了坚壳,褪去伪装,最脆弱的时候。 他们的人生里都下过一场雨。 这场雨偶尔滂沱,偶尔细密,总之至今淅淅沥沥。 所以夏火没有问李凉为什么自杀,正如李凉没有问夏火为什么酗酒。 在西方的新年里,大雪皑皑的时刻,他们逃进这间小小的公寓,最后吃饱喝足,终于都睡了一个好觉。 【5】 第二天夏火醒来,发现李凉早就离开。 后来又是时隔半年没见。 夏火很少想起他,可但凡一想起,心里就会一刺——不知道他后来有没有再自杀,也不知道他死成了没有。 这年五月,夏火受邀参加同学的生日会。 她穿了一件玫红色的抹胸裙到场,谁知道一进门,第一眼看到的男人也穿一件玫红色的衣服。 betty注意到她一直盯着那男人,就牵着她的手走到那男人身边,拍了拍男人的肩膀:“ryan,给你介绍一位朋友。” 这个叫ryan的男人转过脸,夏火吓了一跳。 “ryan,这是我的朋友helen,也是中国人哦。” 还没等夏火反应过来,betty已经把她介绍给他,而后很暧昧的朝两人笑了笑才离开。 男人看向夏火,和她的目光对上,两个人沉默了一秒。 很快就不约而同笑起来。 夏火是憋着笑,明明想笑还逞强装冷漠的那种。 李凉却是畅意大笑:“巧死了。” “你是说参加同一场宴会还是穿相同颜色的衣服?”夏火问。 “helen,光束和火把的意思,你还真是按照名字取名字啊。”李凉却答非所问。 夏火偏要问到底:“我现在严重怀疑你是不是跟踪我?为什么每次都那么巧能遇见,遇到就遇到,上次我喝酒你也喝酒,这次我穿玫红色你也穿,喂大哥,玫红色是黑色白色那么容易撞的吗?” “我说大姐,你不要含血喷人。”李凉放下手里的香槟杯,看样子是要和她理论一番,“我还说你跟踪我呢,你谁啊你,中国哪个地方的,别不是暗恋我一路追我出国的吧?” 夏火:“……” 她可算知道了,自己遇上瘪三无赖了。 她吞下一口气,扭头就走。 李凉在后面尾随着她。 她往后花园去,一路上撞见两对亲吻的男女,走到水池边才热闹,接吻的跳水的跳舞的……混乱至极。 “暗恋者,想逃吗?” 身后冷不丁传来这么一句中国话,夏火转头都不用转,就回:“和你待在一起我才想逃。” 她说完,又想到什么,转脸恶狠狠瞪他:“王八蛋,谁是你暗恋者?” “那你怎么证明你不是啊?”李凉抽着烟笑,又说,“没跟你闹,去我车里坐会儿,等会儿切蛋糕再过来。” 夏火不小心扫到了他手腕上狰狞的疤痕,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感受。 再抬眼,她说:“那借我根烟抽。” “没问题。” 五分钟后夏火随李凉到他的兰博基尼上坐。 李凉给她一根烟,又用自己嘴上这半截烟给她点了火,夏火接过来抽了一口,青雾缭熏,她这天化了极艳丽的妆,像戴了一张面具似的。 李凉想笑却没有笑:“你还是不化妆好看。” “好不好看都不是给你看的。” 还是那么呛。 李凉摇头:“你别总是一副吃人的架势,我对你只有性趣,没有兴趣,你放心吧。” 这话莫名让夏火觉得不舒服,他好像在说“我对你没意思你别自我多情”? “哦那巧了,我对你既没有性趣,也没有兴趣。” 这句话简直把天聊死。 李凉也不生气,另找了个话题:“说真的,我还真挺想知道你是哪儿的人。” 夏火只抽烟,不搭理他。 他笑笑:“我先说,我是遗棠人。” 夏火表情变了,她倏然转脸审视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你不会真是刻意接近我的吧?” 她这么讲,李凉也品出味儿来了,问:“你也遗棠的?” 夏火没否定。 李凉骂了声“操”:“如果不是天注定的缘分,那你一定是暗恋我一直在刻意接近我。” “滚蛋吧你!”夏火起了高调,“你以为你是人民币啊人见人爱?老娘也有喜欢的人好吗?他比你帅比你乖比你优秀一万倍。” “操……”李凉莫名生气,“比老子好你还上老子床?他那么好怎么还留你一个人上中央公园过圣诞呢?他大好人现在在哪呢,叫出来让我看看,我瞅瞅他是比老子长还是比老子大。” 提到陈轲,夏火有点崩溃。 她指着李凉的鼻子:“你少提他,你不配!” 李凉把她的手打开:“你也别指我,你也不配!” 夏火气结,点头说行:“我不指你,我下车好了吧!” “你要滚就滚,找你的垃圾去!”李凉话赶着话说出来。 夏火脚刚沾地,听到“垃圾”两个字忽然定住了,再转身她眼圈红了:“他死了,你让我怎么去找他?” 李凉骤然抬头,心脏钝痛。 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夏火笑得痴狂:“你不是自杀过吗,要不你再死一次,到下边和他比比谁长谁大?” 李凉不吱声,头沉了下去。 夏火以为他是感到抱歉了,刚想把车门摔上,谁知人家忽然抬脸粲然一笑:“你对象死了了不起啊?老子喜欢的人还死了呢……我卖惨了吗?” 夏火愣住了。 李凉扯了扯衣领,气不打一处来。 夏火默了默,又回到车上坐好。 李凉问:“你不是要走吗?走啊。” “你带我走吧。”夏火靠着车门,看向混沌的黑夜,“烦,不想待在这了。” 李凉笑:“先说好,老子带女人出去一般都是干那事的。” “那就开房。” “开房可不是坐下来吃披萨的。” “你他妈废什么话!”夏火忽然转脸吼他,“又不是没睡过我怕你个狗东西?!” 李凉笑意僵住,随后一分分敛尽。 引擎声起,车灯大开。 长风一带,这车就这么呼啸而去了。 【6】 酒店门被“嘭”的打开。 李凉把夏火推到门板上吻,边吻边脱衣裳,进了屋他把她翻了个个压上来,正想进行下一步动作,却发现她的背抖得厉害。 他觉得不对劲,把灯打开,灯光骤亮,她蹲了下去,抱臂缩成一团。 李凉张张嘴想说什么。 几次开口,又都把话咽了下去。 最后只讽笑:“你自愿的,我可没逼你,后悔了就给我滚,别在这装可怜也没人可怜你。” 话说完,夏火哭出了声音。 吼着,哑着,呜咽着。 李凉在旁边站着,感觉她要把胃都哭出来了。 他劝:“别哭了,我不碰你。” 她没听见似的。 他又说:“我送你回家,行吗?” “别哭了,你今天化这么好看,别哭花了。” “别哭了,我再说一遍别哭了!” “……” 李凉大概劝了她十几句,她没有要停的打算,李凉干脆直接弯腰把她打横抱起。 她挣扎,两条腿乱蹬,可耐不住李凉力气大,最后还是老老实实被摔到了床上。 一张脸哭成了花猫。 李凉看着她的花脸,说不出什么更重的话了,他自己就是烂命一条,有什么资格去评价别人呢? 他咽下一口唾沫,柔声问:“为什么哭?” 她咬着嘴唇抽噎,并不回答。 “是想你死去的男朋友了?还是被我气的?还是对自己不满意?” 李凉搬了个椅子坐过来心平气和的问她:“经常这样哭吗?有人看到过你的眼泪吗?” 夏火看了李凉一眼,就真的慢慢止住了抽噎,不再哭了。 她平静了大概十多分钟,才开口说话:“万箭穿心,习惯就好。” 这话让李凉的心口被烫了一下。 真习惯,就不会哭了,真习惯,就麻木了。 李凉无所谓一笑:“得了,不管之前经历过什么,现在还能喘气,就心平气和把气喘下去,能活一天是一天。” 夏火呵了一声,冷笑:“那你自杀干什么?” “我这不是没死成吗?” “所以你想好好活下去喽。” “今年暂时不打算死。” “好,如果你死了,就说明这些话是废话,我也可以死了。” 李凉怔了怔:“我死不死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现在也活不下去了,可你刚才的话鼓励了我。” “哦,你这么说,我多管闲事把自己搭进去了?” “你可以这么理解。” 李凉倏地站起来:“操你个……” “我要睡觉了。” “……” 后来这一夜,他们没有做爱,没有喝酒,没有吵架。 只是互相听着对方的呼吸声,沉沉入睡。 很奇怪,两个同样患有失眠症的人,一遇到彼此,反倒能睡个好觉。 就是这个夜晚,李凉和夏火,两个孤独的孩子,决定接纳对方走进自己的生命里来。 如果说这样神经质的谈话,是他们确定同类的一次暗号,那么第二天早晨发生的事情,让他们真正对线,把命拴在了一起。 第二天李凉没有提前走,他们都在下午才睡醒,四点多的时候,李凉决定送夏火回家。 酒店楼下有一家便利店,他进去买水,迎面撞见一群人,那群人李凉认识。 他们全是瘾君子和恶棍,willy和他们熟,他出于拉willy一把的想法,提醒过willy不要和他们玩,不知道怎么传到对方其中一个人的耳朵里,而偏偏不久之后在不知道的情况下,李凉把他女神睡了,从此梁子就结下了。 他们参加派对的这个地方靠近小镇,比较偏僻,他们看李凉落单,摆明了想收拾李凉一顿。 李凉觉得大事不妙,就想开车离开,但是晚了,这群人堵在了李凉面前,阻止他上车。 本来他挨一顿打就完事的,偏偏夏火从车上冲了出来,和这帮人言辞交涉。 那群人只觉得夏火可笑,后来把李凉拖到灌木丛里打。 李凉心想四五个美国壮汉打他一个,他肯定不可能硬碰硬,挨一顿就挨一顿,以后再还回去,谁知道第一脚落下来,夏火严严实实挡在了他面前。 她目光如炬,闪耀着簇簇烈火:“当着中国人的面打中国人,你们挺能耐?” 她情急,说的中国话。 美国佬一句没听懂。 于是她用英语说了第二句:“要打就打我。” 李凉惊呆了:“你个臭傻逼给老子滚,你以为他们会怜香惜玉吗?傻不傻逼,滚蛋,别挨老子!” 他骂,她不听。 几个老外拳脚说着就下来了。 李凉大骂:“操你大爷的!” 然后把她护在身下。 后来两个人都是鼻青脸肿回去的。 李凉的伤更重,夏火只是轻微挂彩。 李凉开了多久的车,就骂了夏火多久的脏话,夏火听了多少句脏话,就还了李凉多少句脏话。 他是臭石头,她也不是什么一碰就碎的鸡蛋。 骂着骂着,夏火开始烦了。 链接蓝牙找音乐听,说什么,这辈子都不要听你叨逼叨了。 车载音响在放郑秀文的《娃娃看天下》,夏火一听旋律就想到王佳梅,觉得悲伤,赶快切到下一首,盆栽的《tfeelmyface》。 光芒万丈好,只是近黄昏。 他们越开离公寓越近,越近天就越黑。 后来到家,他俩什么话都没跟对方说,包括“再见”。 但是他们都知道,从今天往后,他们的生命里,多了个重要的人。 【7】 一开始的夏火和李凉,真的是单纯的朋友。 他们都有心理上的病症,都神经质,压抑,乖戾,这些无法示人的东西,他们通通展示给对方。 成为朋友之后,两个人的相处正经了很多,不再把性和爱挂在嘴边,也不能再谈论超越朋友底线的问题。 这一年剩下的日子,他们偶尔约在公寓面对面喝酒,偶尔和一大群朋友开派对,偶尔开车自驾游放松心情……李凉还是那个混蛋,身边的女人换得比衣服还快,夏火的身边也不缺男人,只是她依旧保持着玩处男的“优良传统”,比李凉要安分一点。 这年元旦跨年的时候,李凉和他的父亲大吵了一架,情绪骤然崩溃,吞了些药,想死,没死成被夏火救回来了。 很多人都以为吞药对人没什么伤害,只要把胃洗了就好了,但当夏火亲眼看到李凉浑身抽搐痛苦的样子,才明白身体上的伤害也能让人如此没有尊严。 她第一次为李凉落泪:“ryan,如果你下次再想死,我就不救你了。” 因为太痛了。 他太痛了。 李凉眨了一下眼睛,示意他明白她的意思。 那段时间,李凉挺沉郁的,夏火一度以为他挺不过去了。 谁知过了段时间,李凉又变回之前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新认识了一个韩国妹子,打得火热。 夏火观察了他一阵子,觉得他还行,慢慢也就放心了。 而她那段时间认识了一个叫s的中国男孩,人很出尘,长相也特别像陈轲,于是她就和他恋爱了。 和s在一起之后,夏火第一时间把人介绍给李凉。 这是夏火第一次往李凉面前领男生,以往即便李凉见过夏火和别的男生勾肩搭背,也明白那不过是床伴,就像他身边的女伴们,长久不了。 可是当夏火把s领到李凉面前的时候,李凉知道事情变得不一样了。 他当天没说什么。 后来几天,夏火根本没在他面前出现过,他也没机会说什么。 而半个月后,他再次陷入抑郁魔咒。 但这次他没想死,他把夏火叫到面前,郑重其事的说:“你和那个s分了吧。” “我怎么没听明白?” 李凉想了想,急转弯似的,问了个被别的问题:“你爱他吗?” 夏火的目光闪躲了一秒。 李凉说:“别骗人。” 夏火说:“不爱。” “那为什么还要在一起?” “他长得很像我死去的前男友。” 李凉明显沉默了下来,缓了半晌,才又问:“那能分了吗?” “为什么?” “可能因为咱俩真的挺像,你已经成为我的一种寄托了,我发现我不想你和别人在一起,尽管我这么说挺无理,也挺变态的,但我就是不想。” 夏火呼吸变慢,想了想才问:“你喜欢我?” “应该不是。” 这叫什么回答? 夏火皱眉:“该不会是,我长得像你前女友吧?”她吃惊,“所以之前那么多次巧合真的是你故意……” “不是。”李凉看着她,很认真说,“你和她完全相反,我也没有刻意接近你。” 这下轮到夏火沉默了。 又过了一会儿,她问:“你还爱你前女友吗?你的抑郁症是因为你前女友吗?不许撒谎。” “我永远不会忘记她,但我不确定现在还爱不爱,因为我很少想起她,但一旦想起就会久久走不出来。我曾经很喜欢她,她是我糟糕生活里的一束光,她的死不是我抑郁的主要原因,却是最后一根稻草。” 很诚恳的回答。 夏火一笑:“你知道为什么我对你会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吗?” “你说。” “不仅仅是因为我们都活的很痛苦,更是因为我前男友就是自杀死的,所以我不想你成为他。” 夏火站起来:“我和s分了就是了,你好好的。” 李凉也站起来:“从没有问过你,你还爱你前男友吗?你的抑郁症是因为他吗?不许撒谎。” 同样的问题。 夏火思考的时间却比李凉久得多:“我的抑郁症是因为他,但不仅仅是为他去世而悲伤,而是因为他死后他的家人对我和我的家人造成的不可磨灭的伤害,我一直没告诉你,我父母被是被他父母开车撞死的,我觉得我对不起我的父母,所以我不再爱他了,可我对他仍有执念。” 夏火说了一长串,末了问:“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你……你能明白吗?” 李凉点头:“明白。” 夏火叹气:“李凉,谢谢你明白。” 她有些话憋在肚子里很久了,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如果你有固定女朋友了,可能我也会自私的来找你让你分手。” 李凉微愣。 夏火笑了笑,然后想要离开了,走到门口,李凉却忽然喊住她:“夏火,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如果我会活下来,最后娶的人会是你。” 夏火的心忽然跳得很快,她的话在喉头滚了又滚,终于还是说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我也有这种感觉。” 李凉和她对视上。 两个人眼眸中都闪烁着迷茫的光。 【8】 这次谈话过后,李凉和夏火经常待在一起。 这种关系很奇怪,说是朋友,但比朋友暧昧,说是情人,又似乎少了一点冲动。如果非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概念去形容他们俩的话,大概是在黑暗中互相依偎的动物。 李凉是世界上另一个夏火。 夏火是世界上另一个李凉。 他们之间的心理界碑是在大三那年的暑假才打破的。 李凉的母亲希望他和程家的小姐结婚,算不上的联姻,只是李凉母亲格外喜欢程月,喜欢到恨不得李凉直接把人娶回家生孩子。 李凉对于这样的安排当然是排斥的。 但是这位程小姐对李凉却早就情根深种,他们上的同一所高中,她早就喜欢上他,后来李凉出国,她考上了北大学心理学。 李凉有抑郁症这件事,李凉的母亲知道,她把这件事告诉了程月,而程月正是利用这一点,开始一步步靠近李凉。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很意外的场景,当时在下大暴雨,李凉在街上淋雨走,程月路过,下车给他送伞。 他们都看过彼此的照片,李凉知道她是谁,没有收。 第二次见面,两家的家长安排他们到酌月小憩吃饭,程月很懂得为人处世这一套,加上对李凉已经默默关注很多年,所以相处过程中,李凉并不排斥她。 吃完饭之后,李凉送程月回家,半路又下暴雨了,李凉开得很慢。 程月到家之后,没有下车,忽然感慨:“我很感谢这场雨。” 李凉听见了,但没搭话。 程月兀自说道:“这场雨让原本二十分钟的路程延长了两个小时,我们的缘分也延长了两个小时。” 因为这句话,李凉对程月忽然就没那么排斥了,他认真说:“你是个好女孩,别在我这棵烂树上吊死。” 程月只笑,没有说话。 没过几天,她仍然出现在李凉面前,这次是李凉母亲打电话把她叫来的。因为李凉和父亲吵架,把自己关在屋里,谁都没本事把门叫开。 程月学过心理学,在门口和李凉说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话。 说着说着,门打开了。 李凉走了出来,程月以为自己的话见效了。 可他的目光却穿过她的肩膀往后看去。 她转头,正对上夏火那张妖艳的脸。 夏火并没看程月一眼,径直走上前推了李凉一把:“你混蛋啊,大半夜把我叫过来,困死了。” 李凉笑的很坏:“你有本事别来啊,反正我这不缺人。” 夏火这才看了程月一眼:“不让我找对象,你自己倒是金屋藏娇了,得,最近有个明星正追我,我要不就松口和他好得了。” 李凉仍然笑着,只是眼眸中染上几分狠厉:“你敢。” 夏火说:“你试试。” 他们两个人一来二去,程月明白了什么,她什么也没问,转身下楼了。 夏火看着程月的背影,笑脸垮了下来:“李凉,她真的爱你。” “那又怎么样。” “她刚才劝你的话我都听见了,她有耐心,又专业,对你又是真心的,和她在一起,你会摆脱黑暗的。”夏火笑着,“而我们两个都是病人,在一起只会更糟糕。” 李凉紧绷着下巴,什么也没说。 夏火转身要走,他忽然冲上前把她拦腰抱住。 “或许我们才最应该在一起,她能给我伞,但是我不需要伞,我只需要陪我淋雨的人。” 刚和父亲争吵过的他,刚从自杀边缘走回来的他,和往常一样在夏火一个人面前,本能的展露出自己的全部脆弱。 夏火的眼泪扑簌簌落下:“可我不知道,我们是同病相怜的依赖,还是互相救赎的爱情。” “或许都有呢。” 李凉紧紧抱住她:“火火,我们别在这,我带你去找答案吧。” 【9】 李凉所说的答案是一场欢爱。 他们驱车前往李凉自己的公寓,进门之后他们没有保留,把彼此交给了对方,一如许多年前一样。 恋人应该是什么样子? 拥抱的时候,恨不得把彼此嵌进自己的身体里。接吻的时候,会涌出类似触电般的悸动感。欢好的时候是灵魂触碰,而非肉欲统治。 这三点,他们都拥有。 李凉忽然想到什么:“我在宋雨狂身上,从没得到过这么强烈的感觉,这种强烈不仅仅是爱和情的催化,还有一种巨大的安全感,同类的认同感。” “我对陈轲的感觉原本在几年前就该淡化的,他原本应该成为我美好记忆的一部分,我会永远怀念他,但因为他父母的伤害,导致我现在再想起他,只剩下痛,我早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 “宋雨狂是我在和父亲关系决裂之后,出现的一道光,她死在最温暖我的时刻,所以我不会忘记她。但这是爱吗?我这两年一直在问自己,答案十次有八次都是——这不是爱。” 又一次的赤诚相对。 夏火有点感慨,哪能看得出来,他们俩一开始都想要了对方的命。 忽然之间陷入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夏火忽然从床上起来。 “我给你跳一支舞吧。” 夏火随意把被撕得乱七八糟的裙子套在身上,然后开始跳舞。 这个突如其来的决定挺神经质的,但谁让他们俩都有病,所以并不觉得违和。 她跳的不好,动作很僵硬,也不连贯,但李凉还是看的很认真。 末了,他问:“你知道我想到什么吗?” “什么?” “我想到宋雨狂了。”他苦笑,“宋雨狂就是学跳舞出身。” 夏火吃惊:“陈轲也是。” 李凉愣了愣,才笑:“看来我们真的有缘分。” 夏火感慨:“这支舞就是陈轲跳过的,我本想学了跳给他看,但他出车祸断了一条腿,我就不敢跳给他看了。” “什么?”李凉从未如此震惊过,“你不是说陈轲是自杀吗?” “嗯,因为车祸失去了腿,所以自杀。” “我有没有说过,宋雨狂是因为车祸身亡?” 夏火瞪大了眼睛,再和李凉对望,二人都有点发抖,因为太过吃惊。 “陈轲的车祸,在xx年6月26号,出事地点在江河大道转建设路的路口。” “宋雨狂也是。” “……” 难道这就是缘? 李凉和夏火都沉默了下来。 沉默过后,李凉走到夏火身边,紧紧抱住了她。 “或许是他们在天上相识了,看我们太痛苦,才让我们认识。” 夏火抬头看向窗外,月夜静谧,繁星点点。 “那我们就爱吧。” 沉默了很久,她这么说。 【10】 李凉和夏火在一起之后就出国了。 大学毕业之后,他们回国来参加陈遂和孟菱的婚礼,在遗棠住了一个月,随后又再次出国。 他们开始了环游世界的计划,玩累了,就回国住一段时间,然后再离开。 他们都是不相信意义的人,正如不相信世俗的活法。 25岁这年,他们在冰岛度过,在梦幻的极光里,李凉向夏火求婚。 那会儿他们两个的抑郁症都还没有完全好转。 他们勇敢相爱,但不打算要孩子。 不想把痛苦延续。 但是在三十岁这一年,他们想要认一个干儿子,一个干女儿。 李凉和张之挣感情最深,原本是想认张之挣的儿子当干儿子的,只是夏火拒绝了,她的理由是:“挣哥太孤独,父子之情已经是他能获得唯一完整的爱,就把儿子留给他一个人吧。” 李凉便说:“那就认陈遂的,他家两个孩子,正好一男一女。” 可惜陈遂这个宠女狂魔只肯把不弃给李凉他们,于是最后,他们认阿卓和栀子的女儿当干女儿,认不弃当干儿子。 李凉和夏火,并不是外人眼里传统意义上的幸福家庭。 他们抑郁缠身,堕落痛苦,他们半生漂泊,没有孩子。 可是这就是他们最想要的生活。 他们都是死过的人,正因为死过,才知道最想怎么活。 不必在意父母的枷锁,不用执念留不住的缘分,不要纠结世俗的儿女绕膝。 人生在世,随心而行。 能有这样的圆满就已是极好。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94章 蹙损他淡淡春山 编辑对我说,希望我给《梦》写一篇后记。 我打开空白的文档,不知为何,久久难以落笔,个中滋味大概用“近乡情怯”四字形容最为贴切——这本书的女主角原型是我的爱人。 我把后记的题目,定作《蹙损他淡淡春山》,想必看过书的读者都知道,这句话契合了文中女主角的相貌特点。 文中用不少笔墨形容女主人公的烟眉,她的性格内敛,每次有情绪也不过是微微皱眉,蹙一回眉头,男主角揪一回心。 这样的写作实在私人化,本想收着写,谁知越是忍耐,反倒越是有掩耳盗铃之嫌。 烟眉于我是一种象征。 说到最爱恋人的哪一部分,我想到手指、锁骨、喉结、嘴唇和长发,但最终我给出的答案一定还是她的眉——弯弯似月弧,淡淡如远山,给人宁静致远之感。 写这个故事之前,我就已经写过许多本书了,在此之前,我始终认为作品是写给读者看的,可当我写出女主角的神态形貌的时候,我恍然意识到,这本书是给我写的才对,我应该是它最忠诚的读者。 我终于,在大学毕业之际,给自己写了一本书。 这本书的主旨很明确,就是在写爱与恋爱,前者是一个宏大的情感,后者与之相较的确微小,却不微弱。 你要知道,爱能救命,但爱情是让人真正活下来的东西。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在爱里受戒,被恨意滋养,于是声色犬马,浪掷青春。 我就像是一个在爱里刻舟求剑的人,明知水涌浪高,遗失的早已遗失,却依旧傻傻的标一个刻度,苦苦等待着。 谁知最后命运没有薄待于我,随着船只随波逐流,没有找到当初那把剑的我,却找到了我的灯塔。 我并不感激过去的种种,却也因如今的美梦而原谅了过往的梦魇。 我相信些微情感,大家能从书中体会一二。 话到此处,竟觉无言。 这篇后记实在无聊,也过分流水账了,但我不愿过多分析这本书里的情感,也并不想将太多桥段赋予意义,何况这本书本就已经加注了诸多意义。 如果说有期望,那大概就是希望看过此书的人,都能体会到爱的温度。 青山依旧青,白云依旧白。 愿我之钟爱,心里装丘壑,风中揽星河,不蹙眉山,言笑晏晏。 ——陈遂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95章 热雪 《热雪》(孟菱首本随笔集《幸有我来海未孤》后记): 在听《热雪》:“你本如刀锋清冽,但你却柔软而无邪。你本如漆黑冬夜,但你却,温暖而皎洁……” 忽然觉得有很多话想说。 我刚开始写文的那两年,参加过几场小采访,那会儿我没什么名气,身上最大的看点并不是作品,而是“陈遂女朋友”这个身份,因此那些采访的问题十之八九都会提及陈遂,而所有提问中最常被问及的是“你心目中的陈遂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者“你会怎么形容陈遂”。 这类问题其实我从没有好好回答过,一是实在不想沾陈遂的光制造话题宣传自己,二是我觉得无论是孟菱还是陈遂,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作品本身。 但是《幸有我来海未孤》这本书是不属于任何角色,只属于孟菱本人的书。 所以我想聊聊陈遂。 我心目中的陈遂是我写作道路上最重要的人。 他是我年少时的偶像和灯塔,是我开始写作时的老师和前辈,是我取得一些成绩后的读者和同行者。 而这些身份都与他是否爱我,我是否爱他无关,只关乎梦想。 我很感谢陈遂对待文字时的虔诚和热爱之心,这一点深深影响了我,如果没有他,我可以很确切的说,我不可能是现在的我。 而除梦想之外,如果要形容他是怎样一个人,我想我会选——热雪。 他看起来是冷的,是淡漠,疏离,无情的,可是接触下来再感受,会发现他实际上有一颗滚烫的心。 或许没有人会相信雪的温热吧,但是我相信。 温热的雪,如刀锋清冽,也柔软无邪,处漆黑冬夜,却温暖皎洁。 陈遂就是这样一个人。 这本书叫《幸有我来海未孤》,名字是陈遂取的。 这七个字原叫“幸有我来山未孤”,是丰子恺先生的题画之句,意思是“幸好有我在,使得山不孤独”。 陈遂曾经说过,如果要形容自己,他会选择“海”——不期待陆地,因为他就是江河湖海,他永远潮湿,永远奔涌,永不上岸,也永不下沉。 于是他把这七个字略作改动,改为:幸有我来海未孤。意思是,幸好有我在,海才不孤独。 这里的“海”既然指他,那么“我”自然指的是我。 个中滋味儿,我以为我很明白。 可陈遂紧接着解释说:“这里的海指我,又不全是我,它还代表你的征途,你的理想,你未开拓的世界。” 他的意思是,我是那片海,也可以永远是你的那片海,但你的海不必是我。 原本我还在犹豫是否要用这个名字,因为这本随笔集并不全是爱情,可当陈遂给出解释之后,我便没有迟疑了。 理解了他的意思之后,我的心久久难以平静,直到打下这行字的此刻,他给我的震颤依旧在心底回荡。 是啊,我的海应该是我的征途,我勇敢起身前去开拓了,要让星辰冠上我的姓名,在海域插上我的旗帜,从此那些属于我的土地便不再孤寂无名。 这本书交稿前夕,陈遂带我回了趟老家。 我们到小城镇的集市上买西瓜,去小池塘摘荷叶,又去高高的大坝上散了会儿步,太阳落山了,我们一起回家,吃爷爷奶奶做的糖醋里脊和绿豆冰沙。 我很喜欢这样的小日子。 也很感谢陈遂的出现,正如我感谢父母将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爷爷奶奶将我抚养长大,生命中出现可贵的人,是一件值得感恩的事。 ……好像扯得有些远了,但总归是在写一些温柔的小事。 书里关于亲情,关于成长,关于自我,我都有所表达,而关于陈遂,也暂时就说这么多吧。 这世界上只有一把雪是温热的——被我捧在掌心里,染上我体温的雪。 你就是那把雪。 ——孟菱 八月八日于遗棠 附文:他来她的签售会。 孟菱举办《幸有我来海未孤》新书签售会的前一天,陈遂早早起床到美容院做了一套热玛吉,下午又去理发店做了个造型,把自己的头发染成了烟熏蓝灰色,简单烫了烫,晚上又约李凉去街上买了四五套衣服。 李凉问他这是去选美啊,还是去签售会。 他大言不惭说,这是基本操作,我平时不就这么帅吗。 李凉立刻朝他竖中指说“fuck”。 第二天一早,陈遂开着他那辆大g赶到孟菱签售会现场。 下车的时候,他戴着口罩和帽子,把自己缩在卫衣里。 尽管他全副武装,但是来签售会的大多是女生,乍一出现这么高大帅气的男生,太扎眼了很难不被注意,因此大家还是都认出了他就是陈遂。 但他挺低调的,安安静静排着队,低着头掩耳盗铃,读者们就都没有打扰他。 签售会在下午两点正式举行,有人从上午就过来排队,队伍已经从书店门口排到红绿灯路口。 到场的读者基本都给孟菱带了小礼物,和之前陈遂自己的签售会一样,现场有读者还自费做了些新书应援礼包,里面有孟菱以及她之前那些出版书的拍立得卡片,应援手幅,亚克力立牌,吧唧,双面色纸以及大海报。 陈遂来得不算早,因此没有领到,不过好在这些应援物品孟菱都会得到一份,他也不算遗憾。 他也给孟菱带了礼物。 一大捧紫丁香。 他说过这花像她,想必她会明白他的用意。 孟菱现在是真的火了,热度不输给他,去年他们都出了一本书,她的新书销量甚至比他还好那么一点, 顶着大太阳,陈遂一直排到下午五点多才进场,透过屋里十几米的队伍,远远看到孟菱这天穿着一条米黄色的碎花裙,白色的针织马甲,梳的是那种扎起一半留下一半的发型,头顶别着一朵白色蝴蝶结,清新怡人。 随着队伍前移,他看到她手指上的素圈戒指,他送的。还有她脖子上的项链,吊坠红红的一个,很显眼,也是他送的。 陈遂一笑,不自觉摸了摸自己脖子上那根藏于衣领后的项链。 移动再移动,前面只有两个人了。 离得近了,孟菱大概是注意到了陈遂怀里的丁香花束,目光一挑,紧接着就看到了他。 然后她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见她又惊又喜又羞,他勾唇一笑,给了她一记挑眉杀。 于是她肉眼可见的不自在了起来,给他前面那人的签名都没怎么签好,还好那位读者没在意,还给孟菱陈遂递过来一封信,工作人员代接过去。 孟菱温柔说:“谢谢。”然后又在那位读者的to签上画了一个小爱心。 很快就到陈遂了。 孟菱瞭起眼皮,佯装淡定的望过来:“你怎么来了?” 陈遂淡淡睨她:“我来找我偶像签名儿啊。” 说着话,他把怀里的花递过去,孟菱接了过来,一笑:“很漂亮。”闻了闻才交给身边的工作人员。 陈遂说:“本来昨天我去李凉家睡,是想让你看看我今天的打扮,用美男计诱惑诱惑你,但一想到我这个形象一出,那就喧宾夺主了,就只好带了个帽子。” 孟菱笑,这人又开始臭美了,还帅到喧宾夺主…… “也不害躁。” 陈遂一口气没提出来,耸肩:“不信是吧。” 他掏出手机,找到什么,拿给她看。 孟菱一瞥——蓝色头发的陈遂? 还真挺帅的。 他看到她的小表情,心里笑说“怎么样,迷不死你”,面上没表露,只说:“快给我签名啦。” 孟菱这才拿起笔,问:“签什么。” 陈遂想了想说:“你看着写吧。” 孟菱一顿,觉得这场景好熟悉,一如许多年前。 孟菱想了想说:“这样吧,你给我说一句话,我回复你。” 陈遂玩世不恭,特坏一笑:“这不是我玩剩下的吗?”他想了想说,“我看了你的后记,你说我是‘热雪’,我觉得我也有一个形容可以给你——温焰。” “温焰?”孟菱重复了一遍。 “温柔的火焰。” 言外之意是说,她是一个心中有炬火,但为人处事并不激进,反倒温柔坚定的人。 孟菱心里早就沦陷的一塌糊涂,平复了一阵才问:“可这和我写给你的内容有什么关系?” 陈遂目光沉沉:“当然有关系,你就用‘热雪’和‘温焰’自由发挥。” ……这个家伙居然给她出命题作文。 孟菱定了定,才拿起了笔。 笔尖唰唰在纸上游走,金色的字迹很快在纸上出现。 她写完之后,把书合上,双手递给他:“谢谢你的支持。” 陈遂拽拽说:“不谢,孟大作家。” 旋即退场。 等他走出书店,才把封面打开,看到扉页上那潇潇洒洒的几行字,倍感欣慰。 to热雪: 你是夏天的我,我是冬天的你。 我们在一起,就是冬暖夏凉。 ——温焰。 是呀,时光常缱绻。 他们在一起,一年四季,日日是好日。 【周晚欲9302022】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