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夜暴雪》 第1章 似曾相识 《惊夜暴雪》/问潆 顾夕翎从没想过,自己会只身一人来到这个陌生至极的城市。 直线距离一千五百公里的遥远,飞机从南方到往北方。 他们说,她将来会是京城贺家人,可她分明姓顾,从小到大都是南方顾家人。 到底是从哪一环开始,她的名字渐渐不能正大光明出现在顾家对外的名单上,又是从哪一环开始,顾夕翎这三个字,渐渐被顾家长辈惯性撇入京城贺家? 顾夕翎没有答案。 她只知道,南方顾家到此为止,都完全能与北方贺家势均力敌。 可就是这样的背景,让她现在孤身一人推着全部行李等在首都国际机场的贵宾休息室。 十二月下旬的北方,暴雪,干冷,风刮在脸上都颗粒刺痛。 贺家那边所谓会联系她的电话迟迟未来,顾家送她来的人又已离开,没有住址,没有方向,顾夕翎就这么茫然地等在贵宾休息室。 机场外,灯火辉煌,又凛冬暴雪。 玻璃镜里,女孩儿紧紧握住行李箱,不知不觉,连微垂的眼睫都开始发颤。 来来往往好多人。 可是接她的人,到底什么时候会来呢? 今夜,贺老太太八十大寿,京城贺家大摆寿宴,声势浩大,来祝席的无一不是圈内名望,布帛寿幛、玉石名画,琳琅满目。 大家都知情贺家一直以来的低调,所以今晚如此隆重操办,一是为了掩盖贺老身体抱恙连连送医的消息,二是为了稳定贺老太太状态。 其次,似乎贺家还将迎一件喜事—— 有传将有某位千金被接回。 至于这位千金身份如何,无人知晓。 传闻会不会成真,也还无人能证实。 只是看现在贺席伊始,贺家正东席位上的人都毫无动静,品茗、言欢,端尽贺家人该有的凛然高姿。 什么接千金的传闻就更像无稽之谈。 但这一切发展在席间少年的眼里,讽刺至极。 东向中心位,不置可否的贺家地位。 少年身边还有随行的行李箱,明显是匆匆而来,但还是守规矩穿了祝贺的高定西装,只是这利落且深的西装颜色丝毫没压住他那浑然天成的狂妄顽戾感。 这种场合,他的衬衫领口还随心所欲敞着,姿态散漫放纵。 却无人敢言他。 不远处,高定礼服高贵的女人朝他走来,红唇微笑。 “知澜,这都多久没见了。”女人只字不提今晚与顾家有关的传闻,只当着大家的面,习惯性讨好贺知澜的语气说,“突然回来,小妈可连礼物都来不及给你准备,实在可惜了。” 好一个小妈头衔。 贺知澜抬眼,盯着都不比他大几岁的女人向来做戏就做全套的别有用心。 他淡哂,那双凌厉的丹凤眼微挑,映光就有威慑的逼人感,他笑讽,一字一顿:“小妈什么时候这么有闲心来伺候我了?” 女人脸色有变。 在场的人,桌上的,路过的,无疑都听到了贺知澜这句话。 但不等更多发酵,女人就笑说:“果然,很久不见,是生疏了——” 她刚想周旋一下,贺知澜就丢下手里把玩的上等雕花茶杯,“咚”的一声,当场打断她说话。 “抱歉,失陪。”说完,他不留情面地起身,直接推走行李箱,转身朝老太太的方向走。 女人不是第一次在他这边吃瘪,但她知道,贺家能给她撑腰的人今晚不在这里,她再恼羞成怒都没用,不能坏了贺家人的面子。 所以到老太太面前,她也没多言,只任由着老太太抵着迟钝,也关爱地对贺知澜嘘寒问暖。 大家都知道,老太太现在还能不能认人,全看状态好坏。 好在今晚没出问题。 贺知澜一一对答。 只是终究要到关键问题,老太太像是一下子想起什么,模糊偏头问女人:“振威呢?今晚还来吗?” 问的是贺父,贺知澜的脸色有微妙变化,女人却倏然有底气地笑了:“妈,振威他刚打来电话,说他晚些就到。” “那”老太太顿了几秒,“那个小姑娘呢?” 女人一顿,举止局促。 贺知澜入目所有,无话。 老太太就奇怪地看着墙上的时钟,像是突然清醒地着急问:“怎么现在还没到啊?难道是派出去的车还没接到人吗?丝筠,你快去问问” 是近段时间第一次清醒,女人眉头慢慢皱起。 但想着对付这种情况,她还是先僵硬了几秒,随后就上前挽住老太太手,打岔笑说:“妈,您在说什么小姑娘啊?是医院里又新认识的护士小姐吗?” “就”老太太突然又像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一切发展看似顺其自然,尽在掌握。 可贺知澜全程在旁,目色冰冷。 眼见女人拙劣的演技,接下来会是什么发展,他真是比谁都心知肚明。 晚八点,首都国际机场的贵宾休息室像是空调失灵,一起一停,最终,空调罢工。 前所未有的情况。 工作人员赶来就是连连抱歉。 说抱歉,会尽快修好。 可穿的单薄的顾夕翎已经开始不适应北方的干冷了,她站在门口想走,却一时又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 看来祸不单行,今晚也不会有人来接她了。 难道这是要她自己买机票再离开的意思么? 顾夕翎没有头绪,脑袋都被空调嗡嗡机响吵得头疼。 她这边刚想走,那边就有接连几个黑西装男人朝她这边走。 “请问,是顾小姐吗?” 他们话里是询问的意思,却已经严密将她包围,控死的各方位角度,别有用意。 顾夕翎不懂这是什么意思,警觉不好,没吭声就想往外走。 但为首面无表情的西装男直接将她拦住,“抱歉了,顾小姐。” 说完,后面的人就上前,一人抢过她的箱子,一人表面护着她,实则拽住她手臂就把她往外带。 “你们干什么!”顾夕翎挣脱不开,人已经被他们带得往无人的私人登机特别通道方向走。 “顾小姐,您的班机将在四十分钟后起飞。”男人说,“抵达拉斯维加斯,那边会有接应的人。” 顾夕翎挣扎,可还是没用。 “你们是谁!”她吓得呼吸发抖。 男人的步伐突然顿住,他转身,低头,眉眼如峰,只说:“我们隶属于贺家。” 贺家名头,听闻色变。 顾夕翎抵触地终于用了力气,甩开右边那人,她扯回自己那早就过时的老行李箱,后退提防地看着他们。 只怪顾夕翎的眉眼生得太过温柔了,骨相过柔而施不出任何威压,这时候连反驳都显得软弱:“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们?” 她害怕地一直往后退,直到后背撞上电子指向牌。 顷刻,衣服被细汗洇湿。 她紧张到微有结巴,眼神躲避,“我不是你们要找的顾小姐。” 但男人根本不在意她的话,“顾小姐,太太要求你必须坐上这一班飞机。” 太太 顾夕翎大脑一片空白。 男人直截了当:“请不要让我们为难——” 然而,话都未落,不远处就接连传来清脆的鼓掌声。 众人闻声看去,这几个男人明显脸色都不好看了。 是贺知澜。 而且特别通道左右两边的出口已经都被贺知澜的人紧紧拦死。 明显有备而来。 别于刚才寿宴现场的西装帮衬,贺知澜现在一身笔挺利落的黑色大衣,里头白衬领扣扭好,端正,冷漠,眉目都被压得倨傲冷冽。 他朝他们走来。 几个男人统一低头,还没来得及出言,贺知澜就冷笑扫过他们,“都好大的谱。” 男人为首,呼吸微重。 “贺家的寿宴,”贺知澜扯起一抹讥讽,语气仍逼问,“现在也轮得上你们来抢人?” 几个男人一致沉默。 他们背后再有支撑,都顶的是贺姓,而贺知澜,就是贺姓的顶峰。 他是他们最不能惹的人。 而贺知澜的气场够强,周围又都是他的人。 气氛一度僵持,继而降至冰点。 可很奇怪,因为这几个男人而怕的情绪,顾夕翎在眼前这个人身上找不到,明明他才是更居高临下的那个。 两人仅仅一臂之距。 她一抬头,就能撞进他眼里。 漆瞳,无底,深邃,浓墨,一下子,太多感觉迸发进了脑海,每一种都在神秘里无以复加地蕴添安全感。 可唯独,顾夕翎盯着那双眼睛,恍了神。 他的眼睛够漂亮,却丝毫没有温度。 分明有笑,却丝毫未达眼底,冰冷,刺人,让人不寒而栗。 这样的人,大概是她这辈子都不会认识的人。 因为他是贺家人。 贺家的光耀,贺家的辉煌,全部与她无关。 她不知道,顾家到底受了贺家多少的恩惠,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到底是谁。 在顾家时,顾夕翎不是第一次听人说她是拖油瓶。 那时的她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骂她?她有爸爸,是顾家人,也有妈妈,是孟家人,南方孟家现在虽然落魄了,她的爸爸妈妈也都不在了,但怎么也轮不上她成拖油瓶 直到来京城,顾夕翎似乎有点看懂了。 这场局,或许只有她一个人是局外人。 原先还能随波逐流的心思,在低头,撞见男人手里那张机票时,那种因软弱好拿捏就可以随时被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累赘感汹涌而来。 顾夕翎的鼻子倏然就酸了。 深入骨髓,又强势掌控的卑微,再度要将她侵袭。 但真的很奇怪,这一秒,贺知澜的目光偏向她,出乎意料地被光晕染几分余温。不像是在看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而像是在看久别重逢的人。 他勾唇,挑起一抹轻佻玩味的笑,散漫又桀骜。 “顾小姐,别来无恙。”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2章 白日做梦 顾夕翎想过太多种面对贺家人的场景,却无一例,像现在这样混乱不堪。 她明明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他又为什么要这样说? 顾夕翎心里无解,目光却还是下意识温顺坦白地盯向了他,就像是碰上了救她于水火的人,她不认识他,却还是惶然恳求同时不自觉流露。 她不想走,请不要赶她走。 入目她连蜷缩在衣边的手都在发白里越来越用力,贺知澜神色虽毫无波澜,薄唇却微微抿起,他狭长眉眼的微压,瞬间就在目色冷锐里逼出极强的锋利感。 这是被动了地盘后显而易见的不悦前奏。 几个男人多少知情贺家关系,此刻不敢触怒更多。 贺知澜盯着他们,挑唇,冷笑:“太太要求?必须要坐上这一班飞机?” 气场太强,这次,连顾夕翎都不敢大声呼吸。 “一个外人,”贺知澜说,“都敢插手贺家的事?” “谁给她的本事?” 意味,门庭未败,那贺家的事,就只能贺家人来管。 终于,几个男人不敢再逼顾夕翎登机。 而贺知澜压近的那一步,猝不及防的,很薄,很浅,不知名的清冽味道从他身上淡淡散发,前所未有,顾夕翎的心跳第一次不由自主地更快了。 明明只是视线被他挺拔的身影遮挡,但这种如入怪圈的心悸,从他挡在她身前开始,就缓慢又无法遏制地,伴随丝丝紧张,开始弥漫扩散进她四肢百骸。 可不可以相信,这抹异样的感觉? 长道的晃亮顶灯照亮她心扉,顾夕翎小心翼翼抬头,就见英气冷锐的少年目中无人地拿走排首男人手里的机票,直接揉成团。 耳边是他最后的警告。 他说:“没有下次。” 从坐上贺家配有司机的豪车开始,顾夕翎就感受到了自己的格格不入。 前排言行举止都训练有度的司机和秘书,后排最大程度都保持距离的她和他,怎么看,她都像是个不讲规矩贸然闯入的外来人。 攥紧手里来时受交待的礼物,纸质的礼品袋已经有了皱痕,暴雪夜下,稍微淋点儿雪再变干就都会变得皱巴。 没了礼轻情意重,那就只剩穷酸感了。 顾夕翎突然更加拘谨,连坐姿都板板正正。 是讲规矩,但这不该是那个张扬顾家养出来的孩子该有的气质。 贺知澜余光有扫到她的异样,但只是略过一眼,他就闭上了眼。 一路,车内都静得窒人。 顾夕翎只兀自低头,盯着自己被雪水浸湿的衣摆,湿哒哒,怎么护在掌心,都干不了。 就这样,车开进别墅连栋温情雅致的贺家老宅。 顾夕翎直到下车,才后知后觉,原来早在过来途中,寿宴就提早因贺老太太的体力不支提早结束。 而她手里还紧紧拎着的礼袋,突然无从着落。 随行秘书有眼力见,上前欲要接过,“顾小姐,礼物我来提就好。” 顾夕翎没受过这种待遇,就连在顾家也没有。 她愣了几秒,还没来得及反应,礼袋就被秘书温和提走。 手落了空,掌心一下冰冰凉凉,不知道该摆在哪里,她就习惯性缩到了身后。 而贺知澜那边已经拎起大衣,撑伞迈步往连栋别墅的最中心那栋走。 秘书紧随在后,替顾夕翎撑伞时说:“顾小姐,那是贺家中心主宅。” 顾夕翎朝着他说的方向看去。 是湖心别墅的构造,只是不比顾家的张扬华丽,这里的别墅大都墙体灰浅,错落有致,映衬在盘踞屹立的苍翠常青树下,都似与雪景融为一体的温柔。 是风景静雅的好环境。 可唯有偏东一侧那第二栋别墅,从上到下,全是压抑的深红打造。 一行人中途经过,顾夕翎的目光侧了下,就看到这栋深红别墅最外铁门都上了锁,屋内窗帘紧闭,漆黑一片,神秘不可窥探。 像是很久都不住人的样子。 秘书意识到顾夕翎的目光,意外一句都没介绍,直接略过。 顾夕翎也不是个多话的人,她自然能猜到几分,也不再多看,径自就跟上贺知澜脚步,往主宅方向走。 彼时,老宅里静悄一片。 不如先前每次贺事完后再续几分闲聊的悠散,但该到场的,能到场的,一个不少。 不见贺老太太身影,沙发上只坐了两个人,面容严肃、西装矜贵的男人,和刚才寿宴上早与贺知澜交过锋的女人,钟丝筠。 贺知澜带顾夕翎进门时,正是屋内两人沉默对峙的空隙。 不知聊了什么,男人的脸色显然难看,女人也不再坐着,而是站着战战兢兢。 这该是喜结连理的爱人该有的相处方式吗? 显然,不是。 但更多的,不再暴露。 男人抬眼,就看到了拘谨提着行李往里走的顾夕翎。 是种打量的眼神,可比打量更多的,是他眼底复杂涌动的情绪。 像是在看什么失而复得的人,很快便涌起惊喜和迫切。 顾夕翎被盯得如芒在背,恍神仅仅一秒,行李箱轮子上全是泥泞肮脏的雪水就不小心染脏了门口的白色厚毯。 根本来不及收手,顾夕翎仓惶提起行李箱。 滴答,滴答。 雪水随即坠落她浅色的帆布鞋,漾开肮脏渍迹。 顾夕翎不知所措,所有人看向她的眼神,这一刻都像凌迟,她强忍住心里疯狂发酵的卑微,刚要习惯性说“对不起”时,手上突然一轻。 只见贺知澜提起她的行李箱就不管不顾往屋内走。 女人花重金铺的绒毯有多白净,他故意染脏的动作就有多粗鲁。 “贺知澜!你干什么!”钟丝筠有洁癖,这个家都是她照料的一尘不染,贺知澜凭什么一回来就随心所欲?! 钟丝筠受不了,眼见就要把火气压到怯却走近的顾夕翎身上。 贺知澜突然笑了,眉梢轻挑,“动怒,就是小妈的待客之道?” “你——!”钟丝筠刚怒目,贺振威冷漠出声。 “贺知澜。” 然而,贺知澜早对这声置若罔闻。 他眉目一点点压下去,盯着男人,好笑道:“怎么不问问,奶奶八十大寿的今晚,她做了什么?” 话题指向性太强,顾夕翎都明白意思了。 果然,从进门开始,女人针对的眼神就不是错觉。 但她还是不敢和他们对视。 贺振威避开了这个话题,只起身,朝顾夕翎走去,用最“友善”的口吻问:“顾夕翎?” 这个友善的虚伪,贺知澜过于了解。 顾夕翎却不知情。 她在陌生环境,连丁点的温和对她来说都是奢侈了。 她点头,很乖。 贺振威却盯着这样的她,很突兀地低沉说了一句:“难怪,真的很像。” 这次,不仅钟丝筠皱眉,连贺知澜脸色都不太好看。 顾夕翎却只是莫名,像什么? 敏锐让她总觉得这里面好像藏了什么,但她一无所知。 贺振威没拐弯抹角,直说:“顾家那边,接下来很有可能都会出国,但你这边,商量结果是你留在国内读书,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 “还有什么问题要问?” 顾夕翎可以问什么?甚至是,她能问什么? 说实话,她连顾家人要出国这件事都不知道,莫名其妙到这里,又碰上莫名其妙要被送走的戏码,现在又听说这是他们商量过后的结果。 这是被当皮球踢来踢去么? 顾夕翎心里的芥蒂突然更重了。 但她什么都没表露出来,只垂眼轻声说了:“没有。” 贺振威似乎看出她的情绪,嗓音很沉:“今晚是你钟姨做事不周,她送错人了。” 真的送错人么 顾夕翎抿唇。 贺振威目光一瞥,就看到了秘书还提在手上的礼物,是顾夕翎带的那份。 他只说:“奶奶身体不好,先睡了,明天再打招呼。” 然后,没让顾夕翎多留,直接让秘书带她上楼。 相继进去贺振威书房隐秘对话的,便有贺知澜和钟丝筠。 贺知澜从刚才看戏到现在,神色漫不经意。 但钟丝筠就没那么幸运了。 从和温家交涉到现在,她看到的都是贺振威满不在乎的态度,这个孩子的去留完全无所谓的意思。 再碰上老太太也不记事了,医生说是老年痴呆的前兆。 那她今晚就顺水推舟想把人送走,谁知道他现在又搞留人的这一出? 搞得她里外不是人。 钟丝筠的情绪都写在脸上,贺振威却没多关注一秒。 他只盯向散漫的贺知澜,厉声:“你是贺家人。” “所以?”贺知澜抬眼。 贺振威说:“所以,守好贺家人的名声,别再出现今晚寿宴上那种场面。” 果然还是恶人先告状了。 贺知澜淡嗤,从沙发上起身,目光悠悠瞥了眼钟丝筠,似笑非笑:“不是还要逼人出国么?败坏贺家名声的到底是谁?” 钟丝筠终究年纪不大,被贺知澜说得表情更不好了。 贺振威却盯着态度依旧恶劣的贺知澜,“贺知澜。” 贺知澜再落目,就是神色冰冷的针对。 贺振威一脸威慑,“别忘了你自己答应的事。” 贺知澜哂笑:“所以,就可以不择手段把人送我面前?” 越说,他脸色越冷。 贺振威警告他:“这是顾家为了拿投资,自己做的选择。” “是么?”贺知澜可笑地微眯起眼,盯着他,字字沉着,他说,“那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和她有关系了?” 贺振威的脸色也绷紧。 “白日做梦。”贺知澜说。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3章 和颜悦色 不过一个顾姓,就可以让他们把算盘打得这么精,这其中究竟牵扯了多少利益链,贺知澜不得而知。 但他足够清楚,他就算答应过两家关系的延续,任何的玩笑话也都极易被时间冲淡。 贺、顾两家现在的关系并非外界所传的交好,甚至还接近趋恶的冷漠,顾家现在还能心甘情愿把人留在国内,贺振威到底给他们开了多少好处? 就看贺振威的意思,留下顾夕翎,不仅仅再是延续关系的意思。他早把矛头对准顾家,强烈的利益驱使,他现在要的就是吞尽顾家所有。 那么,外表温和软弱的顾夕翎呢? 她又到底是明知而为之,还是从头到尾同样只是一枚任他们摆布的棋子? 所有的凌乱,无从解答,注定都在静默中汹涌。 贺知澜的目光一点点沉下去。 贺振威盯着他的眼神却在倏然间变得很奇怪,几分上风位的冷眼,又多几分不可言说的轻蔑。 像是轻而易举又一把控死局面,他冷笑:“心疼了?” 如此轻描淡写,讨论玩物一般的口吻,贺知澜的双手握死成拳。 “果然,”他恶劣的神色,讥讽反笑,“贺家连风流都如出一辙。” 有太多种拿捏私吞顾家的方式,偏偏要选最肮脏的一种。 真是贺振威的作风。 原来,贺家不仅光耀辉煌,还风尘肮脏。 而贺知澜,恰恰洞悉了最内里的所有卑鄙,依然与之同流。 不过十几岁,他就付诸了他所有的纯粹,变得面目全非。 也不惜更加变本加厉。 短短一句话,他就熟稔拿捏地直接刺中贺振威那最不为人知的暗面。 如期,贺振威神色极度绷紧。 贺知澜却只是漫不经意靠近,俯身,掌心压住冰冷桌面。 终于,窗外狂风肆虐,几乎撕裂暴雪。 贺振威怒目而视,“贺知澜!” 贺知澜居高临下,脸上全是最顽戾纨绔的笑。 似回忆起什么,眼底波澜纵生。 “所以,”他笑,嗓音低入尘埃的讥讽,“这次想赔上几条命?”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顾夕翎习惯了以前在顾家最为偏远的南侧房,不是偏大的主卧,但她习惯了不被重视,房间小也可以布置出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感觉。 而现在,秘书把她领到三楼最东侧的主卧,正对落雪缤纷的湖心,极为细腻的屋内构造,设计极具现代化。 露台,纱帘,若隐若现的单人秋千,上面摆着漂亮的独角兽玩偶。 暖色调的壁灯下,连配备的电视都是最大屏嵌壁款,书柜上的书更是应有尽有。 哪里都像是精心准备,顾夕翎突然就愣住了。 温暖一瞬涌来,刚才的芥蒂和抵触都很莫名地一点点变淡。 这里的一切,都过度细腻到不切实际,顾夕翎几乎有一瞬鼻子发酸。 这或许是别人习以为常的享受,但于她而言,就是珍贵至极的被重视。 以至于,胡思乱想。 会不会,真的是她长久的偏见实在过重了。 会不会,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十几岁热烈跳动的心房,瞬间就被感谢和内疚填满。 秘书入目她的局促,只是微笑说:“顾小姐,您来之前,这里重新改造过,不知道风格还满不满意。” 顾夕翎刚要说什么,楼下突然“砰”的传来摔门声,响亮到刺耳。 她面容微僵,顿了几秒,只很轻地点了下头。 “满意的。” 因为这栋别墅临湖,潮湿,所以贺老太太住在后面一栋,家里阿姨也在那边安心照顾,秘书就简单和顾夕翎介绍了楼上楼下各处。 很快,秘书离开。 而顾夕翎就一个人被留在了房间里。 安静,没人打扰,时间晚了,是该好好休息了。 但顾夕翎环视了圈,还是挑了沙发边铺的厚绒毯,慢慢坐下,她直到现在,手机都没开机。 距离下飞机,三小时有余。 她等到现在,有在等一个结果。 或许开机就会有她想看到的信息。 她抱有这样的期待,开机。 一秒、两秒、三秒 直到很久很久,秒数都记不清了。 手机还是一成不变的黑屏。 没有一条消息。 最终,顾夕翎那颗柔软滚烫的心,还是坠进谷底。 和贺老太太的见面,顾夕翎做了很多准备。 可直到面对面,她才发现,只是隔了一晚,贺老太太就连昨晚发生了什么都忘了。 老人脸上遍布的皱纹,岁月的象征。 弯眉,明目,顾盼仍雅的气质,是顾夕翎从未见过的慈祥模样。 而她印象里的顾家长辈,都与威严挂钩,所以她是害怕的。 但贺老太太好像不一样。 她很静地坐在暖阳笼罩的花园里,清雅未融的雪景将她整个人轮廓都映得柔和,贺知澜不在,顾夕翎只能在阿姨引导下,小心翼翼走近。 “贺奶奶。”顾夕翎认生,小声地喊。 本以为老人家听不见,但就是很奇怪的,院落里突然传来一道清风。 风声传达了她的温柔。 贺老太太转过头来,两人就这么凭空对上视线。 顾夕翎紧张得呼吸微重。 却见老人眉目微动,短短一秒都不到,就像是把她认出来一般,温和笑颜。 “来了啊。”贺老太太笑着轻轻说。 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闷在胸腔,继而扩散。 是从没在顾家两位老人脸上见过的平和,这一刻,往今强烈对比,顾夕翎那些话还是成了如鲠在喉的酸涩。 她攥紧自己的衣边,强忍着点头说:“奶奶,我是顾夕翎。” 雪后的阳光总有些刺眼了。 贺老太太该是不记得她的,顾夕翎做足了准备,可现在,却也是久别重逢的感觉。 一下子让她想起昨晚在机场,少年也在明光之下,朝她微笑,眉眼疏冷,声线却温和,嗓音让她感受到了雪色缓缓融化的舒懒感。 “顾小姐,别来无恙。” 不自觉地,顾夕翎的心眼很微妙地皱缩又舒展。 头也相继压得更低了。 微颤的眼睫,却正入贺老太太目色。 是记性不好了,但感情还在啊。 似曾相识,是对陌生疏离的最好化解。 注定是一场跨越年代和风光的亲和。 贯穿温柔岁月,老人家淡淡笑说:“丫头,别来无恙啊。” 顾夕翎顿时酸了鼻,眼泪淌下。 然而,这一幕统统落入赶回的贺知澜眼里。 少女的柔软,不带修饰的青涩和稚嫩,温和又恬静的气质,丝毫不见亏待在她身上烙下的痕迹。 她几乎快成这园内最好的风光。 但贺知澜只是盯着顾夕翎的身影,沉默。 半晌,还是不动声色,转身离去。 从那之后,整整一个星期,顾夕翎都很少在贺家碰上贺知澜。 分神之际,她上学的日子定了。 是隔周周一。 因为顾夕翎本就比别人早读书一年,所以转来京城,也是直接就读江京国际私立高二一班。 尽管她今年十六岁。 听闻消息时,很难得的,贺振威和钟丝筠同时出现在了老宅。 平时他们都住在外面。 所以自从第一晚之后,顾夕翎就没再见过他们。 肉眼可见的局促和拘谨,钟丝筠对待顾夕翎也有僵硬和不擅,是机场那晚留下的后遗症,但顾夕翎从头到尾都安安静静吃饭。 贺振威只问了一句:“贺知澜呢?” 顾夕翎吃饭的动作一顿。 随即就听到钟丝筠周旋有余的回话:“不回,应该是和季家有约。” 其实钟丝筠压根就不知道贺知澜行程。 水火不容的关系,她又怎么高兴一直热脸贴冷屁股去迎合? 所以这只是随口而来的一个谎。 脸不红心不跳,谎撒多了就熟练了。 顾夕翎有察觉到,但她还是安安静静吃饭。 殊不知,钟丝筠这次连谎都撒得恰恰好好。 贺知澜现在的确是和季家长子季楚岚在一起。 季家,是在南方发展正盛可以与顾家并齐的季家,近来因在京城有生意要谈,一家才会来此。 而贺知澜和季楚岚的关系,早在很多年前贺、季两家合作时,就发展不错。 只是,他俩现在在的地点,很危险。 是贺振威禁止贺知澜触碰的夜场。 贺知澜这人向来肆无忌惮,恶劣、顽戾,京城上流圈里出了名的纨绔二世祖,现在十八岁成年,玩起来更是肆意放纵,没人敢管。 昏昧的琉璃灯下,光色烟雾缭绕,舞曲震耳欲聋。 少年黑衬黑裤的冷戾,与这灯红酒绿极度违和的冷漠,旁边接二连三有来搭讪的美女,都被他浑然生人勿近的疏冷逼退。 季楚岚没少看他这副样子。 来玩,还不让人靠近,也不知道这么六根清净的人是怎么被冠上风流滥情的名头的。 季楚岚笑,一杯烈酒递到他手里,“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印象里讨厌和陌生人交流的贺奶奶这次碰上这顾家大小姐,不仅没板脸,还和颜悦色?” 贺知澜微皱眉,没说话。 的确,按照贺老太太一贯的发展,她态度再好都不该到温馨这步。 季楚岚:“也就是说,奶奶很喜欢她?” 这话越听越奇怪。 贺知澜情绪上来,不悦地刚要说什么。 季楚岚就直接从他手里把烈酒拿回,说:“那你别喝了。” “干什么?”贺知澜脸色不好。 季楚岚直截了当:“怕你喝多,翻脸不认人孙媳。” “”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4章 剑走偏锋 贺知澜好笑,淡嗤一声:“孙媳?” 他抬眼,本就漆黑的眼睛更沉,是光色完全透不进的冰凉。 “你给命的名?” 季楚岚习以为常他这脾气,唇边玩味:“既然不是那种关系,人来那天,你去什么机场?” 贺知澜随口一句:“路过。” 季楚岚却笑了,目光墨色幽幽,仿佛看透什么。 两人之间隔了点儿距离。 他走近,把酒杯重新放回他面前。 贺知澜看似波澜不惊,在喝酒。 季楚岚却足够清楚,以贺知澜向来目中无人的脾性,是不屑回答这种问题的。 可现在 所以,是什么细枝末节在微妙变化? 季楚岚没了玩笑的心思,平静问他:“你说你当时只是为了回去取行李,都会比路过更有说服力,发现了么?” 是连季楚岚这个外人都心知肚明的走向,贺知澜又怎会不知。 送人走是假,引他上套才是真。 贺振威精通人心,生怕钟丝筠这瞒不住事的搞砸,彻底连她也瞒着,纯粹借她手,上演机场那一出逼走戏码。 这局里,贺知澜看似成功带走人,上风位。 可带走人的背后呢。 贺知澜才是那个被迫入局的人。 父子关系再不好,贺振威都是了解贺知澜的那个。 贺振威很清楚,只要逼贺知澜踏出第一步,后面的他,就必然会有接受顾夕翎的理由。 只因一个词:心甘情愿。 是贺知澜心甘情愿出现在机场,是他自己心甘情愿,才有他们关系的开始。 那就怪不了别人。 贺知澜现在能做的,只有欲盖弥彰避开交流。 可完全治标不治本的方式。 现在,满脑海都是顾夕翎那张脸,处处谨小慎微,漂亮又可怜,让人完全讨厌不起来,果然,贺知澜的脸色更沉,更心烦意乱。 一连握酒杯的力道都越发加重。 发白的指尖,映进混荡的酒渍间,是季楚岚好整以暇的目光。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试试?” 贺知澜冷漠笃定:“我不可能对她有感觉。” “是么?”季楚岚唇边的笑突然变得颇有意味,他替他加酒时,无言,只在加完酒后,淡道,“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贺知澜抬眼。 季楚岚盯着他眼睛,笑说:“开弓没有回头箭。” 贺知澜神色微绷。 “不被顾家待见,却能被贺叔视为目标,”季楚岚暗示他,“如果有朝一日,她背后的力量百分百加注在你身上呢——” “你还怕自己赢不了?” 两厢对比,顾夕翎这边勉强自守的安静完全被贺知澜那边的潋滟狂欢淹没。 八点、八点半、九点、九点半 所有人都在等贺知澜,却迟迟不见他人影。 长辈没走,顾夕翎也不敢上楼。 对面就是严厉正色的贺振威,顾夕翎捧着茶杯,坐在沙发上都如芒在背的,不敢多动一点。 “和家里打过电话了?”贺振威突然问。 顾夕翎紧张,摇头,“没。” 潦草一字,她怕失礼,又完整说:“没接通。” 代表她打了,可顾家没人听她电话。 就这样,是不是就会发现,其实她在顾家一点儿都不重要,那他们对她,是不是也会从体贴到无视的重蹈覆辙呢? 顾夕翎心里突然七上八下,但中央空调吹出的风太暖,暖到几乎都把她的惶然和悸乱吹没,她低头,只剩呼吸不自觉发颤。 纵论钟丝筠对贺知澜有意见,却也从没见过名门出身的大小姐,会是顾夕翎这个性格的,软弱、听话、好拿捏 几乎什么如履薄冰的词用在她身上,都不为过。 到底经历过什么。 难免让钟丝筠也好奇起来。 但顾夕翎的过去,就像是被重链锁起的黑匣,隐秘,又不得窥探。 就像那栋同样被上锁的深红色别墅。 贺振威不急知晓,只是擅长地摆出长辈姿态,沉声慢道:“你奶奶给我打过电话了,最近的确很忙,或许联系不上,改天,贺家做东,我们一起吃顿饭。” 顾夕翎诧异,半信半疑贺振威的解释,但也乖巧点头。 “学校那边,第一天贺知澜会送你过去。”贺振威说,“有没有什么问题?” “”贺知澜送她么? 顾夕翎突然有点儿恍然,她下意识问:“那他” 钟丝筠难得笑着接过话茬:“国外现在是放寒假,贺知澜下个月末就会离开。” 想到贺知澜只待一个月就离开,钟丝筠沉了几天心情终于好转不少。 但顾夕翎愣住了。 是和顾家唯一疼她的哥哥一个时间点的去留。 顾家除了她,还有个,叫顾钦轩的存在。 贺振威似乎看出了点儿什么端倪,知情顾夕翎离开前,顾钦轩的态度,对他们贺家甚至是贺知澜来说,是威胁。 不容许的过多存在。 贺振威直截了当说:“这个家,贺知澜和顾钦轩一样,是你哥哥。” 殊不知,此刻,勉强醒酒的少年扯开系得不适的衬领,正漠然推开玻璃门要往屋内走。 但话就这么正好传入耳中。 不止顾夕翎,贺知澜也驻足停下。 心有灵犀似的,屋外屋内好几米的距离,顾夕翎抬眼的刹那,正好撞进贺知澜寂静无波的那双深眸。 倏然,起风。 少年凌乱的黑发遮挡他冷锐眉眼,侧脸半明半暗,棱角被暗光切割得分明,凌厉又慑人。 只一眼,就足够震慑。 顾夕翎却和他对视,微怔,忘记了低头。 太过直白,以至于掀起了心悸的波澜。 这个家,你也是我哥哥么? 可就是有那么一秒,顾夕翎不想认这句话。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只知道,下一秒,凛风吹来了贺知澜身上那抹烈酒的辛辣,浓烈,炙烫。 她的心脏被灼烧。 终于,心眼欲被烫穿,她的情绪暴露无遗。 贺振威和钟丝筠还是没有选择留宿。 别墅里依旧只剩贺知澜和顾夕翎两个人。 这次是知情他回来,再加刚才客厅的心乱,本来就拘谨的顾夕翎更加不知道该怎么表现,干脆就窝在房间里。 但又到了阿姨温牛奶给她喝的时间。 这是贺振威交待的。 顾夕翎就是不怎么爱喝牛奶的,现在每晚也都乖乖喝下。 贺家的阿姨是新来的,姓棠,南方人做了很多年这方面的工作,很是熟练。 原先听说贺家人的难伺候,见识贺知澜脾气没多久,就意外碰上顾夕翎这么好脾气的,两人真是南辕北辙的差异。 别提棠姨在照顾顾夕翎时有多省心了。 顾夕翎又生来漂亮,灵气的小鹿眼,瞳色浅浅,清亮又明媚。 再加上她小巧玲珑的五官,整个人看起来就特别乖,认认真真看你时,总能让你心间一软,如有清风飘过的舒然。 所以棠姨是真的很喜欢顾夕翎。 平时照顾她也是尽心尽力的来,生怕她吃不好,吃不饱。 一个热情相待,一个受宠若惊,每每都能闹出点笑话。 但今晚,似乎只剩尴尬和局促了。 面对棠姨又递来的那第二杯牛奶,顾夕翎不用问就知道意思。 棠姨知道她胃口,不会给她多喝,那这杯是给谁的,毋庸置疑。 “棠姨。”顾夕翎迟疑,实在没忍住,摇头,“我还是不了吧。” “一会上楼,顺路。”棠姨平时哪敢这么和顾夕翎说差遣的话,要不是听了贺振威另外的交待 她瞅着顾夕翎现在为难又不好表露的表情,也纠结,要不还是直接她来送上去吧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不太好,还是无奈叹了声气。 顾夕翎也不说话。 棠姨只能哄一般的语调,轻声说:“哥哥难得回来,也许是个聊天的好机会。” 就这么连哄带骗的,顾夕翎拿着牛奶杯出现在了贺知澜房间门口。 紧张,又没敢直接敲门。 说实话,比起贺振威,顾夕翎更怕这个屋檐下每天都要朝夕相处的贺知澜。 总觉自己稍有不慎,就会触碰到他的雷区。 所以顾夕翎连碰门,都是先尝试性地轻轻落在门板上,毫不用力。 可没等她再抬手,就忽地咔嗒一声,门没上锁地自己被风吹开了。 贺知澜的房间没开空调,迎面,寒风袭来。 顾夕翎穿得单薄,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随即,就第一次这么鲜明地入目贺知澜屋内的构造,黑白,冷调,几乎看不到其他颜色,连墙间微开的壁灯都是冷白色的光影。 空空荡荡的,东西极少,是和顾夕翎那截然相反的空旷。 顾夕翎微微发怔。 就在她滞愣的这几秒,身后突然袭来一抹清冽。 顾夕翎猝不及防转身,整个人就被压下的暗影笼罩,铺天盖地,几乎将她围困。 一瞬间,两人过近,呼吸都凝滞。 从贺知澜的视角,最多看到她低垂的脑袋,长裙飘飘,柔软的长发贴合她双颊,随风轻扬。 似有若无,发丝拂过他脸颊,他喉结微滚。 顾夕翎心跳如鼓,握紧手里的牛奶杯,她抬头,直接撞进他眼里。 耳边,风声,沙沙声。 甚至,还有呼吸间,起伏不定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每一下都跳在悸动的节拍上。 贺知澜垂眸,入目微晃的牛奶杯。 不动声色,感受她仓惶加快的热息,他耳边一闪而过季楚岚的话。 ——不试试,怎么知道开弓有没有回头箭? 按理,是该试试,对么? 但贺知澜向来剑走偏锋。 他只是在拿走顾夕翎手中牛奶杯后,俯身,靠近,和她侧脸分毫擦过,就带来了暧昧的风声。 顾夕翎几乎浑身绷紧,动都不敢动。 贺知澜勾唇,呼吸就抵住她温软耳根。 “一句话而已,”慢慢地,他笑,嗓音低沉,“难道真把我当哥哥了?”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5章 暗夜心兽 这话,他压得极轻,迎着袭来的风,磨在她耳骨,有笑,但更多是波澜不惊。 顾夕翎未动,眼底却起了风波。 俨然,说者无心,听者有心。 她动作绷紧到极致,无所适从地乱了目光。 “牛奶,”她嘴笨,只敢说,“棠姨说,要喝。” 说这话时,连对视都显得勉强,贺知澜明显淡了玩味的心思,只敛眸,平静看她。 “我不喝。” “但——”顾夕翎刚想说什么,手一晃,抬在半空的牛奶杯就掀起渍迹,不巧溅在贺知澜身上。 奶白,瞬间脏了他黑衬。 始料未及的狼藉,顾夕翎紧张到变了脸色,贺知澜那边只是下意识皱一下眉,她就慌乱地连连弯腰道歉,手也只顾伸进口袋,抽纸,要帮他擦。 但贺知澜不喜欢别人碰他。 无论对方是谁。 所以顾夕翎手还没碰到,就被贺知澜单手拂开。 “不用。”微冷的嗓音,顺势僵硬气氛。 顾夕翎脸色僵住,手足无措定在原地,像极做错事再无回旋的可怜孩子,仿佛这么多天的谨小慎微,都将被这场失误打乱。 她知道自己做错事了,但不知怎么缓解。 连抬头看贺知澜的勇气都没有,她兀自低头,抿唇,脸色都渐渐发白起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垂眸,软弱的声音几乎要低进尘埃,“我不是故意的” 是贺知澜从没见过的情况。 的确,他是讨厌别人碰他,但刚才的反应,他分明不算过分。如果这样都会被吓到,所谓环境养人,那她之前到底是处在什么环境?会被养成这样? 不经意,贺知澜想起贺振威那晚书房最后和他说的话。 ——“送人来的是顾家,他们都不怕被拿捏把柄,贺知澜,你又怕什么?” ——“这场戏,是贺家选顾家,不是顾家挑贺家,所以给我记好了,既然要演,就给我从头到尾全部演好。” ——“别让我看到顾家后面会有翻身的机会。” 这一周,贺知澜都想不通。 现在的顾家明明还没出问题,依旧在南方得势,贺振威又是如何顾家日后必定会出问题,甚至,笃定顾夕翎会是贺家拿捏顾家的突破口。 这之间究竟会有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也许贺知澜之前还迷惘,当下这一刻,入目顾夕翎惊慌失措到浑身轻颤的模样,却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顾家敢把软弱的她送来,就是断定这样好被拿捏的她,手里最不可能有关乎他们顾家的把柄。 同样,这样一个毫无反抗力的女孩儿,最不起眼,那就必然最不容易受到贺家重视。 因为贺家现在手上还有与顾家的合作,所以贺振威提出留下顾夕翎,顾家就会看似勉为其难,实则顺水推舟地答应。 一切,都为提前打下贺、顾两家未来关系做铺垫。 只可惜,顾夕翎无辜成了这整场局利用与被利用的开端。 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们要做到这一步,贺知澜不知道,但他现在突然肯定下来,顾夕翎似乎毫不知情。 少女的绵密眼睫,微垂,轻颤,一连浅色瞳孔都惶乱,她忘了呼吸,只双手紧紧握住牛奶杯,僵硬得一动不敢动。 前所未有的害怕和卑微。 贺知澜皱眉,下意识要走近,顾夕翎就紧张地连连后退。 “顾夕翎。”他沉声,喊她。 顾夕翎仓惶抬头,习惯性又低微重复:“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谁让你说这种话的?”贺知澜只问。 “什么?”顾夕翎一时反应不过来,呼吸凝滞。 “你现在住在哪里?”贺知澜盯着她,目色微寒。 顾夕翎不敢不回答:“贺家。” 无奈她的声音太轻,尾音几乎没入空气。 贺知澜却没介意分毫,只是走近,“既然住在贺家,你怕什么?” 是从第一次见面的回程,贺知澜就发现了顾夕翎异于别人的拘谨和小心。 起先,他是没在意,因为那时的他,还抱着怀疑她是否是在演戏的态度,他不信在圈子里这么张扬的顾家,会养出顾夕翎这么胆怯惹人怜的性格。 但接二连三,整整一周,顾夕翎表露出的,都是无形渗透的卑微。 她不怕寄人篱下,却怕被人赶走,好比贺家是最后的机会,她珍惜至极,在贺家的每一天,她都在尽一切努力哄人,让人开心。 可这是她该做的事么? 不是。 有顾家,有贺家,她就算张扬跋扈,都没人敢说她。 又何必做到如此委曲求全? 越想,贺知澜盯着她的目色越冷锋锐利。 顾夕翎呼吸都困难了。 那句话—— “既然住在贺家,你怕什么?” 她当然会怕。 因为身为贺家的不速之客,她太过清楚自己的处境,清楚自己的岌岌可危。 贺家,是比顾家还耀眼的存在。 她却可以留在这里,她凭什么? 现在的她,除了安分守己,真的没有再试错的机会。 试错,就代表真的无家可归。 所以贺知澜问她怕什么,她只有一个回答。 她怕自己沦落,沦落得更可怜。 她会不知道顾家置她于这里的理由吗?她会不知道贺家无条件接纳她又可能是在打什么算盘吗? 她不傻,也不愚昧,甚至要比很多很多的同龄人更细心,心思更细腻。 可即便如此,什么都知道的她,却从未说不好,也从未说不要,只在安静里,默默接受他们给予她的一切,尽全力心怀感恩。 她知道,只有这样,她才能化惧怕为力量。 好好活下去的力量。 没有再多奢求了。 顷刻,风寒。 刮过脸颊,就像一下刺进皮肤的尖锐针头,蜿蜒流进她炙烫的血液,不由分说,侵吞她残存的理智。 渐渐,心又变得冰凉。 她只努力挤出一点笑,用干净的衣袖擦掉杯边的奶渍,抬手,将牛奶杯重新递去。 “牛奶,要喝的。”她认认真真说。 贺知澜的目色越变越复杂,他发现,这番交流,他好像突然看不懂眼前这个毫无棱角的女孩儿了。 是漂亮,却不是那种明媚勾人的美,明净,青涩,什么腼腆好听的词汇都可以形容,但并不是贺知澜会过度注意的长相。 可当下这秒,奇怪,宛若中了蛊。 难以言喻地,贺知澜盯着她看了好久,直到目色幽幽。 他垂眸,毫无预兆问她:“这杯牛奶,是不是只要是贺家人,你就会送?” 顾夕翎愣住,鹿眼明澈,眼睫却微颤。 她没有回答。 微长的刘海,几乎掩盖她所有的慌乱。 感受到空气越来越静默的逼迫,是贺知澜习以为常的冷漠,顾夕翎突然喉间发涩,她艰难说:“棠姨说,要喝。” “如果不是棠姨——” 顾夕翎控制不住地低声:“对不起。” 她只会说对不起,她懊恼自己的懦弱,却又无能为力。 寒风几乎都要逼痛双眼,她头更低,肩膀在发颤。 “顾夕翎。”他嗓音低沉,静极喊她。 “你的确姓顾,但现在你在贺家,就是京城贺家人。” 顾夕翎愣住,抬眼,清凌到几净的瞳色透着薄雾。 这一刻,暗夜匍匐的心兽,好似都敛起所有锋芒。 贺知澜的神色却依旧冷到逼人。 “贺家人从来不会为了无故讨好别人,去做任何一点让自己委曲求全的事,贺家就是你现在的背景,所以拥有名头,任何从顾家带来的性格,在这里,不能有,也不允许有。” “贺家人,要有贺家人的样子,听懂了么?” 顾夕翎滞顿在原地,目色讷讷,一时间,感知都好似变得麻木。 随即,就见贺知澜落于衣边的手微拢,抬起,接下了她递来的这杯牛奶,指尖无意擦过她的。 电流顺势淌过,温热,酥麻,逼心到了极点。 顾夕翎四肢僵硬,血液却霎时滚烫,蓄势,一股脑就要冲上头顶。 除了点头,还是点头,眼眶发烫,都未停。 终于,炽白光色,同时照尽两人眉目。 强势、弱势、放肆、拘谨、狂妄、柔软 越发冲撞的词汇,将他们拧到了一起。 藏无可藏,穿堂风都骤变凛冽时—— 他说:“以后,我就是你哥哥。” 如此郑重其事的语气,顾夕翎几乎都不敢想象,会从贺知澜嘴里说出。 以至于,除了这句,顾夕翎完全记不清其余更多交流。 晚上躺在床上,还是无法控制心跳声的逐渐放大,她的头脑却变得尤为清醒。 如果是哥哥。 如果只是哥哥。 好像也已经够满足了。 她不能再奢求更多,对,不能更多。 如此说服,少女心思总是太过容易满足。 只是翻个身,被边的香味就淡淡传来,窗外没了风声,渐渐,一片静谧安好。 顾夕翎忍不住,总是回想刚才的场景,抿唇,心快,太多混乱的情绪还是在她窝进被子开始无穷尽发酵,越稀薄,越浓烈。 终于,心跳声放大最大,还是悸动。 顾夕翎不想让自己对贺知澜的感情更复杂,不敢变复杂,只能逼着自己睡觉。 好像只要睡着,就真的能什么烦恼都没了。 以至于顾夕翎这边到睡着,都没注意到隔壁的热闹。 隔壁是贺知澜的房间,但现在,贺知澜脸上明显没有说开后的愉悦,反倒烦躁更多,不明所以的烦躁。 私下和季楚岚打的电话,聊到这件事。 季楚岚问他:“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真不后悔?” 贺知澜只回:“你觉得?” 一副缓兵之计的态度,季楚岚还是没忍住,旁观者清地笑出了声。 贺知澜没有回话。 但话题还是折转,很快隐晦的一件事。 季楚岚问:“下周就是那个时间了,今年还是一样规格?” “嗯。”贺知澜说。 “那带她去认识他么?” “”贺知澜没有说话。 注定一夜之后,所有烦杂烟消云散。 隔天早上,碰到同样下楼吃早饭的顾夕翎时,贺知澜并没什么反应,也就一如常态的冷淡。 但今天是和贺老太太一起吃早饭,顾夕翎很早就起来准备了,挑的也是米白毛衣和简单黑裤,穿上之后,整个人纤瘦又白皙,衬肩的长发柔软,勾勒出温和净透的棱角,更显细腻漂亮。 贺老太太就喜欢顾夕翎这个模样,大老远就笑了下。 应该是在清醒状态。 碰巧,贺知澜后脚就跟在后面,依旧一身黑,只是今天意外不是黑衬,而是鲜少高领的黑色毛衣,肩宽腰窄的,比例更为出挑。 顾夕翎微笑,鹿眼乖巧,先喊:“奶奶,早上好。” 老太太诶一声,装作没看见跟在顾夕翎身后走来的贺知澜,忽地抬高音量,只问:“翎翎,你哥呢?” 顾夕翎眨了下眼。 贺知澜则是莫名右眼皮一跳。 抬头,果真就撞上贺老太太不怀好意的笑。 他刚要沉下脸色,就见顾夕翎一个转身,也笑眯眯地看他,极有活力的清甜。 “哥哥,早安。” 贺知澜:“”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6章 眉飞色舞 “翎翎,校服那边,这周末有空就让人来给量个尺寸,这样后面去学校,我们翎翎也和其他同学一样,有漂亮的新校服。” 只是贺老太太还不清楚时间安排,问:“学校呢,去的时间定了吗?” 明明还在贺家,贺老太太却早像是被贺振威和钟丝筠架空了能力,虽说清醒有余,但在他们眼里,好像贺老太太已经迟钝。 该讲的,不该讲的,一概不告知。 所以贺老太太现在什么都得问贺知澜。 顾夕翎紧挨着贺老太太坐,闻声点头,“定好了,就是下周一。” “下周一”时间点不知触及什么,贺老太太念了一声之后,脸色微变,“那是谁送你过去?江秘书吗?” 江秘书就是贺振威派在贺知澜身边,从机场那晚开始就另行负责顾夕翎的随行秘书,除此之外,他自己还有工作,但丝毫不影响他对待顾夕翎时的谦和,好说话。 好像进了贺家,碰到的每个人都是“好人”。 但现在听贺老太太的语气,似乎是有什么行程冲突了。 顾夕翎很敏锐,刚想摆手说没事,贺知澜就像预料她动作一般,直接据于她之前,冷淡开口道:“时间问题,江秘书会自行安排。” 顾夕翎停顿,才发觉贺知澜睨她的眼神是警告并加提醒的意思。 让她做贺家人,就最好改掉谨言慎行的习惯。 顾夕翎沉默,知晓,点了下头。 贺老太太多少能看出两人之间的端倪,很怪,却又无从下手,她无奈贺知澜的脾气,叹道:“那别忘了下周,定好的规矩。” “明白。”贺知澜冷声。 具体的,并没多说,所以顾夕翎并不知道周一晚的规矩是什么。 因为餐厅还有底下的人在场,好似时刻被盯着的拘束,贺老太太没讲两句,吃着吃着神情又变得疲惫起来,渐变木讷。 再对话,就迟缓发愣的只笑,像极病来。 身后的人见状,很快上前,拿药、倒水,一通流利的动作,喂好贺老太太之后,就要把她提前带回别墅。 这个情况,一周以来,顾夕翎已经见过不下五次。 这次,轮椅转向,依旧如此。 可盯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很奇怪,顾夕翎说不出的心慌。 是贺老太太急转直下的状态奇怪?还是贺知澜从头到尾不为所动的冷淡奇怪?他好像太过习以为常这种情况,甚至在贺老太太脸色变得不适到难看,他都没多抬头去看一眼。 可平时的贺知澜,明明是贺家上下最关心贺老太太的人。 顾夕翎刚要转头去问,话就要滚到唇边。 贺知澜却突然说:“低头。” “什么?”顾夕翎一顿。 就见贺知澜偏头看她,目色沉沉的压迫,“该吃饭的时间,吃饭,其余的,什么都不要问。” 顾夕翎被他震住,刚要点头,余光就无意扫到了不远处某道站于常青树后,极为隐匿的身影,晦深,一动不动。 像是对准某个方向,不是他们,却又似有若无,顾夕翎敏锐感知到了他看来的眼神。 一瞬间,心头微凛,她吓得直接低头,开始吃饭。 说不出口的拘困,开始弥漫在心。 她原以为贺家光华,明媚无上,可现在,越多一天,好像里面秘密越多,能暴露天光的,全都纷华靡丽,可藏匿阴蔽的,又好似都不可见人。 空气缓缓流动,整个餐厅只剩下她和贺知澜两个人。 贺知澜那头,电话接二连三进来,有的接起,有的没接,顾夕翎等着他再接,打破这餐厅的沉默,贺知澜却没有。 看完最后一条信息,他放下手机。 偏过头,看她。 顾夕翎被动承受,只听他说:“下午,我会回来接你。” 是要提前去量尺寸的意思,顾夕翎说好。 贺知澜就有事为由,很快离开。 但不知怎的,贺知澜一走,顾夕翎心就空落落的。 在外面待了一上午,下午回到房间,顾夕翎打算安安静静地窝着,可刚进房间,迎面就是一股刺鼻的混合花香,强烈郁积在整个房间。 顾夕翎没忍住,一个喷嚏打出,脸颊、脖颈、手心手背统统开始发痒。 她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了放在壁柜边上,隐匿在绿色盆栽后,红绿相称的花束。 强忍不住的难受,顾夕翎直接把花拿了出去。 正好碰到上楼打扫的棠姨。 棠姨见状,惊讶上前:“翎翎,怎么把花拿出来了?” 顾夕翎整个脸已经开始发红,难忍道:“棠姨,我” “阿嚏——!”她眼泪都飙了出来,哭道,“我花粉过敏” “哎哟,我的天,我都不知道!那赶紧给我!快!”棠姨接了花就赶紧先往楼梯中间的垃圾桶里丢,再回来,就瞧见顾夕翎已经发肿的脸,心疼不知所措,“对不起,棠姨不知道你花粉过敏,顺手买的花都还没来得及插上。” “家里有药箱,我这就来给你找药。” 顾夕翎东抓抓,西抓抓,可怜兮兮,但还是点头。 顾夕翎的过敏说重不重,说轻不轻,她属于反应很强的那类,不到喉咙闷痒,整个人从上到下就已经肿起来了。 关键家里的药,还不是药性很强的那种。 吃了半天,顾夕翎的确感觉不到很难受,但她反应迟迟不消,照镜子都还是小猪头的模样,顾夕翎崩溃,扭头委屈巴巴瞅着棠姨。 “棠姨怎么办” 棠姨还局促,“是不是这药没用,还难受?” 她就是生怕出什么事,赶紧不分三七二十一说:“不行!我们得上医院!这可不能耽误啊!” 顾夕翎不动,“不难受了。” “那”棠姨穿衣服的动作顿住。 顾夕翎瞅着镜子,直勾勾的,“他说马上就带人回来量尺寸,我这么肿,怎么办?” 棠姨认真看她几秒,说:“身上好像没那么肿了。” 顾夕翎摇头,就不听,那乖巧的模样无端生出几分执拗,拧巴拧巴的,“肿。” “”棠姨哭笑不得。 可是连她都感受到了,小小少女的细腻心思,对他,只怕留下丁点不好的印象,所以每一点,都好好守护着,不容出错。 顾夕翎紧张地小声:“这样就不好看了” 都是从这个年龄走过来的,棠姨了解,也深知,她靠近,没有往常的距离疏离,她只是轻轻抚了下她后背,温和安慰:“好看的,我们翎翎什么样子都好看。” 闻言,顾夕翎鼻酸,“棠姨。” 棠姨微微笑了下,虽然不知这孩子过去经历了什么,但只要对她好,哪怕只有一点点,她就能卸下冰凉的盔甲,温和待你。 是个善良至极的好孩子啊。 不经意,望着顾夕翎的眉眼,温柔浅如水,棠姨想起贺振威之前和她说的话。 心房,塌陷又郁结,无可奈何,最后化为了倍加的疼爱。 又重复,只顾重复:“善良的孩子,都好看。” 算是第一次,顾夕翎听人说她善良,也是第一次,她听人这么无端认真地夸她漂亮,不设防的自信,在心房跃动下,一点一点燃升。 原先定的下午量尺寸,还是往后压了。 贺知澜没多说什么,只是寻常晚回来了,但意外地,他带回来了一堆书。 顾夕翎这会儿脸消肿了,所以看起来又是她觉得的好看,但贺知澜的重点显然不在这事上,一回家就让人把书全送到顾夕翎房间。 顾夕翎一头雾水,迷茫站在桌边,看着那如小山高的书桌,说不出话。 终于,几大堆搬完,只剩她和贺知澜。 贺知澜站在书桌正中间,挑着里面的书,神色一般,没什么情绪。 但顾夕翎这边莫名被支配的感觉,突然就紧张起来了。 她走近,小心翼翼地喊了声:“哥哥?” 贺知澜抬眼,“怎么?” 顾夕翎目色微晃地盯着那堆书,“这是?” 贺知澜言简意赅:“这学期结束,全部读完。” “什么!”顾夕翎难以置信,“所有?!” 这什么异想天开的任务? 贺知澜像是心情不错,还有心思给她消化的时间,但看顾夕翎,显然不想消化,他淡嗤:“听说你之前成绩不错,考多少?” “”顾夕翎听出了他的讽刺。 她成绩那是不错吗?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贺知澜还以为顾夕翎这在顾家过得举步维艰,起码成绩是争气的,但今天和学校对接,就随便看了眼她以前的成绩单。 不看倒是不知道,还能有这种惊喜。 难怪学校那边在听说贺家要把顾夕翎排进江京最好班时,欲言又止。 果然,次次考试,吊车尾倒数十名之内。 现在,两厢沉默,感受到贺知澜居高临下的眼神,顾夕翎突然如鲠在喉的梗涩。 “那个”顾夕翎为难地指着这些,鼓起勇气讨价还价,“太多了” “多?”贺知澜哼笑,“这些,我一个月就能看完。” “”顾夕翎心里的悸动在破碎。 贺知澜就说:“现在开始,我给你两个月,怎么,还不够?” “”顾夕翎不想要这样的哥哥 然而,都还没等她声嘶力竭,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 “咚咚咚”的,很轻三下。 贺知澜:“进来。” 随即,棠姨进来,手里端了顾夕翎喜欢的南方甜汤,提醒地指了指楼下,当着贺知澜的面,还是谨慎说道:“顾小姐,电话。” “电话?”顾夕翎愣了下,手指自己,“我的?” 棠姨笑着点点头,也很开心的样子。 “谁啊?”顾夕翎问。 棠姨这倒是保守了点儿,冷不丁看贺知澜一眼,就隐晦提醒:“说是你另一个哥哥。” “钦轩哥哥!”顾夕翎瞬间眉飞色舞。 棠姨赶紧点头。 顾夕翎丢下手里那看着就烦的书,往外跑。 全程,都没多看贺知澜一眼。 “?” 很快,顾夕翎跑远。 贺知澜转头,撞上棠姨讪讪的目光。 他不太愉悦地挑了下眉。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7章 讳莫如深 然而,当顾夕翎强忍期待跑到楼下,接起电话,正要喊出那声称呼时,对面突然传来“啪”的一声重音。 随即,那头响起轰然音乐,炸耳到似有若无,还有玻璃砸地的混乱声,一片狼藉。 顾夕翎愣住,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是她从没碰到过的情况。 一连电话那头究竟是谁,她都分不清了。 印象里的顾钦轩,温文尔雅,绩优风云,拥有顾家一致对外的赞扬,而反观那时的她,不起眼,安静,到哪儿都掀不起波澜的边缘者。 所以理所应当,顾夕翎的认知,顾钦轩不可能会出现在这类场所。 她猜肯定是有人打错,或许是因为白天聊到顾家,她说的太多导致棠姨也认错人了,顾夕翎不想继续,就要挂断电话。 可那头突然传来“砰”的一声酒杯砸地声,音乐骤停。 两头瞬间死寂。 过度静默的氛围蓄势汹涌地裹尽心脏。 顾夕翎呼吸微滞,惶惶,不安。 那头就很轻,很轻地传来一声:“翎翎?” 沙哑,低沉,却又分外熟悉。 顾夕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她握紧电话,眼睫微颤,“钦轩哥哥?” “嗯,是我。”带有一声浅薄的笑,他低声,“认出我来了?” 顾夕翎鼻尖酸涩,嗯,认出来了。 是顾家唯一对她好的人,又怎么会认不出来。 但顾夕翎没有说话,她很安静,安静至极地只听着那头传来的呼吸声。 顾钦轩问她:“人呢?回来怎么找不着你人?” 顾钦轩这两年都不在国内,所以不知情很正常。 而按照顾夕翎的性格,习惯性会给解释的,因为她总怕很多事自己说不清楚,就会错过什么。 可当下,她抿唇,并没给回答。 顾钦轩却好似了然于心。 能让顾家动那种心思的,除了京城那家,还会有哪家? 刻板印象开始作祟,顾钦轩沉黯笑了声,嗓音被酒熏缭得低哑的嗓音,沉而荒唐:“谁逼你的?” 顾夕翎没吭声,不是因为不能说,而是没必要。 她扪心自问有良心,虽然不知道顾、贺两家是怎么谈的,但这些天在贺家,她有明显的感受到的他们对她的好。 所以顾钦轩所谓想听的不好的话,她不会说,现在也不可能说。 但顾夕翎这个态度一下触及了顾钦轩不悦。 “什么意思?”他冷下嗓音,慢慢据于压迫。 “也想告诉我,这是你自愿?” 一个“也”字,道尽了这几天他的境况,却有违他所想,顾夕翎就是知道这样骄傲的顾钦轩只会低头到此,她才很轻地说:“哥哥,我现在过得很好,他们也对我很好——” “顾夕翎!”脾气说来就来。 明明这不是以往顾钦轩和顾夕翎的说话方式,明明他从来都对她温柔,但顾家的得寸进尺,顾夕翎的步步退守,都让顾钦轩在今晚的酒精作祟里,拔怒而起。 究竟有多懦弱,能让步到这种田地,顾钦轩是从小就站到了他人无法企及云端的天之骄子,在南方的圈子里,据于高地。 所以他注定在顾夕翎这件事上不得理解,也注定不可能会理解。 但就在顾钦轩还要说什么时,突然又一声巨响,像门被踹开的声音。 随后,不知那边发生什么,就传来很多人声走动的闯进动静。 电话那头越来越嘈杂。 在此之间,顾夕翎突然极为清晰地听到了不怒自威的一声:“顾钦轩!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这个声音,她永远忘不了。 是顾家大伯的声音,威严,压迫,敬畏而又让人无尽惶然。 顾夕翎从头到脚的血液都慢慢变得凝滞。 明知电话这头是她,还是打给了她,而她,知情顾家现在如此芥蒂她,还这样推波而助澜,好似又成了罪恶的那一个。 顾夕翎连呼吸都不敢,她没拿稳,电话就“啪”的一声坠了下去,砸进高档柔软的羊绒地毯。 那头挂断,世界一瞬陷入沉寂,连同顾夕翎的声息。 什么都死寂到让人慌张。 然而,全程,贺知澜都站在一楼转角的楼梯口,不远不近地看着她。 他以为顾夕翎会说什么,他以为顾夕翎会有某些他预料之内的反应,或难过,或倾诉,或许还有更多他所不能提及的少女心思。 但等来的,只有一句—— “我现在过得很好,他们也对我很好。” 贺知澜的眸色微深,沉默不置一词。 碰巧棠姨走下,她看向那边弯腰捡起电话放好就一直蜷缩着不知在想什么的顾夕翎,怜惜她,却又无奈地只能叹气。 “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孩子。”她话说的很小声。 贺知澜还是听见了,就像故意说给他听的一样。 他皱眉,偏头看她,“什么意思?” 棠姨站在两级台阶上,依旧不得不承受贺知澜居高临下的睨视。 一如既往的冷淡气,少年眉眼很冷,不着温度的压迫感,莫名其妙烦躁下的耐心欠奉:“我问,可惜,什么意思?” 棠姨本来也想汇报的,这下被盯得心慌,自守贺家由上至下规矩地说:“就是感觉好像顾小姐喜欢的,都不能很好地拥有。” “比如?”贺知澜瞳色很深,透不进光,冷冽。 “就今天下午,贺先生那边派人送来的花束,本来说好要帮顾小姐装点一下房间,但没想到,顾小姐花粉过敏。”这话越说,棠姨越能感受到贺知澜情绪的紧绷,不明所以,心虚照说,“后来聊了聊,原来顾小姐不仅有吸入性的花粉类过敏,食入性的海鲜、牛羊肉等等都会过敏。” “小小年纪,还在长身体,就好多都不能吃。”棠姨叹气,“今天厨师准备好的就没吃什么,才觉得可惜。” 然而,这些,不仅顾家没说,就连贺振威也没说。 甚至,下周某一场预定的邀请宴,预定规格的菜品名单已下,清一色全是重邀大菜,只为最大程度欢迎顾家到来。 却丝毫没有一道菜,是顾夕翎能吃的。 也难怪顾夕翎每次吃早饭的速度都特别慢,吃的也特别少。 贺知澜的脸色微沉,只说:“他派谁送来的花?” 棠姨小心翼翼:“江秘书。” 贺知澜面无表情,“为什么送花?” 这个家里,原先只有一个贺知澜,贺知澜不过敏,但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花,论胆,江秘书不敢。 那现在搞这一出,难不成只是想欢迎顾夕翎? 但顾夕翎对花过敏。 真是一把直接撞在枪口上。 试探底线的用意过于明显。 棠姨没回答,就见贺知澜盯向客厅里江秘书送来的剩余花束,走近,拿起,踩开垃圾桶,咣当一声,全部砸了进去。 花瓣凌乱,垃圾桶里狼藉一片。 声音响到当场把思绪飘散的顾夕翎扯回,她迷蒙抬头,看着贺知澜背对她站的方向。 他转身,两人视线一擦而过。 贺知澜的眼睛,漆黑,深邃,极具定力。 顾夕翎心头微跳,就听贺知澜嗓音低冷道:“这个家,别再让我看到这种垃圾。” 不止顾夕翎顿住,棠姨脸色骤然难看,连连点头,说知道。 顾夕翎不明所以贺知澜这说来就来的脾气。 她只懵懵盯着他,她是对花过敏没错,但他干嘛也这么大脾气? 在顾夕翎的心里,贺知澜的脾气大概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她感觉自己快习以为常,但贺知澜紧接着的态度总能让她出其不意。 不巧,贺振威的电话拨了进来。 这时候,棠姨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最后还是接了起来。 “贺先生。”她毕恭毕敬对那头说。 “嗯。”贺振威那头应。 贺知澜却笑了,死水无澜的冷,他玩味先道:“棠姨,不如开扩音?” 顾夕翎直觉不好。 果然,就在棠姨开扩音的那一秒,贺知澜就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张扬开口。 话是商量口吻,但完全没有商量的意思。 “从明天开始,这个家里,餐品全换。” “餐品全换?”棠姨难以置信贺知澜的话,更是怕贺振威听到地下意识捂住手机,小声提醒,“可明天,贺先生会回来。” 她为难道:“贺先生对餐品向来要求名品菜” “所以?”贺知澜冷笑,讥讽,“还需要我来迁就他?” 棠姨脸色发白,电话那头估计也听见了。 是,贺知澜不会迁就,但一夜之间,根本来不及准备。 贺家的用餐指标向来都是配备好的,说是营养周全,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是为了钟丝筠这口味挑剔的而准备。 大太太在的时候,都没有配备过,更别说会专门为了贺知澜而去制定餐品。 所有的特例,都跳过了贺知澜母子,放到了钟丝筠身上。 之前,贺知澜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现在他回来了,贺振威还得寸进尺,拿他最厌恶的花做底线试探,贺知澜必不可能再忍。 必然,将有一场腥风血雨。 贺振威那头忍无可忍,风雨欲来,“贺知澜!你最好做事有分寸!” 贺知澜却只有慢条斯理的笑,他那双轻佻勾人的眸底,不悦迸发光色,气急,反倒笑意更浓,是他极强忍耐力的压制。 然后,耐心疯狂流失。 直到逼近耗尽,他微挑的眉,波澜不惊压住极冷目色,他笑,一字一顿:“贺振威,花、餐品,我都忍耐你最后一次。” “再有下次,那些你讳莫如深的事,我一定不会再有分寸。” 话落,挂断,贺知澜转身就往楼上走。 气氛骤变僵硬,连顾夕翎都无法承受。 她突然慌了,觉得这个发展不该是这么发展的,那些花,那些浪费的餐品,都是她动过,但贺知澜根本没有动过的。 既然没有动过,又怎么会如此恼怒。 顾夕翎怕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说错了什么,她知觉不好地起身,赶紧就越过棠姨,往楼上走。 想要解释的心思再度燃起。 她赶到贺知澜门口,正要敲那紧闭的门时,后来突然压来一股力道。 顾夕翎猝不及防,就被后边突然出现的贺知澜扣住了手,他眼疾手快拂起她的长发,凛冬夜下,长发飘起。 贺知澜只低眼,就意外捕捉了掩藏在她脖颈边,若隐若现还没消失的过敏痕迹。 顾夕翎惊慌,失措要用另一只手挡,贺知澜失控的力道就压在她手腕。 顾夕翎当场胸腔起伏,气息梗涩在喉。 四目相撞,情绪翻涌,再无所遁形。 贺知澜脸色骤沉,嗓音冰冷到极点。 “我回来这么久,为什么什么都不和我说?”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8章 悸动晃心 他眉目冷戾,棱角锋利,漆黑的眸,这一秒都浓浓不悦。 可他在不悦什么,顾夕翎都没弄懂,整个人就被他给凶懵了。 小姑娘生来就长得乖巧,鹿眼、翘鼻、粉唇,正是过于精致的五官,把她原先还显出几分冷淡的棱角都柔和,温柔化。 以至于现在相对,没几秒,顾夕翎的眉眼就凌乱,她想习惯性迎合微笑,息事宁人的,可那抹笑刚弥漫唇边,她的鼻尖就忍不住地洇出了一点红。 是无辜,也是说不出的委屈,连顾夕翎自己都忍不住了。 她知道,他们不过认识寥寥几天,贺知澜不可能是为了她说出刚才的话。 可就是她乘得了这股东风,受到关照。 她心里五味杂陈,话到嘴边,只有低如蚊蝇的一句:“谢谢。” “谢什么?”贺知澜的神色还冷,但明显淡化了些。 是顾夕翎的表现,以柔克刚。 就是贺知澜这样脾气再重戾的人,私心都不想在她面前多表现一分。 这实在是怪,怪到贺知澜从没碰过这种情况。 仿佛眼前的少女就如那些高贵漂亮的琉璃瓷娃娃一样,一碰就碎,脆弱到让人根本不敢轻易触及。 可他分明不是会怜香惜玉的人。 贺知澜心里也觉怪,但他没表现出来,只压制住情绪,冷声问:“药吃了?” 顾夕翎很快点头。 模样乖的不像话,贺知澜目色微动。 但一秒都不到,就照常的平静,他问她:“还有什么感觉?” 顾夕翎却只安静看着他,好几秒后,突然眉眼一弯,浅浅笑了起来。 贺知澜不适,蹙眉,“笑什么?” 顾夕翎摇头,温软:“没笑什么。” 贺知澜脸色微沉,一副又要发作的架势。 顾夕翎就趁机认真解释:“我以前过敏过很多次,白天的程度不算重,只要吃了药,就没什么关系的,不用担心。” 贺知澜这人跟踩了尾巴似的,话落就面无表情,居高临下睨她,冷漠:“我说担心了?” 顾夕翎没忍住,鲜少笑意明媚,软糯细声:“没,是我说错了。” “谢谢哥哥关照。” “”贺知澜突然噎住,愣是打了个闷响,脾气烟消云散。 其实来之前,顾夕翎有想过很多种关系的打开方式,或无视,或轻慢,总之与顾家相比,大概会有过之无不及。 所以做足了心理准备。 但没想,现实背道而驰,甚至,这一丝温暖,让她开始贪念。 直到历久弥新。 话题来得快,去得也快。 顾夕翎本来以为他们的关系缓和些了,但没想贺知澜见她颇有几分守得安稳蹬鼻子上脸的样式,两人没好几分钟,他就大步一迈,拎着她往楼上靠近她房间旁的书房里走。 没错,是拎。 顾夕翎人都懵了。 小不点儿一个,就在贺知澜毫不费力的提溜下,呆头呆脑地进了书房。 不进还好,一进,她才发现刚才房间桌上那些书,对比现在书房桌上的这些,简直小巫见大巫。 顾夕翎站在桌上,瞅着这些东西,没憋得住,瞳孔地震。 贺知澜倒是云淡风轻,嗓音很淡,漫不经意:“加上这些,才是我给你两个月的内容。” “”顾夕翎哽住,本就长的白嫩的一张小脸慢慢绷紧,她站在光下,面容再柔和,再显得稚气未脱,都狂憋不住心崩。 她忍了忍,还是悲伤,哪有这么学的? 这简直戳中顾夕翎死穴。 她扭头,老实巴交地指着那一大堆书,轻声艰涩:“这些?两个月?” 试图用小心翼翼的温和化解窒息。 但显然,这次并不管用。 贺知澜看着她,问:“很难?” “”这用说么?顾夕翎表面温顺,心里开始郁结。 贺知澜却笑了,是突然就笑了,嗓音低沉蛊人的磁感。 他盯着她,慢条斯理俯身,就着光影靠近她,描摹她模样时,笑得慵懒:“小姑娘,贺家的人,这点儿学不会?” “”顾夕翎无言抿唇。 她虽性子软,但最受不得激将法。 可贺知澜惯常用的,恰恰就是激将法。 简直又入顾夕翎死穴,她郁闷到蜷缩在裙边的手都慢慢握紧了。 但又不敢表露,顾夕翎只拧巴小声:“太多了。” “才两个月我哪里学得完?”该示弱,好像就真的得示弱。 贺知澜就看她那小眼睛骨碌骨碌转的,不知道在打什么坏心思。 逢人都说顾夕翎脾气乖,软而听话。 贺知澜现在看来,倒也不尽如此。 用贺老太太前两天笑和他说的话来描述,就是这小孩儿皮相过于安宁,那藏起来的真性格,可就居多讨人喜欢的俏皮了。 贺知澜先前没信,现在倒是有几分信了。 他就不咸不淡地睨着她。 顾夕翎却不知道,满打满算不知在等什么机会。 等到半晌,空气都寂静,她忽地抬头,挤巴挤巴了好几秒的小鹿眼终于迎着光,似有似无地泛起浅薄湿意。 贺知澜扬眉,就见顾夕翎一个眨眼,轻轻指了指书桌,委屈嘟囔:“这些,会不会真的太多了啊?” 中途,她还刻意停顿了下。 贺知澜微怔,随即就识破她那实在太过于拙劣的演技,笑意越发浓深。 顾夕翎被他笑得心里发毛,大脑飞速转着,思索会不会是演过头了。 她刚想收敛那么几分,贺知澜就含笑沉了嗓,嗓音微哑地喊:“顾夕翎。” “嗯?”顾夕翎不经意抬头。 贺知澜拢住光线的上身就朝她逼近,热息,目色,统统炙热到环绕住她。 顾夕翎有一秒不敢呼吸。 身边全是他的声息,连风声都滚烫,烙印一样刮过她脸,封存了残留在她呼吸间的,他的极强存在感。 某瞬间,顾夕翎的心跳声放到了最大。 只听他笑,散漫又玩味:“在我面前,撒什么娇?嗯?” 直到躺回到床上,顾夕翎都迷迷糊糊的,她忍不住把脑袋埋进被窝里,空气稀薄,都仍然心跳剧烈。 丝毫克制不住的悸动,心脏都快跳出喉嗓。 有恍然,但更多的是耳根酥麻下,呼吸的浓烈。 贺知澜的声音还近在咫尺—— “顾夕翎。” “在我面前,撒什么娇?嗯?” 顾夕翎害羞到捂住心房,扑通,扑通。 她呼吸微薄,从被窝里探出头来,一眼就看到了阳台上的单人荡秋千,和秋千上唯一的独角兽装饰。 有听贺老太太说过,原先是没有这些的。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又是因为什么有的 顾夕翎突然好奇这些问题的答案 但倏然,门外响起了动静,是隔壁的开门声。 而隔壁,是贺知澜的房间。 屋外传来的开门、关门声,让一墙之隔的距离,好似在这一秒,无限缩短了。 悄无声息地,伴随着贺知澜下楼的声音,顾夕翎的声息,也在这一刹放大,响亮到了极致。 直到充斥整个房间。 终于,一夜好梦。 原定的量尺寸改到两天之后的周六。 在此期间,贺知澜照旧早出晚归,不知在忙什么,反观顾夕翎,每天除了陪贺老太太聊聊天,就是窝在安静的书房里,进门一看,必在学习。 连棠姨都感叹小姑娘原来这么爱学习。 殊不知,顾夕翎每天都因为贺知澜回来要检查进度而抓耳挠腮地痛苦学习。 这点儿痛苦,也基本把她的悸动消磨殆尽了。 顾夕翎有苦说不出。 好在,两人的关系因此有了缓慢却新鲜的进展。 不再有争锋相对的残留。 是好现象。 今天周六,下午定好了直接去店里量尺寸,不在家。 顾夕翎没那么多任务要完成,自然从中午就悄悄开始期待。 果然,下午两点,江秘书的车停在了别墅门口。 “顾小姐。”江秘书温和地笑。 顾夕翎也给他回了个笑,阳光倾撒,拢住了她深色系衣服的重感。 车一路朝着目的地开。 然而,路上,顾夕翎接到了消息,贺知澜说他晚点儿到。 顾夕翎回了个好,就锁了手机。 一直到试衣间,顾夕翎量完了尺寸,贺知澜还没出现,她难免心里闷闷的,但一旁的工作人员又兴致浓厚,听贺知澜那边安排地量完尺寸就接连要顾夕翎去试试别的。 也是为了两天之后,顾家到来做准备。 顾夕翎这才意识到贺知澜没让人直接去别墅量尺寸的意思。 但工作人员现在准备的各款衣服,实在太多,顾夕翎看得眼花缭乱的,她不太买这类,就想着要不就挑一件吧。 可还没谈拢,人就被工作人员微笑推了进去。 直到换到一件衬衫,顾夕翎穿上后,盯着镜子沉默了半天,发现自己还是只能勉强够拉链够到蝴蝶骨上侧的位置。 两种设计,拉链拉上,清恬静雅;拉链拉到一半,几净暧昧。 那顾夕翎一定会选拉上。 但拉链往上到终端的那小几厘米,她拉不了。 碰巧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就在女更衣室外边。 顾夕翎以为是工作人员,刚拉开帘子想出声,没想,抬眼,目光笔直撞进的,是漆黑深邃的黯色。 不止顾夕翎,贺知澜也微愣了一瞬。 随即,哗的一声,顾夕翎惊得眼疾手快,一把拉上了高帘。 两人目光皆微晃。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9章 雪意乱心 然而,贺知澜神色微变的细节,顾夕翎没注意到。 仅仅四目对视的两秒,他的存在就强到将她溺入。 今天的贺知澜一如寻常,重而利落的黑色大衣,身型挺拔颀长,立于光下,备显出挑的矜贵。 只是他以往都穿得随意的黑衬,今天扣领扣得格外端正,正经下的冷淡,压出鲜少的严肃。 顾夕翎直觉陌然,但心神依然被搅乱。 她在试衣间尝试了好几次深呼吸,直到气息都平稳,不会漏馅半分,才拉开帘子往外走。 贺知澜已不在刚才的位置。 顾夕翎下意识找他。 可走了一圈,都不见人,心情无意低落下来。 衣服还没试完,工作人员那边还在引导,顾夕翎不想浪费时间,又拿好剩下的衣服,打算再回试衣间。 可中途路过二楼长道连接的露台,意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是贺知澜。 贺知澜站在风里,天地浓云厚雾的暗。 冷风将他黑发吹得凌乱,勾勒得他棱角冷锐,整个人更是由内而外的凌厉倨傲,似化不开的浓影,压住黯淡光色,将风温都逼得冷。 模模糊糊,顾夕翎勉强听到了他的讽刺——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戏弄一把好手,难道这就是顾家的行事作风。” “如果是这样,来就接待,走就恭送,他们当贺家什么?” “这顿饭,有什么必要吃?” 牵扯的内容,顾夕翎屏息凝神听。 可实在没法表现的云淡风轻。 因为就贺知澜现在话里的意思,顾家原定是两天后到这儿的行程,突然就毫无预兆地提前了,甚至在贺家并无知晓的情况下,已经抵达首都国际机场。 这样,贺家从头到尾没有任何迎接的动作,就已经显得怠慢。 这是江秘书的电话。 刚才接到消息,江秘书就紧急赶了回去,所以电话一接通,就是贺知澜在和江秘书对话,但等在一边的钟丝筠似乎忍不住了。 她一把抢过电话,熟稔拿捏住贺老太太的名头,开口就说:“贺知澜,今晚这顿,必须由贺家来做东。” 贺知澜并不意外,嗤笑:“奶奶的名头,现在也是你能肆无忌惮做主的?” “贺知澜!”钟丝筠明显是被这事儿烦得手忙脚乱,那头背景也嘈杂,她根本没有多谈的心思,只说,“我可以很明确告诉你,今晚,你不来,你就是在驳顾家的情面,所以今晚究竟多重要,你不会不知道!六点之前,必须到!” 完全没了平时的讨好,钟丝筠丝毫不计后果地复刻贺振威平时的态度,把不由分说都摆出来,就是情况紧急,她被逼得没办法了。 贺知澜最近处理了贺振威的所有联系方式,所以江秘书不在,贺振威就联系不上他,贺振威又绝不可能再联系第二遍。 自然,压力都逼到了钟丝筠头上。 钟丝筠表面看,深受其位,但实则,一枚棋子的寿命能有多久,完全看贺振威愿意给她多久。 那次顾夕翎机场差点儿被送走的事情,钟丝筠已经吃了贺振威一记警告,她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其实那是贺振威给她下的圈套,只妄自以为只要她表现好了,接下来照旧能够地位依然。 所以这段时间,钟丝筠安分守己的很。 再看不惯贺知澜的放肆,她也根本不敢找麻烦。 再加上这种时候,关键时分,小妈真是明事理极了。 贺知澜就看破不戳破她和贺振威之间岌岌可危的关系,毫无波澜。 钟丝筠只沉浸在自己“太负责任”的自赏怪圈里,急着又重复:“顾夕翎必须到场,同样,你也必须到!” 贺知澜笑,不置一词。 大概也明白了贺知澜的意思,电话很快交还江秘书手里。 贺知澜只问:“顾家,来了几个人?” 江秘书坦言:“顾先生一家,没有再年长一辈。” 那就是盯着顾夕翎来的。 贺知澜微微眯眼,轻佻的目色逼出威慑。 江秘书交代了很多,最后事无巨细说:“公司和老宅两边都在招待,预计餐点在晚上六点。” “司机那边已经等待就位,只要顾小姐挑好衣服,就能立刻出发。”江秘书问,“小贺总,还有什么需要我做吗?” 贺知澜敛了神色的漠然,说没有。 江秘书还是补了一句:“现在只有顾先生一个人在公司。” 话外音,就是顾母和顾钦轩都在老宅了,不论顾家长辈,就谈顾钦轩,无论调查,还是现实,无疑都是为了一个人。 贺知澜的脸色微沉了些。 再论顾家这番不按套路出牌,果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都是有头有脸的家庭,礼数相待,毋庸置疑。 可贺、顾两家表面再交好,都藏不住近几年实力上早已交相制衡的实态,南北的利益链自牵扯开始,一山就难容二虎。 这也是贺振威为什么会动拿捏并私并吞顾家念头的原因。 而现在,顾夕翎的无辜入局,就是顾家在赌。 他们赌贺家招待优劣,如若今晚他们借由顾夕翎的身份来表达关心的过程中,抓住了任何一丝贺家关及顾夕翎的怠慢,那他们第一步就赢了。 就是有资格、有足够的资本去压下贺家这头下马威。 但什么时候轮到顾家牵着贺家鼻子走了? 贺知澜冷笑,可惜,一切准备就绪,只待请君入瓮。 他转身,抬眼,意外撞见已经木讷站在门外,安安静静看着他的顾夕翎,贺知澜神色微变,但很快,还是压下了异样情绪。 电话那头还说了什么,贺知澜没关注。 他只知道,顾夕翎看他的眼神,乖巧,伶俐,这一秒,印在风里,刻进了他脑海,犹如中蛊,附有唯她所有的灵气。 让贺知澜到此为止漫溢的戾气,不自主地收起了几分锐利。 这么久以来,的确,站在他的角度,贺知澜很清楚针对顾家将是贺家必为,但他不是没有过迟疑。 不是因为惯性违逆贺振威做出的决定,而只是因为顾夕翎本身。 是从顾夕翎进贺家开始,贺知澜就发现的。 她很单纯,也很纯净,就像那一钩悬于黑夜的清明镰月,稀少,讨人喜欢。 她是姓顾,但只是姓顾,并不代表什么。 贺知澜不是贺振威,行事处事,他自有原则。 所以贺知澜从没动过要利用她,拿她做担保的念头。 从头到尾,贺家给顾夕翎的一切,都是贺知澜给的。 从不是利用的手段。 而仅仅是在贺知澜的规则里,她完全值得拥有这些,仅此而已。 但这些,顾夕翎并不知道。 她虽然站在门外很久了,可守底线,她并没刻意偷听。 这样的结果,就是她模模糊糊地只听到了“顾家、机场、晚餐”等等关键词,一联系,困于内心的拘谨和紧张就漫了出来。 贺知澜开门往外,顾夕翎还一动不动地呆立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 “顾夕翎。”贺知澜淡声喊她。 顾夕翎愣,回神,手下意识抓紧裙边。 她从头到脚打扮虽清甜柔软,但现在丝毫没一点儿温和模样,她急呼吸,眼睫轻颤,贺知澜就能感知到她的抗拒。 “在想什么?”他走到她面前,替她挡住风口。 顾夕翎抬头,望他,很认真地问:“是他们来了么?” 小心翼翼的提问,贺知澜没否认,但他开口,也只是说:“衣服都试完了没?” 顾夕翎习惯性点头,但很快,又轻轻摇头。 她举了下手,给他看,“还有这些。” 贺知澜直接领她去了试衣间,“都试完再出来。” 他语气很淡,像是与此同时发生的任何事都影响不到他,还是那么云淡风轻,无形中带得顾夕翎惶然都消散了。 她没多问,听话进了试衣间。 一件又一件,真的直到试完为止。 全程,贺知澜都给足了她决定空间,任由她一个人在试衣间里边的镜前纠结到底最后该选哪一件比较好。 他就在外面等她。 时间试得太久,以至于顾夕翎都不好意思了,最后赶紧试完就拿着两堆衣服往外走。 闻声,贺知澜抬头,就见她手上分开的两堆,左手是她能接受的普通不起眼的素淡款,而右手,就都是应对华丽场面所需。 顾夕翎觉得穿不到,干脆把两种风格分开,指着右手的摇头。 她还没说理由,贺知澜就问她:“尺码不对?” 顾夕翎摇头,那贺知澜就明白了。 他轻轻扫过两边衣服,直接抬头给了工作人员眼神,淡道:“老规矩,都送到老宅。” 顾夕翎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两只手上的衣服就被工作人员一齐抽走,当场混在了一起。 她一时懵,就见贺知澜已经转身去刷卡了。 顾夕翎:“” 回去路上,外边的天色更沉,云雾都浓厚得堆积到了一起,苍茫苍茫地掩盖住整个天地,将暗色压得阴翳。 果不其然,车没开多久,天就落雪了。 绵白的雪花轻飘而下,打着旋儿地附着在车窗上,干燥的天,漾出一抹霜白感。 是顾夕翎从未认真看过的风景。 就算明知顾家的到来,她紧张,还是一时被这风景迷了眼。 贺知澜同样坐在后座,就在她身边。 他稍一侧眼,就能看到她欣然看向窗外的目光,澄澈,清净,极为珍贵。 贺知澜突然陷入了沉默。 恰巧,手机那头接连传来消息。 是季楚岚:你猜对了,点给顾家人的这家菜里,的确全是你说的那些大菜,撑足了场面。 贺家来不及准备,所以动及了季家餐厅。 现在,季楚岚按照贺知澜说的,把该补上的,顾夕翎能吃的,全部补上。 季楚岚问他:贺知澜,反季订什么进口草莓? 贺知澜没理他。 季楚岚得出结论:用来哄人的? 贺知澜:你很闲? 季楚岚:但你贺家有谁喜欢吃草莓?我怎么不知道?贺奶奶么,我可记得她老人家不喜欢啊。 贺知澜没什么耐心了:季楚岚。 季楚岚:得,原来是哄小姑娘的。 贺知澜: 季楚岚发了个笑的表情,赞许:兄弟,真有一套。 贺知澜: 对话到此结束。 他们也快抵达贺家老宅。 天空,雪意更重。 老宅门口,江秘书早就等待多时。 贺知澜先下的车。 接过江秘书递来的黑色双人伞,他走近,替顾夕翎开了后座的门。 顾夕翎微愣,贺知澜手里的伞就大半撑于她上方。 他的肩膀沾染薄雪,撑她直到她下车。 顾夕翎不适应贺知澜这个举动,她站在他身边,紧挨着,抬眼,疑惑。 话还没问出,贺知澜余光就扫过某一处落寞。 他勾唇,低沉问她:“想不想好好成为贺家人?” 顾夕翎不懂,“什么?” 随即,她的手腕就被他隔着毛衣牵住,带起,轻搭在了他大衣臂边。 几乎烫过衣衫的温度,将她融化。 顾夕翎甚至感受不到冷了。 她僵在原地,只放任雪天,伞下,她勾住了他臂弯,极为自然的动作。 “我教你。”他说。 而后,顾夕翎正要跟贺知澜往老宅方向走时。 她一抬眼,撞上了门口顾钦轩那抹冰冷刺骨的眼神。 一下子,她心乱。 却是因贺知澜而乱。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10章 八珍白玉 然而,这场对视里,似乎只有顾钦轩一个不速之客。 早在顾夕翎下车之前,他就出了贺家大门。 名义是拿顾母同样早有准备的见面礼,实则是透过窗户玻璃,他看到了不远处黑色车身的缓缓靠近。 是象征贺家地位的京a牌照。 那回来的就大概率会是顾夕翎。 顾钦轩想第一时间见到她,所以浮躁也依旧耐着性子等。 可没想,下车的除了顾夕翎,还有那个眼比天高,一向视贺、顾两家关系为混物的贺知澜也会在场。 顾钦轩早不是第一次和贺知澜撞上。 但两人从未交好,甚至更多的是性格相冲导致的交锋,过节。 顾夕翎被送走的那天,顾钦轩人在国外。 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阻止不了,现况才会沦落至此。 期间,顾钦轩不是没有怪过顾家,也不是没有想尽办法联系顾夕翎,可他这么做的结果是什么,是眼前这无以复加的和谐! 他自以为会不适贺家的顾夕翎,现在竟就真的恬静听话地挽着贺知澜! 顾钦轩火气瞬间上来,一向的温柔儒雅彻底覆灭,他绷紧脸色,呼吸骤重地迈步就往顾夕翎的方向走。 气场自来,浓烈威慑。 顾夕翎怕了,那种顾姓加持的敬从让她在这位视了十年兄长的面前,慌得下意识手就要往后缩。 可贺知澜只是淡淡一个眼神看下来,就坦然处之地将她定住。 “我在,你怕什么?”这是贺家的地儿,就是顾家再有脸,也断然不会乱来,贺知澜盯着她,目光漠然微沉。 顾夕翎是不该怕的,知道贺知澜在,她就不能表现出半分低微。 是潜意识更深地,不想让他失望,顾夕翎深呼吸,强装也努力拿出在顾家从未有过的镇定。 然而,气息仍在泛抖。 顾钦轩却已走到她面前,脸色泛青。 “顾夕翎。”他喊她。 顾夕翎应他:“钦轩哥哥。” 可这声无端喊得艰难,不知道是不是贺知澜一直盯着她的缘故。 顾夕翎自己都忍不住心更慌。 在场,两个都是哥哥,但显然,对贺知澜的感觉,和对顾钦轩的,完全不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相处时间还太短。 顾夕翎现在承受贺知澜的目光,只感觉自己心跳忽然一下又一下地加重,丝毫不受控制的悸颤。 她视线都开始闪躲了。 贺知澜注意到她这点儿细节,唇边微挑。 顾钦轩却只注意到了顾夕翎还挽在贺知澜臂弯上的手,一松不松,他脸色更难看,沉声,却还努力温和:“怎么这么晚回来?我等你很久了。” 顾夕翎看了眼时间,刚想说什么,余光就见贺知澜的淡嗤。 再久,可充其量只有两个小时。 之前把人一声不响丢在飞机场两个小时的时候,怎么没见着急? 再转向顾钦轩,贺知澜眼底就是了如指掌的锋利冷感。 他率先开口:“在雪里对话,不合贺家招待礼数。” 顾钦轩抬眼看他。 就见贺知澜眼底那抹一闪而过的流光,稳准拿捏的上风感,做出伸手的动作。 “顾少,请吧。” 这次,不走也得走。 顾钦轩在前,贺知澜和顾夕翎走在之后,全程静默。 气氛莫名死一般的僵持。 是连顾夕翎都嗅出异样,他们进屋了。 屋里,贺老太太在无以撼动的中心位,顾母正和钟丝筠相谈甚欢。 眼见他们走进来,钟丝筠很擅长地微笑,说起场面话:“等到现在,可把你们等回来了,夕翎,知澜,快来,和顾伯母打个招呼。” 这话说的,完全把顾夕翎当成了贺家的人。 一连贺知澜都有违寻常地没违逆。 顾夕翎乖乖上前,按照之前在顾家的规矩,喊:“伯母好。” 因为顾父是顾夕翎大伯,所以轮着辈分来,喊一声伯母也是没错的,可今天这声伯母,无形中似乎还夹杂了疏离感。 顾母脸色一度微僵,不太好看。 当初要送顾夕翎来的主意本就不是她出的,是顾琰柏也就是顾父出的。 的确,是有试探贺家的意思,但更多还是因为贺振威先提出不如留下顾夕翎,顾家商量过后,才做下的此决定。 可分明不到一周试探,贺家就化被动为主动。 这下顾家就是要再带人走,都明显加了难度。 简直不好的预兆。 顾母邹姝伶再能沉得住,这下也略有僵硬地靠近顾夕翎,破例轻抚一下她长发,笑着暗然:“都说这皇城脚下,灵气养人,今天这一看,果然是养得越发-漂亮了。” 就不到两周,能多灵气? 这下,争奇不过,反倒让从未从邹姝伶嘴里听过这类话的顾夕翎愣住,也是让顾钦轩同时沉了表情。 场面的尴尬,无人不知。 可就是大家都会演戏,直到六点,餐品彻底安排好,顾父顾琰柏和贺振威从别墅偏道的茶室里出来,气氛才重回正轨。 饭桌上,识规矩而无言。 偏偏,今天的话匣子,贺振威给足了钟丝筠表现机会。 又是贝隆生蚝,又是蓝龙虾的,什么贵,钟丝筠就把什么往顾夕翎面前转。 可餐品刚转到顾夕翎面前,没等钟丝筠洋相出透,贺知澜就一把把桌盘转了过去,把新鲜浓纯的骨汤转到了顾夕翎面前。 顾夕翎愣,就见钟丝筠那边抛来了搅局不悦的眼神。 贺知澜视若无睹,递她汤勺。 “需要我帮你?”他挑眉淡声。 顾夕翎赶紧回神,摇头,就自己拿汤勺舀了起来。 交流亲昵到,仿佛他们才是认识十年之久的兄妹。 对面的顾钦轩目色含愠,就听邹姝伶打岔玩笑:“知澜这哥哥体贴起妹妹来,真是没得说,要是想到现在这么好,我们当年真该早些介绍两个孩子认识的。” 钟丝筠跟着笑:“是,但也为时不晚。” “不过话说,”邹姝伶引了个话题,“知澜既然和之前和钦轩熟,那是不是也恰巧有见过我们夕翎?” “我们”两个字,钟丝筠笑意微淡。 就见贺知澜漫不经意地笑,他偏头,下意识看向顾夕翎。 顾夕翎本就不习惯吃饭被盯着,这下,不止贺知澜了,在座其他人也都“含笑”打量起她,让她一时实在承受不来,拿汤勺的动作都拘谨。 贺知澜却只在她要放汤勺时,顺手接过,笑问:“见没见过的答案,想来得问妹妹了。” 问她? 别说贺知澜现在如沐春风的样子她不习惯,他稍微对她温和笑一下,顾夕翎都觉得后背发毛。 顾夕翎哪里还有脑子空出来想见没见过这件事。 她肯定他们没见过,但又不敢斩钉截铁毁了这顿饭的意境,只好小声:“没吧。” 听着就极不确定,贺知澜当场笑意更深。 “”他没事吧,干嘛突然笑成这样啊。 顾夕翎被他搞得都不敢抬头,只吭完声就埋下脑袋在满满的汤碗前,喝汤都烫喉。 贺知澜索性不再逗她,任她安安静静自己喝起来。 看似要戛然而止的话题,却又因对面顾钦轩芥蒂的眼神而续燃起来。 顾琰柏那边不是没注意到,只是碍于今晚还要和贺振威谈合作的面子,不方便多说,但眼神多少是几次压过去的。 前几次,贺知澜是没太在意,但显然见没见过的话题之后,顾钦轩的反应更大,那结合上顾夕翎想都没想就说没见过的答案,还有现在邹姝伶为了掩盖什么转移话题的模样。 大家似乎都在隐藏着什么清尘浊水的内里。 贺知澜突然觉得这个走向更有趣了。 所以,真的是都以为那年抵达南方顾家的他年龄还小,理所当然不会存下过多记忆是吗? 可偏偏,贺知澜从小就记忆出色,绩优傲然,不然也不会十八岁就破例已经修完国外课程的所有学分。 现在,他们怕的,极度想隐藏的那些,他仍记忆犹新。 所以他们到底该怎么解释。 顾夕翎这个名字明明适用于眼前这个女孩儿身上,可为什么他十岁那年在南方顾家,他们特意安排他见到的那个女孩儿,同样也叫“顾夕翎”呢? 是连贺振威都不知道的。 顾家人有过这番“狸猫换太子”。 现在的顾夕翎,同样也是当时那出局里的受害者,然而,她好像并不知道自己很早就被利用过了。 现在,喝骨汤也喝得乖巧。 悄无声息间,贺知澜盯向顾家人的眼神,倍添锋利。 话题最终没就此徘徊。 贺振威和钟丝筠都是敏锐的人,自然看出贺知澜情绪不对了,再加上今天又接近某个敏感的日子,贺知澜脾性的阴晴不定也有缘由。 以防出什么差错,钟丝筠想到顾夕翎还小,或许现在这个节骨眼,并不适合多谈她和贺知澜未来可能还会有的关系,不如让他们之间水到渠成。 这事儿能成,于钟丝筠而言,也是稳她贺家地位的加分项。 钟丝筠自然了然地和邹姝伶越聊越投机。 但总是乍到失了礼数,明知顾琰柏还要和贺振威谈事,邹姝伶趁着贺老太太中途精力不济,也演出了几分远途需要休息的疲惫。 钟丝筠留不得人,就全程安排江秘书那边,贺家名下最好的度假酒店。 接送的车也很快抵达。 就是怕顾钦轩最近在顾家叛逆,也贺家也表现得不懂分寸。 邹姝伶那边挑准了顾钦轩最想和顾夕翎说话的时机,当即把人带走。 很快,热闹的别墅,有事要谈的顾琰柏和贺振威也离开,只剩下顾夕翎、贺知澜和钟丝筠三人。 钟丝筠当然不能留在这里,破坏时机。 她也以哄老太太休息为由,快速提包离开。 那就只剩下顾夕翎和贺知澜了。 无奈顾夕翎刚刚不敢大口大口吃,现在还没吃饱。 但桌上已经没几道她能吃的菜了,她皱眉,窝在椅子边,无言。 贺知澜就是闲散倚在桌边,瞧她这委屈巴巴又不敢多说的模样,轻笑,一通电话拨了出去。 是贺家后厨那边。 闻声,顾夕翎讷讷抬头,一双眼睛浅色的温雅,盯着他却又无端添了几分期待。 好像有贺知澜在,她想要,就都可以有。 也不知道是怎么有的这想法。 也就是如此,贺知澜通知那头把未上的菜品都上上来时,顾夕翎没有惊讶,只有目光的清清亮亮,弯月都不比她明澈。 电话挂断,她很浅地一下就笑了。 贺知澜见她这样,挑眉,淡淡勾唇:“笑什么?” 顾夕翎不好意思地抓了下脑袋,垂头,却还是压抑不住唇边的弧度。 她偶尔死要面子,“我哪有笑?” “没有,语气扬什么?”贺知澜卸了刚才的戾气,玩味问她。 “” 顾夕翎正要严辞解释时,后厨那边的人把餐品给送过来了。 不仅有顾夕翎喜欢的栗子鸡翅,还有去了海鲜类食材选取将近口味另炖的八珍白玉,额外独属南方口味的桂花糯米藕、茶糕等等之类,甚至连反季草莓都有。 从荤到蔬,从甜点到水果,应有尽有。 瞬间,顾夕翎眼睛更亮了。 却在她就要落筷时,贺知澜突然拦在她身前,轻佻散漫的姿态。 “这就想吃了?” 顾夕翎懵:“?” 她筷子戳戳,不明所以,“难道还不能么?” 话说的特别小声,特别没底气。 贺知澜倏然笑了起来,第一次,格外舒心。 见此,顾夕翎的反应是右眼皮狂跳。 她都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同样不知该如何自处。 就在她寻思着是不是得稍微示一下弱时,贺知澜看着她,再居高临下,都蓦然转折成了那抹兴致冲冲的纨绔劲儿。 “想吃,可以” 他笑,俯身,嗓音低沉:“但先喊声哥哥听听?”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11章 差生一流 “” 贺知澜什么意思,顾夕翎是不知道,但就这人俯身靠近的刹那,她可太清楚了,她刚琢磨的那下猛塞进嘴里的奶油小蛋糕直接给呛喉咙里了。 “咳——咳咳——!” 偏偏贺知澜还饶有兴致地盯着她。 顾夕翎被他吓得边咳边要往后躲,但她坐的位置又是近墙最边上,哪里躲得过。 这一秒,两人距离逼近,似连呼吸都轻缠。 可依然守住那道最安全的分界,不再越线。 贺知澜八分不动,顾夕翎拘束紧张。 就像牵引绳的两端,顾夕翎说不清他们之间的关系,但只觉一松,一紧,他们就极易撞在一起,可分明,他们本该是背道而驰的关系。 是不同于她和顾钦轩之间的兄妹关系。 对贺知澜,顾夕翎明显悸动太多,她都怕自己屏息之下,如雷贯耳的心跳声被他发觉,她后退,再后退,直到单薄背脊都抵死椅背冰凉。 都没敢换气,她手落,攥紧,就感受微湿地小声说:“怎么突然要喊?” 有拘谨,也有露怯。 贺知澜淡淡描摹她的模样,细致入微,却还是被她温哝软语的话击了心房,他微顿,低声问她:“怎么,很难?” 顾夕翎没说话。 他就笑意微深:“喊顾钦轩的时候不是挺顺口?” “?”顾夕翎讷讷抬头,就撞上贺知澜那几分颇有意味的目色。 她顿住,忽陷迷惘,这话怎么听上去语气怪怪的。 但贺知澜的脾性一向阴晴不定,可能前一秒还和你和颜悦色,下一秒就重戾相对,所以顾夕翎没怎么摸清他脾气之前,不敢乱说话。 她就打马虎眼儿:“那场合不一样。” 贺知澜扬眉。 顾夕翎连看他都没敢,就只顾不动声色给自己打气,老实巴交低眸说:“是因为长辈都在,必须喊的,不喊没礼貌。” 接下来的话连狗都不信,她还在一碗水端平说:“我私下不怎么这么喊的” 贺知澜一脸静看她糊弄的表情,轻笑,若有所思。 很快,久持的正态消失,他又是那副玩味放肆的模样,追她目光。 “私下不怎么喊?”他漫不经意,“那那晚接电话前冲棠姨喊的是谁?” “”顾夕翎噎住,她梗涩道,“那是” 绞尽脑汁,都编不出答案了。 顾夕翎叹气,刚郁结要放弃时,贺知澜就微凉神色,居高临下睨她:“顾夕翎。” “怎怎么?”顾夕翎预感不好。 就听贺知澜冷声:“下次再敢把我和顾钦轩丢一起比,试试。” “”顾夕翎预想接下来可能要有贺奶奶提醒过的,他那些小气吧啦的话。 果然,贺知澜直接面无表情“恐吓”她:“我让你下次再也吃不到这些东西。” 好好不讲道理 但吃的在前,顾夕翎这没骨气的还是垂下脑袋,蔫巴蔫巴。 “哦。”她硬邦邦说。 顾夕翎的报道时间是在周一。 周一是贺老太太例行去医院检查的例子,再看贺振威不出现在贺家,钟丝筠自然也不会出现,更没通知顾家。 自然,人是由贺知澜领着去的。 但知情的人里,很明显,江秘书是反应最大的那个。 因为从校服到文具再到校方后续的准备,都是贺知澜开口,江秘书一手包办,所以他理所当然能从贺知澜起先不耐烦的情绪里感受到芥蒂。 他以为贺知澜嫌烦,会直接让他送。 再加上一个周末,贺家也被顾家搅得不安宁,贺知澜本身又有事情要处理,江秘书当然会直接以为到时候只要他送顾夕翎去学校就行了。 反正学校那边也完全打点好了,不会出问题。 而且,就这几天,来来往往,江秘书和顾夕翎交流多,江秘书自然熟,顾夕翎就是再怎么内敛,两人都偶尔能说笑一句。 所以江秘书觉得自己送顾夕翎上课,小菜一碟。 但没想周一早上,江秘书等在车里没一会儿,就听到车后门打开,他正要用温柔欢迎的语气和顾夕翎说话时,一扭头,直接撞上贺知澜那张看似没睡醒绷得死紧的脸。 江秘书脸上的笑一僵,就见贺知澜冷冷觑他。 “”江秘书原先都是坦然处之。 但最近不行了,贺老在病重进医院前,早有贺振威插手不了的安排。 贺知澜接手公司部分工作之后,有多不好说话就有多不好说话,手里直接卡了一个预案没走,江秘书这有苦说不出的根本不敢得罪,只好严肃应对。 他低头,沉声:“小贺总,早。” 贺知澜波澜不惊开口:“江秘书。” 江秘书刚要应声,就听贺知澜语气刻薄问他:“大清早,什么好事儿这么高兴?” “”江秘书就猜到贺知澜要说这个,他心比脸黑,向来擅长淡扯,“终于等到要送顾小姐去学校,很高兴。” 贺知澜淡嗤:“就这个?” “”别说,江秘书感觉今天的贺知澜情绪不太对劲,表面照常,但总感觉压着什么。 转念,江秘书想到了某个敏感时间。 他呼吸顿了下,刚要说什么时,忽的一下,后车门另一侧被打开。 顾夕翎上车了。 是不同于之前的每种温软打扮。 今天的顾夕翎一身蓝白色清新校服打扮,稚嫩纯粹的学生气尽显,马尾轻轻扎上,额边细发微飘,漂亮眉目稍微笑一下,都是澄澈明净的清恬感。 江秘书微愣一瞬,颔首,“顾小姐,早上好。” 顾夕翎浅浅微笑,“江秘书,早上好。” 但全程,她和贺知澜都没说话。 去学校的一路,车内的气氛都静得出奇。 是快到江京私立那条车道,蜿蜒拥堵,车缓缓停下。 贺知澜才淡声开口:“顾夕翎。” “嗯。”顾夕翎有应,但感觉不太情愿。 江秘书就八卦地透过后视镜去瞅后面两人的表情,一个拧巴,一个冷漠。 贺知澜说:“晚上十二点前,我会回来。” “”顾夕翎不说话,贺知澜就告诉她,“十二点前,奶奶问起什么,知道怎么回答?” 这是威慑还是警告,江秘书是分不清了。 但顾夕翎没在意,就在他要她说谎的怪圈里打转,她不敢答应,又不敢拒绝,沉默仅仅片刻,她就为难抬头,脸色不好看地小声说:“我就不能不说么?” 贺知澜盯着她,神色很淡。 但顾夕翎明显也感受到了贺知澜情绪的不对,是从早上起来就发觉的低沉,他看似是在照常和他们对话,但实则,心思完全不在这儿。 顾夕翎知道这事上,她没选择权。 就安静了几秒,也不说话,就点了点头,算是妥协。 是到临近学校,贺家的车停下,顾夕翎往窗外看,察觉到路过的那些穿着校服的学生都下意识朝他们这个方向看,才开始有了真切的紧张感。 江京私立,京城数一数二的好学校。 学校里很多的学生出身,基本都是各类从商世家,兼备文墨底蕴的更是不在少数,十有八-九的有背景,贺家却是里面最出挑的。 一是当初建校,就有贺家之力; 二是,贺振威除了从商,在教育方面颇有研究,更甚投资学校建了新校区后,彻底升了校董席位。 所以只要贺家一句话,安排顾夕翎入学,轻而易举。 但在分配班级时,校长瞅着顾夕翎以前的成绩单,犯了难,这绝对的绩优班全是以成绩全校排名的前5分的。 大家的确家境优越,但在学校,还是都看成绩说话。 以至于贺振威那边说让顾夕翎直接进一班,贺知澜上周来找校长交流时,校长直接被顾夕翎的成绩单难倒了。 这成绩可以差,但怎么能这么差! 现在,看着眼前乖乖站在贺知澜身边的顾夕翎,校长很有分寸地周旋说:“这顾同学的成绩,看上去还是有很大进步空间” 没等他把排班结果说出,贺知澜就直接开口:“不如直接说差。” “”不仅校长噎住,连一旁等在后面的江秘书也梗了下。 顾夕翎更是脸黑。 贺知澜就冷淡瞧她,顾夕翎鲜少没理他。 校长继续说:“但我们学校,向来一视同仁,这样吧,为了方便顾同学更好地跟上学习进度,我们暂时先进前10的二班学习。当然,二班并不意味着不是最好,只是在成绩还有进步空间的期间,学校这边呢,更希望顾同学能好好学习,希望能在学校接下来的月考,期中考,以及期末大考里都拿到好成绩。到时候,配合平时分一起计入换班考核,如果成绩达标进到年级前5,我们就会把顾同学调进一班,这样的调整方式,顾同学可以接受吗?” 校长说这一长串,都是为了不让顾夕翎有心理落差。 虽为顾姓,但毕竟是贺家领来的人,校长怎么说都不敢怠慢。 但校长原以为可能会有情绪的顾夕翎,却在听完之后,懵了几秒。 她悄悄瞄了眼神色疏淡的贺知澜,随即大脑飞速运转,很小声很小声地试探问校长:“是一定要进一班么?” “这个”校长微讶。 顾夕翎就很有自知之明地保守问:“那如果连10都考不到,是不是连二班也上不了啊?” “”有一瞬,校长怀疑自己听到的。 连江秘书注意到贺知澜微绷的脸色,都不敢出声了。 然而,顾夕翎只陷在自己的想法里,很轻很轻地说:“好吧总不能连二班都上不了” “” 果然,顾夕翎的向下兼容学习模式永远不会让贺知澜失望。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12章 烈酒烧神 终究是没在办公室多留。 顾夕翎被领向了二班。 这个名义上成绩前10,却比一班聚拥了更多名门子女的班级,注定,会是更适合顾夕翎的地方。 因为,从进门的开始,就像故意为之地埋下了某种因果。 全程,贺知澜和江秘书都没跟着。 眼见顾夕翎走进教室,校长在后面一言一笑的极为亲和,贺知澜的脸色都没有丝毫好转,甚至,在冬晨暖阳笼罩尽教学楼整条过道,他骤沉的脸色变得比刚才更冷,居高临下。 江秘书大概猜到原因,后知后觉从离开贺家开始,贺知澜所表现在顾夕翎面前的难搞和玩笑,似乎只是他在顾夕翎面前的虚假表现。 而现在,冰冷,才是他到此为止的真正情绪。 过于超越同龄人的成熟和冷漠,才是贺知澜对外的一般模样。 或许真的是顾夕翎的温柔让人错觉,江秘书恍然近几日贺家过于的和谐,近乎假象,而真正的真相,是从现在开始计时的十小时后,京城贺家将照例迎来某位处处拿捏住贺家晦不堪言往事的长辈归国。 这位长辈面前,贺振威将不再高位。 同样,早被选中是他接班人的贺知澜,在任他之命拿下贺家所有之前,也毫无选择权。 江秘书悉知,却不得入局。 他只能在贺知澜面无表情转身就要离开时,赶紧跟在身后,习惯性的目光微低,江秘书沉声问:“小贺总,需要我送——” 话未完,贺知澜就漠然摆手,“不用。” 霎时,暖阳更烈,寒风却凛冽。 贺知澜锐利扫来的目光,死水无波,傲然,他只说:“江秘书。” “是。”江秘书应。 “今晚我所有的行程,无需告知贺家。”贺知澜说,“如果奶奶问起,照旧的理由,不必更改。” “任何关于他的存在,奶奶都无需知道。” 江秘书按理是该说明白的,可话到嘴边,他却怎么都说不出来,抬眼,就入目贺知澜冷眼,抿唇,有违年龄的威慑戾感。 江秘书好像突然明白了,贺知澜从顾夕翎进贺家开始,就开始变得行为反常的原因。 关心、温柔、漫不经意、泰然处之,这种与贺知澜浑戾气场相冲的性格,偏偏在他身上出现,只有一个原因。 他已经开始尽最大全力,保顾夕翎。 因为贺家从不代表和谐。 门庭纵深下,利益交杂、唇亡齿寒,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向来才该是贺家的正确打开方式。 所以顾家想从贺家得利,可以,但这也就代表,顾夕翎必须入贺家的虎狼之穴。 可她又有什么错,要被卷入他们的利益纷争? 而贺知澜所有提醒,江秘书都不再提及“顾小姐”三个字。 因为羊,本就不该属于虎穴。 顾夕翎原以为第一天的上课会在拘谨的尴尬里度过。 因为她不算自来熟,这里的人又竞争意识强烈,所以班主任和校长一起把顾夕翎介绍进二班之后,顾夕翎只在讲完两句,在黑板上字迹清雅地挥笔写下漂亮的“顾夕翎”三字,自我介绍就算结束。 口头不算出彩,可她极其雅致的字迹在半晌的沉寂之后,迎来了全班的感叹。 “哇,牛了,这是又来个学霸么?这么有功底的字,得练了不少年份了吧。” “但我怎么听人说这转校生成绩不怎么样啊。” “管她好不好,姓顾,我怎么不记得京城有出名的顾家?那没有的话,她是怎么进来的?” “谁知道?” “这个我我我知道!我刚刚去厕所瞧着贺知澜了!” “贺知澜?关他什么事儿?” “你傻啊,我说贺知澜,那肯定是贺知澜把人送来的啊。” “哟,有意思。”里头有个人悠悠转着笔,笑了,“看来南方顾家那事儿是真的了呗。” 这话都未落,就引起窃窃私语。 “什么南方顾家啊,你可别告诉我她和南方顾家有关系——” “咳咳咳——!” 校长猛咳三声,就把大家的目光都扯了回来。 “好了,上课不聊天,今天我们班迎来新同学,大家也都互帮互助一点儿,让我们新同学能早日融入我们江京,都听到了吗?” “听到。”有果断应下的,也有拖腔带调故意搞气氛的。 总之,顾夕翎直到坐到靠窗的位置上,整个人都不适应地紧张攥着校服。 她旁边坐了个女生,短发,齐肩,黑色的浓深在她侧趴在桌上闭上睡觉时,越发压住她那张浓浓的厌世脸,挺鼻下,眉眼凌厉,唇色却潋滟。 是顾夕翎从没见过的惊绝艳丽,又有极致冷漠的气场。 太漂亮了。 关键是,格外刺眼,她手腕上有很像刺青的花纹。 是只一眼就能认出的,黑色曼陀罗。 顾夕翎愣了下,突然有种冒犯了别人某处禁地的感觉。 她刚想收回眼,就见女生睁眼,目光冷然地盯着她。 是和贺知澜如出一辙的目光。 顾夕翎心虚,还没等两人开口,就先低头:“对不起。” 女生却只是转了下脖子,看向她,“顾夕翎?” “嗯。”顾夕翎点头。 女生并不意外,甚至还早有预料的眼神,不等顾夕翎反应,她就伸出手,那朵黑色曼陀罗随即更刺目。 寒风过耳,她冷淡道:“颜熹微。” 没有过多的招呼方式,疏冷,凉淡,但起码,颜熹微用她的方式,给了顾夕翎尊重。 顾夕翎原先以为班里一派和谐,也是直到中午吃饭才发现,原来团体早已划分,而颜熹微,恰恰就是那里面最格格不入的单行派。 但颜家,是数一数二的优越。 紧随贺、季两家之后。 以至于吃饭,顾夕翎自然而然就被颜熹微带走了。 同行的还有个隔壁三班男生,显然,就看他惺忪那样儿,就是饭前这堂课还没睡醒。 顾夕翎还没来得及和他打招呼,男生就不爽皱了眉,“操!颜熹微!我都没睡醒你喊我吃什么饭!” 颜熹微没搭理他,倒是顾夕翎被他这不耐烦的样子吓到,没敢吱声。 没人回应,男生很快注意到了眼前这小姑娘,眼睛水灵灵的,样子也温温柔柔,怪了,又是哪儿来的大小姐? 他下意识收敛,边乱薅头发边笑说:“妹妹?贵姓啊?” 颜熹微直接冷眼横过去,“钟靖温,你有病?” “”钟靖温火了,刚想骂一句,就见顾夕翎迟疑的表情,“怎么了?” 顾夕翎是想到江秘书和她说过的这个圈子里的钟姓,钟靖温,钟丝筠 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时,但还是笑着介绍了自己:“顾夕翎。” 一个顾姓,就让背后牵连的问题彻明,钟靖温突然明白地冷下脸,说:“放心,我和钟丝筠没关系。” 气氛一下尴尬。 颜熹微都想给这人翻白眼了。 但顾夕翎从始至终什么都没问,甚至没有一点儿好奇的模样,只是安分守己。 钟靖温倒是觉得新奇,关键他也不爱瞒事儿,干脆又周旋着坦白:“不过呢,我们可都是贺知澜那头的,知道么?” 没想在这里还能用这种方式听到贺知澜的名字,顾夕翎心突突跳。 她好奇:“什么叫他那头的?” 钟靖温就八卦地手一指旁边一向情绪很淡的颜熹微,每天必犯一贱:“喏,就她,季家预定儿媳,季家知道的吧,季楚岚,贺知澜兄弟。” 顾夕翎听的一愣一愣的,说实话,她只知道贺知澜和季楚岚关系好,并没见过季楚岚,更别说知晓季楚岚和颜熹微之间的关系。 但钟靖温这废话直接搞得颜熹微火大。 实在忍无可忍,颜熹微直接一巴掌甩他头上,“闭嘴。” 钟靖温当场眼冒金星,“遵命。” 只剩顾夕翎在旁边没忍住,浅浅笑了起来。 总之,第一天的学上得让顾夕翎出奇地感觉有意思,其中,只要忽略不计她做题时的心崩,就还是美好当先。 放学,还是江秘书那边来接。 只是,江秘书匆匆而来,顾夕翎坐上车就敏锐察觉到了车内呛人的烟味,很刺鼻,像是刚刚抽完还没来得及换气。 可在她印象里,江秘书并不抽烟。 那贺家还剩下的人里贺振威和贺知澜,也都不抽的吧 江秘书有注意到顾夕翎微微皱眉的模样,他抱歉的四窗皆开地换气:“抱歉,顾小姐,这辆车刚刚去接了一个很重要的人,可能留下的味道会有些重。” 原来是这样,顾夕翎很好说话地笑了下,“没事,散一会儿就好了。” 但江秘书还是欲言又止的,似乎想说什么。 顾夕翎等了好半晌,还是问他:“江秘书,怎么了?” 江秘书忍了又忍,还是开口:“顾小姐,我们回去可能会经过一个地方,时间上我这边可能来不及先把您送回老宅了,如果可以的话,我等会儿能下车去送点儿东西吗?是和这次合作有关的很重要的东西。” 顾夕翎有注意到后座摆着的都是酒品,光是字母就让她眼花,不仅有scottishdiva,还有remymartinblackpearl等等。 是不认识前缀,但伏特加和白兰地顾夕翎认识,这些都是上等烈酒。 如若要论售价,那内行人知,单瓶几乎百万。 冲着那股劲儿去的,这么多瓶,今晚喝得必凶而危险。 顾夕翎这是长辈之间的局,就下意识以为这是贺振威要江秘书送的,便点头,说好。 可一路开到会所,江秘书去送酒时,停车场上突然来了一辆牌照非常眼熟的车。 如果顾夕翎没记错,是机场那晚,贺知澜来接她坐的那辆车。 江秘书说过,那是贺知澜的车,不是贺家派下的。 那这是怎么回事? 没等顾夕翎反应,她就见车的驾驶座门打开,上面走下一身黑西装白衬冷傲感极浓的人,她一定睛,是贺知澜。 这一刻的贺知澜像是完全褪去了平时那稀微的少年气,白衬西裤,矜贵感骤来,他往常敞开的领口,今天也有违寻常地系紧,甚至领带都打得笔挺。 顾夕翎愣住。 就见贺知澜左手拎着西装外套,右手甩上车门,他情绪淡漠地穿上西装外套,系好单排三粒扣里最合规的前两粒纽扣,礼仪到位。 继而往会所方向走。 全程,完全没察觉那辆隐蔽在角落的,顾夕翎坐的车。 那答案足够清晰了,江秘书送的酒,是今晚贺知澜赴局要喝的。 莫名的,顾夕翎整个人都因为贺知澜的入场而紧张起来。 很奇怪,心跳慌得,不好预感尤为强烈。 总感觉会发生什么。 顾夕翎都不敢眨眼了,直到望着贺知澜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口。 很快,江秘书匆匆赶回。 正要送顾夕翎回去时,顾夕翎却摇头,抗拒的模样,几近执拗的坚持,“江秘书,今晚是贺知澜的局么?” 江秘书愣了下,似没想到顾夕翎会这么直白地说出。 他的沉默,俨然给了回答。 顾夕翎垂眼,嗓音低不可闻,商量:“那能不能先不走?” “顾小姐——”江秘书迟疑。 顾夕翎很小声很小声地说:“我想等他结束。”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13章 与之争锋 “小贺总这么给面子,配这么好的酒,今晚这顿,不喝开了可都不尽兴。” “怎么说,贺总,人小贺总诚意都摆在这边儿了,lunas这次的海外项目该有归属了吧。” 一行人七嘴八舌的,边得利喝着贺知澜带来的酒,边给西装革履坐在沙发上,怀拥美女的男人吹耳边风。 男人就是今晚的主人公,贺家lunas集团海外掌舵人,贺骥之,是早就和贺振威势力抗衡,拿捏贺家资产到撕破脸的贺家养子。 贺骥之手里握了太多实权,一朝翻脸,就会让贺家风雨俱来,所以外人看到的都是贺家庞大的基业,风光无尽,却并不知道内里早已争锋相对,几近破裂。 而现在,贺骥之有回国之意,就要从贺知澜下手,做任他操控的棋子。 贺知澜毫无退路,因为贺骥之早拿捏好了国内发生的一切。 不仅知道贺振威把顾夕翎接回家,还知道贺振威在刻意拉拢顾家。 所以贺骥之必有手段。 现在的贺家lunas集团,控股分配,贺振威35,贺骥之35,贺知澜20,贺老爷子10。 贺知澜背后的确有贺老爷子,但那10,现在已经被压进贺振威名下。 等同于危急在icu的贺老爷子已然是贺家恶斗毫无利用价值的空壳。 而顾夕翎的存在,就表示贺振威又把心机打到贺知澜头上。 他不仅要贺知澜手里的20,他还要整个顾家。 简直贪得无厌到极点。 但贺振威永远不可能会想到,贺骥之手里不仅有牌,甚至还有一枚会让他终有一日再翻不了身的棋子,贺知澜。 包厢里再烟雾缭绕的绮靡,贺知澜还是毫无波澜。 开酒之前,包厢纵情声色,纸醉金迷之下,经理人接连带美女进来,无一不是国色天香,环肥燕瘦,然而,一轮走完,最后一位走到贺知澜面前时,却难了声色。 从头到尾,美女都盯着贺知澜,露骨又直白的目光,贺知澜置若罔闻。 浑然纵生的冰冷气场,不置一词,威慑,似乎这样矜贵倨傲的人,连她身上廉价的香水味沾染到他身上,都是一种罪过。 但这种局,深谙只有男人的局,玩的就是刺激和机遇。 一方图刺激,一方图钱,互相利用罢了。 但今晚真是触了霉头,女人向来点座率最高,今天居然还是会在贺知澜这边碰壁,每次来,她都没机会,这么瞧不起她么? 没多久,她这头牌的脸色也渐渐难看下来。 贺知澜依旧漠然。 是连旁边向来唯爱女色的贺骥之都察觉到了异样。 暧昧光影下,旁人还在欢呼闹气氛,贺骥之则盯着贺知澜,不动声色的审视。 果然,还是老样子。 贺骥之晃着酒杯,唇边牵出轻蔑的笑:“是这个还不够漂亮?还是没家里的漂亮?” 满嘴风流的口吻,后一句听完,贺知澜的脸色直接骤沉。 他抬眼,微扯嘴角的暗讽:“小叔不必如此。” 贺骥之深觉好笑:“难道我说错了?” 真是比贺振威还玩得混乱,烟雾缭绕,都是贺知澜极度厌恶的钝点。 然而,贺骥之捏的就是他这个点。 脏水相及,同流合污,他才会彻底信任贺知澜。 看来,家里宝贝只藏几天,就让他动摇了。 贺骥之轻讽,目光直接抛向台前同样战战兢兢站着的经理。 全员噤声,贺骥之当场开问:“郁经理,怎么?是我们没资格点更好的?还就只配有这样的?” 完全曲解了贺知澜的意思。 女人的脸色也因没尊严而彻底灰败。 经理却不以为意,像是无数次经历过这种场面了,极为熟悉地给女人一个快走的眼神,就抱歉微笑:“当然不会,请小贺总稍加等待。” 随即,转身就快步往外走。 然而,根本没给贺知澜喘气的空间,仅仅几秒,又一个女人进来。 这次,贺知澜只是抬眼,就像撞见似曾相识的人一般,瞳孔皱缩,握杯力重,终于,女人连一颦一笑都高度相似记忆里的模样,他彻底没忍得住,砰的一声,手里的酒杯直接砸在了桌上。 他起身,说出的话却还恪守身份,“抱歉,失陪。” 然而,会所还有个不速之客,即将抵达。 顾夕翎想等,但江秘书这边没敢答应,毕竟顶头还压着人,他不想顾夕翎刚来没多久就出现状况。 顾夕翎没想让他为难,犹豫了会儿,还是妥协说好。 只是在他们正要离开时,会所的停车场,突然又进了好几辆豪车,顾夕翎必然是不认识那些车的,但江秘书认识。 都是贺骥之名下的车。 而车上走下的人,是顾钦轩。 贺知澜没想还会在会所碰上顾钦轩。 真有意思。 他原先不明白贺骥之为什么这么快就要动身回国,他猜唯一原因是贺骥之怕顾家真的会帮贺振威,但现在,顾钦轩的出现,关系骤变,贺知澜看懂了这一切。 物竞天择的社会,是只有站在池边望尽池中物的人,才最可能成为最后局中局的赢家。 所以贺知澜掐掉了手里未抽一口只为麻痹自己的烟,转身,傲然挺拔地站于顾钦轩面前,似笑非笑:“你来做什么?” 这种场合,顾钦轩再没平时虚伪装出的温润,他敛眸,毫无波澜地冷眼盯着贺知澜,哂笑:“小贺总对合作方就是这种态度?” 贺知澜神色自若,一副不屑与之争锋的姿态,他笑,不屑至极,“就你,也配和我谈合作?” 分明没说什么,顾钦轩却已经像是被贺知澜浑然倨傲的气势刺中软肋。 他微皱眉,只说:“贺知澜,你最好别太猖狂。” 贺知澜逼近他一步,神色淡漠,沉声:“顾钦轩,你当我不知道你那点儿心思?你爸找贺振威,你找贺骥之,不就想里外通吃,装什么呢?” 顾钦轩脸色微变。 贺知澜像是完全看透他的想法。 “真当贺家人没心眼?你们顾家想耍就耍?”贺知澜盯着他,讽笑,“谁给你的胆子?” 这话说得极低,却一字一字往顾钦轩心虚点上撞。 “不自量力。”贺知澜冷道。 没高兴再和他多费口舌,手上秘书催促回包厢的短信发来,贺知澜转身就要走。 但顾钦轩却像是把握住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 贺知澜步调微顿,就听他在后边说:“贺知澜,才短短几日,你能有多宝贝顾夕翎?” 闻言,贺知澜呼吸泛重。 果然,下一秒,顾钦轩问他:“那你猜,现在的她——” “在哪儿呢?”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14章 路遥人间 根本连停顿都没有,贺知澜转身就一把揪住他衣领,重力,直接把他甩撞上墙。大理石墙壁又硬又冷,砰的一声,顾钦轩背脊骨都刺疼到火辣。 贺知澜骨节发白,毫不收敛的尖锐目光直接狠狠扎在他身上。顾钦轩呼吸越困难,他的力气就用得越重,压抑到现在的重戾也像是一拔骤起。 “顾钦轩,我给你脸了?”贺知澜盯着他,目光极寒,“现在连你也敢威胁我了?” 只因顾夕翎一个名字,贺知澜是紧绷了。但他再处境维艰,都轮不到被顾钦轩这种唯利是图的小人牵着鼻子走。 而且,这辈子,他最讨厌被威胁。 顾钦轩,直接踩在他爆点。 这一层,最高档的贵宾区,根本没有路过的人。 顶灯惶惶,刺目夺神。 顾钦轩强忍重疼,使不起劲儿地抬眼,盯他几秒,眯眼冷笑:“贺知澜,就你这种人,是什么给的你错觉,让你以为这场利益结束了,她还会待在你身边?” 贺知澜煞冷迸发,顾钦轩就像是找准时机,一字一顿问:“你凭什么?就凭自以为是,贪得无厌么?” 每一个词都在精准概括贺家人的本性,贺知澜轻笑,盯着他的目色却越发锋利生寒,控人死穴。 “我贪得无厌?”他笑,笑里全是讽刺,“顾钦轩,你真当我不知道?当初是贺振威和你们签了两千万,你们才同意留的人?” 顾钦轩脸色倏然变了。 贺知澜逼近,看尽他这虚伪的卑劣样儿,居高临下,刚才的脾气就像是一收即空。 他冷静至极地逼问:“怎么?两千万拿到手了,还不满意?现在和我装什么?” 顾钦轩眼底划过惶然。 贺知澜盯着他,这一次,彻底声色俱厉:“但你最好给我记清楚了,人是贺家要的,不是你们丢的。” “因为就凭你们,”贺知澜冷笑,“还不够格。” “滚。”他甩开他,冷声说。 在京城,贺家的地盘,顾钦轩用拿捏顾夕翎来威胁贺知澜,可笑又愚蠢。 早从顾夕翎进贺家门,贺知澜就安排了人实时在她身后护着。 只因贺家其他人的诡计多端,谁都可以信,也谁都不能信。 现在,顾夕翎里校服外毛绒外套地坐在江秘书非要因为突然想起是平安夜而拉她来吃的甜品店,身上穿得鼓鼓的,手里却一勺勺挖着草莓冰沙,她脸色并不是很好看。 一连对面的江秘书都被她情绪感染了,局促也在那儿挖着草莓冰沙,坐立难安。 只因听说贺家宴请顾家那晚,贺知澜给顾夕翎订了进口草莓,江秘书就以为顾夕翎喜欢草莓的。 但现在,情况好像不太对。 顾夕翎只挖不吃,眉头还皱得拧巴。 江秘书就没带过小孩儿,今晚有幸送完酒就有一晚的休息时间,但现在,他突然有点儿后悔休息了。 “那个顾小姐,”圣诞背景闹腾处,江秘书终于鼓起勇气,问,“是冰沙口味不合胃口么?” 顾夕翎抬头,飘散思绪收回,她摇头,清亮的眼睛轻轻眨了一下,很温和地说:“没。” “那怎么不吃?”江秘书就怕贺知澜今晚喝多了,撞见他这边伺候不好,当场发脾气。 因为江秘书同样有幸目睹过,这位小少爷喝醉之后的脾气之凶。 所以江秘书惹谁都不敢惹喝多了的贺知澜。 但顾夕翎思绪还停留在刚才在停车场的那一幕。 顾钦轩的出现,她并不意外。 因为顾钦轩比她大四岁,之前在顾家,她就经常会看到顾钦轩陪顾琰柏同赴饭局的情景。 但刚才,顾夕翎明显在顾钦轩下车开始,不好预感就飙升到了最高。 按理她该主动去打招呼,因为之前在顾家,好似习以为常的就是她主动去找顾钦轩。 但就刚才,顾夕翎没有。 是那时汹涌的情绪限制住了她,顾夕翎没有下车。 所以顾钦轩并不知道,刚刚顾夕翎就在现场。 以至于现在,顾夕翎想到也只是无言的紧张,她发现自己好像并不担心顾钦轩,反倒是因为他的出现而莫名担心贺知澜。 就上次一次晚餐,她就敏锐察觉到了他们不对付的情况。 她怕发生什么。 大脑风暴之后,顾夕翎也只是小声问江秘书:“江秘书,贺知澜那个局,要几点才会结束啊?” 江秘书一愣,犹豫看了眼手表,“顾小姐,现在才八点半,小贺总一般的饭局如果按照两轮算的话,起码是要到十二点之后的。” 所以江秘书才会赶紧带顾夕翎吃东吃西的,吃饱了,指不定这小祖宗困了就想回去睡觉了也说不一定,但到现在为止,顾夕翎点是点了,就没动几口。 江秘书感觉就因为这大小姐一句温软的“江秘书,我们不能浪费的”,他就是硬塞也给塞进去了,他都快吃撑想回去睡觉了。 但顾夕翎听到十二点倒像是新奇了,她笑了下,又问:“江秘书,你说贺知澜一般会说到做到么?” “啊?”江秘书懵,这有点儿知识盲区,但转念想到那个说勉强还可以却实则卡了他好久的预案,江秘书还是很不悦地狠狠吃了一大口冰沙,随即冰得整张脸都在回答,“小贺总吧,比较唯心,他嘴里说出来的,我们得按照顾小姐您现在上学学的辩证思维来判断。” 顾夕翎都没忍住,嫌弃的表情已经露了出来。 “”江秘书还以为自己一拍脑袋说错了什么话,刚想改口,就听顾夕翎很严肃正经地说,“江秘书。” “嗯?”江秘书右眼皮一跳。 顾夕翎不满:“我今天作业都在学校写完了,放学了,我们能不能不说学习的东西了?” 看来顾小姐是真的很讨厌学习啊。 江秘书立刻喜笑颜开说好,又问:“那顾小姐,我给准备的文具用品,还喜不喜欢啊?” 他可是把整个店面翻遍了给顾夕翎买的,走贺知澜那边报销的金额都高达千元。 虽然贺知澜日常不理解的烦躁表情,但最后还是批了他这份报销单。 顾夕翎却像是被戳中什么,低头,垂眼,一下子更委屈了。 江秘书愣,都没搞清楚是什么情况,顾夕翎就丧不啦叽地说:“就因为你这个文具” “嗯?” “贺知澜说我果然差生文具多” “” 眼见形势要往恶劣发展,江秘书右眼皮狂跳地赶紧就想换话题。 但顾夕翎情绪上来,一丢勺子,沉浸了:“所以,我们为什么要在下雪天吃冰沙?好冷啊” 江秘书一个哆嗦,好吧,他也好冷。 室外这场雪来得毫无预兆。 原先还干燥的环境,现在稍微吸一口气,都是彻冷的湿感。 然而,室内室外的极致温差,会所的高大落地窗都雾蒙蒙拢上一层朦胧,整座京城的璀璨华丽依旧放眼揽尽。 贺知澜再回包厢,那几个男人没了刚才的油嘴滑舌,因为他们的关注点放到了初来乍到这个圈子的新人,顾钦轩。 分明是比贺知澜还要年长两岁,举手投足却依旧略显浮躁和虚意。 这种人,这种局,但凡是能在起初聊开的,都是容易被拿捏的种。 都是出来搞关系的,既然是和一帮狐狸打交道,那越想讨好,就越乘下风。 路是人走出来的,关系是路打出来的,顾钦轩现在这样自放身价,无疑就是弱势的开始。 贺知澜旁观的一清二楚。 但他依旧只是喝酒,冷漠得不置一词。 而贺骥之从头到尾都未多话,只盯着顾钦轩的一举一动,顺道放任了唯独贺知澜身边没有女伴的事实。 就刚才的情况,贺知澜依旧脾性放得出,收得住。 贺骥之不在意刚才走廊里,他和顾钦轩发生了什么。 只在意刚才后进的那个女人站在贺知澜面前,贺知澜仍能高度自控。 那就还是贺骥之满意的。 所以今晚这顿,看似众人和谐,实则各自心怀鬼胎,黑局一场。 局比预计提早结束。 仅仅九点半,甚至连第二场都没有,贺骥之就以长途飞机十几个小时,酒不宜多为由,离开。 贺骥之最先走时,贺知澜只起身,并没抢在之前奉送。 很快,包厢里寥寥无几,贺知澜抽起西装要离开时,顾钦轩复返,两人撞面。 但顾钦轩今晚被灌得不轻,混喝多少撑不住了。 所以并没有酒壮人胆的所谓表示,他只在入目贺知澜喝得比他还凶却丝毫不受影响,无形多了几分惧意,他选择让道。 贺知澜面无表情离开。 但实则是,贺知澜酒量再好也撑不住那帮老狐狸的混灌。 他喝酒不上脸,但酒精作祟,血液发烫,头疼欲裂的感觉也在出会所迎面风来时变得汹涌难忍。 一时,他神色微绷,收紧的下颌更显轮廓的锋利冷感,尖锐刺人。 江秘书那边收到了贺知澜结束的消息,已经喊好代驾。 但顾夕翎只是听着他们接连的对话,顺手把选好的最后一个圣诞苹果放进篮子,就好奇歪了下脑袋,眨眨眼,暗示。 江秘书一顿,捂住电话倾身,“顾小姐,怎么了?” 顾夕翎晃了下江秘书手里拿的篮子,笑颜净柔,小手佯装成小喇叭的模样,小声:“我们怎么不去接他呀,一起回去。” 江秘书这边还没应下,顾夕翎就兴冲冲提起篮子,跑去收银台结账了。 可爱的身影,无意间,连商超炽冷的白光都染上了几分活跃和俏皮。 零下的天,极冷。 却因为圣诞将近而街头人气不减,路过的或情侣,或朋友,都相视欢笑。 贺知澜想透气,便站在了会所外的路边。 行人道,红绿灯,一遍遍的人来人往,他手里习惯性点燃的烟身一根根地缩短。 都说尼古丁是很好麻痹人心的物质。 贺知澜都没抽,就感觉整个人恍然麻木了。 这种握蛇骑虎的日子过得太多了,鱼龙混杂,人心不一,拿感情玩儿利益,与之争锋。 贺知澜好像早就习惯,也好像要这样一直过下去。 但很奇怪,之前的他,从未厌倦。 这段时间,却好像早就被拘困住的,死气沉沉的心,又重新跳动起来。 不明缘由的。 在寒风里,贺知澜脑海里闪过顾夕翎的模样,温软,清甜。 小小可爱的少女鲜活好像仅仅被拘谨压迫了几日,就难掩地绽放出来,让他心温。 难道真的让顾钦轩说对了么? 他自以为是,还贪得无厌。 是因为自以为是,所以认定弱势而来的顾夕翎会用温柔包容贺家的一切,不敢言辞; 也是因为贪得无厌,让他只因她身上那抹前所未见的明媚,而变得漠然又无比渴望。 是连贺知澜都心口不一,顾夕翎的温暖,让他贪恋。 不经意间,又一次红灯倒计时,贺知澜醉意阑珊地低下了头。 任雪纷飞过他凌乱黑发。 在这华灯初上的霓虹夜下,街对面,一个穿得鼓鼓像个小企鹅的少女最先注意到他,兴奋朝他挥手,身后是提着大包小包满脸通红的男人。 红灯跳绿刹那,如潮人流间,顾夕翎欣然含笑地朝他跑来。 “贺知澜!”她喊他。 闻声,似觉幻听,贺知澜却还是很奇怪地滚烫了血液,他抬眼,少女笑意明媚的模样撞进他眼眸。 顾夕翎跑到他面前,呼吸微喘,额前碎发都沾上了雪意。 她弯眼,还是羞赧了情绪,让缱绻温热的声息淹没进这路遥人间。 “哥哥,”她轻轻笑说,“平安夜快乐呀。”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15章 孤立无援 熙熙攘攘的街道,霓虹再璀璨,似都不及她耀眼。 贺知澜想他应该是醉了。 不然怎么会有这么虚无不切实际的梦境。 这个梦里,有光,有明媚,有违逆离经叛道的一切。 甚至还有,一个在刺骨寒夜,仅仅和他说一句平安夜快乐的温暖存在。 温暖到,连不归路的尽头都皆被照亮。 这一刻,少女用笑点燃,这冰冷雪夜残存的温柔。 她笑,让他心都变烫。 前所未有,贺知澜再无一丝戾气。 他垂眼,眉眼里的轻佻、放肆,这一秒,统统收敛,只剩目光里,那微不可察的温柔,毫无缘由地开始燃烧。 “嗯。”他开口,嗓音微哑,“平安夜快乐。” 回去的路上,贺知澜都闭目养神。 只有顾夕翎一双大眼睛骨碌骨碌转得起劲,像是疑惑江秘书刚刚说贺知澜喝醉就必凶的话,所以大胆实践了下,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只是贺知澜后来的表现,似乎他对她那些举动唯一有意见的,是她胆大包天直呼他大名! “”好吧,顾夕翎承认,她当时是昏了头了。 但也不用这么不理人吧,马上都要开到老宅了,这人还是板着脸只字未言。 顾夕翎懵懵的,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都没理,看起来像个可爱的小傻子。 口袋里护着的圣诞苹果都没来得及送出去,怎么办,得在回家之前送,不然一会儿指不定就没机会了。 以至于心里藏了事儿,顾夕翎现在东瞅西瞅,坐在位置上都不安分。 又想着贺知澜不喜欢别人碰他,所以顾夕翎连位置,都很自觉地靠最旁边坐,两人之间的距离,估计再塞一个她都不撑。 但贺知澜说累,实则醒酒的现在,比谁都清醒。 他能感受到身边窸窸窣窣的声响,就是半天不见动作。 直到顾夕翎连拉书包拉链的声音都搞出来了,贺知澜才不耐睁眼,偏头看她,“在干什么?” 刚才那微弱的动容消退,果然,现在的贺知澜又是那个不好说话的冷面怪。 顾夕翎愣了几秒,气势不及地寻思着机会来了,她赶紧老实巴交端正坐姿,随即从书包里抓了半天抓出一份试卷,继而又从兜里掏出那颗都快被捂烫的圣诞苹果。 动作多的花里胡哨,可就是半天没再进展。 贺知澜是真看不懂她这小孩儿的心思,只是沉默。 但顾夕翎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儿,不忘把苹果和试卷分别放在一条腿上,顺道胡乱抓一把头发,而后,转过身,认认真真咳了声,看似准备开腔。 这阵仗大的,就连驾驶位的江秘书都被吸引了。 贺知澜却只是冷冷觑他一眼。 江秘书果断收回目光。 那就只剩顾夕翎一个人了。 她外怂里更怂地晃了晃视线,紧张兮兮开口:“那个哥哥” “嗯。”贺知澜淡声。 “我们老师今天上课教了”顾夕翎本不敢直视,但想到贺知澜给她定的规矩,她琢磨了会儿,猛地抬头,气势汹汹地说,“近因效应!” “所以?”贺知澜扬眉。 “所以!你看!”顾夕翎满脸写着“你看着!我要动歪脑筋了!”的表情,猛地又是把圣诞苹果直接塞进他怀里,继续说,“今天是平安夜,我都没忘记给你买圣诞苹果,所以我是有心意的,我是真的有心意的” 但硬气不过三秒,顾夕翎话就越说越轻,越说越没底气。 贺知澜一瞥那张大叉居多估计要签字的试卷,就知道无事献殷情,准没好事儿。 顾夕翎这边还在绞尽脑汁想战术用语,贺知澜那边就直接趁她不注意,伸手拿走了那张试卷。 “诶,不是——” 顾夕翎吓得脸色一白,凑上去就要把试卷抢回来。 但江秘书这时候好巧不巧地一脚刹车,顾夕翎被他搞得没抢成功,反倒冲的要还差点儿往前座跌。 就在这电光火石,贺知澜眼疾手快伸手拎住她衣领,随即一把把她摁到身边就近的位置。 没错,是拎,又是拎。 终于,哗啦一下,心如凉水浇,顾夕翎那点儿少女青涩的悸动总算是被他彻底摁灭在摇篮。 目睹这一切的江秘书叹,这该死的刹车。 然而,贺知澜没那么多精力,压根没注意到顾夕翎一时拧巴,伤春悲秋的表情,只是从头到尾扫了遍她错误成堆的试卷,问:“不是说教了近因效应,什么意思?” “啊?”顾夕翎懵,这时候是问这种问题的时候么? 贺知澜却只是盯着她,不容过错的目光,顾夕翎慎了下,着急忙慌结巴也说:“额近因效应的意思是” 顾夕翎是知道的,但就是莫名有种被家长盯的局促,紧张到说不出口。 那她不说,贺知澜替她回答:“人际沟通,知觉对象越近,所留印象越深。” “” “现在说说,”贺知澜轻笑,散漫慵懒的语调,颇有玩味,“送苹果,什么意思?” “”顾夕翎的心思完全被看透。 这一秒的小孩儿,大概是全世界最孤立无援的小孩儿了。 连江秘书都暗暗投来真惨的目光。 顾夕翎就知道这种时候的江秘书最靠不住,她也暗暗赌了口气,但半天没吭声,就低头,摆出认真认错的模样,手揪住衣服,小声说:“哥哥,我以后会好好学习的。” 贺知澜倒还是头一回看到顾夕翎学习态度这么端正。 他新奇,好笑问:“就这样?” “什么?”顾夕翎抬头。 就见贺知澜颇有意味的眼神,悠悠落在她身上。 “要是今天没这试卷要签字,是不是我就没这苹果了?”贺知澜漫不经意问她。 顾夕翎大脑一转,当场否认:“怎么会!” 她大概也没想到接下来的自己,会有这么势不可挡的狗腿样儿:“哥哥!平安夜就是要吃苹果!我是一定会买给你的!” “真的?”贺知澜挑眉。 “真的!”顾夕翎笃定。 “每年?”贺知澜又问。 “每年!”顾夕翎又答。 但答完,空气瞬间死一般寂静。 顾夕翎讷讷看他,半天没反应过来,“诶?” 贺知澜这下彻底没忍住,笑了起来。 一连江秘书都跟着笑起来。 “” 顾夕翎这才自觉上套,一双澄澈眼睛瞅着他俩,也没忍住,悄悄地,忿忿握了小拳头。 不过一茬归一茬,顾夕翎回家,还是注定要被贺知澜拎进书房把试卷上没订正对的重新订正。 顾夕翎原以为贺知澜喝多了,回来就可以洗洗睡了,但谁知道这人变态啊,烈酒喝完怎么多还有还有精神盯她的? 顾夕翎突然觉得等他回家,真的是个巨大又错误的决定。 净爱看戏的江秘书除了帮顾夕翎把书包和新书送进别墅,其他就真的爱莫能助,只能最后送她一眼惺惺相惜。 但这眼惺惺相惜里,多少有点儿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 顾夕翎想,可以了,这个墙头草江秘书,她再也不和他好了。 以至于从进门开始,顾夕翎为了拖延等贺知澜困劲上来,她连拖鞋都是慢吞吞的,一根鞋带都能解两分钟。 简直能把人磨蹭疯。 但贺知澜就换完鞋后,全程好整以暇看着她。 顾夕翎都被盯得如芒在背了。 贺知澜还是没说话。 这下就看谁能熬得过谁了。 终于,贺知澜开口:“顾夕翎。” “嗯?”顾夕翎一愣。 贺知澜看一眼手表,直截了当说:“再慢三十秒,今晚错题每道都做两遍!” 蹭的一下,顾夕翎吓得一秒踩起拖鞋,抓起贺知澜手里拿着的书包和试卷,跟小火箭一样直往楼上冲。 丢下一句:“我这就订正!” 随即,人溜的没影。 贺知澜却只是看着她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一般,目光鲜少地温润温柔起来,就连习以为常的冷淡,这一秒,连明亮光影都无尽所寻。 好似,有什么在潜移默化之间,悄然变化。 是连贺知澜都未曾察觉的。 他愉悦的笑,只因顾夕翎而在。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16章 疏冷木偶 但贺知澜参局的事情,不仅没瞒住老一辈,更没瞒过贺振威那边。 江秘书汇报当场,语气玩笑尽敛,又变成了从前公事公办的不容置喙,他据实相告,三天之后,晚上八点,贺总希望所有人都出现在老宅。 而他这个话里的贺总,只可能是lunas大中华区首席执行官,贺振威贺总。 或许真的是这些天太过安宁,也或许是这些天已成暴风雨的前兆。 江秘书变得温情,变得谦和,不仅是对顾夕翎,还是对贺家上下之事,似乎所有人都以为顾夕翎的到来会让往昔阴霾笼罩的贺家明媚如春。 但酒局一事,贺振威当头一棒直接给了教训。 是江秘书忘了,贺振威手上都握了足以能摧毁他迄今为止所有的把柄,甚至,这份把柄里,还有关乎贺知澜的太多。 当初,是江秘书的忠诚,坦然相待让贺振威考虑把他放在贺知澜身边,一为监视,二是管控,可贺骥之设局一事,江秘书悉知却无一相告。 等同于过度的温和让他忘了自己的身份。 贺振威勃然大怒,自然会给他警醒的答案。 结果是,两天之后,接送顾夕翎的人全部更替。 全部成了冷漠威压的黑衣保镖,三辆车,一为始,一为末,接送为中间那辆,这些人,除却上学,其余时间将全线盯着顾夕翎。 盯住了顾夕翎,总有一天,贺知澜会低头。 就是下一场赌,赌贺知澜的软肋将会是什么,贺振威赌自己必赢。 但顾夕翎根本适应不了这样。 之前江秘书送她的时候一直都很低调,知道她怕被人关注,一向都是好说话地听她话只送到街口,剩下来的小几百米就让顾夕翎自己走过去。 可现在,接送顾夕翎的这帮人都只拿钱办事,钱到手,就只听得懂命令。 阵仗之大,顾夕翎都说想下车了,副驾驶的男人也只是欠身,冷漠低头,“抱歉,顾小姐,恕我不能满足您的要求。” 早上校门口本就人多,这下别说这三辆车超乎千万的豪价,连停门口,当场引众人哗然。 越高调,顾夕翎就越下不了台。 然而,这还未止,副驾驶的男人甚至还带动他人,只为用送人的举动替顾夕翎招惹所有人注意。 场面一度僵持,连空气都凝滞。 不远处一辆银灰的私家车里坐了两个人。 女生面无表情的冷艳,男生则是鲜少没了玩世不恭,同样冷眼盯着车前场景。 众目睽睽越喧闹,车内就静寂无声越冰冷。 颜熹微显然脸色有微绷的不悦。 钟靖温只看她一眼,淡嗤:“又不是你被围堵,这个表情做什么?” “你真以为,贺家搞这一出,就真的只是想围堵这么简单?”这不是贺振威第一次干出当众让人下不来台的事儿,论一句话,柿子得挑软的捏。 寥寥数日,颜熹微企图从顾夕翎身上捕捉到几分倔强的脾性,却都失败。 她以为贺知澜身边只会有棱角锋利的人,没成想,顾夕翎成了到此为止,第一也仅此唯一的例外。 而现在,真是如出一辙的烂招儿。 但钟靖温没听懂她这话,微蹙眉,“什么意思?” 颜熹微只勾唇,冷笑:“想想你小姨,还不清楚原因?” 谈及不顾钟家脸面,为了一己私欲当三儿也要给人当小妈的钟丝筠,现在被贺振威拿捏到几乎整个钟家都快成陪葬。 果然,钟靖温脸色骤冷。 贺振威这样,就如当年的钟家,顾夕翎必然会被人捏死背靠贺家的底。 那拿捏之后,整个江京,看不惯贺家又不得不受压的,不胜枚举,顾夕翎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那以贺知澜负责就一定到底的性格,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这样,贺知澜的低头,就又是他心甘情愿。 该死就该死在,每一次,贺振威要的都是贺知澜心甘情愿。 只要贺知澜心甘情愿,贺振威就会得偿所愿。 局中局的点,就在于从骨子里握死一个人的弱点,逆风都会顺势而为。 颜熹微所在颜家,从来都是背靠季家,才得以幸免于此。 但不代表她看不懂这一切。 相较之下,钟靖温还没她这样缜密的心思。 很快,两人下车。 顾夕翎这边还被堵在路中,不论看热闹的,还是上学的,一时间拥在一起的人都太多了,无论是精神,还是心态,她整个人都快沉到最底。 身边的保镖却置若罔闻,禁锢着她,所有的举动还在把她推往议论顶峰。 突然,“啪”的一声清脆。 保镖的墨镜被颜熹微的书包一把挥在地上,周围喧闹骤止,只见“护”在顾夕翎身边的保镖不耐流露,“这位小姐——” 颜熹微笑,不达眼底的冷,“也轮得到你来给我脸色看?” 保镖下意识看了眼颜熹微身后,还停着的那辆银灰色轿车,车牌迎光刺目,象征身份,他当即低头,“颜小姐,是我的错。” 颜熹微冷然,只淡淡给了顾夕翎一个眼神,“顾夕翎。” “过来。” 保镖见势松手,顾夕翎就被颜熹微拉到身边。 但事未完,颜熹微冷色环视了圈周围的人,最后目光极冷压在保镖和他身后那群人身上,“我给你们半小时,如果半小时后,我还能听到任何影响江京风气的风言,你们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说的就是顾夕翎与贺家之间。 总有些人爱妄加揣测,颜熹微就是太过了解风言风语,才明白伤害有多大。 而她,之所以敢出头,也是因为有这个资格去说这个话,因为整个江京乃至背后的学术圈,要比贺家更为之过人的,就是颜家。 学术之气,不容从商之染,故颜家未及其一,但并不代表学术不与商业兼容,不然也不会有颜、季两家的多年交好。 然而,站在后面的钟靖温却不明白,颜熹微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有什么意义。 就算真有太多人不虞贺家,可真正敢于对敌的,有几个呢? 颜家学术之深,贺家敬;可如若有天,此敬也消无呢?那时的颜家又该如何适从,颜熹微有想过么? 钟靖温就是怕了,才叹息为罢。 但现在,保镖就还是心知肚明局势,也深知自保,就必先退而居其次。 所以他低头,说是,不再辩驳。 但风言风语难以掩盖。 顾夕翎去教室的一路,手臂还有刚才被重力扯着的疼,她轻揉一下,没什么用,还是难受。 动作被颜熹微扫见。 颜熹微眼神是漠寒的,动作却是温和的。 “贺家平时就是这么对你的?”她问她。 顾夕翎愣了几秒,下意识想到贺知澜,赶紧摇头,“不是的。” “不是?”颜熹微皱眉,眼底不自觉怜惜,语气却冷硬,“不是刚刚会搞那一出?” 那是因为贺知澜两天没回家了 顾夕翎不确定是不是又发生什么了,自从贺振威说要回老宅之后,贺知澜突然不见人之后,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中途有通过电话,但都是贺知澜让江秘书打电话说他在忙今晚不回的话,顾夕翎怕打扰他,只在每次听完之后,听话挂电话。 现在,连吹在脸上的风都越发冰寒。 顾夕翎想到早上这个情况,神色更拘谨。 但表达出的意思都还是要把贺知澜摘出事端的意思。 她的哥哥,不会有错。 颜熹微不明白,不过认识寥寥数日,顾夕翎怎么会这么毫无防备地相信贺知澜?即便她知道以贺知澜脾性,的确是会偏向于顾夕翎。 可就是这份信任背后袒露的澄澈,还是让颜熹微默了下去。 从走进教室开始,二班全是背景子女的班级从炸开锅秒变寂静。所有人都盯着顾夕翎,却所有人都不说话。 似是印证了某个隐秘之后,心生忌惮与排斥。 这个班里有多少乘贺家东风爬上来的,就有多少败贺家之势摔下去的,但家事不与学业联系,所以还有些人不得贺家相助,依旧靠塞钱进了江京这座一流私立。 孩子的发展,总比什么都重要。 以至于顾夕翎才刚跟在颜熹微身后进门,就有人开腔了—— “诶,这哪儿来的大小姐啊,顾家的还是贺家的啊?这年头,还有顶顾家姓的贺家人呢啊,真有意思。” 再不加掩饰的羞辱迎面袭来,风声都成了冰刀。 “以后是不是该喊你贺家小姐?” 顾夕翎不是没听过这类话,习以为常,她是该无视的,可这一小群人鄙夷和瞧不起的眼神,种种,真的让她深切体会到了地位、势力对比之下,她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小。 也让她真的看清了,原来今早一出,想要的结果是这样。 这一刻,顾夕翎才发现,她真的很讨厌这种虚妄施加的名望,讨厌对她如此施压的贺家,她太过渴望,以至迷惘。 到底她该怎么做,才能远离这漩涡,独善其身。 可现实总在一遍遍告诉她,她该认,该沦陷,因为贺家还有一个人,让她不想玉石同烬。 是贺知澜。 这些人满眼都写着看透的讥讽,似想再从顾夕翎的懦弱里剥削什么,当作把戏。 可这次,什么都没了,不知被触中什么。 顾夕翎漂亮,既往温柔的眉眼里没有一点儿神采,只如提线木偶般麻木,淡漠,但棱角前所未有地分明,变得尖锐。 她一点点抬起头,盯着为首那两个人,慢慢靠近。 空寂的教室,响起她的嗓音,轻柔,却疏冷至极。 “你们,想知道什么?”她问。 为首那两个人被盯得如芒在背,从未有的棘手。 他们脸色都渐变难看。 “还是我该问,”这一刻,是贺知澜带出的顾夕翎,在说,“我和贺家怎么样,都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呢?”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17章 狼狈低头 话音未落,刺耳的铃声就不停响起。 搅乱了教室里争锋相对的一切,连同顾夕翎那蓦然燃起的戾气,也在嘈杂里式微,直到消失。 她原以为这些话,会让似曾相识的排外再次上演。 也做足了准备。 可这一次,铃声淹没她勇气,颜熹微和钟靖温却一起站到了她身后。 毫无预兆地,顾夕翎愣住。 只见颜熹微倏然勾唇,轻笑一下,随即就抬手搭住她肩膀,目光悠悠盯向那几个噤声的人,眯眼,“知道是贺知澜的人,现在脑子都放清楚了?” 颜熹微这语气,等同于变相承认,一行人脸色终于还是撑不住地大变。 颜熹微只慢道:“学会闭嘴。” 消息很快传到贺知澜那边。 但这会儿,他正要赴贺骥之和贺振威对外为保和谐名声的宴,不巧,还要和贺振威同乘一辆车。 只是贺知澜等了约莫一根烟的时间,贺振威还没出现。 摆明是明知路上会堵,还要卡着点儿让贺骥之从排场就难堪一回,真够可笑的。 终于,十分钟后,贺振威出现。 贺知澜则是散漫斜倚在车边的纨绔样儿,黑衬散扣,冷皮刺目,左手插兜,臂弯上搭着西装外套,右手捏着那根快烧没的烟。 他低头,看着手机上那些秘书不停告知的有关于顾夕翎学校情况的话,脸色不佳,但并没表现太多。 只在集团楼里传来动静,余光扫见被秘书们簇拥高位般走出来的贺振威,贺知澜才神色冷淡地掀眼。 贺振威显然是对他这种败坏集团形象的模样不悦。 “贺知澜。”他盯着他。 贺知澜却笑了,动作不变,只是拇指和食指随意捏起那根烟,轻吸一口,散去烟气,慢道:“贺总有这功夫陪对手吃饭,怎么不关心关心上个礼拜刚在顾家人那儿认的干女儿?” 干女儿的事,顾夕翎并不知道。 因为那只是贺振威和顾琰柏独聊时所说,随口一句所谓的虚情假意,没想被贺知澜听了个正着。 贺振威脸色生寒。 但贺知澜只是慢慢冷下表情,像明光之下还被威胁领地触及阴戾禁区的虎兽,他冷眼,越不动声色,越不近人情。 他逼近,居高临下盯着贺振威,说:“别逼我翻脸,适可而止。” 贺知澜身上有贺振威惧的因子。 生儿为养,恩育大天,可殊不知,从小到大,养贺知澜的人从不是贺振威,而是贺家两位老人。 贺知澜在贺振威的眼底,除了利益,就是棋子。 毫无感情可言,因为他长得太像某个人,他恨之入骨。 而现如今,一个病危,一个痴呆,膝下之子却无一人关怀,都迫不及待将凶斗摆到明面,反倒是顾夕翎这初来乍到的孩子给予了贺家最后一丝温暖。 真是可笑又可悲。 利益,牵起了这无形的硝-烟。 一直到开席,贺家几人和关系极好的集团高层同餐,大家都还表现的其乐融融。 归属于贺振威手下的大中华区战略转型副总首先举杯,“难得碰上两位贺总和小贺总都聚在一起,这杯酒,就当开局助兴,希望我们lunas集团发展长虹。” 另外技术和财务模块的副总也相继举杯。 服务员却在这时好巧不巧地开了电视,里头相继播出一则广告,是京城有名的程颐集团最新珠宝系列的宣传广告。 广告里的女人妩媚又性感,精致的妆容根本看不出年近五十的年岁感。 按理美人必得欣赏。 但就是和那晚会所后面进来的那个女人容貌如出一辙的相似,同一时间,贺知澜脸色骤沉。 贺振威冷笑盯着贺骥之:“贺总这是何意?” 因为广告上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和贺振威高调轰动整个京城,后又因撕破脸一不做二不休彻底致使南方孟家和北方贺家全线崩裂的孟家长女,孟江漓。 一度,孟江漓为了毁了贺振威,不惜与贺骥之为伍,报复心强到要毁掉贺家在南方的一切。 甚至,在某个圣诞夜,丢下贺知澜孤身一人。 是在贺家罪该万死的存在。 贺骥之却略过贺振威,直接颇有意味看向贺知澜,轻笑:“知澜,有些话,我们不如今天这个局上说开,小叔平安夜找你出来喝酒,是不是替你换了个心情,但现在看你爸的意思,这么对我刀锋相向,可实在不对劲,你说,我说的对么?” 看似温和体贴似长辈,实则落井下石如毒蛇。 贺知澜握紧酒杯的动作在加重。 就连贺振威也被反将一军地下不了台,脸色极度难看。 唯独桌对面随手轻掸烟灰的贺骥之,盯着他们,唇边微不可察挑起弧度。 回到贺家的贺振威,大发雷霆。 客厅上摆的百万花瓶,直接四面狼藉砸地,贺振威指着从头到尾都没给他好脸色看过的贺知澜,张口就暴怒:“贺知澜!你给我站住!” 一旁的钟丝筠也被他吓到没敢上前。 贺知澜却见惯不惯,转身,漫不经意冷笑:“想聊什么?” 他拎着西装外套,扯着领口,不羁的轻佻,“是想聊你那红颜祸水的前妻,还是你那忘恩负义的兄弟?” “还是”贺知澜轻描淡写问他,“你被蒙在鼓里的,他们狼狈为奸?” 每一句话,都戳死在贺振威的怒点。 “你说什么!”贺振威彻底被怒意淹没了理智,冲上前就要动手。 但这里还是贺家!贺老还在,贺家就有不允许动手的规矩! 现在还是股权发配的关键期,钟丝筠吓得下意识就要冲上去去拦,“振威!振威!这是贺家!” “我需要你提醒!”贺振威盯着钟丝筠,显然冲动更甚。 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个时间点,顾夕翎已经放学,也已经抵达贺家别墅大门口。 所以顾夕翎一进去,就听到了女人强忍哭腔的崩溃质问:“贺振威!当初是你说的!有贺家一杯羹就必有钟家一杯羹!现在呢!因为一个孟江漓你就又要和我翻脸是吗?!” 孟江漓是谁? 深知这是贺家私事,顾夕翎没敢再往里走,只停在门口。 可透过落地窗,她还是能看到里面满地粉碎的上等瓷,也能看到站在一边目睹钟丝筠歇斯底里却依旧漠然无波的贺知澜。 这一刻,贺知澜的脸色似乎比他平时还要沉,还要风雨欲来。 似最后绷紧的弓弦岌待断裂。 顾夕翎心跳剧烈加快,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钟丝筠的声音越说越尖锐:“贺振威!你最好给我记住了!人是我替你和顾家要的!两千万也是我替你给顾家的!你问我拿那两千万的时候怎么说的!现在是不是就觉得给完钱顾家的口封死了!你可以高枕无忧了!” “我告诉你!你做梦!你敢找孟江漓我死都不会放过你!” 情势越发不可控制。 顾夕翎却没再往下听了。 因为她满脑子都是那句—— “两千万也是我替你给顾家的!” 两千万,是我替你给顾家的 是我,替你给顾家的。 顾夕翎突然大脑一片空白,攥着书包带的双手都一下失去控制,颤抖起来。 她害怕又恐慌,那种流离失所的感觉再度像强浪,朝她席卷而来,顾夕翎整个人都在发抖,止不住地呼吸加快。 这是真的,还是只是他们一时争吵的冲动话? 顾夕翎做不出判断,她只记得,好像顾家送她走时,真的像丢掉拖油瓶一样的喜出望外;也记得,到京城的第一晚,贺家要送走她 那这是不是意味着,那一晚,他们其实真的是要送走她的。 他们谁都不想留她。 几乎羞辱到了极致,顾夕翎好不容易坚强起来的自尊,终于,又被毫不留情地彻底打碎。 狼狈、可怜、悲哀等等的词汇再度要将她溺毙。 她不想再被人抛弃,她不想再尝试那种感觉了,她不想了,真的不想了 顾夕翎怕得接连后退,生怕晚一秒,她就会这些话烧成灰烬,葬送下去。 她转身就想跑。 可贺知澜已经敏锐察觉到了她。 就在顾夕翎慌神要逃时,贺知澜直接甩开了贺振威扣住他的重力,往外冲。 “顾夕翎!” 可顾夕翎现在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急促的呼吸,涣散的目光,几乎占据了她所有的神思,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的现在。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做,才能真的被人爱护,可难道真的要她用尽一切全力去成为他们视以为然的棋子,她才能拥有她真的渴望的那一点点爱护么? 微乎其微,对她来说,都是奢侈了么? 顾夕翎整张脸被泪铺满,可任她怎么委屈,都不敢哭。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连放声哭都懦弱到没有勇气了。 顾夕翎不知道,只知道,原来她也活成了自己讨厌的模样。 无以复加。 眼泪就要狠狠砸落在地,却倏然一道重力,从后而来,扣住了顾夕翎的手腕。 她猝不及防,转身直接撞进了一个怀抱。 温暖,炙热,连声息、胸膛都强烈灼烧着最后的炽烈。 顾夕翎再止不住眼泪,宣泄一样痛哭出来。 是贺知澜。 她知道是他,贺知澜。 越是因为是他,顾夕翎越是觉得羞耻,她再怎么想要在他面前表露出的明媚、温和,这一刻,都像是无尽的笑话,让她的虚伪变得不堪一击。 原来,真的都是她的奢望。 顾夕翎越哭越凶。 却丝毫没有察觉,贺知澜这一秒,低头望向她的眼神,内疚又怜惜。 是他挑起的话端,也是他引起的争议。 如果不是他说的那些话,贺振威不会暴跳如雷,钟丝筠也不会风雨相向,更不会让本不该牵扯进来的她听到这些 都是他的错。 前所未有的愧疚,汹涌而过。 顾夕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泪水几乎浸湿贺知澜身前的大片衬衫。 贺知澜终于还是选择低头,迄今为止,第一次低头。 他闭了闭眼,嘶哑磨过的低沉:“对不起。” 他一手轻拍顾夕翎后背,一手护着她的脑袋,将她搂进怀里,任她狼狈,只在他眼前。 “是哥哥错了。”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18章 梦幻童话 “是哥哥错了” 是让顾夕翎连强忍都艰难的妥协。 冲动浸没哭泣声,渐渐,风声扬起。 这次,连风都忘记计时,这场宣泄究竟持续了多久。只知道,从头到尾,贺知澜收拢在顾夕翎后脑勺和后背的手都没有离开过。 咫尺之近,亲昵又依赖。 如梦似幻。 不真实的感觉太重了,重到顾夕翎在放肆的宣泄后,渐渐哭声收敛。 待在贺知澜的怀里,她一动不敢动。 唯独依旧很重的抽噎声压得她单薄肩膀都时不时轻颤,在寒风里,她的脆弱凌乱都淋漓到极致。 贺知澜从未如此妥协地轻抚她,低声:“听话,别哭了。” 他的话就像点亮她心灰的荧火,顾夕翎红着眼眶,停不下抽噎,却还是抬眼,她眼角那颗晶莹淌下,悄无声息。 她仍在强忍,努力藏起最后那点儿刺人锋芒。 她说不出话。 贺知澜替她擦掉下巴的泪,指腹还温热。 两人对视,顾夕翎猜贺知澜会带她回去,可她不想,起码这时候不想回去,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抑或是,该怎么再耗费心力去讨好更多。 逃避,好像成了这一秒最好的课题。 她眼角微湿,惹人怜惜的眉眼都被雾气笼罩,“不要” “不要什么?”贺知澜的手还覆在她发梢。 清风吹起,发丝缠绕他指腹,缠起他陷入迷惘的心。 “不要回家么?”他问她。 家哪里是家 又何以为家 人人都说,有温暖的,是家;有欢笑的,是家。 因为家是避风港,是万事不愁风雨的安慰归处。 可顾夕翎这些年,辗转于眠,寄人篱下,心早变得冰凉。 她悉知自己早就不再渴望。 可现在不过是再一次亲眼见证了他们正大光明的私心,她的心,为什么还会这么痛? 像被生生刺穿。 贺知澜发觉顾夕翎渐变发白的脸色,下意识想伸手去碰她额头,感知她体温,可条件反射,顾夕翎躲开了他的手,甚至还往后退。 接连两步,彼此距离被拉开。 她又像是回到了刚来贺家的模样。 谨慎,卑微,做什么都不敢抬眼,几乎跌进尘埃。 贺知澜突然像被什么堵住了喉咙,干涩地说不出话,只盯着她,浑身都变僵硬。 破天荒地,顾夕翎笑了下,清浅的眉眼全是狼藉,可她没有抬头,只有最后一点儿破败的自尊,放任目光着地。 迷蒙将她裹挟,她轻轻开口:“哥哥” 贺知澜眉眼微动。 “如果可以的话,”顾夕翎嗓音都在发颤,她快哽咽,“能不能先不要赶我走” 是到求的地步了么? 贺知澜心都被刺痛,前所未有的,不再是愠怒燃烧,而是烈火烧过心扉,烧出满心的荒芜。 他直接靠近,毫无预兆。 顾夕翎下意识又要往后退,贺知澜却没给她机会。 她不抬头,他就扣住她下巴,逼她抬头,动作是不由分说到了极点,可他的嗓音依旧低沉,依旧,从未有过的沉哑。 “我什么时候说要赶你走了?” 他看着她的眼睛说:“难道不是你愿意选择贺家,贺家才能成为你的家么?” 浅显易懂的话,温柔而倦怠,平和而含温,让他再无一点平时的恶劣顽戾。 仿佛不再是她认识的那个贺知澜。 顾夕翎有一瞬的错觉。 贺知澜就已轻抚她长发,用他独有的感知,将这份温软禁锢住彼此都惶然的心,俯身与她平视,“顾夕翎,看着我。” 顾夕翎听话看他。 “家,你有,”贺知澜用只有她听得到的音量,说,“只要你想要。” 这一秒,再控制不住,顾夕翎目光彻底起雾,肩膀开始颤抖。 她说不出话,因为已经哽咽。 可她还是强逼着自己开口:“谢谢” “谢什么?”贺知澜眼底也被吹起了波澜,他嗓音很哑。 可顾夕翎只说:“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接受我这个不速之客。 谢谢,让我拥有你这样的家人。 顾夕翎仿佛失去了所有,也同时拥有了所有。 心若火烧,呼吸都炙烈。 贺知澜捉摸不透她凌乱四藉的情绪,只在她眼角快被染湿时,伸手替她擦了下。 这次,顾夕翎没躲。 贺知澜心里绷紧的弦一松,他屈指轻弹了下她脑袋,逗她:“爱哭鬼么?” 顾夕翎微愣,讷讷看他,摇头。 贺知澜只低头看了眼时间,问她:“是不是还不想回家?” 顾夕翎没说话。 那答案显而易见了。 贺知澜轻笑:“那陪哥哥去散散心?” “散心?”顾夕翎疑惑的眼神流露,她轻轻瞥了下贺知澜的手表,虽是倒着的,但也看得清,快八点,这个时间点的散心,他是要去散步么? 顾夕翎想了想,好像也可以,只要先不回去 这时候,懵懂小孩儿总是会点头说好的。 知道情绪暂时消得差不多了,贺知澜起身,一手拨通电话的同时,随手落下,替她拢好跑散开的外套衣领。 顾夕翎愣,就从屏幕看到电话那头秒通。 喧闹的背景音随即乍泄,贺知澜余光扫了眼自认还是小孩儿的顾夕翎,这种背景听不得。 见她正好奇地要凑近,他手肘就一下搭在她脑袋上,控住了她。 顾夕翎懵,被定在原地,只能眼睛眨巴眨巴。 也没敢反抗,就安静等着,鼻子还红红的,咻一咻,又是小可爱模样。 电话那头传来季楚岚熟悉的嗤笑:“哟,这个时间点来电话,是吵完了的意思?” 贺知澜被轰耳的背景音乐搞得头疼,只说:“我包一晚。” 季楚岚听完直接诧异:“你什么情况?” “就你想的那种情况,”贺知澜没高兴和他多扯,“钱我打到你账上,你联系好,九点之前我会到那儿,该准备的,都给我准备好。” “”季楚岚沉默了。 顾夕翎就在一旁云里雾里地听着他们对话。 什么包一晚,什么钱我打到你账上,该准备的准备好 这话实在太隐晦,以至于顾夕翎第一反应就是贺知澜肯定心情不好又要去喝酒,正是知道贺知澜白天喝过了,顾夕翎才不敢让他晚上接着喝,但又怕碍着他把他弄生气。 那头电话一挂断,眼见贺知澜转身就要走,顾夕翎急得伸手就是扒拉住他,紧张兮兮的,只顾着拼命摇头,“不行!” “什么不行?”贺知澜没明白,只见她着急了。 顾夕翎怕自己拉不住,手忙脚乱说:“那个” 她大脑飞速运转,根本顾不上心情不好的那个是自己,就直接扬声:“哥哥!过度饮酒有害身体健康!” “”没来头的一句话,突然让贺知澜笑了起来。 他表情很放松,沉默仿佛的确是在思考她的话,但很快,他就勾起唇角,颇有兴致问:“我什么时候过度饮酒了?” “”顾夕翎说不出话,只扒拉他的手劲,变松,越来越松。 她拘谨,小声:“就是不能喝太多了。” “嗯。”贺知澜忽然像是看明白了什么,他抚了下她脑袋,故意靠近,弯腰问她,“那妹妹说,喝多少才是不多?” “”顾夕翎噎住,她不知道,老实巴交的,“我没喝过酒。” 贺知澜笑意更浓,温热的呼吸都悠悠打在她绵密眼睫。 顾夕翎听到了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声。 生怕被察觉,她惶然道:“就不能头晕” 喝酒头晕,就是不醉都可能有。 顾夕翎瞎说的,贺知澜却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听入耳骨。 他看着她的目光,慢慢汇入温柔。 顾夕翎心跳如鼓。 只感受贺知澜的靠近,慢慢地,一点点地,他的嗓音最终抵住风,漫进她心房:“好,以后都听妹妹的。” 顾夕翎原以为贺知澜还是会去既定的喝酒点。 却没想,车停在一条空旷广场,周围尽暗,除了不远处一潭深水掩映月光的波光粼粼,再看不清更多。 这里太偏僻,近郊,顾夕翎没来过。 跟着贺知澜下车,顾夕翎一路都紧跟在后面。 空旷地,什么光亮都没有,顾夕翎胆子不大,肯定是怕了。 可就在她刚战兢想出声,忽的砰一声,不知哪儿来的开关声撞在一起,眼前顿时骤亮,刺目的炫彩光色随着大广场上圆形高立喷泉的启动而彻明夜下。 是光彩谲丽的私人游乐场。 摩天轮、旋转木马、海盗船整个游乐主题都是最童话又梦幻的呈现,季家最新推出的甜美风游乐场。 “哇——”顾夕翎不禁眼前一亮。 贺知澜入目她惊喜的模样,账户上已显示高额扣款的消息。 他却只是微笑:“喜欢?” 顾夕翎目光清亮,不禁点头。 是终于等来的明媚,顾夕翎由内而外的低沉,终于,一扫而空。 贺知澜垂眸看她,手还因刚才的黑暗而护在她身后。 顾夕翎却还未察觉。 “想不想玩儿?”他只问。 她顿了几秒,很小声很小声地开了口,嗓音满是期待:“想。” “那去吧。”贺知澜淡笑。 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如沐春风,笑,宠溺落在她身上。 “今晚想要什么,”他说,“我都满足你。”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19章 落寞沉溺 夜深,风却暖。 顾夕翎跟在贺知澜身后,举止还有点儿局促。 从没碰到过这种情况,也从没来过游乐场的她,现下看着毫无一人却满灯璀璨的园区,就像是做梦一样的难以置信。 真的连工作人员都没有。 真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顾夕翎不确定地小声:“哥哥,这里真的可以进么?” 贺知澜偏头看她,“怎么不可以?” “就” 生怕说大声了,会丢人,顾夕翎尽力让自己表现的淡定。 可越往里走,脑海里越是响起贺知澜来之前说的那句“我包一晚”,顾夕翎忍不住了,她还是抓住他衣摆,指一圈,怯懦问: “这里,是不是要好多钱啊?” 下意识觉得肯定是难以承受的价格。 顾夕翎年纪小,经历也不多,对钱的衡量认知的确还不够清晰,可她很清楚,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贺知澜既然能带她来这里,就一定是花了不少钱的。 想到之前麻烦他的那些,还有她说想留下的话,顾夕翎现在心里越是跳出那些想象的价格,越是过意不去。 她不想把自己彻底定位在麻烦上,只轻嗓,说:“那要不我借——” 话没说完,贺知澜就笑了,“借什么?” “想给我打欠条?”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顾夕翎默默思考了下。 是个好办法。 她这边刚眉头皱着开始思考欠条该怎么写,贺知澜那边唇边早已慢慢噙起深笑,弧度显眼,他慢悠悠问:“上学的人哪儿来钱还?” 顾夕翎抬起脑袋,定定看了他几秒,目光就从澄澈到柔软,她轻声说:“那我以后会有的。” 笃定的意思,她现在没钱,但以后会有钱的。 只是这话的表达好像有点儿问题,刚说出口,顾夕翎就感觉这意思和吃霸王餐没大差别了。一时找不到问题的她,尴尬在原地。 三秒后,贺知澜好整以暇的目光抛来。 “”好丢人。 顾夕翎没忍住,不好意思低头。 但贺知澜只是垂眸看了眼她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小脑袋,像是一下就看尽那所谓的少女羞赧。 漫不经意地,他摇头笑了下,什么都没说,往前走。 顾夕翎愣了几秒,以为贺知澜是不信。 也不知道这时候哪里来的信心,她快速跟上他脚步,就追在旁边说:“真的!” 贺知澜见她走得吃力,放慢步调走在她身边,“什么真的?” “就钱”顾夕翎底气不壮但气壮,她格外正经地说,“我以后真的会有的!” 贺知澜笑意更深。 猝不及防间,他停下脚步。 顾夕翎毫无防备间,贺知澜转过身,俯身而下。 霎时被拉近的彼此距离,独属于他的气息几乎一擦而过顾夕翎的鼻尖,她眉眼温热,被他笼罩出浅薄的悸动,她微愣,停住呼吸。 这一秒,周围什么都像是顿时放缓。 顾夕翎紧张地说不出话,只愣愣地被动承受他的目光,盯着映在他眼里的,那个手足无措的自己。 心跳惶然近喧嚣。 “哥哥。”顾夕翎连声音都是抖的。 贺知澜却只是淡淡挑眉,似笑非笑的,嗓音都低沉:“我看上去是这么小心眼的人?” “”顾夕翎摇头。 贺知澜轻描淡写问她:“还是说,是时候该给你改个贺姓了?” 改个贺姓,就不必在意这个钱需要归属的意思。 顾夕翎贺夕翎 顾夕翎绵密的眼睫都在微颤。 贺知澜笑,目光淡淡描摹独属于她的青涩,澄净,无端,躁意的心都沉静下来。 独有的治愈,他靠得极近。 顾夕翎不说话,贺知澜屈指轻弹了下她额头,玩味喊她:“贺夕翎?嗯?” “” 玩项目前的逛店,玲琅满目都是各种配饰。 顾夕翎在一堆纪念手链前挑花了眼,谁想,贺知澜只是走过发饰区,就随手拿了个小精灵发箍走近。 顾夕翎扭头,贺知澜就把发箍往她头上一安。 “”顾夕翎和他大眼瞪小眼,她刚要摘,贺知澜就像是玩性大发,他截住她手,淡淡挑眉,“怎么,不喜欢?” “”顾夕翎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蛋都被风吹的泛红,又怕冷穿得像只小企鹅,现在脑门上再一左一右顶个小精灵 好幼稚。 顾夕翎别扭道:“像小孩子。” 贺知澜好笑看她,“你不就是?” “”顾夕翎心里突然有点儿闷,好像一下子感受到了他们之间的差距,她抿唇,拘谨说,“我十六岁了。” 贺知澜注意到她不高兴的小表情,轻笑:“所以不是小孩儿了?” 顾夕翎应声点头,又怎么都感觉不好意思。 贺知澜突然觉得她这样稚嫩的陌生,却又莫名的讨人喜欢,说不出的情绪愉悦,他淡笑,很配合地问:“这么想长大?” 顾夕翎没回答。 那他问:“那十六岁该选什么样的?” 顾夕翎讷讷看了圈儿那边的发箍,目光扫过,有定在其中某两个上,一大一小,忽然一个心思闪过。 她指着那边的就说:“那样的。” 故意没指对,贺知澜跟她走过去。 顾夕翎抓起最中心区域那两个独角兽的发箍,小的是自己的,大的嘛 她先拿起小的,换下小精灵发箍,戴在自己脑袋上,问贺知澜:“哥哥,你不选么?” 少女戴的独角兽是粉嫩的颜色,店内灯光靓眼到,将她温软的眉眼衬得更为乖恬,更为惹人喜欢。 贺知澜有一秒的晃神。 顾夕翎就不怀好意把小精灵那款塞进他手里,弯唇:“那就只能我帮你选啦。” 说罢,直接拿起蓝色更大的那款,垫脚,再垫脚,在贺知澜毫不弯腰的情况下,艰难一下戴到了他头上。 贺知澜愣住。 只见落回原地的顾夕翎,顶着粉色独角兽发箍的顾夕翎,歪过脑袋,甜甜笑了起来。 “真好看。”她说。 “突然,就不想长大了。” 顾夕翎想,会不会真的是她之前认知感情的方式出了错。 让她总想快点长大,想要快点成年,用清醒又独立的力量去对抗一切与她相反的不顺,可现在,好像又不是这样。 海盗船、过山车、跳楼机 顾夕翎表面说她什么都不怕,可每次下来,整张小脸都煞白,贺知澜无奈看她,又一次问:“还想玩儿?” “”终于,顾夕翎这次不逞强了。 她强忍着要吐的感觉,趴在旁边路向指示牌上,摇头,“不不了” 这些项目都让她要噩梦了,但贺知澜怎么从头到尾都纹丝不动的淡定。 顾夕翎坚强说:“哥哥,我不玩了,我心情好了。” 是真的好了,好到她原以为自己没事,但很快路过卫生间,她还是逮着机会,冲进去吐了。 再出来,贺知澜已经在旁边的休息处等她。 顾夕翎顶着难受走近,刚坐下,贺知澜就递来自助机上倒的温水,“喝点儿。” 顾夕翎喝了一口,不适稍微压住了。 但突然安静下来,再没有机器运作的声音,负责项目的几个工作人员也陆续离开后,整个游园环境都变得静谧又古怪。 不知道是不是沉浸快乐过度之后的心空在作祟,顾夕翎坐在贺知澜身边,感知着他的呼吸声,很多抛之脑后的情绪又一下涌了上来。 今晚,似乎也很好谈心。 两人都没说话,还是顾夕翎先小声开的口:“哥哥。” “嗯?”贺知澜偏头看她。 顾夕翎胆怯还好奇:“第一天见我的那晚,你为什么要和我说那句话啊?” “什么话?”贺知澜摘下头上的发箍,放在桌上。 “就别来无恙。”这些天来,任凭怎么绞尽脑汁,顾夕翎都没想到任何有关于他们曾经见过面的画面。 来之前,她对京城贺家的概念也仅存于顾家长辈的对话之间,只知道,那是个背景更为优越的门庭。 可再辉煌,按理也与她无关。 却因为贺知澜随口而出的那四个字,让一切都扭转了交往。 顾夕翎猜不出这四个字背后的更多,只好问贺知澜:“我们明明之前没见过的。” 可真的没见过么? 贺知澜透着稀薄月光,只看到了她清瘦柔软的脸庞,漂亮而有灵气。 他的神色略变复杂,但并未透露太多,只很轻地笑了下,不明意味。 “是不是原先很不想来?” 说的是京城,也是贺家。 顾夕翎没说话。 贺知澜问她:“如果一个选择会让你百分之九十九都失望,为什么一开始,你还要选?” “”这个问题,像极了把选择权交到她手上。 可老师教过的,从小就学会的,人能拿到选择权,是他存在被选择的权利。 但顾夕翎自己都不觉得她有选择权,这样的问题,她自然给不出回答。 夜风簌簌,她迷眼,只问:“那你会后悔认识我么?” 话落,她抬眼,就见今晚到刚刚为止都温柔的贺知澜,终于褪去又回原先淡漠的模样,只是较之平时,还是少了不少锋利。 他目光很静,静到看不出更多。 加剧了顾夕翎的忐忑,但她还是问:“如果我不出现,贺家是不是会” “不会。”贺知澜很淡的嗓音,微泛起冷。 顾夕翎喝水的动作僵住。 是不会影响贺家,还是不会后悔。 贺知澜眼底鲜少的波澜也悄无声息变冷,是她看不懂的落寞。 他嗓音微沉:“你的存在,只会让贺家最后的那点儿温暖更有存续下去的理由,不是么?” 从没人说过她的重要,也没人说过她存在的意义。 顾夕翎握住杯子的指尖微微发白。 耳边空净,只剩下贺知澜的声音,在徘徊。 “就好像,初见你,”他说,“都会让我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似曾相识,到足以别来无恙,都不会后悔。” 他眼神里藏了太多,都是她看不明白的。 是散漫纨绔,也是恶劣顽戾,更是温柔体贴,多么相冲的一切,几乎让顾夕翎心悸。 普天之下,感情有太多种,亲情、友情、恩情可以存在的名义有很多,可偏偏,她触动了最不该触动的那一份。 只在抬眼瞬间的对视,这一秒,她放任了自己的沉溺。 可她又有什么资格沉溺? 她的心,已掩饰不住悸颤。 只听几乎是幻觉的轻嗓凭空响起:“贺知澜” 贺知澜眉眼微淡,但眼底流波在浮现。 没有顾家曾经做的那些事,也没有任何一点糜烂的过去,他的话里,只有磁沉微哑的:“谢谢你选了那百分之一的贺家。” “顾夕翎。”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20章 金玉其内 回到贺家已到深夜。 灯火刺目的璀璨,徒留一室静寂。 停在别墅门口的几辆车已离开,空荡之下,贺知澜在停车,顾夕翎先进屋,原先砸得狼藉的屋内已经被整理完备,又是最初那副豪华清净的模样。 唯独沙发上坐着的女人,一动不动,头发凌散,任凭奢侈点缀的雍容,都掩不住她满眼沉寂的落寞,凄哀。 钟丝筠还没走。 已经快十二点了。 顾夕翎不知道她为什么留下,可耳边还是响起了几个小时前听到的那些话。 那些清晰又刺耳的话,还是那么锋利。 顾夕翎原以为自己会抵触,但好像是贺知澜回来之前那些话,给她心里打下了够稳的强心剂。 让她知道,如果没有能力去抵抗,就尝试去拥有坦然处之的勇气。 安然自若,飓浪亦平息。 顾夕翎平静下呼吸,慢慢走近,一直到钟丝筠身边。 “钟姨。”她温声喊。 声息打破了寂静,钟丝筠闻声抬头,一张浓妆艳丽的脸高贵消无,仅剩被剧烈打击后的落魄,她迷惘地盯了顾夕翎几秒,很淡很轻地笑了下,低头,沉默片刻,明知故问:“这么晚,和贺知澜一起回来的?” 顾夕翎没吭声。 答案就不言而喻。 钟丝筠满脑海都盘旋贺振威今晚彻底翻脸说的话,现在又是贺知澜和顾夕翎这了如指掌的发展,真是什么都踩在他们贺家的如意算盘上。 钟丝筠倏然觉得可笑,真是可笑至极! 那种狼狈之后掀起的丁点微澜,将她裹挟,钟丝筠抬眼,逼人的目光就又紧盯住顾夕翎的眼睛。 顾夕翎被她盯得下意识后退,后脚跟撞上沙发边,停下。 两人寂静之间,顾夕翎那张果然越看越熟悉的脸,彻底生生剥离开钟丝筠记忆里的痛点,钟丝筠用尽全力,都再装不出一点儿温柔长辈模样了。 她讽刺地勾唇,低声:“难怪,真的很像。” 和顾夕翎第一晚到贺家,从贺振威嘴里听到的话如出一辙。 顾夕翎脸色没撑住,微变。 可钟丝筠只是看她这副单纯的样儿,疏冷笑起来:“顾夕翎。” 顾夕翎身体微僵。 迎着明光,一下看清钟丝筠起身后,脸色绷紧那副戾气欲燃的压迫袭来。 顾夕翎刚要躲,就被钟丝筠狠狠用力锢住了手臂,她问她:“知道你现在对贺家的最大优势是什么吗?” 就在她张口要再说什么时,贺知澜疾步靠近,抬手一挥就把钟丝筠挥开,他很干脆地顾夕翎护在身后,冷眼盯着现在已毫无理智的钟丝筠。 “棠姨。”贺知澜冷声。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不敢出面的棠姨赶紧出来,“在——” 话还未完,贺知澜就果断开口:“请人,恭送客人。” 好听点的解释,是送人如仪,但现在贺知澜摆明是知道贺振威的决定,两千万必然已经周转结束,打到了钟丝筠账户,甚至更多,全给她作为封口费。 钟丝筠才慌了,贺振威这下和她来真的。真到她清楚至极,今天只要她走出贺家这个大门,以后就再和这里甚至lunas没一点关系。 那这样,这些年钟家搭进去的筹码就什么都没了。 贺振威真是在她身上算尽心机,算到钟丝筠现在手上什么牌都耗尽,她华丽的资本,现在全沦为充资lunas的残股。 所以钟丝筠今天要走了,她就真输了,不能,她还不能输。 钟丝筠几乎被愤恨冲昏了大脑,现在贺知澜的一句请保镖“恭送”的东家口吻,更是让她脸色彻底绷不住地大变。 再考虑不到更多,钟丝筠急得盯着顾夕翎就像盯住了最后那根救命稻草,她手上是没牌,但只要她一天不收封口费,她手上就还掌握着贺、顾两家的秘密,贺振威到此为止都讳莫如深的那些秘密。 而秘密,就与顾夕翎有关。 钟丝筠一下就抓住顾夕翎的手臂,眼泪凶狠淌下,求人都装得卑微至极:“夕翎,夕翎,算钟姨求你,和哥哥好好说说,我们再好好谈谈,钟姨这次一定——” 可没等钟丝筠说完,贺知澜就风雨欲来地把顾夕翎直接护进了怀里,神色重戾,声音骤高:“棠姨!” 棠姨急应,随即匆匆赶来的保镖直接把钟丝筠带了出去。 别墅内还久久回荡着钟丝筠痛哭的声音。 顾夕翎僵在原地,一时间,大脑乱到什么话都在里头纷繁汹涌。 一夕之间,钟丝筠这个名字就彻底被贺家排除在外,只因为于贺振威而言,从机场那次开始就是警醒,这几周,贺家给足了钟丝筠消化这背后意思的时间。 本可以不那么不留情面的结束,但今晚钟丝筠一场发泄,直接燃烧了导致他们关系提前结束的导-火-索。 是,棋子是可以拥有脾气,但如果已经是一枚毫无价值的棋子,还要展露脾气,那就断然会是废子下场,无一例外。 这就是贺家的处世之道,果断、冷血。 所以钟丝筠根本再无回旋余地。 而她说的有关于顾夕翎现在对贺家的最大优势是什么,答案又何需多想。 顾夕翎自己也足够清楚。 就是她的毫无脾气。 今夜,注定一夜无眠。 那种心有余悸的惊惧,终于还是震荡进了冷风,不声不息,终至凄惨淋漓。 钟丝筠的消失,仿佛在所有人的预料之内。 就连时迷糊时清醒的贺老太太都没多过问一句,只延续着对顾夕翎的暖阳,任由贺家由内而外的冰冷淹没进风尘。 而于钟丝筠的结局,顾夕翎心里有不适,也有难忍,但她能做什么,又敢做什么,顾夕翎就是清楚,这种让人心冷的方式在从商世家太过常见。 谈利益不谈感情,只因感情是利益里最精致又廉价的存在。 钟丝筠错就错在,她太贪心,既要和贺振威谈感情,又不妄割舍利益,那最后落得人心俱伤,只怪她自己了。 顾夕翎的确是真的温顺,但同时,这种冷漠观念好似已经开始慢慢植入她内心,变得根深蒂固。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顾夕翎都维持着上学下学的课程。 贺知澜则是越发的忙,学校那边已经谈好了后续升学更多深造,来年开春之前,贺知澜暂时留在国内。 什么动静都在时间的消磨里越发锐减。 照例,贺家的年过得要有排面,所以光从庆贺年宴准备来看,光是贺家主办之邀的对象就不在少数,好几家交好世家名单都清晰列在一起。 往常是钟丝筠主动操办,今年全部落入了lunas秘书组。 的确,钟丝筠这件事是会落人话柄,但贺家落人话柄的事太多了,贺振威丝毫不在意这一件,甚至集团那边已列的名单,并没有避嫌钟家。 但钟家会参加,就不代表钟丝筠会参加了。 这次赴宴对象,以南北为分,季、颜两家因为和贺家的往来,近几年重心发展着落北方,季楚岚和颜熹微才会顺势出现在京城。 但这两家更多的发展还是在南方,包括钟家。 而原先早在京城独大的,是贺、陆、黎、温四家。 陆家是因为长子陆霆西和次子陆司敬及小妹陆衿羽都不在国内念书,陆家最近忙于开拓海外版图,才未有太大动静,但与贺家最为交好。 另外的黎家和温家又与贺家存在一定利益合作与相对,关系算上层之好。 所以这次贺家主办庆贺,大家都会相应受邀出席。 交往为甚,不拂贺家之意。 礼服送到别墅的时候,顾夕翎那边还在学校。 今天是拿期末试卷的日子。 这之间的小半个学期,虽然错过了期中考,但顾夕翎念书很认真,光是一次月考她就有了飞跃进步。 颜熹微和钟靖温都发现了她这个拼命学习的异样,他们都以为顾夕翎是受到了钟丝筠那件事的刺激。 但每次问她,顾夕翎都只是笑笑。 其实光是从顾夕翎那一手好字就看得出来了,她聪明,悟性也高。 之前在顾家只因不能露了锋芒,顾家也需要她这么一个看似毫无大用的差生点缀,所以顾夕翎自保,从未把聪明放在过学习上。 但从进贺家开始,贺知澜给她灌输的是必须学习。他是要她学习,但没给她定过名次的目标。 是不同于顾家的方式,贺知澜一直在告诉她,贺家是你的支柱,但不要拥有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想法。 你拥有的更多,该是你自己创造出来的。 所以顾夕翎开始学习,进步由慢及快,开始一次比一次变得迅猛,基本贺知澜不在家的这段时间,顾夕翎的所有时间都扑在学习上。 从早到晚,甚至是熬夜,只为了一个结果。 结果很明显,对比平安夜那晚的倒数成绩,月考之后的抽测,顾夕翎平均的成绩已经飙到了班级前二十。 连钟靖温现在在教室里盯着顾夕翎的试卷,都摆出了怀疑人生的表情,“你这是真的假的?” “什么真的假的?”顾夕翎很满意这个成绩,弯眼笑了。 一旁的颜熹微照例的全班第一,她也心情不错,冲着钟靖温就抬了下下巴,“怎么说,我们这里可就只剩下你一个全班倒数了?” “”钟靖温一个大写的无语。 “行了,这不是考完了,再怎么也得看开年了,现在不是放寒假了?”他试卷一丢,习惯性破罐子破摔,问她们,“今晚怎么说?我们是一起去还是各自出发?” 说的就是贺家提前举办的年宴。 颜熹微刚沉默,顾夕翎就说:“我得回去。” 钟靖温好奇,“等贺知澜一起?” 顾夕翎笑着摇头,“是江秘书说,我要换的衣服送回去了,我得回去换。” 钟靖温恍然地拍了下脑袋,“说到这个,我那身西装的尺寸好像有问题。” 颜熹微莫名看他,“什么问题?” 钟靖温笑一声:“还能是什么,当然是我最近练壮了。” “”明明没差,顾夕翎和颜熹微很有默契地同时别开了眼,拎起书包就要走。 但钟靖温还喋喋不休跟在她们后面,“不信,今晚我去和贺知澜比试比试?顾夕翎,你说是不是?贺知澜那身材,我不跟他差不多?” 这话一说,实在隐晦,顾夕翎没转身,耳朵就唰的一下红了,她不吭声。 颜熹微就横了他一眼,“就你会说话。” “啊?”一直到颜熹微挽着顾夕翎快步离开,钟靖温都没反应过来。 什么就他会说话?他不就说了个比身材吗? “” 顾夕翎到家是下午四点,年宴是晚上七点准时开始。 还有三个小时,如果一个小时路程的话,那她还有两个小时的准备时间,绰绰有余了。 棠姨也早就在家等着她。 顾夕翎一进家门就笑着喊:“棠姨。” “诶!”棠姨赶来,替她接过书包,暗示问,“怎么样?” 顾夕翎点点头,比了个二十的手势,棠姨绷到现在的表情一下就松了,笑起来:“我们翎翎真棒!” 私下都喊小名,也就贺知澜回来了,棠姨毕恭毕敬,才会喊顾小姐。 顾夕翎也开心,被棠姨领着去餐厅喝了几口甜汤,就说要来不及了,得上楼试衣服。 棠姨说好,跟她上去。 进卧室前,顾夕翎问:“棠姨,哥哥等会需要回来么?” 因为贺知澜说了是江秘书来接她,不久之前,贺知澜大概谈成了一笔大生意,以之为条件,江秘书又回了顾夕翎身边,贺振威那边撤走了到此为止盯着顾夕翎的人。 所以一般江秘书的行程,都会和贺知澜的并拢。 顾夕翎才想问问。 但棠姨那边收到的消息,说是贺知澜会直接去会场,她就摇头,说:“小贺总应该会先过去。” 顾夕翎扫了眼挂开的薄纱淡蓝色的长礼服,多少听到答案,心里失落了几秒,但她还是笑着点点头,说:“知道了,那棠姨,我先换。” 棠姨应声:“我就在外边,要帮忙随时喊我。” “好。”顾夕翎笑说。 没一会儿,别墅外传来车靠近的声音,是黑色那辆宾利,顾夕翎最常坐的那辆。 顾夕翎以为是江秘书提前到了,赶紧回房间换。 但她没注意到,从驾驶位上下来的人,是她心心念念想见的贺知澜。 是搭配好的礼服,顾夕翎的淡蓝薄纱高定,贺知澜的就是深蓝丝绒款。 两人连颜色都相得益彰。 一直到上楼,看到守在顾夕翎门外的棠姨,贺知澜只颔首笑了下,似心情不错。 棠姨先是意外,随即看到了贺知澜手上拿着的蓝宝石礼盒。 便知是专门为了给顾夕翎送回来的。 里头很快传来顾夕翎温软的一声:“棠姨,我换好了,是不是江秘书来啦?” 棠姨看着贺知澜不要声张的提醒手势,嘴里那句“顾小姐”咽回,只笑着回:“是的。” 顾夕翎在里头说:“那帮我说一声吧,我换个鞋马上就下楼!” “好。”棠姨说完就有了下楼的动作。 等在门口的人换成了贺知澜。 顾夕翎还不知道,匆匆忙忙换上穿得并不熟练的高跟鞋,她的脚很小,定制的高跟鞋也就尺码很小,但可能是回来的路上赶着走太快了,脚有点儿肿,顾夕翎费劲穿完,就赶紧踉跄地拿起包要往外走。 摁下门把,门开。 迎面袭来熟稔又勾人的男士香水味,浅薄,暧昧,顾夕翎愣在原地。 她抬眼,一下就撞进贺知澜深邃微挑的眉眼里。 霎时间,时间静止。 宛如错觉一般,顾夕翎看着眼前高她不少的他,凛冽的冷感,交撞出温柔的笑意,独属于他呼吸的热意一下就蔓延进风,烧进她心扉。 “哥哥,”顾夕翎都有些结巴了,她脸颊微红,浮现的少女羞涩,“你怎么会在这里?” 贺知澜只取出礼盒里的蓝宝石项链,走近,撩起她长发,替她戴上。 耳边响起棠姨一如既往的喊法,他脸上慢慢浮现出散漫的笑意,指腹温热擦过她的后颈,扯起一片酥麻。 两人靠得极近,顾夕翎心跳倏停,很快,又无限度加速起来。 项链戴好,贺知澜起身。 一瞬变凉的颈间,顾夕翎心跳快到极点。 贺知澜垂眸看她,眉目慵懒,低沉含笑的嗓音,慢悠悠降落。 “回来接你,我的大小姐。”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21章 夜宴多迷 大小姐顾夕翎耳根倏然变红。 难以置信的,没敢说话。 贺知澜漫不经意看她,风声都像晕染暧昧,眼见她耳边长发散落,几乎遮挡蓝宝石的璀璨,他顺手就要替她拂起。 顾夕翎却慌地下意识要后退。 他轻擦过她脸颊的指温,都让她失去分寸。 顾夕翎眼神躲闪,柔软里只剩乖巧:“哥哥,你怎么回来了?棠姨说——” “说我不会回来?”贺知澜笑着替她接完这句。 顾夕翎点头,深呼吸强压下情绪,她抬头,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太过温柔,非比寻常的温柔,贺知澜今天用的香水都是和调极浅的木质香,琥珀味夹杂着淡淡的麝香,毫不刺鼻的云淡风轻,几乎摄人心魂。 是顾夕翎喜欢的味道。 “香水”她迟疑小声。 贺知澜轻笑,嗓音微沉而慵懒:“是你挑的,好闻么?” 顾夕翎心都酥麻。 是上周江秘书带她去逛商场说买点儿新衣服,顾夕翎觉得好闻,顺手多选的一瓶,本想特殊日子送出去,但当晚回家就碰上了酒局晚归的贺知澜。 碰上了,她小心思就藏不住了。 礼物提前送了出去。 但今晚这么重要的场合,顾夕翎没想贺知澜会用她挑的这款。 微愣几秒,还是喜从心生,顾夕翎唇角藏不住弯起的弧度,是甜到贺知澜都被感染的心愉,他淡笑了下,抬手轻抚了下她脑袋,只说:“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提早出发。” 顾夕翎听话点头,笑说:“好。” 会场定在lunas集团旗下最出名的serein晴空雨酒店。 当下,除了还未到场的贺知澜,贺振威、贺老太太那边都已抵达会场,今天是贺家开宴,所以按理,贺骥之也必会到场。 在此之前,顾夕翎都没和贺骥之撞过面。 是贺振威那边也拦着的意思,不过来日方长,贺骥之似乎也不急着认识这未来会一手与他对敌的小姑娘。 今晚,避不开的相见。 顾夕翎之前只听江秘书说过贺骥之,对他多少抵触,这才在去的路上,脸色微微有绷着,很紧张。 贺知澜敏锐察觉,以为她是考试考砸了不知道怎么开口,碰上红灯的间隙,他慢慢停下车,偏头看她,“愁眉苦脸,没考好?” “”顾夕翎回神,“我哪有。” “那皱什么眉?”贺知澜好笑道,“和上次比,没进步?” 顾夕翎就想到这次期末考试,怎么她考砸了要签字,没考砸反倒不用签字了?但还是被贺知澜带得胜负欲燃,幸亏顾夕翎这次进步不错。 她眨眼,一脸扬眉吐气的表情,小小哼声:“谁说我没进步的。” 语气又软又有傲气。 贺知澜倏然就笑了,笑声里淡淡的,都是低沉微哑的气音感,他头靠在椅背,目光悠悠,很勾人的轻佻,笑问:“那说说,这次进步多少?” 顾夕翎很争气地比了个二十。 贺知澜挑眉,似意外,“进步了二十名?” “”额那倒没有。 顾夕翎的焰气一下被他拍灭,蔫了吧唧地嘟囔:“就考到班级第二十名了。” 满打满算,抠掉前不久调进二班的钟靖温那狗啃一样稳倒一的成绩,顾夕翎勉强从倒一到倒二,然后现在进步了十名吧。 怎么说都很不错了!干掉三分之一了都!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期待瞅着贺知澜。 但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他一声夸,顾夕翎那点儿扬起的小心思又荡了下去,她无声地偏过脸,静静看着窗外,心里那小坛子又翻了大半。 贺知澜看尽她小情绪的过程,想笑,但还是收敛地伸手,又轻抚一下她脑袋,掌心温热到顾夕翎完全没了立场。 她扭头,和贺知澜对视上。 小姑娘漂亮的小鹿眼,眼尾微垂下去,她小小委屈地说:“都考到二十名了,以前都考不到的” 说的都是实话,顾夕翎知道自己底子差,学习要比别人更费劲,所以除了熬夜不停地学,她还一直拉着颜熹微学,这才掌握了办法,短时间之内成绩好看的。 但顾夕翎知道,自己的学习能力是有限的。 所以贺知澜这么优秀,她也想更努力,变得更好。 能站在他身边,变得优秀而不畏缩,是她的目标。 但这些,贺知澜都不知道。 他只见她惆怅委屈的模样,心像被触动了什么,一瞬间,他落手于她发梢,风吹,发梢从他指缝溜走。 指尖触及她耳廓,轻擦而过她耳朵软肉的温柔。 顾夕翎惊得停住呼吸,眼睛微微睁大。 只感受贺知澜缓慢停下的动作,他的掌心就在她呼吸咫尺,蕴热,微收,轻捏一下她脸蛋,他含笑低声:“嗯,很厉害了。” “所以我们大小姐这次想要什么奖励呢?” 这是只有贺知澜说过的,独属于她的称呼。 顾夕翎连听两遍,还没适应,以至于到会场,整个人都是恍惚愉悦的。 临近六点,提前到的季、颜、陆、黎四家已经静待等候区,长辈攀谈,小辈看上去只是泛泛点头之交,但看他们四人的气氛,好像又不是这样。 就很明显的,那边僵持到凝滞的氛围都要扩散开了。 季楚岚和颜熹微坐一起,颜熹微更冷;黎笙和陆霆西坐一起,陆霆西更冷。 陆霆西是四人里气压最低最吓人的。 他再西装矜贵,都掩不住左脸那道明显的伤痕,像是被人打出来的,不遮不掩,周围长辈的目光都时不时落到他身上。 这种场合都唱反调,陆家长辈的脸色都难看。 但顾夕翎刚跟贺知澜走近,听见的却是黎笙淡嗤后的讥讽:“陆霆西,这种场合你和我装什么弱势?” 她转头就盯着他,冷笑:“有药不用,你想捏我把柄?” “我捏你什么把柄?”陆霆西脸色冷沉,气场更吓人。 一旁的颜熹微和季楚岚显然没想到这两人会是这个开场,颜熹微那见季楚岚的烦心也没了,彻底成了看戏的旁观者。 黎笙简直觉得可笑,她抬手就扣住陆霆西下巴,不由分说地用力,像有捏碎的冲动,“这一拳是你逼我打的。”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现在的她,脾气够凶。 “现在我让你用药,你最好用,听见了么。” 说完,拿着酒杯,起身离开。 全程,顾夕翎都讷讷,不相上下的架势,她都感觉他们下一秒可能就要打起来了。 贺知澜则是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看着顾夕翎脸上因不断看到反转而惊愕的表情,失笑。 因今晚是贺家主场,所以贺知澜带顾夕翎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就去了主厅。 主厅内的气氛也没好到哪儿去。 按理该和贺振威一起迎宾的贺骥之到现在都未出现,不仅如此,钟家原先出席的人,居然意外从钟父换成了钟丝筠。 今天的钟丝筠化了个极浓的妆,抢了全场太多人的风头。 圈子里混的好的,知道贺振威和钟丝筠绝了的关系,但不知道的,还以为钟丝筠这是更受贺家重视了,如此浓艳,必然一会儿得多言几句。 钟丝筠像是吃准了贺振威最要面子的性子。 她走上前,扫过一旁打扮得体的贺知澜和顾夕翎,同时略过脸色已绷死的贺振威,只笑着和对所有人都微笑,精神状态不明的贺老太太,弯腰,眯眼,轻喊一声:“妈,好久不见。” 贺老太太给没给回应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话直接让旁边几个富太太听到了。 几个富太太都是家里和贺家交好的,但看对话并不是贺振威,而是贺骥之。 现在,大家都摆出一副艳羡的表情,拉起钟丝筠,就开始习惯性有一嘴没一嘴地说: “丝筠,我刚都没看你来,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 “怎么会,丝筠现在可在贺家要紧不下呢,今晚这种重要的场合肯定会来啊,这不还有两个孩子在等着呢吗?” 钟丝筠笑着连连回,她这样,简直是贺家人眼里的跳梁小丑。 但这几个富太太像是有贺骥之那边的撑腰,说话更是故意起来。 像是早就接受顾夕翎的存在,甚至还能当着一旁没有参与话题的顾母邹姝伶张口就来。 “顾家果然书香门第的背景,养出来的孩子连气质都这么好。” “是啊,这孩子是真水灵,丝筠啊,你这有空可得和顾太太好好聊聊经验,以后保准还能用上呢。” “诶,你别说,这孩子让我想起一人。” “谁啊。” “就她说的,还能是谁啊,人宋家小姑娘啊。” 众人一脸心领神会的表情,除了顾夕翎听的一头雾水,贺知澜早已微不可察地皱了眉,不动声色沉默,冷漠拔高。 终于,还是有人开问:“丝筠,现在宋家那边什么说法啊,两个孩子都成年差不多到时候了,这知澜都回国了,该有点儿打算了吧。” 听到这话,顾夕翎心头一紧。 她下意识抬眼看向贺知澜,就见他毫无波澜地勾唇笑了下,眉眼够冷,像是拿捏了什么,运筹帷幄般地开口:“贺、宋两家的关系,不劳各位费心。” 并没提宋芝亭之前总和贺家某个人传出的绯闻。 但好似已经给了威慑。 而下一秒,他余光扫过顾夕翎的局促异样,只当她是不适应,他落手很自然地迎着灯光贴近,右臂稳稳当当地护在了她身侧。 护着她,却还离了点儿距离,毫不逾矩。 顾夕翎微凉的体温一下就被他温厚裹挟,安心下来。 但钟丝筠那边显然脸色还是难看。 这里人尽皆知,宋家小女儿宋芝亭年少便入了娱乐圈,替孟家打稳了娱圈方面的关系网,但她身份过于敏感。 她的老师不是别人,而是贺知澜的生母,如今的一线顶流女演员,孟江漓。 所以在钟丝筠面前变相提孟江漓,故意戳爆点。 很明显,这些都是贺骥之那边的人。 但钟丝筠今天不仅能忍,还忍住了。 倏然间,室外响起一辆车开近的声音。 大众目光扫去。 只见贺骥之从后座下来,而紧跟在他身边,甚至在下车之后熟稔挽起他臂弯的,不是别人,正是比他小了将近十二岁的宋芝亭。 传闻变真,所有人脸色大变,纷纷凌乱向外走。 只剩不知情的顾夕翎,和淡定自若的贺知澜。 两人对视。 贺知澜一如既往的冷傲,只是在对向顾夕翎时,下意识收敛锋芒。 他在人多之间,怕她被撞到,熟稔把她护进了怀里。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22章 护她周全 顾夕翎整个人都僵硬。 整个场上,关心贺知澜和宋芝亭的看顾夕翎,关心贺知澜和贺骥之的还是看她,顾夕翎一时不懂局势,就被贺知澜拥着上前了。 “小叔,宋小姐,好久不见。” 贺知澜纹丝不提那晚的酒局,仍显贺家假意和谐。 宋芝亭似有若无地看了顾夕翎一眼。 贺骥之则是温和淡扫一眼顾夕翎,目光里除了审视,更多是满意的欣赏。 可这欣赏背后的意味会是什么,顾夕翎不知道。 她只觉冷风吹僵了身体,却越发烧烫了忐忑的心,她沉默,越发如芒在背。 一旁是贺振威放任置之的钟丝筠笑言:“骥之,你给我打电话那会儿,我还以为你出发了,怎么现在才到?这一看,原来是去接芝亭了啊。” 宋芝亭按理颔首:“钟姨。” 钟丝筠笑的得意。 一句话点明今天钟丝筠能来,不是因为钟家,而是因为贺骥之。 贺振威的脸色瞬间有变,那种被掐中软肋的感觉再来。 不动声色的交锋,似乎到此为止正式开始。 贺骥之敛眸盯着她这顺杆就往上爬的作风,轻笑了声,开口即讽刺:“大嫂果然不输,更甚当年。” 明夸暗讽,谁不知这话里的当年是孟江漓。 但场上宋芝亭又是孟江漓的得意门生,谁不知道他当年和孟江漓也有过关系?就算是现在,贺骥之也不过三十而立。 豪门出身的养子,做出那种事本就毁贺家门楣,现在居然还当众拿出来说,任贺家再怎么分得轻重,都轮不到他这么胡来。 贺振威冷声:“骥之。” 贺骥之收回眼,淡笑了下。 一向在公众场合有分寸的宋芝亭,也如鲠在喉地侧头看光下这男人晦暗不明的侧脸,眼底流露难忍。 顾夕翎注意到了这一点,可当宋芝亭抬眼再看她,就又是波澜不惊的平静,甚之余,宋芝亭盯她的眼神,还有她说不出的冷漠。 最终还是贺知澜领着顾夕翎喊了声小叔,贺骥之不置可否的淡应,矛头散去。 顾夕翎没在他们那边多留,除了介绍贺知澜会带她在身边,其余时间都放她和颜熹微他们在一起。 钟靖温匆匆赶来,看他的表情,大概是没想到钟丝筠会来。 颜熹微问他:“你真不知道?” 钟靖温黑脸:“你说呢。” “那你不爽什么?又和你没关系。”颜熹微随手一块蛋糕夹进他餐盘。 钟靖温只是觉得烦,但当着顾夕翎面又不好多说什么。 顾夕翎挖了勺奶油,细腻化在唇齿,表现的云淡风轻,但其实她感官比谁都敏锐,甚至敏锐到全场,她的注意力只在贺知澜身上。 颜熹微就看她这点,笑了声:“再看,你家哥哥的背都要被你看穿了。” “”顾夕翎不好意思收眼,低头,“我哪有。” 颜熹微挑眉,好笑走近,“是么?” 她比顾夕翎高,轻而易举就搭在她单薄肩膀,趁她不注意就加快语速说:“宋芝亭去找贺知澜了!” 顾夕翎猛地抬头,颜熹微当场抓她把柄。 颜熹微大笑,顾夕翎脸瞬间通红,跺脚都藏不住,“颜熹微!” 颜熹微笑意更深了,本就是少笑的人,好像最近逗顾夕翎来了劲儿,一贯冷漠的颜熹微,这一秒在明光之下,明艳动人。 不远处站在贺知澜身边的季楚岚淡淡抿了口酒,酒越涩,他看颜熹微的目光就越深迷,贺知澜稍一侧头,就察觉到了季楚岚的不对。 贺知澜笑了一声:“怎么,这种场合也玩儿暗送秋波?” 季楚岚回神,扫他一眼,冷嗤:“我能有你夸张?” “我怎么?”贺知澜一脸淡定。 季楚岚干脆放下酒杯,戏谑:“贺知澜,不是我说,花钱哄人开心这招儿你从哪学来的?难不成,这次是真上心的意思?” “开什么玩笑?”贺知澜淡笑,“只是哄个孩子。” 这话正好被路过的宋芝亭听到。 她沉默,淡挑了下眉,随即就朝贺知澜在的站位方向看,举止投足的盯人,真有几分孟江漓的风范。 甚至可以说,现在的宋芝亭,就是孟江漓的人。 季楚岚一转身,就见宋芝亭的存在,无疑,他的神色也敛尽。 却见贺知澜只是喝了口酒,冰冷的酒液缓缓滑进喉嗓,刺得喉结微滚,他棱角都变锋利。 宋芝亭笑了笑,平和上前,“知澜,聊一聊?” “我和你有什么好聊的?”贺知澜对她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冷。 宋芝亭却像是习惯,手放下酒杯,转过身,目光精准定位和颜熹微笑眯眯温软又可爱的顾夕翎,勾唇:“如果今天我要和你聊的,是顾夕翎呢?” 贺知澜嗤笑了声,他侧头盯她,眼底混杂不耐和冰冷,“宋芝亭,你在威胁我?” 宋芝亭淡淡看他,丝毫不避讳季楚岚就在旁边。 她笑说:“这么好底子,老师想要她。” 太过直白,以至于贺知澜思考皆无,就冷眼看她,“没有可能。” “趁早,让她死心。” “那如果她终有一天一定会入圈呢?”宋芝亭轻笑,她盯着他,谈判的目光,“贺知澜,是我判断错误,还是你失去野心,老师每一步都举步维艰,但她从未失误过,她对顾夕翎的安排必然会有她的意思。” “而现在,南方在贺家的一切都在老师手里,你既然姓贺,与其留在京城内斗,不如直接回南方接手,何乐而不为?” 话落,贺知澜笑了起来。 可这笑,不达眼底,他瞳孔漆黑,里头一点温度都没,凌厉又刺人:“何乐而不为?” 他冷笑,居高临下的傲态,“宋芝亭,跟孟江漓这么多年,我以为你有长进了,但你实在让人失望。” 宋芝亭捏酒杯的动作一僵,脸色骤沉。 “你什么意思?”她皱眉。 “我的意思,还不明白么?”贺知澜逼近她,据于矜贵,他盯着她,一字一顿的讽刺,“孟江漓要这么有本事,怎么到现在还冷眼旁观你和贺骥之?” 一句致命,贺骥之三个字,就让宋芝亭气势终于消无。 她捏酒杯的指尖都发白,这一秒的贺知澜,才是真正似曾相识的刻薄。 原来这些天来,她所听说的,所打听的,全是假象,她所认识的贺知澜,生来骨子里就是冰冷的人。 他谙于世事,伏于风尘,看尽了这些从商世家华丽皮囊下的肮脏,又怎么可能因为所谓的责任就架起温柔。 所以,究竟是哪一步错了。 会让宋芝亭在刚才进场那一秒捕捉到他护顾夕翎的动作。 这场戏,好像每个人都是主角,却当霓虹亮起,又都是被辉煌禁锢的孤旅人。 几秒后,宋芝亭抬眼,目光里冷锐又针对,带着愤意:“所以呢?” 既然谈拢不成,那宋芝亭也没必要再装。 “我难道不比你更坦诚,贺知澜?”宋芝亭嗓音玩味的讥讽,至此为止,她还在微笑,万无一失地微笑,“留一个与你毫无相关的人在贺家,为满足你所谓的责任心,你以为功行圆满那天,你就真的能独善其身了?” 说这话,宋芝亭嗓音极低,却因为同样逼近的威压,她踩着高跟鞋,不相上下的高度,气势也如期而至。 “没发现么?”她轻蔑在笑,“这是一场飓浪,所有人都只会推着你往前走,他们都有路可退,只有你,贺知澜,从入局开始,你就毫无退路。” “所以究竟是果断接受南方贺家的一切,任由贺骥之和贺伯父内斗,还是因为十几年的感情,守一方贺爷爷弥留之际的一个完整京城贺家。”宋芝亭说,“贺知澜,你自己掂量,究竟哪方于你更有利。” “还是,你只想要这一段感情。” 是已经把话摆在明面。 顾夕翎的存在,看似是贺振威的计策,实则是孟江漓全程旁观后的默许,如果孟江漓不想要这枚棋子,早被她牵制的贺振威又怎么可能会有机会就此拿捏? 而贺振威和贺骥之斗,就现在来看,似乎还有可能。 但实则,根本毫无翻身之地。 这个光耀贺家,迟早会被瓦解,会散。 一切都是时间问题。 所以贺知澜如此敏锐,该是悉知的。 可孝义为先,贺老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贺老太太的情况也日渐恶化,整个贺家,还有良心的,似乎真的只剩下贺知澜了。 不远处顾夕翎青涩纯净的笑脸越讨人喜欢,贺知澜的情绪就越发风雨交加。 ——“还是,你只想要这一段感情。” 话周旋不散。 显然,无论他怎么选,顾夕翎从进贺家那一天开始,就同样入局了。 顾夕翎背后究竟除了顾家,还藏了更多什么,需要他们一个个这么费尽心机去彼此试探,去交相算计? 贺知澜不知道。 他只知道现在暗无天日的每一步,他都必须尽全力护顾夕翎周全了,无论有没有感情,除此之外,再无他法。 终于还是会有这个境地。 倏然间,盯着宋芝亭,贺知澜只有深邃不见底的冷意,他察觉了她到此为止都置于手间的手机,无声,死寂。 他笑,一贯的手段,目光死窖般的冷,“这通电话,对面是谁呢?” 像被抓住把柄,宋芝亭神色骤变。 她还是了解的太少,呼吸发紧地刚要后退,就见贺知澜冷笑,字字清晰的笃定:“如果我今天开始就吃定了我要这段感情呢?宋芝亭,你说他们还想玩什么把戏?” “是送人走?还是同样把人搅进这滩脏水?”他声音极低,含混的笑声,慢条斯理,“让所有人到最后都玉石俱焚?” 这一秒的贺知澜,清醒又冷漠。 “我拭目以待。” 这一晚,贺知澜喝了不少酒,不仅是陪政商的,还是自己喝的,都是顾夕翎从没见过的凶,没见有人喝酒当水喝的。 顾夕翎一直在饮品区,偶尔需要打个招呼,但贺知澜都不动声色给她换成了果汁,顾夕翎愣是连一点儿酒星子都没尝到。 连颜熹微和钟靖温在旁边看到这些,都很一致地啧声摇头。 顾夕翎每次红着脸回去,贺知澜就又开始了一轮喝酒。 循环往复,一直到临近晚上十一点,这个宴才姗姗结束。 恭送的车一辆又一辆开走。 会场很快就只剩下贺家人。 贺老太太和顾夕翎是已经被江秘书领去了停车场,但不是一辆车。 送贺老太太的车已经出发,而顾夕翎还等在车里。 会场里,钟丝筠依旧没走,今晚似乎还有一场大戏。 但贺知澜已经没精力再去观赏。 他撑着醉意起身,不顾贺振威微愠的眼神,就轻笑环视了圈桌前还坐着的人,各个狐狸心眼儿深不可测。 他慵懒拨开衬衫顶扣,一副纨绔不羁的散漫姿态。 “想来小妈还有事儿要说,我也不该听,那我就先不奉陪了。”他说话都拖腔带调的,故意带着醉意的懒散,风流又玩味敬起最后一杯酒,笑说,“小妈,祝马到成功。” “贺知澜。”贺振威威压的嗓音已有不悦。 但贺知澜笑完就慢慢冷下了神色,只留下一句“失陪”,就抽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转身离开。 全程都没多看贺骥之宋芝亭那边多一眼。 彼时,顾夕翎在车里等久了,平时这个点虽然她也在学习,但今天毕竟站久了,累了,她有些犯困地闭上眼,没一会儿就昏昏沉沉的。 忽的一声,车门很轻地打开,又很轻地关上。 顾夕翎潜意识迷蒙以为那是江秘书,就困倦地转了个身,没睁眼。 但迎面而来的是刺鼻袭人的酒味,还有那股烧人心神的香水尾调。 心跳无意识在加快。 顾夕翎睁眼的刹那,就撞上贺知澜侧头,晦暗不明的目光。 他的脸,半边在明,半边在暗,浓烈的酒味都像被风灼烧凛冽,将她裹挟。 顾夕翎一下子就清醒了。 她张了张唇,却意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有软软的:“哥哥。” “哥哥?”今晚听到这话,贺知澜真是颇有一番心境。 他笑着低了低头,意味不明地问:“除了哥哥呢?” “什么?”顾夕翎不懂。 只见贺知澜抬头,被风灼烫的眼就多了不可言说的迷离,他盯着她,深邃又蛊惑。 “顾夕翎。”他泛着哑的嗓音忽然喊她。 就在顾夕翎想要说什么时,贺知澜突然毫无预兆伸手,他烫人的掌心稳准地扣住她后颈,指腹似有若无地在她耳边摩挲。 逼近的距离,顾夕翎一下就忘了呼吸。 时间,都在当下,失控无尽地放慢,再放慢。 整个车内,除了他的味道,还是他的味道。 顾夕翎慌了,她知道他醉了,但她太怕被看穿,所以眼睛下意识想躲避。 可贺知澜追着她,前所未有的酥麻感,要将她烫穿。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居然有了扪心自问的想法。 除了哥哥呢。 我还算什么。 顾夕翎被他锢得有点儿怕,习惯性想躲,但还是躲进了他掌间。 她眼睛发涩,无端的涩,她低头,生怕自己难堪,“哥哥” 她尝试着喊:“贺知澜。” 嗓音太低了,低到贺知澜几乎以为这是幻觉。 就像击中心扉,骤疼,贺知澜愣住,理智骤回。 可手还缠绕在她发丝间,不远不近的距离,她身上的清浅就像钩子,钩着他原先平静的心跳倏然震荡,而后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加快。 有一瞬间,贺知澜像是入了迷。 却也是那加剧的心跳,在他盯着她那清澈眼眸的刹那,还是把他久藏至今的顽劣和不堪彰显到了极致。 他在干什么? 他现在在干什么? 无以复加的懊恼弥漫而上。 贺知澜刚想抽手,顾夕翎却忽地抬头。 少女温和地笑了下,随后像是哄喝醉的他一般,她拘谨在裙边的手慢慢扶上他手臂,怯懦还是没什么勇气地将他手腕牵住。 贺知澜稍一松力,顾夕翎就顺势牵住他。 他的手慢慢地,慢慢地也搭在她柔软的裙边。 戾气全无,只听温柔的她轻轻笑说:“嗯,贺知澜,我在的。” “我在这儿的。” “我们现在回家好么?”她哄着他说。 闻言,贺知澜的心一下撞进谷底,狼狈不堪。 四目对视的沉寂。 许久,他勉强笑了下,又停顿几秒,还是抬手,像以往一样轻抚了下她脑袋,珍惜如至。 只是嗓音低沉的无力,他眉眼低垂,哑然道:“好,我们回家。”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23章 风评被害 渐渐地,顾夕翎像是习惯了贺知澜的早出晚归。 贺家别墅是连排,贺老太太住在偏东洋房,距离他们这里总是还有些距离,棠姨又有工作时限。 所以寒假的大半时间,顾夕翎基本都是一个人窝在别墅,不是学习,就是犯困,睡觉。 贺知澜也是头一回发现这小孩儿这么喜欢睡午觉,偶尔下午回来两次,两点在睡,五点还在睡,这一睡就是一下午。 难怪每晚回来,楼下停车还能看到她房间亮灯,还有人影在房间里晃来晃去的活泼,精神的很。 但贺知澜这边停车还能看到灯光,每次停完车出来,楼上不仅熄灯,还没一点儿动静了。 难得碰上这么会掩耳盗铃的,想不到这小丫头还有两幅面孔。 贺知澜觉得好笑,也没高兴准点去抓她。 但后面,基本每天中午十二点,贺知澜都会收到一份来自顾夕翎乖巧报备的学习进度,小姑娘嘴甜,电话里边喊他哥哥边叽里咕噜说一长串下午准备学的内容。 好多次都碰上贺知澜那边和合作对象会面,就纯属不谈生意的碰局。 这行人又都是玩世不恭的太子爷,无一不听到电话那头的女声,是大家没多久前聚会贺知澜带出来见过也都熟悉的顾夕翎了。 这身份,哪个不当妹妹哄着? 合着关系好了,里头就有开始起哄开玩笑的:“哟,我们小贺总什么情况啊,这怎么还金屋藏我们漂亮妹妹呢?” 还有附和的:“啧,这怎么能用金屋藏三个字?我们漂亮妹妹怎么着都是贺家现在的掌上明珠,我们小贺总的心头宝,是你能在这儿胡扯的?” “诶,对对,”那人低头,谁料道歉骤转嬉笑插科打诨,“我的错,夕翎妹妹,你千万别介意啊,我这人就是浑,中午酒喝多了,现在脑子不清醒,我这就替我们小贺总哄哄你。” “滚蛋!”旁人笑骂,“妹妹也是你能哄的?喝你的酒吧!混蛋东西!” 这帮人没一个省心的,让住嘴反倒推杯换盏笑在了一起。 贺知澜就是不面对面,都能想象出顾夕翎在电话那头红着脸气呼呼的凶样。 他上脸不准他们再说,他们才稍微收敛点儿。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几秒的死寂,果然,“啪”的一声,电话被顾夕翎那头冷漠挂断。 贺知澜一看就是熟悉流程的模样,平静停在原地。 三秒后,坦然接受短信暴击:贺知澜!我这次!真的!不理你了!!!我要和你绝交!绝交!!!!! 好事的凑近瞅这似曾相识的短信,表情一传递,到位了,看戏挑事儿的这不就全都痛快大笑起来。 无奈头疼的,还真就只剩下贺知澜自己了。 再之后,难得一天,贺知澜下午有几个小时的空闲。 想着顾夕翎顶多一个月出头的寒假,这都过大半了,就想着要不找个机会出去玩一趟,散个心。 按计划,贺知澜让司机下午两点送他回老宅。 但这不回还好,一回倒是发现,好不容易哄好还顺便和他承诺说以后下午绝对会认真学习的小孩儿,今天中午还嘴上好听念着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肯定学习要紧的小孩儿,这一学,又给她自己学床上去了。 贺知澜站在顾夕翎房间门口,看那紧闭的大门,忍了忍,还是觉得又荒唐又好笑,从没碰过这么爱睡觉的,昨晚他十点半回来就睡了,今天怎么还在睡? 男女有别,贺知澜很讲规矩地敲了下她门。 过了会儿,毫无动静。 他又加重了点儿力道,沉声:“顾夕翎。” “”又过会儿,还是没动静。 楼下的棠姨和江秘书似乎是都听到了楼上的敲门声,同时快步上来。 棠姨见到贺知澜,下意识低头,喊:“小贺总。” 贺知澜指节微弯着轻叩了下门,淡声:“顾夕翎呢?” 棠姨实话实说:“上午还好好的,但我中午喊着吃饭的时候,顾小姐说她困,没什么胃口,就进房睡觉了,这个点应该还在睡” 贺知澜皱眉摁了下门把,不出意料,门锁着。 虽然他之前有默许她来贺家就有的锁门睡觉习惯,但白天怎么也锁? 贺知澜偏头,“这个房间的钥匙?” 这栋别墅有两套钥匙,一套早在顾夕翎来之前就坏了,现在只剩一套备用钥匙,放在一楼储藏室的抽屉里。 棠姨刚说出来,江秘书就赶忙下楼去拿。 钥匙拿到,门开,一眼望尽的昏暗,顾夕翎的房间窗帘尽蔽,光亮都无。 但出奇的,她人在房间,这房间里的设施和物件都摆得格外齐衬,一尘不染的干净。 贺知澜往里走,棠姨和江秘书都守在外面,没进。 走到床边,只能看到拱起的被窝外那被枕头蹭的乱糟糟的脑袋,顾夕翎蜷缩着,侧着身睡,看上去呼吸平稳。 但贺知澜一伸手,触及她脸颊就摸到了异样的温度。 他把她掰转过来,就见她皱着眉不太舒服的模样,他摸她额头,有热度,但还不算烫手,他轻拍一下她脑袋,喊她:“顾夕翎。” 顾夕翎睡得昏昏沉沉的,又碰上天冷着凉发起来的低烧,她难受地往被窝里钻,不想露面,只含糊嘤咛:“冷。” 看样子是发烧了。 贺知澜起身,“棠姨。” “诶。”棠姨赶紧进来。 “找一下家里的药箱,还有加冰块的湿毛巾。”贺知澜说。 就这两样,棠姨就知道顾夕翎状态不对的原因了,她着急地看了眼,就应声赶忙下楼。而江秘书仍在门边,屏息凝神。 贺知澜很快拉开顾夕翎屋内的窗帘,稀薄的冬日暖阳乍泄进来,他单开阳台门微缝透气。 随后,转过身,贺知澜注意到了顾夕翎放在床头的饮料瓶,里头还都是没喝完的饮料。 全是他拿出来,她又为了好喝偷偷塞进冰箱的。 而长桌上放的自助净化饮水机,里头水箱蓄好的水还没怎么动。 就是动了,自助饮水机上的水温也被她调成了三十度,而不是他原先定的六十度。 咚的一声,贺知澜全给她把饮料瓶丢进垃圾桶。 声音吵得江秘书一顿,反倒当事者顾夕翎只是又翻了个身,蜷缩得更小一个,纹丝不动,毫不受影响。 眼见她脑袋要藏进被窝,贺知澜随手就从桌边拿好洗净倒扣的玻璃杯,给她倒上六十度的水,靠近,单手微微掀开了她的被子,让她头露出来。 顾夕翎还想躲,棠姨那头接连上楼的脚步声已经忙不迭靠近。 屋内,贺知澜动作还在继续。 他抄起她枕头,靠在床背,而后不由分说,一手揽住她肩膀,一手透过被子勾起她微屈的膝窝。 没给她反应机会,他直接使了点儿劲,把她打横抱着靠上了后面支起的枕头。 蓦然的腾空和眩晕,顾夕翎都不舒服地想吐了。 渐回的理智,混合在因熬夜而肿得睁不开的眼底,她微睁眼,定格几秒,迷糊又意外地发现眼前站的人,居然是贺知澜。 “哥哥?”她嗓子干涩,还是惊讶。 贺知澜看她一眼,没说话。 顾夕翎心头讪讪,不好预感涌上。 只见贺知澜接过水杯先放在床柜,而后从棠姨那边接过额温枪,测了她额头,为保准确,又测了她手腕。 温度无误差,都是三十七度九。 贺知澜眉头一皱,顾夕翎就心虚地撑着那股劲儿要爬起来看温度,但她这边动作还没做起来,就又被贺知澜摁了回去。 贺知澜的目光盯下,语气有点儿冷:“不舒服,不和棠姨说?” 顾夕翎顿了几秒,察觉到贺知澜微愠的脾气。 她瞟了眼时间,都快三点了,顿时吓到清醒。她晃晃脑袋,知道贺知澜肯定是回来抓她睡没睡觉的,但没想抓到她发烧。 怎么说,顾夕翎都不敢解释是她前几天午觉睡太久了,搞得昨晚她怎么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又看新闻说昨晚星月鲜少的皎亮茫茫。 她一时兴起,才会跑去阳台看星星而被冻到。 顾夕翎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咻咻,低头,很识相地说:“哥哥我错了。” 贺知澜挑眉,“我兴师问罪你了?” “没有。”顾夕翎摇头。 “那你错哪儿了?”贺知澜嗓音微凉。 顾夕翎大脑飞速运转,但她怎么想,都圆不出一个完美解释,头疼了,只好眼睛眨一眨,先说:“我发烧了。” “就错了?”她小声试探。 单不论发烧能算什么错,光是顾夕翎这反问的态度,贺知澜就觉得好笑。 可能连顾夕翎自己都没发现,不同往日,她现在连道歉都没有刚来那会儿的怯懦小心,反倒更多是柔软糯糯,还有几分服软的小撒娇。 贺知澜很受用。 他不咸不淡地勾了下唇,淡应着把放了冰块的湿毛巾贴上她额头,随后,接过床头那杯变温的水,递到她手里。 “喝完,我再听你说。”他冷淡道。 “哦。”顾夕翎听话,咕嘟咕嘟喝完一整杯水,又把水杯乖乖还到贺知澜手里,自己缩回被子里。 但额头上的毛巾还是贺知澜扶着。 顾夕翎想自己扶,谁想只穿着单薄睡衣的胳膊刚伸出去,贺知澜凉飕飕的眼神就看来,顾夕翎又很不争气地手也缩了回去。 大脑已经乱成麻花,她嗫嚅:“那个” “哪个?”贺知澜一副不好说话的模样。 顾夕翎微微结巴,声音越说越小:“就昨晚月亮好圆,星星也好亮,我就——” “就去阳台上边扛冷风边赏景了?”贺知澜了如指掌的口吻。 “”顾夕翎没死心,尝试辩驳,“是昨晚新闻上说的,十年难得一遇。” 贺知澜淡扫她一眼,沉默,几秒,他没什么温度地笑了下,莫名的冷:“所以新闻还请你喝了杯冰箱里冰过的饮料?” “”顾夕翎危。 就在棠姨和江秘书都觉得顾小姐逃不过一顿教训时,顾夕翎突然急中生智,啊的一声,她食指竖在脑袋边,一副我想起来了的表情,眼睛都清亮,直接开转火力,指向江秘书。 “哥哥!今天江秘书也在诶!” 江秘书:“?” 他想逃避,但顾夕翎开口就说:“那我们是不是可以一起看电影了啊。” 贺知澜的确是答应过顾夕翎要一起看电影。 是顾夕翎自己提的,她期末考试考进步了不要别的奖励,只要大家聚在看场电影,当然,这个大家,也包括江秘书这个自认两千瓦的大电灯泡。 然后,矛头转移,如她所愿。 这次连棠姨也一起。 喂她吃完药后,贺知澜把顾夕翎连人带被抱去了三楼的专属电影房。 一路,顾夕翎心都砰砰跳,直到被放下,她的耳根子都是烧烫的。 好在她发烧了,不容易被发现。 电影房,是贺知澜的地方,这还是顾夕翎第一次来。 这里什么类型的电影都有,不过贺知澜现在看的不多。 江秘书还是很全面地准备了。 也可以说,江秘书要比贺知澜更熟悉这个电影房碟片位置。 所以随手从温情爱情系列的柜子上抽了张出来,江秘书都没看就直接把碟片塞进了机子,关灯,入座。 前戏很短,正片就要开场。 顾夕翎满足,笑眯眯的,极其期待。 贺知澜则是看她一眼,就低头看起手机上的消息。 然后,只见前戏介绍结束,电影画面一切,两秒的黑暗之后,骤然失去控制,场景直接从露骨的吻戏切入。 什么音效、什么八个机位,简直从开场就淋漓尽致。 “啊”顾夕翎懵,无意识感叹一声,并不影响她眼睛睁得大大的,转头还不忘看一眼旁边抬头即皱眉的贺知澜。 江秘书吓得手忙脚乱关掉电视。 贺知澜脸色难看地当场捂住顾夕翎眼睛。 眼前一黑,耳边顿时空净。 好几秒的寂静,空气都骤变皱缩。 不动声色,是贺知澜呼吸加快了还是顾夕翎加快了,分不清。 但所有人都听到顾夕翎难以置信的嗓音,轻轻响起:“哥哥,原来” “你喜欢看的电影,”她都不敢往下说了,“是这种啊” “” 死寂般的沉默,贺知澜直接发飙:“江!秘!书!”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24章 被动局势 这一天天的,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贺知澜吼的时候,顾夕翎这小没良心的还在旁边嬉皮笑脸。 江秘书更犯怵了。 但很快,新的一部电影看完,气氛还是奇怪,顾夕翎突然意识到贺知澜这被害的风评很有可能影响她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学习强度。 她收敛了,甚至比进电影房前还要乖巧。 亏的她今天病号,这不,今晚的火力全集中在江秘书身上了。 下楼。 “江秘书,这周工作都提前做完了么?” 吃饭。 “江秘书,后续行程都清楚了没?” 饭后。 “江秘书,办公室的文件都搬清了没?” 这一句句的,走向越不对劲。 顾夕翎这听得一头雾水,直到江秘书那句“小贺总,出国的团队已经完全安排妥当”说出,她心里一空,很快捧着水杯往书房里走。 二楼这间书房,现在除了顾夕翎的一堆书本,就全是贺知澜的工作文件,贺知澜向来条理有致,他的东西都摆放有矩,顾夕翎也跟着整理有条理起来。 可现在,书架上的文件全被江秘书散开,贺知澜站在桌旁翻阅着江秘书递来的文件,选择性地挑好,全部放进文件箱内。 顾夕翎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她想到贺知澜之前说来年开春之前留在国内的事,现在眼见着冬末将至,初春将来,难道是 顾夕翎没再往下猜,只是走到贺知澜身边,看着他流利择选的文件,轻声问:“哥哥你们这是” 江秘书在旁边,微笑先答:“顾小姐,小贺总的下个项目会在国外进行,现在只是先在整理交付的文件。” 证实的答案,顾夕翎心里更空。 她盯着贺知澜背光微暗的侧脸,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贺知澜只是侧头,入目顾夕翎单薄睡衣外披的那件羽绒外套,敞着领口,屋内开了空调但还是怕她冻着。 他伸手,修长骨节替她拢了下衣领。 “怎么不在床上休息?”空调房里,贺知澜只穿了件薄衬,深黑,袖边随意挽在肘间,衬得他整个人光下更散漫恣意的傲态。 他眉眼微扬,轻弹了下顾夕翎的额头,笑说:“今晚不逼你学习。” 全然是电影房翻篇儿了的意思。 但贺知澜越是轻松的语调,顾夕翎越是心乱。 从年宴之后,钟丝筠那边彻底无法回旋,贺家甚至对外公开了贺振威和钟丝筠关系和平结束之后,别墅里的东西就越来越少。 少了很多钟丝筠的,但最近少的更多的,顾夕翎发现是贺知澜的。 一如贺知澜回国只有的那个行李箱 顾夕翎胡思乱想,不安抓住贺知澜衣摆。 贺知澜整理的动作停住,他垂眸,眼见少女微白的脸色。 顾夕翎眼睫微颤,温软的声线,刻尽了小心翼翼:“哥哥,你这是要走了么?” 也可能是今天身体不舒服,想法变多。 但这个情景,总让顾夕翎想起在顾家离开前那些按部就班的场景。 贺家于她,贺知澜是她的后盾。 顾夕翎怕贺家的其他,唯独现在不怕贺知澜了。 所以她有了私心,压抑不住。 贺知澜只是放下手里的文件,轻拂开她刘海,轻碰了下她额头,感温,没烧,他嗓音微淡:“我走去哪儿?” 顾夕翎指着这些文件,紧张问:“不是要出国么?” “嗯。”贺知澜承认,“下个项目是要出国。” “但还不是现在。”他说。 随即,贺知澜就在顾夕翎被光照浅的瞳孔里,一眼望尽她情绪。 很奇怪,贺知澜这次再怎么想从顾夕翎眼里找到松懈,好像都没有。 少女微皱的眉眼平静,不见一丝波澜,甚至泛起的涟漪都郁积,是和她伶俐外表违逆的沉闷,似曾相识。 却还是被柔软五官虚化,光影都窥不清楚脆弱。 贺知澜愣了几秒,心被震慑了下。 无端的怜惜,他轻抚了下她长发,低声:“怎么?” 顾夕翎忍着波澜纵生的情绪,只垂眉眼,摇头。 但顾夕翎猜的是对的。 贺知澜那边项目紧急,虽然江秘书有给她打包票小贺总暂时还会留在国内,但开学刚过一个月,顾夕翎就隐约从颜熹微那边听说了,季楚岚那边团队好像也会跟着一起去的消息。 紧接着,就是江秘书那边提前传回的消息。 贺知澜越来越忙,顾夕翎又见不到他了。 但同时,顾夕翎新换的手机号多了不少陌生来信。 起初。 妹妹,我们聊聊? 明晚我去学校接你下课? 渐渐。 夕翎,我们之间是不是有误会? 你回一下哥哥。 再而。 顾夕翎,是不是贺知澜和你说了什么? 你现在就开始信他的话了吗? 顾夕翎,你回话! 要怎么回话? 是回不是贺知澜说的,而是她纯粹听到的,顾家收钱的事; 还是顾家到此为止没离开京城,都是发觉了她更多利益可挖掘,想要以此再和贺家谈判更多利益的事? 说实话,顾夕翎是讨厌过贺家,但顾家呢。 她信以为真的那个家又给了她什么。 是背弃,是利用,是殃及池鱼的毁灭。 顾夕翎什么都知道。 周一中午吃饭,顾夕翎照常打了很少的饭。 但今天不同以往,连钟靖温这一贯粗神经的都能察觉到她状态的不对,只是顾夕翎还以为自己佯装的乐观没人看破。 他盯着她吃饭如数饭的温吞,尝了口菜,没问题的好吃,他下意识和颜熹微对视了眼,奇怪眼神示意,无声对口型:“这是怎么了?” 颜熹微也不知道,但多少能猜到源头。 然后就听钟靖温不动脑子地哪壶不开提哪壶:“颜熹微,你接下来不是有那个什么国际竞赛是需要跟队出国的?那你是不是就和季楚岚一起走了?” 闻言,顾夕翎吃饭动作一顿。 颜熹微无语抬眼盯他,“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 “啊?”钟靖温没懂,手指着自己,懵,“我怎么了?” 颜熹微头疼,脸色不好。 看这样子,顾夕翎只习惯性微弯眉眼,在一边笑着打圆场:“你还问怎么了,熹微和季楚岚的关系不好你不知道啊,还这么问她。” “”钟靖温默了几秒,着实坦白,“还不是最近都在说季家出资给你们颜家?你又好几次被人看到和季楚岚单独在一起,你俩本来关系就不简单,现在再撞上这个,怎么可能不被说?” 颜熹微淡嗤:“那你还能不知道真实?” 钟靖温噎,摆手:“少来了,我哪能知道你俩具体细节?你可放过我。” 也不知道这话触及了颜熹微什么禁区。 连顾夕翎都察觉到她情绪泄出的冷漠了,背刺一般,颜熹微指尖擦过她手腕的黑色曼陀罗图案。 她冷声:“我和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关系。” 钟靖温噤声,这下彻底问不出更多了。 而顾夕翎是和颜熹微熟悉了,才听闻,颜熹微手腕那道花纹不是纹上去的,只是她用贴图挡住的伤疤。 那道伤疤,几乎扭曲蔓延她整个手腕。 一如她和季楚岚的关系,冷漠和纨戾相撞,隐秘至极。 这顿饭还是吃的心猿意马。 顾夕翎心里那点儿郁闷也被室外早春凛风吹散。 回教室的路上,好几个女生迎面而来,同时议论纷纷。 “今年季家还办不办生日宴啊,这贺家办完了,怎么说季家也得给点消息了吧。” “贺家办你没听说么,是给家里老太太办的,季家又没老一辈了,要过生日那不就是季楚岚自己?你哪年见季楚岚办过生日宴?” “哎,也是,那我家这礼金怎么送啊,我家催得也太紧了,我还指望着今年能趁着季家办宴把礼金一并送完呢。” “哈哈就那点儿礼金,你还怕送不完?” “你他妈见谁礼金一送送两百万的?我真是要被搞疯了,这么多钱怎么给。” “啊?不都一次二十万么,你家这次怎么要两百万?” “操!还不是颜家那两百万——” 这话还没说完,女生抬头就撞见迎面而来的颜熹微,神色冰冷,风雨欲来。 一行人自觉闭了嘴。 与之交错而过。 钟靖温给了他们一眼,并加快了脚步,跟上顾夕翎和颜熹微。 顾夕翎猜是有事发生,但不好意思多问。 谁想刚转进教学楼,颜熹微就坦白:“颜家用两百万抢到的季家投资。” 谁都想不到,书香世家,一向出淤泥而不染不与商圈为列的颜家,自打钟丝筠出事,贺骥之回归,贺家等等明里暗里及商圈一系列的变动,自知将有的动荡极有可能波及颜家,他们就立刻盯准了季家。 并有两百万、颜熹微和季家做了条件。 “熹微”顾夕翎担心看她。 但颜熹微只是笑笑,不达眼底,“所以这周末是季楚岚不公开的私人生日宴,一起去参加么?” 颜熹微只说:“贺知澜会去的。” 一如颜熹微所料,当晚顾夕翎就收到了贺知澜那边周末会带她一起去参加季楚岚生日宴的消息,说是宴,实则局。 定在季家对外未设年龄限制的私人聚会场所。 没想,要比顾夕翎想象的更鱼龙混杂。 除了京城有门面的大家族,还有一些并不如流仍有社会气的,是顾夕翎从未见过的混,烟熏雾里,轻佻放纵。 难以想象,季楚岚还会认识这些有社会气的。 好在两边人并没分配到一起。 两块区域,互不打扰。 顾夕翎到的时候,贺知澜那边车还没来。 颜熹微没上楼,先在门口等她。 今天的颜熹微不同以往,吊带、短裙,该怎么混的打扮,她就怎么来,完全和她平时清冷傲人的模样不同。 她在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不经意间,打火机火光一闪而过,她手里的烟身被点燃,刺目红光。 顾夕翎顿了几秒,没急着下车,只是先给她发了个快到的消息。 手机震动,颜熹微回神,指尖在下意识摁灭烟的同时被烫。 她瑟缩了下,烟灭。 顾夕翎这才吸了口气,下车,她笑着快步走向她,轻轻挥一下手,“熹微!” 一身浅色的长裙显得顾夕翎更清雅,纯净美好。 颜熹微有点儿晃神,但也笑了下,说:“先上去吧,下面冷。” 顾夕翎点头,跟在她后面。 但今晚的不速之客似乎比大家想的更多,甚至还都更为熟悉。 打开包厢的一刹那,刺鼻烟味扑面。 昏昧流离的环境,一圈人吹烟缭乱,恣笑欢乐,不入流的玩笑堪堪入耳。 顾夕翎皱眉,随即,她就看到了坐于最中间,神色顽劣的顾钦轩。 再不是记忆里温柔儒雅的模样。 今晚的顾钦轩就和那帮社会气浓重的人凑在一起。 环视一圈,是连颜熹微都发觉的不对劲。 包厢换人了,这里不是他们那批人。颜熹微又确认了包厢号,是之前收到的那个。 颜熹微转身就想带顾夕翎走。 但里头的人已经玩味坏笑地起身,“诶,别走啊,两位漂亮妹妹。” 不仅里面是他们的人,外面也是他们的人。 顾夕翎和颜熹微瞬间被围住。 “顾钦轩,这就是你说要找的妹妹?”外头那叼着烟的人流里流气地扫了遍,眉眼轻佻,“都挺漂亮的,你说的是哪个啊?” 顾钦轩起身,往顾夕翎的方向走。 光是顾夕翎握紧的手,颜熹微就大概明白了局势。 没给顾夕翎机会,她直接伸手,就把顾夕翎拉在自己身后。 “想干什么?”颜熹微目色不善。 顾钦轩瞥她一眼,轻蔑冷笑,随即,他盯向顾夕翎。 “过来。”他说。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25章 灰暗地带 像是笃定了顾夕翎性子软,好说话的弱项。 顾钦轩的嗓音极冷,几乎命令式口吻,再加绝对优势的高度,站在顾夕翎面前都成了逼人的压迫。 明晃晃混迹的温和,终于还是恶劣伪善的假象。 一瞬间,之前在贺家接过的来自于顾钦轩的那通电话背景一下闪过顾夕翎脑海。 玻璃砸地的破碎声,轰然炸耳的音乐声以及那通电话里顾钦轩曾经问她的—— “人呢?回来怎么找不找你人?” “谁逼你的?” “也想告诉我,这是你自愿?” “顾夕翎!” 什么都真实到让她心虚。 顾家和贺家,是她来的贺家。 顾钦轩和贺知澜,也是她默认选的贺知澜。 一边是相处将近十年的兄长,一边是陌生从未相识的贺家天之骄子。 无论怎么辩解,她对顾钦轩不打招呼的去留都让她一夕之间变成那个不懂感恩还不会知足的顾家白眼狼。 顾钦轩怨她,她认。 可顾夕翎怎么都想不到,她附以十年信任的这个“哥哥”,竟也是这场闹剧其中之一的知情者,甚至早在她赴往贺家那晚之前,他就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可也对她只字未提! 兜头凉水哗的一下直接刺骨浇下,耳边纵然暖风徘徊,这一刻刮过顾夕翎脸颊,也刺痛,生寒。 她盯着顾钦轩,眼底再没了原先的澄澈。 像头不惜撞破栅栏的幼鹿,现实的斑驳让稚嫩的她一退再退,直到逼近死角,她还要违逆一切,对他们笑意相迎。 为什么?又凭什么? 顾夕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会有这种反抗的想法。 她只知道,如果她一味后退,只会不断让她看清,人性的阴暗面是多么荒唐可笑。 人心都会凉的! 从利用她开始,他们就该知道的! 顾夕翎看不懂此刻顾钦轩脸上的微笑是什么意思。 可她就是清楚,从前让她依赖的这一幕,现在只会让她觉得刺眼! 顾夕翎呼吸都重了,她拉住颜熹微的衣边,带她直往后退。 颜熹微感觉到气氛的不对。 但没等她示意,顾夕翎就疏冷开口,嗓音极低:“过来,继续喊你一声哥哥么?” 骤变的僵硬,顾钦轩瞬间变脸,他神色绷紧,难以置信地皱眉,“什么?” 完全不相信这会是那个温柔乖巧的顾夕翎说出的话。 而且顾夕翎表情太冷了,分明是柔软的五官,却组织成了冷锐刺人的模样,锋芒几尽,死水无澜扎的人心都疼。 像是义无反顾要用棱角刺穿前十年那一腔孤勇的热情,顾钦轩突然有了威逼的不适感,似曾相识会所那晚贺知澜暴怒对他的一样。 现在的顾夕翎,也让他感同身受地直接不悦。 顾钦轩脾气骤来,“顾夕翎!你现在说这话,是代表你站在贺家的立场上了是吗?” 死寂般的静默,顾夕翎看着他,没有说话。 她那决绝的眼神,顷刻点燃他怒火,顾钦轩震怒,却还强撑着最后那丝面子,绷死在原地说:“是不是在贺家待了几个月,你就当自己是贺家人了?” 顾钦轩盯着她,话越说越讽刺,越来越过分:“还是说,贺知澜成天都给你洗脑,还给你洗脑成功了?贺家给你什么了,让你现在多一眼都不看顾家?是不是就因为那两千万!” 多轻描淡写。 是不是就因为那两千万 顾夕翎原先还因难受和狼狈掀起微澜的心,瞬间被孤凉葬送进了谷底,她盯着气急败坏的顾钦轩,突然觉得可笑,怎么会变得这么可笑 她眼神都变得空洞,指尖在颤抖。 “所以你也觉得,不过是两千万,我知情也无所谓么?” 顾钦轩刺骨的目光,狠狠扎在她身上,“你是不是觉得顾家没有这两千万就不行了?还是说,两千万真能让你改头换面成贺家人?” 顾钦轩逼问她:“如果是这样,你的户口为什么还在顾家,而不是贺家!” 顾夕翎从头到脚的冰冷,她胸腔都在翻涌滚烫,冰火两重天,逼得她心酸了,痛到一切都面目全非,她眼泪掉下来,一颗一颗,彻底染湿冰凉地面。 毫无所知看到现在,颜熹微终于看懂了。 眼见着顾钦轩上前就要拽走顾夕翎,啪的一声重响,颜熹微再没留情面,一巴掌直接甩在了顾钦轩脸上。 劈头盖脸,顾钦轩当场被扇偏脸,火辣的刺痛,前所未有。 “你算什么东西,也轮得到你在这里这么嚣张?”颜熹微盯着他,再没了冷静。 外面来来往往,突然多了不少动静。 唯独包厢里四目对视的静寂,风云涌动,暴戾欲来。 但再怎么样,这里的人都没人敢上前以牙还牙。 颜熹微身后是颜家,更是季家,今晚谁要还手打了颜熹微,那就是摆明不给季家脸。 可顾夕翎不是,贺知澜不在,她就是没有靠山。 顾钦轩眼底的火气越来越重,他冷笑,抹开唇边被颜熹微打出的血腥,抬眼,盯向颜熹微的神色还温和,话意却骤重:“颜小姐,这是我们顾家的事,您一个外人来插手,是不是多少不合规矩了?” “而且,”顾钦轩讽笑,“这个节骨眼上,颜小姐难道不该配合表现的更知书达理吗?这么容易动怒,真该小心某些人,小心前功尽弃。” 尤其最后几个字眼,顾钦轩咬字格外重。 颜熹微脸色大变,她刚要说什么,人就被顾钦轩的人一路往外“送”。 砰的一声,包厢门关,锁上。 内外彻底隔绝。 而包厢里识相的,都眼见着顾钦轩反手控死顾夕翎,不由分说要把她往卡座里带。 顾夕翎想挣脱,却力道根本不敌,“顾钦轩!你干什么!” 顾夕翎从来都是温软,可今晚,第一次,她有了脾气,是对顾钦轩。 颜熹微在外面怎么都打不开门,没想顾钦轩会这么乱来,急得一通电话拨了出去。 贺知澜那头接到电话就往这里赶。 这里不定时是有保镖和工作人员出现的,尤其今晚还是季楚岚的重要日子。 但就是相关人员接到消息都没贺知澜来的快。 连几分钟都不到,贺知澜就冲了上来,眼见颜熹微身后的人还在匆忙找钥匙,贺知澜直接上前,脸色绷紧,“让开。” 那人刚让开,贺知澜一脚踹在了门上。 门晃,里头的人都惊到,砰的又是重重一声,大门下一秒直接被踹开。 出现在门口的贺知澜,浑身都是重戾。 他眼极深,盯着被顾钦轩锢死在卡座里,吓得眼眶都红的顾夕翎,霎时间,冷静像被燃死,怒火当即迸发。 眼见顾钦轩不悦起身,贺知澜走上去,再无情面地狠狠一拳挥上去。 “顾钦轩,我是不是警告过你!别得寸进尺!” 早在上次会所,顾钦轩就尝试过贺知澜的力气和狠劲。 而且顾夕翎根本来不及遮挡,就被贺知澜瞥净了她被酒淋湿的衣袖里,白皙手腕上被锢出的红痕,顾夕翎的皮肤一直都是这样,太过细嫩,他早发现这一点。 连他只做了几个月的哥哥都知道,顾钦轩会不知道? 那就是故意的。 贺知澜火气更重,烧得目光都逼人。 碍于情面,他上次给了他机会,那这次,贺知澜再没耐心,抬手就拽死顾钦轩衣领,力道是上次再无法追及的重度。 顾钦轩来不及还手,喉咙就被贺知澜露硬的骨节抵死到呼吸都困难。 他脸色渐渐发白,然而,贺知澜越冷越冷静压制的眼神,越是他难自控脾气的表露,手上的力道越重,就越是几近勒人的控死。 顾钦轩的情况危险。 旁人都吓到一个不敢上前。 这里没人敢惹贺知澜。 但顾夕翎不是。 眼见着要出事,她最先反应过来。 她惊惧站起,仓惶冲上去就双手拉住了贺知澜手腕,“哥哥!哥哥!” 她连喊两声,贺知澜眉眼都烧出猩火,他居高临下盯着表情狰狞的顾钦轩,嗓音沉到底,一字一字说的清晰:“顾钦轩,我记得我警告过你,顾家能不能谈拢合作,是贺家说了算,顾家资产能不能成功转移出去,也是贺家说了算。只要你们顾家还想求稳,现在就必须给我看贺家的脸色安分守己。” “是不是我人微言轻,你就索性当废话,根本不放眼里?” 顾钦轩已经根本说不出话,整个人脸色都煞白,贺知澜的话就像无边的深渊,拖着他往下坠。 顾夕翎吓得脸色也发白,她不喊哥哥了,直接喊:“贺知澜!” 贺知澜偏头,转眼就入目她害怕惊恐的表情,像是无端的理智注入。 他停顿几秒,只讥冷的眼色,盯她,“他这么对你,你现在难道还在担心他?” 顾夕翎当然不是,她是怕顾钦轩出事,但她更担心贺知澜,她从没见过这样的贺知澜,可慌急了,她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顾夕翎急得直摇头,眼泪都要出来,“贺知澜,你先松手,先松手” 贺知澜听她话,松了手,但还是轻而易举挥手把顾钦轩甩到了墙边。 砰的一声,顾钦轩背脊撞上极硬的墙壁,火辣的烧疼和刺痛的麻木瞬间蔓延开来,他疼得眉头紧拧。 但贺知澜根本没打算给他反应机会。 宣判死刑的话就疏冷扩散开来。 他说:“顾钦轩,既然你想选,那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答案。” “顾家的死路一条,是你替他们选的,恭喜。” “另外,”贺知澜弯腰,蹲在他面前,盯着他的落魄潦倒,冷笑,“从现在开始,顾夕翎和你们顾家再无关系。” “贺家人,就给我光明正大上贺家户口。” “而你们,拿着贺家的钱,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听懂了么?” 今晚这一出真是闹得鸡犬不宁。 连季楚岚这个在旁楼的都听说了这事儿,当然是第一时间处理掉了顾钦轩那边,但他真没想到,贺知澜会提到给顾夕翎改户口的问题。 这一改,可不就再不能近水楼台了?这闹的。 中途,颜熹微带顾夕翎去换干净衣服,季楚岚来找贺知澜。 只见他一个人在烟雾缭绕的卡座里喝闷酒。 贺知澜是不怎么抽烟的,季楚岚知道,但今晚这空酒瓶和烟味的架势,似乎不太妙。 季楚岚坐下就给贺知澜开了瓶新酒,一百二十万的典藏款,就他这桌有。 贺知澜掀眼看他,淡嗤:“什么意思?” 季楚岚挑眉,“我能有什么意思?开瓶好酒,给你消消气?” 贺知澜正要点下一支烟,季楚岚及时拦住了他,笑说:“行了,一会儿妹妹就该回来了,你这是要彻底洗刷之前那点儿好印象?” 贺知澜盯着晦暗光影,不为所动,“我能有什么好印象?” 季楚岚看他这样子也不对劲,还是多问一嘴:“户口那事儿,想好了?” 贺知澜莫名看他。 季楚岚示意他:“你不是说你自己的户口要改回来了?那现在又碰上妹妹这边,你俩不就真成兄妹了?” “兄妹,怎么?”贺知澜似乎听出了几分意思,玩味往后一靠,目光变得迷离又顽劣,“哪里不好?” “贺知澜,你什么情况?”季楚岚难以置信,但还是顾及地压声,“你不会是喝酒喝浑了吧,真要当哥哥?” 贺知澜却突然嗤笑一声,散漫纨绔的眉眼骤显二世祖的风流,毫无他平时的沉稳和正气。 他眯眼,第一次这么玩世不恭。 像是想到什么,他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漫不经意说:“不是你说的,开弓没有回头箭?直接变成贺家人,难道不比想尽办法培养感情来的更简单?” 季楚岚却皱眉了。 这个样子,不是他所熟悉的贺知澜。 像是被逼急之后的逆反,季楚岚就是太过清楚贺知澜的品性,才知道那晚喝酒说“开弓没有回头箭”只是他的一时兴言,完全不会是贺知澜做的事。 虽然出于贺家,但贺知澜行事的灰暗地带还不到这个地步。 那现在的他 季楚岚一时判断不清楚了。 可就在下一秒,贺知澜忽然轻笑出声,神色太过游刃有余,以至于,嗓音低沉,都泛哑:“但我什么时候说要把我的户口改进贺家了?” 他抬眼,意外,生生撞上已经走近到几步开外的顾夕翎的目光。 他笑,朦胧的声线被酒熏缭出蛊惑的迷人,斯文败类的痞雅。 “我多的,难道不仅仅只是一个惹人疼的大小姐而已?” 话透过暖风,生生传进顾夕翎耳朵。 这一次动荡的,又不知道是谁的心。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26章 凄凄惨惨 后来一整晚的庆祝,大家虽面和为善地都没说什么,但圈子小,人又固定,必然很快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只看表面,贺知澜的确是一如既往衣冠楚楚于卡座,喝酒一杯又一杯,气场被成熟优雅覆盖,好似什么波澜都没发生。 但实则,他凛冽神色里,再难见那稀微的少年气。 较之常人还纯粹的年龄,贺知澜早就站在少年步入男人的临界。 现在的他,举手投足都从商的矜贵,斯文,同时让人幻生疏冷和倨傲。 按理,这样的贺知澜出现在社会场,就会成为焦点。 但今晚似乎是他和顾夕翎的名头与他们真正的感情关系,成了大家的热议。 这之间,有纯粹看戏的,也有忍不住窃窃私语加入讨论的: “贺知澜和她什么情况啊,能冲季楚岚的场直接打人,该不会真是” “别瞎猜!这里谁不知道那是贺家新认的干女儿?” “拜托,干女儿我也没见过有这么护短的好吧,而且不都说是刚接回贺家,两人之前都不认识么?这他妈冲人就打,是有多上火啊。” “那估计就是你想的那样吧。” “哈哈,真有意思,我还以为宋芝亭那儿有戏呢。可惜喽。” 聊天声不大,几乎被音乐淹没。 但顾夕翎还是在换好衣服去包厢的间隙,听清了略微。 包厢里,就贺知澜和季楚岚两个人。 门没关,顾夕翎一走进就撞上了贺知澜抬头看来的目光,很冷,她攥紧裙边,一言不发地往里走。 但顾夕翎那身绯白吊带长裙实在太过惹眼。 她本就长得乖纯,这下肩颈单薄,肌肤瓷白,柔软蜿蜒的裙身从腰身开始,就将她身型勾勒得柔美,窈窕。 以至于膝盖以上的短,连她两条腿都显得格外细长晃人眼。 他看她一眼,她心头一跳。 贺知澜不悦皱眉。 坐下没两秒,以为刚才那茬还没过,顾夕翎习惯性刚想开口,贺知澜就抽起身边的西装外套往她腿上一盖。 随即,他盯向颜熹微,目光毫不客气的刻薄。 “你们这儿就只有这种衣服?” 颜熹微多少愣了几秒,但她下意识和顾夕翎对视的那一眼,就见顾夕翎什么都没说就已经连连抱歉的眼神,乖的都拘谨。 颜熹微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脾气又上来。 刚走一个顾钦轩,这是又来一个贺知澜是么? 颜熹微刚被激怒就是因为顾钦轩的态度,现在贺知澜又这语气,别说她知道顾夕翎脾气软,就是再好拿捏,她都不能让顾夕翎再受这个气。 颜熹微冷眼看回去,声音极低:“小贺总,您不如说您想要什么款式的女装好了,我这儿呢,条件有限,您要不满意这短裙,打不打算考虑一下外边那一圈儿的露脐衬?” 当着面儿这么冲人,季楚岚就是再能忍,也注意到了颜熹微自己身上也是极为暴露的短衬,他脸色不好,站起来就抽了薄毯给她挡上。 颜熹微本来就上火,这下被季楚岚锢得一步都动不了,她瞪他,但还是没驳得过他力道,“季楚岚!你干什么!” 季楚岚冷声:“你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 颜熹微早就觉得奇怪,顾钦轩哪儿来的本事出现在这里,要不是季楚岚的局,她还真猜不出个因为所以然来,现在季楚岚一开口,直接撞她枪口。 颜熹微开口就质问:“那你没事请什么顾钦轩?你是没在国外读书,还是不知道他那人一点就疯的脾性?” 季楚岚当然知道。 甚至,这里除了顾夕翎一个人不知道,其他人都知道,尤其是贺知澜。 只要是他们这圈的,基本都知道顾钦轩这个人,表面温和谦逊有涵养,但实则在无人管束的圈子玩的比谁都乱。 贺知澜就是捏准了他这点,才会同时配合贺振威和贺骥之两边,任顾琰柏找贺振威,顾钦轩找贺骥之,下套给他们营造出顾家完全可以暗中两边通吃贺家,他知情却无法阻拦的假象。 会所那晚,看似是贺知澜没沉住气表露了知情,但实则,那是他配合贺骥之故意为之的,要的,就是让顾钦轩得意,掉以轻心。 果然,如他们所料。 现在,顾家留在京城的时间越久,他们套在贺家脱手华东区地皮上的上亿项目现金流问题就会越大,季家的站队也是为了拉顾家下水牟取最大利益。 贺知澜原先是看在顾夕翎的情面,不想参与更多。 但现在,似乎没必要再留一手。 穷鼠啮狸,会是顾家未来的下场。 贺知澜眸色晦暗,却根本一眼都没看颜熹微,他目光只压在顾夕翎身上。 季楚岚那边不好搅局,盯了颜熹微几秒,就拉她手转身往外,“跟我出来。” 颜熹微挣脱不开,被他扯了出去。 包厢里很快就剩下贺知澜和顾夕翎两个。 贺知澜身上戾气未散,整个人又像是被周围刺鼻的烟味染上几分冰冷,顾夕翎没敢看他眼睛,就盯着他刚才打人的手腕,用力重到手腕上还似有若无有表带的勒痕,明明微红,却触目心惊。 贺知澜感受到了她的眼神,垂眸,不置一词。 顾夕翎没忍住,小声说:“谢谢。” “谢什么?”贺知澜目光冷薄,但落在她身上,还是隐忍了锋利,无端蒙上温度,变得温柔,微不可察。 顾夕翎说不出具体谢什么,可就是发自内心的感谢,也对不起。 好像他生活的混乱,由她而来。 他敛眸,“顾夕翎。” “嗯?”顾夕翎一开始没敢抬头,就见贺知澜利落放下手里的酒杯,抬手扣住她下巴,使了劲,直接逼她抬头。 “我是不是说过,别再有讨好人的任何举动?” 是早从顾夕翎进贺家开始,贺知澜就发现她性格里那份讨好的存在,不惜牺牲自己的情绪去讨好、取悦别人,仅仅只是为了不让别人对她有意见。 贺知澜不知道她曾经受过怎样的伤害,会造就现在这样取悦亦逃避的性格。 但他带出来的人,不允许有。 贺知澜说:“包括我,也不需要你取悦,明白么?” 他的话太过严肃,顾夕翎还没反应过来,胸腔就浮动起一片热意,翻涌,酸了喉间,她强忍着,眼眶泛红,听话点头。 一下熄灭了翻涌的火气,贺知澜也不懂,怎么会有人这么容易委屈,这么容易就掉眼泪,但还是抬手,擦了下她眼角。 “再哭,想让别人觉得我欺负你?” 顾夕翎赶忙摇头。 她顶着红红的眼眶抬头,抬起脑袋,柔软说:“没有。” 她声音生来细软,有南方从小养成的温糯,说出来,就像砸在人心窝一缕花絮,就是贺知澜这再重的脾气,没几秒,也都烟消云散。 他看她被风吹得一颤一颤的肩膀,还是盖在她腿上的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 顾夕翎人小,肩膀窄,套着外套,大半边肩膀到衣袖都荡下来,几乎护住了她大腿前侧。 但贺知澜还是无意撞见了那一抹白皙。 他神色微僵,伸手替她拢好外套的同时,喉结轻轻滚动,视线别过,只拉开她衣袖,确认了眼她手臂上的红印,不严重,已经在消。 贺知澜只问她:“刚刚,吓到没?” 顾夕翎下意识想点头,但又感觉不对,就想摇头,可满脑子又都是贺知澜说的不许取悦,她又小心翼翼地点头。 这点头摇头再点头的,连贺知澜都觉得荒唐。 他皱眉,故意凶样:“到底是什么?” 顾夕翎就经不起吓,她赶紧点头,又被震住地失措揪着衣服,说:“吓到了” 冷不丁一个冷嗝,更是把她的受惊展露到了极致。 贺知澜默了几秒,无奈还是伸手给她倒了杯温水,递到她手上,“喝完。” 顾夕翎听话喝水。 保温壶里的水是刚才季楚岚特意拿来的,贺知澜要的。 现在正好给顾夕翎喝。 热水能止冷嗝,但顾夕翎这连喝两杯,都还在嗝。 她脸蛋涨得通红,没水杯了,两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又揪着衣服。 贺知澜看她这揪衣服的动作就头疼,他轻叹了声气,给了她个动作,“过来。” 原先两人还有一点儿距离,但顾夕翎应声,贺知澜就直接把她拉到了身边。 她腿撞上他的西裤,微凉。 手腕上还有他掌心留下的温度,顾夕翎心跳加快。 下一秒,贺知澜的右手就轻拍上了她后背,“深呼吸。” 顾夕翎听话照做,还是弱却刺耳的一声:“嗝——” “”顾夕翎都羞耻得无地自容。 贺知澜却好像看不出她的异样,拍她后背的动作还在继续。 他说:“这么小的胆子,说你在顾家过了十年,也没人信。” 顾夕翎没懂他意思,小声回:“但我的确过了十年。” 贺知澜啧一声,脸色微绷,“来精力回话了?” “”顾夕翎摇头。 贺知澜垂眸,“还有,以后在外面,不许穿这么短的裙。” “啊?”顾夕翎前一秒还沉浸在气氛好像要缓和的错觉里,下一秒就被贺知澜的话压得一头雾水,她看几秒自己的裙,又抬头看几秒贺知澜,犯懵,“为什么啊?” 就是这句为什么,一下又挑起贺知澜心里的隐火。 他气场一沉,又不悦来了脾气,“哪来这么多为什么?” “”顾夕翎觉得好奇怪,但也没敢反驳。 她闷头思考了几秒,只很轻地说:“可我好多新买的衣服,都” “都什么?”贺知澜警告的眼神盯她。 顾夕翎气泄,老实巴交声音压到最轻:“都很短,尤其是夏天的。” “夏天的?”贺知澜眉头微蹙。 顾夕翎心跳蹦到高速紧张:“就上次去买的,冬天的买了,说夏天也要先买几套” “谁给你买的?” “江秘书。” “都在膝盖上面?”贺知澜嗓音泛冷,开始耐心欠奉。 “”顾夕翎点头,感觉完了。 “很好。”贺知澜冷笑。 “”顾夕翎又开始了新一轮虔诚祈祷。 到此为止什么都不知道的江秘书和司机一起,还在等贺知澜和顾夕翎这边结束。 晚近十点,走出来寥寥几人里,江秘书看到了贺知澜和顾夕翎的身影。 但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尤其还是小不点紧紧跟在后面,一脸完了完了要完了的哀怨悲伤表情,江秘书不明所以,只照常下车,朝和他关系极好的顾夕翎笑了下。 “小贺总,顾小姐。” 顾夕翎良心未泯,还给了他一个暗示的小表情。 “?”江秘书没懂看她,唇语:“怎么了?” 顾夕翎凄凄惨惨戚戚。 上车后,江秘书刚系好副驾驶的安全带,要汇报顾钦轩那边处理的结果,贺知澜就冷声开口:“江秘书。” “在。”江秘书颇显温和地抬眼,淡笑,“小贺总,有什么吩咐。” “听说你挑女装眼光很好?”贺知澜开头就问。 “什么?”江秘书懵。 就见贺知澜从未有过的微笑,毫无攻击性,他淡淡挑眉,眉目间流转的全是温顺谦和。 “那lunas接下来夏秋两季度的新款女装,全由你来做市场调研,辛苦。” “”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27章 绵软撒娇 江秘书就是叫苦不迭,也还是拿下了这门好差事。 但回去的一路,还是避不开顾钦轩那个敏感话题,还有顾夕翎户口变更的问题。 江秘书似乎是看顾夕翎在场,不方便说,还是等送到别墅,才专门进书房和贺知澜说后续。 顾夕翎很有眼力见,没多问,笑着道过晚安,就转身进了房间。 关上门,静听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轻,直到整个消无,她脸上的笑才一点点消散,没什么精力地垂头,安静了好久,掀开裙袖,还是看到了里头不明确却也略有泛青的那块。 好像听话的本能,是今晚丧失的。 顾夕翎从没想过自己会和顾钦轩闹到这个地步,可真的是从她进贺家开始,一切都在背道而驰的路上,越走越远。 她印象里的所有人,都是美好的。 因为她一直执拗地固守着小时候在顾家的回忆。 朦胧的记忆里,她有温和疼人的英气爸爸,也有温柔婉约的漂亮妈妈。 听以前顾家唯一疼她的阿姨说,爸爸妈妈是以前南方大院里最青梅竹马的一对,那时候的顾家正盛,慕家未败,爸爸是顾家从商后辈里唯一毅然从飞的空军战机飞行员,而妈妈是家里一手培养出的外科医生。 两小无猜到天作之合,一度成就了顾、慕两家最为风光的过去。 可惜世事弄人,意外来的时候,妈妈怀孕,爸爸葬海无命生还。 悲痛欲绝,妈妈哭到一度进了重症监护,危急边缘,问保大保小时,那个阿姨说当时顾家长辈决然说一定要保小。 不仅小没保住,妈妈也没撑住,走了。 顾家当即由顾琰柏接手,彻底成了他们二代顾家的天下,顾夕翎也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以前小的时候,顾夕翎不懂,总在想,哥哥和她说你要听话,你一定要听话,这样所有人就都会喜欢你,也不再会有人要赶你走。 那时的顾夕翎听了顾钦轩的话,她努力改掉自己活泼的性格,变得内敛,变得乖巧,只为让大伯和大伯母可以多看自己一眼,多疼自己一句,可她没想过,逐步示弱的后果,是她再没有机会在顾家生存。 甚至变本加厉的,从和贺家攀上关系,贺知澜出现在顾家开始,他们就在布这场送她离开的局。 耳边有混杂的风声,更有:“我们宝贝翎翎,要是妈妈这次给你生了个妹妹或者弟弟,你会喜欢么?” 那时稚嫩的顾夕翎回:“妈妈,要是生了妹妹,你和爸爸会不会就不陪我玩了呀” “怎么会?翎翎永远是爸爸妈妈的心肝宝贝,即便多了妹妹或弟弟,爸爸妈妈也依旧很爱你,未来也会越来越爱你。” “那我会喜欢妹妹或者弟弟的,也会越来越喜欢的。” “我们翎翎真好。” 可转眼间,耳边就成了:“顾琰柏,你怎么还不送她走!贺家那边难道还没消息吗!是你先说的都联系好了?现在什么情况!” “行了!你别催!” “我怎么能不催!你不知道银行那边在催了吗!顾琰柏,你但凡会未雨绸缪,至于这次输到家底都空了?话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儿子出国,我也要出国!我不可能陪你再在国内耗了,你顾家耗得起,我邹家可耗不起!还有,这次我从邹家那边拿给你赔进去的,你拿到钱最好一分不少还给我!不然你当初吞你弟所有资产的事,我就是自己这张脸不要了我也肯定给你抖出去!你休想成功移民把资产转出去!” “就两千万!我哪来这么多钱赔给你!” “我不管!你自己看着办!” 所以顾夕翎不是没听过两千万的事,只是她没想到,自己会成为那两千万的赌注,也没想到,她所信任的家人,十年兄长,会在利益和亲情的抉择里,同样把她毁的一分不剩。 户外的风声越发狂乱,肆虐,张牙舞抓撕扯开她的坚强。 顾夕翎站不动了,虚软的腿再没力气,背脊抵住门,一路虚浮往下滑,眼泪铺满整张脸,她抱住膝盖,蜷缩。 泪水一滴一滴砸在地上,她失声,心脏痛极,终于还是失去信以为真的渴望。 那里面有对爱的渴望,有对血缘关系的无条件妥协,更有她对那个家留恋的绵延续存,可今晚,全都分崩离析。 哀莫大于心死。 彻底拉她入深渊。 今晚,深夜也无眠。 贺知澜连着多天喝酒,喝到头疼,现在疲倦更添不适,就是江秘书离开许久,他还在书房里迟迟未出。 顾夕翎的房间里已毫无动静。 别墅里就他们两个人。 今晚的感知却格外清晰。 季楚岚的消息近在眼前:人我给你处理了,但我不能保证不会出事,你确定接下来出国不把人一起带走? 贺知澜没回,季楚岚又一条消息进来:顾家名下查出第三笔场外期权合约股票的指数挂钩标违规了,他们的场内个股对冲交易也有问题,虽然现在弱势是他们,但你们贺家表面已经走了八千万流水了,就那八千万,一旦反查贺伯父那边,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确定要闹到这一步? 可能连季楚岚都不明白,顾夕翎到贺家的这几个月,凭什么值贺家这么如狼似虎地直接出手,如果是贺骥之,一切手段都说得过去,可现在是贺振威要贺知澜这么走。 贺振威等同于在逼着贺知澜急功近利。 变相用顾家当跳脚,逼近了未来和贺骥之的恶斗。 又一次,必须要贺知澜选择。 贺知澜站在窗边,开了的窗,刺骨的风一遍又一遍地闯进,拂面,尖锐到刺痛,衬着书房内打印机运作的声音,将他混沌都逼到清醒。 纸张打出,一张又一张,黑白到刺目的文字。 lunas集团总裁办远程传来的文件,全是已经罗列的顾家漏洞,最高额,甚至一笔就超亿。 耳边全是贺知澜今晚出发之前,贺振威和他谈判的话:“贺知澜,人被这么对待,你不心疼么?是你自己认的妹妹,也是你提的户口问题,我可以满足你,只要你配合我,甚至三个月后,我还可以给你带她一起出国离开的机会。” “学校,我来负责,海外项目,我也开给你,这把,你只赢不亏。” 霎时间,怒火蔓延,贺知澜抽起那堆文件就砸进垃圾桶。 他从未想过十八岁,于他而言的感知,是束手无策的拘困,是每走一步都越陷越深的背刺拿捏,只要他应了一句,就是宿命的输。 从来,贺知澜都不在乎输赢。 可他又怎么能够因为一己之利把无辜的她牵扯进来。 贺知澜突然后悔暴雪夜那晚自己做的选择。 如果不是他动了隐念,顾夕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怎么会在这个不堪入目的贺家成为所有人都想赋利的利用对象。 从此如进深潭,深陷难逃。 贺知澜已经快分不清,他究竟该走到哪一步,才该停下,才必须停下,守住她本就坎坷的纯粹,不让她同样葬送进这噩梦一般的现实。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会不会也厌恶他,一如她将来会对贺家有的全部厌恶? 贺知澜不敢想,想都不敢想。 他无力地手撑在桌边,身体终于还是发抖。 顾夕翎是怎么从靠在门边睡着,到隔天从床上醒来的,她不知道。 只知道,这个点,贺知澜已经离开。 整栋别墅静的可怕,室外又是过度阴沉的天。 一连顾夕翎的心情都差到了极点。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贺知澜和顾夕翎又是时间交错,早出晚归,碰不到一起。 但再开学后,顾夕翎还是隐约从钟靖温那边听说了顾家出事,甚至涉嫌了违法违规行为被证监会立案调查的事。 颜熹微和钟靖温都以为顾夕翎这么多天的闷闷不乐都是因为顾家出事。 正好学校这两天在准备周五学园祭,每个班和定向的社团都有精彩的节目,颜熹微和钟靖温虽然从来不高兴参与,但为了想让顾夕翎开心点儿,还是在吃饭的时候,钟靖温顺口提了一嘴。 “听说这次学园祭是拉赞助拉到不少钱,就看那场地安排,阵仗已经不小,诶,顾夕翎,后天一起玩玩?” 顾夕翎没应,倒是颜熹微淡淡扫了钟靖温一眼,无语。 两人眼神对话。 钟靖温不懂:你干嘛又这个眼神! 颜熹微盯他:贺知澜这三个字是烫嘴是吧,你说都不敢说。 钟靖温窒息:还不是你说他俩可能吵架了,我才不提?我他妈比你有眼力见多了好吧。 颜熹微翻白眼:那你可小心点儿,小心她下一句就问你投资人是谁。 果然,下一句,顾夕翎疑惑抬头,问:“这类活动还能拉赞助的么?谁给啊?” “”钟靖温服了,他给她俩磕头好吧。 他抽着额角含糊道:“就……你……哥” “啊?”顾夕翎愣是一个字都没听清,她奇怪看向颜熹微,狐疑,“他怎么了?” 颜熹微一挑眉,就勾住顾夕翎肩膀,带她往前走,丢钟靖温在后面,笑道:“估计是又看美女看上火了吧,走,别理他。” 钟靖温:“” 心里百八十句骂过。 不过顾夕翎还是参加了学园祭。 甚至一直到晚上八点的荧光晚会,她都没走。 整个饮品区都是专门调配出的,不含酒精,也不知道钟靖温从哪里搞来的酒,非说这么特殊的日子不喝点儿怎么能行。 顾夕翎摆手,颜熹微护着她都没挡得住钟靖温的热情。 顾夕翎喝了,也一杯倒了。 颜熹微和钟靖温当场呆滞在原地。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心道完了。 颜熹微甩手就把顾夕翎书包丢进钟靖温怀里,很不讲情义地说:“你出的馊主意,你最好现在就送人回贺家,负荆请罪去。” 一听贺家,钟靖温就一个头两个大:“为什么是我!你不也旁观了!” “那酒又不是我带的。”颜熹微甩锅的快,“让贺知澜知道你怎么对他宝贝,钟靖温,你死惨了。” “”钟靖温是觉得他死惨了。 因为顾夕翎电话响了。 来电显示:贺知澜。 钟靖温整个人都傻了,眼见着颜熹微毫不畏惧地接起电话,他要抢着挂断,晚了,因为电话那头贺知澜已经出声:“几点结束?我来接你。” 嗓音温和,但带着淡淡的疲倦。 颜熹微挑衅地给了他一个看好戏的眼神。 “”钟靖温秒怂接起电话,微笑,“知澜哥。” 那头停顿了一秒。 “怎么是你接的电话?”贺知澜语气变冷,“顾夕翎呢?” 钟靖温知道瞒不住了,最终彻底兜了出去。 以至于顾夕翎踉踉跄跄被扶着走出校门,早等在外边的贺知澜脸都黑了。 钟靖温比颜熹微更战兢,虽说他站队贺知澜,但怎么说,也是他灌醉的人妹妹,钟靖温今天就是卸头,都不足惜了。 “那个知澜哥”钟靖温刚要解释,就见贺知澜从靠车位置站直身体,走近,直截了当把顾夕翎带进怀里。 “她喝了多少?”贺知澜嗓音很冷。 钟靖温硬着头皮比了个一,“就一小罐,还没喝完。” “嗯。”贺知澜面无表情。 但顾夕翎显然是那个不怕事的,酒壮怂人胆。 她小脸绯红,微烫,酒精发酵,热意就沿着发烫的血液走过四肢百骸,惹得暖而困倦。 感受到身边熟稔的味道,还是熟悉的声音,顾夕翎懵懵地迎风抬起脑袋,正中贺知澜的目光。 她迟钝了一秒,忽然眯眼笑,胡乱小声:“是哥哥诶,贺、知、澜!” 一旁的钟靖温都吓坏了,连颜熹微也表情凝固。 从没见顾夕翎这么明目张胆的。 但贺知澜似乎不为所动,只是盯着她,“醉了?” 顾夕翎摇头,顿几秒,又点头,颇有几分乖怜的架势。 她指着自己,皱了一下眉,轻轻问:“我醉了么?” 贺知澜淡淡看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没想又被顾夕翎抢先一步。 想到这么多天她都和贺知澜见不到面,他也不回家,是不是不想理她了,情绪一下就泛滥上来,顾夕翎委屈得眉眼一垂,整个人就往前倒去。 贺知澜眼疾手快接住她。 顾夕翎靠近他怀里,她脑袋抵着他胸膛,温热,起伏,她难过地声音很轻很轻:“哥哥,我们很久没见了。” 贺知澜神色微僵。 就听风吹来了那句撒娇,绵软,跌落他心。 “我想你了。”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28章 樱花烂漫 今夜浓云厚雾,漫天晦暗,却丝毫不见阴翳。 远处栉比高楼,近处绚烂霓虹,竟都不如顾夕翎更烂漫甜美,惹人悸动。 是真的太久没见了。 时间拉长了彼此的记忆。 蓦然和出事那夜,她蜷缩躺在地上的脆弱无助大相径庭。 这一秒的顾夕翎,依在贺知澜怀里,柔软没骨似的温和。 她眉眼如水,颊边长发被清风微微带起,她说话时微笑,气息温热缠绵,一时间,连空气里都扬起有她味道的清甜。 似幻觉,又太过真实。 贺知澜烦杂的思绪微紊一秒,独属于她的存在就透过烫起的风声,搅乱了他一池清水。 连贺知澜都忘了,他本该做的,是一个哥哥对妹妹酒醉在外的教训。 但眼见顾夕翎稀里糊涂想站起来却提不起劲地踉跄又往旁侧倒,贺知澜还是心软地下意识手臂环在她腰间。 入春,顾夕翎身上单薄衬衫,粉色领结飘散,她被他揽进怀里,衣衫轻轻贴上他的黑衬,晕染了浅浅的热温,让她舒适。 顾夕翎胃里还是不舒服,轻轻呢喃了声:“哥哥” 贺知澜以为她冷,由她整个躲进后原先搭在臂弯的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手擦过她后颈,替她把头发拿出,手轻轻抚在她后背,无声帮她顺气。 颜熹微和钟靖温从没见过这么温柔的贺知澜,也从没见过这么柔软的顾夕翎。 也许印证了某个猜想,顾夕翎念来念去只会念“哥哥”这两个字。 这早已不是对任何人都能说的话。 从顾家所有人在她世界销声匿迹开始,从贺知澜对她无声的保护开始,“哥哥”这个称呼就彻底成了贺知澜的专属。 这声“哥哥”里,有她小心翼翼却还是难以自抑的依赖,也有她想要隐匿却还是慢慢败露的亲密依恋。 时间拉长了空缺的联系,却加深了彼此在对方心里的印记。 是连顾夕翎自己都没察觉到的。 她靠在贺知澜身前,心里太过明确身边的是谁,她才放任自己的松懈,呼吸放缓,意识也渐渐变得模糊。 而贺知澜用力极轻,前所未有的呵护,像是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就会弄疼本就该娇生惯养的她。 再抬头,他对向钟靖温的语气明显轻了不少,只问:“你们怎么回去?” 钟靖温愣了一秒,颜熹微就抢他之前说:“司机在来的路上了。” 那就不需要贺知澜这边送的意思。 钟靖温慢一拍地应声,眼见贺知澜接过书包后,把顾夕翎抱进车后座,而后很快车行离开的画面,半天都还是没反应过来。 颜熹微拍他头,“走了,还吹冷风?” 钟靖温莫名,揉了下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又揉一下,扭头问颜熹微:“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颜熹微说司机来接是假的,现在这个时间除了地铁就是公交了,偶尔也食人间烟火,颜熹微迈步已经往地铁站的方向走。 钟靖温赶紧跟在后面,嘴上还在念叨:“不是,知澜哥和顾夕翎” 后面的话不再说完,颜熹微的眼神给了答案,“很意外?” 钟靖温顿,点头。 颜熹微只是轻笑一声:“那后面多的是让你意外的呢。” “什么” 所谓旁观者才清。 贺知澜对顾夕翎的爱护,早就超出了他所能给予的范围了。 所以现在,未来,他们究竟会走到哪一步,没有人知道。 只知道,暗夜已经在悄无声息间打开了未知的潘多拉魔盒。 错行的深隧,误闯的秘林。 那条傍夜暗路,只会是独属于他们的幽径。 绮谲华丽,独一无二。 回去的一路,顾夕翎都迷迷糊糊的。 今晚是贺知澜的随行秘书开车,姓文,前身是贺家鲜少的女保镖。贺家当时有过一场整顿,也就是这场整顿,江秘书一手培养文秘书进了公司,成为现在跟在贺知澜身边的得力一员。 不同于江秘书的处处细腻,文秘书可能做惯了保镖的活儿。现在转向秘书,虽然工作年数不少,但骨子里还是更多硬朗的干练,总是没江秘书那么细心。 就像今晚从公司出发,文秘书明明还记得有件事要做,却还是忘了江秘书提醒的要给这辆换给接送顾夕翎的新车准备好一贯有的香柠和无花果混合淡香。 顾夕翎说过好闻,江秘书后续就给她准备了。 体贴入微,是一个秘书工作做到极致完美的体现。 但现在,文秘书自知失误,虽然贺知澜没说什么,但她这一路还是都有注意顾夕翎的表情。 虽说大小姐脾气好,生性乖,但文秘书恪尽职守,还是不希望因自己的过失造成更多不虞。 不过顾夕翎是真的喝多了,只是安静睡觉,连呼吸都浅浅的平稳。 贺知澜神色疲倦,靠在椅背上,右手还护在她身侧,西装外套外侧,将她护在怀里。 高架上车流如梭,快行道里一闪而过的光影,很快就成了快车后视镜里的淡淡光点,五彩都消失。 车避震,顾夕翎睡的很安稳。 但好像还是在下了高架后,路很拥挤,持续不断的刹车,最终车等在了半道。 前面好像出了什么事,这一等就又是几十分钟。 平时几乎四十多分钟就能开到的路程,今晚堵了超过一个半小时,接近两小时。 这么久,足够顾夕翎吃了贺知澜给她准备的醒酒药,稍微舒适。 但还是被室外广场上的活动声吵到了。 怀里隐约有了点儿动静,贺知澜从原先的闭目养神到睁眼。 只见刚才还在睡的顾夕翎现在眼睛没睁开,就讷讷先抬手,习惯性想先揉眼睛。 但贺知澜没默许,他抬起右手压住了她的动作,随后掌心护在她眼前,用手心的热意替她驱散不适。 同时,微沉的嗓音也淡淡响起:“醒了?” 顾夕翎动作先于意识做出。 她没睡醒,整个人都是懵的,朦胧目光还透着几分雾气,她晕乎乎抬起脑袋,瞅见近在咫尺的人是贺知澜。 她愣住,原先放空的大脑瞬间乱成一团。 “哥哥?”顾夕翎不确定的声音轻轻响起,以为是做梦,她又想抬手揉眼睛,但两只手都被贺知澜摁住。 等同于隐形被禁锢于他的臂间,顾夕翎眼前一片温热。 是贺知澜太过清晰的呼吸。 顾夕翎的心跳悄悄加速。 两人最多十几厘米的距离,耳边广场响起的喧嚣越重,照进顾夕翎心里的不真实感就越重。 一切场景都像是虚化。 她眨眼,眼睫轻颤。 贺知澜看出几分她的心思,但没松手,只淡声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顾夕翎摇头,想到自己不该喝酒的事,她小声又认真地说:“哥哥,我没有不舒服了。” 一板一眼的,心思细腻的严谨。 前排的文秘书意外大小姐和小贺总的日常对话语气是这样的,她只旁听,并未多言。 正好广场是lunas旗下的,办的活动虽不归贺知澜手下,但之前也有过目,如果他没记错,这之后会有连通各大广场蜿蜒几乎整座城的樱花灯光秀,翎次高楼间的黑白高屏都会流光作衬。 虽说每年都有,但贺知澜好像从没在意过。 现在看顾夕翎也没有太重睡意,他拂了下她颊边碎发,问她:“前面还堵着,想不想下车走走?” 顾夕翎下意识看时间,不早了。 她意外又惊喜,下意识看一眼时间,将近十一点 她的说话声音很小:“可以么” “当然。”贺知澜笑,眉梢淡淡挑起,慵懒闲散的模样,近来极为少见。 但顾夕翎不知道。 她只在下车后,透过窗户,和之前仅仅见过一次面就备受照顾的文秘书微笑说:“文秘书!我会带好吃的回来给你的!” 一如对江秘书一样的亲和,文秘书不适应地愣了几秒,还是被顾夕翎的甜笑感染,很难得地轻轻笑了下:“谢谢大小姐。” 不过文秘书这句话很轻,顾夕翎没听见,只用笑意回应。 跟着贺知澜往人堆里走,顾夕翎是还有喝过酒的头晕,但现在清醒了,就算脑袋疼也能忍,更因为广场的热闹,是她喜欢的。 注意力一转移,顾夕翎就根本关注不到太多难受了。 春意烂漫的深夜,周五与周末交接,今晚广场上聚集的人比平时多很多。 顾夕翎来这后虽然有被江秘书带着出来逛了几次,但江秘书每次都必须保证在贺知澜敲定的门禁十一点前将顾夕翎送回,回回挑白天。 白天的广场,总是没夜下好玩儿。 所以只有跟着贺知澜,顾夕翎才可以偶尔有这样偷着乐的机会。 也是难得,十一点了广场上还未有灯熄。 小型游乐场、沿路的甜品小店,甚至广场上商场的店铺,全都灯火通明。 广场的七彩喷泉不间断地亮起水柱,雾气薄薄,孩子来回奔跑嬉闹,欢乐声极具感染力;商场外的电子屏,也光华吸睛地不停放着最新概念广告,还有轻松音乐渲染。 同时,樱花秀也将要入戏,浮红,浅白。 旁景树影摇曳,似有若无营造出的花香都肆意沁人。 电子屏上悠悠亮起早有准备的文案—— 漫樱羡春,晚霁恋愉。 整个环境都将舒适轻慢的享受感放大到了极致。 顾夕翎走在贺知澜身边,稍微慢一拍,她就可以望尽他冷锐棱角里最隐秘缱绻的温柔,足以让她悸动。 无端的幸福感扩散,缓缓流淌进她心房。 不自觉地,顾夕翎唇角微扬,浅浅牵起一片弧度。 光影将她轮廓打得薄而柔和。 贺知澜余光扫过,不经意,有一秒的失神。 下意识地,他放慢脚步走到了她身边。 骤然拉近的距离,顾夕翎抬头,清亮的眼睛含着笑:“哥哥,漫樱羡春,晚霁恋愉。” 她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念。 像在准备什么。 贺知澜淡笑看她,“怎么了?” 顾夕翎歪过脑袋,弯眼,“你知道这八个字很像什么解释么?” “什么?”贺知澜微顿。 醉意微澜,晚风吹起涟漪。 顾夕翎轻轻微笑。 贺知澜眉眼微动。 是连顾夕翎都未曾察觉的浪漫,就在这夜下。 “就像在说啊——”光影弥漫,她轻轻垫一下脚,慢慢笑说。 “我羡慕这樱花的烂漫,就像那夜风雪归停,我有幸走进了你的风光。”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29章 蜜意沦陷 说这话,顾夕翎心跳直快。 漫天天光之下,光影交错,明亮打到她侧脸,昏昧被驱散,他们对视的目光都放缓了,时间也放慢。 可能醉了吧,也可能氛围刚好了吧,顾夕翎没想太多,话就从嘴边慢慢流淌而出。 漫樱羡春,晚霁恋愉。 真的是她解释的那句意思么? 顾夕翎不知道,她只知道,其实她这番话背后的意思是更多。 是在说,哥哥,惊夜暴雪的那天,我遇到了你。 霁雪停下的那分,世界澄净,得以让我看到那个光耀万众之下极为风光的你。 也许你从未发觉,我们之间相较的云泥之别; 也许也是我藏的太好,你不知道,也未曾想过,我们即便曾经对外门庭同样的光耀,我终其所有,却也追不上你。 烈阳,是永远高悬天边的。 注定独自耀眼,耀眼到一腔炽热,旁人难以触及。 顾夕翎不是不懂水满则溢月满则亏的道理。 只是她不知道该怎么掩藏自己的心思,能进贺家,能在她最狼狈的时候遇到贺知澜,得到他现在这么爱护的对待,她该知足的。 但就是很奇怪,是心的酥麻。 是第一次,她想要甚至渴望看到他,拘谨又期盼。 早从进贺家开始,就日复一日,有一种感觉牵引住了她。 是她见贺知澜的心跳加速,是只要贺知澜在身边,她就会感受清晰的安稳。 顾夕翎有想过控制,可感觉这种东西,只会随着时间的绵延变得越来越深刻。 以至于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仅仅只有几个月,贺知澜的存在就在她心里变的举足轻重,落下炙烫烙印。 顾夕翎异于寻常地更加紧张。 连心思都再藏无可藏。 现在,只要贺知澜多那一份心,就会察觉更多。 可一刹那,顾夕翎还是凌乱了思绪,慌得下意识低头。 她怕被看透,她怕自己的私心让他们关系改变,不能自私,不能渴望,风吹乱她长发,挡住她眼睫。 同样挡住了贺知澜看她的目光。 波澜微起。 同样拂过了他久别动荡的心声。 可分明,今晚喝醉的并不是他。 贺知澜落手,指尖顺过她脸颊,拂她发梢于耳后,指尖带了温度,足以烫过她耳根,让她心跳都停拍。 顾夕翎浑身僵硬,动都不敢动一步。 可贺知澜还是笑了,久违的轻笑,嗓音沉沉,顺着风,飘进她耳里。 “顾夕翎?” 反问的语气,顾夕翎愣了秒,抬头。 她失措看进他眼里,找到了那个木讷的自己。 贺知澜定定地望着她,瞳色黑白分明,不经意的蛊惑,顾夕翎还是不争气,落在衣边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握拳。 “哥哥”她先转移话题,“那里有音乐,是有什么活动么?” 她转头指向不远处连站都无虚席的舞台,轻轻地说:“有活动的话,我们一起去看吧。” 贺知澜看着她,好像看出了什么,但今晚的顾夕翎打扮的太过漂亮,光线下,她眉眼温柔,如浸水墨,眸色都清澈澄亮,唇边扬起浅浅弧度,随着长发飘散,整张脸都快化入光影的柔软,让人不禁注目。 悄无声息间,什么东西慢慢渗进了贺知澜疲软无依的心。 他顿住,目光微晃,冷冽的心热,喉结也轻轻上下滚动了下。 顾夕翎还在期待等他。 是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嗓音,淡淡地泛了哑。 “好。” 全程,顾夕翎都装作很喜欢很沉浸现场这个商演活动。 可她的心思还是有意无意都在身边的贺知澜身上。 有人窃窃私语说樱花电子秀就在这活动后面,一定要等着看,但顾夕翎从小生长在南方,三月生,樱花漫,她看过太多花景,还是不想把时间全押注在这里。 这里环境太吵,人也太多。 没听一会儿,顾夕翎就轻轻拉了下贺知澜的衣袖,喊他。 声音被抵住心脏的鼓点淹没。 贺知澜还是“闻声”低头。 顾夕翎掌心护在颊边,凑近他,轻轻在他耳边说:“我们走吧。” “不看了?”贺知澜问她。 顾夕翎点头,她指了下贺知澜的手表,“时间不早了,文秘书还在等,还是不要让她等太久了。” 贺知澜默了几秒,见顾夕翎认真的神色,还是护她走出了熙攘人群。 沿途,人越来越少。 喧闹声都抛之耳后,好像又逐渐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顾夕翎走在贺知澜身边。 贺知澜惯性把她护进里道。 他掌心在她肩上停留了几秒,移开。 顾夕翎却还是下意识抬手,轻碰了下那里,温热。 她垂眼,大脑被夜风吹得渐清明,步伐却越慢,有些话在她唇边,欲言又止。 不远处还有未关的甜品站。 卡通概念人物的立牌在风里摇曳,衬亮了买一送一的活动招牌。 似乎还有独有仅此一日的赠花活动。 不知道哪儿来的孩子戴着甜品站工作人员的工作帽,成人的帽子在他的小脑袋上扶正又歪,扶正又歪的,格外滑稽。 孩子左手拿着甜筒冰激淋,右手提着小半篮花,蓝粉淡绿的交织,花叶在风里微荡,好一副景色。 孩子嘴里还在笑着说:“送花啦!送花啦!” 见顾夕翎走来,他下意识就抬脚往顾夕翎的方向跑,手上的花篮一晃一晃,花香都飘散。 顾夕翎这边还没做出反应,贺知澜那边先牵住了她手腕,隔着衬衫,把她拉到了身后。 顾夕翎错讷站在他身后。 孩子跑到面前,也许是贺知澜的动作太明显,孩子先顿了一秒,随后机灵地先朝着贺知澜笑了下,随后眼睛亮亮看向顾夕翎。 “姐姐!”他甜甜微笑,“喜欢花嘛?甜点买一送一还送花啦!” 顾夕翎看到花,脸色刚刚微变,耳边就响起贺知澜不咸不淡的冷嗓:“姐姐花粉过敏,不能离花太近。” 甚至冷淡看了眼那篮花,眉眼微蹙。 可能是被贺知澜的冷漠压迫到,孩子敏锐地缩回手,把花篮藏在身后,拘谨又尴尬地两脚拧在一起,不敢抬头。 可顾夕翎分明看到那些真花里面好像还夹杂了更多假花。 真花其实已经不剩多少了。 没有上次那么大剂量,风吹,她没有什么反应。 孩子局促,冰激淋快化到淌下也不敢吃,她就笑着轻轻拉了下贺知澜的衣边,贺知澜偏头,撞进顾夕翎淡笑的眸。 “哥哥,吃冰激淋么?”顾夕翎问他。 贺知澜脸上的淡漠不经意淡化。 他问她的口吻明显温和:“想吃?” 顾夕翎只笑,没点头也没摇头,她往前走了两步,走到孩子身前,弯腰蹲下。 似曾相识,小心翼翼的模样。 她抽纸,帮孩子轻擦了下沾到冰激淋的手,就微笑指了指他身后的花篮,柔声温和说:“不好意思,姐姐对真花过敏,如果姐姐买冰激淋的话,可以给姐姐篮子里的假花么?” 孩子顿了顿,乖乖点头。 他没敢看贺知澜,只轻轻拉了下顾夕翎的手,指不远处的甜品站,示意:“姐姐,那边” 顾夕翎起身,转头看贺知澜,笑眼似月牙,“哥哥,我买冰激淋给你吃吧。” 贺知澜挑眉,微冷的神色掺进几分意味,“请我吃?” 顾夕翎浅笑了下,没等他反应,就拉起他衣袖,把他往甜品站的方向带。 贺知澜跟在顾夕翎身后。 夜风吹在两人身上,格外的舒缓。 这个点,甜品站还有两个工作人员。 其中一个看到扶着大帽子带顾夕翎过来的小男孩,赶紧出来,从他手里接过花篮抱歉地连连对顾夕翎弯腰,“欢迎光临,请问想点什么?” 顾夕翎看了眼上面标价了的甜点现在全都买一送一,不过有好几款已经售空,所以暗了灯,还剩下几款,她看向贺知澜,眼神乖乖地表示。 贺知澜好笑地勾了下唇:“都可以。” 那顾夕翎难挑了,她考虑了下,还是拿不定主意,又看向贺知澜。 “怎么?”贺知澜等她答案。 但顾夕翎很少吃这个,也可以说是,长大些了就没再被允许吃过,她大概连这些是什么味道都不记得了,现在连看这些,她连自己的喜好都不知道是什么。 贺知澜问她:“忌口?” 顾夕翎摇头,“没有。” 贺知澜直接对工作人员说:“除了草莓味,其他还有的口味做一个混合款。” “那送的那份”工作人员不确定是不是也要混合再做一款,“要不我这边按照买一送一来准备这一份吧,实点六份,买三送三。” 毕竟这么晚了,料还很多,工作人员就自行将单下成了更方便计入系统的买三送三。 贺知澜没有多说。 只是付钱的时候,顾夕翎想付,贺知澜还是按住了她手。 他淡淡看她的目色,含笑,“什么时候还要你来请我了?” “”顾夕翎不知道其实连这家店的归属都是贺知澜名下,她刚想说什么,贺知澜就顺手把钱付了。 另外,连顾夕翎原先说要给文秘书带的好吃的其余甜品也一并买了,其中就有顾夕翎喜欢的草莓味。 但刚才的冰激淋,却没放草莓味。 等的时候,顾夕翎看着工作人员熟悉制作的过程,转头,好奇问:“为什么不加草莓味” “不是喜欢草莓?”要论贺知澜,他也只知道顾夕翎对草莓的喜欢,其余,是盲区。 顾夕翎没懂他意思,但也先点头。 “那除了草莓之外,还喜欢什么味道?” 贺知澜随口一句,顾夕翎陷入了思考,喜欢草莓好像仅仅只是因为好吃,其他的,好像并没有什么喜欢的。 更别说特别喜欢的了。 顾夕翎的态度,就表明了贺知澜的意思。 他神色很淡,但望向她的目光深邃,这一刻,像有了什么别样的意味。 漆黑的平静,蕴添温柔。 “有人告诉你,知道自己的喜好比什么都重要么?”贺知澜问她。 顾夕翎的答案当然是无解,这么多年,她喜欢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会迎合别人的喜好,过好她的每天。 “那找到自己喜欢的味道。”他对上她微愣的眸,轻笑,“是你今晚的作业。” 随后接过孩子递来的花,亲手送到她手里。 顾夕翎的手里,全是他掌心的温度。 而她心上,是他如沐春风的嗓音,微低,微沉,笑里几分哑地顺着风声流淌进她热烈跳动的心里。 “我想要你最喜欢的答案。”他说。 他在手把手教她学会爱自己。 爱自己才能成为未来敢爱别人甚至会爱别人的更大力量,无以复加。 他的话,像糖,也像蜜,渐变沉甸,悄悄放纵于她心间。 顾夕翎从没想过,她的重要。 贺知澜却告诉了她。 你的喜好,至关重要。 待你如珍重,是我的自愿。 足以让她沦陷。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30章 冷风过境 这个答案,只有贺知澜知道。 是连文秘书都察觉到的,回去的一路,大小姐心情都很好,难免澜起车内气氛。 顾夕翎安安静静装作睡觉,唇角都是弯起的。 贺知澜闭眼,唇角同样微勾。 江秘书早就在别墅区等待。 于公于私,看着都有事要汇报。 顾夕翎没打扰他们,笑着打完招呼就很快捧着贺知澜让江秘书那边同时专门给她准备的好吃的跑进房间。 夜间寂静,风声骤起。 浓黑的枝杈打过别墅窗边,浓沉,压抑,无形添了几分焦灼气氛。 江秘书这边随贺知澜进书房,文秘书那边习惯性守在别墅楼下。 书房里,几份文件袋早有准备。 各自为江秘书最新调查到的内容。 贺知澜拆开第一份时,江秘书压下的低声,隐晦表示:“小贺总,有关于顾小姐这边的身份证明,我已经全部提交,最快身份信息变更将在后天出示。” “另外,”江秘书看向贺知澜拿起的第二份文件,沉声,“经过调查,lunas集团的确在去年年底走过一份八千万的对公流水,汇入顾氏。而这次被顾氏牵连的流水调查并没问题,集团运作一切照常,只是我这边私下调查,发现那一笔八千万汇出后的半个月,又有一笔八千万的款项由海外汇入贺总账户,是私人账户。现在相关信息全部已经被隐去,保密性太高,暂时查不到海外开户。” 话到这,江秘书顿了下。 像是不方便说,他还是晦涩难言:“但很难保证不是太太。” “太太?”贺知澜淡嗤一声,他抬眼,眉目锋利,戾气微深。 江秘书微顿,碍于他现在归于贺知澜,实则还被贺振威摆布的立场,沉默。 太太之谓,贺振威的意思,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贺知澜笑意偏冷:“她算哪个贺总的太太?” 说的是孟江漓,但贺总又有贺振威和贺骥之两个,江秘书脸色更僵硬了下。 但实则,江秘书坦诚:“小贺总,孟总和贺总的关系——” 贺知澜摆手,有关于孟江漓和贺振威的,他不想听,也没必要听。 贺知澜抬眼,目色却泛冷,他淡声,冷笑:“想说其实这么多年钟丝筠才是被玩儿的那个?贺振威从来没承认过她,甚至不惜把她和身后的钟家扣在手里也要妄图利用和孟江漓那边还保留的‘关系’吞下整个贺家?” 江秘书没有说话。 但司马昭之心早已路人皆知。 所有人都知道。 贺知澜从小是在这种氛围下长大的,他就算想不踏入泥泞,都是不可能的事。 但迄今为止,更刺人的是,贺振威和孟江漓依旧存续关系。 不是他们的婚姻关系,而是他们之前在婚姻关系存续期间所扩展的商业版图。 就江秘书手上的资料显示,贺振威和孟江漓于两家现有高股占比几近持平,甚至加上贺老爷子的那10,看似上位的贺骥之实则地位危险。 “小贺总,下周的慈善晚会,邀请函已收到。”江秘书递上烫金边的函,颔首,“大小姐那边的行程安排” “不用她陪我出席。”贺知澜只说。 “但是——”江秘书欲言又止,显然是知道这次出席的人里定有孟江漓。 按照孟江漓的脾性,要想找顾夕翎,根本无需靠这次慈善晚会做铺垫,而现在既然给了,就是在给贺知澜机会。 更有贺振威那边造势,要把顾夕翎推进后边这场的利益局,挖出她背后的更多。 贺知澜神色微紧。 贺家谁都知道,贺振威和孟江漓的聪明。就说他们曾经那场为利傍身的联姻,不存在一见钟情,更不存在所谓蓄谋已久的日久生情。 因为感情对他们两个冷血的人来说,都是最好利用的东西。 所以只见面一次,他们就一拍即合,选择了婚姻成为彼此争权的葬送品。 仅仅婚后一年时间,贺振威当时手里的20资产就押了四分之一进孟江漓的名下待上市集团,套壳结束港股一上,这四分之一就一夜爆涨价值。 孟江漓也同时顺理成章进了lunas集团香港分块,一位荣升亚太区副总,直接获股入资。 这中间,贺振威和孟江漓究竟挖空心思吞了贺家多少,贺知澜查不清楚。 但他很清楚,他的出生是他们之间犯过最大的错。 因为他的出生,代表着原先那本该属于贺振威的二分之一,被贺老爷子分出更多到了他名下,美名曰贺家即便长孙,也仅仅只拥有三分之一。 但怎么可能,贺知澜从出生就被贺老爷子培养在巅峰,贺老爷子要给贺知澜的必然将远超这区区三分之一。 任谁看,贺知澜的存在都直接威胁到了贺振威。 再加上贺振威和孟江漓互利共赢的联姻开始,他们就清楚,这种从商的交涉一旦牵扯感情,必定累赘无休无止。 所以日复一日,孟江漓看似对贺知澜变得越来越上心,贺振威越发心生厌恶,就把对贺知澜的嫌恶直接变本加厉全部转移到了孟江漓身上。 最气急败坏的一次,贺知澜正好就在旁边。 当时的贺振威和孟江漓吵凶了,挥起手里的高尔夫球棍就砸碎华丽别墅里的千万花瓶,震怒:“孟江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在这里和我谈感情!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靠什么本事把他生出来的?你现在在这里和我装什么装!” 贺振威的声音极高,刺痛人心,加上尖锐花瓶就狼藉在面前,年纪还小的贺知澜被吓得定在原地,脸色发白,嘴唇几乎都快被咬出血。 全程悲伤隐忍的孟江漓看似委屈到受不了了,知道贺振威下一句极有可能更刺激人,她落手就要护贺知澜。 可她真的护了么? 太可笑了,贺知澜到现在都记得,那一秒,孟江漓的手完全错过了他耳朵,故意落在他后颈,压住他想逃的所有念想。 她哭着朝贺振威吼:“贺振威!你别欺人太甚!新加坡那晚的局明明是你带我去的!局上来的都是什么人你心里难道会没有数!他们都是怎么对我的你难道全也不知道!你不仅这么对我,还从小澜生下来就对他不闻不问!你这种人,到底算什么父亲!” “别和我提父亲!”贺振威像被触怒,再忍无可忍,球棍直接对准孟江漓,风雨欲来之势,“孟江漓,别说新加坡那晚的局,就是八年前国外那晚,把我骗上局给我酒里下药的人是不是你!从头到尾骗我喝酒使手段怀孕生他的人是不是你!好啊,生他你三个亿拿到手了,现在开始和我装母爱深切了是吧,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儿下贱手段!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和贺骥之的恶心事?!” 那是第一次,年仅六岁的贺知澜,听到了所有,本不该他听到的事。 他原以为,或许只是自己不够好,不够优秀,父母才不像其他人那样对他多看一眼,可现实总是无尽的漩涡,搅着他一脚踏进去,再无回旋余地。 也是同年的十二月,贺家上下出游北欧,人影憧憧里,贺知澜走丢于深夜。 所以,对孟江漓本就没有爱情,贺振威还负责了酒后失控的后果,他恨孟江漓,甚至越发溢于言表。 可他真的有这么恨么? 贺知澜就算是到现在,也从未如此觉得。 他甚至觉得他们两个演技精湛绝伦到如此,仅仅用无休止的恶劣争吵,发个火,掉个眼泪,就让所有人都认定贺振威是负心汉,孟江漓是痴情种。 这样,他们离婚离得理所当然。 甚至是离婚后到孟、贺两家为了钱彻底撕破脸,贺振威和孟江漓都没从他们的互利共赢里全身而退。 贺振威在贺家因为太过锋芒毕露让贺老爷子忌惮,孟江漓在孟家何尝不是? 而当年那场所谓让贺家人都痛恨孟江漓的对赌,孟江漓仗着已经离婚,不惜狮子大开口在赢了之后狂妄吃下整个lunas集团将近10的资产。 同时,贺振威分到了其中的6。 真是他们两个人杰出合作的戏码。 玩弄过了所有人。 一如现在的手段,八千万的流水补足,已经不止贺知澜了,就连江秘书都怀疑这八千万极大可能出自孟江漓之手。 终究都没有多说。 而当下,因无聊下楼去找文秘书的顾夕翎,意外在客厅茶几的抽屉里看到了一组照片。 是欧洲出游的背景,可镜头里的贺知澜,失魂落魄。 而他旁边站的女人,“喜极而泣”。 很奇怪,不知道是谁放在这里的。 文秘书很明显变了脸色。 她下意识想上前拿走这些照片,可因在看这些照片的是顾夕翎,她不敢逾越,只站在一边,脸色微绷。 这是顾夕翎第一次看到这样狼狈无依的贺知澜。 画面里,天气极冷,男孩穿得单薄,呢大衣像是湿了,衣边隐约还挂着欲滴未滴的水珠,冰寒到萧瑟。 他却不为所动地盯着镜头,瞳仁漆黑,无光,无神。 深黑的发凌乱,微长,遮住他眼睛,还是没遮住他神色绷紧的生冷。 身后是绵绵的白雪,周围所有人都在欣赏。 只有他,盯着镜头,苍茫、冰冷,冷漠到骨子里。 顾夕翎不知道这段过往,难免还是被这样的贺知澜震慑了心。 她印象里的贺知澜,顶着京城贺家名头的天之骄子,含金汤匙出身的矜贵。 虽然旁人多说他傲慢无礼,可这么久,顾夕翎更多感受到的,是他的谦逊温柔,让她心生所向。 不明所以,只能下意识看向旁边恪尽职守没敢多言的文秘书。 知道文秘书之前很多年都是贺家的保镖,与其说是保护贺家,不如说是贺老爷子专门派在贺知澜身边的保镖。 文秘书是欧洲那次之后出现在贺家的。 就代表,她和贺老爷子当年签署的保密条款涉及了贺知澜在北欧经历了一切,文秘书什么都知情。 甚至有些事,她要比江秘书知道的更多。 看文秘书欲言又止的隐晦,顾夕翎大概也明白了什么。 她没再看,只是把照片都收起来,全都原样放回抽屉里,唯独指着那一张贺知澜盯着镜头的照片,轻声问:“所以,这张,也是哥哥么?” 沉默,文秘书还是给了答案:“是。” 就在她想再说什么时,顾夕翎抿了下唇,把这张照片也塞回去,甚至塞进这些照片的最下面,压住,再看不见。 她没抬头,只垂着眼,说:“文秘书,照片的事,我不会多说。” “但我记得这张抽屉之前是没有任何东西的。”顾夕翎心沉下,一字一字说,“现在出现了,我想应该不是哥哥放的,所以该处理,或者该怎么更多,你来和哥哥说吧。” 说完,她起身回房。 而今夜的室外,似乎冷风过境。 接下来一段时间,好像继续维持现状,又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贺知澜照例有酒局,但量有减少,似乎在为出国做准备。 顾夕翎那边也听说了贺知澜将再出国深造的消息。 她没多问,只多注意了每晚,贺知澜就算喝醉,现在也会回来。 渐渐地,她习惯了每晚等他回来再睡觉。 可有几天,酷暑炎热,顾夕翎傍晚就犯困,回房间打算先眯一会,但天热开空调总容易口渴,她睡了不知道多久,醒来,难受得爬起来想下楼去喝水。 一看时间,将近十一点。 出了房间,贺知澜的房间门还是开着的,就连书房也没人。 整栋别墅静悄悄的,落针可闻,只有顾夕翎一个。 她不怕黑,也不怕一个人,只是等贺知澜等习惯了,现在这么晚没见着人,心里莫名不安。 她没开灯,顺着屋内浅薄的月光往楼下走。 厨房里原先是有小夜灯的,贺知澜怕顾夕翎要喝水,给她开的,但顾夕翎还是自己关掉了,因为她睡着了就很少会想下楼喝水。 今晚是个意外。 一路走过去,都没灯,但顾夕翎夜下视觉不差,也懒得跑远了去开,就打算喝两口水就上楼。 她倒水时,别墅外响起了停车声。 顾夕翎眯眼往外看了眼,驾驶位上走下来的人是江秘书,而后座开门之后,拎着西装外套出来的人是贺知澜。 可能是隔了点儿距离,顾夕翎看不太清,只能看到贺知澜不耐烦解领扣的动作。 江秘书只送他到门口,贺知澜一个人进来。 顾夕翎咕咚咕咚很快喝完水,刚想出去迎他,没想贺知澜把西装外套随手丢在沙发上,人就往厨房的方向来了。 顾夕翎猝不及防,但怕吓着他,想着要不出个声音提醒。 但晚了,她一心急在摸索着小夜灯开关,贺知澜就听到了厨房里窸窸窣窣的动静。 他微皱眉,扯着衬领的动作慢慢停下,人还在往里走。 顾夕翎这要找的时候偏偏找不到。 她起身没注意,砰的一声,脑袋重重撞上旁边的单开柜门,疼得她倒吸凉气,直冒眼泪。 身后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贺知澜看到了她身影。 娇小,却在单薄长裙之下,白皙到玲珑有致。 不知是醉,还是更多,贺知澜眸色微深的一瞬,气息悄无声息地发紧。 他移过眼,下颌微收。 风吹开了没关紧的窗,纱帘轻起,吹散他微乱的黑发,也吹散了他今晚所烦心听到的一切话。 “这眉眼,真是实顶的相像。” “果然,孟总好底子,美人在骨不在皮。” “这要任谁看,小贺总这感情路怎么也得风生水起是不是?” 可下一秒,穿堂风蕴热,又吹来顾夕翎身上那抹清浅的味道,让他心安。 贺知澜定定看了三秒,走近。 逼近的距离,顾夕翎还没反应,整个人就被贺知澜从蜷缩揉脑袋的低位一手环住腰间,一手绕过膝窝,打横抱了起来。 迎面而来的,有微凛的烟味,但更多的,是清冽到深刻的酒味,伴着他温热的呼吸,直晃晃冲她而来。 让她头晕目眩。 顾夕翎不禁屏息,她手上还拿着空掉的水杯。 贺知澜把她放在铺了软垫的长台,顾夕翎两只脚着不了地。 她就在他怀里,眼见着他倾身,双手撑住台边,把他们之间的距离彻底压缩到咫尺,让人心悸。 顾夕翎大脑混乱,她那句习以为常的“哥哥”刚露出一声气音,贺知澜就笑了,瞳色漆黑的深邃,不见底的浓墨。 可半分攻击感都无,他垂眸,盯着她唇边喝完水的渍迹,微湿。 顾夕翎被盯得心跳变快。 她下意识抿唇。 可不等动作做出,贺知澜就抬手,他四指微曲抵住她下巴柔软的地方,轻抬,拇指落在她唇角,温热之地。 轻轻地,不带力度地,一点点擦过。 顾夕翎的心跳几乎要喉嗓跳出。 她眼里小鹿乱撞,只感受贺知澜温热的呼吸,暧昧打在她唇息。 “怎么不睡?” 他慢慢地勾起唇角,低到朦胧的嗓音透着哑笑,撞进她心。 “大小姐这是在等我回家么?”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31章 亲密依恋 夜深,寂静,耳边全是他覆热的声息。 起起伏伏,目光憧憧,感知几乎全被他占据,一时间,心快,心烫,什么都越发清晰,直击心扉,逼到心脏都酥麻。 从未有过的近距,顾夕翎快要以为这是幻觉。 可贺知澜的存在感,在她心里无可抵消的强烈。 她手心握着玻璃杯的力劲变轻,越来越轻。 不经意又一次呼吸交融,她快要握不住,却在失措松手之际,贺知澜的另一只手抬起,替她拿走。 骤空的手,落下,攥住衣边。 顾夕翎眼睁睁看着贺知澜把她水杯放下,整个人撑到现在的冷静就像瞬间风吹溃散,疲惫狼藉,只剩虚空的温柔。 他低头,右手重新撑住台边,而他左手,还轻轻抚在她颊边,掌心温热。 让她再掩不住地悸乱。 顾夕翎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心动,她再抬眼,就着两人视线高度的差别,去找他眼睛。 贺知澜的瞳色深,是黑白分明的淡漠。 情绪溃败的这一秒,就像什么都不再施与,清醒而冷漠。 如果对他未曾所知,顾夕翎也许是不会设身处地的。 可两天前,江秘书接顾夕翎回家。 路上,顾夕翎意外听到江秘书安排人给那栋东侧上了锁的深红别墅做清扫,是太久人没住过了,连铁门都常年上锁。 这样的别墅,江秘书却在请人最认真地清扫。 用心程度,让顾夕翎意外。 但一想到贺家人,就连贺老太太都对那栋别墅欲言又止,想来是藏了太多什么隐晦于世事的秘密,都是她不该知晓的。 顾夕翎还是照旧选择沉默。 可这次,江秘书似乎没想再隐瞒。 甚至在回程的静默间,他先开口说:“大小姐,小贺总最近的应酬虽然不多,但他手上很多麻烦事也许会更多,所以晚上回老宅的时间” 江秘书是好意提醒,顾夕翎知道。 她点头说:“我不会等他到深夜的。” 话虽这么说,但江秘书基本每次送贺知澜,都会看到顾夕翎还醒着。 是连江秘书都察觉的不对劲,贺知澜当然比他更为敏锐,但有些关系,有些选择,从贺知澜把顾夕翎带进贺家开始,就预示了湮灭。 顾夕翎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已经瞒不住,也不知道她以为喝醉的贺知澜,这一秒其实毫无醉意,越酒烧喉咙的辛辣,越目光幽深的清明。 他看着她的暧昧,是他不得人知的试探。 他在想,走到哪一步,该停下了。 不让她沦陷,不让她受伤,做他身为哥哥该做的事,到此为止。 似乎这才是他们及时止损,护得周全的最好办法。 贺知澜抚过她柔软的长发,眼底持续了一晚的火意熄灭,他眉眼被酒意熏缭出的怜爱,却失去悲哀的掩饰。 他嗓音极低,沉哑到冷静:“顾夕翎。” 顾夕翎看他,目光生生撞出惊心动魄。 “如果给你选择的机会,你想什么时候离开?”贺知澜唇边还扬起与刚才似曾相识的淡笑,可他的瞳孔,已经漆黑到毫无笑意。 让顾夕翎猝不及防,她失愣,到错愕,仅仅眨眼之间。太过清晰的暗示,她动唇,却一秒酸涩了喉腔,无措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说不出那句,哥哥,你是喝醉了么? 也说不出那句,哥哥,我等你好久,你怎么这么晚回来呀 滚到嘴边的,只有尽力流露的微笑下,惶然至极的悲哀。 她脸上明明在笑,唇息却已经开始发抖:“哥哥” “学校那边不用担心,你现在高二,完全还有机会可以选择是在国内读大学还是国外,如果不想走统考,我这里就可以直接帮你安排国外的学校”也许是连贺知澜都察觉到了,他的太过残忍,明明是他把她带来的,现在却还是由他亲手送她走,贺知澜的嗓音也彻底哑了,“户口办下来了,你现在是贺家人了” 贺知澜是有过私心,但他们注定不会让他得逞。 拿到新的户口本,看到那上面和贺家任何一人都毫无联系的户主名字,贺知澜才赫然明白,为什么贺振威要顾夕翎,甚至为什么一定要在这时候毁了顾家,答案什么都清晰了。 可说出口,还要说她是贺家人。 是贺知澜的于心不忍,她越澄澈不谙世事的明媚,越让他心生罪恶,让他更清楚,他怕顾夕翎被送出国就会和当年的他一样,沦落弃子。 可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低估了他们对她的恶劣。 是他那晚把顾夕翎从机场带进贺家,成就了这之后的一切。 半年时间,他们究竟都做了多少事!现在只有走,是唯一办法。 贺知澜满心麻痹,低头,是他不敢去看顾夕翎的眼睛。 可顾夕翎只听到那句“贺家人”,其实就已经全身刺骨冰凉,她又怎么会不清楚,贺家,她进都已是侥幸,别再说趁此再成为贺家人。 顾夕翎问过江秘书:“江秘书,如果有一天我必须要走,你觉得会是什么时候?” 那天,那秒的江秘书并不惊讶,甚至会因为顾夕翎这么主动的提及而陷入沉默,光是这个态度,顾夕翎就什么都明白了。 她微笑,当时以随便聊聊为由,一笔带过。 但现在,现实抛到她面前,她必须回答。 顾夕翎抵着心都难承受的酸楚,她慢慢地笑,尽力扯出不难看的笑,她轻声问:“哥哥,这次走,还是我一个人么?” 一个人到哪,都是流离失所的。 贺家对顾家的毁灭,顾夕翎不怪,因为从她离开开始,顾家对她来说就只是一个家的空名,贺家对顾家所做的一切,都不及顾家当年对慕家做的十分之一,所以死有余辜,大概说的就是他们。 她对顾家基于亲情的留念,也早被毁得一分不剩。 而现在,顾夕翎再能逞强,还是在贺知澜抚上她头的那瞬,眼泪狠狠掉了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方式在一个青春期悸动的他面前,表现出最好的自己。 只知道,到此为止的一切,都让她在狼狈里变得面目全非。 所以只能强忍,被逼后退还要强忍,惯性的隐忍让顾夕翎攥紧衣边的手都惨白,她呼吸急促,肩膀颤抖,原先舒软的裙身,现在后背薄薄一层洇汗。 但她缓缓抬头,看着贺知澜的目光却更多柔光,尽管视线被眼泪糊成一片,她还看着他,抽噎着,前所未有的冷静。 “如果还是我一个人走——”决绝的口吻,不像上次那个再说要留下的顾夕翎,这一秒的她,完全像是变了个人。 她说:“我——” 话还没说完,贺知澜就开口:“我带你走。” 低沉嗓音,成了刺破长夜的关口。 顾夕翎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荒唐和酸涩一瞬间在心头蔓延开。 “什么?”连她都周旋不回的思绪,凌乱。 贺知澜抬眼,目光再无刚才的回避。 像是笃定了什么,他落手,一手护她身后,另一只手触及她攥拳绷紧的手背,施加的力道,温热将她蜷缩的手。 任由她绷紧的指尖压在他掌心,将一切温度夺走。 “最多再半年时间,我结束这里所有。”黑暗里,贺知澜的声音沉稳到将风声都压制,无光,只有他的话,静寂徘徊。 “半年过后,我带你走。”他低声说。 这话是尘埃落定的结束,却更是前所未知的开始。 顾夕翎愣了许久,愣到她快忍不住这穿堂的凉风,悄无声息,她眼泪滑落。 贺知澜把她护进怀里,轻抚她后背和脑袋,反复告诉她:“哥哥不会让你一个人走,不会让你一个人走” 顾夕翎再忍不住,情绪爆发,眼泪烧烫滚落。 他本可以不尽这份哥哥的责任,他也没有照顾她的义务,可为什么,他每次都义无反顾这么选择,甚至她每次的无助和狼藉,都有他的出现。 他自诩的哥哥,到底是她的新生,还是毁灭。 顾夕翎早已分辨不了更多,她满心悲怆,是他一点点在治愈,她恨其他所有,却唯独恨不了这里。 因为贺知澜的存在。 尘埃将他们捆绑,仿佛注定至死方休的结局。 顾夕翎在他怀里哭到哽咽,胸腔都被酸涩淹没,心被火烧,可她只听到了贺知澜咫尺起伏的声息,还有那句式微几乎嵌入心骨的话—— “夕翎,对不起,是我忘了。”他哑然道。 “还有你会等我回来。” 这一晚之后,去留何从,答案更为清晰了。 除了他们彼此,没人知道他们之间对话的这些,但江秘书有隐约察觉到顾夕翎和贺知澜之间相处模式潜移默化的改变。 一个温柔,一个冷漠,看似相得益彰,却总是有哪里变得奇怪了。 甚至可以说是,变得亲密。 他们像是心照不宣,全都放任了关系的发展。 没再克制,没再隐忍,却也谁都没说,照旧的哥哥和妹妹,贺知澜周旋于各项事务,而顾夕翎上学放学的认真学习。 两个月的时间,升高三的新学期开始,摸底考试名次出来,所有人都意料之外,原先在二班都勉强只能算中等水平的顾夕翎,这次完全是超常发挥的水准,爆发力惊人到挤进了前5的名次。 但顾夕翎还是选择了留在二班,并不是进一班。 钟靖温都瞠目结舌。 颜熹微并不意外,甚至很清楚,暑假一直到现在这段日子顾夕翎是怎么过的,除了会抽时间和他们吃个饭,其余时间她都在学习,魔怔了一样,从早到晚都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 颜熹微不知道顾夕翎这蓦然的冲刺感是为什么,只是依凭顾家彻底出事,法院查封所有资产,这全程贺家虽有惊但无险,最后完成一切照常全身而退。 这之间牵连到季家在背后的投资,也涉及到颜家的站位,所以京城几家最近的情况,都让颜熹微隐约觉得,情况发展不太妙。 但颜熹微终究没多参与。 只是知道,就贺知澜这两周人在国外,顾夕翎很明显心飘到国外去了,食欲看起来都没以前好。 周五吃饭,是颜熹微收到贺知澜的消息,让她带顾夕翎去吃点儿好吃的,她喜欢吃的。 颜熹微说江南菜,贺知澜说行。 虽说吧,颜熹微平时是看不太惯贺知澜,但无奈他给的太多了,是连季楚岚都震惊的预算,这顿,光是转账,贺知澜就给了五万。 吃金子么一顿江南菜要吃五万? 颜熹微怀疑贺知澜已经对顾夕翎不是疼爱了,是溺爱。 但终究没要他钱,因为颜家和钟家的家底虽比不过贺家,但好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怎么说,她请顾夕翎吃一次还是有本钱的。 颜熹微挑了个更合顾夕翎口味的江南菜馆,价格看起来,好像也还可以。 但当顾夕翎翻开菜单,先懵的明显是她。 她震惊扭头看颜熹微,指着菜单问:“一份东坡肉,一百八十块?” 颜熹微一副等夸奖的冷淡模样,朝顾夕翎暗笑挑了下眉,殊不知,这会儿贺知澜正好视频电话打到顾夕翎手机。 说好的,每天固定时间视频一次,因为顾夕翎之前肠胃不好,很多东西吃了不耐受,所以现在,贺知澜有空会盯着顾夕翎的吃饭情况。 顾夕翎是习惯性接通电话,但不等贺知澜那头说话,她就把菜单一把怼镜头上,等同于怼贺知澜脸上。 那头很快传来贺知澜轻慢懒散的笑。 这个时间点,国内傍晚六点多,芝加哥是早上六点多。 很明显那头是阴天,还没开灯的室内微有暗沉,顾夕翎拿开菜单,看向镜头,好半天才在镜头里找到贺知澜只露了一点的侧脸。 隐隐约约,都是棱角锋利的锐气,极赋冷感。 似乎是感受到顾夕翎的目光,啪嗒一下,那头开灯,镜头折转。 贺知澜洗完澡头发未干只穿一身黑色浴袍的模样即入镜头。 一旁的钟靖温脑袋刚凑过来,就被这一幕吓到赶紧收眼。 真是靠了,这视频怎么还穿睡袍?一点儿都不注重仪容仪表! 钟靖温在心里忿忿,但抵不住他对顾夕翎和贺知澜关系的八卦,总觉得这两人暗搓搓的有发展。 果然,没几秒,钟靖温还是好奇往右凑了点儿,伸长耳朵。 就听贺知澜漫不经意笑说:“怎么?又不开心?” 顾夕翎摇头,手撑着腮帮,安安静静看他。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颜熹微就凑近,习惯性恭维:“那怎么可能?夕翎和我们在一起不可能不开心,就是给小贺总您看一下菜单,看看这家餐厅满不满意,满意的话,我们就要点菜了。” “合着我不满意,你们就不点了?”贺知澜难得有调侃语气,话是对颜熹微说的,但目光始终含笑定在顾夕翎身上。 顾夕翎被他盯得后背发毛。 她悄悄给他一眼,就见颜熹微看也不看镜头,直接见人说鬼话:“那倒也不会,只是生怕准备的没您小贺总好,夕翎这两天呢,胃口不怎么好,想来您工作也繁忙,什么时候有空会回来呢?” 简直把顾夕翎心里想的全说出来了,一回即解相思愁。 顾夕翎吓得赶紧要捂她嘴。 但来不及了。 颜熹微已经“祸从口出”,还皮笑肉不笑的:“小贺总,您说呢?” 这一来,顾夕翎是连看镜头的勇气都没了。 颜熹微也太勇了,她就是看准了顾夕翎那点儿小心思,猜她憋馊在肚子里都不敢说的,那还不得她来帮她说? 偶尔,推波助澜这事儿她也爱干。 但沉静的片刻,本该有的四目对视,现在只有贺知澜一人平静的目光。 他似笑非笑看着镜头里面容温柔的顾夕翎,很多天不见,暖光都很讲时机地映照出了他所流连的,唯她仅有的温软。 贺知澜笑,目光慵懒,嗓音沉沉的:“顾夕翎。” “嗯?”顾夕翎闻声抬头。 光影之下,撞进他眼里。 贺知澜淡笑,慢条斯理的语调:“想我了?”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32章 可望可及 他身后是高楼之上的阑珊霓虹,光影交错,映在他侧脸,将冷锐都无形虚化出暧昧,悠悠落在她身上。 顾夕翎耳根烧红,绯意一路蔓延脸颊。 她低头,握着菜单的力收紧,心跳砰砰,不看他。 这氛围似有若无的燃烧着什么。 颜熹微和钟靖温对视一眼,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但他们原以为顾夕翎还会是一如既往的弱势,刚想帮着说一句,却没想刚抬头的顾夕翎,很轻很轻地哼了声气。 很不满的模样,就这么直晃晃盯着那头气定神闲的贺知澜。 顾夕翎别扭道:“我觉得你在自作多情。” 颜熹微:“?” 钟靖温:“???” 只听贺知澜那头的笑声,不紧不慢从喉间溢了出来,他眉梢轻挑,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玩味看着顾夕翎。 “说什么呢,”他故意道,“大声点儿?” “”顾夕翎还能不知道他那点儿套路,他要她说,她就不开口。 贺知澜倒也知道她脾性,轻笑:“说我自作多情?” “”顾夕翎不争气地抬手抓了抓鼻尖,手又缩回去,小声咕哝,“你自己说的啊,我可没说。” 就是这声音越说越轻,越显理不直气也不壮。 一旁的颜熹微和钟靖温还真是头一回碰上这对“兄妹”的相处模式,都以为顾夕翎肯定倍受欺压,谁知道 贺知澜不气反笑:“不是你想我早点儿回去?” “我什么时候?”顾夕翎一脸冤枉,她感受到颜熹微和钟靖温再挡不住的八卦眼神,头疼,话到嘴边,还是只敢含糊,“明明是” 急中生智:“是江秘书想你回来了!” 电话那头就站在镜头外等待贺知澜的江秘书一愣,啊? 这怎么又和他扯上关系了? 贺知澜颇有意味地抬头看了眼他。 江秘书如芒在背,嘴角抽抽,只能微笑。 然而,顾夕翎并不知道江秘书就在旁边,也不知道江秘书这两天不在就是因为被贺知澜喊出国帮他尽快处理事务。 她脑袋空空,手里摩挲着茶杯,嘴上不忘一本正经地胡扯:“哥哥,是江秘书说的呀,说你需要劳逸结合,说照你这种工作强度,指不定哪天还没开始工作人就晕过去了。” “而且,江秘书还说,就你不在国内这段时间,他没了你督促,工作都没动力了” 顾夕翎真是每说一句,都稳狠准地往江秘书心窝子上扎刀。 就贺知澜不在国内这段时间,他工作多顺手顺心啊,哪里需要这完美主义的老板督促? 这通电话还是江秘书掐着点儿提醒贺知澜打的。 现在顾夕翎这么出卖他,还有贺知澜的目光审视,江秘书真是毁到肠子都青了。 就在顾夕翎完美收尾的那句“所以,哥哥,江秘书想你快点回来,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的催促话说完,江秘书强颜欢笑,还不忘嘴型配合: -小贺总,大小姐说得好,您该回国了。 看这两人“天衣无缝”的配合,贺知澜很少见地笑意愉悦起来。 顾夕翎被他搞得一头雾水,眼睛眨巴眨巴的乖。 只见贺知澜靠近的目光,含着笑的,微微眯起,压在她身上,“那江秘书说没说我最好几天之内回去?” 顾夕翎掰掰手指,丝毫意识不到危险,还比出两只手,很有底气地说:“说十天之内呢。” “但是吧”顾夕翎峰回路转。 贺知澜淡淡挑眉。 顾夕翎就夹带私心凑近镜头,一副要和他说悄悄话的模样,还真就挡着脸的动作,抬头刹那,她唯有的那点儿小骨气,啪嗒一下,软了。 是贺知澜意料之中的走向,他淡笑了下:“怎么?” “贺知澜。”顾夕翎极小声喊他,一字一顿,附以真心的乖巧。 贺知澜心跳微微加快了一秒。 她唇边浅浅含笑,温柔的眉眼,柔软又青涩,像是轻轻飘散的花絮,沿风,缓缓降落他心上。 一连顾夕翎的轻嗓,也在浅笑里温热:“十天太久啦。” 她笑,讨价还价地缩回一只手,晃晃还在镜头里的右手,“你说,五天怎么样啊?” 一颦一笑,都引人入胜的明媚。 贺知澜不自禁出神,他唇角微勾:“五天?” “就想我回来?”比起逗她,不自觉流露出的宠溺,连旁人都清晰感知。 但顾夕翎习以为常,她笑,确定地点了点头。 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难以自抑地羞赧,她摸摸鼻子,不经意地,眉眼弯弯到清甜漫溢,“诶,不是你问我的嘛,想不想你” 话越说,声音越小。 “那我要是说想,你都不回来,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顾夕翎嘟囔道。 贺知澜被她逗得笑意更深,他没开口,眼底却已经划过流光。 微不可察,顾夕翎没能捕捉。 但她听到了贺知澜微哑嗓音调侃她的那句:“那你要是说不想,我也回去,你就有面子了?” 逻辑好像有点儿不对,又好像有点儿对。 好吧,顾夕翎没深想,笑眯眯点头,违心说不想。 两人对视,风声都在缱绻里蕴热。 贺知澜本想说什么,却好似无声胜有声。 顾夕翎的目光透露了一切。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灭的霓虹。 这一秒,映在顾夕翎身上的光影,却比霓虹更璀璨,更耀眼到让人心动,是贺知澜从未见过的光亮。 像一抹光,无畏撞进他黯淡世界的光。 让他不由自主,想要拥有。 却又深知她的美好,是自己的可望而不可及。 贺知澜还是放任了自己的沦陷。 就在这一刻。 他垂眼,游刃有余却也低声笑了。 “嗯,是我想回来找你了,夕翎。” 这顿最后还是贺知澜付的钱。 不是颜熹微没钱,而是她吃完准备去付的时候,文秘书已经颔首走来,手上还有刚付完款的票据。 虽然点的不算多,但实打实加上大菜也上千。 颜熹微难得起了兴致,笑说:“文秘书,你们小贺总这是连我请吃一顿饭的机会都不给的意思?” 文秘书低头,淡淡微笑:“颜小姐,小贺总说心意已领,但大小姐的账,还是该由他来付。” “这到底是贺家的大小姐呢,还是他贺知澜一人的大小姐啊。”颜熹微调侃。 文秘书当然心知答案,但对颜熹微,她还是收敛笑说:“颜小姐,您和我,还是开不得这种玩笑,大小姐当然是贺家的大小姐。” “是么?”颜熹微好笑地还是摇了摇头。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33章 骤露锋芒 答案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消息传入几方长辈耳里,正中下怀的满意。 时间正是五天之后,贺知澜事成归国的庆功宴。 而贺知澜离开之前,没人看好lunas驻海外的地产投资项目,因为经济市场的不稳定性,贺振威等同于把难上加难的一块项目丢进贺知澜手里。 和他承诺,如果你有本事拿下合作方的千万流水,我可以考虑提前给你走的机会。 就连贺骥之都甩手的项目,贺知澜意外选择了和他们长辈处不好的陆家。 京城有言,陆家贺家为首,温、黎、谢三家才紧随其后。 现在贺知澜不仅不承贺振威之势和陆家相向而对,还毅然选择互利共赢的合作,就是贺振威再有气魄,今晚的庆功宴,他都注定味同嚼蜡。 然而,这从不是贺知澜的关注点。 晚上七点半,贺知澜所坐的班机降落首都国际机场。 人流如潮间,江秘书协同的工作人员一路跟着贺知澜往机场出口方向走。 庆功宴是七点准时开始的,贺知澜的默许,是他的主场但他未必需要到场。 而江秘书紧随其后,低头的提醒已经说出:“小贺总,今晚陆家应允不会到场。” 是知情贺振威、孟江漓、贺骥之三人修罗场,根本无意介入其中成为挡箭牌的意思。 贺知澜应声:“另行安排对他们的开宴时间。” “明白。”江秘书颔首。 而正要再说什么,江秘书一抬头就注意到不远处撑着脑袋靠在出口栏杆上出神的顾夕翎。 机场里人影晃晃,刺目明光照得顾夕翎眼疼,她换了个角度,百无聊赖撑着脑袋,发呆喃喃:“文秘书。” “大小姐,我在。” 文秘书和江秘书对了一眼,刚想说话,就见顾夕翎瞅着时钟提醒,等得丧了吧唧不满说:“是这钟慢了还是贺知澜人溜走了啊,这都快过去四十多分钟了,贺知澜难不成人还能掉在飞机上么?” 少女咬着手里饮料的吸管,讷讷不爽地皱了眉眼。 殊不知这一秒,贺知澜那边已经带人从长道口绕了出来。 正巧被一群人挡住,处在顾夕翎的视线盲区。 所以文秘书下意识想提醒,却无意撞上贺知澜越发靠近时摇头的淡色。 滚到嘴边的话顿住,咽回去,文秘书为难低声说:“大小姐,小贺总——” 动动脑子就知道接下来肯定是要帮贺知澜说话,就这几天,贺知澜那边重新压下来的新学习任务就够她受的了。 现在一有这个预兆,顾夕翎赶忙抬手,打住的手势,不咸不淡扯一下嘴角,很没求生欲地说:“文秘书,你知道你最不像江秘书的一点是什么嘛?” 不仅文秘书,江秘书也一顿。 文秘书眼看着自己那一向儒雅端正的老师一副“我今天倒要看看这大小姐又要说我什么”的表情,右眼皮轻轻跳了下,连带着说出口的文化也变轻:“什么?” “就说话呀。”顾夕翎咬着吸管,眯眼笑。 “说话?”文秘书没懂。 几步之外同时停下脚步的贺知澜和江秘书,这下都颇有意味地看着顾夕翎。 尤其贺知澜,长身玉立的优雅,他今天仅穿了单薄的黑衬西裤,衬衫顶扣敞开,露出锋利微滚的喉结,痞雅又斯文。 外套墨色长款风衣,更显整个人的挺拔优越。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顾夕翎,不经意间,微挑唇边。 但顾夕翎太钝感,丝毫察觉不到“危险”正在靠近。 她这顶着小脑袋瓜就没心没肺地说:“江秘书每天都是小贺总东,小贺总西,小贺总喊他往东,他绝不敢往西,还要硬着头皮夸小贺总,那话说的啊” 顾夕翎无奈叹一口气,认真说:“我们文秘书千万不能学的。” “?”他说什么了,怎么就硬着头皮夸了? 贺知澜淡淡的目光扫来,江秘书赶紧摇头否认,很真挚的眼神流露:小贺总,我每句可都是肺腑感言。 他肺部肺腑贺知澜是不知道,就是顾夕翎这小鬼,他就不在一个多月,她都皮成这样了? 贺知澜默不作声地靠近,顾夕翎还在笑眯眯的,一副“文秘书,我可都只和你说悄悄话,你千万不能和别人说啊”的小机灵。 “而且,文秘书,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嘛!”顾夕翎一脸震惊的表情,尝试说服文秘书的夸张表情,手还护在嘴边,叽里咕噜。 文秘书是真的想提醒,但察觉到贺知澜凉凉睨她的眼神,悲伤逞强笑说:“大小姐,您发现了什么?” “江秘书偷买的薄荷生巧冰激凌!”顾夕翎激动到放大音量,还一本正经,“真的!就那次我在广场上给文秘书你买的薄荷生巧冰激淋,不是不方便吃,我先帮你放在车载冰箱里了嘛?回去就被江秘书说好吃撬掉了!” “他居然!偷偷买了好多啊!”顾夕翎放声感叹,“我要不坐那辆车!我都不知道!” 被好大一口锅扣到脑子都发胀的江秘书:“” 你丫的,这难道不是你大小姐上次尝遍了冰激凌说就薄荷生巧味的最好吃,我才听小贺总的话给你准备这么多的吗! 这不是出差走得太急,放错车了吗! 大爷的,现在居然这么冤枉他!这大小姐! 江秘书面无表情地盯着顾夕翎,皮笑肉不笑。 偏偏顾夕翎最近语文早读书读多了,现在连描述都声情并茂的,更添一把火。 文秘书这就是想忍着不笑的,也憋不住了,别过头,嘴角压不下弯起的弧度。 顾夕翎凑近了极小声:“所以呀,趁着这天还没冷,文秘书,我们回去一起吃吧。” 合着她坏心思在这儿呢,贺知澜轻轻勾唇。 就听顾夕翎笑着悄咪咪说:“只要我一会儿不和哥哥坐一辆车就好啦。” 她边说边转身,完全忘了她杵这儿是在等人呢,扭头,嬉皮笑脸,砰的一下,倏地就撞上迎面而来的胸膛。 顾夕翎懵,过于熟悉的味道,咫尺间骤然沉降,熟稔温厚到将她从头到脚彻底裹挟。 连末梢神经都敏感了,顾夕翎慢一拍抬头,直直撞上贺知澜微妙看来的目光。 咯噔一下,大脑瞬间当机,她脸上的笑垮了,只剩那终于清醒的求生欲微微发酵,她僵硬了几秒,手脚发麻,只能扯一下唇角。 “哥哥?”这声都喊得磕碜,顾夕翎真是连挖地三尺的心都有了。 等到再看到死亡微笑盯着她的江秘书,顾夕翎心慌地直接往贺知澜面前挨,嗓音极轻:“你们什么时候到的啊,我都不知道。” 就顾夕翎这躲的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的架势,贺知澜垂眸,眼见她圆圆的小脑袋,柔软长发散落白皙颈间,身上温甜的气息,连冷白的光影都虚化出了澄净暖温。 贺知澜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下。 他落手,下意识要抚摸在她后脑勺的指腹在半空微顿,像是僵了举动。 半秒后,他屈指,只是克制地轻弹了下顾夕翎额头,微哑的嗓音含着笑。 “什么时候这么会装乖了?嗯?”他玩世不恭的腔调,趁在今天这身搭配里,更显斯文败类的勾人。 顾夕翎不由自主微愣,缭乱了呼吸。 她躲,想躲过贺知澜的审视,却还是在出口拥挤之下,被贺知澜顺其自然搂进了怀里。 发烫的拥抱,亲密的彼此,去停车场一路,顾夕翎都无法平定心跳,她红了脸,却好久都舍不得推开,就这么往前走。 身后是紧紧跟随的秘书团。 声势之大,旁人都不禁侧目。 顾夕翎轻轻问他:“哥哥,你不去没关系么?” 顾夕翎知道今晚是贺知澜的庆功宴。 他虽从来不让她参与其中,但该维护的表象,还是该维护的,她听说贺知澜要直接送她回家,顾夕翎生怕耽误到他,赶紧说:“你要不还是先过去吧。” 顾夕翎不知道贺知澜今晚的不去,才是正确的表态,表明他以这个项目为界,赢了就不会再参与到他们长辈之间的相斗之中。 距离他带她离开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所以没有必要再过多伪善。 临近车边,贺知澜低头看她。 冷冽夜风将他眸色吹深,顾夕翎入目那一抹深邃,不经意地,心脏还是砰砰微有重跳,她颊边红晕更浓,无声。 贺知澜只是定定看她几秒,说:“没事,先送你回家。” 回去一路,车往北开。 少有应许的冰激凌甜味在顾夕翎舌尖化开。 那晚的画面清晰又划过脑海,她尝遍所有味道,唯独选了薄荷生巧味。 当时,贺知澜淡笑问她:“这次真的确定了?” 顾夕翎点头,眸光似弯月的清亮,在夜下笑道:“确定了,喜欢这个。” 可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这个,顾夕翎自己也分不清了。 只知道,这一种味道,在所有的甜味里最尖锐,最具实感,让她怎么想再尝清别的味道,感知都会模糊。 她好像,真的更偏爱这种敏锐清晰的味道。 一如对贺知澜的感觉,有亲昵,有依赖,但更多 好像是喜欢了。 那时贺知澜温柔的模样,复刻进这一秒耳边清晰的呼吸声,顾夕翎安静坐在后座,看着窗外,惶惶而不自知地,心跳沉静又响亮。 她轻轻弯了眉眼。 庆功宴到底谈了什么,贺知澜不关心。 不过从他去年年底接手项目开始,不到一年时间,就摸通了单枪匹马大难决断的道理。 隔天,孟家又一轮最新的慈善晚宴烫金函再次送来。 继上次故意往后推延的安排,这次邀请函上不仅写了贺知澜名字,还在旁边加上了,贺家顾夕翎小姐,这七个字。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却不再是上次回避的拒绝,贺知澜直接默认了江秘书那边带顾夕翎试礼服的安排。 金碧辉煌的会场,身后是漫长蜿蜒护城河,暗夜之下恢弘气派。 顾夕翎虽不是第一次参加,但总还是拘谨,又听说今晚这场是京城的主场,主发展在南方的季、颜、钟三家不会参加。 所以等同于全场只有贺知澜,是她熟悉的。 顾夕翎从下车开始就紧紧跟在贺知澜身边。 也正应了刻意的某种安排,顾夕翎一进场,就看到了明艳耀眼的宋芝亭,站在纵人观赏的泉池边。 一袭浓艳黑紫长纱高定,宋芝亭举手投足都是超脱于年龄的骄矜,甚至,她今夜的浓妆,更添娇媚。 很意外,今天她挽着的男人并不是贺骥之,而是另一个看起来完全压不住她气场的纨绔公子哥。 而站在宋芝亭不远处的,是和上次见面情绪截然相反的黎笙。 和气场冷硬的陆霆西站在一起,她一身黑白西装就足以撑起冷艳。 略过宋芝亭,贺知澜带着顾夕翎朝着黎笙在的方向走去。 黎笙抬眼,注意到贺知澜身边温恬的顾夕翎,微微一笑,手里的香槟杯微举,“小贺总,恭喜?” 贺知澜淡笑,轻嗤:“恭喜什么?” 黎笙的目光淡淡在他们之间周旋了圈儿,就不言而喻地大家相视而笑起来。 反倒是顾夕翎看了眼陆霆西,没想正好撞上他眉眼冷戾,要比贺知澜棱角冷厉太多,顾夕翎没碰上过这么气场压迫的。 她被他不耐盯了一秒,就感觉或许冒犯地拘谨低下头。 贺知澜察觉,眯眼,冷淡扬了下眉梢,“陆霆西,你又没处撒气了?” “”黎笙秒感知,不爽一眼瞪过去。 陆霆西自觉收敛。 贺知澜那边还有人需要会面,顾夕翎就暂时由黎笙这边照顾。 这还是顾夕翎第一次和黎笙对话。 黎笙弯眼,看妹妹一样的眼神,鲜少温和,“你就是顾夕翎?” 顾夕翎讷讷,点头,不忘认真介绍自己:“你好,我是顾夕翎。” “真漂亮啊。”黎笙含笑轻叹,“这么一看,南方养美女的说法真不是错,真是便宜了贺知澜那家伙。” “”顾夕翎脸红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但带着入座才是慈善晚会的前调。 因几家地位安排,陆家人未到齐,所以空出的位置由宋芝亭那边补上。 连带着,那个纨绔公子哥也跟着坐下。 公子哥身边,还连带了一个男人,墨蓝西装,举止温和,温善就流露在表面,很给人有家教的好感。 公子哥顾夕翎都没见过,更别说这个男人。 大概是家底不够殷实,江秘书的介绍里没有这两个人。 宋芝亭随便带来的,黎笙和陆霆西都没正眼瞧过这公子哥一眼,更别说和人交谈甚欢结束,落席旁桌的贺骥之。 今晚气氛好像有点儿奇怪。 就贺知澜不在的短暂期间,贺骥之已经频频目光扫来多次。 顾夕翎能感知到他不是在看自己,而她身边坐的就是宋芝亭。 那想来看谁,答案就很清楚了。 但隐隐约约,顾夕翎还感受到那道,似有若无从墨蓝色西装男人那边投来的目光。 是顾夕翎都猝不及防的修罗场。 公子哥突然放下酒杯,笑着散漫搂了下身边的宋芝亭,目光却悠悠打量在顾夕翎身上,他暧昧地凑近,轻轻和宋芝亭耳语。 实则,音量顾夕翎都能听清。 “宝贝儿,这妹妹这么水灵,没见过,都碰一起了,怎么都不给介绍一下?” 一句宝贝儿,贺骥之看似云淡风轻地喝酒,但顾夕翎眼睛一扫,就注意到了他握住酒杯的指尖略微绷紧。 “”再迟钝,顾夕翎都该明白贺骥之和宋芝亭之间晦暗不明的关系。 但公子哥像是明知这两人之间的关系,还刻意笑说:“别误会,我都有你了,怎么还会有别的心思?” “给承礼看的。”公子哥颇有意味地给了墨蓝色西装男人一个眼神。 男人淡笑,慢条斯理喝一口酒,没说话,目光却淡淡落到了顾夕翎身上,是欣赏的。 顾夕翎瞬间芒刺在背。 正巧贺知澜那边结束对话,神色微淡放下酒杯,朝这边走来。 公子哥的声音,这次彻底传入贺知澜耳里:“蒋承礼,你这样可不厚道了,人是你说想见的,现在我开口帮你又不要了?” 公子哥吊儿郎当的,扫去的目光不经意撞上面色冷下的贺知澜。 公子哥朝贺知澜挥了下手,轻笑:“贺知澜,来得正好,来一起聊聊?” 贺知澜冷眼瞧了蒋承礼,都不到一秒,他毫无波澜移开眼,拉开椅子,在顾夕翎身边坐下。 无疑的主场表露,公子哥早在风月场见惯不惯了。 他纯粹以为是男人的占有欲在作祟而已,只照常插科打诨说:“诶,贺知澜,怎么在妹妹面前也这么冷?” 贺知澜抬眼,正好截住蒋承礼又明目张胆看向顾夕翎的那一眼,哼笑一声,淡淡反问:“妹妹?” “是啊,”公子哥习惯说,“你在我们面前这样可以,在妹妹面前再这样,把人都吓走了可怎么办?” 分明还混不进贺知澜的圈子,公子哥的话只是场面话。 但他说:“好不容易承礼也回国,这有缘碰上,指不定呢是不是?” 暗示太过明显,贺知澜神色微冷,看不出波澜,眼底死寂一片,但就是这异样的冷漠,让顾夕翎感知到了不对,她眉头轻轻皱一下。 不等她开口说什么,贺知澜就轻笑了声。 不由分说的冷冽,刺人。 他再开口,就是居高临下的那句:“指不定什么?” 话露锋芒,公子哥顿住。 这一秒,贺知澜盯上蒋承礼虚伪温柔的目光,冷笑。 “有缘,不也是我的人?”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34章 洞若观火 是他的人,还是贺家的人。 这话说者无心,听者却有心。 所有人都听说了贺家最近的动作。 都以为放任顾夕翎留下只是对顾家变相的报复,却没想,贺家真的会处理她的户口问题。 如果真的是成了贺家人,那贺知澜和她不就成兄妹 那不言而喻的关系,和他们再不可能的感情结果,传闻就此被打破,才会有公子哥现在脱口而出的这番话。 可从头到尾,那个叫做“蒋承礼”的男人都在把公子哥当-枪-使,试探什么。 这种场合,最忌讳的就是言多必失。 偏偏公子哥还连声开顾夕翎的玩笑。 是连黎笙都察觉到的隐约僵持。 她认识贺知澜多年,知道他底线,既然所有人都在传贺知澜对家里大小姐的偏爱,那公子哥今晚这风流话就不该说。 开玩笑,要开对对象,开对时间。 所以不等贺知澜冷意再升,黎笙就先放下酒杯,想说点儿场面话缓和。 可蒋承礼动作还是抢先她一步。 像是算好了时机,在顾夕翎不安看向贺知澜那一秒,蒋承礼淡笑了下,举起酒杯,慢慢开口:“如果这么容易就能开始一段关系,那这么久了,你把小贺总对顾小姐的保护放在哪儿?” 话是对公子哥说的,酒却是敬贺知澜的。 公子哥脸色微变,拥着宋芝亭的手都僵硬几秒,都落下。 一句话,成功让全场人心隔肚皮的微妙沉默。 众所周知,蒋家的确综合实力不敌贺家。 但这些年海外的发展,已经越于与贺振威背后为伍的孟家,蒋家现在是交好于贺骥之的世家。 所以世家出身,和贺知澜同年,蒋承礼论底气,并不输;论家教,也温和谦逊的清冷,擅长周旋的冷静。 而他今晚要的,只是贺知澜表态关系的答案。 身后压了蒋家长辈,还有不动声色的贺骥之,蒋承礼当然知道这时候惹恼贺知澜,于他绝非是好事。 所以相视而言,蒋承礼笑笑:“小贺总,以三敬一,刚才是口无遮拦,失礼了。” 说完便真的他三贺知澜一地喝完了。 酒桌规矩帮他,也帮公子哥躲过了这局。 贺知澜波澜不惊盯完,一杯酒也爽快喝下。 全程,顾夕翎都感受着场上不可名状的奇怪氛围,慢慢皱了眉。 慈善晚会照例前半场是主场开场后,孟家未曾见过的孟老上台致辞,精锐的目光,似由衷又似伪善的神色,他致完辞,就是各项慈善捐赠流程。 好像一直到中场,都没见孟江漓的人。 因贺家名头慕名而来的人却接二连三不断,是贺振威和贺骥之要的,但贺知澜向来不多参与,疲于应对。 顾夕翎不打扰他,中途打完招呼,自己去了趟洗手间。 出来就撞见宋芝亭和公子哥再演不下去,多一秒都嫌烦地甩手挥开他的动作。 啪的一声,她掌心打在他手臂上。 风声凝滞,场面一度僵硬。 公子哥难以置信地盯着宋芝亭,“你干什么?” 宋芝亭耐心彻底耗尽,她盯着他,冷声:“是我该问,你有完没完?” “从入场开始,你就一直逼我出现在贺骥之面前,郭逊,你在打什么算盘?” 毕竟是公共场合,厅里还有不少商圈的人。 大家都熟悉,宋芝亭又讲规矩,终究不能在这里出半点差池。 但她一句话,直接挑起了男人不悦。 他甩了甩手腕,间接抵消火辣,他冷笑抬眼看她,“我打算盘?你怎么不说自己弄虚作假?” “怎么?找我给你演戏,你宋大小姐玩爽了说丢就丢?”郭逊盯着她,眯起眼,伸手就狠狠掐住她下巴,哼笑,一字一顿,“这里还有谁不知道你承孟江漓衣钵送上门给贺骥之玩儿的事?现在给我装纯了?” 话越说越难听,宋芝亭攥紧的手,指甲都掐进掌心。 她气得发抖,但恨自己不能给他一巴掌。 “郭逊。”宋芝亭咬着牙,刚要说什么,忽然咔嚓一声,刺眼的闪光灯,撞进他们目光。 宋芝亭和郭逊同时都被刺到闭了眼。 但郭逊更快反应过来,他气急败坏地刚要开口,就见顾夕翎收起手机,平静面色朝他们这里走来。 她生来娇小,但踩着高跟鞋,再不习惯,站到宋芝亭身边还是不相上下。 顾夕翎盯着郭逊还压在宋芝亭下巴的手,她不是指自己的手机,而是指着他头上亮着光的监控,慢慢抬高音量问他:“要我打电话么?” “什么?”郭逊愣住,眉眼肉眼可见地蹙起。 “这外边光是贺家守着的保镖,有多少,需要我打电话帮你确认一下么?” 顾夕翎的嗓音细,但当下并不软。 她有她的性格,不是他们自以为的好捏软柿子。 所以郭逊就算刚才看到了顾夕翎,他都没把她当回事儿。 但没想,宋芝亭会和她关系好。 郭逊气得咬紧牙根,他呼吸加重,眼底讽刺感也加深,他睨向宋芝亭,冷笑:“她在帮你教训我?” 宋芝亭最怕的就是把顾夕翎牵扯进这种事。 她皱眉,撇清关系的话刚到嘴边,顾夕翎一通电话直接拨了出去。 郭逊见势直接把她脸甩开,“行,宋芝亭,这次算你走运。” 顾夕翎目睹着他走。 可直到身影消失,顾夕翎才开口,和电话那头说抱歉,说是意外拨错了。 宋芝亭神色晦涩地看着她,她不明白 “为什么帮我?”这话连宋芝亭自己都发现,她嗓音哑了。 “一定要有原因么?”顾夕翎收起手机,轻轻笑了下。 帮人,为什么一定要有原因? 这句如作陈述,本身就是一场悖论。 最可怕的,是与宋芝亭从小到大的观念相悖。 帮人,是因为对方有利可图,这才是对的。 宋芝亭一直都是这么信以为真的。 可现在,顾夕翎一手燃烧了她的信念。毫无预兆。 宋芝亭盯着平淡冷静的顾夕翎,很奇怪。 她曾以为被卷入利益风暴的她会是无辜软弱的,因为宋芝亭不止一次听闻顾夕翎的经历,听闻她一次次被选择又被抛弃的往事。 好像命运认定,她的多舛,她的狼狈淋漓。 最让世人同情的遭遇。 但就是这样一次次被摧毁信念的顾夕翎,却成了恶劣之下帮她的人,不经意,宋芝亭眼底的尖锐和猜忌一点点地消失。 连她都分辨不清,她话里的笑,究竟是笑她还是自己。 “顾夕翎。”她笑得无奈又卑劣。 “你为什么可以这么善良?” 是第一次,这么光明正大地说出,你为什么可以这么善良? 如果不那么善良,如果可以再自私一点,那无论后面会发生什么,宋芝亭都可以说服自己不要去共情,不要去怜惜。 可偏偏,上天太爱给人出难题。 他们赋以为利的人,是那么的善良。 宋芝亭突然怀疑自己的判断。 光影刺目,宋芝亭站在原地,手脚却出奇地冰凉。 她一动不动,眼见听到她说这句话,眼底闪过茫然和不理解的顾夕翎,刹那,好像明白了向来不管闲事的贺知澜会选择如此保护的原因。 人,不是生而为弱。 而是我们生来拥有保护弱者的强大。 强弱从来都是对比出来的。 一如现在,宋芝亭越感受顾夕翎一无所知的善良,越感觉到她为利为爱参与其中,义无反顾等在贺骥之身后的恶劣。 她静静地看着她,“你知道在这种环境里,你最不能有的是什么?” 等同于提醒,顾夕翎知道,“是善良。” 少女柔和的目光融化了太多,也冷却了太多,身上华丽的礼服,像是挥去了过去的所有,只赋予她精致优越的当下。 可经历过的,永远会是扎在心里的那根刺。 顾夕翎拔不掉。 她只能尽力微笑:“什么时候生存,善良也是一种错了?” 宋芝亭听得哑口无言。 是啊,什么时候生存,连善良都成了自取灭亡的错。 利益的枷锁里,所有人都摒弃了骨子里最纯善的那面,不惜同流合污也要爬到顶端,似乎光芒、荣耀,才是他们几近病态的一生所求。 以致,这个圈子连一点干净的沙子都容不得。 天未黑,先熄灯。 宋芝亭握紧的手慢慢地,还是承受不住地用了力道。 但她还是要说:“知道什么日子快来了吗?” 顾夕翎不会知道。 因为这是贺家守了多少年的秘密,又是贺振威和孟江漓两人天衣无缝了多少年的秘密。 宋芝亭的卖关子,并不能激起顾夕翎的好奇。 宋芝亭自己也笑了:“不慌吗?未来的一切都未知,或许你什么时候会把自己都丧送进去,你都不清楚。” 顾夕翎笑了笑,不为所动。 她温和淡声说:“宋小姐,如果今天的话,只为提醒,我会铭记在心,但如果不是,请记下一句话。” “什么?”宋芝亭目光渐暗。 一字一句,顾夕翎清晰说:“奈何以万金之躯,亲蹈虎狼之穴。” 是她早知的困境,从来的那一刻就洞若观火。 又怎会不知道这番穷尽的末路。 只是她毫无万金之躯,也要亲临险恶。 命定的路,走到哪一步会停下,顾夕翎没有答案。 只是,惊夜暴雪,照亮了她前路的荧火。 无论结局,她似乎没有停下的必要了。 慈善晚会的后半场,一如既往,贺知澜陷入了推杯换盏。 但从头到尾,贺振威、孟江漓和贺骥之三人同桌,未起任何冲突。 孟江漓那边得到了宋芝亭试探给出的答案。 她一袭墨绿长款礼服,华丽最先离场,意外没给顾夕翎和贺知澜任何一边施压。 连同贺振威和贺骥之两边,也少见地在这种场合收敛了锋芒。 唯独几轮酒之后的贺知澜,情绪似乎不太对劲。 顾夕翎刚才都不在厅里,所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黎笙和陆霆西两边都在喝酒,顾夕翎悬上的不安还是被她自己压了下去。 最后是秘书派人把贺知澜送上楼休息的。 贺知澜没醉,但保镖还是送到门外才停。 因地段偏离,所以顾夕翎今晚也住这里,只是房间和贺知澜的在一层楼,却不在一起。 位置上,更紧挨黎笙那边。 起先交到顾夕翎手里的房卡,数字很奇怪,不是文秘书那边定的房间号,但很熟悉。 顾夕翎有特意去核对,是贺知澜房间的。 她担心贺知澜太醉会不舒服,就先等着拿自己房卡,带着从江秘书车里另外拿的醒酒药上楼。 这里安保严密,贺知澜定在她身边的保镖还是一路护送上去。 到房间门口,停下,保镖转而收到江秘书的消息,确定顾夕翎进去,打了招呼便先行下楼。 贺知澜的套房,没开灯,暗到伸手不见五指。 顾夕翎没摸到开关,就只是习惯性依凭方向,沿着客厅往里走,找到了最里面的卧室。 很少情况,贺知澜睡觉没关卧室门。 微敞了一条缝,里头似乎开了昏暗的壁灯,暗黄,暖调,乍泄而出。 给这冰凉的室内渡上了浅浅的暖温。 顾夕翎推门往里走。 整洁的大床,铺平的被子,四个枕头安稳在床头的放置。 贺知澜没碰任何一点,只是侧躺在床上,占据靠门的那边,微微蜷缩,不舒服地展现出一个弓身防守的姿势。 顾夕翎以前听顾家阿姨说过,她小时候睡觉就一直这么睡,是慢慢长大了才改掉这个坏习惯。 当时的顾夕翎笑问:“阿姨,这样睡为什么也是坏习惯?万一只是舒服呢?” “怎么可能会舒服?”那会儿的阿姨只是感叹,“只有极其没有安全感的人才会蜷缩成婴儿的模样,把自己守在最小的地方,紧绷着弦才能睡着。” 所以现在的贺知澜,也是极其没有安全感,紧绷着弦才能睡着么? 顾夕翎第一次撞破他强大之下的脆弱,心都变得酸涩。 她往床边走,纤瘦的身影就笼罩在墙上,昏昧也单薄。 像薄薄一张纸,风一吹就会破。 可这么柔弱的顾夕翎,这一秒却有了也想保护贺知澜的想法。 是今晚看到了他的周旋,也是今晚进到了这个能为他设身处地哪怕一点的环境 尽管她不自量力,却还是想护他的心疼。 顾夕翎心都揪到皱缩了。 走近之后,她察觉到贺知澜蜷缩着,脸色惨白毫无血色,五官瘦削冷硬的绷紧,他艰难地动唇,想说话却什么都说不出的哽咽。 低入尘埃的哀叹,顾夕翎听不清楚。 她尝试着走近,却见昏暗里,贺知澜的眼睫很快失控颤抖。 不知梦到什么,他唇色都发白,眼睛紧闭,倏然,紧贴床角的左眼角,缓缓淌下一行泪水。 顾夕翎眼疾手快地想帮他擦掉,却被那抹滚烫烫了指尖。 她无措地想喊他,可哑然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只剩狭窄的心皱缩再皱缩,逼近乱奏的心跳。 “贺知澜。”她轻轻喊他。 像是奏效了,贺知澜的眼睫又颤一下。 他气息慢慢放缓,可徘徊在唇边的话,还是吐字不清地说了出来:“妈回家” 我来接你回家。 三番两次终于听清的顾夕翎,捂住嘴,眼泪差点掉下来。 这个话里喊的妈,显然不是孟江漓。 那会是谁,顾夕翎想到了那晚在老宅客厅茶几看到的那张照片,上面的女人,就根本不是孟江漓。 思绪在缠乱里越变越清晰。 顾夕翎都不敢出声了。 可她的存在感太重,似有若无,贺知澜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慢慢从睡梦里扯回意识,他醉意未散地疲惫地睁开眼,在黯淡里,对上顾夕翎被湿意朦胧的眼。 一瞬间拉长的时间线,世界上仿佛只剩下他们彼此。 连声息都在起伏间皱缩,变缓,到再难计数的绵延。 贺知澜麻木困顿地看着她。 他眼底都是还未散去的惶然和疏冷。 可下一秒,雾气散去,他定定地看着她,眼神里更多失去防备的凌乱和卑微。 顾夕翎盯着他的眼睛,第一次,前所未有地厌恶起了这里的一切。 权势、高名,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值得人这么牺牲。 顾夕翎痛恨,可她更恨自己的软弱无能。 她呼吸发抖,伸手把他抱进自己怀里。 任由他整个人都埋脸进她颈间,醉意阑珊的狼狈,眼泪慢慢淌下来。 烫湿了她所有。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35章 如星陨落 贺知澜做了个梦。 梦里,凛冬天,暖阳,却冷风刺骨。 他站在那栋深红别墅外,分明阳光刺眼,他却被强烈的压抑笼罩。 光线刺眼的他多一秒,都睁不开眼。 别墅里还响着舒缓古典的舞曲。 是记忆里熟悉的那首。 贺知澜却还是浑身僵硬,凌迟一般,丝毫步伐都迈不开。 是连梦境都过于清楚,这里不可能再有那道熟悉的身影。 可就是莫名其妙,贺知澜那颗烧得荒芜的心狂跳。 越发不切实际的想法在脑海浮现。 空空荡荡的别墅,风声都料峭。 音乐声却此起彼伏地环绕着,缠绵着。 刺激着记忆,贺知澜呼吸加重,越来越重。 重到他走到二楼尽头的浴室,惶然地不敢再往里走。 里面突然多了尖锐的电话争吵声,还有玻璃杯各种砸碎的重声,耳边风声狂烈,里头的音乐声骤响,刺痛耳膜。 倏然,最凄凌一声尖叫爆发。 随着狂风撞开门,狼藉碎进眼底,砰的一声,女人跌进满是水的浴缸,水声潺潺,鲜红很快淌满整个浴缸。 染红了那张白纸上的黑字:那条命,我来赔。 早知死无回路的女人模糊地盯着惊慌到浑身冰冷颤抖的贺知澜,声息都渐变微弱地最后露出那抹温柔的微笑。 像愧歉,可更多的终于是凄楚的解脱。 她空洞麻木的眉眼用毕生最后的努力,挤出那抹笑:“小澜,下辈子,再带妈妈回家” “再带”她艰难说,“妈妈回家” 连最后几个字都没说完,女人还是无力阖上了眼。 安静地,却最深刻痛苦的方式,她决绝离开了这个世界。 梦境越走越悲凉。 从艳阳到阴雨,从别墅到墓地,一夜之间,整个贺家被阴霾压抑笼罩。 众人悲戚到声势浩大,却再无分毫温情。 那年,贺知澜八岁。 那天,他看尽了世态炎凉,终于还是走向了兔死狐悲。 贺知澜用了多少年筑起的盔甲,却在今夜,凄惨淋漓地被顾夕翎一举撞破。 是连他都看不懂的关系了。 顾夕翎将他护进怀里,一如他之前每一次珍爱的模样。 她的肩膀轻轻颤抖,却比他反应更剧烈。 足以感同身受,足以设身处地的怜惜,她对他。 贺知澜还被梦境绞痛心脏。 失去隐忍的能力,他呼吸剧烈起伏,热意失控从眼角无声滑下。 却难以言喻地,因为顾夕翎的存在,贺知澜满心汹涌的惶然一点点悄无声息散去。 直到他呼吸平稳,直到她眉眼温柔。 顾夕翎慢慢抚他后背,哽咽:“贺知澜,我在。” “我在你身边。” 顾夕翎不去猜,贺知澜突然会情绪失控的原因。 她知道他们之间存在的间隙,远远不是这认识快一年所能弥补的。 原以为咫尺轻而易举,却还是一夜打回了疏离。 这段关系,究竟谁真心更多。 现在,似乎不相上下了。 隔天早上,天光熹微。 贺知澜醒来,睁开眼。 头还有多酒之后的不适,但他很快适应屋内光线,就想起身。 脑海里一瞬划过不知是梦还是真实的画面—— 不该出现的顾夕翎护着他,一遍遍地轻声和他说她在,还在他意识溃败时,轻拍着他,极具耐心地哄他睡觉。 太过荒诞不经。 贺知澜扶着头坐起,还是无声陷入这份朦胧短短几秒。 他不得已理智回旋,敏锐把自己抽离出来。 他是怎么了? 难道是想太多,还是昨晚他怎么会做这种梦? 贺知澜目色晦暗,他没出声,心跳却暴露了他稍想就微澜起涟漪的心,变相证明一切。 贺知澜只觉得烦躁。 他神色不耐地刚要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起身,意外抬眼刹那,捕捉到了不远处昏暗光影下,安静侧躺在沙发上的顾夕翎。 少女柔软地蜷缩在偏窄的单人沙发里,沙发微微下陷,她两只手都护在身前,左手睡着还紧紧攥着手机,平静的模样,柔和入眠。 但这样子睡,任她再娇小,都不会舒服。 贺知澜来不及思考顾夕翎出现在这的原因,只是利落下床,下意识放轻脚步,向她走去。 顾夕翎这一晚都没好好睡,是刚刚才有的困意。 所以她浅眠,并没睡着。 贺知澜靠近的动静她还是敏感地捕捉。 但她累得睁不动眼,只感受他走近到她身边,铺天盖地压下他靠近的气息,温热,熟稔,让她沉陷。 顾夕翎没动,贺知澜就极轻动作地将她打横抱起,往床的另一侧走去。 将她放下,帮她掩好被边,他抽起床尾的西装外套,起身离开。 全程没有过多停留。 却还是在门开之际,顾夕翎眼睫轻颤了下。 门关,她缓缓睁开了眼。 目光清澈到再无睡意。 慈善晚会之后几天,贺知澜都按时回老宅。 一是顾夕翎到期中了,这次的联考对她未来的发展很重要;二是,离宋芝亭说的某个日子越来越近了。 顾夕翎是从棠姨嘴里听说的,贺家大小每年必到的祭祖。 不同于传统的冬季寒衣、冬至或腊八祭祖,贺家每年都选在了同一天,十一月十五日。 就在去年顾夕翎到来的一个月前。 据照顾贺老太太那边的阿姨说,去年这时候小少爷就没回来,贺老因此大发雷霆,再碰上后面贺振威和贺骥之恶斗的事再瞒不过,贺老一气之下,出事被紧急送往医院。 一直到现在,贺老都未病愈,甚至情况如何,无人所知。 贺知澜似乎也没打算要带她去见一面的意思。 顾夕翎猜不透贺知澜心思,干脆放下了心思。 祭祖当天,很意外,顾夕翎作为贺家的正式成员出席了。 一身黑裙的她安静站在白衬黑裤干净利落的他身边,眼见一套规矩下来,长辈、后辈、内外戚依次奉香。 长子贺振威、次子贺骥之。 长孙贺知澜,顾夕翎的位次在贺知澜之后。 一路奉上,唯独最后那处无人奉香。 墓上有年轻女人温柔含笑的照片,风华绝代的耀眼,却如星陨落。 是顾夕翎看过那张北欧照片的女人。 答案不言而喻。 雨水打在女人温婉的眉眼,她的墓前,到此为止,都无香。 旁边都是火光猎猎,多讽刺的画面。 冥冥之中,顾夕翎的心揪了下。 她下意识就看向仍在奉香的贺知澜。 所有人都在女人前一位就停下奉香动作,贺知澜同样也是。 他神色微崩,目光极冷,多一眼都没落在女人的墓上,转身朝她这走过来。 所以是她想的那样是么? 贺家承认她的身份,但她不拥有受人牵挂和尊敬的资格,于贺家有墓,但毫无尊严。 人情冷暖,在这个光耀贺家,不复存在。 阴云遮天蔽日,天落濛濛冰雨。 奉香不许打伞。 顾夕翎也是奉完香,才退至贺知澜伞下。 他人高,两人相差超过二十厘米的高度,风吹散雨丝,打在顾夕翎单薄的肩上,贺知澜还是下意识把伞往她的方向倾去。 无声,却多情。 繁复的环节结束,顾夕翎跟着女方回了老宅特设客人休息的那栋灰白别墅,她不擅长与人初次见面就交谈。 所以刚进别墅,站在贺老太太身边的棠姨就朝她轻轻招了下手。 顾夕翎见状快步靠近。 “奶奶,棠姨。”顾夕翎喊了声。 棠姨应:“安排了老太太休息的房间,但我手上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 棠姨欲言又止的模样,顾夕翎淡笑:“没事,奶奶这边我顾着。” 棠姨连连点头,碍着旁人在场,说场面话:“好,麻烦顾小姐了。” 顾夕翎浅浅一笑,没多说。 但这栋是顾夕翎从未来过的别墅。 因位置太靠近旁边的深红别墅,所以除了祭祖会选用,平时这栋别墅也都是关着的,定时请人清扫。 别墅内外照例是贺家放守的保镖,有贺振威的人,更有贺骥之的人。 顾夕翎刚跟着走到房间门口,就看到了守在外面的男人。 西装笔挺的冷硬,有点儿眼熟,但不是她认识那几个,顾夕翎一时想不起来她在哪儿见过,只先收回目光,进房间。 门关,房间只剩下顾夕翎和贺老太太两个人。 知道贺老太太最近识人变得更难,迷糊更占多数,顾夕翎才习惯性走到贺老太太的轮椅边,蹲下身,手扶着贺老太太身上盖着的毛毯,以防滑落。 她看着年老眉眼也藏韵的贺老太太,想来,贺奶奶年轻时也是风韵犹然的。 顾夕翎轻轻笑了下,抚住贺老太太的手,轻喊一声:“奶奶。” 闻声,贺老太太低垂了眉眼。 她滞愣的目光顿了好久,才缓缓有了神采,温和看向顾夕翎,“诶。” 迟钝的示意,不知道为什么,顾夕翎突然有点儿眼眶发酸。 分明一年之前,还是清醒的那句:“丫头,别来无恙啊。” 现在却只有这一声,诶。 顾夕翎不知道贺老太太还记不记得自己。 她就算每天晚上都会陪着,却还是抢不来流逝的时光。 一年时间,贺老太太的情况恶化。 现在已分辨不清人。 顾夕翎怕被看到泪花,别过眼,手背很快擦过眼角。 贺老太太满是皱褶的手却抬起,落在她脑袋上,轻轻地,慢慢地抚下,“孩子?” 她轻轻开口:“你怎么了?” 顾夕翎没忍住,一颗泪砸在地上。 她深吸了口气,摇头,压抑着浓浓的情绪,微笑说:“没什么,奶奶,就是好久没陪您说说话了,想和您聊会儿天。” 贺老太太是不识人,但不代表不清醒。 她温柔的笑意,很快布满皱褶横生的眼尾,“是小澜欺负你了?” 顾夕翎微愣。 她意外这次,贺老太太还记得贺知澜。 之前很多次的表现,都只是记得她却不记得贺知澜。 顾夕翎觉得奇怪,讷讷抬眼,“奶奶?” 她迟疑想问话,却见刚才还木纳迟钝的贺老太太,这一秒目光变得柔软明净,淡笑。 像是将之前所有的伪装都卸去。 贺老太太抚着她脑袋,平静至极的温和,却在温和之下,蓄积了更多不为人知的清醒。 顾夕翎惊讶,却也没出声。 只见贺老太太笑着抬手,指尖划过唇瓣,仅仅竖了一秒,就又落到她脑袋上。 很和蔼的口吻:“奶奶知道,你可能要走了。” 因为半年为限,快到了,还剩下不到半个月。 原来贺老太太什么都知道。 顾夕翎愣在原地,思绪一瞬冲撞到大脑混乱。 “知道今天祭祖,为什么一定要带着你吗?”贺老太太声音很轻,轻到却有力量撞进顾夕翎心眼。 顾夕翎不知道,她以为是默认的安排。 殊不知,这是贺老太太授意贺知澜做出的决定。 贺振威和贺骥之才会两方妥协。 窗外的天更暗了,平添雪意。 贺老太太轻淡的嗓音慢慢响起:“因为要给蕙仪看看,我们知澜身边的好姑娘。” 蕙仪,就是贺老太太珍爱的那个女人。 梁蕙仪,贺知澜的亲生母亲。 顾夕翎心眼酸的不行,苦楚傍生。 却见贺老太太微扬眉眼,平静,哽咽终至,化进淡笑。 她说:“孩子,这一年,谢谢你的出现。”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36章 陈年隐秘 没人知晓顾夕翎抵达京城的前夜,贺老太太孤身一人在祠堂静候;同样没人知晓,澜山万丈,她要付诸多少,才能成就他们的趋利避害。 贺振威、孟江漓、贺骥之、梁蕙仪 这些年都周旋沦陷于贺家水深火热,一桩桩前车之鉴,斗到最后会牺牲什么,会有什么下场,贺老太太再清楚不过。 她又怎么舍得顾夕翎贸然踏进深渊。 “小澜应该没和你说过,你去年来贺家的时间,很巧。”贺老太太轻抚顾夕翎的动作放慢,连带着,她嗓音也变更轻,“那天,正好是蕙仪的忌辰。” 顾夕翎惊得瞳孔微张,她心跳加快,却见贺老太太轻轻笑了下。 只是那笑,空空荡荡,全是悲凉。 “小澜,也是那天被逼回的国。” 去年的十二月十五日,所有人都沉浸在为贺老太太庆贺八十大寿的欣然间,可贺知澜最是清楚,这天背后的意义。 根本不是贺老太太真正的诞辰。 他们这么做就是认定了贺老太太已经“发病”发到痴傻,没有贺老的撑腰,就算空有贺老转至她名下的10股份,也对他们造成不了任何威胁。 更让他们有机可趁,把心腹直接安排在了贺老太太身边。 因为贺老名下,还有当年梁蕙仪名下的股份,到此为止都下落不明。 所有人都知道这笔资产是在贺老手里,却无人能查到这笔资产到底在哪儿。 贺知澜早就被他们查了个彻底。 不在贺知澜手里,是贺老对贺知澜的最后保护。 那只有贺老太太了。 事实证明,贺老太太曾经名下账户的异常的确和这笔资产有关联。 贺老太太必然会成他们最终放眼的目标。 这才有了永远盯着她身边的那几个保镖。 一如顾夕翎去年说要订校服的早上,她在餐厅无意撞上的那道男人目光,就和现在守在房间门外的男人毫无差别。 思维一瞬间对上,顾夕翎几乎被这深埋在光天之下的晦涩肮脏吓到。 她惊慌失措,抬眼却喉间梗涩,生生说不出一个字眼。 可贺老太太只是平静至极的微笑。 从头到尾,她都看穿这一切,却也不动声色坚守这一切。 仿佛认定,分崩离析那一天,才会是这所有的最后休止。 棠姨送贺老太太离开后,顾夕翎一个人在这个房间待了很久。 她手边放的都是贺老太太专门请人给她拿来的碟片,是从深红别墅里清走的,贺知澜本想叫人处理的,但贺老太太找人拦下来了。 都是有关于梁蕙仪曾经记录下的片段,是她存在过的证明。 贺老太太明白贺知澜想要斩断这些念想的原因,是因为这些东西永远能是证明他弱势的痂痕。 一次次的破败,一次次的结痂,贺知澜花了十年筑起的所有,不能仅仅因为他还在意梁蕙仪,他还想延续这份思念,就放任自己的软弱于天光之下。 那这场利益纷争里,输的永远会是他。 光是从刚才奉香,贺知澜的及时止损,顾夕翎就看懂了太多。 所以她踌躇不定,她怕自己的过度越界,会触及贺知澜的不悦。 可贺老太太要保护她,就要她明白,有时候不是一定要共沉沦,才需要真心换真心。 真心和坦诚的感情,的确会是利益里最危险的存在。 却也能是最坚实有力的存在。 贺知澜既然选了顾夕翎,那有些事,顾夕翎就必须要知道。 贺知澜是知情贺老太太拿下了这些碟片的,那就同样这些碟片极有可能会交到顾夕翎手上,他还是选择放任。 答案不言而喻。 窗外的寒风呼啸,吹乱漫天阴雨,直到凌乱她心。 顾夕翎拉上窗帘,确定锁上门后,拿出其中一张碟片,放进了早就准备的影碟机。 “咔嗒”一声响动,电视屏幕随之由蓝屏跳入碟片里的画面。 艳阳天,和风,光影柔和。 一男一女慵懒坐在铺了野餐毯的草坪上,亲密依偎,含笑看着不远处追着风筝跑的男孩儿,萦绕周身的暖阳都被男孩儿的活跃感染。 女人靠在男人怀里,笑得温柔:“小澜,小心点,别摔了。” 男人笑说:“出来玩心思怎么都还在儿子身上?” 女人笑着望向他,举起拍摄的相机,镜头对准他们,她轻吻他脸颊,笑说:“好了,就知道你小气,儿子的醋你都吃?” 两人相视而笑,亲昵浪漫。 那年,贺知澜四岁。 画面里的男人,明明白白,是贺振威。 初雪天,凛白,和光舒柔。 女人站在罗瓦涅米之北的长道边,驯鹿在前的雪橇迎来雪中荧光,纯净耀眼,天边极光绚烂滑过。 女人捧着男孩儿的手,兴奋不已地指着光色,惊喜道:“哇!是极光诶!我们小澜最喜欢的极光!好不好看?!” 男孩儿欣喜清亮的眼眸,眼睫微微颤抖,羞赧也嬉笑:“喜欢。” “那我们有空带爸爸一起再来这里好不好?”女人俯身,生怕男孩儿冻到,还帮他拢了拢浅蓝的围巾。 男孩儿笑,糯糯的开腔:“好。” “那一言为定!”女人伸手,勾住他小拇指。 男孩儿漂亮的骨节微弯,盖章如印。 那年,贺知澜五岁。 但梁蕙仪的身边没有贺振威。 惊蛰天,春雷响,仍风寒。 “啪”的一声,镜头一片晦暗,看不到任何画面,巴掌声却清清楚楚地打了下来。 女人抽泣的声音发着抖宣泄而出:“贺振威!我不要你解释你和她到底是怎么开始的!你就说一句!你到底什么时候处理掉她!” 迟迟的沉默,越发让激撞的心跌入谷底。 梁蕙仪笑了,悲凉冷笑:“所以,你知道她是谁,是么?” “从我介绍她和你认识开始!你就知道她是谁了!是不是!”梁蕙仪越发失控的声音撞进刺耳滚雷,她用尖锐的口吻咬死说,“贺振威!孟家人你也敢动!你也敢!” “蕙仪!不是你想的那样!”贺振威终于狡辩。 “不是我想的那样?”梁蕙仪讽刺地问,“哪样?我想的到底是哪样?!” “你是不是又要和我说和她只是场面合作?还是说,你们两个同床共枕也是为了互利共赢!”梁蕙仪越说越恨,逼问道,“贺振威,你们那晚的局,究竟还去了谁!” 久久没有回话。 那梁蕙仪知道了,她凄凌的笑,刺进心骨:“所以,是我猜的那样是么?你利用孟江漓,就是为了把倪韵送给陆震泓是么?” 倪韵是梁蕙仪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姐妹,而陆震泓,是京城陆家人,那个声名显赫的陆家。 一路以来,孟江漓只能算是中途走进梁蕙仪和倪韵姐妹关系的人。 而梁蕙仪和倪韵都信任地把孟江漓视为亲昵。 可原来这么久的布局,孟江漓做的打算居然是把倪韵亲手送进陆震泓那边的虎口! 陆震泓当然不会亲自动手,可他身后那帮利益圈里的畜生呢! 梁蕙仪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她抵死心火,一字一句逼问:“所以,是不是我把倪韵带进娱乐圈那一天开始,她就被那帮畜生盯上了?!” “贺振威!你说话!到底是不是!” 再隐瞒不住,贺振威硬着头皮也认了:“是!” 梁蕙仪难以置信地眼泪掉下来,她越想看清眼前这个她视以为爱的男人,越发觉,带倪韵和孟江漓一起吃饭,贺振威看她晦涩的眼神居然是这个意思。 梁蕙仪眼里全是泪,可哭着哭着,她竟笑了起来,是刺骨冰凉的难堪和痛苦。 “你知道我当初为送倪韵进京圈发展,我亲口和她父母承诺过什么?”梁蕙仪凄楚地笑,“我说,环境再脏,我也必圆她梦想,护她安宁。” “贺振威!”梁蕙仪的情绪走到钢丝边缘,彻底爆发,“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啊!!!!!” 空气都冰冷到极点。 一度皱缩到心眼都抽疼。 “你到底知不知道小韵现在人躺在医院,是什么样子啊?”梁蕙仪再绷不住地痛哭起来,“你到底知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对她的啊?贺振威,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 “蕙仪”似连贺振威的嗓音都梗涩了,他说,“这次不仅陆震泓,关盛鸣也承诺会对倪韵负责,只要倪韵进了关家,背后就是陆家支撑,那她肯定——” “肯定什么?”梁蕙仪刺红了眼,死死盯着贺振威,“贺振威,你真的以为小韵答应了关盛鸣的条件,就真的能坐拥关、陆两家的背景了么?人心不足蛇吞象,如果关盛鸣真的想负责,就不会让小韵一个人躺在医院,自杀也没人替她出头!今天你敢瞒着我小韵出事的事,贺振威,我告诉你,小韵有三长两短,你们每个人都最好做好血债血偿的准备!” “滚!你给我滚!!!” 全程,顾夕翎都看到了吓得躲在角落,却又正好被偏离的镜头捕捉的贺知澜。 男孩儿脸上毫无血色,手死死攥着衣角,浑身都在发颤。 他紧咬着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那年,贺知澜六岁。 正好是梁蕙仪提出离婚,孟江漓鸠占鹊巢进贺家的那年。 同年凛冬,贺知澜在北欧走丢。 梁蕙仪不见了,他要找妈妈,从斯德哥尔摩到罗瓦涅米。 找不到,哪里都找不到。 可就是几乎迷失时,梁蕙仪出现了。 她不能让贺知澜再担心,为了哄他镇定,面对镜头的那张合照,只能强颜欢笑。 可影片还在放映。 前一秒还是母子相遇的温馨,下一秒就成了梁蕙仪自杀了断一切的画面。 从贺知澜冲进门,到梁蕙仪跌进浴缸。 都在咫尺之间。 而那张被浴缸血水染红的纸,没被打湿之前,顾夕翎看清了上面写得凌乱的字。 看上去潦草像:那条命,我来赔。 实则是:小韵的命,我来赔。 那年,贺知澜八岁。 顾夕翎的心脏剧烈刺痛,几乎缓不过来了。 她看到了原来阳光明媚的贺知澜,却也看到了后来变得疏离冷漠的贺知澜。 亲眼见证自己母亲的死亡,还要被继母逼着小小年纪知晓所有肮脏事,日复一日,贺知澜变得难以靠近,变得擅长与人针锋相对,变得尖锐刺人,棱角分明的压抑。 原来都不是平白无故。 不知不觉,顾夕翎眼泪铺满整张脸。 她来不及擦,室外就响起脚步声和对话声。 熟悉,是贺知澜。 顾夕翎快速反应过来,跑去关了电视,收了碟片。 可她忘了擦脸。 贺知澜怕又出现顾夕翎上次把自己关房间不适的情况,他敲了两下门,没反应,他就用钥匙开门了。 房间里头昏暗的可怕。 顾夕翎没能及时掩饰,僵硬地站在电视机前,白皙的脸上仍有莹亮。 贺知澜只是垂眸看了眼她想要藏在身后的碟片,就悉知了一切。 但他只任由自己目光停留在她散开的鞋带上。 他走近,把她带到沙发上坐下。 什么都没说,他半蹲在她面前。 黯淡的光打在他侧脸,拉扯出凌厉锐利的线条,极冷。 两人谁都没说话。 贺知澜帮顾夕翎系好了鞋带。 可他没急着起身,只是依旧蹲在她面前,手肘半撑在沙发边,将顾夕翎围困住。 猝不及防,顾夕翎忽然俯身,柔软的长发拂过他眉眼,勾起他心底的一处微澜。她的味道弥漫在他鼻尖,挥散不去的澄澈。 顾夕翎用每一次他护她的方式,双手环住他脖颈,头微低,声息陷入他脖颈,到额头轻轻抵住他肩膀。 能感受到贺知澜身体的僵硬。 她用手擦去脸上的湿意,用只他可闻的嗓音,哑声喊他:“贺知澜。” “嗯。”他低应,情绪被感染,手臂不自觉环上她腰间,轻拍她后背,“怎么了?” 呈现她高他低的姿势,却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顾夕翎也拍了拍他后背,轻声说:“辛苦了。” 没想会是这个发展,贺知澜绷了一天的弦微松,他轻笑了声,嗓音低沉:“辛苦什么?” 似将室内的阴霾扫去了些。 顾夕翎却头更低,几乎要陷进他怀里,她微微颤抖了下,如惊小鹿。 “只是想说这句话。”她的声音明显掺杂了情绪,复杂。 贺知澜将她松开,由低及高地抬头,找她眼睛。 她瞳色清浅,自带让他镇定的力度。 无形平息的心乱,贺知澜抬手,指腹轻擦过她眼角,捧住她脸颊,无比珍爱的呵护。 他嗓音却显得轻慢:“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顾夕翎看他。 “碟片不是都看完了么?今天祭祖还见了她”贺知澜故意放慢的语调,慢慢地,挂上她心弦,意味不明的含笑。 “那都知道了,还哭得这么委屈——”他抚摸她眉眼,温柔到几乎沦陷的缱绻,他开玩笑,嗓音却微哑。 “大小姐,这是想负责了么?” 很奇怪,对视的缱绻,无以复加的柔情。 环境寂静,顾夕翎的心跳却狂烈到无以复加。 她快要掩不住自己的心疼,也快要藏不住自己的依赖。 偶尔,如果他也可以依赖她 一如慈善晚会那晚。 顾夕翎眉眼微动,她放任轻声:“可以么?” “什么?”贺知澜眼底划过不可思议,但更多的是流光。 照透彼此眼里的对方。 顾夕翎说:“那我们一起去看极光吧,贺知澜。” “去罗瓦涅米。” 去看一场,我陪你的极光。 我们都是心甘情愿。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37章 骤暗隧道 去罗瓦涅米,北欧风光。 顾夕翎以为这会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却在十二月底的某天,江京私立每年例行的一周无课巡礼节上,顾夕翎收到了文秘书的消息,示意未来这一周,小贺总将另有行程安排。 顾夕翎觉得奇怪,因为贺知澜的行程她向来不清楚。 直到回家,看到一楼已经准备好的行李,还有贺知澜手里拿着的她那件藕粉色厚羽绒服,顾夕翎懵在原地。 她脸上还有冷风吹出的红晕,鼻尖也洇出浅浅绯红,小小的脸蛋,五官漂亮又精致,就是表情有点儿呆,怪可爱的。 江秘书、文秘书、棠姨、还有特地来凑热闹的贺老太太,看着顾夕翎这模样,还有贺知澜这好几个行李箱的架势,都强忍住笑意。 全场只有顾夕翎一头雾水。 她把书包放在沙发上,瞅着那堆行李箱还有自己米白色的那个,好奇:“哥哥,你怎么” 贺知澜朝她抬了下眉梢,淡笑:“过来。” 顾夕翎乖乖走近。 然后就稀里糊涂被套了那件藕粉羽绒服。 羽绒服厚,套在身上的暖和,就像是过了一场温热电流,顾夕翎经不起冻的身子瞬间就舒适起来。 贺知澜顺手绕过她后颈,帮她把头发拂出。 柔软黑发还带有的浅浅花香,就此萦绕在他指尖。 贺知澜替她拢了拢衣领,唇角微勾:“准备好了?” “啊?” “去罗瓦涅米。” “?” 顾夕翎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直到飞机起飞,云雾拨散,她才从不切实际彻底进入了真实惊喜的感知。 随行的当然不只是她和贺知澜两个。 作为工作奖励,江秘书和文秘书全程出游,无需自费。 钱全从贺知澜这儿过。 头等舱里,顾夕翎看着江秘书在对面和文秘书眉飞色舞炫耀这还是小贺总第一次请他,果然认真工作认真加班非常的有用! 文秘书额角抽抽,坦然,你难道不更该感谢大小姐? 江秘书随即朝顾夕翎投来一个感激涕零“大小姐我最爱您!”的表情。 顾夕翎:“” 可能是贺知澜昨天工作晚了,现在一上飞机就累得闭眼休息,也就没参与他们这一路的交流对话。 但顾夕翎的注意力还是时不时会偏到他身上。 她没出声,想内敛,可就是怎么都敛不住羞赧到泛红的颊及耳根。 飞机起飞,意味着,旅行正式开始。 但这趟航班并没直接抵达罗瓦涅米,而是最先抵达赫尔辛基,从赫尔辛基中转,是贺知澜做的安排。 因为这样,从赫尔辛基到凯米,再到罗瓦涅米和萨利色尔卡,整个芬兰顾夕翎就都可以痛快玩一遍。 接近九个小时,飞机抵达赫尔辛基万塔机场。 从下飞机开始,很意外,机场全方位有中文标识,就连机场内的广告牌,也都是中英双标识,顾夕翎原先因为地域语言类的担心瞬间打消。 文秘书比较细心,大概是看出了顾夕翎的心思,在贺知澜亲自去拿行李箱的中途,护在顾夕翎身边,微笑提醒:“大小姐,不用担心。” 机场灯火通明,照得顾夕翎温和柔软。 她轻轻眨一下眼,就听文秘书说:“小贺总小时候在芬兰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所以芬兰常用的芬兰语和瑞典语,小贺总都是熟练的。” 顾夕翎惊讶:“哥哥这么厉害” 文秘书淡笑:“是小贺总比较低调。” 顾夕翎还想问什么时,贺知澜和江秘书那边已经推着行李箱走过来了。 江秘书推的是他和文秘书的,而贺知澜推的是他和顾夕翎的。 顾夕翎生来东西少,但文秘书 江秘书没和文秘书一起出过差,哪里知道这行李这么多!这么重! 简直要是贺知澜那边的翻倍了。 文秘书很官方地笑了下:“辛苦了,江秘书。” 江秘书很淡地挑了下眉:“文秘书很擅长空口感谢?” 文秘书微愣,就听江秘书果断蹬鼻子上脸说:“但是我这边可能不能接受呢。” 文秘书下意识要走近自己推,顾夕翎就迎了上去,挡在她之前,很不爽地鼓了鼓腮帮:“江秘书!” 江秘书顿,看向顾夕翎,又是平时那副毕恭毕敬的样子,收敛道:“大小姐。” 顾夕翎腾空手臂给他比了个大叉,愤愤小声,听似悄悄话,但旁边的贺知澜和文秘书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你这样,真的是追不到女孩子的!” “啊?”蹭的一下,江秘书的脸烫出火来。 他惶惶看一眼你脸同样涨红的文秘书,轻咳一声,气氛一度尴尬得不上不下。 关键,休息好了的贺知澜入目顾夕翎在那儿暗暗偷笑的模样,不经意,也淡淡扬了唇角,沉声,笑道:“江秘书。” “在。”江秘书更如芒在背,颔首,“小贺总,需要我现在安排车吗?” 贺知澜只是轻笑了下,睨他,姿态漫不经意的慵懒,轻慢开口:“大小姐说的不挺对?怎么不听建议?嗯?” “什么?”江秘书吓得眼睛都要掉下来。 抬头,就见顾夕翎笑嘻嘻地靠在贺知澜身边,一副找到了靠山的样子,天真烂漫。 “”江秘书顿了顿。 对面的文秘书直接因为被戳破了心思,脸色泛僵。 顾夕翎向来是帮文秘书的,那贺知澜理所当然 他笑,打趣调侃的语气,淡声:“lunas集团可从来没有不许办公室恋情,江秘书,你说是不是?” “”江秘书和文秘书两张脸同时涨到通红。 顾夕翎笑得不行,拉着贺知澜就要走。 本来就说好,这五天行程,前三天让他们自行安排,后两天再聚集,所以这下,气氛烘托好了,顾夕翎赶紧拉着贺知澜溜。 就江秘书和文秘书两个人,原地大眼瞪小眼,羞赧的前所未有。 顾夕翎一直到坐上车都在笑,肩膀轻颤。 车是贺知澜提前租好的,当然现在他坐驾驶位,余光扫过顾夕翎笑得潋滟,也不禁笑了起来:“这么开心?” 顾夕翎笑得有泪花,她擦了下,点头,“还是头一次看到江秘书这么害羞的样子呢,都把文秘书给带跑了。” “诶,哥哥,”顾夕翎突然八卦,清浅的瞳色亮晶晶的,她边系安全带,边问,“我上次怎么听到文秘书让江秘书喊她姐姐,江秘书怎么都不肯啊?” 顾夕翎扭头,好奇,“文秘书不是比江秘书大嘛?” “谁和你说的?”贺知澜好笑道。 “不是嘛?”顾夕翎疑惑想了下,“可我上次看到江秘书整理的资料上,不是写的文秘书比他大四岁嘛?” “嗯,那是公开信息。”贺知澜说,“但实际上,当初文秘书进贺家,年龄就改大了四岁,后来转进lunas,就一直没改。” “原来是这样。”那难怪江秘书不愿意喊姐姐。 贺知澜看着顾夕翎澄净柔和一脸恍然大悟的可爱模样,笑着摇了摇头,“知道年龄是经谁的手改的?” “谁啊?”顾夕翎歪过头,眼神清敛。 贺知澜说:“江秘书自己。” “”顾夕翎惊。 以至于接下来三天,顾夕翎自己玩儿还不够,每逢江秘书定时打电话来关心,贺知澜很不耐烦被打扰,顾夕翎都还是会兴奋地把小脑袋凑过去,炫耀完他们去哪儿完了之后,还要瞅着那头,嬉皮笑脸问:“诶,江秘书,我们漂亮的文秘书呢!” 次次都是文秘书脸红进入对话。 还有一次,顾夕翎这边出房间,去隔壁找贺知澜要赶火车了,江秘书那边电话正好打来,贺知澜要换衣服,不方便,就由顾夕翎接了。 那头背景是酒店,顾夕翎照例喊文秘书,没想这次更震惊,文秘书不到一分钟居然就入了视频框 不言而喻的走向气氛太过微妙。 顾夕翎沉默了几秒,难以置信地张嘴,啊了一声,感叹:“江秘书,你好厉害。” “”电话两头同时再次死寂。 贺知澜这边正好出房间,一眼扫到视频那头,瞬间明白地走近,从沙发后面俯身,接过手机对那头说一句“挂了”,就直接挂断。 只剩顾夕翎还大脑空白地两条腿在半空晃晃。 贺知澜看到了旁边还搭在沙发上的围巾和小帽子,他拍拍顾夕翎脑袋,没反应,他直接支住她胳肢窝的方向,轻松一提,让她人站在沙发上,随后让她转身,像照顾小孩子一样的手势,替她拉好外套拉链,围上围巾。 正要戴帽子时,顾夕翎突然反应过来。 她眨眨眼:“哥哥,真的办公室恋情诶!” 惊喜的模样,她弯了眉眼,浅浅笑了起来,一脸祝福。 贺知澜本还想说她两句,但看她这么惹人疼,还是轻轻刮了下她鼻尖,学着她说话的语气,重复:“嗯,办公室恋情——” 戛然而止的下一秒,他屈指弹她一下额头,说:“少儿不宜。” “哦。”顾夕翎撇嘴。 本该第三天就转罗瓦涅米的火车,但因为赫尔辛基和凯米的风景漂亮,顾夕翎又需要换一下时差的休息,行程还是往后延了一天。 今天是到芬兰第四天,旅行总共七天,满打满算还能玩三天。 一上火车,顾夕翎就迫不及待拿出相机,欣赏她这前三天拍的照片。 赫尔辛基的波尔沃大教堂。 岩石教堂。 当代艺术博物馆。 芬兰堡。 凯米的桑普号破冰船。 冰雪城堡。 每一处都是不一样的风景。 顾夕翎很少有机会出来玩儿,甚至可以说是,之前在顾家,除了小时候的几次,之后就再没机会。 以至于她所能纪念每个特别时期的照片都很少。 她是喜欢拍照的。 但看贺知澜,好像就反应平平。 似乎是习惯了这些风景,才显得同游的人,成了这趟旅行间更有意义的存在。 所以起先的不拍照,到后来顾夕翎想一起拍照,贺知澜还是欣然接受了。 但因为贺知澜太高,一米八八,顾夕翎这一米六二的的站在他身边,总是要镜头远了,才能把他们两个拢进一个框内,变得和谐。 火车上,顾夕翎看每一张合照,好像都是这样的。 她难免心里闷闷,怎么长得这么矮了 贺知澜看她脸色一般,以为是快到餐点,她饿了,就习惯性想起身给她去买点儿吃的。 顾夕翎反应过来,赶紧跟在他身后,“哥哥,你去哪儿?” 贺知澜看她着急,笑问:“饿不饿?” 顾夕翎摸摸肚子,“好像有一点。” “那去买点吃的。”说完就直接带她往专门售卖餐食的餐车。 不过火车上没有正餐,只有一些饮品、面包、冰激凌的售卖。 顾夕翎原先是想吃冰激凌的,但贺知澜没允许,说天冷了。 “好吧。”顾夕翎服软,她犹豫不决半天,手还是指向了三明治,“那吃这个。” 售餐的是个面相温和的中年女人,金发,蓝瞳,很温婉。 她笑着用芬兰语问:“onkoa(请问有什么需要的吗?)” 贺知澜流利地用芬兰语说完。 中年女人了然,准备中途,看到顾夕翎和贺知澜无论是外貌还是举手投足的交流都如此相配,她笑着问了一句话。 是顾夕翎听不懂的。 但贺知澜听懂了。 安静之隙,他温柔含笑,应声:“kiitossiunauksesta” 一直到回到车厢,顾夕翎都云里雾里的不知道他们刚才在聊什么。 她好奇,凑近,指着贺知澜手里那一袋吃的,问:“哥哥,是这些吃的芬兰语太难说么?你刚才点餐我怎么感觉你说了好多话啊?” 贺知澜偏头,“怎么了?” “没什么。”顾夕翎轻声,“就是感觉芬兰语好难,听起来都绕口。” 贺知澜笑了一声。 “所以”顾夕翎刚刚那个问题 贺知澜原封不动地重复:“sinatodellavastaa,toivotanteilleonnea” “对,就是这句。”顾夕翎有印象,顿时来了兴致,“这是什么意思啊?” 贺知澜没说,只是微微挑眉,含笑看了她一眼。 在这只有他们两个的私密双人卧铺车厢内,贺知澜身上清冽的味道,和他缱绻热息的悠扬,都让这周围空气升温。 渐渐,顾夕翎好像只能感知到他的存在。 倏然间,过隧道,骤暗的环境。 她再看不清,却唯独察觉到了蓦然逼近的声息,暧昧,蛊惑。 就在她的耳廓,他轻笑,低沉的嗓音散漫在黑暗里,和她咬耳:“她说,你们真般配,祝你们幸福。” “所以我该回什么呢?” 顾夕翎屏息凝神,心跳猛然加速。 耳边只响起贺知澜游刃有余的低声,他笑:“kiitossiunauksesta(谢谢你的祝福。)”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38章 伏首风尘 “kiitossiunauksesta”黑暗里,贺知澜的声音一点一点响起。 是被暗景压抑的低嗓,他慢条斯理掺了抹笑,声息描摹她耳,淡淡的,笑问,“是什么意思?” “”不带释义,顾夕翎却心跳慢一拍地停顿,随即疯了一样地加快。 是明知明知故问,她还是被他温热声息缭乱了理智的心悸。 想来应该是听到了下飞机前她和文秘书的那段对话。 当时,顾夕翎一时兴起想学两句芬兰语,文秘书又正好会一点儿,她们开始的聊天。 打开速成书,随便翻一页。 第一句,就是—— 顾夕翎当时念得有多拗口,贺知澜现在复述得就有多流利。 所以顾夕翎刚才不是什么都没听懂,而是她只听懂了这一句,明知意思,而更好奇前一句的话究竟是什么。 却没想是贺知澜告诉她的这句 火车轰隆轰隆一路向北行驶。 极地列车,直通北极圈,冰寒天地的雪白,将光影都虚化。 室外有多喧扰,就显得这狭窄的双人间有多沉寂。 却是心动的沉寂。 顾夕翎几乎被车厢临时熄了一秒灯后又霎时亮起的明光刺到了眼。 贺知澜手挡在她耳侧,替她遮住光线,随之,也意味着,他的手臂绕过了她的肩膀,变相将她束缚在怀里,温暖之地。 顾夕翎心跳再难控制地变快再变快,直到汹涌到快要冲破胸膛。 贺知澜才像是玩味收敛,淡下声色,等到视线恢复如常,他轻笑着收回右手,在她脑袋上,很轻地揉了下。 “是谢谢祝福的意思,会了?”他温柔笑说。 顾夕翎还有点儿没缓过来,只是木讷点了点头,认真像之前贺知澜偶尔教她英语时的模样,乖乖复述一遍中文。 贺知澜就递来帮她拆掉包装的三明治,由她安安静静吃起来。 可心思还是缭乱。 这一路,不知又晃出了什么情绪。 最终,列车抵达罗瓦涅米。 十二月的时间,下午五点到晚上七点半,罗瓦涅米会有将近两个半小时的白天,正是贺知澜带顾夕翎抵达的时间。 这一趟行程,完美卡在了列车抵达,日出熹微的天亮。 国内时间,正好还在十二月三十一号这当年的最后一天。 顾夕翎不知道,但贺知澜全程把控着时间。 顾夕翎只知道贺知澜之前最喜欢来的就是这里,知道他一定还牢牢记得儿时的那些画面,如芒刺一样。 她怕他受到影响,所以从下列车开始,她就紧紧跟在他身边,关注他的情绪。 但好像什么都没有捕捉。 贺知澜一如寻常地带她往预订了车的方向走。 其他旅客都是往北向走,只有贺知澜带着顾夕翎往南向走。 那里正有辆车安静等候着。 是贺知澜早就订好的。 到了罗瓦涅米,贺知澜似乎没再打算自己开车,而是订了专车,一路送他们往住地方向走。 但途径了早有耳闻的圣诞老人村,车还在往北开。 最终停在好几公里外,某处被学意覆盖到并不起眼的小村落。 这里,苍茫白雪,皑皑成霜。 顾夕翎跟着贺知澜下车,迎面就走出来一个穿着厚袄的老妇人,是极具北欧感的金发蓝眼,却要比之前无意相逢的都要显得苍老些。 有年轮的枷锁悄悄禁锢着。 但还是久违的,老妇人在看到贺知澜,还有贺知澜身后跟着的顾夕翎后,眼底划过微微光亮,久别重逢的意义瞬间敞亮。 贺知澜微微颔首,老妇人就展颜笑着放下手里的东西,朝他们这边走来。 “phyllis,好久不见。”贺知澜笑着打了声招呼,温和。 是贺知澜锋利脾性下鲜少的平易近人。 顾夕翎愣了下,就见这个被喊作phyllis的老妇人目光柔和转向了她,随后用晦涩但她能听懂的中文说:“初次见面,我是phyllis。” 没有所谓的尊卑之分,也没有所谓的高低之分。 是净土之下,人情相待的温情。 顾夕翎心暖了下,认生消退,她青涩地弯眼笑了下:“初次见面,你好,我是顾夕翎。” 还是少不了毕恭毕敬的乖巧。 贺知澜看向顾夕翎的眼神里,都多了几分笑意下的宠溺。 但顾夕翎还没来得及发觉,phyllis就领着他们往村里标志性的矮屋走了。 这个村落的构造好像和其他地方的并不一样。 这里从进来到现在,户户都是灰白的矮层小别墅。 只有长道最末端最宁静的那栋,不是新造的别墅,砌起的平层,深红色的裹挟,让这刺目的颜色都变得艳丽。 顾夕翎第一时间想到了老宅的那栋深红别墅。 下意识抓住了贺知澜的衣边,她抬头,想去看他表情。 可无奈迎光亮光太刺眼,她眼睛酸了下,还没看清就被贺知澜带到了身边身影之下。 他的高度足以替她挡去光亮。 如鲠在喉,顾夕翎还是什么都没说。 一直到深红平层外,phyllis守规矩地没再往里走。 她把早有准备的钥匙交给贺知澜,照例说了一些久违照顾的话,随即就和顾夕翎微笑说:“我们晚些见。” 说完便转身离开,没再打扰。 但顾夕翎到现在都不知道phyllis是什么身份。 是贺知澜带她进了平层,才淡声和她说:“phyllis是之前替梁家工作的阿姨。” 简言之,是和棠姨于现在的贺家一样的身份。 顾夕翎明白地点头,可扭头就看到了墙上还挂着的照片,不是一家三口,只有似曾相识那张北欧合照的,梁蕙仪和贺知澜。 顾夕翎顿了几秒,贺知澜就察觉到了她脸色的僵硬。 但他并没避讳,只是慢慢收敛了神色的散漫,直接带她往照片的方向走。 顾夕翎想回避,但贺知澜很轻地笑了下:“有这么害怕?” 能感觉到,他的笑到这里就显得有点儿勉强,明显是在撑着什么情绪。 站在光线照不到的暗处,他瞳色微深,黑色长款大衣,将他身影衬得挺拔又冷冽,整个人更显孤凉寂寞。 顾夕翎心突然被扎了一下。 就像是当众剥离开了某处至深的伤口。 他本该习以为常,却因她这个陌生人的到访而刺痛某些回忆,让一切悲伤都在狼狈的坚强下具象化,真实化。 二次伤害,会比什么都厉害。 顾夕翎懂这个道理。 正是顾夕翎这成长的一路都在体验,她太过心软,只对贺知澜一个人。 她才不想他再深陷进去。 顾夕翎走到贺知澜身边,手抬起,轻轻牵住他衣边,惯常依赖的动作,是连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微哑。 她努力笑了下,看着他,轻声说:“我不害怕。” 是生你养你的母亲,我又怎么会害怕。 很明显的,贺知澜眉眼微蹙,像在隐忍什么。 汹涌的情绪淹没进血液,很快,都变滚烫。 贺知澜无奈地笑了下,不知在笑顾夕翎的善解人意,还是在笑他自己的荒唐示弱。 时间都像是到此,放缓了。 他沉哑的嗓音,在这冰冷的天,慢慢响起:“四岁到六岁那两年前,我都没进过贺家。” 正好是顾夕翎祭祖那天看到的视频。 四岁,六岁,贺知澜天差地别的生活变化。 顾夕翎难免失措,不知道回什么。 但贺知澜还是平静开口:“她是贺振威光明正大娶的,但只在贺家待了不到一年时间。” 顾夕翎听得皱眉,脱口而出的就要说出那句“怎么会”,可还是迟疑了。 这三个字太不礼貌,也太刺人。 连她这个旁人都会觉得奇怪,贺知澜又怎会不心知肚明? 只是他什么都没说,到孟江漓进贺家,再到钟丝筠进贺家,她们哪个都比梁蕙仪待在贺家的时间长。 可分明,梁蕙仪才是她们之中,身份最高光艳丽的。 “她喜欢旅游,贺振威就以旅游为由,一直放她在国外;她吃不惯中餐,贺振威就理所当然一直陪她在国外,甚至没有一句要带她回国的话。”贺知澜说,“这样的生活,从结婚开始,一直维持到我四岁。” 贺知澜是没记忆了。 但梁蕙仪热爱生活,热爱记录平时的一切,所以影像拍的明明白白。 “贺振威在此期间,吞了梁家大半资产,就和他对付钟丝筠那样,不出四年,全部吞并,梁家不得已成了贺家的附属,必须听之任之才有存活的可能。” “所以她知道这一切的时候,我正好五岁。”贺知澜说。 也是那年,看风景不再有贺振威的开始。 梁蕙仪起初是不信。 毕竟梁家这么多年的发展,虽说不如贺家,但也有不少家底,加上她是贺振威花尽心思追到手的,婚后怎么宝贝梁蕙仪都看在眼里,爱在心里,怎么可能说败就败。 所以任外人再怎么说贺振威不好,梁蕙仪都没多听一句。 她就像那被锁在华丽城堡里的金丝雀,日复一日,贺振威用爱意的糖衣将她包裹,就真的成了梁蕙仪的沦陷。 她之蜜糖,他之砒-霜。 梁蕙仪身体不好,贺振威就以护她休养为由,带她到了新的国家,电话、住址、几乎全是新的。 梁蕙仪是从小养成的自由性子。 她虽看着乖巧温柔,但实则骨子里当道叛逆,在外的日子都比在梁家的多。 梁家人又是出了名的两派对立。 长辈大概是不想让她参与其中,起先没告知,但真当危机来时,想再联系梁蕙仪,人就联系不上了。 没人想过,贺振威的手段会龌龊成这样。 终于,梁家出事。 是再遮不住的商圈风云。 梁蕙仪看到了国内报道梁家企业被贺家完美高点收购,并由lunas集团全权支配的新闻,一瞬间,血液变冷。 她吓得想打贺振威电话,可怎么都打不通了。 她终于也成了利益棋局上的那枚弃子。 所谓爱情,所谓真情,在利益和钱面前,辗转成了笑话。 断断续续,梁蕙仪收到了圈子里太多人拍给她的贺振威和孟江漓同进同出的照片。 这次,再荒唐可笑,梁蕙仪不信也得信。 她选择回国。 如果她没猜错,那时的贺振威除了孟江漓,还有好多个她并不知道的女人。 这些人里,唯独孟江漓是那个他最带的出手的那个。 贺振威不是没问过梁蕙仪,跟不跟他入局。 梁蕙仪当时是否决的,因为她讨厌这种场所,但她越怎么表现,孟江漓就越反其道行之地每一步都刚刚好好踩在贺振威的点上。 让人恶心至极。 而且孟江漓有野心,身后又有孟家撑着。 那时的孟家再不及贺家,孟江漓都愿意让孟家背靠贺家发展,谈感情,做生意,无论这感情真假与否,贺振威都站在至高点,何乐而不为。 圈子里所有人都以为梁蕙仪这个明媒正娶的会拿出点儿气派,但什么都没有,梁蕙仪黯然离开。 她是名门,梁家有话,当有好皮囊,做人也体面。 所以贺振威就是捏准了梁蕙仪这种看似刚毅实则懦弱的性格,他知道她善良,善良到绝不会让家丑外扬。 但贺振威错了,他太贪得无厌。 倪韵的出事,是压垮梁蕙仪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惜撕破脸,成就了后面所有的悲剧。 “可不觉得可笑么?”贺知澜娓娓道来的嗓音压低,几乎陷进尘埃的悲凉,“这个世界上,罪孽深重的人永远都不会遭受最重的惩罚。” “只有善良的,温柔的人,永远是承受一切代价的最无辜软弱的牺牲品。” 所以看到顾夕翎的第一眼,贺知澜久别重逢。 之后和她相处的每一次,他都无限度地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他快要埋进记忆的某个存在。 不是思念在作祟,也不是怜惜在噩梦。 而是这样的温和谦卑,柔软懦弱,他深刻进骨子里的深恶痛绝,多一秒都难以忍耐。 所以他必须教她坚强,必须赋予她棱角,必须让她拥有一切他所能想象的,她所能保护自己的锐刺。 所幸,他做对了。 让她知世故而不世故,历圆滑而弥天真。 漫漫长途,他们会有好的开始。 顾夕翎都快要掩藏不住梗涩。 她终于明白贺知澜带她来这的原因。 是信任,是依赖,是她能想到的一切好词。 可就是没有任何一个词,能够描述当下伏首于风尘的孤寂。 对上贺知澜垂下的眼眸,他的疲惫,他的不堪,甚至他藏得太深的悲哀,都被她尽收眼底。 顾夕翎眼眶发酸,喉间发涩。 看懂他意思的这一秒,她发自身心的感觉全部尖锐到刺骨。 她再忍不住,走上前,一言不发拥抱上了他。 很轻的拥抱,像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贺知澜没动,微微闭眼时,呼吸发颤。 周围静的可怕,久久。 终于,他温热的声息,散开,烫了她眼睛。 顾夕翎哽咽说:“我会勇敢的,贺知澜。” “我会勇敢的” 我会坚强陪在你身边。 她在心里说。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39章 动情雪意 因是平层,房间都紧挨着。 所以走廊长廊两侧房,东向的给顾夕翎,西向的贺知澜兀自走近。 知道她出门前要做不少准备,他没急着催她。 只给了个大概的时间,晚上九点,赏景好时段。 这期间,顾夕翎休息,贺知澜处理公事。 是很多年没来的环境。 受限的房间,海蓝墙纸勾勒出的旷景,一路蔓延向矮窗外的漫天雪景,一瞬间,冷白的色调都像被游刃出温暖的光泽。 贺知澜多少不适应。 多少年了,他习以为常的都是黑白分明的单调。 窗边还静静挂着夜风铃。 蓝墨色的浓漾,流苏轻轻晃响风声流动。 是梁蕙仪小时候每次哄他都会准备的那个,可他分明记得梁蕙仪送他的那个,已经在和贺振威的争吵中摔坏了。 贺知澜不禁走近。 盯着眼前的这个风铃,贺知澜犹豫,还是伸手去触碰。 微晃清脆,风铃上毫无碎痕,全新到只要想,就知道是phyllis重新准备的。 这么多年了,phyllis甘愿留在芬兰,就是因为她不愿意相信贺知澜和她说的,梁蕙仪走了,是真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一厢情愿的想要报恩,源自于,phyllis是被梁蕙仪从流浪区带回来的。 曾经的phyllis,习惯流浪、习惯乞讨,过尽狼狈的生活,却未曾因遭受的歧视而卑微一分,而只是因梁蕙仪雨天之下,和她微笑在屋檐下说的那句,跟我回家吧,好吗,热泪盈眶。 phyllis骨子里认了命,却还是输给了梁蕙仪的真情。 所以现在十年如一日的守候,宛如渴盼归巢的候鸟。 只要她守一天,phyllis就信她有生之年等的回梁蕙仪。 可贺知澜又怎会不知道,这背后的自欺欺人。 物是人非的风铃,根本毫无意义。 贺知澜一把就把风铃扯下,流苏划过掌心,像极割破心的冰棱,让全身都战栗。 顾夕翎在房间外听到了这个动静。 她没急着进房间,而是听到了很快响起的敲门声。 很轻,像是没用力气,生怕打扰到休息的忐忑。 顾夕翎没等贺知澜那边的动静,率先往大门方向走。 开门,冷风猛地窜进,顾夕翎打了个寒颤,就看到早站在室外被冰冷冻红脸的phyllis拿着准备好的卡累利阿馅饼,满满一篮子往顾夕翎手里塞。 她只会说简单的中文,所以开口也只是微笑的:“吃,好吃,好吃。” 顾夕翎受宠若惊,有礼貌地笑了下:“谢谢。” phyllis目光温和,很快便又转身离开。 仅仅目送,顾夕翎看到了不远处,她住的那栋灰白小别墅。 很精致,给人美好的感觉。 顾夕翎本想喊贺知澜吃,但路过他房间就听到了他用英文和人打电话的声音,很多专业词汇,想来又是在处理工作。 顾夕翎顿了几秒,还是把篮子放到了温热保暖的厨房。 等他一起吃好了。 贺知澜这通电话打了很久,打到转视频后,日出日落极快的两个半小时过去,晚上七点半,室外光线昏暗,室内灯火通明。 贺知澜从房间里走出,意外对门的顾夕翎房间大门敞开,里头无光,更没动静,不像有人的样子。 他刚想去找她,经过厨房的时候,就意外发现里头暗暗亮了一盏小烛灯。 烛火光线不亮,但照得少女掌心轻托的下巴线条都柔软,她就这么安静地坐在桌前,眼睛闭着打盹儿,左手搭在右手臂弯,右手撑着脸颊。 稍不小心,她微晃的身影就像要趴下。 悄无声息地,这份温暖照进贺知澜心里。 他放轻动作走近,正好带动烛光的摇曳。 稍不注意,顾夕翎整个人就踉跄地要从高椅上倒下去,旁侧却突然迎来极为浓烈的暖意,将她从头到脚都包裹。 猝不及防的暖流,犹如午后的阳光,耀眼,动魄。 顾夕翎打了个惊战,意识从涣散的梦境抽回,她迷迷糊糊地睁眼,就感受到了搂在自己腰间的臂弯,微微收紧。 两人逼近咫尺的距离,亲昵,暧昧。 顾夕翎只要抬头,铺天盖地就是独属于贺知澜的炙热。 血液流淌过心跳的频率,她心都酥麻。 顾夕翎一瞬连呼吸都僵住。 她瞳孔微微放大,照透贺知澜目光微深的模样,他瞳色深,极具攻击感的眼眸,此刻却像被光影弱化再弱化。 直到温柔的目光,残存落进她这如星耀眼的眼里。 他黯哑的嗓,渐渐起了波澜:“怎么一个人睡在这儿?” 下意识去摸她的额头和脸颊,常温,还温暖,他问她:“冷不冷?” 顾夕翎摇头,说不冷。 她该冷静自持从他怀里出来的,可就是理智回归,她还是贪恋他怀里的温暖。 如果可以,宽恕她的自私。 顾夕翎靠在贺知澜怀里,手指着桌上还放在保温垫上的篮子,“phyllis送来的,是馅饼。” 贺知澜掀开上面轻轻盖着的布,接她话说:“是卡累利阿馅饼。” “卡累利阿?”这个名字顾夕翎之前有听说过。 贺知澜淡应,他先拿起桌边安置的被子,从茶壶里倒了杯水,喂给顾夕翎喝了几小口,随后从篮子里拿出一小块卡累利阿馅饼,喂到她嘴边。 这全程,贺知澜的左手都还搂着她,没有离开半分,右手做完了所有动作。 顾夕翎难免微妙的停顿。 馅饼在嘴边,她还是轻轻咬了一口,初口感很淡,但很香醇。 贺知澜和她说:“这是芬兰地道的点心,一般会在重要日子招待重要的人,可以单吃,也可以混合你喜欢的黄油吃。” 顾夕翎悟的点了点头,又吃了一口。 是她喜欢的味道。 贺知澜看顾夕翎吃时微微眯眼的模样,淡笑:“看来,phyllis知道你是重要的人。” 贺知澜的嗓音沉,话也说得慢。 混掺在窗外风声猎猎的冷冽里,像是明洞下唯独亮起的光,将顾夕翎心都照得敞亮,她心跳砰砰,加快而动。 顾夕翎眼睛轻轻眨了下,看向贺知澜,也挑了个,喂到他嘴边。 贺知澜失笑没吃,顾夕翎又送了送。 这回,贺知澜咬了,顾夕翎也开心笑了。 风声缓和,她声线也柔软:“怎么会是知道我重要?” 贺知澜微顿。 就见顾夕翎坦然笑说:“那是因为哥哥你的存在,就是举足轻重,会让人念念不忘的存在。” 一瞬间,炙烫击中贺知澜,如穿梭于他四肢百骸的电流,疾速到快要将他烫化。 贺知澜感受着心跳的加快,轻笑,“是么?” 顾夕翎温柔看着他,笑颜,前所未有的笃定:“是,弥足珍贵。” 弥足珍贵到,你是再可遇不可求的美好。 让我黄粱终究还是入了梦。 今夜,风雪式微。 明净漫天,依赖正当好。 难得好时机,九点时雪停,风也停。 贺知澜婉拒了phyllis今晚一起用餐的邀请,带顾夕翎去吃了来这儿就说好的餐品,随后拿好了顾夕翎催他要带的所有行头,兴致勃勃前往圣诞老人村。 是和刚才在厨房截然不同的顾夕翎。 车越靠近圣诞老人村,顾夕翎就越紧张。 是和视频里,照片上都似曾相识的路段,连路过的标识牌都越来越吻合,这代表着离贺知澜小时候爱来的地方越来越近了。 顾夕翎生怕贺知澜会想到什么,所以一路上不仅关注他的状态,还格外地想要表现出欣喜的模样,让他放松。 但真的是顾夕翎演技不好。 她在想什么,甚至想做什么,贺知澜早就从出发开始就一目了然。 全程配合,只为让她有满足感。 可顾夕翎表现出的紧张渐渐超过他预设的范围。 还是在车快行至终点时,他轻轻地握上了她蜷缩在衣边的手。 顾夕翎愣了愣,绷紧的手很快。 阴差阳错,又变成贺知澜安慰她,顾夕翎总是有点儿无地自容。 驾驶座的司机并没注意到这一点,还在热情地用芬兰语介绍:“这前面就是北极圈线,‘arctiircle’,走过,可就是跨进北极圈了” 司机说一句,贺知澜翻译一句。 司机也看得出,女孩儿是不会芬兰语的,便在将至终点的时候,停下车,用他多年的经验,缓缓用还别扭的中文,笑说:“祝你们旅途愉快。” “谢谢。”这次是顾夕翎回。 贺知澜看她一眼,笑了,也回了一句,谢谢。 天冷风冷,顾夕翎穿得已经够多了,裹得都像粽子,可到这冰天雪地之下,还是缩了缩,畏寒。 贺知澜下意识想把她怀里带,可顾夕翎一眼就扫到了那道北极圈线,arctiircle,她想都没想就拉他往那里跑。 一路上,欢声笑语,旅客不断。 顾夕翎和贺知澜也成了这漫漫长夜的一对。 以前梁蕙仪有多不允许贺知澜跑,现在顾夕翎就有多兴奋地带着贺知澜跑。 把回忆都狠狠冲刷。 贺知澜心跳声响如雷鸣,眼眶都微涩。 整个世界都像入幻境,身边再喧扰,都像是进入了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 这个世界里,贺知澜只感受得到顾夕翎,也只被顾夕翎引导,燃烧情绪。 万物封寂,唯他心敞亮。 一瞬间,贺知澜都快分不清,这样下去究竟是对是错。 可他就是不受控制地,任由顾夕翎笑着带他越过了北极圈线。 “哥哥!”顾夕翎笑着转过身,步伐还在后退,她明净的瞳孔里全是笑,柔软长发拂于风里,将她牵他手的温度都灼热。 “这里好漂亮啊!”她回眸一笑,少女的澄净,青涩,花颜月貌,什么都杂糅出了让人不得不动容的明媚。 贺知澜一瞬停住呼吸,几乎冷静全散,他喉结滚动,连弧度都潜藏热意。 贺知澜说不出话。 顾夕翎像是看懂他所有,放慢脚步,缓慢停下。 她站定在他面前,微扬的眉眼像浸没山水的墨画,温婉,却极具惊心动魄的力量。 她笑,身后的雪景都成了辉煌陪衬。 “贺知澜!”她鼓起勇气喊他。 贺知澜被她感染得也扬了情绪,他扬起唇角:“嗯,我在。” “你知道这个世界上人最不能装的是什么?”顾夕翎红着脸问他。 “是什么?”贺知澜只是笑了下。 就听顾夕翎笑说:“是幸福。” “在没进贺家之前,我得过且过,从来都是不敢出头地惶惶度日,那时,没有人告诉我要勇敢;也没有人告诉我做人最不可以的,就是委曲求全;更没有人告诉我,我理所应当拥有锋芒,不惧这世界上的一切。” 顾夕翎的眼眶微微发烫,但她还是笑着开口:“是你,是你教会我拥有名头,就必须具备棱角分明的模样;也是你,让我知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错,让我在走错的路上渐渐正轨,让我有机会能去体会幸福” 不知是汹涌的情绪太多,还是她还没有这么强大。 顾夕翎的眼前很快还是浮起一层薄薄雾气。 她这次还想微笑,可怎么都笑不出来。 一度,连话也说不完整就陷入梗涩。 手腕当即被贺知澜反手拽近,顾夕翎整个人顺势跌入他怀里。 席卷而来的热息,是他的所有,铺天盖地锁住她心。 他用依偎的姿势,鲜少地,服软地弯下腰,将她困进怀里。 是彼此再无挣脱的依恋。 顾夕翎心乱,闭上眼。 只听独属于他的声音,在这苍茫夜下,跨越雪意,低沉在她耳边缓缓响起:“所以我现在——” “真的也很幸福,”他哑然道,“夕翎。” 是连他自己都清楚至极。 这层依赖,只对顾夕翎。 所以喜欢能装,爱能装,只有幸福装不了。 他只因顾夕翎而幸福。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40章 炫绿极光 贺知澜的热息在她耳边搁浅。 他下巴轻搭她肩,整个人弯了半身,俯下,呈现出一个亲昵环抱的姿势,却仅仅手臂收拢,再无更多过分逾越。 心里好像还藏了一把尺。 一把必须时时刻刻衡量他们关系的尺。 惯性克制,难以越界。 顾夕翎心眼都泛酸。 她知道,现实每时每刻都在逼他们清醒,逼他们冷漠而从利,以至于连幸福都成妄念。 一直以来,顾夕翎都清楚,结局必会争锋相对,皆败俱伤。 顾家就是最好的例子。 可原先这么痛恨沦陷的她,从喊哥哥那一刻起,她还是放任了自己和贺知澜命运的齿轮,缓缓转动,到吻合,到咬死,一发不可收拾。 是比思绪还要快的,顾夕翎抬起了手,轻轻回抱住他。 能感受到贺知澜身体的僵硬,但顾夕翎只是眼眸含笑澄净,静静望着他,她平静说:“那我们今晚就什么都不要想了。” “不要想过去,也不要想未来,”她轻声说,“我们只想现在。” “只去拥有现在的幸福。” 前所未有的认真,少女锋利下坚韧,历久弥新的温软,“贺知澜,只要我还在你身边。” 像极一句承诺,不是我还在你身边。 而是只要我还在你身边。 我就会不遗余力让你幸福。 这话无意触动了贺知澜心。 他垂眸,喉结微动,一字未说,却是满心生澜,沉默应许了这一切。 顾夕翎吸了口气,压下喉间的酸涩,淡笑着转身就拉了他一下,“那我们走吧。” 但在此之前,顾夕翎还是没忘拉着贺知澜一起在北极圈线这里留下一张照片。 这里要交费给拍照附赠“抵达北极”的证书。 七欧元。 贺知澜下意识要付,但这次顾夕翎拦住了他,她认认真真低头,从小包里掏自己钱,还嘟囔:“不能每次都让你付。” 是从上次游乐场和江南菜留下的教训。 现在有什么是顾夕翎付得起的,她就会付。 贺知澜难得看她这么一本正经的模样,勾了下唇。 刚才那些阴霾消散,他好整以暇地轻扬了眉眼,散漫又慵懒,“都还没赚钱,就知道要抢单了?” 顾夕翎眼睫微低,数钱数得起劲,她不忘嘴上敷衍:“怎么啦?” 语气理直气壮:“你看不起我这七欧元啊?好歹也要接近五十块钱了。” “五十块呢”顾夕翎匆忙数好拿的钱和既有该放好的钱,猛地把钱往贺知澜面前一伸,随即一划而过,给工作人员,“拍照加赠与证书,谢谢。” 虽然知道她别扭说的英文很难懂,但大半是给贺知澜听的,知道他听得懂呢。 贺知澜看她这一脸笑眯眯的炫耀样儿,笑意更深。 顾夕翎付完钱扭头就拉着贺知澜穿过人群,往空旷处走。 这条线,北纬66度33分,顾夕翎尝试着用支架把相机抬高,去找他们合照的最佳角度。 但是!贺知澜也真是的! 没事长这个高个子,关键时候也不弯一点儿身 顾夕翎给他眼神暗示了,贺知澜眉眼轻挑一下。 要换平时,他早就附和了,但今天格外不对劲,顾夕翎都抛给他两三个眼神了,贺知澜只是笑,还越笑越随心所欲,像是故意似的。 忍,再忍,顾夕翎实在忍不住了,气得跺脚,“贺知澜!” 贺知澜漫不经意地笑得更深了,“怎么了?顾夕翎?” 还有兴致学着她说话的方式逗她。 顾夕翎之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还能这么幼稚? “” 她不高兴地皱了下眉,指着相机里的他们两个,“你自己看!” 贺知澜的确也听话看了,不过这次,他很有眼力见地弯腰,脸颊凑近到顾夕翎身边,偏头,鼻尖就几乎与她相擦。 顾夕翎心跳瞬停。 四目相撞,她惊得连眼睛都没敢眨,他眼底深邃如海,不断吸引着她。 是再屏不住的局促,她缓缓眨了下眼,也没敢吐息。 风带来了纷飞雪片,拂过他眉眼。 宛如陷入一场梦幻。 贺知澜嗓音微哑,低沉道:“这不是同框了么?” “什么——”顾夕翎的话只露了个气音,就听到咔嚓一声。 贺知澜的手扶上她定格机位的按钮上,与她拇指交扣,顾夕翎欲要缩,可已来不及,贺知澜的掌心,很快,彻底护住了她的手。 让一切都温热。 他定格了相机。 照片里的顾夕翎,明丽耀眼,贺知澜,意气风发。 他们缱绻对视。 而身后那写有北纬66度33分的牌线,成了他们最靓眼的见证。 虽然拍是拍成功了,但顾夕翎对贺知澜很不满意。 走往圣诞老人办公室的一路,就脸色沉沉的,看起来凶巴巴。 是贺知澜从没见过的新鲜。 他走着走着,停下,笑看她,“顾夕翎?” “喊我干嘛?”顾夕翎手里捏着那份证书,想着能做纪念的照片不是她最好看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等半天没等到贺知澜回话,她拧巴地皱着眉,正要抬头—— 贺知澜轻碰鼻尖掩笑的手突然落下,落在她眉心。 顾夕翎一顿,随即就感受到他变冷的指尖轻轻地,一点点地划过她眉眼,玩味又温柔的:“这就生气了?” “我哪有生气”这话顾夕翎越说越没底气 诶?不对?她怎么能这么容易就被他那温柔语气引导? 顾夕翎突然悟了,倒打一耙地甩锅说:“明明是你先停下的。” 她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瞅着他,“你先听的,怎么还反问我生不生气?” 贺知澜被她逗笑,懒了腔调:“嗯,我先停的。” 他慢悠悠说:“那还不是看你一脸不高兴?” “再带你回去拍一张?”贺知澜直接给了解决方案。 但顾夕翎摇头,“不要。” “怎么了?”贺知澜微顿。 顾夕翎认真说:“有些照片,只能拍一遍,寓意才会最好的。” 是从没听过的说法,贺知澜笑问:“谁告诉你的?” “我自己悟的。”顾夕翎就这么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完这句话,贺知澜脸色却微微有了变化。 顾夕翎知道他想到什么了,抿唇,很快又转移话题:“反正我就喜欢刚才那张,不拍了,而且你太高了,万一等会儿说重拍又捉弄我” 她慢慢轻了声音,终究还是把贺知澜的思绪扯回。 他淡笑着扯了下唇角:“我不捉弄你。” “那我也最喜欢刚才那张。”顾夕翎眯眼笑了下,拉着他继续往前走。 不远处是圣诞老人办公室和圣诞老人邮局,还有早就翘首以待的驯鹿雪橇,或哈士奇犬雪橇,顾夕翎喜欢驯鹿,贺知澜就给她买了小鹿的琉璃装饰,随即带她去坐驯鹿雪橇。 但中途碰上一对白人夫妻。 似乎也是来旅游的,两人还牵着个小孩儿,金发碧眼,脸蛋肉嘟嘟的白嫩,格外可爱。 顾夕翎之前的性子懦,不讨小孩儿喜欢,贺知澜的性子也好不到哪儿去的冷,自然也是。 但今天,小孩儿不仅跟在他们身边,还捧着他手里刚刚买的琉璃小驯鹿,笑眼可爱地看着顾夕翎手里不太一样的小驯鹿,想一起玩儿。 白人夫妇大概是没想到孩子这么热情,笑了笑。 女人听完孩子说的话,用英文转述:“hepraisesyouforbeingverybeautiful(他夸你非常漂亮。)” 顾夕翎第一反应是以为孩子在说小驯鹿,但很明显,孩子是看着她,友好地微笑。 顾夕翎有点儿受宠若惊,反倒是贺知澜在她微愣时,笑着带她一起说出那句谢谢。 大概看是同行,女人笑着抱歉说:“hopeitdidn’tdisturbyourtwoworlds(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的二人世界。)” 话刚说完,顾夕翎脸唰的一下变红。 贺知澜倒是云淡风轻,还温和笑说:“won’t(不会。)” 没多聊,还是彼此散开。 但小孩儿的主动示好似乎燃烧起了顾夕翎和贺知澜相处的氛围异样。 一直到待上驯鹿,顾夕翎才讷讷开口:“你刚刚没否认啊?” 她还纠结在刚才的怪圈里,羞赧。 贺知澜垂眸看她,“否认什么?” 顾夕翎脸更红。 “怎么?这还不算是二人世界?”贺知澜似笑非笑地故意没看她,但余光扫过她侧颊,是尽入眼底的绯红。 他突然弯腰,目光勾住她,“那什么才算?” 顾夕翎没反应过来,手里宝贝着的琉璃小驯鹿被贺知澜拿走。 她手一空,他笑着起身,逗她:“又少儿不宜了?” “”顾夕翎又拧巴,“我没有。” 贺知澜笑,点到即止,驯鹿雪橇近在眼前。 贺知澜带她坐上。 很快,沿途,风打在脸上的温度,彻底感知不到,很成功地将这么久以来的压抑和低沉全部一扫而空,冰凉的,一切静置。 终于,两人到最佳极光观赏点。 天边最绚烂的惊喜将至。 贺知澜似乎不兴奋,但顾夕翎的期待已经越于言表,她举着相机,就等着这一幕。 突然,天边划过一道炫绿光影。 随即,接二连三的极光灿烂划过高空,将这深夜都浓墨渲染。 顾夕翎情不自禁叹出声,一时没来得及捕捉,贺知澜却已经站在她身后,熟练托住她手腕,将相机举到一定高度,接连的快门摁下,定格了一幕幕炫彩到再难忘的瞬间。 定格,便成永恒。 顾夕翎心跳加速。 她太明白贺知澜这份主动背后的意义。 从今晚开始,他就没有表现出丁点是异样,不是忍,而是真的他在一次次看破之后,挣脱了过去的束缚,强大到,只为他的想要而进。 到此为止的之前,贺知澜其实一直都不明白对顾夕翎的这份他视为责任的背后,到底是什么。 可现在,顾夕翎的喜,顾夕翎的怒,顾夕翎的哀,顾夕翎的乐,全与他相关,他明白了—— 他的想要,就是顾夕翎。 他要她开心,他要她无忧,他要她在他所能给予的一切高防之下幸福。 他要他所能想到的一切,都护她喜乐。 就当他一意孤行。 反正他也没什么好再失去。 这一刻,看着顾夕翎的侧颜,极光映照。 连贺知澜瞳孔都泛了光泽。 顾夕翎兴奋拉着他,嘴上念叨:“不要拍啦!够啦够啦!” 但她动作实在诚实,自己翻着相机,还要贺知澜抬头看。 贺知澜无声笑。 顾夕翎一个突然抬头,她神秘兮兮的,特别是换了拍立得,故意还不用贺知澜帮,自己照了两张,拿出来,甩甩。 她说:“那一会儿我们就用这两张好了。” “什么?”贺知澜微顿。 “邮局寄信呀。”顾夕翎烂漫笑说,“我刚刚都看好啦,只要我们不选当天寄出的桔色邮箱,我们就可以在下个圣诞节前收到对方寄的许愿明信片,就用我拍的。” “那我拍的?”贺知澜淡笑。 “你拍的啊——”欲言又止化进浅浅的笑意里,宛若一切都寂静。 “那都得是我的宝贝!”她语气尤为骄傲。 反正。 她的宝贝,就是只与他有关。 顾夕翎认定。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41章 惺惺相惜 一如顾夕翎所想,贺知澜带她去寄了明信片。 附带那两张她拍下的照片。 写愿望时,顾夕翎不安分,时不时脑袋凑过去,眼巴巴的。 贺知澜掌心抵住她额头,轻笑:“看什么?” 顾夕翎讷讷,半天吭声:“就好奇一下” “现在小孩子什么都好奇?”贺知澜语气轻慢,是懒散的调儿。 顾夕翎脸红,拧巴,“我哪里是小孩子!你又来!” “成年了?”贺知澜笑,挑眉,淡扫而过目光都似笑而非地调侃,“那我怎么还没给你过过生日?” 很明显,顾夕翎脸色微变。 话题敏感。 但贺知澜这次并不再是试探,而是切实在问她答案。 是真的到京城有实打实的一年,按理就该过到生日。 可很多次,贺知澜无论过问顾家,抑或自己查,都只能查到明面儿上刻在顾夕翎这个名字下的七月十六日。 七月十六,他也曾信以为真是顾夕翎的生日。 可就是顾夕翎发烧那几天,整个人迷糊。 隔天再烧上三十八度时,她困倦意识不清时,贺知澜问的她。 “生日,真是七月十六?” 顾夕翎却连想都没想,就摇了头,“不是。” 而当贺知澜再想问下那句“那是几号”时,顾夕翎的情绪很明显沉了下去,不再出声。 所以这背后,究竟还藏了什么。 贺知澜不知道。 他只知道,顾夕翎的纯粹总会让她在这种关口暴露自己。 但贺知澜不再问了,而是快速写完明信片上的寄语,和照片背后独此一份的愿望签署,将照片和明信片封进油黄信封,看了眼顾夕翎。 “想不想要其他纪念品?”他问她。 “什么?”顾夕翎还陷在刚才的问题,反应慢一拍给出。 贺知澜就直接轻抚了下她脑袋,是安抚的力道,不动声色驱散她心乱后,指了下不远处的纪念品柜,说:“等我回来。” “”顾夕翎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心里突然难受,说不出缘由的难受。 她不是听不懂贺知澜的话,也不是不明白他问她生日背后的意义。 可一个连她自己都不清楚的纪念日,她要怎么开口,怎么去编织一个完美的谎。 身边来来往往的人,成人,孩子,都在这个童话装点的世界里徜徉。 “wow!suchabigcake!” “happybirthdaydarling!” 旁边突然响起欢笑下的庆祝。 顾夕翎回头看向声源处,是冰天雪地的室外。 可当下,外面站着的,是刚才见过的那个白人小男孩。 他身边不仅站了他的父母,还站了更多意想不到出现在这儿,就为了给他庆祝生日疼爱他的人。 人声欢愉,画面美好。 美好到顾夕翎突然眼睛有点儿酸。 也许是贺知澜刚刚那个问题,也可能是这个场景的似曾相识。 顾夕翎心生不适。 是太过清楚的记忆,她小时候每次过生日,的确是父母给她过的生日,但每次的七月十六,她都要和她不喜欢的那个洋娃娃一起过。 顾夕翎不是不喜欢玩偶,而是不喜欢洋娃娃。 一个人的喜好与厌恶,直觉的,感官的,根本是无法描述的。 可顾夕翎就是表露了喜好,她才发现,所谓给她的生日宴上还是会有那个洋娃娃的出现。 没有人在意她的意见。 一次、两次、到后面无数次的麻木 顾夕翎渐渐明白,也许这所谓的生日宴,她从来不是主角。 因为后来在顾家,顾琰柏和邹姝伶的一次争吵,暴露了一切。 一如他们所说。 她就是个拖油瓶,就是个祸害,克父母、克顾家、克所有“爱”她的人,只要在她身边,那就都不会有好下场。 这种人,为什么要带进他们顾家! 果不其然,顾家现在沦落凄凉。 顾夕翎本来想不到的,种种待在贺知澜身边的潜移默化,都已经让她阳光了。 可她是真的忘了,有些东西,有些事,一旦寄予了向往,就都会被那抹刻进她骨子里的黑暗吞噬,淹没,到无尽杀伤力。 记忆在慢慢被潮水淹没—— “妈妈,要是生了妹妹,你和爸爸会不会就不陪我玩了呀” “怎么会?翎翎永远是爸爸妈妈的心肝宝贝。” “那我会喜欢妹妹或弟弟的,也会越来越喜欢的。” “我们翎翎真好。” “妈妈,是妹妹诶!” “是!妈妈的妹妹!” “妈妈什么叫你的妹妹啊?” “当然是终于能属于妈妈的妹妹。” “妈妈那我” “翎翎乖,妈妈要带妹妹休息了,你自己出去玩会儿。” “好吧。” 可是为什么是,终于能属于妈妈的妹妹 妈妈,翎翎不也是你的吗? “顾夕翎!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妈妈是大伯母让我” “让你干什么!让你就这么到医院来刺激我是吗?还是让你披麻戴孝拿着你爸的骨灰盒到医院来盼我死!” “妈妈” “顾夕翎,这么多年,给你姓顾,我已经仁至义尽,现在,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妈妈” “滚!” 可是,妈妈,你知道吗。 滚这个字,真的很伤人。 游子吟,爱子心切,短歌行,别子而孤,不都是你教我的吗? 可为什么,这样的亲情羁绊到我们之间,现在只剩下日渐消亡的疏离了 妈妈,如果是我做错了,我可以改的,我什么都可以改的。 可为什么你还是要抛弃我 抛弃到,连挣扎的本能都成了奢望。 所以当下室外有多热闹,顾夕翎的心就有多悲凉。 不自觉地流露,一直到贺知澜再返回到她身边,温厚熟稔的味道靠近,她都没发觉。 是他温热触及她脸颊的温度,让她回了神。 如果她没猜错 如果真的事实是那样 顾夕翎大脑混乱,可还是没能忍住。 是她的败泄,她轻轻开口,说:“贺知澜,我没有生日的。” 嗓音太轻,轻到贺知澜直接敏锐察觉空洞。 顾夕翎闭了闭眼,心里疯狂的不安,可话到嘴边,衬在吵闹的风声里,还是越发寂寥。 她说:“就像那些沿街乞讨的流浪汉,他们没有固定的家,贺知澜,我也没有固定生日。” 和刚才状态大相径庭的模样,贺知澜不适地微皱了下眉。 顾夕翎清淡的嗓音却依旧平静道:“可能是很多年前,也可能是从我生下来开始,我就不存在生日的概念。” 不存在生日的概念,也就意味着,她是不明身份的。 不明身份到,也许连顾家人都不是 顾夕翎心涩,眼眶发烫,哑然闭眼。 所以,她背后究竟还藏了什么,还藏了多少,会让顾家这样决绝都还要利用她,会让贺家这样覆利都还愿意接纳她。 阴暗尽藏深埋,她随时都会堕入尘埃。 那贺知澜呢?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如果他知道了这一切。 那是不是也意味着着一切就要到此为止了 他对她的好,他对她的温柔,是不是也意味着,都会化为他后悔里的泡影,灰飞烟灭? 终于还是走到了穷途末路的这一天。 顾夕翎说不出的酸涩,心寒,像有什么东西彻底封死她心口。 她说:“也许从一开始,我就不是顾家人。” 不是顾家人,就代表是她掠夺了这不该属于她的一切。 一年时间,她又该怎么赎罪。 顾夕翎彻底哽咽,压抑说:“对不起。” 对不起,是她到此为之接受的这一切。 也对不起,她先违背了今晚幸福的初衷。 是因为太过明媚绚烂的心之所向,她蒙蔽了心,冲昏了大脑。 才会忘却,她其实本该习惯一切接受最坏的结果,本该习惯面对一切,从一开始,就只配有消极的对待。 消极地,沉默地无声厌世。 直到,悲情主义将她吞噬殆尽,一切结束。 顾夕翎呼吸打颤,肩膀忍不住发抖。 贺知澜却突然握住她肩膀,是略让她吃痛的用力,就不再加重。 眼见顾夕翎有反应地轻轻皱了下眉,贺知澜冷声:“顾夕翎。” 是毫无影响的冷静,他沉默看着她,目光沉稳而毅然:“如果我连这些都没有把握,你觉得我凭什么有能力把你留下?” 顾夕翎错愣与他对视,蓦然,心跳停拍。 随即,疯了一般,心脏狂乱,陷入凌乱。 “什么叫,有把握?”顾夕翎难以置信自己听到的。 她眼睛睁得大,雾气纵生,快看不清贺知澜的模样,却还是被他的镇定抚平了心脏的伤痕。 顾夕翎眼底,惊惧和讶异交织。 贺知澜尽收眼底,还是无端沉了神色。 其实调查结果一出来,他就怀疑过她说的这种可能性,但未经证实,他还是选择漠然置之。 不是笃定没有这种可能,而是他自发忽略这种可能。 因为无关紧要。 如果他仅凭她身后的那些就这么对她,他该有多肮脏。 可现在顾夕翎再睁眼,蒙雾下的眼神,一下就刺中了贺知澜。 脑海再划过顾夕翎那份户口本上变更的那个名字,如果说她于他们有秘密,他们于她又何尝不是? 如若江秘书说的是真的,姓名的变更本就是顾夕翎知情并同意的,贺振威早于他,已经花了手段让顾夕翎默认 那就说明她已经看过了上面的名字。 那个名字和后续会发生的事,贺知澜都已经不敢预料。 他必须尽快带她离开,带她远离利益风暴区。 离开是连贺老太太都默许并催促他做的事,必然已是重中之重。 贺知澜再耽误不得。 而现在,他锋利的锋芒未露,就已慢慢收敛。 两人对视,无声。 倏然间,清脆声响起,门上铃铛晃动。 寒风拂过耳际,让一切寂静。 终究还是贺知澜先开的口:“顾夕翎。” 他嗓音很淡,沉声:“是不是你先说的勇敢?” 顾夕翎微愣,不自觉回:“是。” “那是不是也是你先说的幸福?”贺知澜现在听似缠人的不悦口吻,他嗓音是冷的,目光却是有温度的。 他盯着她,紧到像是完全不打算放人的意思。 “顾夕翎,我没那么好哄骗,知道么?” 顾夕翎心里突然一片汹涌涩意,眼前湿润再看不清晰。 这时候了,她有太多话想说,却偏偏一句都说不出来。 只放任贺知澜入目她的狼藉,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束缚,到彼此严丝合缝。 他叹气在她耳边,左手轻抚她后背,右手轻揉她的脑袋,缓和她情绪,沉声:“是不是一定要我把话都说得明白,你才能不这么害怕?” 顾夕翎难受的心抽疼。 如果他可以对她失望,如果他可以对她有脾气,那今夜绝不会沦陷。 可偏偏,顾夕翎预料的所有对峙分崩离析。 耳边,仅有他缱绻的声息。 刺中她心房最柔软处。 “贺知澜” 她情绪彻底绷不住,失控,喃喃不停念着,对不起。 贺知澜又怎会心眼不涩。 这光影稀薄的隅落,这被世界遗忘的他们。 踽踽独行到现在的一路,谁又比谁不堪,如若真的可以相拥,相护,惺惺相惜,如影随形。 也是一种幸福的恩赐了。 顾夕翎不敢放声,也坚强地没哭,但在他怀里,还是放任了无限度的依赖。 “知道我最不会做的事是什么?” “什么?” 贺知澜手在安抚,闭眼却还是服了软。 “是永远不会放你一个人。”他无奈说,“傻瓜。” 沉寂之下,他护着她哄,嗓音低哑,如作宣誓。 “这件事,我会说到做到。”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42章 成熟青涩 回国的班机,三天后,抵达京城。 意外有季楚岚、颜熹微、钟靖温三人接机。 顾夕翎和贺知澜这边是和江秘书、文秘书分开走的。 所以拿行李一路,顾夕翎都紧紧跟着贺知澜。 人流如潮,落地手机响起。 是季楚岚和颜熹微同时给贺知澜和顾夕翎发了消息。 季楚岚:到哪儿了? 颜熹微:我到了。 但几秒后,钟靖温同时给两人轰炸:你俩可快点儿出来吧,我这外面两个祖宗,我都要搞不定了,火烧眉毛了要。 顾夕翎看着短信笑出声来,贺知澜提好行李,回头看她,被感染得也跟着笑了一声,淡淡的:“怎么了?” 顾夕翎把手机给他看,“钟靖温说熹微” 话还没完,贺知澜就闲散地在上电梯时伸手护在顾夕翎身后,“又和季楚岚互看不惯了?” 顾夕翎刚想应,贺知澜笑说:“他们两个就这样,没事儿。” 在他保护下,她安全坐上电梯,但也不经意往他身边靠了下,是现在亲昵的距离,顾夕翎紧紧站在他身边,随口一句:“那你肯定没事儿。” 贺知澜挑眉,轻笑:“什么?” 顾夕翎就蓦地抬头,笑弯眉眼,说:“你这简直站着说话不腰疼。” 贺知澜笑得更深:“怎么?照你的意思,是我也得找个娃娃亲感受一下?” “”顾夕翎噎住,垮脸,“我可没说。” 贺知澜却来了逗她的兴致,护在她身后的手抬起,微曲指节,扣住了她羞赧低下的脸,抬起,直视。 “没说,那这是心虚了?”他玩味在笑。 “我哪有!”顾夕翎强词夺理。 贺知澜笑得更慵懒散漫,自然释放出的矜贵恣意,耀眼,让人心动。 顾夕翎心快几秒,她慌乱别过眼神,轻轻哼了一声。 贺知澜等她话。 她就小声说:“坏蛋。” “什么?”贺知澜几乎以为刚才那两个字是自己的幻觉。 但顾夕翎不再说了。 她的声息久久不散。 像有什么突然戳中他心肋,蔓延酥麻到乱了他四肢百骸的心悸,他顿了顿,随即就感受心跳声热烈而剧烈地响起。 此刻,电梯抵达,顾夕翎赶紧趁机逃下去。 贺知澜目睹着她朝出口处颜熹微站的位置跑去。 颜熹微也伸手,两人笑着抱在一起。 旁边是两个大男人嫌弃的眼神。 贺知澜却看着她她柔软而细腻的背影,久久,失神。 曾几何时初遇冰冷的机场,现在却成了温暖之地。 整个机场,人来人往的喧嚣,只有她在他心里安稳沉下,占据一席之地。 让目不转睛都成了他的专属。 无声都似有声。 贺知澜情不自禁低头,慢慢笑了起来。 反正颜熹微也是服了,季楚岚真是怎么看不惯怎么刺她的来。 她这边刚和顾夕翎抱上,季楚岚那边一见贺知澜走出来,就赶紧笑着迎上去,格外“热情”:“兄弟,我就知道你看到我最高兴,笑都藏不住了,来,赶紧也抱一个。” 但他手刚伸出去,就被贺知澜冷眼拂开了,他睨他一眼,全无刚才的温柔,嗓音冷冰冰:“我和你有什么好抱的?” 季楚岚:“?” “不想抱你笑这么开心?”他心知肚明地扫一眼旁边还笑眯眯和颜熹微沉浸聊天的顾夕翎,故意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扯了下嘴角,目光淡淡描摹。 “所以你这是春风得意,还是春风得意啊。” 季楚岚这拖腔带调的,任谁听都暧昧。 贺知澜好笑看他,“你自己事情解决了?” “我什么事情?”季楚岚这刚打算打马虎眼儿呢,贺知澜就淡淡看了颜熹微那边。 季楚岚当即拦在他面前,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儿,“行了,可以了。” 贺知澜轻笑,不予置评。 季楚岚说:“陆家那边的谢宴定了,下周末晚上七点。” 是针对上次庆功宴的后续。 话题回归正轨,贺知澜也敛了情绪,“嗯,谢了。” “这有什么?”季楚岚不过是空一晚酒店罢了,但他好奇,“帮你的是陆家海外,不是陆家国内,为什么还要请陆震泓?” 圈子人都知道,贺知澜和陆家次子陆司敬的关系最好。 而陆家集团分割一块,向来分得很清,国内归国内,海外归海外。 父亲陆震泓全权掌控国内,长子陆霆西并不参与任何管理,小女陆矜羽同样被排除在外。 接手陆家海外的,只有次子陆司敬一人。 贺知澜这次却大搞声势地要将陆家一并请了。 显然,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意思,摆明了要揭示什么。 季楚岚不明白,他等他答案。 贺知澜却只是说:“陆司敬要在国内找一个人。” “女人?”季楚岚第一反应。 贺知澜没否认。 “还真的是啊?”季楚岚新奇笑了,“这陆司敬不是这些年都在国外么?社交圈都在国外,怎么找女人还找到国内来了?” 听起来的确好笑,但贺知澜却越发被风声吹得心冷。 他闭了闭眼,说:“听过倪漾这个名字么?” “倪漾?”季楚岚皱眉,“那不是陆司敬那边之前签的那个女明星” 对话突然不对劲起来。 倪漾姓氏的背后 季楚岚脸色微沉。 贺知澜只说:“就是陆司敬念念不忘的那个女明星。” “陆司敬查到了,倪漾和倪韵的关系。” “”话题陷入静默,死一般的寂静。 季楚岚突然忐忑了,与他无关,却也变得忐忑。 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和贺知澜说更多。 现在一个贺家不够,再加一个陆家。 那那些潜藏多年的秘密,也许就真的禁不住深挖,要彻底暴露天光了。 季楚岚终究没在这个话题上多说。 因为已经触及禁区,不该他多问的,他及时止损。 一路往停车场走,前面是钟靖温围着颜熹微和顾夕翎聊,后面是他和贺知澜的沉默。 他最近听闻贺知澜在办理国内手续,准备转瑞典的事。 季楚岚终究问:“那你呢?” 他抬眼,问他:“你这次真的要走?” 贺知澜只是松了左手上的腕表,把这个他出国才会戴的手表收起来,开口:“不走,贺家也留不下来。” “或许你也可以选其他的方式——” 季楚岚还没说完,贺知澜就淡淡笑了,不舒心,却足够坦然,像是早就看淡:“信不信,半个月之内,他们会有动作。” 如此笃定,季楚岚脸色变了,“这次也派人跟你?” 贺知澜按了按太阳穴,风吹得有点儿疼,没说话,但算默认。 如果他没猜错,机场、酒店、景点 每一处都安排了他们的人。 唯独罗瓦涅米村里没有。 是太过清楚那里是梁蕙仪的地方,是梁蕙仪死前最喜欢的地方,所以心生忌惮是么? 原来,他们这么肆无忌惮,也会有怕的那天。 贺知澜难免觉得可笑。 他低头,呼吸,吸进一口气,彻底冷到骨子里。 “活人的确斗不过死人,但我还活着。”他说,“所以无论他们怎么动手,我都不能被牵制。” “这一次,我必须靠自己。” 他只能靠他自己。 接下来一周多,顾夕翎照例回校,贺知澜照例处理公事与出国手续。 两人看似都仍是早出晚归,这次却不一样,顾夕翎一下课就赶着回家,而贺知澜也是没有应酬,就会回家吃饭。 是连棠姨都惊讶的默契。 但最近几天,贺知澜又忙起来了。 顾夕翎一个人吃饭,倒也吃得很香。 不过今晚饭菜上桌,顾夕似乎没有之前吃饭的兴奋劲,蔫巴地捧着一本瑞典语书在那念念有词,连平时爱吃的菜在她面前都没了吸引。 她捧着单词书,看着单词书上面难懂晦涩的瑞典语,每分每秒都在妥协和抗争的学习里煎熬。 是贺知澜说,他要带她去的,是瑞典。 所以书也是江秘书那边准备的。 就是以防万一,希望顾夕翎从现在开始可以带动学习。 但顾夕翎也是开始学了,才发现真的好难。 她垂头丧气地下巴磕在桌上,毫不走心地念着一个又一个单词,连贺知澜已经进门了,她都没发现,还闻着菜香,拼命遏制着想把这书丢掉好好吃饭的想法。 而贺知澜那边进门,冬意之下,他黑色的大衣重而利落,面色还有应付疲倦后的神色,凛冽而不耐。 他放下手里的西装外套,脱下大衣也置于沙发边,棠姨快步向他走来。 贺知澜扫了圈,淡声:“顾夕翎呢?” 棠姨说:“顾小姐已经在餐厅了。” 但贺知澜正要往里走,棠姨却欲言又止地说:“可能是学用功了,这两天好像胃口都不怎么好,没吃多少。” 贺知澜顿了几秒,只说:“我知道了。” 说完便忘餐厅的方向走。 顾夕翎这边还在背。 但风已经带来了熟悉的味道。 顾夕翎愣了下,随即哗的一下起身,咣当,书掉地上,直砸她脚。 痛得她当场拧了五官,蹲下身,去护自己的脚。 因为别墅开了地暖,所以顾夕翎的棉拖也是薄的,关键她今天还穿的不是棉拖,是一般夏天穿的拖鞋。 配着校服的白衬短裙,显得人格外娇柔。 这下被书砸得狠,她眼泪都要出来。 贺知澜就看她手忙脚乱的样子,无奈温和了眉眼,弯腰就护住她快要撞上椅边的腰脊,随后一手勾住她膝窝,一手揽过她腰,利落将她打横抱起,往客厅的方向走。 顾夕翎猝不及防,整个人都僵住。 关键时候,棠姨偏不在。 客厅的沙发,贺知澜坐下。 顾夕翎被他抱到自己身上,因距离太近,短裙下的腿细而白皙,她微微蜷缩的脚不经意就踩上他平滑的西裤。 她被自己这意外打破界限的举动吓到。 贺知澜却伸手,左手搂上她腰,右手掌心扶在她纤瘦脚踝上,轻轻地,托了下。 顾夕翎一动不敢动,嗓音发软:“贺知澜” “棠姨说你这两天都没好好吃饭,”他抽过沙发边的西装外套,盖在她脚上,很给她余地地帮她慢慢缓和脚尖的痛感,问她,“怎么了?” 顾夕翎僵得眨了下眼,半晌,摇头,“没什么。” “是不是因为没陪你吃饭?” 贺知澜话落,细腻的光影就无声将他们笼罩。 他身上的凛冽气,她身上的清甜气,西衬和校服,成熟与青涩,两相交织,他静静看着她的目光突然泛了沉。 顾夕翎心跳突然也不由自主地陷入狂跳。 仿佛在印证着什么,她呼吸加快,下意识往后躲,却被贺知澜拉进怀里,撞上他胸膛。 这一刻,他的起伏,他的炙烫,都让她再感受不到痛,只能感受,自己在他怀里烧出的那片汹涌。 彻底慌了神。 贺知澜却在此期间,已经双手都环住了她的腰,将她抱紧。 顾夕翎软了抵抗,只摇头。 否定了他没陪她吃饭的话。 但贺知澜只是沉沉望她,目光深邃。 他抬手,拂过她眼前的碎发,搂着她向后靠,任她跌在自己身上,护住她的所有柔软。 他慢条斯理,低声笑了:“那是因为什么?和我说说?”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