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系统献给反派》 第1章 活过第一章 春阳攀附远山脊梁,冉冉升至苍穹一端。微风漾动,光影蹁跹,一声脆响自空中传来,惹得稀疏的枝叶稍稍飘动。 时韵在这时睁开了眼。 她忍住浑身骨头酸痛,动了动身子,眼睛尚未睁全,入目便是一只通体黑色的不明物体,联想到那声啼叫,她恍惚反应过来。 原是倦鸟停栖枝头。 时韵发觉自己正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挂在树杈上,手扶上了身前的树干。然而这具身躯太过孱弱,就连抓树枝都有点使不上力气。几乎是动弹不得。 时韵一时难以平静,喉头发紧,迅速闭上眼。 最后听到的那串机械的声音与冰冷的文字仍在回响: 纸上世界千千万,不如亲自走一遍。您即将抵达新的天地,祝您生活愉快。 谁能想到她考研上岸,通宵看了一本小说,便收到了穿书预警。 如果有公屏,她肯定会气愤填膺地将“离谱”二字打上去。 常人穿书,要么落地,要么从床上醒来。 像她这种情况,是头一回。 时韵看天:我真的会谢。 思绪回笼后,一些不属于她的记忆慢慢回归。 这个世界以一本名为《韶华尽》的长篇连载大女主小说为背景,文中讲述的是围绕女主姜知吟发生的故事,姜知吟是靖国公府二小姐。 一次战役中,靖国公殉城身死,而族中能人稀少,于是到了这一代,靖国公府没落,殃及子女。 中都局势混乱,姜家如履薄冰,天降大任于女主,姜知吟藏远见、唤新知、谋长路,庇护姜家,且一路升级打怪,扶持皇子男主上位,最后成为了母仪天下的皇后。 时韵穿成的是一个与她同名的配角,身份算起来有点特殊,她是大女主的妹妹。 不巧的是,由于原主只是个连主线剧情都未进入的炮灰,文中对她的描述极少。从上帝视角来看,原主是靖国公夫人所出的嫡女,自幼娇宠着长大,任性得无法无天,妥妥是个娇纵无脑的人设。这个角色存在的意义,不外乎是从侧面衬托女主的英明才智。 简而言之,是炮灰中的战斗机。 时韵仰天叹了口气。 剧情进展至二女到临琅祖宅祭祖,前往苍山灵安寺祈福,回府的路上,突逢流寇,在慌乱中走散。女主在失散路上初遇男主,危险之时,男主挺身而出,是个英雄救美的桥段。然而,身为炮灰的原主就没这种福气了。 她被流寇拦在悬崖,虽是娇柔小姐,但她向来有自己的骄傲,受不得此等侮辱,宁死不从,被逼得跳下了悬崖。 于是就出现了这么狗血的一幕。 ——她落在一颗长在断崖的松树上,勉强保下一命。 从断崖处可见,远处的山峰若隐若现,棱角渐明,岩壁上怪石嶙峋,坡度陡峭,深褐的一片与澄澈的天青色交映。 怪异的地形,极致的高度宏伟的自然景象。 时韵是如何也不敢动了,她一边想着这恐高症便是穿到古代世界都没改变,一边又在内心直呼武侠剧都不敢这么演。 认清了穿书的事实,她开始思考该怎么下树。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冒了出来: 恭喜宿主大难不死,下面奖励一个长期任务——攻略来到这个世界遇到的第一个活人。 神尼玛的奖励! 万一碰见的是个同性,老人,或者小孩,那她也要攻略吗? 还有…… “就这?还长期任务,你当我也是女主,玩的是攻略升级流?” 这系统开口就是各种槽点,激得时韵吐槽的话脱口而出。 任务送达,我的工作完毕,祝您好运。攻略系统10持续为您服务。 说完,咻的一声便失了音。 时韵不想去思考系统这个无良老板的工作安排。 当下最重要的还是得从这棵树先下去。 她的思路很清晰,一边控制着自己的眼睛不往下瞄,一边再次动作几度欲爬下树。然而一根长枝卡在她的腿部,她微仰起上半身,伸手去掰,竟是一点都扯不开。 她挫败地躺回去,想到系统的话语,莫名觉得既然它如此安排,那这个攻略对象必然是即将出现的人物。只需要静坐,不,静躺着,就能见到活人。届时,她想下去便是轻而易举的事。 想通这点,她反而不那么急躁了。 原著里,女主会随府卫到崖下寻姜时韵,意思就是只要她走出这里,便能被搜救成功。 念及靠谱的女主,她的心稍微安定了点。 山间窸窣作响,脆啼声外,一阵惨叫声自崖壁传来,这声响突兀而奇异,打破了万籁和谐之景。 断崖的峭壁处有个洞口,内里黑漆漆一片,不知通向何处。此时,一个黑影正从洞口摔了出来。 紧接着,第二个黑影也摔了出来。 然后又是第三个…… 时韵看过去时,几个人影错落倒在地上,她呆滞了:所以你们谁是我的攻略对象? 仔细看去,他们看起来像是被动的行为,脖子一歪,顷刻间便没了气息。 时韵一时内说不清是该觉得惊悚,还是庆幸这些人出场即杀青,一个都不是她的攻略对象。 须臾,从洞口中走出一个锦衣青年,他大抵刚至及冠之年,玄衣锦袍,长身玉立,分明是个俊美无俦的公子样貌,手中却提着一把沾血的刀,让他看上去似渡了一圈残忍与狠戾。 锋端刃尾统统染上了一层深色,滴滴淌入土壤。方才的黑衣人身上亦是血迹斑斑,与这银刀上绽放的殷红对应。 血腥味在风中散得很远,浮到鼻息间,令时韵忍不住屏住呼吸。 不难看出来这些人的死亡都是眼前这人的手笔。 他的唇畔留下一行血渍,不甚在意地轻抬衣袍,转眼间那抹红色便被拭去。看起来除却受了一点内伤,却是好端端地活着。 时韵顿觉更加难受了。 不会吧不会吧,她要攻略的活人不会就是他吧。 这是什么砍人狂魔。 男子似察觉到什么,视线悠悠飘到了树上方向,时韵对上他的正脸,下意识屏住呼吸,第一时间不是觉得惊艳,而是浑身僵了一下。 “还有一个?”他微抬起眸,语气中带着似有若无的惊奇。 下一刻,她却意外地发现那人双目虽朝向这边,视线却似没有聚焦,一个想法隐隐浮上心头。 时韵迟疑了一会,仿照古人的腔调,颤巍巍地开了口:“公子,我是不慎摔下山的,并非那群人的同谋,可否劳驾公子搭把手,这树卡得人难受。” 男子似乎轻笑了一声,像是在思考这话的真实性,末了,拿着刀的那只手却抬至上空,在她来不及想这动作的意图时,刀从他的掌心脱离,直直朝她飞了过去! 她连惊呼都忘了,莽足了劲就要翻身下去,想躲过这把刀。 然而,设想中的被刀剑直穿胸膛,活不过第一章的剧情未出现。那把刀看似普通,威力却极大,竟是径直截断了树根处。 “我去……” 时韵连人带枝一头栽到了地上,由骨头蔓延的钝痛感瞬间沉沉袭来。她的眼睫进了细沙,嘴边也吃进了一根草,直觉皮肉都绽开了花。 毕竟她刚刚在树上待了这么久,也是感受过那个高度的,纵使这松树下还有一处断崖,摔下来只会掉到地上。 但这树起码也有三米这么高,她等同于从二楼摔下去。 时韵从长枝中爬起身来,伸手揉了揉双眸,瘫坐在地上,倏地身前罩下一层阴影。 将眼睛的细沙清除掉,她适应了光线,抬头望去。男子如玉的面庞就在上方。 他微倾上身,像是因为某种原因,双目阖着,却丝毫不影响这副容颜的绝艳。 时韵看着那把淌血的刀,未等人开口,她立即道:“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姑娘方才说不慎摔下山,当真?”他俯下身,挡住了些许光,一双眸子微阖着。 时韵猜测她招惹的是个杀红了眼的大魔王,看到他这样的反应,下意识翻了个白眼,没忍住说:“当真,否则我这般柔弱无力,怎么可能会挂在树上呢,难道和植物抢着光合作用吗?” 果不其然,他眉宇微敛,似是没听懂,又似觉得这个说法有趣,升起了一缕兴致,唇角似笑非笑地淡淡勾着,“这说法倒是新奇,你走吧。” 这句话说得像是他大发慈悲一般,又像是在说你的说法取悦了我所以放你离开。 听了这话,时韵如是大赦,正欲起身离开,熟悉的声音又浮在脑里:检测攻略目标出现,请宿主珍惜机会,在他受伤之际陪伴左右,争取好感度。 你不觉得你的检测有点迟钝吗? 仿佛听懂了她的心声,系统又道:此处信号不佳,之后会改善,感谢宿主的提醒,您的满意是我最大的荣幸。 时韵:…… 时韵:三分钟内,我要这个男人的全部信息。 虽然她不是很想按照系统说得话做,但是它是唯一介于她与现实世界之中的一个关键因素,她不得不执行任务。 可惜原文不曾提过炮灰掉下悬崖遇见了谁。对于眼前这个人,时韵是全然不了解。 系统:请宿主耐心等待,自行寻找答案才有游戏体验感。 所以,要你有什么用? 在她自行沉思的时候,玄衣男子已经绕开她走了。 时韵抬眸望向他的背影,松风轻动,袖袍拂曳,他迎着光走,身后泼墨的发丝随风悠荡,身前是缥缈的山峦,绵延的弧度,仿若人也融入了这副山水画间。 观察到他走的方向,时韵的行动比思考快,在他还要再踏一步前,她出声提醒:“你再往前一步就是悬崖了。” 男子及时把踏出的右脚伸了回来,转身道:“多谢姑娘提醒。” 时韵松了口气,要是他就这么摔死了,那她的任务怎么办。 这口气还没松完,那男子突然道:“姑娘,能否过来一下?” 时韵被点名,忙不迭起身,心觉有些奇怪,但仍旧踉跄地走过去。 刚移至他身旁,后衣领便被人提起,随后一股力道带着她往那万丈悬崖探去,双腿悬空,身子落不到实地的恐惧感侵袭。时韵不经意瞅了一眼,瞥见深不见底的崖底,她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是一种生理性的恐惧,由内而外散至全身。 但是…… 原主当时有跌到树杈上吗?还是直接摔下了悬崖底?又或者是,被眼前之人害死…… 原文里并未具体提及,只有后面寥寥几笔代过,说是在崖底发现她的尸首时,少女的身躯已然存在被野兽叼咬过的迹象,皮肤血肉淋漓得不像话,面目看不太清,只剩零碎衣物能辨认出是姜府二小姐。 姜知吟为此哭了一宿,在寺里为她祈祷,善待妹妹的形象深入人心,狠狠刷了一波读者好感度。 可当前时韵不禁联想到了自己,突然感到身体发凉,心想自己要是就这么摔下去,该不会也如原主的下场一般。 那她的穿书就毫无意义了。 “你说,若是我就这么松手会如何?”男子薄唇轻启,含着些许戏弄的话语将她的思绪拉回。 时韵忽然一阵没好气。 面对这种病态人设,她默默竖了个中指,开始口吐芬芳:“请问,你的脑子是不是也出了问题?看不见就不能拿块石头来试吗?拿人试险,你是第一人。” “再说习武之人不是讲究听声辨位吗,你演我干什么!要是你松手,那不妨试试和我到天堂走一遭。” 时韵双手圈上他的小臂,寻思着要是他一不小心松了手,她便也一不小心拽住他。 要死就一起死吧。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2章 活过第二章 他挑起眉梢,少女的声音颤抖,这番辱骂的言语像极掩饰之辞。虽暂时欣赏不了她因恐惧而变化的神色,但不耽误他的想象。 果然,人到大难临头,总会显露不同的一面。 他似是看破了她的真面目,懒洋洋地开口:“罢了,要是摔了个粉身碎骨,我也看不见,无趣。” 轻松把人放至平地,松开了手,他又很耐烦地解释:“还有,我武功不太好。” 清冷的嗓音在风中淡淡送来,时韵默默看了下不远处横陈的尸体。 功夫不好能把几个身高七尺的大男人整成这样? 真是闭着眼睛说瞎话。 时韵还把着他的手臂没放开,站到实地,心有余悸地看了他一眼,顿时说不出话。 他这副从容不迫的样子,不见方才要置她于险境的恶劣。 实在教人捉摸不透。 有了先前的举止,时韵仿佛看到活下去的希望极其渺茫,任务也极其艰巨。 她苦笑了声—— 她绝壁是出门没看黄历,才会被召来这里被疯批折磨。 时韵缓了过来,没按耐住内心的疑惑,把先前的问题抛回给他:“那你呢?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他依旧保持淡定,微闭的双目上,长睫轻颤,语气微凉地回言:“如你所见。” 他话没说完整,时韵却听懂了。 敢情这厮拿的是被仇家追杀的剧本。 难道女主走宅斗宫斗路线,她的却是江湖副本? 时韵偏了偏视线,头顶的阳光愈发刺目,她忽然想通了一点。这人大概是被追杀之际,循着天光而来,便以为洞外别有生路,哪曾想是条断崖。 她心下有了念头,带着些许试探意味,装作高深莫测地开口:“那你这条路,选的不妥。” 这个说法似乎又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眉梢轻挑,问:“为何?” 为何?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眼看这条路都通到悬崖边上了,还能怎么走? 这不就是大写的不妥吗? 内心想法千变,然而她面上一派平静,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扬声道:“因为你遇见了我啊。” …… 时韵承认这确实有点土,态度变化也让人捉摸不透。 话在前面飞,脑子在后面追。说完,懊悔的心理随即跟上,她感觉自己能抠出一座黄金宫殿了。 世界仿佛静默了一瞬,她还沉浸在尴尬氛围时,对方却低笑了声,“既如此,那只能原路返回了。” 他略低首,眼睛朝向右手,那里还有一股被压着的轻柔力道,“劳姑娘搭把手,嗯?” 时韵听着这句和她先前说的类似的话,循着他的视线看去,才发现她的手从刚开始,一直握住他的手臂,本该生出点不好意思的情绪,但他这么一说,时韵便理所当然地抓紧了点。 她点了点头,又想起他看不见,补充道:“当下你眼盲我腿瘸的,确实得互帮互助。” “?” 因筋骨的疼痛,她走起路来有点慢,身旁的人似乎也不着急,跟着慢悠悠地走。 若说断崖上是自然画卷,洞内则是另一副光景。 时韵的第一印象就是暗无天日,顶部各个角落都有凸起的岩石,石上还在滴水。枯草沿着墙壁野蛮生长,地上晕出一片污血。 应该是方才他们打斗留下的痕迹。 走出一段距离,隔在前面的分成了两条岔道,其中一条略显宽阔,而另一条窄小,不易容人。 时韵停下了脚步。 正当她在巡视四周时,身边人的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他伸手指了一个方向,时韵顿悟,沿着他指的地方走。 这条窄道直通一个方向,然而只能容纳一人,两人一前一后,倒也勉强能过。 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两人从窄道走出,迈进了山林间。周围高木林立,不远处有条溪涧,潺潺流水自上而下涌出。 看上去四处皆可行,但在时韵眼里却如同四处都无方向。 除了恐高症患者这一身份之外,她还是个名副其实的路痴。 于是她顺其自然地将目光投向了“人工地图”。 身旁的人忽闻她步伐一滞,仔细听了听林中的声音,随即朝她说道:“沿着河走。” 时韵顿时有了方向,搀着他往溪流边走。 沿岸往下坡路行,溪畔的清凉驱散了些许逃亡的紧迫感。 静寂与舒适的巧妙结合下,时韵恍然间感觉已经进入了安全范围。 然而,现实总是如此无情—— 在密林里,几个执刀的人从天而降,他们身穿着与先前黑衣人同色同纹的衣服,脸上蒙着黑布。 场景不言而喻。 时韵心想可能是她武侠小说看多了,对于恶人,不自觉给他们加了层滤镜。因为准确来说,这些人应该是从树上落下来的。 众人将二人围在了中央。 刀从鞘出,在阳光的反射下闪过碎光。时韵瞳孔地震,手不自然地收紧。 察觉手臂的力度,男子不置可否,神色自若,只是垂起的眸子看向了袖子的方向,然而眼前依旧是一片模糊,看不甚清。 这群人没有寻仇的开场白,其中一人径自冲过来,长刀直接怼向两人。 二人往侧一避,隔开了些许距离。男人闻声而动,一手精准无误地嵌住袭来的刀片。 来人极速劈下,却发现一股力敌过了他的,手中利刀竟是无法动弹。 他横眉立目,抬起刀来,又重新挥下去。 刀光剑影中,时韵顿时慌乱无措,但她在危险中反应却是格外灵敏。只见另外有人冲着她而来,她赶忙绕到了身边人的身后,一手抓着他的外衫不松手,口里对黑衣人求饶:“我只是个路人甲,祸不及平民!” 时韵装作颤抖的样子,声音都沾了点哭腔,不料听见头上传来一声轻嗤,这笑里三分慵懒,七分不屑。 她蓦地一僵,抬头看了眼,一时无语。 几个人像是被她的话吸引了注意力,互相对视了一眼。 时韵没错过这个对视场面,尽管他们脸上蒙着布,但从眼神中就能看出来,这群人心眼蔫坏得很。 而黑衣人眼瞧她是个柔弱女子,又能够跟着那人行动,他们当下有了思量。 四人冲过去,刀刀朝他身后挥去,硬生生将他们分开。而后,另外四人却是…… 砍向了她? 一而再再而三地遇难,难不成她真是命运多舛不成? 时韵望着将她圈在中央的黑衣人,神情一滞,心感凄凉。 她是一刻也装不下去了。 眼见他们将刀转了过来,时韵矮身一躲,银光堪堪掠过,又见人一掌袭来,伸手格挡。 有人呵了一声:“你个女娃娃,竟会些拳脚功夫?那你且接下我这一招。” 他做了个姿势,将刀狠狠刺来,她并未想着拦下这一招,而是借由矮枝支撑,弯腰躲过,急急伸脚去绊,脚尖灵巧一勾,将其摔至草地。 黑衣人脸盆朝下,攻势迅猛,摔得也猛。 身后亦有人袭来,时韵心下一惊,侧身越过,另一只手扯下发髻上的簪子,猛地朝他刺去,鲜血于皮肉绽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抬首,目视着余下几人,匆匆念了句:“善哉,善哉。” 刚欲起身,一个人无声落到了她身后,刀柄旋即停在她的脖颈。他一直站在略远的地方,却不知何时到了这里,时韵对此全然不知。 显然易见的是此人武功之高,而她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更没有练就绝世武功。凭着她的三脚猫格斗术,双手不敌四拳,更敌不过手执武器之人。 “住手!” 他一声令下,所有黑衣人停止了战斗。 只见那玄衣公子收回手,偏头朝向声源之处。 那人的刀向时韵逼近,用威胁的语气说道:“宋临羡,你今日若不交出东西,这小娘子漂亮的脸蛋可就要花了,若是这刀不慎再往下一寸,小命也就不保了。” 时韵听见这个人名,隐隐觉得耳熟,脑海中像是有什么东西闪过,一下子宕机,又勾起千缕思绪。 宋……不就是那位反派大佬吗? 时韵如遭雷劈。 熟悉的攻略反派操作。 宋临羡止在原地,听见黑衣人的话,微扬起眉梢,竟未有丝毫动容。 黑衣人瞧出了他袖手旁观的态度,却又感觉事有蹊跷,不死心地问:“你就不紧张她?” 宋临羡似是不解,紧闭的眼睛微弯,唇角恶劣地勾着,淡声道:“与我何干?” …… 时韵心如死灰,就算没有方才相伴一段路的伙伴之谊,起码半分同情之心也该有吧。 可他眉宇轩朗,面容平淡,语气轻松。 竟是半分也没有。 她垂下眼眸,不由自主想起悬崖那一刻,宋临羡估计也是凭心而为,说不准真会将她扔下去! 感情疯批就是疯批,所作所为完全不会顾及他人,而她方才送温暖搀扶他的行为都成了笑话。 这一刻,时韵的心累大过了害怕,无奈摇了摇头,看到跟前横刀的锋芒,慌道:“大哥,他不紧张我紧张。” 冷气森然的刀泛着锐光,时韵心下微颤。 对方破罐子破摔,像是要直接将她脖子一抹。 她在心底暗叹了一句不讲武德。 急忙呼唤系统,但它像是短路了一般,声响全无。 人越在险境越能激发潜能,时韵也不例外。 她思绪变得极为敏锐,从杂乱无章的脑里揪出重要信息。 宋临羡这号人物在原著并没有这么早登场,也并未患有眼疾,但反派之所以活到结局篇,是因为多次脱险皆是因为身边有位妙手回春之人。 而这位神医,恰好是男主想要寻找之人,也恰好出自临琅。 冷冽银光泛过皮肤,时韵忽然开口:“我知道我今日难逃一死,但在这之前,想说出一个秘密,是关于宋临羡的。” 话音一落,黑衣人果然停了动作,就连宋临羡也意外地挑了下眉。 “你可知为何苍山寻不到人?”虽然被胁迫,但黑衣人的并没有宋临羡的压迫感强,时韵反倒没有这么畏惧。 黑衣人误以为这是同他周旋,狠狠道:“我要找的就是不愿搭救你的人,不过等你死了我就会送他到鬼门关陪你。” 一些零碎的记忆流过,时韵想到宋临羡出场时与常人无异,不曾提及患过眼疾,她不禁猜测着应该是这个机遇让他与神医扶老结识。 然而这位神医颇有隐士风范,江湖只传他居于“旭日东升时,苍月寻香地”。 苍月映照苍山,香地对应香火茂盛的灵安寺。 是以不少人先入为主地认为此人就在苍山上。 然而熟读全文的时韵却在男主的视角中得知,江湖传闻不可信,得以反向思维看这句诗。 时韵看着宋临羡的方向,忽而说:“薄暮西辞际,柴门掩酒意。” 西与东相反,恰好是茫山之处。 ——扶老真正所在地。 黑衣人下意识思考着这句话。 时韵见他愣神,倏地用肘部撞击身后的胸膛,随后反制住他的腕骨,手下用力,将刀刃拉出些许距离,时韵疾速避开。 “苍山并非扶老居处,你被骗了。”话当然是对宋临羡说的。 黑衣人从最初就小瞧她,以为她会说出一些秘辛,但对这些话一头雾水,也未料到她竟敢出击,当即群起攻之。 看见这阵势,时韵难掩心惊,但见空中玄衣一掠,反应过来时已被人揽过腰身,顺着这道力,她向后弯身,迎来的刀锋急急滑过颊侧。 宋临羡从腰封处取过一柄玉骨扇,扇身稳稳抵住从斜边袭来的刀光。 时韵侧目一看,扇子在他手中运用自如,扇骨挡住攻击的同时,又将人打退几步距离。 她一直没注意到,原来他还随身带着一把扇子。 不过, 这也太花里胡哨了吧。 即便是紧急关头,她仍未忘记在心底吐槽。 几人对着他,也没见上风。宋临羡抓着空隙,一手轻推时韵的后腰,将人送至几步之外。 时韵回眸,只见对方以一人之势挡住了进攻的范围。 惊诧之余,那人漫不经心地开口:“躲开。” 时韵丝毫不拖沓,扭身便跑。 系统要她攻略这个反派,但并不意味着,手无寸铁的她会试图上演一出同生共死的戏码,她清楚自己几斤几两。而且在这种情况下,她在那里,只会引起更多不便。 她的心思从刚才的真人版植物大战僵尸中脱离出来,边跑边开始分析。 刚才情急之下,她清晰地记起一些被忽略的片段。 自古疯批美人无好下场。 而宋临羡就是这本书中最具疯批特质的角色,也是不折不扣的大反派。 宋临羡在沙场浴战,刀尖舔血,可谓是杀人如麻。但纵使前期逆天,后期却走了滑坡。 一本书总会有那么几个可怜的男配,宋临羡就是最可恨又可怜的一个。与男主争夺美人与地位,但为了主角团事业大成,宋临羡的下场只能用极惨来形容。 剧毒侵身,乱箭诛心。 这是他在这本书的最后一幕。 想到这里,时韵停了下来,她明智地躲远了很长一段路,靠在后方一棵大树之后,一边喘着气,一边怒斥系统: 系统,我刚刚九死一生,你不提供点保护措施就算了,还不说话,你礼貌吗。 系统:此行安全指数偏中,宿主请放心。 时韵:…… 听到这个机器音,她只觉一阵堵塞。 她决定不溜系统了,继续想剧情。 后文提到过,宋临羡出场时遭逢追杀,于是选择与男女主角同行,但文中并未指出和女主她们遇险是同一天,更没说是在同一个地方。 时间线和地点没有完整指明。 作者太太你坑人不浅啊。 她哀叹了一下,又觉得不对。 这场追杀在他出场之前,这反派到底有多少仇家,接连被攻击。她转而把目光放到那边打斗的身影上,试图从中再扒出点有用的信息。 宋临羡当下虽然看不清,但其他感官却格外敏感,仍然能够辨别出黑衣人的方向与走位。 他的招式稳而狠,玉扇每出,便是致命击伤。玄袍翻飞,胜似青碧深林间的一抹异色。 “一人一扇,锦衣笑步,执天涯。” 这是原文中对那把扇子花里胡哨的描述。 当时时韵还觉得这个说法有点意思,便多注意了一下。只不过这武器出现的几率比较小,不易引人注意。加之她专注于嗑男女主的cp,对反派恨之入骨,更别提关注他的细枝末节了。 想当初看到反派下线,时韵差点就燃鞭炮喝彩,以歌颂男女主感天动地的爱情力量。 如今念及宋临羡反派的身份,她小脸一皱,只觉是时运不济,随便成为一个摔下来的炮灰就算了,以为攻略对象是个普通人,却没想到是大魔王。 此时梳理一番剧情,时韵心下百感交集。 视线逐渐聚焦,又注意到还没结束的战局。 看文的时候,她曾默默排过武力值顺序,从各类描写中得出,如果排行榜是一座天梯,那应是反派站在最顶端。 她并不担心他会打不过。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3章 活过第三章 那厢决斗不一会儿便结束了,宋临羡在以寡敌众的情形下仍能从中杀出一条生路。时韵不住地怀疑他是不是向男主借来了光环。 但果真没有令她失望。 打斗不多时便结束了,像是一场闹剧掀了过去。 时韵走进了才发现,几人不是被短匕割破了喉头,便是被当胸一刺。手法凶残,直冲要害。 其中一人发觉没办法开溜,直接咬破口中含着的药物,嘴边立刻溢出血浆,临死前还不忘放狠话:“宋临羡,你以为这就逃过一劫了吗?做梦!” 话音一落,时韵看向了始作俑者。 宋临羡一丝注意力都不分给他们,将扇子一收,摸索着走到了溪边,泰然自若地用一张帕子擦着手中的短匕,又将手上的血渍清洗干净,动作轻柔和缓,优雅天成。 如果忽略那把泛着银光的匕首,这看上去应是一幅闲适的画面。 时韵缩了缩脖子,走到小溪边,蹲下身来,冷不防一抹凉意挟在颈间。 逃出生天之后,另一类情绪无端从脚底攀升,不同于刚才的惊慌,这是一种仿佛本能存在的,由反派带来的恐惧。 时韵知道,这人不止表面的从容温和,他是个疯批。 彻头彻尾的疯批。 宋临羡将短匕翻了个面,以至于锋锐端未倾向她,却将银身在她雪白的颈项轻柔滑过,随即蓦然一顿。 他微掀开眼帘,没有聚焦的目光微滞,桃花眼形状漂亮,眸底却似结着寒霜的深潭,深邃是真的,冰冷也是真的。 “方才那句诗,姑娘是从何得知?” 毫无悬念的质问声。 时韵双眸略闪,仿照他先前的话语,坦然带笑,反问道:“这与你何干?” 闻言,利物朝她逼近,微凉的银面紧贴着她的脖子,短匕身似明镜,透出了男子俊美的半边脸,折射出的银光令他阖上了双目。 男子微微凑近,在她耳畔落下一言:“姑娘不妨好好考虑一下。” 那你不妨先把匕首移开! 溪面上浮现两人倒影,分明是亲昵的姿势,却无人料及对话之险恶。 在作死边缘徘徊的时韵倒吸一口凉气,决定悬崖勒马,再抬头时,脸上已换作悲切的神情,她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泪:“公子,其实我有那个大病!” 位于她颈项的短匕一颤,竟与她的肌肤贴得更近。 “你先别激动。”时韵微微后退,两只手抬起来握住了他的腕骨,动作缓慢地将匕首柄往下移,“此事说来话长。” 她悲叹一声:“我自幼被病魔缠身,出生时差点高烧昏死,三岁误食墨,六岁受狗咬,十岁染天花,十三毁容颜。前日我与家姐上香祈福,只不过是希望得菩萨垂怜,不求幸福美满,但求后半生减病少灾,哪曾想—— 许是菩萨见我心不诚意不切,在下山之际,遭穷凶恶极的歹人危害,如今竟是坠崖,可谓是凄凄惨惨戚戚!” “所以?”宋临羡配合地问,“墨汁能引发什么大病?” 时韵自然知道墨汁当然不致死也不能让人中毒,她咽了咽口水,一本正经地开口:“一下吃多,所以差点被呛死。” 宋临羡:“……” 她艰涩地补充道:“重点来了!在我十三岁那年,容貌被毁,但好在千钧一发之际,遇见了扶老神医,说到神医,我看见盲人过马路都不扶就只服他。” 眼前的“盲人”看了她一眼。 时韵似是没察觉有什么不对,继续说:“他以一手医术将我的容貌治好,方才那句诗便是我们的暗号。” 说完,她小心翼翼地抬睫,看到宋临羡脸上漠然的神情,自动识别出他的表情仿佛写着“你看我像是个傻子吗”。 宋临羡慵懒地回道:“这么看来,姑娘屡次逢凶化吉,倒是个有福之人。” 时韵使劲点头,嘴上却谦逊道:“公子说笑了,多亏扶老神通广大。” “故事我听完了,但你既然说是暗号,又为何告诉我?”宋临羡看上去无动于衷,对她的一番话并不信任。 “我全无宏大的志愿,只是看到公子受眼疾折磨,总能想到曾经受疾病摧残的自己,实在于心不忍。”时韵痛心垂目,真诚地说:“况且公子这般郎艳独绝天人之姿,当的起完美无缺,哪能有一丝瑕疵!” “毁容痊愈总会留下些许痕迹,我怎知姑娘所说是真是假?”说着,宋临羡逼近了点,长指微动,移向她的脸颊。 像是如果她说假话,他便能及时补上一刀,让她真的毁容一样。 冰凉的指腹擦过她的侧脸,这个动作惹得时韵怔松,生出几分后撤的心理。随着把持宋临羡手的动作,她微微后挪,但因为她原本是半蹲着的姿势,脚下踩上石头忽然一滑,竟是令她往前倾身的幅度加大,整个人直直朝宋临羡扑了过去。 “扑通”一声,两人齐齐倒在溪水上。 刀锋不知何时侧到了一旁,银芒映着水光,她的脑袋撞上了宋临羡的胸膛,脸颊边贴着的衣料传来着淡淡的凉意。 时韵微直起身,一手按在他的手上,另一只手撑在了他的身侧。她徒然感到一阵庆幸,幸亏是宋临羡在下,有人挡着,不至于令她也全身浸湿。 “还不起来?” 须臾,一道不太耐烦的声音传来,时韵下意识望去,宋临羡撑起半边身子,手支着脑侧,神情不愠。 遭遇滑铁卢的时韵愣了愣,火急火燎地起身,却是动作太过急促,刚屈膝借力起来,却被裙摆一绊,又往人那儿栽去。 这回她半跪着,头部却是往他下巴一磕。 同一日惨遭二次滑铁卢的某人:起来了,但没完全起来。 …… “不好意思啊,我真不是故意的……” 时韵小心翼翼地瞧着宋临羡的脸色,无力地说道。 兴许是她一直在旁边反复道歉,让人心生烦躁,宋临羡冷冷出声:“不必多言。” 时韵立即静音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那要不你生个火吧?不然这衣服湿着多难受,你别多想,我是在为你考虑,绝对不是因为我不会……” 青叶茂密,阳光透过叶缝流泻,直落于宋临羡的脸庞,如玉的肌肤上流光溢彩,而他却因为这光照不经意蹙起眉头,看起来似乎有些惧光。 联系后来的设定,时韵断定这眼疾并非无药可救。 不是病,那想来大概是毒? 她恍然大悟,原来是被人阴了。 两人离得很近,但时韵并不想搭理他,奈何系统又吭声了: 检测氛围适宜,请宿主对攻略角色进行关怀问候。 时韵冷笑:呵呵,我最擅长问候了,包揽十八代的那种。 系统:不,请按常规操作进行。 时韵瞥了眼旁边的人,凑过去干巴巴地问:“公子,你现在看东西是不是一片黑?” 宋临羡点燃了火折子,漫不经心回言:“黑算不上,只是不太清晰。” 时韵笑了笑,支着下巴说:“我懂了,这叫高斯模糊。” 那么他惧光的原因应该就是药物作用了,光线照射下,容易产生刺激,引起眼睛不适。 反派此时处于沦落被欺的处境,熟知反派救赎攻略的时韵自我说服一番,此时应不计前嫌,表现一下人道主义的关怀才是。 这么想着,她的手已经伸向了发后。 原主是个精致骄矜的主儿,她的服饰向来不曾庸俗朴素。只不过因为祭祖,头上戴的反而少了许多。 时韵动作轻快地扯下一条白色发带,随后往前两步,发带抬高比对了一下,她又道:“你低一下头。” 本以为他会警惕,却不知为何,宋临羡眉宇微抬,一言不发,配合地俯下身。 柔软的指腹滑过鬓角,一层薄软的轻带覆上了双目,宋临羡微怔,细微的痒意使他眼睫微扇。 时韵娴熟地在他脑后打了个结,话语中颇有大功告成的愉悦,“这样在你治好之前,就不会惧光了。” 天色暗了下来,两人在不远处的树边歇息,兴许是反派大佬打了一天,如今也累了,并没有再纠结刚才的话题。 时韵靠着树身坐了下来,双腿伸直,看着燃起的火苗。这么一歇,那股子酸痛劲儿又升起来了。加上这具身子本就娇弱,她只觉疲惫不堪。 困意紧跟上来。 她在内心祈求一觉睡醒,女主姐姐就能赶来,把她接回去。 余光瞟到隔壁树下的人,她又一阵心慌。轻手轻脚地从点火剩下的枯枝中捞来几根,她以自己为中心,东南西北距离半步的位置各放了一根树枝,若是有人靠近,定然会踩在树枝上,然后她便可以闻声而醒。 如此一来,她才松下心阖目。 耳边渐渐传来少女均匀轻浅的呼吸声,宋临羡一愣,这人睡得安然,丝毫不设防。 倒是极其放心他? 宋临羡回忆起这日的经历,又不知怎地生了几分兴致。 他微睁开眼,视野仍旧模糊不清,却想到了时韵说的话。 起初,她的话换来了他的起疑,但扶老的确是个行踪诡异之人,而宋临羡向来不会依附于人,选择救她只不过对应了他的猜想,扶老果真不在此处。 至于她跟扶老有何瓜葛,与他无关。 事情变得有趣起来,却莫名使他更期待了。 走了两步,宋临羡似是察觉什么,兀自顿足。一阵劲风刮过,一叶落地,细沙留经咫尺之内的地面,却吹起窸窣细响,有什么东西撞至他的鞋尖,又脆弱地跌回地面。 他听力向来很好,眉目微敛,垂眸朝向枯枝的方位,一时间飒然冷冽的杀意将泄。 覆着双眸的白色发带被风吹动,宋临羡忽然觉得有些好笑,静默半晌,又生出几分索然无味。他神色难辨,一丝多余的情绪都不显,握住骨扇的手微松,默不作声地走远。 过了许久,林中传来一声鹰哨,诡秘黑影穿梭林间,踏过夜色,行至河岸。 波光粼粼的深溪潺潺静流,岸边青年长身鹤立,月色如纱笼在他的面庞。 黑影恭敬地落在他后一步,抱拳行礼:“公子,如您所料,茫山确有蹊跷。” 宋临羡兴致缺缺地说:“知道了。” 闻风抬起眼睫,看见他臂间的深色,犹疑问道:“公子,您受伤了。属下办事不力,应当及时回来。” “无碍,我还以为有什么新招,不过是王府养的一群废物。”宋临羡眺望远方,勾着的唇凝着淡淡嘲意。 “七日为期,若是明日再寻不到扶老,公子的眼……” “我已经知道他在哪了。” 翌日,天光乍泄。春三月的景致迷人,路边野花清芳徐来,草木葱郁,清新的气息破土壤而出。 时韵睁开眼眸,反应了好一会,才回忆起自己穿书的经历。她下意识看向枯枝,枝身没有被踩过的痕迹,只被风吹得远了些,而旁边的树旁并无一人。 火堆燃了一夜,已经灭了。 可恶,竟然背着她偷偷溜了。 时韵无语。 时韵没有过多犯愁,她猜测宋临羡应该是做别的事去了。 每一本小说的人物都有各自的故事,这本也不例外。在宋临羡的故事线里,也有副本任务需要执行,他只不过是按着剧情走。加上他带着反派光环,自然有所谋之路。 时韵是这本书中的一个意外,如今突破了原主的结局,当然也要步入剧情。进入主线之后,为了攻略任务,她总会再次遇见宋临羡。 她拾掇一番,照旧沿着溪岸走,下山的路顺遂了点,但行路缓慢,索性这里距离山脚不算远。 到了山脚下时,时韵寻思着这个时间段,女主也该带人寻过来了。 她不由想着自己可谓是一波三折,穿过来,掉下去,又跋山涉水几公里。这辈子的体力似乎都在这座山耗尽。 她的心路百转千回,思忖间快走到了官道上。同时,不远处也响起了人声。 “姜三姑娘!” “三小姐?” 时韵默默吐槽这些人的速度之慢,也难怪在小说里,找到原主的时候人都已经归西一段时间了。 但仔细说起来也不能怪他们,这处山脚偏僻,鲜少人走动,众人最后才寻到这边。 她叹了一声,扬大声音冲着外边喊道:“这儿呢!” “哪呢?” “三小姐!” 时韵从长草丛后走出来,她直觉自己再不露面,这么些人一唱一和,更像是对山歌的了。 所以说,最后还得算是她成功自救。 她迈大了步伐走过去,一眼望过去,家仆散布各处,其中被几个丫鬟围着的方向格外吸引视线。 山花灿烂,柔光俯照,白衣女子置身其中,神色略微憔悴,却仍遮不住姣好的面容。她风姿绰约,明丽动人,美目流盼,恍若一朵悄然绽放的山谷幽兰,自有一番清雅绝俗的气质,属实是令人一眼动容的存在。 时韵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想来这位就是女主姐姐,姜知吟。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4章 活过第四章 时韵被迎到了马车上,这是一辆线条雅致却装饰简约朴素的檀木马车,流苏悬挂在车门帘前。车室的空间舒适宽敞,各处座位皆放置了软席。 她的脑里只有两个字可以用来形容这马车配置: 低奢。 姜知吟神色温柔,语气关怀中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庆幸,“三妹妹回来就好,若是稍有不测,我该如何向父……” 意会到话中出错,她及时将“父亲”二字止住,改了话语补充道:“祖母交代。” 许是思及已逝的父亲,姜知吟脸上的悲郁之色愈浓。 她身旁的丫鬟忍不住开口:“是啊三小姐,二小姐昨日出山依旧念着您,府卫寻了一夜,只知三小姐身边的桃浪和隆冬成了刀下亡魂,却不见您的消息。于是这天一亮,二小姐就忙赶过来寻您了。” 桃浪和隆冬是一直跟着原主的贴身丫头,逃亡时也是随原主一个方向,却不想竟也未能生还。 “遭遇流寇是不测,平安归来已是大幸,好在三妹妹吉人天相。”姜知吟轻声说着,眼瞳映出细碎泪光。 美人盈泪,饶是时韵也忍不住动容。 原著里,姜知吟对外有城府,但对内确实为善,也极其护短。只不过原主因多年的嫉妒成恨,看不得姜知吟身上有一丝好,自然就不会将这好意照盘全收。 但是以时韵的情感出发,她是个大写的女主控,面对这般关怀,心底早就给她划分到好人阵营了。 “姐姐费心了,当时情况危急,场面混乱,分散也是在所难免,再说,妹妹这不是好好的吗?” 说完,她把手置于姜知吟的手背,轻抚一下以示安慰。方才上了马车后便多穿了一件披风,旋即她又从披风中摊开双手,甩了两下,表示自己生龙活虎得很。 姜知吟哪里看不出她的意思,只是心中尚存一丝疑惑。 平日里这个三妹妹总是不承府内众人的情,与她也有点生疏,她只当是自幼娇养着长大,性子娇纵了些,但如今看来,却好似多出了几分欢脱,也愿意同她亲近。 她转念一想,大抵是三妹妹经此一劫,心性有所改观。 这样也未必不好。 视线触及她袖子上略微破碎的衣料时,姜知吟心中有点不是滋味。 她移开目光问到:“如此甚好,话说流寇颇多,也大多凶残,妹妹是如何脱险的?” 自是凭借她的聪明才智。 遇见反派,能从虎口脱险,能不算是她聪明吗? 但时韵当然没这么自夸,斟酌了一下,回道:“我在丛林里绕了许久,随后藏进了一个山洞里,侥幸逃过一劫。” “怪只怪这边地逢乱,临琅也不安生。”姜知吟叹了一声。 时韵趁机问道:“那姐姐又是如何获救的?后来我瞧着这些流寇也没了影儿,是怎么处理的?” 姜知吟一愣,似是记起些回忆,脸上布了一层淡淡的红晕,让她苍白的小脸多了几分色泽,“我们一行人遇上一位贵人,是他将我们救了。” 时韵心想:当今圣上之子,皇城里的公子,可不就是贵人嘛。 此逢乱之地是临琅城外苍山。 在原书中,男女主初遇是巧合。一个是为上山祈福,一个是为神医踪迹,但女主遇害,男主并未寻得神医,于是两个惨人相爱。因着是升级流套路,他俩开局属实算不上附带主角光环。 而那些流寇并非全是正统意义上流窜的匪寇,有部分行动利索有序,针对性极强,却是由贼人假扮的。 但究竟是何人作祟,众人不得而知,原著亦未提及,就像是一页不重要的章节,被作者轻易揭过。 时韵眼睛半眯着,直觉流寇一事必有蹊跷,她神秘兮兮地凑近姜知吟,语气沉重地说:“若说是流寇,偏偏是在我们祈福之时作乱,姐姐不觉得过于巧合了么?” 闻言,姜知吟的双眸掠过灵光,似乎有什么思绪破土而出。 时韵用期待的眼神盯着她,强烈希望故事进展快点,若是姜知吟参透了其中意味,便更加防备,不至于前期怀着一颗圣母心对待那些恶人。 她考虑得周全,但脑子里的另一个声音却不乐意了:剧透警告,严重违反游戏规则,如有再犯,即刻扣分。 时韵甩了一种植物出去:你们很没人性诶,我又不剧透! 系统想说你刚才明明闪过一丝念头。 当时流寇蜂拥而至,但尽数扑向姜知吟与时韵,按常理说,流寇至多求钱财,但攻击她们时竟有人妄图下杀手,而且手段干脆利落,倒像是训练有素的队伍。 姜知吟沉思片刻,说道:“此事有些复杂,若是有人心存祸心,那你我需得小心行事。” 时韵心知她已察觉不对,倒也不再多说。 关于苍山流寇一事,似乎随着原主死去,就这么被忽略而过,她暂时想不通。而接下来回姜家祖宅的剧情正要,祖宅才是满载豺狼虎豹之地。 – 姜家祖宅位于临琅城中心地段,马车颠簸一路,总算抵达。 棕红府门前,一位美妇人同一名少女正翘首以待。 甫一下车,美妇人便迎上来,目光掠过时韵时,蓦地一怔,眸里闪过一丝诧异,仅一刹那,又转为担忧之情,急切道:“知吟,时韵,好在你二人平安归来,否则婶婶这是食难安寝难寐啊。” 时韵并未有原主的记忆,只有对原著的了解和穿书系统选择性输入的记忆。堂叔一家居住于祖宅,想来眼前这位是堂叔之妻,韦氏。 尽管韦氏反应快,但变化过于明显,时韵没有错过那一瞬的精彩变脸,她心下不由起意。 为何这人会诧异? 与原剧情相比,唯一的变数大概就是时韵安然无恙地回来。 假设她难以活下来,最后却随女主归来,那韦氏莫非是在诧异她的出现? 时韵没有姜知吟这么沉得下气,也深知堂叔一家并非好亲戚,看着韦氏安然的神色,淡笑着回复:“我看堂婶倒不像没睡好的样子。” 韦氏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手帕掩面,哽咽道:“婶婶不该因病提前离开苍山,留你二人在那,因病缠身,又担忧你们的安危,本该夜不能寐,但好在郎中开了一方安眠作用的药,我才能入眠。” 话被韦氏三言两语圆回来了,她既陈述了病情缘由,又衬托自己可怜,反倒成了时韵的不对。时韵本就有意试探,闻言也并未受到触动。 韦氏在此演起来了,自然少不了陪她一唱一和的,她身侧的少女附和道:“母亲身体不适,我只不过陪她先行离开,也预想不到会发生这等变故,妹妹这话莫不是在责怪?” 哦豁,她的原话可没有这意思吧? 时韵与姜知吟久居国公府,他们大房虽不与堂叔一家排行,但这少女算起来确实比时韵大。 时韵正欲发挥一下原主的娇纵人设,却不想姜知吟出声了,她伸手抚了抚时韵的手背,示意她安心,声音极致温柔:“我三妹并非这么想,如今经此劫,许是还未缓过来,回乡前,祖母曾托付我好生照顾妹妹,可妹妹受此惊吓,我也难辞其咎。若是稍有差池,怕是难以同京中祖母交代,也难以和镇守边关的长兄陈情。” 她微微笑着,脊骨挺秀,眉眼柔和,继续道:“三妹在避乱时受伤,所以劳烦二婶请郎中到府为我三妹疗伤。近日还需劳烦二婶照料,难免叨扰到你们,知吟惶恐还来不及。” 时韵听完,只能感慨不愧是女主,这话术熟练得让她心疼。先是说明国公府众人对她们的重视,再恳请二婶继续照料。她定然是已经识出不同寻常的地方,若是她俩出了什么意外,一顶照料亲戚不周的帽子就自然扣在了韦氏头上。 于是韦氏不止要维持平和,还不得不好生照料她们。 女主不愧是在众多闺秀中厮杀的女人,恐怖如斯。 韦氏面上有点挂不住,但依旧笑着应下:“这是自然的。” 旋即她吩咐丫头们:“快请二位侄小姐先到院中歇息,再去请郎中到府一趟。” 送走两尊大佛,韦氏的体面总算支撑不下,她的指甲深深陷在掌心中,看了眼自家的女儿,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差点就露馅儿了。” 姜纾不明所以,愤愤出声:“母亲,那姜时韵分明就是在怪我们,我说的有错吗?何况她姜时韵就是个草包,什么都不懂。” 韦氏闻言,忙拉住她的袖子,制止姜纾继续说下去。她莫名有几分心虚,而这女儿却知之甚少,她自然不能和她解释过多,当下只好劝说她:“母亲自然知道你没错,但她二人毕竟是国公府的,再如何,姜时韵也是嫡女出生,我们落人一等,自然只有受气,你方才未免太冲动。” “可这离中都远隔几座城,怎么还得看人脸色?”姜纾怒道。 因着姜家世代承袭靖国公名号,在临琅城内,姜家名声颇大,加之父亲经商,家里殷实,她亦是横着走的类型。 哪有被人欺压的地步。 可每逢祭祖,二位小姐从京中到来,总会给她脸色瞧,她不甘心,也不情愿。尤其是那位姜时韵,仗着出身高贵,娇惯长大,总对她出言讽刺,虽然是没什么头脑的言语,但也让她心烦。 韦氏哪能不理解她的想法,只拍拍她的手宽慰道:“那二位小姐因你大伯逝世守孝,如今适龄也未能成婚,但你与蒋公子婚期将至,只管安心备嫁,嫁过去以后也不必再因那两人而烦扰了。” 怕她还是想不明白,韦氏又道:“国公府如今势弱,不如你大伯在时辉煌,那二人未必能有你嫁的这般风光。” 她想到这桩早先定下的婚事,以及蒋家在临琅的地位,不禁又多了几分满意。 姜纾脸上的愤懑已经消去,取而代之的是惆怅与悲戚,看看母亲,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未言。 毕竟她无论说什么,也是改变不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5章 活过第五章 时韵的院子毗邻姜知吟的,伺候她的贴身丫头命丧黄泉,如今她身体有恙,少不了人照顾,韦氏拨了几个丫鬟给她,但姜知吟不放心,便将她身边的槐夏分给时韵。 郎中来过,诊出了她是伤筋动骨的症状,但莫名其妙还给她加了脑部受到冲击的病症,说白了就是脑震荡,致使记忆缺失。他将外敷内服的药方都说明妥当,待二位小姐服了一副药,见无什么大碍,直到晚上才离府。 姜知吟手臂上受了刀伤,伤痕虽短,但在她细嫩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槐夏同时韵透露时,面容尽是担心,她只说姜知吟是不慎被歹人刺到。 但时韵深谙这种剧情,无外乎是男主在救她时,双手难敌四拳,对方恰好整一出偷袭,女主为之挡刀,男主大受感动,两人情愫升温。 幸好那偷袭的人不太灵活,刀锋只是刮过姜知吟的手臂,不算大伤。只是她拖着受伤的身体,仍旧亲自寻找原主,不管是为了一个“交代”,还是为了原主的生命安危与名声,这份情谊实在难得。 呜呜呜姐姐好,姐姐妙。 时韵决定以后多关心一下女主。 但没等到她关心女主,便收到了不少人的关照。阖府上下看她的目光隐隐有些不同,那种眼神让时韵觉得,他们不是在看一个脑震荡患者,而是在看智力下降的人。 脑疾也并非不好,至少在必要时可以解释她的一些行为。时韵考虑到长远的方向,默不作声承下一切目光。 祭祖预定的时间早已过去,她们本没有留下的说法,奈何伤情不便长途跋涉。 时韵只顾好生养病,等她能够出门行走时,那位堂叔也回来了,韦氏亲自来邀请她们,晚上一同在前院共进晚宴,盛情难却,她们自然应下。 尚未到晚宴时间,因时韵想到处逛逛,于是槐夏扶着她往花园走。整个园子花团锦簇,尽态极妍,放到二十一世纪来说,每一寸地都是上等的观赏园艺。 花香迎面,走着走着,她忽地累了,正巧看见远处的亭子,于是打算前去休息一会。 草木葱郁高深,花树迷人眼,沿着石阶走进,才注意到原是被遮住了视线,此时亭中有两位少女模样的姑娘,其中一位正坐在美人靠上。 时韵认出来,那是姜纾。 她们离亭子距离不远,但姜纾正垂着身子,喂小湖中的鱼吃食,可惜她心不在焉,撒下的鱼食过多,时韵暗道一句浪费,紧接着拉着槐夏躲到大树后。 槐夏心说这三小姐为何躲躲闪闪,时韵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食指抵在唇边做噤声的手势,随即道:“我们要窥探敌情。” 她毕竟是第一次像这样偷偷摸摸,不如时韵自在,左顾右顾地观察有没有人过来。 姜纾的丫鬟拎着装鱼食的盒子,耐心地同她说:“小姐也不要太过忧心,若是您嫁过去,那蒋公子对您倾心,以至于痛改前非呢?” 姜纾叹息一声,继而皱眉怒道:“你也不是没见到,他长得哪里配得上我,而且,而且……光天化日之下,他便敢同其他女子搂搂抱抱,强抢民女,难保我嫁去之后他仍流连于秦楼楚馆,不知家在何方。我哪能与这般男子成亲,这不是让我被城中人耻笑吗?谁人不知他蒋溯的脾性,上回柳家小姐还因此同苏家那位在背后辱我。” “若不是因此,我又怎会与裴郎分离!”说到这儿,她多出几分委屈,带着哭腔道:“父亲母亲从小疼我爱我,可我的人生大事竟无转圜之地,我都难免怀疑是不是蒋家给他们塞钱了,竟然就这么卖女,难道他们不知蒋溯此人的行为吗?又不知我早就心有所属吗?” 她越说越难听,丫鬟连忙安抚她:“小姐莫要这么说,裴公子既然已经离开临琅,姑娘还是莫要再念。老爷和夫人自然是疼你爱你的,可这桩婚事毕竟是多年前定下,蒋大人同老爷熟识,自然难以悔婚。不过,奴婢倒是有一技……不知当讲不当讲。” 姜纾一听,眼睛亮了点,不禁朝她看过去。丫鬟左右环顾一下,然后低头靠近姜纾的耳边。 两人讲着悄悄话,时韵自然听不清,但不阻碍她知道后续的故事。 没有必要再听下去了,时韵转身朝外走,总算停下了这样做贼的行为,槐夏松了一口气。 “三小姐,这么看来,那位侄小姐并不满意这婚事?”槐夏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问。 “她当然不满意。”时韵勾了勾唇,“你晚上去趟姐姐的院子,同姐姐讲今日所闻。” 槐夏不知有何作用,但想来三小姐不会害自家主子,只好应下。 去吃晚宴的路上,时韵一直在思索接下来的故事。原著提到,姜纾抗拒与蒋家公子的婚事,其一是蒋溯此人品行不端,其二是她心属别人。于是她私下给蒋公子送信,邀他共去吃饭,同时以赴约为由叫上姜知吟陪同前往。 女主不知情,误入她下的圈套。邀约的地点是清风楼,雅间的熏香被下了迷药。蒋溯对女主一见钟情,动了色胆。姜纾便是利用这点,让二人“意外生情”,之后女主为了名节,只能委屈嫁去蒋家,她便可以全身而退。 但女主何等机灵,她以受伤不宜剧烈运动为借口拒绝,如若蒋溯逼迫,就从窗口跳下去。蒋溯为美人折腰,自然不舍她受伤,于是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女主善用人心,看穿了姜纾的诡计,赶在与蒋溯约定下次见面之际,提前离开了临琅城。 虽然走得有些匆忙狼狈,但好在没被算计。等他们发现之时,只剩书信一封,后来如何便是姜纾和蒋溯的事了。 如今还未到那时,时韵隐隐有了思量。 想着剧情,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前院大堂。 里面传来多道声音,听起来倒是其乐融融。时韵缓慢踱步进去,众人围坐堂中。 正中央是个中年男子,嘴边青黑的胡茬明显,一双眼睛如鹰锋锐,端的是一派精明。不难看出正是堂叔,姜岱。 姜知吟已经到了,见她进来,微微含笑抬眸。 时韵冲她眨了眨眼,随即上前朝人行礼:“堂叔,堂婶。” 姜岱与她父亲姜启是堂兄弟,但因他早年丧父,便寄养在祖父名下,与姜启是为一起长大的兄弟,算起来也等同于亲兄弟。 姜启武艺高强,精通兵法,随先帝出征,得到机缘,一路打下大夏的阔土江山。连带着堂叔一家也沾染上高位光环。 在原书中,姜岱此人是个利益至上、背信弃义的反派小弟。之后他的所行所为只有寥寥几笔描述,时韵依旧先入为主地对他反感。 好在姜岱对她的态度也是平平,他听到这声招呼,朝时韵微颔首。 时韵乖巧地站到姜知吟身边。 众人继续之前的话题,她无心听,只低着头想些有的没的。 不知讲到什么,姜岱沉默一会儿,说道:“那些流寇已被官府围捕,可惜大多是受战乱影响,但的确不是故意制乱。” 时韵蹙眉,又听他继续道:“但部分携带武器之人的确有蹊跷,可惜是些硬骨头,威逼利诱都未曾供出幕后之人。我恨不能替大哥教训他们,竟将主意打到我姜家女儿身上。” 姜知吟忙不迭回复:“堂叔宽心,我与三妹妹已无碍,只当做了一场噩梦,大梦初醒,所幸除了受点皮肉之伤,一切依旧如常。” 时韵听罢,忽然想到自己似乎忘了什么,若有所思地看了会姜岱,对系统说:系统,原主身死是否与堂叔一家有关? 系统还未回答,又听见她说:不许让我自行探索,我不需要游戏体验感。 她只想听系统主动剧透。 系统:…… 它迫不得已说:您所料不错。 时韵无形点了点头。 她当初从上帝视角看文,只觉得这些人立场不同,想着女主开局有点蠢,又有点可怜原主就这么沦为炮灰。所以她对这段记忆记得挺清晰。 姜岱方才一番话提醒了她。这与他原先的说辞有些许不同,在文中,姜岱未曾提及细节,因原主被判定为摔下悬崖被野兽食弊,女主猜测流寇有些不同寻常,却未深究。于是姜岱便只说是些叛乱者造乱,她们一行人恰好成为受害者。 可这次,他却详细说出歹人被逼供一事,既有刻意提及之嫌,听起来又像是间接说给某人听的一样。 当初流寇直冲她与姜知吟二人,却刻意将她们分开,从逼向原主的“流寇”对她身边丫鬟下的狠手就可以得知—— 真相只有一个。 这是一场蓄意谋杀。 原本必死的人存活,自然就引出了放毒的“蛇”。 所以,姜岱这番话大概是对她说的。而他为何要这么说呢?是要提醒她一些东西,还是让她安心? 在上山之前,“姜时韵”做了什么? 换言之,她是不是掌握了什么把柄? 所以“蛇”才会选择一个时机将其毒害。 她不由有些低落,属于“姜时韵”的记忆全部抹去,只剩她本人的。许多事情就像是蒙上一层雾,让她心知未来走向,却暂时难以脱离雾海。 晚宴布菜,时韵半眯着眼扫视一圈,桌上各人热切招待,有几副熟悉的面孔,但更多的是她叫不出名的“亲戚”。 不过她不关心,她只要同他们虚与委蛇地吃完一顿饭就行。再言,想要与原主没有太大出入,只管任性肆意就行。 她忽然有点喜欢这样的人设。 她肆无忌惮地吃美食,但她毕竟不是原主,在生活习惯上自然有所不同。 于是众人便清晰地看到她大口大口地吃着肉,全无矜持可言。而他们所认识的“姜时韵”碍于面子,细学闺秀礼仪,在公众场合向来少食,一颗菜叶都要吃好几口才咽下。 时韵专注食物,并未注意到最初那道隐晦打探的目光,从狐疑却犀利缓缓变成了然与冷嘲。 姜岱漠然一笑,少见地嘱咐他们多吃点。 总而言之,这顿饭虽各有心思,表面却也算宾至如归。 至少对时韵来说是这样。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6章 活过第六章 槐夏当夜便将白日听闻告知姜知吟,彼时姜知吟正由荷月拆下发饰,闻言,目光微滞,隐隐带着疑虑开口:“当真有此事?” “当真。”槐夏回忆起今日躲避的情景,忍了忍还是没具体描述二人如何偷听。 姜知吟不知为何,听到此事,她莫名有种不安。她清楚时韵让槐夏过来告知此事,定有用意。但她略做思考,依旧想不通姜纾与丫鬟所说的计谋,只好道:“那我们便静观其变吧。” 她转念想到今夜晚宴的场景,问槐夏:“听郎中说,妹妹可是记不清事情?” “是有此事,三小姐与以往确实有些不同。”槐夏实在道。 姜知吟几不可查地叹了一声,“这事儿确实让她受惊了,你多上点心,仔细照顾。” 槐夏当即应是。 次日,姜纾便带着一盒点心来了姜知吟的院子。姜知吟有些惊诧,却也客客气气地烹茶招待她。 姜纾倒也不提别的,只是向她问候这几日居住可否习惯,也偶尔隐晦地将她的婚事用只言片语代过。 姜知吟觉得还挺有意思的,毕竟如今留下的名义只是养病,一行人上个月便到了祖宅,而姜纾近日才来关心。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但是她并未揭穿小姑娘,还与她和谐交流。 通过槐夏,时韵也了解到了姜纾频频出入姐姐的院子。她想着时机也该成熟了。用过午餐后,她朝隔壁院子走去。 姜纾今日依旧准时到来,尚未踏进去,时韵便听见一声清亮的女音:“原来吟姐姐对于书画的了解也颇深,真不愧为中都第一才女。” “妹妹谬赞了,这对我来说是为虚名,比之前朝李稚微才女,我望尘莫及。”姜知吟笑笑,谦虚地回复。 她自有才华,也有一番风骨,却不会视俗名为重中之重,也不受这些所束缚。 然而这话听在姜纾眼里,却成了变相的炫耀,她心底不是滋味,面上也少了几分兴致。 姜知吟察言观色,问道:“妹妹怎么了?” 姜纾恹恹道:“其实在我来寻吟姐姐前,方从母亲的院子出来,她正让我试大婚的头饰。” 姜知吟美目稍弯:“这是喜事呀。” 话到这里便戛然止住,因为时韵走了进来,她抬目看了眼房内的二人,唇瓣轻启:“姐姐们这是在聊什么?” 姜知吟言笑晏晏:“在聊纾儿的婚事。” “哦?蒋家?”时韵拖着尾音说,“就是那位经略使的公子?” 姜纾点了点头。 时韵眉梢轻挑,无意添了几分傲气与不屑,“我还以为是哪位显贵人家,原来只是一个小小经略。” 姜纾似是觉得有点尴尬,没有说话。 “怎么,你不满意这桩婚事?”时韵微俯下身,打量她的神情,试图看出些什么。 姜纾目光躲闪,深吸一口气,噙泪开口:“自然比不得国公府的嫡小姐出身娇贵,来日门当户对,嫁得如意郎君。” “那倒是谢谢你的祝福?” 时韵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姜知吟打断了:“三妹妹可莫要再打趣。” “姐姐,我这还什么都没说呢。”时韵满脸不可置信,夸张地说:“你竟然向着她?” 她缓缓摇头,“算了,是我不会讲话,不如你能假惺惺地装好人。” 话音一落,也不听姜知吟解释,气冲冲地瞥了二人一眼,随即甩袖出门,槐夏低头紧跟着出去。 “见笑了。”姜知吟抿了一口茶,平复好情绪后看向姜纾,“我这三妹,性子向来如此。” 姜纾听闻她的话,将方才几欲喷薄而出的怒意收敛,疑惑出声:“可这三小姐脑子不是受了冲击?怎么仍是这般脾气。” 想到刚才时韵的模样,姜纾迟疑道:“莫非她在府上也是如此,那姐姐你岂不是……” 接下来的话她没有说完整,因为从姜知吟细微的表情变化中,姜纾看出来她定然是个逆来顺受的庶女。不知为何,她竟然生出几分同情。 长于国公府又如何,一位母族低微,又无嫡女身份的小姐,能算哪门子金贵? 姜知吟垂眸,语气依旧平和温柔:“妹妹说笑了,三妹只不过有些随性,为人倒不算坏。” 她遇到口齿争锋,仍旧选择为妹妹说好话,看起来格外勉强。 姜纾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姜知吟与时韵二人,关系颇为不和。 再开口时,话语间带了几分试探意味,“姐姐倒是个心善的,可惜那姜时韵未必有这么好心。” “不说我了,方才你说婚事,这可是人生大事,但看起来似乎不太开心,可要同我讲讲?”姜知吟不置可否。 提到这个话题,姜纾注意力也随之转移,她想到未婚夫婿,眼底闪过一丝忿愠: “姐姐不知,以前我也是对成婚有过期待的,可惜却不是眼前人,前不久我才得知竟与蒋公子有婚约。戏里总唱感情十有九悲,不曾想我也难同心上人在一起。” 姜纾说到这儿,眼眸溢出清泪,“可惜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无法逃脱这般上天注定的命运,可难道当真只能如此吗?我不愿,也不想。” 姜知吟若有所思地瞧她。 另一边,时韵气焰跋扈地走出院子,往回走。院中甬路相衔,花坛盆景与藤萝绿柳映缀其间。熏风过翠景,清香漫庭院。 姜启在世时,曾与姜岱重新修葺祖宅,又因祖上好风雅韵致,是以整座府邸皆是雅致清新的风格。 时韵饶有兴味地观赏风景。 “三小姐,您的心情似乎不错。”槐夏跟在她身边几日,倒发现了她不如先前那般性子,实际上亲和近人,在她面前倒也没了最初相处时的惶然。 时韵别有意味地道:“一出戏最重要的是什么?” 槐夏想了想,回答:“是……打动人的地方?” “非也。”时韵摇了摇头。 见槐夏神色茫然,她便解释道:“上台表演一番,首先想的自然是换来旁人的信任。打动人固然重要,但让人相信,才会入戏。” 槐夏一听,联想到时韵在院中与姜知吟的计较,恍然领悟:“三小姐说的是。” “槐夏,多留意一下姜纾的动静。”时韵想了想,指明一个具体方向:“譬如她常打听什么,又与谁往来。” 她不知小姐为何这么要求,但还是听从吩咐。 – 早于一日前,时韵来过一趟,同姜知吟说了件怪事儿。槐夏被她指叫去抓药时,偶遇姜纾的丫鬟,她在对街药铺买下东西,随后又去清风楼订席。 槐夏本不太在意这些,但莫名想到那日偷听到的话语,总有几分不安,又听郎中说那药铺与他不太对付,可他向来都给姜家看诊,如今那丫鬟寻别家药铺买药,也不知作何想。 时韵简单做评价,两家药铺价位相近,若不是那家铺子有什么稀世药材,那便是在避讳些什么。 随即她讳莫如深地请求姜知吟不日同她演一出戏,也不用太过浮夸,只需配合她的演出就好。 于是有了今日姐妹不和的戏份。 该配合她演出的姜知吟尽力在表演,起初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戏份短暂结束,便迎来了观众的观后感。 所以,她渐渐看清了浮在水面上的东西。 “前日那位蒋公子竟邀我一同到清风楼吃饭。这婚前见面已是不合礼仪,我怎好意思!”姜纾愤恨道。 姜知吟又是一番安慰。 姜纾渐渐平稳下来,真切请求道:“姐姐,虽然婚姻不如意,但我只是弱女子,难以违命,既已有定数,倒不如坦然接受。可我还是想在成婚前,亲自见一见我那夫婿。” 她说着,脸上浮出如桃花一般的色泽,当真像极羞赧娇涩的未出阁少女。 姜知吟配合地回言:“若是你顾及女儿家的体面,不然我陪你一起?” 姜纾想要的便是这样的效果,脸上闪过惊喜神色:“姐姐说的当真?” 姜知吟笑笑,像个知心姐姐回她:“当真。” 姜纾身在闺阁,对外知之甚少,但时韵近日倒是从系统口中打听到不少信息。姜纾那所谓的“裴郎”其实是位纨绔子弟,他父亲行商,前年离开了临琅,当初因得知姜纾婚讯,不得已切断关系。但前不久,裴盛因一笔生意重回临琅,近日住于昔日的裴府。 念及此,时韵不禁心生一计。 她扬手吩咐:“槐夏,备纸墨。” 落笔时,她下意识勾出凌厉的笔锋,忽地一顿。原书里,姜纾嫉妒这位主角光环的女主,却又忍不住折服于她的才华,时常仿照她的喜好,譬如姜知吟平日写的是簪花小楷,于是她专练这种字体。 思及此,时韵看着纸上连笔的字,转而换了张宣纸,重新书写。 同日,一封信隐秘从姜府送出。 – 赴约之日如期而至,马车辘辘驶过热闹街道,行至清风楼外。 雅间之内早已候着一位公子,他相貌堂堂,斟茶小饮,不时往窗外看,似有些许迫切。 目光一顿,落在那顶檀木马车上,车内一前一后走出两道清丽身影,美人纵使以纱遮面,仍旧风姿绰约。他顿时神采飞扬起来,无意识舔了舔唇。 姜纾领着姜知吟来到雅间,客客气气地同蒋溯见礼一番。 蒋溯视线划过她们二人,笑道:“二位姑娘入席,若是依旧遮住面容,怎么便于吃饭呢?” 言下之意便是别挡脸了,快让爷看看。 两人对视一眼,姜知吟道:“公子是我妹妹的未婚夫婿,可想而知她自是有些害羞,还望公子莫过心切。” “姐姐说得对。”蒋溯附和一声,旋即说道,“既然你我二人即将成亲,日后便是最亲近之人,又何必害羞呢。” 话已至此,姜纾只好揭下面纱,落入蒋溯眼中的,是一张俏丽秀美的脸,柳眉杏眼,桃腮雪肤,娇柔可人。 蒋溯有一颗爱美之心,见第一眼,他便对这未婚妻子产生了好感。原本他不太想成婚,以为成婚便会失去自由,但如今看来,若是妻子如此,倒也不错。 姜知吟后一步解开面纱,蒋溯的目光不自觉地移向了她。 若说方才是一阅花容,此时便是一睹仙姿。女子皎若秋月,肤白胜雪,多出几分纤柔细腻,风韵楚楚,让人起了些许怜惜之意。再看她仪态端庄大方,显然是在这边塞的临琅城中少见的绝色。 蒋溯一天见到两位美人,心下格外痒。但见过更美的,心里的天秤便不自禁地往一处倾。 姜纾察觉了他时不时落在姜知吟身上的目光,咬咬牙,却也不点破,心里暗暗算计着。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7章 活过第七章 姜纾一边应付着蒋溯,一边等待着时机。 一壶果酒和佳酿上桌,她自斟了一杯果酒,酒液下肚,她佯装不适,想离席疏解一会儿。提议之后,蒋溯问她是否需要醒酒汤,她只说出包厢走走就好。 出去之前,她和姜知吟对了一下眼神。 姜知吟知道,这是她的暗示。在来之前,姜纾恳求她旁敲侧击问一下蒋溯,对于这桩婚事的看法。说白了就是对姜纾有何想法,但是姜纾碍于面子,不好意思当面说,便借由离开一会。 门被关上,室内陷入一阵静谧,姜知吟顺着她的要求问出口:“虽说今日相见不合礼仪,但我视纾儿为亲妹妹,有点想知道蒋公子对纾儿是如何看待?” 蒋溯何等精明,怎么看不出来她二人的心思。但眼前这人,他也并非不知道。靖国公府回乡祭祖,两位小姐正巧居住在姜府,而这位必然就是京中人常感慨的那位才女。 她迟迟未听见蒋溯的回复,复而出声:“蒋公子?” 随着话音落下,她的唇瓣一张一合,蒋溯看得心神一荡,眸光染了层她看不穿的东西。 “纾儿甚好,但如今见到小姐,溯方知何为只应天上有,溯不敢欺瞒小姐,实在是小姐更深入我心。”蒋溯的目光去潜伏在暗处的蛇,上下打量着对桌的女子。 她微一蹙眉,脸色似乎更白了点,如瓷似玉的肤泽晃得人一阵晕眩,顿时让蒋溯下腹一紧。他没等到美人的回复,默不作声地绕桌走到对面,在她身旁俯身,“小姐,这清风楼有个规矩,仆从守席外,断不会有人扰了兴致。瞧见一旁那张软榻了么?自然是为你我准备的……” 姜知吟不动神色地往后仰,离他远了点,进来前她关注过,这雅间的隔音不错。再想到已经离开的姜纾,想来一时半刻也不会回来了,“这是姜纾的意思?” 蒋溯挑眉,不以为意地说:“应该是上天的旨意。” 话罢,他便作势压向姜知吟。 没有丝毫愣怔的时间,姜知吟皱眉退开,他瞬间扑了个空,酒酿上头,他晕乎乎地趴在椅子上,顿时反应过来了,“姜纾下药了?” 姜知吟亦是一怔,瞬间想起了之前丫鬟买药一事。她没来得及细思,只见那男子唇角上扬,她甚至连清晰的吞咽声都能听见。 蒋溯不掩杂念,“我这未来娘子倒是知趣大方,会给我添乐。” 说完,起身正欲往她扑过来。姜知吟靠向墙壁,窗棂未紧关,她推开一角。清风灌进来,街道上喧哗的人声涌入屋内,窗边貌美女子满目决然地看向他。 – 同一层楼另一个雅间。 芝儿站在桌前,重新斟了一杯温茶,仔细观察姜纾的脸色,见她面色怔松,不由问道:“小姐,我们一炷香后就过去瞧瞧?” 听到这话,姜纾才醒过神来,那点果酒不至于令她吃醉,只不过是些小伎俩,她在脑里想了一遍原本那雅间可能会发生的情形,忍不住泛过喜色。 姜纾自幼便知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也能硬的下心,她不愿做的事,旁的也奈何不了。她向来不是待字闺中眼界狭窄的女儿家,她有城府,也有算计。 温茶氤氲出朦胧轻雾,她的眼眸在迷蒙中转成清醒,掠过一缕光亮,唇角弯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好。” 与此同时,槐夏正在一楼恭候,待到白衣玉冠的公子到来时,她恭敬地将人请进楼内,往二层走。如若芝儿看到此情此景,必能认出这方向是前往她家小姐定的另一间雅间,也就是眼下她们的休息之地。 槐夏只将人请到门外,便以不便进去为原因,只在拐角处静候。白衣玉冠指节轻叩门扉,颇有耐心地等待里面的人开门。 一声一声,明示着来人的执着。姜纾眉心微蹙,看向芝儿,后者一愣,迟疑出声:“可能是店小二?” 可若是店小二,又怎会什么都不说? 芝儿心里有了计较,前去开门,见到门外人的样貌,忽地一滞:“裴公子?” 语毕,姜纾手一颤,杯内的茶盏微漾,洒落几滴茶渍。她猝然抬头,朝门口看去,俨然是她日思夜想的面孔。 裴盛一袭白袍清朗温润,丰姿奇秀,与记忆一般无二。 她放下茶盏,眼睫微颤,竟涌出一些湿润。 裴盛三步做两步迈进来,芝儿毕竟跟在姜纾身边多年,颇有眼力见,不管三七二十一当即将门关上。 “裴郎……”姜纾思人心切,见之难免脱口唤声。 早在见到她那一刻,裴盛的心已经软得一塌糊涂,坐在她身侧的座位,大手覆在她的手背,摩挲着柔软的肌肤,温柔道:“纾儿……” 姜纾虽感惊喜,但也觉得诧异,裴盛为何会出现于此。理智告诉她应该抽回手,可瞥见他的神色,终是没松开,她咬了咬唇开口:“裴郎怎会过来?” “傻姑娘,方才店内一位小娘子请我上来,说你在此。我离开临琅一年半载,在外是朝也思卿,暮也思卿,可惜如今你大婚在即,可怜你我情深缘浅,年少情谊终如那临江水,波澜壮阔却又只能随岁月流逝。” 裴盛眸中盛满心疼。 一番话拨弄情感的弦,姜纾的理智倏然抛掉九霄云外,她眼眶一红啜泣起来,裴盛见状,顺势将其拥入怀中,便听见怀里的姑娘颤着身子说:“裴郎,我也格外思慕你,你也知,我并不喜爱那蒋公子,何况他品行不端……” 芝儿默默步到门框,守着外面的动静。 槐夏见人已经进了雅间,便从转角找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除了雅间,还有几处临栏设置的席位,每桌以屏风隔断,空间略显狭隘。 临窗的少女一席素雅青衣,在窗框支着下巴远眺街巷,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缓慢回过头来。 “三小姐,那裴公子已经去了。”槐夏复命道。 “那我们赶紧过去,好戏开场了。”时韵弯唇一笑,起身快步朝雅间走去。 每间雅间都有独特命名,而姜知吟所在的便取自“韵”字,外面有小厮守在门口两边,槐夏犹豫再三,却见时韵径直上前,两个小厮即刻伸手拦住。他们哪能不知自家主子的心思,可不能坏了主子的大事。 时韵收回踏出的半步,眼缝半眯,端的是轻慢与傲然,她低笑开口:“知道里面是谁吗?” 小厮面面相觑,这怎么像是他们该说的台词? 其中一个不耐烦地开口:“姑娘,里面是我家主子,临琅谁人不知蒋家公子,你若寻我家公子,可是要往后排排,如今雅间内有位贵人,怕是不太方便。” 这是什么普信男带出来的普信小厮? “是吗?”时韵眼眸一笑,她没太大的耐心,冷眼看着二人,“那你们可知里头的贵人是谁?京城靖国公府的人你们也敢动,怕是眼里没有那云曲关的小公爷,又或者置国公府于不顾吧!” 她的语气冷硬,带着强烈的压迫与制约,一字一句清晰落在二人耳间。他们皱起眉,瞳仁一缩,竟有些畏惧。 时韵直接略过他们,轻而易举晃开拦在眼前的手,推门而入。 “若是你再进一步,我便从此处跳下去。”里面传来一道女声,分明是柔软的声线,却夹着倔强与坚定。 “好好,好姐姐,你别冲动,若你受了伤,我可舍不得。”蒋溯止在原地,连忙哄道。可是从身后看去,便能清晰看见他右腿微微抬起,似是蓄势待发。 时韵一愣,夸张道:“啊——好姐姐,你莫要冲动,是不是这男子欺负你!” 她登时看向蒋溯,怒目圆瞪,往窗边走时,无意间绊倒一张椅子,靠背恰好朝蒋溯摔去,不偏不倚砸中他的脚背。 他吃痛“嘶”叫一声,下意识看向自己两个小厮,大声斥责道:“谁允许你们把人放进来的!” 两人还没来得及搭话,便听那青衣少女做作地捏着嗓子道:“好哥哥,不怪这两位小哥,我原本是来寻我姐姐,却听一位貌美的粉裙姐姐说,这间“韵”雅间正有一出大戏,她人美心善,还知道我喜好看戏,特地相告。我以为有戏班子,匆忙赶来第一线,哪知原是公子与府上小厮搭建的戏台。” 不知为何,蒋溯听到那声“好哥哥”,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又听见“粉裙姑娘”,忆起姜纾的穿着,他神情一僵。 时韵面上摆着一副被人欺骗的模样,实则嗤之以鼻。 呵,就恶心死你。 两位小厮垂首,油然产生一丝委屈。 方才这姑娘在门外可不是这般样子! 倒打一耙确实熟练至极。 蒋溯将她的话不必要的地方省略,眉宇凝滞,只觉细思极恐。他收到姜纾的信赴约,可姜纾分明说是她姐姐前不久偶然在街上见过他,继而心慕于他,于是相约一见。可如今看来,他倒是被这女人给算计了。 想到那酒里的春药,他气的牙痒痒,但到底在众人面前,他只能忍住身体难耐的感觉。若是他真上头了也没什么,但偏偏是被人下了圈套。 叱咤满城的蒋大公子不乐意了,他脑子闪过姜纾的脸,只暗叹卑鄙。 却不曾意识到方才他也是卑鄙的一员。 眼见蒋溯神色不对劲,时韵反应极快,将视线下移。蒋溯今日的衣袍略显修身,双腿合拢,隐隐映出某处的变化,她惊恐地命令小厮:“快、快扶好你们家公子,不对劲啊不对劲,他的下半身,为何如此突兀!但这变化又很小,倒有点儿像是金针菇,怎会如此,简直恐、恐怖如斯!” 众人进来前并未关门,她方才余光瞥见门外恰好有店小二同客人路过,便刻意放大音量。于是她明显地看见蒋溯的身躯抖了抖,而门外传来一声落地声响,小二托着的盘碎了一地。 隐约听见外面传来人声:“那不是蒋公子吗?” 有人应和道:“噫……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放浪,究竟是世风日下,还是道德的沦丧!?” “可他身为男子,身高七尺,却这般……孱弱,确实有些让人难以置信。” 突兀且金针菇。 七尺却孱弱。 世风日下,道德沦丧。 蒋溯两眼一黑,竟然有种想掐人中的冲动。 他想要反驳,可惜实在不便,难不成他要转身“亮相”,来证明他并不“孱弱”?那他在这种场合便起某种反应又该如何解释? 该死,这些人凭什么在此时眼力见这般好,说是个王公子赵公子也不至于这么丢脸! 还有这个女的,真是可恶。竟敢胡乱编排他。 小厮忙不迭挡在他身前,挡住屋内三名女子忍不住移向蒋溯下半身的视线。 始作俑者时韵忍住大笑的想法。 姜知吟则是嗤笑一声,不见方才的惊慌,偏头好笑地看着时韵,问:“方才三妹妹说有位姑娘骗了你,想来应是客人,你可知她在何处?骗了你可不能就这么罢了。” 时韵恼怒出声:“姐姐说的对,方才见到有位公子问路,我看他恰好进了那粉裙姐姐的雅间,也不知是不是她新请的戏班子,让我们去一瞧到底,若非真的,我可要告她诈骗小孩。” 站在上帝视角的系统看着她的一系列操作,无言以对:神尼玛的诈骗小孩。 蒋溯一听她们要去找姜纾,恨得不管自身情况,一心想去问出个说法。 如果姜纾无法交代今日之事,他看这婚也不必成了。 有此恶妇,谁敢娶进门!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8章 活过第八章 时韵只充当带路的角色,到雅间门前,便见芝儿立于一侧,面上一片惊惧,她心知门内会是怎样的场景,也知绝不能让众人进去,做不了多想,急急出手阻挡,可她哪敌蒋溯的怒火。 蒋溯的小厮上前将她架开,不顾她的话,只将门打开。里面的一对男女含情脉脉地看着彼此,正相互贴近难舍难分。 看到此情此景,蒋溯眉心突突地跳,比吃惊更重的一层情绪是愤怒。 时韵默默吃瓜,看了看蒋溯,又看眼前的一对情人。 噫,今儿天真绿。 姜纾从未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在她原本的设想里,她应在一炷香后去“撞破”的蒋溯和姜知吟的丑相,而不是被一群人窥探到她的私情。 再看看突如其来的时韵,姜纾后知后觉,事情走向不知何时已经不在她的控制范围。脱开了裴盛的怀抱,她脸上又窘又羞愤,红晕却更浓厚了些。 室内一群人围绕,裴盛一头雾水,但他还算有点担当,迈步至前,堪堪挡住姜纾,“敢问各位,可是走错雅间了?” 话一落,他便瞧见了先前将他迎进来的人,她正站在两位小姐身后,此人显然是槐夏。 几乎一眼,他便觉出不对劲。 “好啊姜纾,我的未婚妻?你可真有本事。约我前来清风楼,先是设计我与姜小姐,后又私会情郎,是也不是?”蒋溯怒气中烧,言辞毫不留人情面。 姜纾一听眼眶便红了起来,她手指狠掐掌心,从裴盛身后站出来,可她也不是吃素的,瞬间以牙还牙:“若非蒋公子自己心思不正,哪轮的着旁人设计一说,可莫要把这么一顶罪名扣在我一弱女子身上。” 蒋溯不料她还敢反呛一声,“啧,我今日也当真开了眼,最毒妇人心,古人诚不欺我!还未出阁便与其他男子牵扯不清,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未婚夫婿,可有我蒋家一席之地?” 婚事、名声、两家交情,哪一样搬到台面来论事都足以压垮姜纾。 可惜她也没有嫁蒋溯的心思,她心知已无转圜余地,反而镇定下来,也更坚定了浮上心头的想法。即便青灯古佛了此一生,她姜纾也绝不做蒋家妇。 “小女子哪敢?这临琅谁人不知你蒋公子,狎妓豢养外室可是一样不少,哪敢不把你放在眼里。”姜纾定定盯着他,破罐子破摔道。 蒋溯猛地一震,难以言喻却又熟悉至极的异样被怒火吞噬,他的眼里只剩恼恨。他竟一时猜不透,一个深闺女子是如何得知他养外室一事。虽在当朝,民风较为开放,可男子未娶妻便有了外室,实在欠妥。饶是蒋溯,也只敢偷摸着来。 他敢肯定,此事除了府中至亲察觉,应难以被外人发觉。除非…… 除非是他人刻意调查踪迹。 而面前的女子似是觉得不够,仍在说:“蒋溯,你的眼睛就差没长在别人身上,哈喇子都流了满地,还以为别人看不出你的心思么?” “你……”蒋溯气急。 雅间位于二楼中间,屋内动静颇大,更因里头的人是那小霸王蒋溯,客官频频路过,竖耳侧身,纷纷打听情形。 眼下状况一发不可收拾。时韵摇了摇头,不嫌事大般开口:“蒋公子,虽然我知你与纾姐姐原本天作之合,一个蒋溯,一个姜纾,便连名字都如此般配,可纾姐姐既不喜欢你,你又何苦再为难有情人?” 姜知吟闻言,深深看了眼时韵,两相对视,她会心一笑。 时韵苦口婆心地劝说,看起来像是替他们着想,但只要稍一思考,便能听出来她这是把三个人往火堆里推。 时导没骨头似的倚在门边,观赏这出她主导的戏份。 起初是天作之合邀约相见而未婚夫却爱上美人姐姐,引发成了强取豪夺后白月光强势回归的剧本。 他、她和她都是剧本里的受害人。 蒋溯瞪了眼她,又愤然看着姜纾,甩袖呐喊,“我看这门婚事也不必结了!我蒋溯难不成还得被你这一介妇人拿捏!改日必将登门退还庚帖!” 去你大爷的拿捏。 时韵觉得有必要敲敲黑板,这种男的不嫁也罢,张口就是槽点。 姜纾听到此话,第一反应不是羞愧,而是高兴,喜的是过程虽与计划截然相反,但结果却是她所愿,她总算可以摆脱这桩婚姻了。她下意识看向裴盛,可心心念念的人立在一旁,神色却晦暗不明。 裴盛不知作何感想。 他曾在临琅也属于纨绔圈中一员,只不过与蒋溯这种类型依旧有所区别,他为人低调,处事不惊,看起来并不像蒋溯这般不堪。也是这份处事不惊让他直到现在也依旧保持平和的态度。他大约看明白了这发展的状况,不仅对姜纾的行为有些不解,面上也不太挂得住,是以一直未言。 他起初有多欢喜来相见,便对姜纾有多怨。原先收到姜府来函,喜不胜收,念及当初的情意,他便如以往一样前来赴约。他猜测到她不满婚事,却不知道她连名声也不顾及,甘愿大费周章毁了这姻缘。就连他,也被算计在内,成了这出闹剧的角儿。 如今想善罢甘休,自是不能。从前他对姜纾的聪慧伶俐刮目相看,眼下却觉得这份心思诡谲无比,上不得台面。 姜纾见他依旧没有帮衬的意思,掩下心中的寂寥,毫不犹豫地对蒋溯说:“我求之不得!最好蒋公子说到做到!” 见她如此干脆,言语中颇具嫌弃之意,蒋溯咬牙切齿地看了她最后一眼,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最终,他暗叹一声好男不跟女斗,气急败坏地带着小厮离开。 戏既已落幕,看客不必再留,虽然时韵挺想看姜纾和那裴盛的花絮,但她还算识趣,当即装病,拉扯着姜知吟离开。她怕姜纾一时半会想不通,留点时间给她思考也好。 走出清风楼,风迎面徐来,徒增一缕清爽。时韵侧目看向右侧街道,蒋府的马车风风火火地朝一处街巷驶去。她提前做过功课,自然认得出来,那是著名的寻芳楼所在的柳巷。 这名儿,一听就不是正经地儿。 想到他的窘样,时韵不由弯眉笑出声,察觉到身旁的视线,她恍然抬眸,才发觉姜知吟一直在看着她。 见她看过来,姜知吟浅笑问道:“三妹妹可玩痛快了?” 这温柔的语气,这宠溺的笑。 是那种感觉。 时韵内心瞬间被软化。 “姐姐。”时韵撒娇似的喊了她一声,慢半拍地想起方才她与蒋溯二人独处的事,当即问道:“你可有受伤?” 姜纾对酒食动了手脚,而蒋溯妄图打她主意,相看的局成了陷阱,而姜知吟险些成了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无事,幸好你们来的快。” 回忆起雅间的一幕,姜知吟后发后觉一阵怯意。她有些惊讶时韵关心她,却又因此感到温暖。 这是一种危难过后受到亲人关怀油然生出的温暖。 “你没事就好,若是他动了你一根头发丝,想来我可能不止取笑,更要痛扁一顿才叫解气!”时韵紧攥着手,语气恨恨道。 姜知吟听罢笑笑,似乎想到了什么,犹疑着问:“不过,妹妹是如何得知姜纾有情郎,又怎知他二人今日相会?” 上了马车,时韵朝她眨了眨眼,很快道:“是我将裴盛约来清风楼的。我寻思着这年头男人三妻四妾花心了点,倒也算正常,但姜纾却反应过激,不惜与父母作对,这点甚是反常。我稍加留意,便发现她过往有位交好的青梅竹马,而此人不日前回到临琅。姜纾有心联系却因婚生怯,我便以姜府的名义送去一封私函。这两人情深至此,我就当做个顺水人情给他们搭了座鹊桥。不过如此也好,反正戏里总爱唱这样的桥段,毁了一桩婚却成全有情人。” 一席话下来,一则将罪责都从自己头上摘掉,二则美鸣其曰是“为他们好”。末句还带了点沾沾自喜,似乎当真觉得好玩。 姜知吟默了默,纤细的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 她仔细分析:“这可不算成全有情人,裴公子一看便是在乎面子之人,且不说今后旁人会如何议论,方才有损颜面一事,让他被迫和姜纾绑在了同一条船上,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姜纾嫁去裴家,只是也不知这算不算是她想要的结局。” 认真思忖一下,时韵明白了其中意思。闹成这样,实在不愉快,从长远来说,裴盛和姜纾能不能美满也是难说。 “与其被人下套,不如先下手为强。”时韵亲昵地搂着她的手臂,脱口而出:“我才不关心他们好不好,我的职责只是保护姐姐。” 在原文中,姜知吟前期格外心善,做事总留情面,可不代表她圣母,在得知姜纾的阴谋之后,不会苛责她,但也不证明可以轻易原谅。 当时韵告知她这场戏的经过后,她起初感慨时韵的心思缜密,到现在反而觉得自己不够果断,考虑不够到位。 不得不承认,时韵说的对,与其处于被动的下风,不如先发制人。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9章 活过第九章 在两人回了祖宅之后,姜纾才悻悻而归。芝儿紧跟身边,不难看出自家小姐心情差到极点,一路上想开口安慰却又再三停顿。 待回到院中,姜纾在几案后,将案上摆置的一干东西用力一摔,彻底爆发:“瞧你出的好主意!” ——竟是拿芝儿发脾气了。 “小姐息怒!”芝儿当即跪下,生生接下朝自己摔来的毛笔。 姜纾心知怨她也无用,可一回想起裴盛的表情,她的心就堵得慌。想了一路,她才幡然醒悟过来,感情她自以为拿捏了姜知吟,却被她们姐妹二人反将一军! 她越想越愤怒,平日清雅自持的面容此刻无比狰狞。 没多久,一名小厮匆匆到来,请她到正院。 今日清风楼发生的事情就像一簇火,势头太足,只会越烧越旺。早知传到姜岱和韦氏的耳朵是不可避免的事,姜纾整理好心情,前往正院。 前脚刚进,迎来的便是姜岱劈头盖脸的大骂:“我姜岱怎会有你这样不知检点的女儿!私会外男,被未婚夫撞破,姜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他怒火中烧,手一抬,即刻甩下一耳光,但韦氏眼疾手快,苦着哀求:“老爷,千万不可啊!” “好话坏话都由别人说了,父亲却未曾问过我一声,只一意孤行地以为我丢了你姜家门楣,那是不是只有那两位国公府的小姐够资格,对得起姜氏的脸面?可我看她们的下作手段,也未必好到哪儿去!”姜纾冷笑一声,难以抑制地落下眼泪,却依旧倔强着说:“既然父亲自认女儿丢脸,那女儿不如一条白绫了却此生,好过活着受尽冷眼。” 韦氏险些晕厥,赶忙劝道:“老爷!纵使纾儿有错,她也是你最疼爱的孩子,你怎能如此对她。局面已定,眼下最重要的还得是想好应对之法,不可再让外人看笑话啊!” “我看就是将她宠的无法无天了,让外人看的笑话还不够多吗?”姜岱无法平静,负手在背后,来回踱步,步履杂乱,恼道:“如今你和蒋公子的婚事算是黄了,只等明日他们退还庚帖。” 韦氏说的不错,纵使他心中有怒,可毕竟是疼爱的独女,自然舍不得让她受伤。余怒未消,但姜岱强烈镇定下来,细思一番,捕捉到她话里不对劲的地方,问道:“你方才是国公府那两位,如何?” 姜纾吸了吸鼻子,忍住泪意,舍去她所做之事,将二人传信与裴盛、设计裴盛与她相见、又招来蒋溯的种种迹象一一道来。末了,她心如死灰道:“我将她们看做亲姐妹,却不知为何惹得她们不快,难道让我身败名裂她们才肯罢休吗!本是一家人,只因她们身在国公府,我们只是旁支,便只能低人一等?” 姜岱的面容已从怔忡转为震惊,他神情复杂地分辨话里的信息。听到最后一句,他蓦地一僵:“此事父亲自行解决,你便不用管了,你既同裴盛有情,父亲也定不会让你吃亏。” 像是下了一粒定心丸,姜纾倏然松了一口气。 等她回去后,韦氏也消停了下来,她怨恨地看了姜岱一眼,责怪道:“此事既然是那姐妹俩从中作梗,你方才这般怪纾儿又有何用!” 想到姜纾说的“一条白绫了却余生”,她不由自主地感到后怕。 姜岱睨了她一眼:“妇人之见!你可知那姐妹二人因何作梗?难道她们不知道亲家是蒋家吗?你再想想,现在可还觉得那姜时韵当真撞坏脑子了?我看大概只是假装失忆罢了!此女不可再留,否则事情败坏,你我和蒋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韦氏拿帕子擦拭泪痕,听他继续道:“总之,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必再管,有空多安抚一下纾儿。” – 午夜细雨敲窗,潺潺浇碧瓦。风与之缠绵,经天光云影涌现,夜雨方歇。晴空万里,纤云如洗,遣散一切风雨。 时韵晨起,洗漱后与姜知吟一同吃饭。 早上动静颇大,有如昨夜骤雨,令人猝不及防。蒋府派人来了一趟,不过并非为了退婚。蒋溯亲自登门,以昨日在清风楼多有叨扰为由,向姜纾致歉,连送了几箱礼,陪笑几炷香,排面端的很足。 据说姜纾当场闹了一回,疯狂指责他,但蒋溯一应接受,坚持那日只是闹了个乌龙,而且还好声好气地哄她。 姜知吟对此很意外。 听到这部分故事,时韵挑了挑眉,蒋溯这人不按套路出牌,这般行事出乎了她的意料。但对于广看各类题材小说的时韵来说,他的心思并不难猜。 可能他在某时突然觉悟,发现被人牵着鼻子走,但不能白白吃亏。姜纾的作为不过是退婚从而与心上人在一起,而蒋溯是受害一方,被流言打击,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她想得到这样的结局,那么他偏不想如她所愿。 简而言之,故事的走向莫名变化,时韵倒是想一句话可与之匹配: 她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 姜纾是万万想不到,这人会当众反悔,还能说出对她钦慕已久,就算她心不在他身上,可来日方长,他总会将她的心捂热此类话。 姜纾只想吐,她恼了也闹了,可结果没有办法挽回,男方不肯退婚,父亲碍于两家世交的关系,也不想得罪蒋家。 姜纾无比心累。她毕竟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自然明白姜岱的计较。无非是蒋家有个当官的老爷,而裴家虽行商,但到底不胜官威。 蒋家已经送了道台阶,他只要沿着台阶向下走就行。 最终还是选择了委屈她。 她到最后关头没有办法,于是找上了裴盛。然而这次,裴盛听完所有事,只是淡淡地同她说:“明日我便启程离开,让我们昔日的情谊留在这里吧,给彼此留下些美好的记忆。你已选择了蒋公子,便与他好生共度余生,愿你们琴瑟共鸣。” 看这撇清关系的模样竟像是逃之不及。 他把那些传成各个版本的流言和破碎的感情抛在了故地,也丢下了年少时付过真心的女子。 简直是当代“玩玩就好绝不负责”的渣男本男。 姜纾悔恨交加,日日以泪洗面,可惜换不回情人的留念,换不来父亲的疼爱,换不到蒋溯的反悔。 总有些棋局,打从第一步棋起就出错,接下来的步步都是漏洞。 她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时,姜知吟和时韵启程回京的消息传来了。 这些时日歇斯力竭的呐喊让她的唇瓣异常干燥苍白,眼眶红肿,神思恍惚,像是失去了一切光彩的古旧花瓶,只剩破碎脆弱的观感。 可下一刻,她眼睫微颤,眸中掠过恨意,不知想到什么,神态更为狰狞。 前几日,国公府传信而来,信中无外乎写来关心二女的,若照正常时限,她们此时也该回到中都了。只不过因为流寇一事在临琅耽搁了一段时日,如今修养得宜,姜知吟和时韵不得不即刻回京。 众人在前院送别。 因为姜纾的婚事,府中上下氛围都不大对劲,也没什么心情送这两位侄小姐。姜知吟和时韵对视一眼,心知肚明没有多说。 来时国公府的护卫人数可观,走时却明显少了一半。姜岱大手一挥,派了几个会点手脚功夫的小厮陪同入京。他一番好意,自然不好推却。 然而,时韵却隐隐有种说不清的感觉,直到上了马车,她才摇了摇头,意图把杂乱的想法打消。 一路顺畅出城,直往北上。 临琅与中都相距不算远,脚程快些一个半月便可以回到。到达下一座城前还需要走一段路,路程遥远,路上不设可供休息的客栈,他们得趁夜晚降临前抵达,否则便要在宿在野外。 马不停蹄地走了半日,大伙都有点疲惫,却见官道旁设了一间小茶亭,歇脚的游客络绎不绝。他们一行人引起了不少注意,时韵和姜知吟在丫鬟的陪同下,坐到了棚下的一桌。 其余都是些国公府的护院与姜岱派送的小厮,他们或倚树喝茶,或牵马投喂,倒也不占茶亭的空间。 棚子像是临时搭建的,除了可以遮阳避雨,并无其他作用,就连美观也称不上。时韵看了看茶亭内简约朴素的布置,疑惑道:“老板,我看这一路都挺荒僻,您怎会想到在此开设茶馆?” “二位客官不是本地人吧?”老板不答反问。 “是的,我与妹妹在京中长大,但祖籍在临琅。”姜知吟替她回言。 那老板正收拾着别桌客人剩下的茶杯,热情回话:“其实这附近不远处有座庄子,我家就住在那儿,只不过比较偏僻,常人并不知道。我与我家娘子种了些茶树,想着总不能浪费,于是便在这里立了个茶馆,好在官爷发善心由我们在此谋生。” “原来还有这层讲究。”姜知吟莞尔一笑,喝茶时的动作都变得有些郑重。 两位丫鬟迎合着夸奖。 唯有时韵喝了口茶缓解嗓子的干哑,无端感到有些不对劲。她记得小说里女主离开临琅是为了逃开蒋溯,当时姜纾知道了她的动机,故意泄密给蒋溯。为此,蒋溯派了十来个府卫来追。 于蒋溯而言,原本该到手的美人不翼而飞,让他心的无比发痒。当然最终他也没能得逞。 故事走到这个地方,男主也该再来露个面了,于是梅开二度,他再次解救美人。 但今天是离城第三日,本该出现的男主却迟迟不到。难不成是因为她的出现,又因为没有蒋溯这层因素阻挡,所以原剧情的片段便省去了? 可这段才是感情升温的地方啊! 如今的男主隐瞒身份,在女主眼中依旧是江湖中行侠仗义的英雄形象,而不是回京后揭开面具重新相识的皇子。 进度条可得撑住啊! 她实在为男女主的感情担忧。 在她细想之时,无聊抬目看向亭外,在周围歇脚的护院都直接席地而坐,看上去甚是疲累。可方才他们还有力气站着吃茶,又何至于转眼间纷纷歇息。 喂马回来的人端着一杯茶,大口大口地喝着,仿佛杯中不是清茶,而是普通的饮水。 他喝的很快,杯子很快见底,变故也出现得很快,他粗眉紧皱,手扶着围栏,另一只手搭在腹部,用尽力气从嗓子里发出声音:“这茶,有问题……” 话毕,时韵见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倒地,像极电视剧里的龙套,提醒一句便嗝屁了。再仔细一看,那些坐着的护院无疑都已经还昏昏欲睡,有人几欲起身却无力瘫下身子。 她震惊之下,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化,兴许是她只抿了一口茶,量不大,所以虚弱感并不大。 她连忙回头看,两个丫鬟面露惊色,低呼一声“不好”,便晕了过去,而姜知吟趴在桌上,眼皮耷拉着,唇瓣张了张,却没发出字音。 “收人钱财□□,二位姑娘,见谅。”老板缓缓走过来,亮出了反派标准的笑容,奸诈非同一般。 在他身后,同样吃茶的客人面不改色地站起身,将她们围了起来,时韵意识到,这些“客人”也是乔装打扮的。 那几个小厮边走过来,边喊了句:“二小姐,三小姐!” 时韵无动于衷地看着将这桌围在一起的人,看出了端倪—— 这些小厮和老板也是共犯。 所以,并不难猜真正想害她的人是谁。 他们同样喝了茶,却毫发无损,甚至好笑地看着姜知吟和时韵,像是欣赏菜狗最后的反击。 时韵无语凝噎,在脑里喊了句:“系统”。 系统:“在呢。” 时韵:“此行安全指数多高?” 系统:“中等。” 时韵察觉到身体软了下来,是药效发作了:“请求支援。” 系统沉静道:“收到。” 意识里忽然横出一张地图,她一眼认出来,处于中心的是她们所在的茶馆,包围着她们的是几道红点,而不远处有几个绿色小点正朝这边而来。 时韵:我不理解? 她不动声色看了眼东南方向的深林,用手撑着桌面起身,以最大的力气撞击身旁的人,从围栏翻越而出,露出一个和反派同款的笑:“可恶,你们这群卑鄙无耻之徒!” 众人没想到沦落到这步田地,她还妄想逃脱。那老板发号施令:“给我抓住她,别让人逃了,老爷下令,人要处理的干净点。” 他明明很普通却又极其自信,看着苦苦挣扎的人,冷笑道:“人多眼杂,本来想把你们悄无声息地带走,好让你们轻松点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谁想到你居然还有力气跑,那就不必怪我现在下杀手。” 小厮纷纷提刀上前,时韵却不闪不躲,除了这夸张到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正在干杀人勾当的喊杀声,她还听见了急促而又剧烈的马蹄声。 中了茶里的药,就连站立都有点困难。在一把银刀劈过来时,时韵想弯腰躲避,却直接摔了下去,她面色不改,连滚两圈,躲开刺过来的剑锋,躺在了林路中央。因为用力过度,她已经连睁眼的力气都不剩了。 耳边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绿色的点与她的定位也趋近重合,她微一勾唇,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啊,我死了,救命!” 语气可谓是凄凉悲惨,却又带着点若有似无的愉悦。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10章 活过第十章 时韵彻底失了力气,两眼一翻,如同一条死鱼,躺得很安详。离得最近的小厮抬手,刀柄一落,即将正中红心。 同一时间,林中传来一声脆响,利器穿过竹叶,直直击中刀锋,弹得那人手一斜,刀尖瞬间没入泥土。 在两种武器交锋之际,一声嗡鸣冲击耳膜,时韵久违地想起了另一种声音,与之相比,是同等刺耳尖锐的程度。在那个时代,人们把它称为指甲划过黑板的声音。 她不合时宜地发抖,且变得狂躁起来。 那茶馆老板怔怔看着深林里,几个人骑马而至。为首的人脸上戴着半张面具,一席锦衣华袍,纵使看不清容貌,但通体的矜贵气质就显得与众不同。不像赶路人,反倒像是出门踏青的贵公子。 “几位公子,可莫要多管闲事。”老板眯起眼,笑意逐渐收敛。 面具公子右侧的黑衣男子瞥了眼他的神色,继而说道:“你们拦着我家公子的路,怎么算是闲事?” “既然如此,是我们得罪了。”老板腆着脸赔笑,给手下人一个眼神,当即有两位小厮准备上前将时韵拖走。 面具男子遥遥看了眼不远处的茶馆,目光所到之处昏睡一片。不知看到什么,他目光微怔,回过头来淡淡开口,嗓音如山间清流,不急不慢,轻缓清透:“慢着。” “不知这位老板在此设馆可有官府印章证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虽说鲜少人途经此地,但依旧要讲究王法,你说是吧?” 他一字一顿,语气平缓,似在闲聊极为平常不过的事,却让那老板听着蓦地一慌。 他们的人了解地形,深知这条路人烟稀少,特地绕路来到此处。茶馆只是一个障眼法,悄然无息将人拐走杀害才是目的所在。换言之,这是临时打造的茶亭,他们哪来的证明? 一群人格外心虚,但面上却是泛起狠色,小厮中领头的人喝道:“少说废话,杀了便是。” 行踪隐秘,遇不平却拔刀相助,不难猜出这应该是男主。 他们成功吸引了注意力,时韵便被忽略在一边,她开始担心会不会出现踩踏事故。好在男主是正派人士,武力值可观,他们将战斗引到空地,其中一个属下突围到时韵身边。 虽然她软弱不能动,但系统给予她保护措施,以至于她的意识还在。不过,她还是忍不住腹诽,这个保护措施实在有点拉垮,如果她没有被营救,这保护措施便相当于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去,让她死得明明白白。 时韵寻思着如果有投诉渠道,她必要狠狠控诉一番。 或许姜岱以为对付两个小丫头,不用大动干戈,是以只派了小部分人来,但很明显,这群小怪压根不够男主切菜。 过了没多久,时韵听见打斗声渐消,那老板被打的鼻青脸肿屁滚尿流狼狈逃脱。 时韵身边的男子伸手探了探她的脉搏,确认还活着,于是将她扶起。时韵被两人抬到了马车上,在这一瞬间,她深刻地想象到这动作应该与送死者入棺无二致。 她靠在马车上,感觉逼仄的空间里凉意陡升,呼吸不畅。 风过处,竹林幽香漂浮,叶潇潇如雨下。血迹融入沙砾,掩藏不住打斗的痕迹。 萧怀辰收好剑,往茶亭里走。 茶棚靠栏边的小桌上,素衣女子纤弱的身影映入眼帘。他三两步迈过去,目光微滞,坐在圆木凳上的女子手支着侧颊,阖眸俯趴于桌面。 视线倏而下移,他看了眼桌上的茶杯,以及附近昏厥的护院,有不少人身侧掉落了茶碗。他沉声吩咐道:“禁明,去搜一下,找药救人。” 禁明领命,即刻派人去找。 不多时,他们寻回解药。萧怀辰站在姜知吟身畔,蓦地出声:“姑娘,得罪了。” 修长的指节抬起她的下巴,微一下扳,唇瓣顺势轻启,药丸滑入口中。触及细腻的皮肤,他只觉指腹微烫,很快收回手。 禁明带人悉数给昏去的其他人服下解药。 众人很快转醒。 时韵从马车出来之时,便感受到四面八方迎来的目光,她愣了愣,回到姜知吟身边。 “这位便是姑娘的妹妹?”萧怀辰不知想起什么,温润的声音带着点笑意。 时韵闻言,不由打量起这位原著男主。他脸上戴着半副银质面具,只露出薄唇和白玉雕的肤泽。 她看着看着,无端想到若是夏日常披着这面具,那嘴巴以上的皮肤岂非两重颜色。 往上一双深邃的眼,那目光从容不迫地掠过她,最后又回到姜知吟的脸上。 时韵凝噎,果然就是男女主,磁场碰撞,一个眼神都难以维持矜持。 姜知吟礼貌应答:“是的。” 话罢,没再看他,眸光微亮地看着时韵,语气染着些许诧异:“可是他们伤着你了?怎么这般狼狈?” 时韵方才想起她刚刚求救的骚操作,倒地碰瓷装死,而且似乎还在地上滚了两圈。 时韵开始崩溃,那她现在的形象…… 她忍住捂脸的冲动,眉眼无辜地朝向姜知吟:“姐姐别担心,他们没伤到我。” 剩下半句“只是我自己在地上打了个滚”实在说不出口。 姜知吟含笑出声:“怎么也不擦擦?” 她将时韵头发上夹着的竹叶抽出来,又从袖中取出一块方帕,替她细细擦干净脸。 时韵暗喜,得意的朝萧怀辰挑了挑眉,状似无知地开口:“姐姐,这是谁?” “方才正是这位肖公子救了我们,他也是之前我同你提到过的,在苍山替我们解围的那位。”姜知吟替她清理好,转眸看向萧怀辰,介绍道:“这是家妹,还未多谢公子。” 萧怀辰微顿,唇角漾起好看的弧度:“不必。说来也真是不巧,好像姑娘每次撞上我都处于遇难的险境。” 高手啊。 时韵近距离观察cp名场面,不免激动。 与她相反的姜知吟神情自若,掩下了心底的波澜,回视面前男子:“有劳公子再次相助,如若今后有需要,我定会全力相助,为公子尽些绵薄之力。” 萧怀辰作思索状,片刻后,弯唇笑道:“当下倒真有一事需要姑娘帮忙。” 他身侧的禁明神情一顿,显得有些意外。 姜知吟似乎也未料到他会这么说,语气和缓地回道:“公子但说无妨。” “姑娘此行可是要回中都?”萧怀辰目光柔和地看她,“若是不介意,可愿与我们同行?” 他忽而笑着解释:“我家中经商,有笔生意需要到中都商讨,但鲜少去到京中,是以并不熟路。” 时韵挂着了然的神色,尽管剧情和原著有些出入,但是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两人还是相逢了,并且一同回京。 姜知吟略微思考,点了点头:“自然愿意。” 禁明得了主子的示意,上前说道:“姑娘,你们中了软骨散,这药性极强,发作时既会感到晕乏,又会让全身筋骨都变得无力酸软。不如在此地多休息一会儿再启程。” 时韵偷偷看了眼,萧怀辰神情如常。但她知道,这是因为女主身边有危险,所以他才会提出同行,不是经商不识路,只是为了保护她。 又磕到了呢! 在茶亭耽误了不少时间,重新出发后,一行人加快了速度。 即便如此,依旧没能赶在天黑前进城,别无他法,只能露宿林野。 姜知吟对此没什么意见,她并非娇气的性子,温婉端庄,行事落落大方,自有一股豁达之意。自家小姐都不介意,槐夏与荷月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只不过…… 姜三小姐喜好精致,必然受不了蚊虫叮咬,也听不得这夜间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叫声。 她们欲言又止,不由把目光投向时韵。 被人认为无比娇气的时韵皱了皱眉,环视周围的树木,最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指着其中一棵树身比较粗大的乔木,缓缓开口:“我在这儿睡。” 众人:“?” 白日里,一干护院已经告过罪,被歹人暗算导致小姐险些遇害是他们失职,这会儿更是不敢松懈,轮番排位站岗。 火堆旁边,萧怀辰将烤架上的一只鸡腿递给姜知吟,她道了声谢,却是将腿肉转移给时韵。 时韵原本在喝水解饿,看到眼前出现的食物,蓦地一怔,受宠若惊地接过,忽然有一种食物链的顶端是自己的错觉。 她忍不住看了眼萧怀辰,他贵为皇子,却不曾端着架子。纵使置身野外,这人也无一丝不堪,气质出尘,神秘不凡,从骨子里透出来优雅从容。 男主的气场连面具都遮挡不住,时韵忽然想,姜知吟是怎么按耐住不去看他面具下的模样? 转念一想,如果她提前知道对方就是京中的七皇子,恐怕后面的情节就难以发展了。 时韵默默移开眼,专注吃肉。 在姜知吟服药恢复之后,观察到眼前的惨状和茶亭老板的消失,她大概也猜出了几分,深思半日,总觉得有点蹊跷。 按理说,清风楼一事是她们二人不对,可后来也没有取消婚约败坏女方名声。如果姜岱是为了姜纾讨公道,那么这个动机并不至于对她们下狠手。 莫非…… 她目光闪烁了下,最后移向时韵,四野静寂,她看着安心吃肉的小姑娘,轻声道:“时韵,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闻言,时韵连忙吞咽最后一口,忽地一怔。她迟疑片刻,才道:“如果没有猜错,他应该是针对我。” 只不过原因她还没想明白。 是什么情况,严重到要她偿命? 她尝试过问系统,但是系统直接死遁。联想到之后堂叔一家,出场戏份并不多,她根本揪不出细枝末节的东西。 不过,她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从上次下药可知,她们身份特殊,姜岱当然希望她们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去,如果一次没有成功,后面必然还会有其他动作。 而且,时韵并不觉得他一介行商的人能够雇来如此训练有素的人藏入流寇队伍,那些人若是普通的雇佣人士,官府定然能查到背后的局子,但姜岱却说,对方不肯供出幕后指使者。 说明这类人特殊,任务未成宁愿身死也不会露馅。 倒有些像是死士。 而在当朝,豢养死士者,必身份显贵。 时韵觉得,想不通也没什么,总会有人打草惊蛇,危险送上门时,就是真相大白之日。 虽然她心态挺好,但想到疑窦丛生,脱离了原著的剧情,恍然又一阵胆战心惊。 姜知吟沉思良久,后知后觉发慌。 那日,姜岱含笑派几个小厮跟随行伍的画面依旧徘徊在脑里。他是个精明的人,从不做没把握的生意,却三番两次对侄女下手,设想一下,置人于死地对他能有什么意义呢? 最大的价值莫过于不能开口。 对姜岱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财运、门楣和生命,前两者显然无关,那便是与危及他生命之事有关。 眼下国公府式微,如履薄冰,暗中被许多人盯着,本就难于立世,难保姜岱生出异想,要与本家脱离关系。 她的想法百转千回,眉轻轻蹙着:“妹妹在遇害前,是否得知或是发现了什么?” “姐姐,我记不清了。”时韵摇了摇头。 “没事。”姜知吟宽慰她,“到京中我再请大夫过来给你看看,总会好的。” 时韵点了点头。 听到这儿,萧怀辰询问了一声:“令妹可是患病了?” 姜知吟:“上次沧山受害,她无意伤着脑袋,错失了记忆。” “我倒是知道江湖有一神医,据说其医术传奇,有枯骨生肉起死回生之妙,可惜他行踪诡秘,脾性怪异,我前段时间循着踪迹来到临琅,守株待兔许久也未见到神医一面,后寻到准确方向时却得知神医已经离开。”萧怀辰摇了摇头,“只道是无缘罢。” “公子原是来此寻那神医?”姜知吟问道。 “正是,家中祖母病重多年,寻过许多大夫都未见好转,我如今也只是一试。”萧怀辰语气带着些许担忧。 这个时韵知道,当今太后因久病缠身,又不愿待于杂事纷扰的中都,便前去慈明寺礼佛,常年居在寺中。 时韵表示理解,一般位高权重之人,到这个年龄,无法再因地位收获利益,总会妄想脱身事外。 这位太后是个能人,因为萧怀辰母妃早逝,儿时受到太后青睐,众多皇子中,便属他与太后最为亲近。此年间,应是太后病重,他愿为之奔走也是常理之中。 “公子也不必太过忧心。”姜知吟安抚他,又对神医行为不太理解,“那神医倘若当真神奇,当以悬壶济世为主,又为何闹得如此隐秘难寻?” 所以说你俩才是男女主,都这般正派善良,想的也是拯救更多人。所以也就只有反派那种心思诡谲的人,才能俘获神医,哦不,才能获得神医的帮扶。 想到宋临羡,时韵不露声色地叹一口气,貌似已经许久没见到她的攻略对象了。 夜林风大,时韵裹了裹身上的披风,笑笑道:“可能人家的心境同隐世高手差不多,以前有多努力营业,现在就有多想避世,做的事多了到一定年纪也会想退休。” 萧怀辰对她的说法不置可否:“姜三姑娘的见解倒是有趣。”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11章 活过十一章 次日出发,下午便抵达了轻水镇。 轻水镇顾名思义,镇上有一条轻水河,因距天子领土不远,镇上稍显富饶。自河岸到街道,商铺鳞次栉比地排列,路人纷纷从桥上过,群聚于岸边,熙熙攘攘,但秩序井然。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 氛围感天堂。 是个风雅之地, 也是适合约会之地。 时韵撩开帘子,观察了一路,最后简单总结。 不过是促进男女主感情的地方罢了。 和原著一样,主角们选择住在最大的客栈——云水间。 云水间不同于传统的三进式四合院,是一座三层阁楼的建筑。安置好一切后,众人在一楼吃晚饭。 云水间的服务周到,菜式多样,美味佳肴数不胜数,堪比现代的五星级酒店。时韵认真干饭,食不言寝不语。 她用脑电波和系统交流:系统,咱们这儿能查好感度吗? 系统顿了一下,它不理解,她为什么到现在才想起来这件事?而且反派都这么久没出场了,能产生什么好感度? 系统:暂时为零,请宿主再接再厉。 时韵:还是零?那这怎么发展啊? 系统欣慰,她总算记起自己的任务了。 没一秒,又听见时韵问:你是不是计算有误?我看男女主这也不像没好感的样子。 系统:感情你想查的是原书男女主? 系统默了默,用官方语调回复:抱歉,本系统只为宿主一人服务。 意思就是查不到咯。 时韵撇撇嘴。 在尝到饭后甜点时,慢热的男女主终于交谈起来。她错过了前半段,侧耳听的时候,姜知吟温柔的嗓音响起:“这么说来,公子终年走南闯北,实在让人羡慕。” 萧怀辰不以为然:“其实也没什么意思,我只是个为生意奔波的江湖中人,要说羡慕也该是羡慕那些专程游山玩水的旅客,那才是真正的潇洒恣意。” 行了行了,都知道你想和姐姐一起游山玩水了。 时韵咬下一口枣花酥,恰好瞥见萧怀辰将一小碟离得稍远的芙蓉糕移到了姜知吟面前,她不由得露出姨妈笑,抢先回答:“那若是日后有机会离京游玩,还烦请萧公子当个导游,带我们领略山水胜地。” 然而,这话说得实在不太合规矩,且不说她们女子能够离京一趟实属不易,而且未出阁的姑娘,与外男约定更是有失礼仪。姜知吟不动声色地拉了下她的袖子。 时韵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封建社会。嘴边的笑意一下变淡了。 萧怀辰挑了挑眉,笑着回:“我看二位姑娘也是性情中人,如若有机会,肖某自当奉陪到底。” 姜知吟只嫣然一笑。 时韵接道:“是啊姐姐,总会有机会的,大江南北,我们闯它个天翻地覆!” 姜知吟又笑了,只不过这次是被她的话逗乐,语气轻柔:“什么天翻地覆。” 时韵反应过来,暗忖道:你们所做的事不就和天翻地覆没什么两样吗? 她灵机一动,当即改口:“那就……闯它个无怨无悔!” 她的嗓音如银铃般清脆明媚,因声调微扬,带了点调皮娇俏,俨然像个未入世的少女。 一桌人谈笑风生,并未察觉到从别处投来的一道视线。 楼梯通向楼上,每层楼入口皆有个长廊,二楼可一览楼下场景。闻风恭敬立在楼道边,等待吩咐。 雕花栏前,玄衣男子面色清冷,垂眸望去,不知瞧见什么,漠然的神情微敛,眉角眼梢凝着冷意,却忽然勾了勾唇:“这轻水镇真是有趣。” 闻风不解此意,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前厅一桌上,两个样貌出众的少女格外引人瞩目,桌子一侧是位戴着银色面具的青年,光看气质亦是出挑。 只一眼,闻风便意识过来,诧异道:“那是宸王殿下?” 宋临羡嘴角勾起的弧度淡了些,嗤笑一声,带了些许轻蔑的意味,轻描淡写地道:“冤家路窄。” 随着慵懒而薄凉的话音落下,步子踏出细微声响,那墨色的衣袍微垂,袖摆翻下,掠过黑木雕制的扶栏。 …… 时韵打算晚上出门浅逛一下。为了留时间给姜知吟和萧怀辰相处,她并未向他们二人提议,只带了槐夏出门。 轻水镇的夜晚美不胜收,游船画舫,彩灯明湖,与白日的秀雅不同,染上了几分绚丽,显得极为浪漫。 她的荷包里带足了钱,颇有气势地走在街道上。时不时看着周遭的商铺,东买西买,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拎着一张面具。她咬了口糖葫芦,欢乐地看着人间盛景。 从前她只是在影视与动画里见过古代夜景,像这样置身其中深刻感受氛围还是头一回,难免感到稀奇。 路上买了些零嘴,部分是由槐夏拿着,她不敢磕碰到这些吃的,步履瞻前顾后。时韵走得轻快,槐夏险些跟不上。 然而走到桥上,人潮汹涌,过桥之人颇多,眨眼睛槐夏便不见那道月白身影。她大惊失色,下意识低呼:“三小姐!” 可惜耳边灌满叫卖声,没有一丝回应。 过了桥后,时韵显然也发现了槐夏不见,她想了想,人生地不熟的,于是站在桥边等人。 桥边有人卖画,架子撑起一张山水画。时韵对画了解不多,只能看出来这是一副临摹的山水画,因为笔工不算娴熟。那卖画的小生吆喝道:“这是轻水镇所出的探花郎——宋澜远先生的仿作。” 他见时韵多看了两眼,不禁扬声道:“途明山水画,此间真迹难求,恰逢此作的画家见过先生的原画,特仿画一副以作留念。” 时韵乐了,忽然意识到这里没有版权意识。蓦地又觉得有些耳熟,“宋澜远”这个名字,似乎在哪见过。 那小生见她盯着自己的摊位,再次出声:“姑娘,可有兴趣?” 这声询问打断了时韵的心绪,她放弃了思考,淡笑回道:“不必了。” 她的目光最后停留在画上,移开时,猛地感到腰侧一空,她忙低头探去,荷包不见了。 再抬眼一看,一名黑影遁入人群中,时韵情不自禁地爆出一句“我草”。 她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行人摩肩接踵,她接连撞到几个人,匆匆道了声歉便急忙追上那黑影。 不知是不是人多的原因,对方始终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恰好在她能看到的范围。眼见前方便是长街尽头,那人拐进了右侧小巷,远远看去,巷口昏暗得看不到光亮。 时韵感觉不对劲,逡巡一圈,街尾处人少,她不经意同巷口周侧的人对上视线。那人生的虎背熊腰,面露凶色,陡然令人生出阴恻恻的感觉。 她久违地想起以前看的古装剧,总有妙龄女子或病弱少年被人陷害或是欺负,而地点总是挑在这种隐秘的角落。 出于难以描述的第六感,时韵含泪放弃荷包,顺着人流侧身,在确定被游客遮住的时候,迅速戴好手上一直拿着的狐狸面具。 轻水镇有一民俗,从前民风并不像现在这般开放,未出阁的女子出行就会选择戴上一副面具,有时灯会上,男女各戴面具相遇,成就一段佳话的情况不在话下。 所以她戴上面具,并不少见,反而能更好的隐藏自己。 沿着主街返回,时韵面具下的秀美轻蹙。她回头遥遥望了一眼,那虎背熊腰的男子不动声色地往巷子走,过了一会儿,好几人从巷口深处走出来,东张西望,最后分批散开。 见这阵仗,时韵甚至产生一百个人跟踪的错觉。 穿书一个月,追杀两三回,她这拿的是追杀剧本么? 时韵气愤地对系统说:我看你可以改名成自救系统了。 系统回想宿主的经历,似乎觉得提议不错:可以考虑进下次升级的内容。 时韵:…… 走了一段路,桥梁出现眼前,她想了想,没有选择过桥,反而沿着河岸走,一侧高木间隔林立。她走了不远的路,站到一棵树下,心有余悸地看了眼身后。 远处桥上行人络绎不绝,难以分辨,而河岸这端人影稀少,衬得有些寂寥。 这时候就该工具人出马了。 她吩咐一声:系统,打开地图。 系统:…… 默默开启了地图模式。 看着上方密集的小红点,时韵数了数,总共有八九个,不过现在看来离她相距甚远,估计是先前跟错了方向,直接过了桥。 等等…… 她看了看自己所在地的红点。 不对啊…… 她应该是绿的。 怎么会显示红色? 这次没等她主动提问,系统便说道:任务模式开启,请宿主自由发挥。 啥玩意儿? 时韵愣在原地。 月色莹莹,如银缎般铺洒河面,波澜不惊,微风不歇。从原本的喧嚷步入沉寂,时韵觉得四下安静的过分。 鸟鸣尽藏,枝影婆娑,晚风徐徐而过,吹动身后的枝干轻晃,惊动隐匿之人。 凉意自后升,时韵眼睛一眨都不敢眨,听见一声踏碎了落叶,刻意为之的脚步声。地面上,修长的影子缓慢靠近,而时韵的意识里,那个红点不断闪烁。 她终于看出来,不是系统出错,不是她变成了红点,而是距离过近,象征她的绿点被完全覆盖住。 只见另一道身影稍稍俯身,交错出暗昧的画面,近在咫尺的嗓音淡而低沉,清晰地自头顶响起:“找到你了,小骗子。”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12章 活过十二章 一股淡淡的清冽气息萦绕而来,无端让她想到初雪后的霜色雪松。 时韵下意识屏住呼吸,僵硬地回过身来,由于她突如其来的转身,两人的距离刹那间缩进。近到月华流照之下,她能看清男子浓而漆黑的长睫,眼尾略翘,一双眸子如深潭、似墨点,透不出半点温度。 拥有这样一双暗含深情的眼眸,本该深情柔和些,偏生人却冷寂乖戾无比。 呜呜呜。 mama,可不可以请告诉我,为什么人会变的不一样。 发觉那个闪烁的红点是宋临羡,时韵反而没这么慌张了。红色意味着反派方,宋临羡出场就是既定的立场。 时韵抬抬手,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自动忽略了他那句略带谴责的“小骗子”,用看似平常的语气打招呼:“好巧啊,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当真是……” 她大脑一时短路,眼眸微转,面不改色的接上:“一月不见,如隔三十日。” 宋临羡负手在身后,他低着头,眉宇如远山,尾端上扬,懒懒掀起眼帘,漠然扫了她一眼,不疾不徐地道:“姑娘时间算的挺准。” 那可不,我可是时间管理大师。 时韵展颜,意味不明地回:“与公子有关的,自然不敢忘。” 深受土味影响,时韵的情话张口就来。 静默了一会儿,空气中弥漫着尴尬,她开始质疑自己。 虽然不太想承认,难道是太土了? 她清了清嗓子,换个话题:“公子的眼睛可是治好了?” “你猜。”宋临羡收回目光,直起身来。 时韵原以为只有她有幽默细胞,没想到反派多少也带了点油麦气质。不过是种冷幽默就是了。 “公子吉人天相,况且方才我瞧公子双目聚焦,眼神冷漠到能把人杀了。”时韵连忙说,“如此之真实,想来绝对是治好了!” 宋临羡并不应话,倏地问道:“柴门掩酒意,可茫山不见人影,姑娘是想让我去寻一条狗?” 时韵一时语塞,心虚地垂下了头。 当时因为宋临羡三番两次吓唬她,出于不可言说的报复心理,她话语取巧,只提供了个大概方位,但其实茫山荒芜,那位隐世的扶老并不住在山上,住在那儿的只有他埋的酒和看酒的狗。 先前在祖宅时,她通过系统重新温习了一遍小说,熟知各个地点和场面,当然也想好了应对措施。只不过他的出现让人猝不及防,时韵第一时间忘了早已准备好的借口。 好在她脸上戴着面具,夜色正沉,他应当察觉不到她的心虚。 时韵默了默,镇定地说:“不知公子可曾听闻一条狗的使命?” 她不指望宋临羡能配合回话,继续道:“狗狗是种极具灵性的动物,它能寻着熟悉的气味找到主人,扶老与它感情深厚,令人动容。所以公子找到狗狗,其实就证明成功了一大半,不是吗?” 她敢押下所有名声打赌,宋临羡肯定是通过这只狗找到扶老的。 宋临羡睨了她一眼:“巧言令色。” 时韵顿时松了一口气,迟钝地感到意外,宋临羡怎么会在这里? 她刚想问出声,又忍不住咽下话语。 男女主都在这里,还能是为什么?下一步,应该便是以同行的名义来接近女主了。 不行,这绝对不可以。 她思来想去,为了成全她嗑的cp,她得吸引反派的火力。 时韵惊讶地开口问道:“公子怎么在此,又是怎么发现我的?” 当时宋临羡眼睛不便,自是不知她长何样,眼下她又戴着面具,按理说应该很难被认出来。 宋临羡微一俯身,眼帘轻垂,似裹着薄冰的双眼紧紧攫住她的眸。 风过无痕,空气中似有若无地传过少女馨香,轻盈而柔和,甜郁却不腻。 在这样的凝视下,时韵忍不住败下阵来,但心想不能失了攻略者气势,于是强撑着回视,就在这时,她听见一道没有起伏的嗓音:“味道。” 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回答,时韵怔了片刻,情不自禁地想到刚才谈及“一条狗的使命”,可不就是和眼下情况有点相似? 哦不,她绝对没有把宋临羡代入到狗身上的意思。 素白衣裳的少女戴着面具,唇边溢着的弧度像极狐狸的笑,灵动中裹挟几分得逞和幸灾乐祸。 宋临羡自然看出了其中意味,默不作声地直起身,顽劣地勾了勾唇角,把话题转回来:“去茫山时,我在想若是姑娘敢骗我,回头我便想个法子取你性命。” 时韵收敛了笑意:“事实证明,我没有欺瞒你。” “可姑娘知道的这般多,留着未免不是个祸害。”宋临羡略作思索,目光扫过她,似乎在考虑如何下手。 哪有祸害说别人是祸害的。 时韵心里怨怼。 电光火石之间,她闪过一个念头,鼓起勇气,用尽毕生演技堆出一个真挚的眼神,笑道:“公子怎知是祸害,而不是一生所爱?” 宋临羡:“……?” 死到临头,不如打直球。 我看你怎么接。 时韵毫不后退,直视他的眸光。这一反问似乎触及宋临羡的盲区,他面色微怔,笑容凝滞。时韵不合时宜的话语又像是对她之前的做法赋予了一个全新的解释,宋临羡不答反问:“小骗子,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我没有在玩把戏,我是在演戏。 时韵在心底说。 她面上一派认真,说道:“其实那日与公子初遇,已然在我心底烙下深刻的阴影……” 话脱口而出,她才发现不对,堪堪停下话语。 “……不好意思,是印象,美好的印象。”时韵补充,“公子郎艳独绝,世无其二,足以令人倾心。” 在这样的社会,未出阁女子直面主动地谈及情爱,已是不合礼仪,私下告白外男更是没有规矩可言,但时韵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她没有这些计较。 也正是因为女子名节颇为重要,所以她觉得宋临羡这个土生土长的古人,应当会相信。 就算不信也没关系,万一宋临羡对她产生厌恶,也不是什么大事。厌恶也是一种特殊心理,来日方长,可以慢慢改观。 她觉得自己都被感动到了,却见眼前快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墨衣男子冷然道:“大言不惭。” ——是对她前面那个问题的回答。 时韵也知道,一生所爱这样的说法是有点自不量力了,但她这不是为了凑个押韵吗? 狗男人一点都不懂浪漫。 她在心底吐槽的时候,宋临羡已经一声不响转身沿着河岸离开,像是失了兴致一般。 她想到方才跟着她的人,急忙跟上去。总觉得跟在宋临羡身边,至少在遇到危险时,他还能起到抵御危险引开火力的作用,她猜不透宋临羡的想法,却又隐约感觉,他暂时没有害她的心思。 况且,时某人无聊时脑补了一系列操作。 攻略手册第一页:穷追不舍,及时出现在他的余光中。 要的就是提升存在感。 时韵落后一步,问道:“公子,你怎么不好奇我的名字?” 话罢,她恨不得想把自己的舌头咬断,一般这种情况下,反派都会回复一句“记一个将死之人的名字有何用?” 既然宋临羡刻意接近姜知吟和萧怀辰,迟早会知晓她的身份。但也不排除一种可能,他从未见过姜家姐妹,她不自爆身份,就暂时还没掉马,姑且有机会继续唠嗑。 在不为人知的上帝视角,系统怜惜地看了眼它那丝毫不清楚已经掉马的宿主,默默叹了口气。 时韵探头瞥了眼男子俊美的轮廓,故作娇羞道:“姜时韵。” 她顿了下,详细说明:“时间的时,押韵的韵。” 得不到回应,时韵也不气馁,似乎不觉得这是场独角戏,亦步亦趋地走着。 见她一直跟着,宋临羡顿足,淡淡偏过头,“那么请问,姜姑娘这是打算做什么?” 踏上长桥的石阶,时韵险些撞上他,及时止住步伐,抬眸眨了眨眼:“公子不必多虑,我只是顺路。” 出乎意外的是宋临羡这次没有用那道冰冷阴森的目光看她,而是多了一缕意味不明。 凉月追影入湖光,舟楫荡出层层涟漪。堤岸杨柳时常变幻姿态,岁岁年年从桥头穿过的路人皆是不同,唯有这座古桥,不厌其烦地作为连接两畔的存在,始终与小镇相依。 烟桥清湖,极有江南水乡的意境。沿着桥沿行走,满目景致如画,时韵面上难掩喜爱,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见一眼盛景便雀跃。 但换做时韵本人的心理却是尤为接地气,她觉得自己就像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 忽然间,一道刺耳的尖叫声打破了意境。 时韵循声望去,原是一位男子撞倒了临桥赏景的姑娘。她一眼了然,正欲收回眼,却在下一秒,眸色一滞。 时韵的方向正对那男子的脸庞,她目力极好,一下认出来,这络腮胡的男子可不就是巷口虎背熊腰的大高个! 瞧见那人敏锐地斜来一道目光,时韵匆匆收回眼。系统提供的地图提醒了她,桥上红点来回穿梭,而与她离得最近的是一个不断闪烁的红点,这是系统的心机——用于区分攻略目标与普通反派。 眼见闪烁的红点没过细小的绿色,她的行动快过思考,拽住身前人的袖摆,强势地止住他的步伐,再快步上前。 时韵斜倚着桥栏,手上力度加深,牵引着身前的青年靠近,高大挺然的身影覆下,直至将她完全遮住。 春水碧透,淌过桥上影。 风漫过衣衫,她抓住的袖尾纹丝不动,男子侧过脸,墨发被银色清晖掠过几分柔和,如缎般的高发尾在颈后微扬,黑眸定定将她望着,略显厌倦。 时韵心一横,紧紧攥住不松手,执着地看了他一眼,内心焦灼地等待那些人散开。 宋临羡也没有开口的征兆,两方僵持不下。 时韵脑子忽地就掠过一些画面,总算明白过来此情此景为何如此熟悉。 ——不就是电视剧上演的烂俗桥段吗。 男女主其中一方为躲避仇家,于是强迫对方配合演戏。只不过一般来说,两人都是以热吻来掩人耳目,各自享受,过后又来回推搡,引发一系列爱恨情仇。 二般来说,以时韵的怂胆,能够触及宋临羡的衣角,已经做了莫大的心理准备。 尽管知道宋临羡这人善于作壁上观,但是作为无理的一方,时韵觉得还是有必要对此举做出解释:“自信点,我就是在占你便宜。” 语气随和,倒像是在宽慰他。 宋临羡:“……” 时韵担心被人察觉,又忍不住想悄摸摸觑一眼。正欲探头出来,便被一样物体抵住额头,恰好封住她的动作。 她稍微仰首,目光所至,骨节分明的长指握住扇柄,扇页滑下,折扇另一端顺着她的动作缓缓而落,最后停在她尖巧的下巴。 指尖骤然收紧,折扇轻举,迫使时韵的脸仰高,不偏不倚撞上他阴郁而又倨傲的眼神。 宋临羡垂着眼皮,嗤笑一声,唇间的笑意明显不善,可语气却沾了点春风般倦懒而又低柔的意味:“姜姑娘,做戏怎么不做全呢?” 宋临羡何等聪慧,既能一言道出她的慌忙,又怎么猜不出她的利用之意。 话语对应实况,如同真心实意为她解忧,助她躲开敌害一样。 时韵瞒不过他,也不能应付了事,坦率回答:“其实我正被仇家追杀,所以方才借用公子的身影,就是为了躲避他们。” 直白不过三秒。 她苦恼道:“你应该知道,过分美貌也是一种错。上天给我开了一道门,总会给我关上一扇窗,所以我能够活着,已经耗尽了所有运气。” 宋临羡:“……” 不远处尖叫的白衣女子被人冲撞一下,面色不虞,但不想引起过分注意,而是那络腮胡子声声道是认错了人,她只好作罢。 待白衣女子走后,络腮胡子巡视一圈,无意瞧见身形相似的素裳少女,半眯起眸子,伸长脖子打探,却见一黑衣男子遮住了对方的面目。再定睛一看,两人距离颇近,举止亲密,像极了幽会调情的情人。 断不可能是那姜三小姐。 想到之前认错人的乌龙事件,络腮胡暗啐一口,只觉晦气,大步穿过桥道,只愿早点寻到人,避免再跟丢。 时韵见络腮胡走了,果断和宋临羡拉开了距离。 过了桥,时韵便迷糊起来,桥岸这边的街道错综复杂,她分不出哪条街可以回客栈。 地图的意义这时候便显出来了。 时韵赞许地点点头,用脑电波识别地图,想到攻略一事不宜操之过急,于是决定跟攻略对象告别:“公子,方才有劳你帮忙,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若日后有需要,我会多寻你的。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宋临羡悠然停下,喧嚣声中,他字音微沉:“很好,利用完就走。” 这话……听起来似乎有点毛病? 分道扬镳不是很正常吗,怎么说得她好像那种渣女,完事就跑,还蠢蠢欲动地期待下次再见。 时韵含糊了一声:“我要回客栈了。” “姑娘不必多虑,我只是顺路。” “啊?” 可恶啊。 顺路也能梅开二度。 他绝对是知道了她们的行踪,想反过来利用她,然后接近男女主。时韵就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占了便宜到头来还是得被反派支配。 然而时韵还做不了什么。 她和槐夏走散已有一段时间,槐夏必然会回去告知姜知吟,避免他们忧心,她得早点回去。 算了,反正原剧情也是要这么走,顶多她到时候多盯着点宋临羡,不让他打扰到主角们的二人世界。 这么一想,时韵便没有任何负担了,甚至当起人工导航,走在前方,精准无误地找回客栈。 刚踏进大门,便看见客店一楼出现两道熟悉的身影,赫然是萧怀辰与姜知吟。 时韵伸手摘下白狐面具,摇摇招手,露出一丝笑容:“姐姐,肖公子!” 见她归来,姜知吟蹙着的柳眉微松,上前几步,细细打量她,像是对待贪玩的小孩,本是苛责的话语都染上些许温柔:“怎么出门如此不小心,倘若再见不到你,我便要出去寻你了。” 若是原本的“姜时韵”,恐怕就得讽刺姜知吟假惺惺了,但时韵并没有多言。她余光瞄见,萧怀辰在瞥到她身侧的男子时,眼里的诧色一闪而过,然而面具遮住了他的表情,他平静地收回目光,温润地道:“令妹活泼灵动,实属难得,二姑娘也不必过多忧心。” 姜知吟侧头看了他一眼,应了一声:“确实有些活泼。” 语气极致宠溺。 “姐姐。”时韵娇嗔地瞅她。 姜知吟的视线转向她,掠过她旁边的男子,这才仔细端视。 那男子大抵二十出头,锦衣如墨,面容凝着淡淡的少年英气,容貌惊艳,风姿卓绝,只是气质格外冷冽,眼尾眉梢处锐意横生,像是敛着锋芒的利刃,未出鞘便勾着几丝危险。 不知为何,她陡然有种难以言说的惧意。 又不知因何,始终碍于礼节,站于她身侧一米外的萧怀辰忽地上前,堪堪挡住她身前。 好苏好强势。 时韵被霸道宸王萧怀辰这一举动狠狠圈粉,修罗场上宣示主权,谁懂?! 她脑海的小人疯狂表示磕到了,内心戏有多丰富,脸上就有多平静。注意到二人的疑虑,又不想让姜知吟担心,而后她慢条斯理地解释道:“其实我方才迷路了,是这位公子说顺路,于是送我回来了。” 宋临羡沉静地看她撒谎,并不介意顺着她给的台阶而下:“嗯。” 说不清是刻意还是无意,萧怀辰拿出江湖待客之道:“兄台这般见义勇为乐,肖某实在钦佩,不知可否告知姓名?” 她记得原著里,宋临羡从来不喜参加京中的宴会,姜知吟自然未曾见过。他别有用心地接近,天天和男主斗法,同样用了化名。只有姜知吟一人被两个神秘男子瞒在股掌之中。 她想到这里,突然有一个诡异的想法涌出。 在宋临羡开口前,时韵介绍道:“这位公子姓宋,字林仙,取自林中仙人之意,小名仙仙。” 不理会姜知吟惊奇的目光与萧怀辰幸灾乐祸的眼神,时韵硬着头皮回过头,假笑道:“是吧,仙仙公子?” “……哈?” 在宋临羡逐渐阴沉的目光中,自我介绍轮到了萧怀辰,他目光挑衅地看向宋临羡,略显骄傲地说道:“我姓肖,单字肖沉。消失的消无水,沉静的沉。” 这位肖沉公子,你可一点儿都不消沉。 颠覆了时韵的观念,她觉着这位原书男主,也多少有点油麦在身上。 宋临羡挑眉看他,意有所指地道:“说来也巧,肖兄这般沉稳坦荡,倒与我的一位旧识有几分相似。” 萧怀辰敷衍笑笑:“我也觉得同宋公子一见如故。” 表面风平浪静,底下却暗潮汹涌,时韵看着男主与反派之间磁场碰撞,出言劝和:“今天时候不早,大家还是先回去歇息吧!” 众人没再多言,各自回房了。 时韵住在二楼的上等客房,困意流露,她边打哈欠边往里走,准备走到房门前才察觉到不对劲。店家安排时,东侧的客房不够,于是她被分到了西侧,姜知吟与萧怀辰的客房与她相反的方向。 那么为什么会有人跟着她呢。 她回过头来,动作定格,震惊大过理智:“宋公子?你跟着我干嘛?” 宋临羡驻足不前,与她保持一步距离,似乎能猜透她想说的话,他往前迈了两步,停在时韵对面的房门。 如果她没看错,应该就是对面。 “不巧,我住这里。” 宋临羡抬睫,欣赏着她略显错愕的神情。 狐狸面具被持在手中,露出少女晶莹如雪的容色,怔松几秒,那双杏眼略微流转,灵光细碎,腮畔牵起一抹悦意。 “嘿嘿……那真是太巧了呢!”时韵是当真感到惊喜而开心。 得来全不费工夫,这样能更好地盯着他了。 高兴不过一秒,宋临羡偏过头,语意困惑地说:“姑娘很开心?” 时韵点头。 “我不是很开心呢。” 时韵迷惑看去。 宋临羡双手抱臂,“我怎么不知自己何时多了个名字?” 时韵身子一抖,险些没站稳。 糟糕! 原主应当也是认不出宋临羡的,但她却顾着以谐音之梗恶搞宋临羡,不就是露出马脚,告诉宋临羡自己认识他吗? “我胡诌的,因为公子貌若天仙误入凡林,还乐于送我一程,所以就有了这个名字。”时韵心跳如鼓点,鸦睫簌簌颤抖,她手握成拳按住唇,压抑住慌乱的心理,一脸无辜地道:“——那公子叫什么?” 身前男子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像是隔空给人传递威胁的信息。 静默了许久,直到时韵都以为他不会回答之时,一道清冽的声线淡淡送来: “宋临羡。”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13章 活过十三章 洗漱过后,时韵困得不行,几乎是沾床就睡,然而这一觉睡得不太好。如果说穿书这种情况算是到往异世,那她此番便算是梦回前世了。 梦里的她独自坐在宽敞的中式客厅里,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屏幕里的视频,学着里面的唱腔练习发声。 场景一切换,是她坐到书桌前的模样,两耳不闻窗外事,只顾低头刷题,分秒必争。 镜头又开始转换,这回她站在户外阳台,看着木质茶几上的水渍发呆,水面上一片茶叶漂浮,愣了许久,她才记起原来是要烹茶。 一场没有逻辑的梦,扰了时韵睡眠的兴致。她逐渐清醒,窗外还是黑夜,不消一会,淅淅沥沥的雨声送至耳边。 时韵彻底睁开眼,正处于炸毛的状态,冷不防一声惊雷划过天际,几欲震破耳膜,让她不爽地皱起眉头。 莫名生出一阵烦躁,她想找点水喝。刚从床榻坐起身来,便瞧见电光乍泄一刻,屋外清晰闪过一抹白影,黑的黑,衬得那抹白影愈发诡异灵幻。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营造效果,白影的动作徐缓,像是飘忽不定的鬼魂。 时韵动作僵硬在半空,半掀的眼皮骤然撑开。 见鬼了! 然而,生在红旗下的社会主义接班人时韵只是惊讶了一秒,便禁不住破功发笑。毕竟也是看过几部贞子和某仙大片的人,这等段位还是吓不着她的。 闪电晃过,云层密涌,夜幕沉了下来,余光瞥到那张狐狸面具,心念一转,时韵唇角上挑,颇像恶毒狡诈的女配。 她披上面具,将头发揉得凌乱,蹑手蹑脚地走到门框,伸手推开门。 吱呀一声,她半只脚跨过门槛,仿着空灵的声音朝那白影喝道:“家人!” 这声音在空旷无人的长廊里显得尤为突兀,只见那白影原本行走的动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僵硬下来,宽大的衣袍抖了抖。 看这背影…… 时韵扑扇了下睫毛:“姐妹!” “你我本就是阳间人,四舍五入理应是一家人,何以如此生疏?”她上前几步,情真意切地说。 白影的赤足猛地缩了一下,莹润的指背露出招摇的红色。 像是指甲盖上抹上了一层指甲油。 她回过头来,长发遮面,唇与下巴同等苍白,此时狰狞嘶哑着嗓音冲时韵说:“闭嘴!” 时韵歪着脑袋,上下打量她,蓦地敛住笑。狐狸面具浮现着生动有趣的表情,而少女却双手合十,置于衣襟之前,虔诚得如同菩萨座下的童女。 下一刻,白影瞳孔地震。 那少女垂眸,嘴唇翕动,一段奇怪的字音从她口中吐露: “南无喝呐怛那哆呐夜耶 南无阿俐耶婆卢羯帝……” 本想扮同道中鬼来吓唬她,临到头时韵却改了主意。几句念下来,时韵觉得自己都清心寡欲了不少。 空灵的女音回响四野,怪异中带着几分可怖,如同一道催命的符咒。白影听不懂时韵的话,但不影响她产生抵抗情绪,紧皱着眉头,她不知道时韵为什么叫住她,而且丝毫不惧,又开始疑惑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听她念经。 没等她想通,时韵已经停了下来,双目睁开,怜悯地看着她:“佛说,念此咒可灾厄尽除,我如今为你超度,愿你来世好好做人,莫再误入阴间成冤魂。” 时韵面上沉静,心底却发狠地笑。 大悲咒一出,简直无敌。 叫你吓人。 通通给我送走。 …… 白影的墨发未遮全面目,至少她能透过发丝缝隙瞥见情景。她甚至有一瞬以为自己真的被超度了。 天啊,谁来救救她。 时韵面露不忍,望着她不知瞥到什么,像是被惊到一般,肩头一垮,颤巍巍地转身,摇晃着垂感尚好的及腰长发,踏着小碎步遛了。 “啧。” 时韵瞬间觉得不得劲。 时韵摘了面具,回过头准备回房,眼眸掠过以房檐垂直而下的柱子,视线倏然沿路返回,与她相对的房门微敞,玄衣男子倚着门框,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时韵嘴角抽了抽。 她方才没被那装神弄鬼的女子吓到,反而在发现身后有这么个大活人时吓了一大跳。 安抚好小心脏,时韵这回打算做戏做全套,当即掌心合拢,继续先前的戏份:“阿弥陀佛,此情此景遇上施主,可见施主与我佛有缘。” “我对佛并不感兴趣,还是姜姑娘的表演更吸引人。” 廊柱下,灯光明灭,风穿堂而过,送来男子悦耳的嗓音,凉淡清越,仿若春夜闻笛,百听不倦。 时韵点点头,眼睛一亮:“如此说来,是吸引到你了?” 宋临羡当然不会想到,时韵向来不按套路出牌,她这么反问,倒是让他眉宇微滞,抱臂的手微松,幽幽睨了她一眼:“不知羞。” 时韵讲究适量,欲速则不达,撩一下也就够了,她没再说些奇怪的话。 室内的烛火未亮,如今沉静下来,时韵才察觉,宋临羡的玄衣沾着些许风霜雨露,铺襟的暗砂勾勒云纹线工,与廊柱的色调相应。 看上去,像是刚回来不久。 时韵用正经的语气闲话家谈般地聊起其他:“宋公子,这么晚不休息,难道当真是仙人,不睡觉也能够精神焕发?”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时韵如是想。 “姜姑娘冰雪聪明,不是猜到答案了?”宋临羡眉眼动人,却凝着凛冽。 怎么感觉他如果是去放火回来,那下一步可能就是要杀她助助兴了? 时韵在考虑,是不是要再唱一次大悲咒静下心。 “哦~”时韵拉长尾音,假装犯傻,“轻水镇的水温软宜人,姑娘自然也是柔情似水,宋公子莫不是去了那有名的如梦阁?” 为了掩人耳目是以三更半夜归来。 时韵深以为意,露出一副我懂的神色,又下意识拍了拍他的肩,暗示不必解释。 不过两秒,宋临羡斜眼,视线划过肩上,少女浑然不觉般,葱白纤细的小手轻拍两下,忽地悬在半空,不上不下。 时韵的脸色一变,指腹似粘上了浓稠的液体,即便裹挟过雨丝,仍泛着些温热。她稍蹙眉,翻过手心,殷红的血渍覆在指间上,在雪白肌肤的映衬下,是触目惊心的红。 时韵连原本调侃的话都忘了,收回沾着血迹的手,诧异地看他:“你受伤了?” 她陷入沉思,一些被她遗漏的细节浮上心头。 原著里,轻水镇是个重要地方,宋临羡制造巧遇,在一夜路过女主房门时,倒在地上,血流不止,唤起女主的善心,自然而然加入主角的队伍。 他这个人神秘谨慎,心思诡谲难以捉摸,尽管收到姜知吟的善意,也未曾透露分毫关于自己的事,反而是姜知吟,最后成了被他利用的一枚棋子。 为了烘托反派的高深莫测,作者给他设定了另一重身份。通过这个,时韵猜测,应该是宋临羡暗中刺杀某人,却被算计失败。 谁叫这个牛气轰天的反派大佬,是个独行怪,需要开团的时候总是自己上,以为能够以一胜多。 时韵有些懊恼。 她怎么能够忘了这茬,估计这人下一步就是要去姜知吟面前装脆弱了。 时韵直接一个达咩。 宋临羡沉默了半晌。 从起初得知萧怀辰和国公府小姐都在这家客栈时,他便打算改变计划。国公府是个有价值的筹码,对他有利。但那姜三小姐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像是棋局上突现的一个变故,打乱了他缜密的规划。 正如今晚,他本不应站在这里跟她周旋。兴许是时韵让他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她既不如表面的纯粹,又不似传闻那般愚昧。他早该行动回来后当即关门回房,而不是听见不同寻常的动静后,现身一探究竟。 宋临羡也并不想过多纠缠,打发她:“无碍。” 话音一落,他抬脚走进房中,手一抬,正要将门关上,然而一只小手轻轻抵在门框边沿。 宋临羡低眸,沿着显瘦手臂曲线寻去,却见少女直勾勾地盯着他看,试探性地开口:“受伤不能拖着,要不我帮你上药吧?” 时韵大概不知道,她的眼神热切,不像要施以好意的善人,而像是紧盯着他的饿狼。 她只是礼貌性一问,也不是特地征求他的同意,微一矮身,从男子撑在门沿的小臂下穿过,径直走进了半开的房里。 若不是知道她身在国公府,宋临羡恐怕很难再心慈手软。 眼看她三两步踏进陌生男子的屋中,丝毫不顾及男女大防。宋临羡眉心跳了跳。 若是此处有表情包功能,恐怕宋临羡阴沉的脸色旁应该配上一行字:究竟谁是反派。 天知道时韵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能在他结冰的眼神里毅然登室。 门悄然关上。 在二人不知道的屋外,棕木廊下木板,落下几点细微血迹。 长廊外传过一阵并不低调的脚步声,然而雷声轰隆,掩盖了不少动静。 常人或许难以觉察,可宋临羡却没错过这声响。 “大人,这里有血迹。”其中一个粗豪的男声隔墙传来。 接下来是另一道声音:“都给我搜。” 屋内,宋临羡的耐心已经告罄,看拎着托盘到桌面上的少女,声音略低,质疑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怎么,公子可是担心自己的清誉?放心,我是君子,断不会趁人之危。”时韵回的话看似是要打消他的疑虑,其实眼睛仿佛长在他身上一样,生怕一个不小心他就按着原剧情走,故意装老奶奶碰瓷。 宋临羡坐在床沿,看着少女逐渐走近,她手上的血迹已经清洗掉,光滑细腻的肌肤泛白,掌心持着一方浸过水的方帕。 “我先帮你清理一下血迹。”时韵心跳如鼓。 宋临羡剪下手臂的一截衣物,这不是什么普通的跌打扭伤,而是类似于利物刮到的伤,时韵根本不知道该怎么上药。 还没等她上手,宋临羡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腕骨带着温热,细小脆弱得像是轻易一折便断,手心的力度骤然收紧。 “你轻点。” 时韵吃痛,手一软,方帕险些掉下,她用另一只手稳稳抓住,但方帕并未拧干,尾端水珠成丝缓慢坠落,沾湿男子的衣裳。 这还不够,她语出惊人般吐出四个字—— “怎么湿了。” 与此同时,屋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满室静默,少女的余音似还回荡在耳间,屋内屋外都陷入尴尬的境界。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14章 活过十四章 不知道是时韵犯蠢的言行举止激怒了她,还是外面突然闯进的人惹起不快,宋临羡的心情降至零度。 “大人,这……”粗豪的男声又响起,他先迈进一步,看了眼令人震惊的场景,瞬间退后向身后的男子寻求指示。 窗外雷电交加,夜深露重,恰是云雨时。 那男子似乎觉得有些尴尬,眼睛低到不能再低,愣了愣,还是补充道:“看这情形,那女鬼应当没有藏匿于此。” 被唤作“大人”的人并没有顾虑,鹰钩鼻指人,半眯成一条缝,目光错开时韵,遥遥停在宋临羡身上,打量的眼光如萃了一层毒。他没有略过宋临羡眸里的戏谑,以及一丝深邃难辨的情绪。 他缓缓出声,不同方才那个中年男子,他的声线尖锐,让人恶寒:“可还记得在楼里袭击爷的那名刺客?” 男子一愣,皱眉抬眼。 这是一间与其它客房没有区别的上房,屋内只点了一盏灯,夜风从门外飘进,引得烛火颤抖摇曳。正中央是上好檀木所雕成的桌椅,往里是一张悬起帷幔的床榻。 相貌出众的一对男女位于床沿。墨衣男子稍显烦躁,素白衣裳的少女倾身靠近,青丝未绾,凌乱地搭在身后。长绸衣带微垂在男子手间,软罗裙摆层层叠坠,循着床沿紧密贴切那抹玄色。 他记得,那名刺客武功高强,虽不见容貌,却分明也是黑色的着装。 他的目光变化极快,顷刻间多出一抹审视。 时韵动也不敢动,这群人一看就不是善茬,听他们的对话,估计是在找那名白衣女鬼。也不知她究竟做了什么,竟然引出这般动静。唯一知道的就是,兴许那名女鬼在这附近留下了踪迹,平白害了他们。 那尖嗓子眼神犀利瘆人得很,提及刺客,无非不是一种试探。 时韵眸色微变,不动声色地侧身,遮住了宋临羡的大半衣饰,垂眸间恰好对上他漠然的视线,这熟悉的眼神……她身躯一震。 反派手痒了。 打算磨刀霍霍了。 腕间的掌心微松,即将卸去力度之时,时韵的另一只手压住他的手腕,极小幅度地摇了摇头,而后浅浅扬声唇角,偏头对那群人说:“各位大人,不知有何贵干?” 她坦然站出来,分明是十五六岁的模样,却用最为沉静淡定的话说出让人震惊的话:“我这夫君柔弱不能自理,且患有聋哑,听不见人言,大人如若有需求不如同我说罢。” 几乎是话罢的一刻,粗豪男子便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怪不得需靠女子主动。 瞧这公子相貌如此端正,倒是可惜了…… “姑娘此话属实?”尖嗓子上下打量她一眼,摆明了不信。 “自然属实,大人何必为难小女子?”时韵悲叹地瞅了他们一眼,瞳孔微红,似委屈到了极致,却用力忍住苦意,以笑声来自嘲:“再言,寻常人家哪会开这种玩笑?” 粗豪男子一听,更觉惋惜,好好一个娇艳的妙龄少女,怎么就跟了这种男子。他拱手道:“大人,我看她也不像是假话。” 而且当务之急是追到那名女鬼,而不是在此浪费时间。 但这话他没敢提出来。 尖嗓子不置一词。 “多谢这位大人体谅。”时韵默默扭动手腕,提起紧攥着的方帕,假装擦拭眼角,感恩似的看向粗豪男子,“方才我听大人可是在寻一白衣女鬼?我先前听见一声怪叫,声音渐行渐远,但不难辨出,应是往楼下去了。” 粗豪男子一听,当即踌躇满志,跃跃欲试。碍于尖嗓子的威严,他压下冲出去捉鬼的心情,焦急地等待吩咐。 尖嗓子深深注视着时韵,随后松手,让人撤了出去。 那粗豪男子最后还妥帖地将门关上。 时韵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无不感叹,他真是个大大的好人。 她定定注意着门口的动静,直到除了雨声外,再听不到其他杂音,才舒缓般吐了一口气。 回过神来,时韵头皮一凉,注意到旁边凝视她已久的目光。宋临羡浅薄的唇角抿着冷淡的弧度,如同秋后算账般开口:“聋哑,柔弱不能自理,嗯?” 时韵垂下手,无措地搅着素帕,声音细弱蚊蝇:“我这不是在替公子解围吗?” “清誉,夫君?” 一字一顿,全是她先前提过的字眼。 上一秒说着不会毁别人清誉,下一秒便在口头上占了便宜,这样的翻车确实来得有点快。 时韵感受到他凌迟一样的视线,只得讪笑:“临时发挥,公子见谅。” 宋临羡倏地抬眸,握住她的手。突如其来的动作惹得时韵微怔,被这道力牵制,她脚下踉跄,一只腿磕到实木,膝盖处生出一阵疼。 她的上半身俯向宋临羡,眼前男子冷白的面容清逸,五官精致。时韵一时产生错觉,他这般神情,仿佛与书里心狠手辣的反派人设截然不同,当真有几分如同坠落凡尘的仙人。可惜配上刚才的场景,更像是被玷污了的小倌。 时韵险些被自己的想法惊掉了下巴。 宋临羡眸光透彻,落在她的脸上,试图看出些什么,开口时冷意森然:“姜姑娘能耐挺大。” 两人之间超过了安全距离,时韵的睫羽颤了颤。近看,那双桃花眼噙着淡淡的嘲意,如今晦暗褪去,流转间尽是光华,时韵无意识屏住气息,像是害怕惊碎那眸里的艳丽。 被这样的眸子盯着,时韵的沉静出现了裂缝,理性告诉她不该落了下风,却不知为何,她垂下眸,有片刻的躲闪。 像是泄了气,时韵心虚地抿了抿唇,与他各说各话:“刚才的事,公子不必客气,尚且不晚,我便不叨扰了。” 她直起身,慌不择路地将方帕放进盆里,推门而出,低头关好门,背过身回到自己的屋中。坐到床边,她才反应过来,轻揉了揉酸疼的手腕。 腕处的热度仍存,似乎透过皮肤纹路漫延至脸侧,时韵心绪稍乱。 只叹是美色误人。 夜深人静,风雨缓歇,杂声散去。 相对的另一间房内,宋临羡像个没事人一样,将衣裳解开,肩臂处一片血渍,他眉都不皱,取过水里的那方素帕,清理伤口边缘,再缓缓上药。 染了血的素帕难以回到最初的白色,宋临羡闭目凝神。他今夜出门只是一探,伤是昔日所受,只不过因为动作过大,牵扯到伤口,但他早已习惯了疼痛,意识在这重刺激下更为清晰。 是哪里出了纰漏。 意外出现的姜三小姐。 装神弄鬼的白衣女鬼。 四处捉鬼的郡王府卫。 蹊跷。 处处都是疑窦。 槐夏一早便赶来伺候时韵洗漱下楼进食。 时韵大抵没怎么睡好,直到下楼时,依旧是睡眼惺忪的模样。 踏下一层阶梯,时韵听见一阵嘈杂的声音。 不知名路人甲:“可不就是闹鬼嘛!那还是个女鬼,老子的美梦全毁了,真是晦气!” 路人乙:“掌柜的,不该给大伙一个解释吗?这闹得人心惶惶的,难保那女鬼晚上不会再来。” 店小二瞥了眼掌柜的眼色,为难道:“二位客官可是看走眼了?本店在轻水镇经营几十年,尚未出现过这般离奇事件。” 时韵站在最后一阶,那俩路人尚未回话,又听得一个细弱的声音响起:“不知是不是错觉,我好似还听见有人念佛经驱除邪灵。”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就不要说啦。 这会儿,听到和没听到的人都沉默了,被唬得直皱眉头。 路人乙:“对,今天必须要请老板出来,给大伙一个说法,我二人也是信任云水间的,必不可能平白污蔑。” 路人甲:“众人不免有要延续住房的。若是女鬼一日不除,我们怎能安心住下?” 听见一道道应和声响起,时韵扶额,这人为的装神弄鬼都能信。 她伫立良久,恍然间觉出身后覆下一道阴影,紧随而来的是强烈的压迫感。 低沉的声线让人难以忽略:“这念佛经驱散邪灵倒是新奇,不知姜三姑娘可曾听闻?” 不知道就不要问了啦。 时韵没回头都知道来人是谁,皮笑肉不笑地回道:“不及宋公子繁忙,我早早便歇下了,未曾听到什么动静。” “哦?”宋临羡轻笑,戏弄般开口:“既是早寝,又怎知我繁忙?” 见面就打机锋,真有你的。 在公众场合,时韵还是挺能端着的,懒得理他,只简单搪塞:“女人的直觉。” 时韵下巴微抬,暗示槐夏带路。 临窗的光线极佳,姜知吟和萧怀辰正对坐饮茶,时韵迈着轻盈的步子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在空位坐下,时韵跟二人打完个招呼,直接夹了块糕点,还未送至嘴边,余光瞥到一抹玄色衣摆。 不会吧不会吧。 “我看那边暂且无暇招待,不知各位可否行个方便,容我一道用膳?”宋临羡长指将折扇一收,如同翩翩公子,话语客气。 态度谦卑有礼,极具欺骗性。 这蹭饭的操作还挺熟练。 时韵的真实想法是:不太方便,我不允许。 然而姜知吟想到昨夜的事,柔和笑道:“自然方便,宋公子昨日相助于我三妹,还未答谢,此次权当我们请客,还望公子莫要客气。” 临窗是长桌,两侧单人位,外侧是双人席位。夏朝交往稍显开放,男女同桌并不算过分,但姜知吟觉得还是得注意一下。 她正想换个位置,去与时韵一同坐,却见时韵原本坐在中心,蓦地挪了挪位置,腾出一个空位给宋临羡。 后者致谢,落座。 姜知吟见状,不再多言。 时韵悄咪咪看身边的人一眼,不以为然。 这人还挺会顺杆子往上爬,哦不,还挺顺其自然的。 倒把她和萧怀辰整不会了。 她又用余光瞄了瞄,萧怀辰原本愉悦的唇角,随着宋临羡的到来,倏地下压,可见有些不自在。为了捂住马甲,萧怀辰敢怒不敢言。 柜台旁,两名五大三粗的男子围着一个瘦弱的掌柜,店小二站在一边,叫嚷声不休。姜知吟听闻,不解出声:“昨夜当真闹鬼了?” 萧怀辰点了点头,“听闻是这样。” 护院和侍卫都住在后院的普通客房,槐夏和荷月也不在上等客房,自然不知这些动静。不是人人都像时韵和宋临羡,深更半夜还在闲逛。姜知吟与萧怀辰不知情,尚可理解。 而喧哗声那边,其实也只有三四人坚定撞鬼一事,其余人无非是跟风。时韵脸上诧异,犹犹豫豫地说:“那这也太可怕了吧!” 话音落下,收获三道不约而同投来的视线。 时韵还在喟叹:“还好我睡着了,没撞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佛经驱邪,姜三姑娘自然睡得香。”宋临羡幽幽道。 时韵呛了一下,喝了一口茶,道:“宋公子这话……我怎么不太明白?” 宋临羡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下:“也没什么。只是方才听见有人提及,那女鬼闹事后,一阵梵音传出,她便消失不见,许是被超度了罢。” 时韵:……哈哈。 你干脆念我的生辰八字好了。 时韵不挣扎了,甚至不想维持形象。 暖场小天使姜知吟接话:“如此看来,店内说不准住了位道行高深的大师。” 时韵埋头吃了满嘴的桂花糕,眼睛骨碌一转,咽下糕点后才含糊道:“想来是那位大师庇护了我们。” 宋临羡执起杯盏,觑了眼那位沾沾自得的“大师”。不同于姜知吟的温婉端庄,少女坐姿随意,大快朵颐后嘴边沾上一丝茶水,偏生她未察觉,眉眼弯弯,笑意明显。 看起来,倒蠢得很。 难以遮挡眼中的嫌意,宋临羡默默移开视线,眼不见为净。 时韵吃完,正要直接上手拿袖子擦嘴,同时,姜知吟及时递去一方帕子,含笑抬起一根手指,轻点了点自己的唇侧,跟她示意位置。 时韵恍然大悟,接过手帕擦拭。确认擦干净后,对姜知吟道:“姐姐真好。” 在两人没注意到的方向,白鹭色锦袍的青年看着对面姜知吟清丽莞尔的模样,不经意失了神,银质面具遮住了他动容的神色。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15章 活过十五章 以往这时,云水间的大门前宾客往来络绎不绝,可今日的生意并不太好。 店小二觉得很无辜。今晨刚换班到前院招待,就被二位无理的客官拦下,脱口而出一堆鬼话,他都快怀疑店内是不是真闹鬼了。然而掌柜的态度强硬,他不得不坚定自己的立场。 云水间向来本分做生意,怎么会招来不干净的东西。更何况这几日,店里来了位贵客,包揽下三楼雅间,全客栈上至掌柜,低至杂工,皆是小心翼翼不敢懈怠。若是真有什么,惊扰了那贵客,他们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店小二越想,越觉得这些人无理取闹。 他绞尽脑汁思忖着如何摆脱。 恰是此时,柜台后,一根素指挑起小间的帘,未见人影先闻其声:“几位客人何必为难小二?有什么话同我说便好。” ——是一道清亮柔媚的女音。 听这声音…… 小二和掌柜对视一眼,福至心灵。 “你是何人?”路人甲发出疑问。 也不怪他质疑,别的店出事都是老板出面,而云水间不一样。 露面的是位容貌秀美、媚意横生的女子,她看上去较为成熟,身段高挑窈窕,慵懒之意毫不掩饰,浓妆艳抹亦是风韵犹存。丝帛挽过小臂,她一手举着团扇,掩唇笑道:“看这位客官面生,想来不是本地人吧?” 若是轻水镇本地的人,大抵都知道云水间的老板于几年前去世,而这家客栈便由老板娘全权打理。 也不管他回不回答,女子继续道:“这么些年来,我们云水间开门做生意,事事讲究一个‘诚’字,无须有的事情从未发生过。我看客官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怎的没能当场拦住,反而任由这鬼招摇过市?” 几个大男人,只会在这耍嘴皮子,见到鬼时还不是缩在屋里。任凭谁都能听出女子在用最温柔的腔调,道出最直击人心的现象。 那两男子神情一僵,其中一个讪讪地道:“那女鬼行动灵敏,一不留神便不见了踪影。” “要是店里真闹鬼,想来肯定不止一回,到时若还出现这般情况,我们再论也不迟。” 她顿了下,又道:“但如果今日所言只是假象,还请客官还云水间一个说法。否则咱们这儿也难同其他客人交代。” 或许是她长得美貌动人、和颜悦色,又或许是言之有理的说辞让人折服,众怨渐渐平息。 路人甲和路人乙依旧一唱一和:“既然老板娘这么说,那我们且静观其变。” “若是没有意外,我们自然也不会错怪云水间。” 不知为什么,从这老板娘出来后,时韵总有一种微妙的感觉,不禁多看了那老板娘两眼。 众人散开,被拦住的掌柜和店小二也哈腰回到各自的岗位。 看完热闹,早饭也吃的差不多了。 姜知吟提及正事:“听闻轻水镇的品玉坊有一暖白玉观音,我打算前去,给祖母备礼。” 她看了看时韵:“三妹妹可要一同前往?” 时韵记得这段剧情,姜老夫人喜好收藏各种古朴典雅的实物,姜知吟特去寻那玉观音像,就是为了赠与姜老夫人。而作为护花使者,萧怀辰和宋临羡陪同前往,最后宋临羡还大手一挥,给她送首饰以表诚意。姜知吟以为这是私相授受,单方面拒绝。 可到后来,萧怀辰独自寻她,她却收下了萧怀辰送的名人字画。 果然,没有人可以拒绝男主。 只有男配难逃助攻的命运。 时韵没即刻回话,瞅了宋临羡一眼,满脸怜悯。 宋公子正装模作样地轻合折扇,收到这道目光,感到由衷的莫名。 为了阻止他提出比蹭饭更离谱的相逛行为,也是为了拯救他自作多情错付的命运,时韵决定挺身而出。 “姐姐,今日怕是不便了,昨夜天气不好,扰人好觉,我如今没什么心思,少不得坏了姐姐的兴致。”时韵眼珠一转,垂眸看向萧怀辰:“肖公子精神尚佳,斯文儒雅,看上去倒像是识玉之人,倒不如由他与姐姐同往,还可探讨一番。” 说着,她朝萧怀辰眨了眨眼,为自己的助攻打了个满分。 人家戴着面具你是从哪儿看出精神尚佳的? 宋临羡悠悠收回折扇,对她睁眼说瞎话的能力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少女面容得意,像是邀功请赏一般,眉梢轻扬,眼波灵动。 老实说,萧怀辰有些捉摸不透她的意思,但又知道,时韵似乎是和他站在统一战线的。也罢,即便她不提,他也是要如此相邀的。 萧怀辰启唇回道:“姜三姑娘过奖了,我对玉器也只是略知一二。但那品玉坊珍品颇多,倒是值得一赏。” 姜知吟看过去,时韵手支着脑袋,眼皮耷拉,眼下泛着浅浅的青灰色,俨然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略微犹豫之后,看二人坦然坚持,姜知吟不好出言拒绝,只道:“也好,那就有劳肖公子了。” 随即,她又细细叮嘱时韵,让她好生休息。 时韵抬眸,视线朝着身旁的方向,宋临羡低垂眼帘,不知在想什么,但时韵觉得这人不可能是思考人生,约摸是在琢磨些什么阴招。 差不多也该表演厚脸皮技术了吧。 时韵想着。 她就连为何不让他跟着去的借口都找好了,却见宋临羡纹丝不动,若无其事地撩起眼皮,懒懒和她对视了一秒,依旧一言不发。 啊,这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萧怀辰二人没有耽搁时间,趁早出去了。 剩下的两人互不干扰,须臾后,宋临羡看她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只好开口:“姑娘慢用。” 时韵本就做着监督他的打算,闻言敏锐地盯着他:“你去哪?” “回房。”宋临羡哪会看不出时韵处处提防自己,目的明显之至。 他嘴角扯起嘲意:“姜姑娘难不成还想跟着?” 时韵蹙眉,像是在认真思考这个提议,随后点点头,正经道:“也行?” 宋临羡:“……呵。” 她当然没这么做。 目送人上楼后,时韵百无聊赖地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回去。 店小二眼神极佳,速度前来收拾桌上残局。时韵扫了他一眼,小二辛勤地擦拭桌椅,不错过任何一个角落,动作小心翼翼,重新摆上的杯盏端正。 阳光斜斜洒落门前台阶。门两侧的盆景上光影流动,修剪美观,稚绿明亮,乍一看,绿植相似且对称,就连形状大小都保持一致,可见修剪之人手艺颇强。 柜台上置物齐整有序,陈列布局极为讲究。仔细观察,分别按色泽与大小区分,光是瞧着便觉得舒适。小间与通往厨房的门框皆是垂帘以遮,秋香色的流苏穗子悬在顶端,随着风荡出一层涟漪。 环视一圈,时韵终于注意到有些不对,这客栈的构造似乎过于整洁,像是被人一丝不苟地设计出来的三维空间,处处都是按比例而摆设。 时韵状似无意夸道:“你们店里的装饰看着还挺别致。” 槐夏在一旁附和:“是呀,布置精简却又不失美观。” “那是自然。”店小二语带自豪,见时韵和善无害,忍不住想多说些话。旋即看了眼周围,压低声音道:“如今这摆置是照老板娘的喜好翻新过的,她要求向来严格。说来也是奇了,老板去世后,老板娘脾气越来越怪。若是摆置不规整,指不定会惹得她不高兴;若是边边角角出现一粒灰尘,咱们这些人都得重新打扫。” 噫,伺候个有强迫症的老板娘,你们也是难为了。 说着,他又嗟叹一声:“最近她心情似乎更差了,自三楼住进贵客后,她忙得不可开交,上回那与我一同值班的王二便是因为收拾时,将椅子颠三倒四地放置,便被赶出了客栈。” 想到这儿,小二一阵后怕,又仔细检查一遍方才擦过的桌面。 看见他这姿态,时韵叹息:“小伙子辛苦了。” 他拿起抹布,话题转回来:“不过老板娘眼光好,如今的装设都受到宾客夸奖,便是我们辛苦一点也没什么。” 时韵笑笑。 说来也是巧,往二楼走,在半层楼道间,两人遇上那位美艳的老板娘。 拐角处无人,席婳止住脚步,婀娜多姿的身材斜斜靠着楼栏。 爱看美人是一种本性,时韵也不例外。坦荡的目光没有放过她的寸寸肌理。 席婳左手依旧举着一把团扇,另一只纤细的手也并不空闲,轻扶向雕花木栏,深色红木将她的皓腕衬得更为白皙,自然也衬得那指甲的梅红兰蔻更为鲜艳。 这个颜色。 时韵的目光猝然顿住。 手上的指甲染红了并不稀奇,但是…… 若这人是面前的女子,是店小二口中一丝不苟严谨细致的老板娘,一切就不一样了。 脑海里的画面恍然切换至昨夜,晚来惊寒,风涌雷声震,摇曳的烛火与电光辉映,长廊上演着一出白鬼夜行的戏码。与常鬼不同的是,那女鬼宽大的裙摆下,足尖白如霜,霎时间掠过一抹艳红。 有什么思绪破茧而出。 这缕想法自动扩充,演变成更为充足的线索。 兰蔻,强迫症。 如果他们都处于游戏当中,不就是妥妥的玩家自爆吗? 再看向面前的女子,时韵的眼神渐渐复杂起来。 忽然有一种掌握惊天动地大消息的感觉。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16章 活过十六章 在时韵看过去的时候,席婳也同样在打量她。 少女一席素裙,眉眼明媚动人,容色如枝上白梨,纯净灵韵。未添妆容,也没有多余的发饰点缀,只有两条月白的细长发带垂落发侧,映得面色更为妍丽。 席婳自诩美貌一世,却只认可过一位绝世美人,那是一位出尘灵动的女子。而今一看,面前少女竟与记忆里的美人予人一种似有似无的相近之感。 念及故人,席婳闪过片刻怔色。 她再抬睫时,注意到时韵的嘴唇一张一合,熟悉少女声线传至耳畔,娇俏中带了点意外:“姐姐,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席婳眼皮一跳。 回忆翻涌,这声“姐姐”同先前那道“姐妹”的声音重合,两个称谓萦绕耳边,不断激起和鸣。 时韵欣赏着她变化的脸色,心里舒畅得很。 而席婳不如她这么轻松,一阵头皮发麻,稳下心神,露出一抹笑,镇定自若地回道:“可我未曾见过你,小姑娘,你莫不是认错了?” “是吗?那可真是太巧了。”时韵笑眼弯弯,“我半夜听闻惊雷转醒,出门撞见了一名素衣女子,方才我看姐姐涂抹的蔻丹,发现竟与那素衣女子指甲上的颜色毫无二致,这不正好就想问问这应该如何染上。” 槐夏听了有点不解,其实三小姐要想这样做,她也可以找来凤仙花替她染指。 席婳站直身,莲步轻移,暗花细纹长裙随之摇曳,她俯身贴近时韵,在她耳畔柔和出声:“小姑娘爱美是件好事。” 在她靠近的一刻,时韵忽地感到怪异。还没会清意,余光稍斜,触及槐夏倒下的身影。她瞳孔骤然一缩,后颈受了一记手刀,时韵在失去意识前,听见席婳说的最后一句话:“不过,聪明过头就不好了。” 时韵顺着倒在了席婳的肩上,从她身后走出一名男子,此人精瘦,浓眉黑面,正是云水间的何掌柜。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上方,与在一楼同那些客人示弱的样子大相径庭。很快落下一句话:“既然她知道这件事,那就留不得了。” 他不由分说地将躺在地上的槐夏拉起来,毫不怜惜地拖进了门后。 墙面出现一道裂缝,一扇门突出来,席婳再次巡视了一下四周,确认无人后转身进去,再次阖上门时,轻薄的门缝与贴着壁画的墙无形合上。 午后走动的客人稀少,而半层楼的楼道恰好是一个死角处,除非人站在阶梯上,否则不会见证到这一幕,也不会知道看似普通的客栈里,涂上壁画的旧墙却藏有一道机关门。 门后是一条长阶,通向一处破旧荒凉的院落。男子将她们绑起,各自塞了一块白布,略一迟疑,说道:“这姑娘是和她姐姐以及一位公子入住的,身边还有些护院,来头不小,要是轻易动手,恐怕他们难以善罢甘休。” 对此,席婳并不当一回事。 “你说,巧了不是。”残破的窗棂透进一丝光,照见席婳光洁的脸庞,她徐缓地道:“如梦阁的晴虞姑娘前日不是跑了吗?” 她看了看阖目的时韵,蓦地一笑:“正好,来了个聪明的替身。” “晴虞姐姐如今不在,那她的部分该由谁替上?” “我看不如让暮紫来,平日排训时她一直在晴虞姐姐身边,也记得中心的动作,自是最能胜任之人。” “我觉得绿绮姐姐经验更丰富。” “让暮紫来吧,我对晴虞的站位不是很熟悉。” “姐姐过谦了……” “……” 什么绿的紫的。 我还克莱因蓝呢。 屋外女子嘈杂的声音刺激着耳廓,时韵大脑一片混沌,适应之后动了动身子,自从被人抡了一锤子之后,她乏力得很。 再醒过来就是眼前这幅光景。 周围弥漫着淡淡的杏花香,床榻两端悬着青色的帐幔。再环望四周,镂空的竹窗透进暮光,清风徐来,吹得外头的树木沙沙作响。屋内的装饰均以青白色为主调,简雅清幽,却不难看出是女子的闺房。 她自醒来便谴责了一遍破系统:我是谁我在哪?这次我怎么一点儿意识都没有了,你的保护措施呢? 系统解释:此技能每隔三次触发一次。 时韵沉默了,有点无语:你这也太落后,万一哪次不触发,对我而言就是最严重的威胁呢! 她开始无与伦比了,系统仔细识别一遍,如同网络延迟般回复:经过数据监测,此行无意外。 时韵想想,现在还好好活着,也没什么理由怪它,心里的小人摆了摆手:那没事了。 系统恢复高冷形象。 时韵重复问:我是谁我在哪? 系统:如梦阁。 随即调出一个面板,如梦阁的地图展于眼前。她被安置在般玉小筑——如梦阁尚未经梳弄的姑娘居所。这间房屋看似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然而在前门与后窗处,全是红色小点。 该死,那女人定然是故意报复她。 时韵狠狠咬牙。 经过系统的简约介绍,她大抵是被人临时送到这里来了,当下所在的般玉小筑里俱是自带才艺的舞妓。 时韵一看,傻眼了。 她专业不对口啊。 把她绑来能有什么用! 而且,她并没有签字卖契,本质上算不得是这里的人。以常规来说,这一操作算是在律法边缘疯狂试探。 顺着思路往下想,时韵又摒弃了方才的认知。 三教九流之地,又谈何律法? 恐怕她若是穿到个身份低点的人身上,纵使不明不白地被发卖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回想起曾经看过的电视剧,不少落进此类场所的女子妄图逃跑后被重新抓回来,紧接着等待的就是生不如死的酷刑。 记起血腥的画面,时韵面色一沉。 时韵像是一个泄了气的气球,眼眸变得空洞起来,意识里反复观察那些的红点,逃跑的心思算是如同石子撞进湖里,彻底沉入底下。 她死心了,决心闭目养神。 也不知道槐夏怎么样了,有没有被人伤到。 现在只能靠姜知吟和萧怀辰发挥一下主角光环,早日察觉不对。 这里的人大概怕她饿着,桌面上准备了茶水和糕点小吃,时韵吸取上次茶里中计的经验,没敢乱吃东西,眼下空腹感让她忍不住蜷缩了下身体。 过了许久,门外传来极轻的交谈声,紧接着,是钥匙穿过门锁的响音。 ——来人了。 时韵不由自主抬头,看向门外。 进来的是个中年女子,细长的眼眉旁勾勒着细微的褶,但因肤质白,显得面色极好,唇是正红的色调,凹显气场的同时又不失艳丽。 她瞧时韵恰好望过来,便细细将她从上至下打量一番,而后说道:“不错,是个好的。” 时韵很懵。 更多的感觉还是不喜—— 那道目光很直白,其中夹着些许意味不明的笑,看向她时,就像是一名利己主义的人在估算物品可以取得多少利益。 那人扬唇一笑,走近时韵,见时韵不哭不闹,乖顺可人,更是顺眼,于是语气也平和了些:“你叫我俪娘就好。” “俪娘?”时韵笨拙地唤了一声,礼尚往来地交换名姓:“我叫时——” 临到嘴边却改口道:“拾意。” “人长得水灵,名儿也好听。”俪娘的眼睛弯出一道细浅的褶,由衷说道,“既然你到了这儿,我呢,也必不会亏待与你。今儿是个特殊的时日,晚些我会让你同姑娘们一起进阁,若是有什么意外惊喜,你且记住是你的福气,勿用抗拒即可。” 她说的隐晦,但时韵却捋清楚了:“所以,如果有人看上我,我就不能拒绝?” 俪娘伸手抚了下时韵的脸,语气生出一丝暧昧:“夜里会有位爷光顾,能不能成功离开这儿,就得看你的本事了。如今来不及教你些规矩,不过也没关系,那位爷就喜欢你这般纯的姑娘。” 大姐真是幽默。 知不知道,眼前这位才是你大爷。 时韵默默地想。 光是一番话,时韵就猜出来她估计就是这花楼的老鸨。 纵使心里如明镜似的,时韵还是假装懵懂地仰起头提问:“俪娘,我想我应该没有与贵阁签订什么不平等条约吧?你们这般对我,不怕遭报应吗?” “小丫头,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若是你表现得好,荣华富贵自然不在话下,我们能在此相遇,是天注定的缘分,也是你的福气。”俪娘循循善诱地道。 话毕,她便瞧见面前的姑娘扑扇了下乌睫,伸手按了按眼尾,双眸盈盈,面容略显黯然,似乎再多说一字惹她伤心,便能哭出泪珠。 俪娘见她这副模样,也不多说。只觉应是死心后认命了,毕竟在烟花之地,这种类型比比皆是。 如今落到她的手里,这姑娘只能配合行事。 到时该懂的由不得时韵装不懂,想要拒绝也容不得她。 屋门半掩着,俪娘朝门口守着的小丫鬟招了招手,示意她进来。 小丫鬟手捧着一套衣饰走到她跟前,一张脸素净小巧,细声细语地开口:“奴是迎秋,现今负责伺候姑娘。” 时韵抬眸看了眼,心下不由感慨。 如梦阁名不虚传,连个小丫鬟都是眉清目秀的。 就是不知这里有没有小倌,是否也像这般皮相出挑。 “迎秋,记得好生伺候姑娘。”俪娘吩咐一声,不放心地看了眼时韵:“可要好好听话哦,闯祸的小丫头,可是要受到惩罚的。” 心思已然跑远,时韵打着要一睹小倌儿美颜的小算盘,从善如流地颔首。 左右也逃不出去,担心引人起疑,时韵便从一开始的混沌,到质疑,到抵抗,再到顺从,及时切换各类情绪。这一系列状态也是俪娘想看到的。等到俪娘离开,她才舒坦了点。 拿捏住他人想要拿捏自己的心思方能取胜。 这波是她智胜。 迎秋是被安排来伺候的,依俪娘的态度来看,这姑娘应是同般玉小筑其他姑娘相差无几,但她摸不准这位姑娘的态度。 屋内只有二人,迎秋小心翼翼地瞅了瞅。她的脸上还染着愁容,仿若一朵开在不同时节的花骨朵,经风摧后显得娇弱不堪。 又是个可怜人罢了。 不论是自愿还是被迫,只要进了如梦阁,今后的命运又哪是能凭自己决定的。 迎秋想起了自己的职责,低眉顺眼地说道:“奴伺候姑娘沐浴更衣。”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17章 活过十七章 苍茫暮色中,霞色漫天,余晖吻过桥下剔透的轻水,为起伏的波澜镀上一层金箔般绚烂的光泽,掠过桥上行人匆行的踪迹。 轻水镇陷入晚夜前的静谧。 一顶低调的马车停至云水间。护院掀帘请示,将脚踏放至地面。 银白面具覆脸的男子立于一侧,待温如水烟的女子露头,他并未逾礼,礼节性地伸出手臂,供她支撑,一步一步走下来。 身后的仆从拿着一路购置的物品,随之进入客栈之内。 柜台后,何掌柜正敲着算盘。虽是在做着事,他却不敢降低警觉,注意到堂前盖下乌压压一片阴影,双目一凝。须臾,再抬头时已不见一丝诧异,唯有取而代之的谄笑。 “客官,你们回来了?”他热切地招待道。 萧怀辰一身蓝衣清朗温润,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江湖侠士的潇洒与风流。脸上的面具为他添了几分疏离凛然,却也着实更为显眼。他微颔首道:“掌柜的,备上一桌晚餐。” 何掌柜当即应下,吩咐店小二准备。 “想必时韵还未吃过。”姜知吟转头唤了一声,“荷月。” 几乎是一个眼神,荷月便悟了姑娘的意思:“奴婢这就去请三小姐下来。” 还未等她迈出步子,便听得何掌柜一声:“且慢。” 几人齐齐看向他。 何掌柜清了清嗓子,笑容不变:“二位客官可是要寻那位一同住店的小姑娘?” 姜知吟应声:“正是。” “下午我瞧见她与那随行的小丫鬟一同出了店,至今未归。大抵是小女孩心性,出去寻乐趣了罢,姑娘公子不如坐着等上一等?”何掌柜柔下脸色,看起来格外老实和蔼。 姜知吟默了默,抿唇一笑:“如此也好。” 店小二赶忙上前相迎,预备引他们入空桌。 何掌柜的视线落在一男一女的背影上,维持许久的笑容逐渐减淡,脸上浮起一抹森然。 目光尚未离开,却见位于中心的女子回首,朝他轻声问道:“何掌柜,我三妹出门前可留有什么话?” 何掌柜低头,敛下神色,细想了下才说:“不曾。” 姜知吟笑意不消,眼里划过一缕不易察觉的深意。 入桌后,姜知吟眼帘半垂着,双眉不自觉地颦蹙,迟疑片刻,开口问店小二:“小二,你可曾见过与我一道的小姑娘?可知她往哪儿去了?” 店小二手下动作一顿,略略思考,摇了摇头回道:“午时那位姑娘还同我闲聊过,之后她便回房了,可能是我疏忽了,并未注意到她何时出了客栈。” 萧怀辰偏头看向姜知吟,她挂上了一副忧心忡忡的面容,眸里似存着丝缕划不开的愁绪。他温和出声:“在担忧姜三姑娘?” 察觉到他的目光,姜知吟回眸相视,勉强挤出一道笑容,回言:“她外出应当会给我留下消息的。” 出门在外,不放心小妹也情有可原。萧怀辰依旧和缓,用询问的口气说:“先吃饭罢,晚点若是不见你妹妹回来,再派人去寻?” 只能如此了。 姜知吟心里惴惴,那股子不安仍是萦绕不散。 般玉小筑里,月影隐隐绰绰地落在地上。案前端坐着一位女子,她的脸上虽蒙着一层纱,却依稀可从清秀的眉目中想象出面纱下明艳清绝的容颜。 迎秋不敢频频打量,添了一杯茶,随后道:“姑娘,我瞧您未进过食,不如吃口茶吧,否则恐怕会不适。” 怎么听着怪像“吃完这顿就安心上路吧”。 时韵皱了皱眉,但她看得出来,迎秋是善意的提醒。 通过俪娘的说法,她一会儿大概还要走一遍不知详情的流程,为了保证进展正常,他们断然不会在这种明显的事物上给她下套。 静默一会儿,时韵没拒绝。 迎秋又道:“一会儿要同其他姑娘见面,拾意姑娘不必太过担忧,姑娘们都是好相与的。” 时韵喝完那杯茶,感慨这丫头当真是难得。身陷囹圄,仍旧保持最初的善意。于是对她露出了一丝笑意:“谢谢。” 迎秋似是有些惶恐,忙低下头,脸上不经意浮现一抹红晕。她看着年纪要比时韵还小,丫鬟发髻上的穗子随着低头的动作微漾,显得娇俏可爱。 兴许是喝了茶的缘故,时韵的声音听起来更加清亮明快:“迎秋,你知不知道他们要我做什么?” 迎秋迟疑了一会儿,瞥见时韵面纱上的双目,那眸光澄澈得混不进一丝杂念,没有恐惧与惊慌,只存了真切与疑虑。 迎秋想,她从未见过这么干净纯粹的眼睛。 总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念头,她与旁的姑娘是不同的。 原本想找的借口忽然就止在了喉间,她垂眸说着:“今儿个是小筑里姑娘们头次梳弄的日子,但是作为头牌的晴虞不知怎地一名江湖人交好,几天前阁里走水,等疏通之后晴虞便不见了。那人是个武林高手,盗了晴虞的卖身契,而且留下了足够的赎金。是以俪娘也没有办法,只能任她远走。” “阁里采用新的方式,一切准备都为了今晚,偏偏生出晴虞这儿出意外。俪娘尤其注重培养晴虞,将名声都传出去了,想来今夜有不少人是为了晴虞而来。我听闻就连那大名鼎鼎的平郡王也会到来……” 什么王? 时韵匆匆打断她:“你说平郡王?” “是啊,姑娘不知道平郡王吗?”迎秋点头,大概以为她不懂,于是科普道:“说起来,平郡王和如梦阁也有一段渊源,他曾经也经常来如梦阁,不过今年还是第一回过来。” 那位远离京城的天子族弟,平郡王。 也正是与宋临羡有仇之人。 问就是原著里一笔交代过,此人是被宋临羡杀了的。 说起这位平郡王,也是个手段颇深的人。他虽常年居于平郡一隅,却始终是坚定皇帝的一党,是皇帝的臂膀,哥俩儿感情好的很。 见时韵神色怪异,迎秋想她兴许是对平郡王没什么兴趣,于是又继续道: “拾意姑娘,你是俪娘寻来的第九位与晴虞相似之人。论契合度,应是比及其余八位,所以俪娘才决定让你出席。”迎秋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下子说出许多:“可我还是不明白,其实我第一眼见到姑娘,便觉得姑娘和其余人都不一样,和晴虞姑娘也不像。” 听闻前半段话,时韵惊了一瞬,原来她是因为相似才被逮到这个鬼地方。 替身剧本,这个她也熟。 可惜随便抓人这点,也太不严谨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韵看着迎秋,目光闪了闪。 迎秋顿了下,叹一声:“我先前是跟着晴虞姑娘的,听到过不少人私下嘲讽她跑了可惜,凭她的姿色,随便做个高官的小妾,不只能赢得俪娘的高看,还能保后半辈子无忧,跟谁不好,偏偏随了个朝不保夕的江湖人,以后还有的苦吃。虽如此,但也有不少姑娘羡慕晴虞,有这么一位蓝颜知己,愿为其铤而走险。可惜世上又有几位能做到同那公子一样呢。” 口吻难掩落寞。 走进了这个看得见触得及的世界,才会看见得失无常,荣辱更迭。有人为谋生步步算计,只图节节高升,也有人为脱离却寸步难行,囿于一方天地。 以真诚换真诚反而显得难得却可笑。 窗棂外的风潜进屋里,吹拂过秀发,水青色的面纱微微飘曳,搅得人的脸痒痒的,像是在嘲笑些什么。 似乎想起了什么,时韵眼神略沉,一丝难以言喻的感觉悠悠流过心尖。 忽地一阵伤春悲秋。 她没有资格点评这件事。 她也有一些不得已刻意为之的事,也有许多不真诚的时候。 那位晴虞姑娘,其实挺勇敢的。 不过时韵没时间思考晴虞的事情。她只犹豫了片刻,看着面前的迎秋,道:“迎秋,我觉得这个簪子不太好看,你帮我换另一个吧。” 迎秋应了声,正要去取桌面的饰品。她刚往那边走去,忽然觉得后颈一疼,人就晕了过去。 时韵扶好人,手腕蓦地有点酸。怪只怪当时掌柜的偷袭自己的印象太深,她记得很清楚,本来只是抱着一试的态度,竟然就成功了。 她在心里向迎秋道了个歉,三两下换上她的衣服。好在这里的丫鬟发型简单,她还算学的来。 因原著里,原主并没有成功活下去。在某种意义上,时韵的加盟等同于开启了一段新的人物剧情。念及宿主路痴的特征,倘若碰上副本,系统会将其视为特例对待,于是便有了地图这一功能。 系统的识别程序需要缓冲,等它根据宿主背景检测出人为环境,完整展露信息时,已经是在一盏茶之后。 时韵推开门,边推开门,边低着头道:“俪娘有事寻我,你们好生看着。” 在两边的守卫毕竟不太正规,见是“迎秋”,便卸下了防备。 时韵立即锁上门,快步离开。她走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巡视一圈,庭院回廊隔几米便站立着一个人。 她点开地图,观察情形。有时候系统还是很好用的,譬如这地图模式,具体到隐藏密室的所在地都标注清晰的程度。 密室,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也不知道能不能查到私房钱藏身方位。 时韵想,如果被人知道她有这样的功能,随时可以掌握别人的秘密,估计不出一天就得被灭口。 开着挂,时韵倒是有些无畏。她想着今夜对如梦阁来说尤其重要,若是俪娘发现了她不见,估计还得被抓回去。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尝试一搏,否则被卖了都不知道怎么一回事。 时韵思索一番,决定往一个特别的方向走。 如梦阁的姑娘多是住在楼中,般玉小筑又只住着那几位重要的姑娘。而俪娘喜好僻静,也住在了后院当中。如今人手大多安置在般玉小筑,她的院子便少了不少人。 用于藏身,最合适不过。 时韵像是玩障碍闯关游戏一般,一路躲避着逃进了俪娘的院子。她的屋舍并未有人,时韵安心进了屋。 俪娘再聪明也会乱,怎么会想到自己的居处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呢?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18章 活过十八章 江上碧波映月,细柳扶风,临岸矗立着一座金碧辉煌的楼阁。 红朱漆门外,红袖迎展,惹得无数宾客驻足,只为一赴这人间风月场。楼内红绸绕梁,华灯明烛摇曳,玉璧珍珠帘相映,软香浮动不止。 如梦阁内琴音袅袅,酒宴不停,交杯换盏,如醉梦乡。 今夜的客量达到了整月最高,俪娘如今无暇他顾。 平常入幕之宾只需楼里的姑娘招待即可,但是水涨船高,晴虞的名号散播出去,随之而来的也不止寻常客,她眼下要招呼的便是上等贵客。 木式楼阁呈井栏型设计,内里两层挑空连通,二层绕楼环绕一周,各设了不少雅间。细丝屏风落前,遮住了雅间的贵客,却遮不住楼内的情形,迎合了贵客想要低调的心理,又方便于他们赏味。 “已至酉时,良辰佳景不可辜负呀!敢问晴虞姑娘何时出来?” “何时才能让我们一睹芳容?” “俪娘怎的这般做生意,莫不是吊人胃口!” 一楼已如同炸开的沸水,滚烫的水花一朵接一朵,雀跃地冒出了头。 俪娘以帕掩唇,笑道:“瞧把各位贵宾急得,姑娘们自然得精心准备一番,哪能这么快呢?大家不如先吃点小酒助兴,姑娘们稍后就到。” 有人迫切道:“既有小酒,无佳人,算得哪门子乐事!” 说罢,还扬首征求相同意见。果不其然,身侧的几名男子一一附和。 此举却让那人怀中的女子嗔怒地瞅了他一眼:“孙公子前日还说最喜欢我,若是稍后那七仙妹妹现身,眼里恐怕是再容不下我了。” 怀里美人娇嗔也动人,没什么威慑地轻推了下他的胸膛,不像推拒,更像调情。孙公子忙不迭哄道:“哪儿能呢!纵使见到何等仙女,我最宝贝的也还是你。” 逢场作戏听听就罢,那女子瞧见众人打趣孙公子,缓而笑笑,任由他搂进怀中。 众宾热闹,谈笑风生。 俪娘极其满意这场面,然而,她的笑意还没扩散开来,就有一位小厮走上来,悄声同她道:“新来那姑娘不见了。” “什么!?”俪娘的眼神都变了。 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纷纷看上去。俪娘难掩吃惊,但还是稳下复杂的情绪,说道:“各位恩客久等了,让我们先请上几位姑娘给大家表演个舞曲,晴虞姑娘稍后就到。” 说罢,几位姑娘从台后走出来,俪娘缓慢退下去,问刚才的小厮:“到底怎么回事?” 小厮忙道:“约摸一炷香前,迎秋从般玉小筑走出来,说是您有事找她,有个守卫察觉不对劲,进去一看,房内只有一个晕倒的人,而那人才是迎秋。” “此事刻不容缓,赶紧把人找回来!”俪娘狠狠道。 如今刚开场,她是万万走不开的,而且楼内人多,也不能声张,只能让人在后院范围内搜寻。 俪娘不自觉看向圆台对岸,二楼正中央的雅间。赭色描边的屏风招摇明亮,却教人看不清里面的景象。她面色凝重,挡不住忧心忡忡,当即唤了个小厮过来,附耳吩咐道:“你去云水间寻席婳……” 时韵走进了俪娘的房子里,关上门后,四下打量了下,见无异常,她就走到了正中的椅子上。脑海里摊开的地图显示般玉小筑的红点散开,往四处走。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与般玉小筑相近的流莺亭处,也有一群红点,而般玉小筑的红点却未凑近流莺亭,只在其他地方活动。两地像是毫不干涉,看起来有些蹊跷。 看着满屏的红点,时韵哀叹。 这个世界的坏人好多。 时韵正要坐下,倏然一阵凉风抖破这阵静谧。她脖子一凉,警惕地注意到意识里晃动的红点。 她心下狂跳,猛地出声:“等等,宋公子,是我!” 话音一落,风速似乎也缓了下来,那股危险的气息陡然消散。 时韵这才转过身来,露出面容,也刚好见到了来人,她状似惊讶地道:“宋公子。” “姜姑娘反应倒是灵敏。”宋临羡收回手,自然而然地落座于一旁的椅子。 “多谢夸奖。”时韵承让道。 她抬头看向对面的人,宋临羡穿着一身深沉的玄衣,前襟镶着云纹银丝滚边,腰封上暗色绣金,衬得肩宽腰窄,贵气凛然。 时韵上下扫了一圈,疑惑道:“这如梦阁热闹非凡,宋公子不去看花魁,反而来老鸨的屋里头,倒是稀奇。” 宋临羡也在打量着她,她换了一身浅粉色的衣衫,头上挽着简单的丫鬟发髻。他默默收回视线,从容开口:“姜姑娘何时成了这如梦阁的丫鬟,也是稀奇。” 时韵:“……” 好不容易见着一个认识的人,时韵觉得应该留点好印象,特殊时期特殊对待。 而且方才从迎秋的口中得知,平郡王今夜也会到此,或许、大概、有可能宋临羡的目的就是在此。 时韵想通了这点。 于是她放下偏见,认真解释道:“云水间的老板娘就是那日我们遇见的女鬼,也是她把我绑来这里的。事情一出接一出,我隐隐觉得其中有些关联。我不知道她们在密谋什么,但是很有可能和平郡王有关。” 宋临羡淡声反问:“平郡王?” “对,就是那个平郡王。”时韵点点头。 时韵还想讲些什么,最好就是一并说服宋临羡,让他离开时顺带捎上自己,可惜现实没有给她组织语言的机会—— 窗外动静远远传来,原是有人查到这里来了。 尴尬了。 时韵又忘了,楼里人多,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宋临羡明显也感知到了危险将至,不过他依旧不急不缓地坐在原位。 时韵一愣,前一秒她刚解释了自己的现状,后秒这人就不动作,她深刻怀疑宋临羡坐着不动就是想等到人来了,就要揭发她。 她环顾一圈屋内,一眼望去,尽是空旷的位置,显然无处可躲。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宋临羡身上:“你看我们俩一起不太合适吧,而且小侯爷你才来,要不我先走?就不耽误你了。” 宋临羡静静看她,好脾气地提醒:“姜姑娘惹的祸,要自己解决才对。” 时韵想想,窗台和门口方向不同,对方从院门闯进来,定然难以发现这么快。她连忙去扯宋临羡:“行吧,我们赶紧走。” 她赶紧爬过窗,身后的宋临羡轻松越了出去。 门被悄无声息关上,时韵打探四周,慌了脚步。 行吧,出去也没地方躲避。 不对。 好像还有一个地方。 时韵眼睛一转,落在了大树之上。这片高木茂盛,枝丫交错,若是无人凑近,恐怕很难察觉到不对劲。身边的人投出的视线和她一样,还没等时韵反应过来,衣领已经被人揪住,不一会,两人齐齐到了高枝上。 时韵一懵,吞咽的动作都变得艰难起来。 这玩意似乎还挺高的。 她不敢往下看。 一个看似守卫头目的人在门口道:“找到人没有?” 从屋内走出一人回禀:“没有,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头儿道:“该不会逃到流莺亭去了吧?” 那人摇头回:“要是去了,他们也逃不出来。” 流莺亭? 时韵捕捉到这三个字,蓦地想起来,密室也是建在这里。 为什么去了那里他们就逃不出来?这里面有什么秘密? 眼看他们统统离开,宋临羡才拎着她跳下去。 时韵还在思考着,冷不防又悬空一时半会,人的魂还留在树上,久久没回过神来。不过好在她只是心慌,没有尖叫出声,不然好不容易逃过去,可能又被发现。 她心有余悸地说道:“宋公子,下次有这种事可以提前说吗?” 宋临羡并不回应她这句话,“姜姑娘,你可以继续说了。” 重新回到俪娘的房间,时韵看着茶壶却不敢喝,缓了下,才具体描述道:“云水间的老板娘和俪娘应当是把我当成花魁晴虞姑娘的替身,指不定是想在今夜,把我送给一位爷。我思来想去,能有这么大身份的,又令人忌讳的,估计就是平郡王了。” 时韵清理杂念,开始整理思路。 席婳和俪娘之间定然有不得不谋的东西,这是她们共同的目标,最终挑选到她,意味着她与晴虞最为般配,是绝佳的替代品。但是先前迎秋提到过,培养晴虞就是为了接近平郡王。 所以会不会一切都是由平郡王而起。 而平郡王最后是被宋临羡所杀,先前在云水间时,宋临羡也曾刺杀过人。那位住在三楼身份特殊之人,会不会和这位郡王重合?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19章 活过十九章 过了会,宋临羡才道:“姜姑娘的推测很精彩,你说的确实不错。” 时韵倒了一杯茶,啜了一口,润喉过后高深莫测地回道:“我想我应该有宋公子想要知道的信息,或许可以合作一波。” “如果没有猜错,辛斥当夜寻找的刺客就是宋公子你吧。”她自顾自地剖析:“以宋公子的能力,想要杀了平郡王,那些个护卫定然无力阻拦,可你为什么迟迟不动手呢?让我猜猜,究竟是心软?还是为了等一个好时机?不,宋公子可不像会放任老虎作威作福的人。” 听到“老虎”二字,宋临羡毫不掩饰地“啧”了一声,眼底的轻蔑显而易见。 不知道想到什么,时韵抬眸看向一桌之隔的男子,秀眉微蹙,猜度道:“该不会是平郡王身上有什么保命符?以至于你暂时动不得他吧?” 就在一秒前,她忽然记起了几处细节。自轻水镇加入主角团后,宋临羡便不再加以掩饰自己的野心,从萧散的人设中脱开,积极参与宫宴朝会等交际活动,而且拉拢关系,打击鄞江王府,从众多王孙公子中脱颖而出。 如果说以前的他是宝剑锻炼出炉,回京之后便是锐刃出鞘,寒光照壁,鲜亮一时。 他隐忍多年,却因此一变化,惊人成长,必然是经历了些什么。 时韵的直觉向来很准,她这次也选择相信了自己的感知,也相信系统的安排是别有用心。 现在经历的一切,说不准是指向他的引子,是走近他世界的门槛。 “姜姑娘对我可真是了解。”宋临羡眼里假意的笑更深。 时韵觉得,这句话可以解读为:她为何会对他如此了解。 时韵刚刚的话可谓是非常坦诚直白了。 她大可像之前一样撒谎为自己辩解,但所有借口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最后全被她倒进垃圾篓里。 在这么通透敏锐的人面前,她能找到的借口都太苍白。攻略是她的任务,所以这次她是站在宋临羡这边来思考。在这样的前提下,她不会吝啬于以真诚相待,来建立信任的基础。 “我有没有说过,我对宋公子是真心的。”时韵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以此回答他言外的疑惑之意,“因为是真心的,所以才会做足功课,了解透彻。” ——只不过兴许到最后,宋临羡都不会知道她是从哪里做的功课就是了。 宋临羡手支在案上,微朝她靠近,目光攫住她的眸子。 少女的眼里明澈如春流,一眨不眨,倒映着他的面容,纯粹得像是掺不进其他琐碎之物。 宋临羡眉宇凝滞,没有多问,只是低嗤一声:“你的话总是说的这般动听。” 再动听你不还是不会相信? 也不知道系统是不是时刻在线,如果看见她劳心费神地走攻略套路的话,系统多少会感到欣慰吧。 “宋公子还没说,为什么不杀了他?”时韵扯开话题。 她今天一连好几回都将“杀”字挂在嘴边,这般沉静决然的态度都有点不似她。 宋临羡敛了神情,道:“我在找人。” 能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人。 时韵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敌人,而反派的敌人,也就是正派。 但下一刻,她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像宋临羡这样的偏执怪,怎么会纵容自己的敌人留存世上,自然是遇上一个解决一个。 就如同初遇时,对待那群黑衣人,他只会越动手越兴奋。 “对宋公子来说,可是重要之人?”时韵问。 “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宋临羡回。 格局小了。 逆向思维代入了一下宋临羡的心理,时韵思忖后觉得,他说不重要,就是还挺重要的。 时韵暂时没想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却应付着点头:“公子不希望打草惊蛇,我想我大概能助一臂之力。但是在此之前,你可以先帮帮我吗?” 想要解开最难的一环,得将前面的都先打通。 如今通关指南与他们同在,如果能好好利用,就是再好不过。 如梦阁后门,远远传来打更人敲锣的声响。 桃花树下粉蕊如雨,破碎的花瓣摇曳飘至门庭,黑夜寂寂,一妇人立于门扉翘首以盼。 她眉头紧皱,牵出眼角细纹,令人平添几分憔悴与惆怅,忐忑地抓着手中的帕子胡乱揉捏。 此人俨然是俪娘。 不多时,有一美人步履匆匆而来,警惕地扫视一圈身后,才随着俪娘步进楼阁里。 楼里人多眼杂,未到夜半,仍有人走动接客。俪娘领着她到了后院,她的住处鲜少安排人手,此刻静悄悄的,最宜密谈。 两人踏进院中,席婳便忍不住开口:“人怎么会不见?” 一听到她格外冲的语气,俪娘的心情也不好了,想到今晚因“晴虞”并未出现,痛失不少贵客,又惹得平郡王生怨,她的口气登时也不好了:“席婳,收手吧,你当真以为平郡王不知道咱们想干什么吗?” 席婳加重语气:“不行,我必须知道姒莺姐姐的下落。” 俪娘叹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觉得她还活着吗?” “她不会死的。”席婳肯定道:“流莺亭肯定有猫腻。” “平郡王每年都来,可那流莺亭封了这么多年,我们又何时进去过?”俪娘艰涩地回,“你上回扮鬼没有套到消息,已经惊动了平郡王,这样下去,恐怕连活下去都难。” 俪娘推开了门,她们所在的屋子里只点着一盏小烛,烛火朦胧,像是再抵抗不住长夜与疾风,扑闪摇曳,即将要灭。 不对,怎么会有蜡烛? 席婳灵敏地瞄了一眼,但见俪娘忽然一动不动,嘴唇翕动,想出声却又惶惶,惊恐地往她这个方向看来。 她一怔,回过头来,迎面刮来一阵凉风,还未反应过来,穴道就被人点上。 火光一熄,她也同俪娘一样动弹不了。 门缝的月光点亮一隅,一道清秀的身影缓慢从黑暗中走出来。随后门被阖上的声音传来,屋内重新归于沉寂。 烛台上光亮复燃,周围恢复风平浪静,仿佛方才的变化只在瞬息之间。 席婳僵硬着视线看去,青衣少女眉眼弯弯,朝她平和一笑:“老板娘,好久不见。” 这一笑,让席婳重回白影出行之夜,少女也是一如眼前,用着明亮的声线朝她勾了勾唇。 “不过我这次不是来和你叙旧的,我是来算账的。”少女双手环臂,往前走了两步,明艳的五官露出来。 被封了穴道,却还是能说话,俪娘咽了咽口水,说:“我派了这么多人查,原来你竟然躲在这里?” 比起她的惊讶,时韵可谓是非常沉静,却愿意配合演戏。闻言,她佯装诧异地偏过头来:“公子,你说那群人是不是没吃饱饭,应该吃点核桃补补脑了?” 宋临羡隐在昏暗中,如同融进了夜色当中。听了这话,浑然不觉般,只淡然看了她一眼,并不接话。 你这样我没办法继续下去啊。 时韵无能怒吼。 席婳皱着眉:“姑娘,你究竟想干什么?” 时韵坐在了另一头空位上,手撑着下巴,温柔道:“先前的事我可以不和你们计较,作为交换,可以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吗?” “我什么都不知道。”席婳别开目光。 时韵嘴角微微向下压:“你们要是不愿意配合的话,可能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 “拾意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就算之前是我们有错在先,你也不必赶尽杀绝吧?”俪娘不如席婳这般平静,瞳仁都快瞪出来了。 时韵懵了,这不是挺和谐的吗?怎么就上升到赶尽杀绝的地步了? 空间不大的室内,静谧到落针可闻,顷刻间响起一声低沉的男音:“赶尽杀绝?” 尾音上扬,平添几分愉悦。 时韵下意识看去,宋临羡正冷然瞧着她们,手中把玩着匕首,指骨分明的手一转,银锋出鞘,锐利的寒光折射而过。 她当即稳住宋临羡:“宋公子不可!” 宋临羡望向了她。 时韵知道,她的话说得有些急,宋临羡这是连她也一并嫌烦了。 她忙说道:“这种小场面哪里用得着你动手,万一用力过猛,惹得手指酸麻就得不偿失了,如此一来坏人就会偷着乐,不像我,只会心疼哥哥。” 时韵抿着唇要笑不笑的,内心安慰自己今天的茶喝的有点多。 “……” 在场的人皆是神色各异。 席婳平生阅人无数,直觉这男子极为不同,就方才悄无声息点了她们穴道的功夫来看,就不是可以轻易招惹之人。 她转眸朝俪娘示意:不可轻举妄动。 匕首归入鞘,宋临羡漠然倚在门框:“废话太多。” 时韵自动将这四个字理解为是在针对席婳和俪娘。 她狐假虎威地斜了她二人一眼,说:“看见没,要是不老实交代,可就没机会了。” “公子饶命,姑娘饶命。”俪娘后背发凉,讨饶道。 还没等俪娘再开口,席婳突然问道:“姑娘和这位公子,可是与平郡王有仇?” 时韵似笑非笑地看过去,一字一顿地回:“老板娘,你在打探什么?现在,是我问你。” 从俪娘所描述的来看,时韵既然能躲过如梦阁的守卫,又在这里等待二人已久,想来能够这般大张旗鼓的动作,他们应当是不惧平郡王。 过了许久,席婳深思过后,点头道:“好,我说。”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20章 活过第二十章 “姑娘应当知晓我将你带到这儿的目的了吧?”席婳问道。 “你们表面是想找我当做晴虞的替身,其实不然,我猜得没错吧?”时韵反问。 她一脸坦诚,仿佛只是一心想知道真相的姑娘,对于自己是否真的被当做替身一事,并不是十分关心。 然而只有时韵知道,刚才躲在门后时,她就听见了两人的对话,自然看出了端倪。 果然是替身梗,只不过是替身的替身。 俪娘恳请道:“可否替我们解了穴,我给姑娘看一物。” 时韵狐疑地盯着她瞧了一会儿,而后回头,眨着眼睛看宋临羡。 后者会意,动作很快,手指轻点穴位,两人解开桎梏,皆是舒了一口气。 俪娘不敢耽搁,急忙从梳妆台下面的柜子里取出一物。 时韵定睛看去,是一画卷。 画轴铺陈,是一副美人倚栏图。 上面的年轻女子一袭青衫,容颜生动明媚,姿态明丽,像是从笔墨中活过来一般。 眉似黛山,眸如秋水,细看之下便会惊觉,那眉眼与轮廓,同时韵有几分相似。 时韵微怔,像是透过这幅画,瞧见了另一个自己。 原本以为原主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已是离奇之至,现在又见到一个几分像的女子。 此般样貌,若不是批发的,便只能是大众脸。 时韵原本对容貌有十成自信,如今却只剩五成。 她静静看着画,又察觉到些许不同。 虽然长得像,但是画里的女子明显比较温柔灵动,而时韵嘛,大概只有“动”字能具体形容。 “画中的女子是姒莺。”席婳介绍道,“如梦阁当年进的一名清倌。” 俪娘也道:“姒莺是我见过最有才而聪慧的女子,但可惜人太聪明,就容易失去很多东西。” 姒莺本是轻水镇上一位地方官员的女儿,但因为那位官员犯上重案,族内被株连,女眷尽数被发卖于这如梦阁。 她运气实在不好,在家中排行最小,出事前,其余姊妹已嫁做人妇,只有她受到了牵连。 不过姒莺很聪明,那时的如梦阁远没有今日宏大风光,是她给俪娘提供了经营方案,致使声名鹊起。而姒莺唯一的交换条件就是——不接客。 在姒莺的引导下,如梦阁出现了第一个艺妓班子。顾名思义,是指一群能歌善舞的妓子打造而成的团体。 不多时,她们闻名于轻水镇,除开镇上的常客,甚至有邻城赶来的贵宾。其中,有一位便是平郡王。 那是姒莺第一次在台上露面,往常她都是在幕后当个乐师。除她之外,其余姑娘都需要招待客人。 席婳当初也是楼里的一名姑娘,而且是当时的头牌。有人花高价要来了席婳,想要献给平郡王。 烟花女子最忌动心,可她却对先前的客人念念不忘,两人相约再见,席婳为此等待多日,却不料等来了平郡王。 她毕竟年轻,心性也不成熟,在平郡王面前刻意冒失出丑,想因此打消平郡王的兴趣。 如她所愿,平郡王动怒了,她假装惶恐,而姒莺却出面解围。姒莺本就能言善辩,长得也好看,平郡王身边的起哄让她作陪,若是平郡王高兴,便不治席婳的罪。 席婳与姒莺关系极好,她心知姒莺不愿接客,是以不想让姒莺被欺负。 但姒莺何等有魅力,她以一曲化解了这个危机,但也让平郡王动了心思。 平郡王在轻水镇待了一个月,隔三差五便光顾如梦阁,单单点姒莺,只为听美人一曲。 席婳听姒莺说过,平郡王尊重她的意愿,愿意等她松口。所以二人一直保持着纯粹的关系。 然而有一次,与平郡王一同来如梦阁的纨绔子弟中,其中一人借着醉酒,却是想行刺平郡王,紧急之时,姒莺为其挡了一刀。 席婳记得,那日楼阁乱成一团,平郡王将姒莺抱在怀里。等姒莺醒后,她发现平郡王花等同于苍郁香的价值,将她赎了出来。 “那之后呢?姒莺怎么了?”时韵问。 “到这里我就不知道了。”席婳摇了摇头,“姒莺对我很好,也是在她的帮助下,我才能和云水间的老板在一起。” 念及云水间老板,席婳脸上掠过哀切之色。 “后来在一次春天,我们重新见到了姒莺,她说着自己过得很快乐,可眼睛却再也看不见了……”俪娘提到这里,脸上似乎有些不自然。 姒莺被平郡王带走后究竟经历了什么,除了他们本人,恐怕无人可知。 姒莺回来那天,俪娘和席婳都在,是个明媚灿烂的日子。 她倚着亭栏,眼睛空洞无神地盯着荷花池,清丽动人的脸上像是失去了昔日的光泽,她主动问:“席婳,你和周老板过得可好?” “尚好,他待我一切都好。”席婳面上难掩欢喜。 “如此便好。”姒莺抚了抚头发。 也就是这时,袖子顺着手肘动作滑下,席婳见到了她手腕上的红痕,不由诧异出声:“这是?” “没什么。”姒莺掩饰般将衣袖往下拉,“我也过得不错。” 席婳总觉得她话里有话。只是彼时姒莺不想说,她便没多问。 在她们眼里,平郡王及冠未娶妻,却对姒莺好得不像话。平郡王作为一个郡王,却将明目张胆的偏爱和细致入微的照顾全都给了姒莺。 可姒莺眼睛受伤又的确有蹊跷。 无论她们怎么问,姒莺都没有提。 那是她们最后一次见到姒莺。 平郡王再来如梦阁时,将他曾与姒莺相对的流莺亭单独购置下来,并且将姒莺因病去世的消息告知了众人。 席婳觉得,姒莺要是去世,总会给她们留下什么的。 现实是什么都没有。 平郡王一日比一日深情,在流莺亭一待便是整个春天,不过他不允许任何人过来打扰。 不是没有人好奇过,只是但凡探听到一丝半缕消息的人,不多时就会消失不见。过于玄乎,便教众人渐渐不敢靠近流莺亭。即使再好奇,也只能任这心思烂死在肚子里。 自那以后,流莺亭像是在如梦阁中单独劈开的一块地域,与世隔绝,除了平郡王的人,没有人可以进去。 意外发生在两年前,同年,新进来的丫鬟不知情,误入了流莺亭,怕被人发现,躲在假山池后,却恰好听见了一番对话。 正是这对话,让席婳和俪娘为之震惊。 丫鬟说,里面的护卫将树下埋着的青曲酒挖了出来,连同百合酥一起送去主屋。 青曲酒和百合酥不稀奇,都是姒莺喜爱的。平郡王爱屋及乌,思旧人,尝故物,也是情理之中。 可护卫却半吞半吐地说:“昨日送去的桃花酥不合主子胃口,琴弦都扯断了。” 另一人问:“那女的又发疯了?” 那护卫不答这话:“总之,今日你我就好生伺候着,万不可出了疏漏。” 不论是丫鬟所说,还是护卫的对话,都只是一面之词。席婳不相信这些,于是联合俪娘,明里暗里往流莺亭那处打探消息。 平郡王的防备心依旧很重,她们什么都没探查出来。 前段时间,平郡王又来了轻水镇,因在途中遇刺,住进了云水间。席婳抓住这个机会,想到一出扮鬼的戏份。她假扮成姒莺的冤魂,表面是吓唬平郡王,实际上却是想骗他说出姒莺一事的真相。 平郡王自然不可能被这种小场面唬住,席婳的目的也不在此,她无非是想看他露馅。 席婳算准了那日是个雷雨天,趁平郡王带的护卫被何掌柜支走,便于平郡王的房屋前作祟,低吟着姒莺最喜欢的曲子。 果不其然引起了平郡王的注意。 他于梦中转醒。 席婳飘然踏进房门,脸上毫无血色,弓着腰,勾唇仿着姒莺的声线喊他:“王爷。” 可惜她还没来得及表演,便瞧见平郡王淡淡一瞥,幽幽笑道:“唱的很好,可惜你不像她。” 他慢慢拿起桌案的剑:“姒莺不会再唱给我听。” 席婳反应很快,袖摆一扫,将藏在袖中的药挥在他脸上,从而逃脱。 过后,她思考了许久那句话。 不是“不会再唱”。 而是“不会再唱给我听”。 平郡王为何会强调这句话。 席婳笃定了姒莺没有死,否则这么多年来,平郡王也断不会不娶妻,身边也没有其余女子。 确定了想法,原本用来对付平郡王的晴虞便显得更重要了,席婳还想用晴虞去讨好平郡王,套出姒莺在哪的消息。 可惜晴虞跑了。 后来的故事,时韵也就知道了。 “因为我猜到了乔装成女鬼的人是你,又因为我和姒莺长得像,是最适合之人,所以你们就干脆把我绑来吸引平郡王?如果我不配合,恰好可以解决了我,自此便没人会提出女鬼的真相。如果平郡王看不上我,或者发现了你们的计谋,顶多就是替代品成替死鬼,对你们来说也没有太大损害,对吗?”时韵语气很平,只有一丝起伏。 “拾意姑娘,是我们一时迷糊,才用计陷害你,但这件事情有可原,请姑娘原谅!请公子饶命!”俪娘情真意切道。 她出身于烟花之地,这种强买强卖与绑架行为看的不在少数,往常平静久了,忽然出了差池,反而有些拿捏不了主意,只得唯唯诺诺。 这也是她从前依着姒莺,如今又受席婳影响的缘故。 时韵看向了席婳,她一脸镇定,目光落在画轴的美人身上,而后又移向时韵:“姜姑娘,平郡王这般看重流莺亭,我想定有不寻常之处。” 席婳默了下,又道:“当时你发现了我扮鬼的事,何掌柜为了防止秘密泄露,就将你打晕带走了。我见你比晴虞长得更像姒莺姐姐,干脆把你送来。此事错在我,我诚挚向你道歉。” 道歉有用的话,要她干嘛? “行了,我知道了,你们就先呆在这儿吧。”时韵站起来。 她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姑娘,你……”话还没说完,席婳便发觉又无法动作了,就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领会她的语义,时韵说道:“流莺亭有什么秘密,去会会就知道了。”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21章 活过二十一章 对于这类人,让她们吃吃不能行动不能说话的苦,已经是时韵最慷慨的想法了。 时韵看了眼一同出门的宋临羡,心里暗念: 免费工具人还是挺好用的。 凭着看武侠剧的记忆,时韵开口询问:“你怎么把她们的哑穴也点了,这会儿她们连天都聊不了,那也太无聊了。” “姜姑娘在同情她们?”宋临羡走着,回头瞅了她一下,“方才姜姑娘利用我的手段,倒是熟练到不见有一丝心疼。” 时韵摸了摸鼻子,心虚地别开脸,没什么气势地回:“哪有。” 在出来时,时韵点开了地图,据席婳二人所说,流莺亭是重守之地,从平常的道路潜进去肯定容易引人注意。 那么哪里是不会被人过于关注的地方呢?自然只能是非常人所走的路。 “请吧,宋公子。” 时韵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宋临羡不应。 时韵挤眉弄眼了半晌,又扬起下巴指了指墙壁。古旧的墙面高高屹立,上面爬满了藤蔓,瓦面上也已经结灰。 她无可奈何地道:“请低下你尊贵的脊背,现在情况很紧急,不是要讲面子的时候。” 宋临羡挑眉,像是不理解她的话。 时韵一言难尽地看了看他,转身道:“那我给你示范一下吧。” 话语间,时韵已经蹲了下来,裙摆仿若鱼尾,散开在新长的草藤上。她伸手拨开放在眼前的杂草,视野很窄,却清晰看到一处圆弧形状的洞口。 随着她跪趴下来的动作,青色身影裹成小小的一团,小幅度地向前挪动。 从不要面子的时韵自然而然地钻了过去,嘴里碎碎念叨:“你看,其实也不难。” 她拍拍手,准备站起身,却发觉眼前蓦地出现一翻黑色身影。 时韵呆滞了一瞬:“好快啊宋公子,一点就悟。” 宋临羡眼神复杂地望着她,不知为何,脸上那股子嫌弃意味更浓了。 偏偏时韵像是看不到他的嫌弃一样,站起来拍干净衣服,凑过去说:“你这样很容易引人注意的。” 宋临羡:“姑娘爬狗洞倒是不易引人察觉。” 通过多次交锋,时韵已经悟出来,只要顺着他的话想,自己的心情也会跟着美丽许多。 比如现在他明明是在讽刺,但只要她不多想,只当成字面意思,就等同于宋临羡在夸奖她考虑周到、智商在线。 时韵打算不跟他计较,压低嗓音说:“我听闻流莺亭有一座密室,虽然不知道里面藏了什么,但可以肯定,里面一定有问题。” “所以呢?”宋临羡倦怠地问。 “所以我们可以从这里切入。” 时韵一脸严肃。 她起先就觉得密室不简单,刚才猛一发现,这密室还在流莺亭内。如此巧合,如此机密,一切不言而喻。 时韵谨慎看了一遍脑中的地图,忽然有了一条清晰的路线。 手握地图,走遍天下都不怕。 时韵又勘察了一遍周围的地形,忽而有些遗憾。 怎么没有实景导航。 “此地不宜久留。”时韵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模样,“跟我来。” 流莺亭内。 庭前树下残叶交错,层层积叠,青石路直通各处,隔着数米便两亮着一盏座灯,将整个院子照得通明。 “王爷,今日份青曲酒又被打翻了……”管家站在下首,低弓着身子说道。 “无妨。”平郡王摆手,“没了便再取一坛。” “姒莺姑娘的病情近日又严重了些,您看,是不是要去看看她?”管家迟疑一下道。 虽然管家作为心腹,但更多时候他都看不透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平郡王。 在管家面前,平郡王也不瞒着自己的想法:“天亮再说吧。” “王爷可是担忧?”瞥见他莫测的神色,管家开口道,“不知今年云水间那老板娘和如梦阁老鸨又在搞什么花样。” 平郡王道:“她二人向来自以为是,倒是不足为惧。不过暗卫跟我禀告,祁北侯也到了轻水镇,恐怕他已经查到什么了,要从我身上下手。” 管家默了默,道:“宋小侯爷到底年轻,怎么敌得过王爷稳重。” “密室附近,多增派人手,不可让人见到姒莺。”平郡王正色道。 他揉了揉紧拧着的眉心,目光沉沉地探向窗外,静谧的黑夜像是一泓深潭,无声地浸入他的眼。 …… 宋临羡和时韵此时正穿梭在小径中,径中竹影婆娑,枝身被风刮得歪斜。 密室是从主屋的侧间进入,但从地图上看,时韵发现了另一个通道,此地位于柴房之后,隐秘无比,应当无人发觉。 绕到柴房之后,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沿着脑海里的路线走,眼前只见到一棵古树,以及树下不远处的一口深井。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两人已经抵达地图指明的第二个入口,时韵有点诧异地观察四周,哪都不像有入口的样子。 她沉默着走去古树前,围着树身转了两圈,甚至伸手扒了扒树皮,也没摸索出不同。 “你说,通道应该在哪里?”时韵求助地望向宋临羡。 宋临羡此时站在两米外,闻言,目光移向井口,语气平缓:“这里。” 时韵懵了一会,走过去,快速看了眼。这口古井看上去干涸已久,周围布满灰尘,直径约半人宽,漆黑如深渊,一眼望不到井底,叫人辨不出深浅。 “宋公子,不如你先走,我断后?”时韵提议道。 “姜姑娘,都到这一步了,不是应该共进退么?”宋临羡轻笑接话。 时韵露出愁苦的神色,转身拔腿就跑。然而还没迈开完整的一步,手肘便被一股绳圈住,被迫掉了个方向,视野里仅剩那张染着轻笑的脸:“姜姑娘还是别乱跑的好,这附近可不安全。” 哪有你更不安全? 你个深井冰! 宋临羡像是根本不知道怜香惜玉是什么概念一样,将她拽到井口边,便调整着姿势,俨然是要将她扔下去的前兆。 “宋公子。”时韵弱弱出声。 “嗯?” “待会我们跳下去的时候,你能不能在下面?”时韵盯着他,没意识到话里的歧义,可怜兮兮地说:“我比较孱弱,当不成垫背的。” 宋临羡:“……” 时韵强装镇定,看着一根黑色细绳仍停在她的臂间。几乎是一瞬,时韵就明白了他的想法。 宋临羡将细绳置于木桩上绑了一圈,把另一端递给她,抬眼道:“你先下去。” 她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宋临羡一脸拽相,不敢再提条件。 不就是跳下去吗,一回生二回熟,之前有跳树的经验,她现在等同于老司机了。 暗自壮了下胆,时韵毅然决然跨进井口。 强烈的失重感席卷而来,周围漆黑一片,四壁像是充斥着潮湿,又像是枯涸至极。 细绳长度刚及,在与地面相距半米之际停下,时韵睁开眼,松手落地。 没一会儿,身侧飘然落下一道黑影。 宋临羡若无其事地从袖中抽出一物,时韵定睛一看,才发现不是火折子,不是蜡烛,而是琉璃珠! 会发光的珠子。 看着就很贵的样子。 他走在时韵前,沿着唯一的路口前行。 井底阴暗少风,密道狭隘,拐角处却溢出一丝光亮。 时韵眼前一亮,应当是快接触到密室中心了。 走过拐角,两边的壁灯照亮路段。时韵注意了下,这种灯散发的光芒与流莺亭院中的尤为相似。 眼前多出两处分岔路口,左侧岔口忽来一阵极近极快的脚步声,听起来不止一个人。 地图上的红点密集靠近,而前后都没有更多的空间可以躲避。 面对此情此景,时韵只思考了两秒,便忍痛看了看宋临羡,做了个加油的手势,不容拒绝地道:“宋公子,要努力变强哦!” 她一狠心,转身头也不回的朝右侧跑了,一套“你拖着,我偷家”的战术运用得娴熟之至。 时韵走得快,自然便没发觉有人挡在了右侧通道前,袖摆的折扇传出,扇页上金丝勾画生姿,流光逸动。 “不好,有人闯进来了!”人群中有人喊道。 听到这声,他身后一人动身,就要原路返回去禀报密室变动。然而他方转过头,一颗石直直弹向他的后脑勺,裹着内力的碎石又重又狠,竟让他瞳孔一缩眼冒金星。 众人即刻警惕起来。 面前的玄衣男子眼神淡漠,轻飘飘地睨了他们一眼,淡然自若挡在岔道前,近似轻叹地道了一句:“恐怕各位回不去了。”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22章 活过二十二章 平郡王大抵没这么早发现他们已经进了密室,于是主要派人在密室外看守,而密室内的人几乎都调集在方才岔口中。 时韵先溜也是出于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的考量,她打不过,若是还拖累队伍,最后得不偿失就不好了。 她三两下说服了自己。 思考间,她已经来到了一间门前。 门并未关紧,透过窄小的缝隙,隐隐传来一阵女人的啜泣声,这声音时而尖锐,时而沙哑如吼,显得些许阴森。 时韵没有犹豫,伸手推开门,直接迈进去。 站在门口,室内的景物一览无余。周围都是石壁,角落各设一盏座灯,清一色的浅金淡光照亮整间房屋。 最引人注意的是主桌正对的墙上,一副山水画悬挂其上。 时韵不是个爱画之人,本来应是扫一眼便过了,可如今却定定看了一会。不因别的,只因这幅画与她在桥边见过的那幅极为相似。 墙上挂着的这幅,画工更为精湛,山水似乎于墨色间铺陈眼前,然而却缺少了韵味,如同一副精致而又少了灵魂的空壳。 分明也是赝品。 那卖画的小生说过,此画是宋澜远的仿作。 宋澜远。 时韵在心底默念一遍这个名字。 思绪倏然如同汽水瓶被拧开,咕噜咕噜的汽泡冲破瓶颈而出。 宋澜远,不就是宋临羡的父亲吗? 宋临羡说他是在找人,难道他要找的与这个有关? 时韵把视线移到画下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昂首朝向画作,一条碧色的丝绸裹住了双目,青色的襦裙衬得她的身形愈发单薄消瘦,但从她精致如描的轮廓中可以看出,是位美人。 美人含泪,本应让人无比动容。可那女子侧过头来,嘴角像是抽搐一般,乍然浮现一抹莫测的笑,哑着声线开口:“是谁?我不是说让你们滚出去吗,不许打扰我!为何又回来?谁给你们的资格!” 她的手一推,案上的铜镜应声倒地,从左上角到中央裂开一道缝。 紧接着,那女子撑着桌案起身,跌跌撞撞地走过来,她的步子迈的不大,脚腕之间连着锁链,禁锢住大幅度的动作,随着步子踏出,锁链与地面碰撞,传来一阵沉重的响声。 她走的途中撞到椅子也浑然不觉,咧开嘴傻笑:“你为什么不说话?是因为和我说话压力太大了吗?” 她忽地顿足,“你说为什么,我要一个人独守在这?因为我看不见,我看不见了啊哈哈哈……” “不过,我瞧你的眼睛倒生的美丽,不如换给我吧?”她恶毒地笑着,细长的指甲做了一个自戳双目的动作,“换给我不好吗?可怜可怜我吧?” 看不见还能道出别人眼睛美丽的话。 时韵:震惊 发疯文学,get了。 看着蹒跚走过来的女子,时韵深吸一口气,吐息,道:“姐姐如此狠得下心说出这些话,想来在姐姐眼里,我并不重要。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而我只是最不起眼的一叶芦苇,或是飘向原野,或是潜入山间,或是没进川流。我生来便失去了选择的余地,只有注定被上天安排的命运。哦不,不止上苍,连那风都能左右我的定位。我时常与池底鱼抢一隅之地,与旁的叶子夺光明,和风斗,同花争。你瞧瞧,你至少还有一隅安身之地,我却只是一片居无定所漂泊他乡孤苦伶仃无依无靠随时可能消失的叶子。这一切你了解过吗?不,你不在乎,你只在乎你自己看不看得见。” 只见那女子的笑容忽地一僵,面色凝噎,脚步滞住。 时韵还在继续:“瞧瞧,我不过是多说几句话,姐姐就这般模样,连笑都不会了,这倒显得是我的不是了。妹妹看了,这心里头可比掉进那冰冷阴暗的石井还要冷。” 她这一开口便是一出戏,姒莺看不懂但是她大受震惊。 遇到一个更疯的人,想来真疯子也疯不过来。 姒莺秀眉蹙着,扶着桌角,嘶哑的嗓音依旧怪异:“你究竟是谁?” 时韵乐了,大笑道:“哈哈哈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发问了,那么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为了防止世界被破坏,为了保护世界和平,贯彻爱与真实的邪恶,我就是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 糟糕! ……好像忘词了。 时韵没等到姒莺做出反应,却先敏锐地听见身后一道轻嗤:“姜姑娘,差不多够了。” 为了更加生动贴切火箭队的台词,时韵双手叉腰,气势摆的十足。姒莺看不见,所以她肆无忌惮地玩起角色扮演,但如今后面站着的是宋临羡,时韵忽然添了点偶像包袱。 她迅速把手放下来,背在身后,打趣道:“宋公子真快,我就知道那几个小菜鸡对公子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若不快些,怎么赶得上看姑娘的表演?” 意料之中的怼人回复。 见他们二人熟视无睹的交流,姒莺怒道:“火箭队?我在轻水镇生活多年,怎的从未听闻过?” “姐姐,你没听过的东西多了是。”时韵对她一笑,目光晃到那幅画上,“比如这幅画就不是宋先生真迹,你可曾听闻?” “你胡说!这怎么可能不是真迹,我懂了,你觊觎定是这幅画!”姒莺神情一惊,回到画前,张开双手,想要护住那幅画。 “我不止知道它不是真的,还知道真迹在哪。”时韵放轻了声音,似是怕吓到她。 姒莺的唇瓣微微颤抖,两边脸颊未经擦拭的泪痕已经干涸,贝齿咬住下唇,和时韵最初见到她时的模样有些出入,现下倒多了一丝柔弱无依。 时韵专注应付姒莺,没有留意宋临羡落在画上的视线。 她轻咳了一声,缓慢说:“真迹已经被平郡王毁了,你一直想守住的都是假货。” 从刚踏进这里的一刻,时韵看见了姒莺对着画流露的真情,当时第一个想法就是为何她对这幅画如此上心,而刚才出言试探,确定了她确实宝贝这幅画。可是以平郡王的性子,怎么容得下自己的女人留着别人的东西呢? 时韵随口一说,便激起了姒莺内心的脆弱和恨意。 “他答应过我,不会对画动手的,他为何骗我?”姒莺脸色狰狞,五指紧紧攥在一起,手背上青色的脉络清晰。 效果达到了。 时韵朝她走了过去,诱哄道:“姒莺姑娘,我知道你十年如一日地困于此地,定是孤苦闭塞,也知道你受过的打击和疼痛,导致心伤难耐,或许可以和我聊聊吗?你说的我都会信。” 姒莺头疼欲裂,双手捂住脑袋,眉头紧蹙,唇瓣被她咬得泛起血色。 下一刻,她感知到有人靠近的步伐,像是终于醒悟过来,不领情地伸手,就要推开时韵。然而她没触碰到人,却先感受到一股陌生的力度,很轻很柔软,将她裹紧了温暖里。 时韵的手抚在她的后背上,一下一下,揉蹭着她后脑勺的发丝,柔和出声:“我知道他们说你疯了,都是假的,所以试着走出来,好吗?” 姒莺动作一顿,反应过来后猛地推搡她,却发现对方按在她肩膀的力量很大,她没能推开。 温暖无处不在,强烈触碰着她崩溃的神经。 姒莺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其余人了。 与其说见,不如说是感知。她贴近过冰凉的石壁,触碰过缝隙间透进的无形风,却没再感受过这样纯粹而轻柔的温暖。 现在站到她面前的人鲜活而具体,带着一抹生机和不容置疑的勇气,如同溺水之人在深处触及的一缕光,给她指明了一个方向,让她足以挣脱束缚,奋力往上一游。 姒莺静默许久,一阵茫然失措。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23章 活过二十三章 在俪娘的视角里,姒莺是个聪慧有勇的奇女子;在席婳的印象中,姒莺重情重义;在平郡王看来,除了美丽灵动,更多的是被她伶俐剔透、情深义重的性情吸引。 这样一位女子,又怎会像侍卫所说的突然发了疯呢? 而且,家族株连、落入风尘、密室封禁,任哪一件经历拉出来述说都是机具传奇色彩的,只会让事情变得复杂起来,若只是疯便疯了,怎么会让众人讳莫如深。 其中名堂大的很。 时韵内心如镜,怀里的女子比她稍微要高一点,却似终于按捺不住一样,埋首在她的脖颈,痛哭起来。 无论是平郡王、席婳还是俪娘,都是局中人。时韵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出现,自然心中清明,更能客观分析。从姒莺的性情着手,对姒莺来说,情之一字,想来最是重要。 况且她方才的表现,拙劣又漏洞百出,压根不像疯,反倒像为疯而表演疯,显出几分刻意生硬。或许恰恰是如此,众人无法接触,便因她的疯言疯语而认定她疯了。 待姒莺哭够了,时韵将她扶着坐下,递给她一张帕子。 “谢谢姑娘。”姒莺拭去眼角的残泪,善意提道:“不知你们是如何进来的,但这里很危险,若是不小心被他发现,恐怕你们很难出去。” “姒莺姑娘,你不必担心我们。”时韵叹了一声,道:“其实我是被平郡王选中的第九十九个女子,说是同一位姐姐长得像,我起初不信,如今一见才知道,姐姐如此美丽,与你相比,我自行惭秽。” 姒莺默了默,脸上有些不自然:“只是一张皮相罢了,若是能让他厌了我,我倒也愿意毁了这张脸。” 听了这句话,时韵蓦地一怔,她想起来那副美人图上,姒莺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以及平郡王看向时韵时,流连于她眼睛的目光。 莫非姒莺双目失明并非意外……? “你这么恨平郡王?”时韵直截了当问。 “我是恨他,但更多是为了躲避他……”姒莺不同于平郡王待她那般深情,脸上无波无澜,话语默然,夹杂着几缕复杂的情绪。 时韵坐在她身旁,想了想,顶着在宋临羡面前掉马的压力,问道:“还有方才你提到这幅画作,可是认识宋澜远先生?” 姒莺一愣,反应很剧烈,伸手抓住时韵的手腕,她用的劲儿不小,拽得时韵生出一抹疼意,时韵硬是忍住没抽回手。 “你怎么知道他?想来也是,当年他就是探花郎,又怎会无人知晓?”姒莺自顾自的说着,“可惜他进京后一切都变了。” 时韵看了看宋临羡,道:“一位故人,只是想找到他罢了。” “姑娘既然知道他,那便也知道他是轻水镇的人吧。”姒莺手下的劲儿柔了点,只是覆在时韵的手背上,不再拽着她。苍白的脸色不自觉柔和下来,话语间陷入了追忆。 时韵正经端坐,预料到听故事的氛围到了。 “我的父亲本是轻水镇的小官,我与宋大哥自幼相识,他是个正义凛然,善良有才的人,在我家中突逢变故时,也是他一直暗中相助。即便他已是京中有名的探花郎,也仍然为我这无用之人奔走。他是我见过最有情义之人。” 说到这儿,时韵捕捉到她情不自禁露出的小女儿态,似含羞,又似悲切。 不是吧? 难道像她想的那样? 时韵不知不觉涌起一个狗血奇葩的念头。她不自觉地偏头朝向宋临羡,想寻找一个想法相同的人,但宋临羡显然不能理解她的心思,也不在乎与他有什么关联,只把这当成一个普通的故事来看。 果然,冷酷无情,方能当上反派。 恐怕他连什么是情都不懂。 时韵认真听姒莺的话,当一个合格的倾听者。 “我心知他对我无意,而且他刚步入仕途,我也没有资格成为他的负担,他不应该被这里束缚,他应该扶摇直上。自我进了如梦阁后,我们便再难联系,我只留着他早年所作的这幅画做纪念。在遇见平郡王时,我想的简单,只是想替席婳说情,没想过会有后来这么多事情。但后来知道他对我有情,我便将计就计……” 时韵感受到姒莺的手微微颤抖,又克制地止住那股惧意。 姒莺刚进如梦阁时,锐气未退,心计稚嫩,她想利用平郡王替家人翻案,于是在平郡王面前虚与委蛇。她以为天衣无缝的演技其实早已被识破,平郡王起初配合,也只是为了发现她的目的所在。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更别提平郡王这类不是英雄的人。逢场作戏的人最后也真的动了情。 他为姒莺赎身,将之占为己有,表面答应了要为她翻案,实际上却只是敷衍哄她,否则怎会连名分都不愿给她。不过是因为她是罪臣之女,而他平郡王却是高高在上的郡王。 久而久之,她都分不清那起案件究竟是否评判有误,或许认真来说,只是她自己的一念执着。但平郡王却利用这点哄骗她、利用她,让她深受仇恨折磨,从而只能依赖于他。姒莺得知后毅然放弃了求助于他的心思,甚至连迎合都不屑于。 两人便这么冷战了许久。 姒莺被软禁在郡王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段日子煎熬而无趣。她便时常想起以前待在家中的日子,也忆起会同她分享画作诗词的宋大哥。姒莺从箱底取出画,天天对着那幅画临摹,她的画艺便是那时开始增长。 这件事终究还是传到了平郡王耳边,他发现了画作是当代探花郎所出,也觉察姒莺隐藏的心思。他受不了欺瞒与背叛,和姒莺闹了一通,将她所画的纸页全撕毁,还告诉她宋澜远与承嘉郡主成婚了,告诫她不要痴心妄想。 也是那时起,平郡王的强制让姒莺心灰意冷。姒莺对他仅剩一丝的愧疚之情也随之消失无踪,只余无穷无尽的怨恨。 后来平郡王来往她院子的次数突然变少,而郡王府也出了变故。传闻总是把她与平郡王的二三事写的浓艳却离谱,那些刺客大抵以为她是平郡王的软肋,打算以她要挟平郡王。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她劫到手。 可平郡王的府卫也不是吃素的,两方不分上下。其中有人使了个诡计,先将人质归还再命人偷袭,这点被姒莺识破。她趁偷袭时,替平郡王挡下攻击,然而那不是什么刀剑攻击,而是一种剧毒,中者双目失明身寒难耐。 姒莺这次是真心实意为他受伤,是偿还了他往日的恩情,也安抚了自己不断利用他的不安。 平郡王却不平静了,他寻遍天下名医也未解得此毒。姒莺却以为除了再也看不到,也没太多大碍,便恳求他答应了自己一个要求。于是她去见了席婳和俪娘,知故人安好便放心下来。 正是那次重回如梦阁,平郡王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妙计。如梦阁早前是一座酒庄,后院为酿酒之地,而流莺亭有一处古老的密室。他重新打造密室,将姒莺送进去。 姒莺看不见,身边也没个人照顾,常年都待在此处,便再也见不到广袤的天空。 早先巡视的府卫见她画画不错,就动了盗画卖出去的念头。姒莺察觉他的心思,于是顺着跟他解释这幅画是仿作,教他卖了个好价钱,又从他口中套出宋澜远的信息。 知晓故人已逝,姒莺伤心欲绝。 起初,姒莺还算平静,到后来她花了许久,终于猜出是平郡王的手笔,只不过不理解他为什么要对宋澜远下杀手。若是因为她,也未免太不理智了。 她痛苦,她失控,呐喊和呼救终日充斥着密室,但平郡王置若罔闻。她还傻到向平郡王确认,但平郡王不知什么心思,情急之下告诉她宋澜远没有死,只不过永远不会被世人知道。 悔恨与沉痛交加,姒莺一日不如一日精神。为了避免她做傻事,平郡王亲手给她绑上枷锁,让她永远只能困在这里,也只能和他一人交流来往。 姒莺只是渴望温煦的日光,却被另一人的渴望束缚,日夜与寒凉为伴,聚霜色为友。她背负着仇恨,又是如此心性坚定之人,自然不甘愿轻易死去。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一介美人破碎成如今的模样。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24章 活过二十四章 时韵不由低头看了看姒莺绣花鞋上缠绕的黑铁锁铐。 她捋清楚了过程。 总而言之就是虐恋一条龙。 我爱你你爱他,这场戏中,我们都是爱而不得之人。 嗯,就挺抓马。 时韵实诚地想。 那位平郡王,原本看着还挺正常的,没想到还有病娇潜质,此等心理非她这种普通人可以理解。 嘶,这里的人类好恐怖。 时韵空着的另一只手轻蹭过她的手背,像是安抚:“都过去了。” 姒莺嘴角显露出一丝苦笑,明显习以为常。 “方才姒莺姑娘说,宋先生未死,那你可知他在何处?”时韵又问。 姒莺摇了摇头。 “你好好想想,平郡王是否提过?” 时韵知道宋临羡的目的大概在此,而且方才他解决完那批守卫,平郡王迟早会发觉。时韵害怕被人当成瓮中之鳖,又担心无功而返,一时间不免有些急促。 姒莺静下心来回忆,仍旧百思不得其解。 正当她想通一点时,一直沉默的宋临羡倏地道:“有人来了。” 姒莺目光迅速转向了几案后的书架。 她对密室的地形熟知于心,反应很快,指向东南方向:“姑娘,委屈你和这位公子暂时躲于屏风之后。” 时韵顺着她的指尖看去,东南角三层阶梯往下,是一处腾出来的空间,半扇红木屏风遮在阶梯之前。 她三步并作两步朝着屏风走去,拾级而下,逼仄的空间如同狭窄的楼道间。她蹲下身来,透过屏风的底座缝隙,瞧见姒莺将几盏灯都熄了,只留下微弱一盏,然后恢复了静坐在画前的姿态。 烛火透不进光,时韵抬头才发现,上方很远的高处设了一个小口,铁质的围栏框住了通道。从底下看,隐约能瞧见月牙尖儿。 此情此景,无端让人联想到井底之蛙。 清净安谧的暗室内,一声机关触动的音响清晰无比。形同摆设的书架从中央向两侧打开,一条通道呈现面前,紧接着一双男子的靴子与袍摆映入眼帘。 “莺儿,这么晚怎么还没休息?”平郡王扫了一眼四周,说道。 姒莺恍若未闻。 “莺儿?” “睡不着。”姒莺头都没偏,“不知王爷深夜造访,是为何事?” “秦恩说有几只虫子飞了进来,本王怕吵着你,特地过来看看。” 秦恩也就是他的手下之一。 姒莺笑了下,似是被逗乐了:“我看王爷才是那只虫子吧。” 平郡王听了也不恼,回头说:“陈伯,你派人再去暗道里搜搜,别让人进来。” “是,王爷。”陈伯应完,将密室的机关门关上。 听见这声,时韵才惊觉原来他后面还有其他人。 “姒莺,怎么还生着我的气?是因为我这次来的太晚了?”平郡王朝姒莺走过去,见她的脸始终朝向画,于是伸手掰住她的下巴,细细打量道:“还记得你那好姐妹吗?她怕我少了你难过,最近忙活着给我找了位体己的姑娘,不得不说她对你的了解度仅次于我。可惜我只爱你,又怎么看得上旁人?” 平郡王伸手绕到姒莺的发后,将那条青色的缎带拆开,姒莺紧闭着眼眸。 他轻声开口:“莺儿,我来了,怎么也不睁开眼看看我?” 姒莺听话地睁开了眼,一双眸子形状优美,而瞳仁却空洞无神,如上好的玉失去了应有的光泽。 “你今日这么乖,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平郡王忽地一笑,“你可能不知道,秦恩告诉我,当今祁北小侯爷,也就是宋澜远的儿子,他来到了轻水镇。不过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来到自己父亲的故乡,也是难得。” 时韵不动声色地看向了身边的人。 为了隐藏,宋临羡也半蹲下来,目光却未像她一样去探室内的情形,而是微仰着头,看向稀薄的月色,神色晦暗,仿佛置身事外之人。 听到宋澜远的名字,姒莺有一瞬间错愕。 她的反应成功取悦了平郡王。 平郡王贴近她,语调轻扬道:“诧异吗?宋澜远都有儿子了。” “有什么好诧异的,我本来也该有个孩子的。”姒莺不咸不淡地回。 “……”平郡王忽地一滞。 “是王爷觉得我不配,亲手将他杀了。”姒莺眼尾通红,继续提醒,“如今又来问我,不是开玩笑吗?” “莺儿,对不起。”平郡王搂住她。 “王爷的歉意太昂贵,我承受不住。”姒莺没有推开他,恍若一个失去了力气的木偶,“而且宋大哥到底怎么死的,王爷最清楚不过。” 偷听墙角发现这些秘密,时韵懵了。 这回她站在瓜田里,连主要戏份都看不清。 “莺儿,要孩子有何用呢?你要知道,我爱你,你的世界里有我就足够了。你要信我,那些坏人都与我们无关,有我在,外面的喧嚣与风浪也不会波及到你。”平郡王贪婪地伏在姒莺的肩头,汲取她身上的温度。 纵使姒莺怨他又如何,能得到她的一缕情感,也是极为令人心动的。姒莺不回复又如何,反正也逃不开他的怀抱,更逃不出这座为她量身打造的石室。 这里有他,也只有他才能陪伴着姒莺。 想到这里,平郡王脸上掠过一抹阴鸷,笑意愈深,手指抚过姒莺的唇瓣,放缓了音调说:“姒莺,我给你挑选了一些礼物……” 话音一落,他起身拿过一个长盒。 “沉乐香,玲珑锁,随风铃,鲛绡束链,你喜欢哪个?” “……”救命。 时韵心中腾的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名字一听就不是正经的东西。 姒莺知道无法抵抗,每次以死相逼也没能成功,但她又念及还在室内的另外两个人,担心他们露馅,一咬牙道:“玲珑锁吧……” 听起来应该是和长命锁差不多的东西? 下一刻,她手腕上多出一层冰凉的触感,平郡王牵着她来到床榻边,将一物什扣在她的手腕上,又将一端连于床柱上。 “姒莺,你当真会挑,倒是省了我不少事。”平郡王别有意味地开口,“这可是秦记制锁铺特别打制的,无论你怎么挣脱,都无法打开。” 时韵老脸一红,牢牢记住了这家黑店。 她一时忍不住,重拂衣袖,一手撑住台阶,正要闯出去解救姒莺。她还没站起来,便被一只大手拉住手臂,她敌不过那力道,被牵扯回来。 宋临羡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眸底警告意味十足。 时韵皱眉,反驳地看回去,既然他不让动,时韵便打算叫出声,然而对方却先一步猜出她的想法,伸手堵住她的嘴。 时韵用眼神示意:“为什么?” 宋临羡神色自若,依旧制住她的动作,对她的信息置若罔闻。 平郡王凑近她,吻细细密密地落在她脸上与脖子,“姒莺,你是爱我的对吗?” 见她不回话,他重重咬在姒莺的肩上:“说你爱我,不会丢下我……” 姒莺想克制不发出娇声,只得顺着他的话说:“我爱你,我不会丢下你……” “这才听话。”平郡王温柔的吻印在她额头上,不知想起什么,他狠狠道:“千万不要骗我。” 话音一落,他的吻转向了姒莺的唇。 时韵抬脚想攻击身边的人,宋临羡动作比她更快,膝盖抵住了她的双腿。时韵顿时动弹不得,整个人形同一条趴在台阶上的死鱼。 时韵不再挣扎,侧头瞥见床榻边的层层甩下的衣饰,猛地收回视线。心跳一上一下的,面色难以平静。 她决定转移一下注意力,刚一扭头,便见宋临羡正好瞧过来,两人距离过近,她能见到他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这回她识别出宋临羡眼底的深意了,用时韵理解的含义来说就是:“你看,你为他们担心,他们不还是一样甜甜蜜蜜。” 她想说不是这样的,但想到宋临羡对待感情的态度,想来他估计也不懂情爱的复杂,解释再多他也未必理解,他只在乎自己看到的。 两人的姿势分明很近,却无半点旖旎,全是斗智斗勇,暗地里较劲。 不过这都是先前的说法了,如今室内弥漫着萎靡的香气,还有激荡的吻声…… 不用想象都知道屏风那边的画面有多香艳。 简直难以启齿难以形容难以置信。 相信不止她,宋临羡也觉得有些怪异,具体表现在松开了桎梏她的手。 时韵还是对于宋临羡阻止她而感到不解,怒瞪了他一眼,接着便感觉到一股热气喷洒在耳廓上。 宋临羡忽然凑近了她,俯在她耳边低声道:“嘘,再等等。” 时韵狐疑地看了看他,思忖一会,还是决定信他一次,否则她要是单刀匹马冲出去,万一打不过还被生擒就难受了。 好在台阶还算干净,时韵干脆坐下来,抬手捏了捏酸胀的手腕。 她觉得她不是在揉手就是走在揉手的路上。 屏风外的动静一点都不小,床榻微微震动,锁链撞响。 时韵曾经误点进过不法网站,也不是没看过未成年不许看的动作片,如今只听声音倒还能接受。 她现在放松下来,甚至有些犯困。 困意一旦爬上来,那边的动静都像是助眠的东西。 在她彻底昏去前,耳边传来系统的声音:检测宿主身体受香气影响,自动陷入昏迷状态。 什么香? 那什么香居然是助眠的? 时韵吐槽了两句,便晕了过去。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25章 活过二十五章 时韵摇晃了下脑袋,沉沉拉下眼皮,往一旁倾过去。意识渐褪,她模模糊糊地感受到脸颊被什么东西托住,导致她没立即趴倒在台阶上。 在她的身畔,男子伸过手来,虚握住她的小臂,平平置于上一层台阶,再动作和缓地将她的脸托过,搭在那只手肘上。 密室的香应当是姒莺方才燃的,带了致迷的药性,寻常人闻之,不出两炷香便会支撑不住。现在夜半,时韵本就困得难耐,更容易受到影响。 反观宋临羡,他内力深厚,祛除了迷香,所以看起来并无碍。 月笼轻纱,细碎的光芒从上方的洞隙投入,只能点亮洞口周边的漆黑,而在深处的人,却不被那微弱的月色光顾。 井底犹如沉沉无边的夜幕,漆黑如墨,晦暗无光。 宋临羡手肘支撑在台阶上,倦懒地撩起眼睑,抽回托在她脸侧的折扇,蓦然俯下身来。 他凑近少女,上下打量了一下。 夜风不知从何而来,拂过少女鬓角的碎发,惊动到她不安的睡颜。细长而翘的睫绒在薄薄的眼皮盖下一层阴翳,嫣红的唇瓣微一蠕动,而后又轻轻阖上。 比起昔日能言善辩的样子,如今不说话,倒显得乖巧安静许多。 柔软青丝沿着单薄的肩垂在身后,发梢落在踏步上。细长发带滑至莹白如玉的脖颈前,压住衣衫的襟带。 宋临羡鬼使神差地用扇子挑起那根发带,长指轻勾,发带缠绕指节。他将多余裹进的发丝甩开,百无聊赖地把玩起发带。 脑海忽地就浮现出那日河畔,少女替他蒙上眼睛时,所用的是暖白色的发带。 宋临羡的视线划过时韵的脸,眼里一阵莫名,手一顿,发带从指间溜走。 他移开视线,将时韵扶起来,掌心置于她的肩后,气流涌动,无形中从掌间翻涌。 室内那头,姒莺娇吟过后,轻声开口,有意试探:“王爷,方才你说那小侯爷是宋澜远的儿子?那他可是很厉害的人物?” “一会儿是宋澜远,一会儿是宋临羡。姒莺,你的注意力能不能都分给我?不要想着旁人,好吗?”平郡王看着她,眼里带着不可名状的阴郁。 他腰身使力,姒莺神情涣散起来,坚持道:“你知道的,宋大哥对我有恩……” 平郡王问:“那本王呢?你当本王是什么?” 姒莺:“我自然爱着王爷。” 平郡王笑了下:“他没死,不过在离你很远的地方,而且那里也不是我们可以管控的……” 约过了两炷香,外面烦人的动静止了下来,只余一星半点细响,继而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宋临羡慵懒的身姿一改,紧握住折扇,缓慢起身,绕过屏风走了出去。 屏风之外,姒莺穿着中衣,站在床下,手指颤抖地扶住床沿。 “让开。”宋临羡压低嗓音。 姒莺赤着足,抖抖索索地走远。她走开之后,床幔摇曳,平郡王的全身露了出来。 宋临羡走到床沿,手中扇子开合,锋锐刺目的扇沿如银削,掠过清芒,即将接近那截脖子时,榻上的人却忽的睁开了眼。 平郡王转向一侧,挡住折扇的攻击,嘴边冷笑:“小侯爷还是太年轻,当真以为我手无缚鸡之力?” “这么娘的武器。”平郡王啧了一声,“倒跟你爹一样爱附庸风雅。” 宋临羡不言,掌心轻推,折扇脱手而出,迎着平郡王的面首袭去。平郡王伸手格挡,肘部当即划过一道血痕,他这才看清到这武器的利害。 折扇重新回到宋临羡的手中。 平郡王披着里衣,急急从床榻掠出去。 他忽地惊醒,觉着宋临羡的身形与招式皆似曾相识,再次交手,才认出可不就是刚到轻水镇之夜,突然袭击他的黑衣人。 “宋澜远在哪?”宋临羡步子一旋,直接问道。 “宋临羡,你天真过头了。”平郡王翻手便是一击,“想知道真相?不如去黄泉问问承嘉郡主吧!” 宋临羡撤步换招,手拂过桌面的瓷杯朝平郡王掷去,后者不得已退步躲闪。趁着这一空档,宋临羡的折扇猎猎伸张,尖锐的扇骨疾驰从他脖子划过,斑斑红印流露。 石室的机关忽地被人从外突破,一批护卫提刀涌进,挡在平郡王身前。 其中头目大喝一声,直冲宋临羡。 但见玄衣身影一跃,脚尖踩至桌上,衣袖抬高,凭空升起几枚黑色暗器,银光闪烁,扇风助阵,利物破空而散,径直刺入前面一圈人的喉道。 宋临羡脚下生风,踏过几人肩头,正要直取平郡王性命。 护卫仓促集结,重刀呼啸而出。 然而宋临羡的身形更快,他侧身停下,劲风袭过,最外沿的一人前胸受了一掌,吃痛地飞退几尺,竟是朝着屏风的方向摔去! 姒莺听到那重重的一声,辨出方位,猛地出声提醒:“公子!” 她的话音落地时,屏风也轰然倒塌。 然而下一秒,时韵毫发无损地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她拍了拍心口,身侧是那个倒地之后就两眼一黑的男子。 时韵刚醒过来时就瞧见有什么东西摔过来,她连爬带滚地躲开,这才幸免于难。如今安然,不由得在心底感慨系统还是靠谱的,至少给她解了这迷药,否则不是被刀搞死,就定然会被人生生砸中。 宋临羡手中折扇变化,横扫出去,顷刻间,前仆后继的一排人清一色倒地,那些人连一声惊呼都未曾发出来,颈间迸出血浆,双眼瞪圆,死相惨厉。 动作之疾,手段之险,无一不昭示着他的狠绝与阴毒。 “一群废物。” 他再度起势,轻飘飘地越过尸首,一身狂戾难以遮掩,偏偏唇角却悠然勾起一个小弧,冷意彰显:“最后一次机会。” 众人都听出来了,这是他给平郡王最后一个开口的机会。 平郡王没有回复,眼前的情形提醒着他,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可平郡王却只是看向了姒莺:“姒莺,这就是你的目的吗?” 他不解开口:“其实,如果是你想让我死,我愿意的。为什么要联合外人呢?为什么要有人来打扰我们呢?” 时韵这才注意到趴在地上的男子。 此人面部轮廓很深,长眉凤目,以时韵的年龄来说,算是位长得还不错的大叔,还是可以被列为颇有魅力的一类。只不过这会衣襟敞露,鲜血模糊了肌肤,看着狼狈不已。 大哥你是真不知道正派胜于嘴炮,而反派死于话多吗? 时韵啧了声,余光却发现原本摔到她身旁的护卫奋力起身,提刀朝着她扑了过来。 等她转过头来,那刀已然距离她只剩一个挥手而下的动作,照这个程度,她想要躲避是一个高难度的动作。 时韵把握好角度,细腰一闪,那宽大的刀刃朝着她的肩后劈去,长发飘动,几缕青丝被刀锋割破。 而护卫身躯陡然一震,执刀的手腕脱力,哐的一声,兵刃垂直下坠。 时韵一愣,那人跌滚于台阶之上,这才注意到那人后背一把短而利的匕首没入血肉,刺向左胸。 短匕的柄是银制纹路,泛着淡淡的锐光。 她下意识抬眸看向宋临羡,他手上染血的折扇一收,腰封上的刀饰铁鞘显眼。 宋临羡没有回视,仿佛方才的举止只是随意为之。 时韵收回眼,蹲下来,将那把匕首从护卫身上取出来。 一道抽离血肉的声音入耳,时韵顿时觉得手上的短匕如同烫手山芋,指腹难以抑制地发软,但她还是一点一点将匕首上的血渍擦干净。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26章 活过二十六章 感知到时韵无事,姒莺才放下心来。 “萧岐,你恨我可以,但宋大哥是无辜的,你对他下狠手,不会觉得良心难安吗?这些年我对着你的脸,总会觉得痛苦。有时候我也想死,但可能你说得对,我就是软弱,没有你兴许我改不了这样的命运。所以我不敢死,我骗自己要知道真相,要杀了你,你说怎么会有我这么矛盾的人?”姒莺抑制不住泪流满面,渐渐沾上哭腔。 “我知道,以你的做法,定是囚闭了他,对吗?你告诉我!”姒莺一念之间,想象到宋澜远和她一样受尽折磨,心顿时如坠冰窟。 她跑了过去,不顾形象地抓住平郡王的手臂,“这么多年了,求求你,你放过他吧,也放过我,好不好?” 姒莺从蹲着的动作变成了跪下来,卑微地开口。 记忆总是爱看先来后到,从很久以前,她就主观地将宋澜远放在了重要的位置,而后再遇到平郡王,只剩交易与排斥,哪来几分真心。 平郡王心思如此活络,怎么在感情上碰壁,还想不开呢。 他蹲下去,与姒莺平视:“姒莺,这些年……你当真看不到一丝情意吗?明明他都离开这么久了,也不曾找过你。我这么爱你,一直陪着你,为什么你还是心心念念那个男人?” 姒莺的脸上似乎闪过一抹茫然,她偶尔也会看不清二人之间是真情还是假意。她挑食,他便耐心给她准备食物;她爱美,他便花钱买来许多衣裙;她喜新,他便时不时给她收集新鲜之物。 除了自由,他能给的统统给了她。 刹那间,连时间都静止了。 平郡王对姒莺是爱吗? 其实不尽然。 “打着爱的旗号,却做着伤害对方身心的事,你觉得这是她想要的吗?”时韵忽然出声,“她对一幅画上心,于是你毁了画却拿赝品敷衍她;她想看一看山水,你把她困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她想寻回故人,你却把人当作阻碍清理。这样有意思吗?” 时韵逼问:“平郡王,你扪心自问一下,这是爱吗?还是只是一种求而不得的执着。真正的爱是平等,是相互尊重,是你情我愿,是希望对方一世喜乐顺遂。” “而你的不是,你这是畸形又变质的感情。”她的话语掷地有声,带着毋庸置疑的坚定。 “你胡说!”平郡王反驳,沉暗的面色荡出波痕,他竭力握住姒莺的手:“莺儿你别听她的,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我对你这么好。” 室内仅剩的几人似乎都沉浸在这氛围当中,只有宋临羡冷眼看着这画面,幽幽道:“考虑好了吗?” 人家还停在爱恨情仇的频道,而宋临羡只关心正事,凭一己之力生硬地将偏离的话题扯回来。 时韵听了都摇了摇头。 “还是那句话。”平郡王阴恻恻一笑,“做梦吧!” 这一笑,让时韵生出一丝忐忑。 平郡王雪白的里衣上透出斑斑血色,一双眼里并没有惧意,而是挺直了身板护在姒莺身前,他不惧死,却担心宋临羡转而对姒莺下手。 “你以为进来还能安然逃出去了吗?”平郡王忽而低低笑了起来,他攥住姒莺的手,似是极为兴奋。 时韵脸色瞬变。 地图上红点密集地从密室通道涌进,与此同时,不知因何,一阵爆裂声骤然突破天际,于石室内回荡。书柜之后,通道一条缝隙,火石滋滋作响,火舌如同猛烈的浪潮,自内奔涌而来。 时韵猝然想起原著一笔带过的细节,如梦阁纵火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主角团只当做传闻来看,在讨论之际,宋临羡却表示:谁知道呢。 ——原来纵火是在这日触发的。 前方火封,后路人阻,他们二人无处可退。 时韵匆忙走到宋临羡身边,自然而然地将匕首归鞘,提醒道:“我们得赶紧走。” 他们并不知道两人是从井口隐蔽的通道进来,趁人包围之前溜出去还有机会活下来。否则若是被发现谋杀当朝郡王,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时韵的力度并不大,宋临羡稍动,就挣开了。 越拖延死的越快。 真是急死他了! 时韵察觉到红点的距离之近,替他捏了一把汗。同时也忽然想通,一直没有出现却在这种情况下赶来支援的人…… 时韵忽地想起了在云水间那天晚上的一干人。 “不说?”宋临羡的扇尖滴血,他缓慢走近平郡王。 抬手,扇落。 宋临羡的语气毫无起伏:“那便杀了吧。” 平郡王搂住姒莺,当地滚了一圈,挡过攻击。冷风破开平郡王的皮肉,狭长的血线飞溅至姒莺的脸上,滚烫的热意流过颊侧,她檀口微张,惊呼出声。 “别怕。”平郡王安抚她。 而宋临羡的扇收势晚,瞬息之间,割过平郡王的颈脉。 折扇利落收回他的掌中。 同一时刻,姒莺的手上落下一滩血,她颤抖着身子,手脱离了刀柄,双手在衣裳上蹭了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竟是她担心宋临羡失手,于是捡刀给了平郡王致命一击。 这补刀技术太生猛了。 时韵震惊。 平郡王双手松开,不可思议地看向了她,末了,却只是笑了笑,近似呓语地开口:“别怕……我说过的,我愿意……” 姒莺看不到,但脸上和手掌的湿热都告诉她,这是真实的。 平郡王伸手想触摸近在咫尺的女子,不甘心地将手抬高,至半空,仍是无力的垂下。 “姒莺,跟我们一起走吧?”时韵急切地问。 烈火之中,姒莺摇了摇头:“只有我留下,你们的嫌疑才可以洗脱。” 何况她脚上还连着铐链,如何跑得掉? 作为目击者,宋临羡本应连姒莺也灭口,但如今这样,她没被宋临羡波及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时韵知道别无他法,也只能祈祷姒莺留下不会有事。于是不再多言,只道:“保重。” 时韵已经无暇去看平郡王如何,快步走出去。 在他们离开之际,姒莺将平郡王身前插着的刀拽出来,双眼一闭,毫不犹豫地在自己手臂上刮过一道刀痕。 姒莺环住了平郡王的身子,方才染过二人献血的刀刃被她扔到了一边,两人的衣衫上一白一红,如同朱红底墨洇染于纸页之上。 恍惚间,姒莺忆起他的原话。 如果是你想让我死,我愿意的。 长年的眼疾加重,姒莺的眼尾酸涩疼痛起来。 汹涌的火势突破未曾封闭的书柜,蔓延到桌案,将上面的画作尽数燃成灰烬。 从首要通道闯进一群人,鹰钩鼻大人提剑上前,尖锐的嗓音传得很远:“保护王爷!” 可石室内尸体横陈,火烟弥漫,哪里见得贼人身影? 辛斥看了眼,着急赶至平郡王身边,出手一探,鼻端已无气息,当即沉下脸色下令:“贼人应当还没跑远,给我搜!其余人留下善后!” 时韵和宋临羡躲在了石洞后,等人群迈进室内,他们才穿过另一侧窄道,直抵井口下方。 正犹豫着谁先上去,身侧的人突然抬手握住细绳下端,另一只手圈过她的腰,却并未揽住她的腰身,而是抓住了腰侧的系带。 出于对承重的担忧,时韵觉得自己还没爬到一半保不准就会掉下去,她赶忙喊道:“你稳一点!” 时韵感受到腰带的力道加重,不亚于皮带瞬间收紧的程度,她转念又想,自己很有可能没掉下去就先被活活勒死。 她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宋临羡,不由分说地抱住他,男子的腰劲瘦,腰封细滑,她不由得蹭了一下才紧紧揽住。 “我准备好了。” 颇有一种上船起航的感觉。 话音一落,便再听不到其他声音,所有的感知都被灌进来的风打乱,脸庞沁入凉意,时韵闭上了眼。 宋临羡纵身一跃,踏过光滑岩壁,腾空而起,借助外力,瞬间越至井口。 悬在空中的时间很短,可时韵却未反应过来。 “公……子?”一个陌生的声音扰乱了时韵的思绪。 她没完全睁开眼,辨认着声音来源。 见她没有动作的意思,头顶传来一道不太愉悦的嗓音:“姜姑娘,还不松手?” 时韵一怔,耳朵贴着男子宽阔的胸膛,能听见他胸腔发出细微的震动。她先是抬头,瞥见宋临羡清冷的面容,又悻悻垂下眸来,她腰间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撤离。 时韵瞬间收回了手。 闻风这才继续道:“一切如公子预料,辛斥被假的女鬼绊着,来迟了。” 意料之中的结果。 宋临羡并不停留:“回吧。”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27章 活过二十七章 此时的如梦阁已乱作一团。 辛斥动作很快,待火势渐消,他检查完平郡王的伤势,接连搜寻踪迹。 每间房屋都被彻查一遍,有些客人与楼里姑娘尚在梦乡之中,被搅了睡意,一阵气急,却看见那些官员腰间刀剑华光乍现时,蓦地息声。 俪娘的院子也并不平静。 她与席婳将近一夜没有合眼,不过外面动荡之大,二人也是无法入眠。穴道在两个时辰后才解开,她们一直不安地等着。 辛斥来的很快,他只道一声“对不住”,便火急火燎地进屋搜查。 大门敞开,乌压压一片人挤进屋内。 俪娘忐忑不安地出声问道:“敢问大人,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辛斥探究地看了她们一眼,说道:“流莺亭有人纵火,平郡王遭歹人刺杀,府卫尽数被残害,本官受命彻查,恐贼人逃逸,还望二位配合办案。” “不知大人要如何查?”俪娘问道。 “首先要排查此地是否窝藏要犯。”辛斥回复。 “那大人自便。”俪娘让到一侧。 “得罪了。”辛斥说完,便挥手招人进去。 辛斥注意到席婳,哪能认不出,当即问话:“云水间的老板娘,你竟也在这里?” 席婳不卑不亢地道:“我与俪娘是故交,昨日到如梦阁也是想一看花魁,但时间太晚,便在这儿待了一夜。” 话语毫无漏洞。 官兵动作很快,搜了一圈出来,辛斥状似无意地问起:“请问二位一直在此地吗?可曾见过可疑之人?” 动都动不了,哪能去其他地方,席婳摇了摇头,却是说:“我们一直在此,未曾见过旁人。” 她们不知道宋临羡和时韵具体做了什么,但清楚祸害终究已除。二人默契地打好掩护。 “说来也是巧,我们在流莺亭的暗室里面发现了一位女子,正是如梦阁当初的花魁,姒莺。”辛斥缓慢道。 “姒莺?”席婳和俪娘的眼神蓦地惊奇起来,这样意外的模样不像装出来的,可见她们对此一无所知。 辛斥锐利的目光扫过二人:“看来二位并不知情,那本官就先告辞了。” …… 日出东方,天色已白,薄雾在喧嚣中隐去。 姜知吟与萧怀辰已经派人寻了一夜,依旧是不见时韵与槐夏的身影。于是姜知吟亲自动身,即便是大海捞针也好过坐以待毙。 清晨,她再三向掌柜的以及小二确认,他们的回复与最初如出一辙。 一股无力的不安感始终盘旋于心头,姜知吟察觉到有所疏漏,却没能抓住新的头绪。 众人沿着大道走到后街一段,在一间破烂的亭子旁的旧茅草房边,他们发现了槐夏的身影。她并没有受伤,只是有些迷糊,着急地从房内跑出来。 “槐夏!”姜知吟远远唤道。 “二小姐!”槐夏听到她的声音,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忙不迭跑过去。 “时韵呢?”姜知吟急急问道。 “三小姐……”槐夏哼哧了一下,“有人……有人暗算我和三小姐,我被打晕了,后来便什么都不知道了,迷迷糊糊中好似听见有人提及如梦阁。” “如梦阁……”姜知吟念了一遍,眼睫颤动。 倒是一旁的萧怀辰认知到这是什么地方,沉声道:“不好,恐怕姜三姑娘有危险,我们快去。” 另一边,宋临羡和两个属下汇合过后,吩咐道:“缺月,先送姜姑娘出去。” 缺月领命,他知道公子和闻风还有事情要做,当即朝时韵道:“姑娘,请吧。” 时韵若有所思看着这突然出现的一蓝一白的手下。她忽然间就想起了宋临羡的有力下属——风花雪月。 名字风雅,人却是穷凶极恶的四大杀手。 说得夸张点,每人都有以一敌十的能力。 白衣男子正是缺月,见她不动,于是解释道:“辛大人如今在查主楼,我们可以从后门离开,若是再不动身,恐怕后门也要被封锁了。” 原来是这样,那没事了。 时韵果断起身,温温柔柔地说道:“那我们走吧。” 一路无人阻拦,走出后门,时韵看见一抹意外的身影,她顿了顿,道:“老板娘。” “姜姑娘,你叫我席婳便可。”席婳回道。 时韵点了点头,想到之前的事,眯眼笑道:“姒莺姑娘没事,你可以放心了。想来不用太久,你们便可以见面了。” 席婳缓了缓心神,感激开口:“谢谢姑娘。” 时韵礼尚往来:“不客……” 字音还没说完,便听见一道刀刃出鞘的声音。托密室逃亡的福,她如同对这类声音产生了抗体,现在已经能坦然接受这声音而且仔细听还能分辨出是刀还是剑。 至于接受和面对,还是两回事。 她把没说完的话咽回去,机械般转过头来,正好对上那个拔刀之人的脸,络腮胡子,好大个。 嗯,就是说,还挺眼熟。 真是出门踩到不干净的东西了,寻仇的来了。 络腮胡手中的刀铮鸣一声,而后,横眉道:“臭丫头,枉我们一通好找。” 时韵:笑一下蒜了。 时韵背抵着后门,内心毫无波澜。她看了眼缺月,眼珠子一转,替他补充道:“行吧,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络腮胡:? 不带抢戏的吧。 “少说废话,给我上!”络腮胡喝令。 后门已关,巷口深深,逼仄而弯绕,其中有好几处岔口,两侧不高不矮的墙上,忽然冒出几个黑衣人,二话不说便抬刀过来。 缺月本该将二人送回云水间再回来,见形势不利,急急掩在二人身前,提剑上前。 看到缺月是站在自己这一边,时韵寻思宋临羡还算有良心,一下子底气大增,朝他们说道:“你的命我也不稀罕,但是你们要是打输的话,能把我的荷包还有里面的钱还给我吗?” 络腮胡啐了一口,又用余光瞥了身边的黑衣人一眼。那人正是当时盗了时韵荷包试图将她引到深巷的人。 黑衣人顿时惶恐,转向时韵,气得磨牙开口:“我们听不懂姑娘在讲什么,况且,姑娘以为今时还能逃脱吗?” 还?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刀直直刺来,缺月以一己之力拦下,而且他招式灵活,反应敏捷,一时之间他们都近不了时韵的身。众人算是看出来,只能先搞定了他,才能解决时韵。 黑衣人齐齐围攻,口中时不时呐喊一声,刚一出手,便见那白衣身影形同鬼魅般移动,穿过他们相隔的缝隙,无声运气,轻剑扫过,几人齐齐倒地。 络腮胡惊愕抬眼,难以置信地张口:“这不可能……” 时韵也呆了,仿佛这一刻,她才深刻地领会到原著所说的“风花雪月,各有以一敌众之力”。 宋临羡手下的人就如此凶猛,也怪不得他总是顶着一张拽脸。 络腮胡不愧是头头儿,即便陷入劣势,也仍旧不退缩,他尚且能接下缺月的招式,只不过缺月大抵是担心浪费时间,暗凝功力,快速解决战斗。 眼看着络腮胡顶着不可思议的神情倒下,缺月收剑,慢笑道:“这回赶时间,招待不周,各位走好。” 无视这句装逼的话,时韵去搜那黑衣人的内袋,边走边自然地问起:“小月,你们风花雪月都这么厉害吗?” 意识到这声小月叫的是自己,缺月扶着剑鞘的手险些抖了一下,但他向来会察言观色,从主子对待时韵的态度来看,时韵还是有点不一般的。 他没出言反驳,默认下这个称呼,思考了一下她的问题,不禁疑惑,公子竟然连风花雪月都告诉了她。缺月起初有点自豪,开口却又困窘起来:“厉害是自然的,不过我暂时不如另外几人。” 时韵点了点头,那估计其他几个人更恐怖。她很快摸出荷包,检查了一下里面的钱财尽在,脸上不由一乐。 也正是这个时候,一记吁马声响起。拐角处,一面具男子打马而来。在他之后,白衫翩翩,尽管是马匹之上,也难掩女子的明丽英姿。 看清了人脸,时韵面上喜色更浓。 姐姐! 姐夫! 她登时觉得自己如同沙漠行走的人遇上绿洲,内心压抑不住的兴奋起来。 姜知吟下马,瞥见一地的,惊了一下,而后神情担忧地望向时韵,上下打量,问道:“有没有伤着哪里?” “姐姐,我没受伤,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时韵站起身来,转了一圈,看着手上的荷包,委屈道:“姐姐,这伙人恐怕又是堂叔派来的,我竟不知他恨我到如此地步!他们一路尾随,不止抢我的荷包,还想杀我灭口!我无奈之下只好求助于老板娘,她让我躲进如梦阁避难,是以没能及时联系到姐姐。” 时韵一口气说完,控诉得有理有据。 缺月对于这姑娘的伶俐言辞心服口服,仅凭一番话便将事情全圆了回来,还能让席婳对她更加感激。 时韵见姜知吟神情一变,又道:“对了姐姐,是这位哥哥救了我,我还有点话要对他说。” 姜知吟点头:“去吧。” 语毕,时韵走向缺月:“小月,这里就交给你处理了,我想那辛大人对刺客还没有头绪,这几个行踪诡异的人或许还有点用处。” 时韵意味深长地提醒:“小月,你知道怎么做的。” 这话怎么似曾相识? 缺月目光一顿,她心平气和地说出这话时,就和公子往常吩咐他们一样。 他沉默了一下,道:“姑娘放心,缺月知道如何办。”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28章 活过二十八章 一行人浩荡回到云水间。 “时韵,你所说的属实?”姜知吟在桌前坐下,问道。 时韵点了点头。 席婳忽然说:“我遇见姜姑娘时,她那小丫鬟已经被人打晕,情急之下我只能先救姜姑娘。可是那伙人尾随得太紧,我们没办法逃脱,而我熟悉轻水镇,又曾在如梦阁待过,只能先让姜姑娘委屈藏在如梦阁里。” “如此说来,多谢老板娘相助。”姜知吟感激地望向她,双目真挚。 “应该的。”席婳连忙道,“小姜姑娘天真烂漫,任谁见了都不忍让她落难。” 时韵:“……”诶。 想起席婳和掌柜毫不留情打晕自己的一刻,时韵颤抖了下。 见姜知吟一直凝重的神色终于缓和下来,萧怀辰说道:“令妹无碍,你也可以安下心来了。” 姜知吟冲他笑了下:“辛苦肖公子,陪我们寻了这么久。” 应付完姜知吟和萧怀辰,时韵把门关上,只留下席婳一人。 “先前不分青红皂白伤到姑娘,是我不对,希望姑娘可以原谅。”席婳欠身道:“还要多谢姑娘没有拆穿。” “不用,我也算是为了我自己。”时韵说。 “不论如何,姑娘寻到姒莺也是于我有恩,若是姑娘有何需求,尽管提出。” 想不到这老板娘还挺讲义气。 这番话正中下怀。 时韵想了下,为难道:“倒真有一事需要老板娘帮忙。” 席婳诧异一下,道:“姑娘但说无妨。” “不知道如梦阁的婢女需不需要赎身?”时韵问。 “同样是需要的。若是有哪位恩客瞧上了婢女,也是可以选择花价赎走的。”席婳回答。 “那行。”时韵顿了下,“我想要迎秋的卖身契。” …… 缺月将送行时发生的事情都告知了宋临羡,取得指示后,忙将络腮胡一行人的行踪暴露给辛斥。他们只需略施小计,便将查案方向颠倒,如今辛斥已然在查询的反路上一去不复返。 无论络腮胡是为何要追杀姜家小姐,仅凭他们连日待命于如梦阁之外、而楼内甫一出事便急于露面暗杀这一行径,就能令多疑的辛斥起意。 何况从一开始,辛斥来晚未能及时救平郡王,他就错失了最佳的抓捕时机,之后更是再无抓住他们把柄的可能性。 宋临羡坐在椅子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缺月感慨:“那姜三小姐还真是个妙人,竟懂得将那些意图谋害之人拉出来当替死鬼,这般心计真是不可小觑。” 虽然话语有些许歧义,但从语气上听来,缺月却是带着敬意的。 宋临羡慵懒地倚着靠背,漫不经心地抬了下眉,“你倒是会替她说话。” 缺月还在继续:“姜三小姐这个点子想的好,恰恰替我们挡了些麻烦,看着比我认识的女子都要聪明许多。” “确实会些小聪明。”宋临羡难得应和一声。 缺月像是感到新奇,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宋临羡,不过他也没敢打趣,问道:“公子,既然已经知道郡马的境况,那我们何时返京?还是说公子还要同宸王他们一道?” “不必试探了。”宋临羡勾了勾唇,“明日回。” 这一日经历的太多,时韵下午补了个觉,睡到天昏地暗。 晚饭时间,姜知吟与槐夏一起来叫过她,可时韵依旧是不醒状态。 姜知吟只好作罢。 时韵迷迷糊糊睡醒时,天已经黑了不少。 眼皮重得仿佛睁不开,她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边走向木桌。 时韵没有回过头,并不知道月下风推,房门悄然阖上。 屋内并未燃烛,时韵沿着记忆摸到桌面的茶杯,刚想倒茶,却发现瓷壶自动举起,往杯中斟下三分之二的茶水。 她误以为还在梦中,眨了眨眼,才觉察到茶壶柄上的细长指节。 哦,原来是手动的茶壶。 那这手是谁的? 时韵脑中蓦地闪过无数灵异事件,一瞬间连明日轻水镇逢人就论的热点话题她都想好了,标题就是——清纯穿书女在反派手下苟命成功后夜半被鬼敲门自此吓出心脏病。 不过愣了几秒,时韵的理智回笼,先前的一阵害怕便缓慢消逝了。 她偏过头去看,缓慢对上一人的眼眸。 宋临羡慢慢从桌的一边朝她走来,他的姿态有多从容,时韵便感受到多沉重的压迫。 两步的距离缩短为一步。 此情此景,让时韵想起了一个久远的名词——应激反应。宋临羡无形中对她造成了刺激,而她紧张之下,下意识做出异于寻常的应激反应。 譬如这时,她猜测到接下来宋临羡就会向她试探,在她没想好最佳借口前,固然难以招架。换作平时,她应是想方设法敷衍一番。 可现在她却喝了一口茶,重振心理,先发制人地逼问道:“公子明知道一切,却为何还要戏弄于我?” 当初出井口的一刻,闻风即刻接应,照他所说,还有人扮演女鬼拖延了辛斥支援的步伐。 宋临羡不打无准备之仗,他应该早就已经命人打探清楚如梦阁,而顺着时韵的想法去做,恐怕只是试探她的底细。 时韵绕着绕着还是走进了宋临羡的圈套。 细思之后不是没有生气,可除此之外,更多的还是畏惧—— 因为她知道的实在太多了。 尽管她表现出来的远比真实知道的还要多。 “我记得第一次相遇,姜姑娘并不识路。轻水镇也应是姑娘第一次来,但却对如梦阁熟悉之至。”宋临羡慢悠悠地道,“噢,忘了,还有宋澜远。” 时韵心里一个咯噔,如她所料般的话语缓慢而清晰地送到耳边: “姜姑娘知道的也不少。” “宋澜远之子,当朝祁北侯,那宋公子的身份又如何解释?”时韵直直回望他,直言不讳地说道。 虽然她有秘密,但宋临羡对身份进行保密,不也是一种虚伪的做派? 在这方面,两人顶多算是不相上下。 宋临羡倏地一动,在微弱的月光中靠近她。直至两人之间只有两掌距离,宋临羡停下,不知出自什么心理,问道:“你很在意这个?” 雪松凛冽的气息从上而下地包裹过来,时韵逼迫自己不能失了气势,回视他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赌气的意味。 换个角度思考,有没有一种可能,他还挺关心自己的? 思及此,时韵回道:“我在不在意并不重要。倒是宋公子,行刺如此危险之事,不止带上我,而且这么关注我的一言一行,看来你还挺在意我?” 时韵心底冷酷一笑:不好意思,这个剑我必须贩。 “姜姑娘多虑了,我只不过是想见识一下姑娘有多神通广大。”宋临羡也笑笑,凝视她好一会儿。 时韵失了些底气,开始打太极:“距离产生美,我觉得人和人之间还是要留点距离的。公子以为如何?” “不如何。”宋临羡不接茬,“姜姑娘若是如此浪费时间,保不准你那姐姐又得担心一会。” “……”竟然威胁她。 很好,那她只能如实相告。 “其实我有一个朋友……”时韵礼貌一笑,“他爱好收集各类孤本,也爱撰写一些名人事迹与江湖绝迹。我爱好读书,却难出远门,能够知晓天下事,皆是得益于那孤本。那位朋友与宋先生有过一面之缘,格外欣赏他的画作,所以我才了解到宋先生。潇洒如我朋友,自然也是流连过花楼的。好巧不巧,他被如梦阁的特殊经营模式吸引,来了几次,也就摸透了这里的结构。另外,熟知小侯爷,也是因为从那书上见过。” 宋临羡探究地看去,时韵端的是正经认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看不出任何说谎的迹象。 “姜姑娘说的这般神奇,我倒是想见识一下那位朋友。” 不是见书,是见人。 时韵瞬间意会,不急不慢地回:“宋公子想来也知道这江湖规矩,往往高手在人间,自然不愿张扬露面。便是我,也许久未见过他了,只是时不时能收到最新的小传。” “见不成人,孤本也行。”宋临羡道。 时韵抿了抿唇,思忖半晌,道:“……也成。” 不论何时,有一个朋友系列,永远好用。 你永远不知道这个朋友是虚构还是真实存在,不过现在情况好像有些不同。她从哪里搜来孤本?实在不行自己现行杜撰一本,好像也行。 时韵内心想法:朋友竟是我自己? 宋临羡:“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时韵:“……” 她继续道:“倒也不必过于期待,日后也不一定能相见。” “世事难料,谁说得准呢。”宋临羡又往她的杯里倒了三分之一茶,“你说对吗,姜三小姐?” “姜三小姐”的称呼一出,时韵无语了会。 行吧,这下大家都上大号交流了。 她一觉睡得沉,不知外面如何,想了下,问道:“宋公子可知事情如何了?他们查的怎么样?” “姜姑娘关心世事,令人钦佩。”宋临羡低嘲一句。 时韵礼貌笑了下,该怎么解释她只是想八卦一下罢了,只要火没烧到她头上,她还是依旧能浪的。 不知是不是她的微笑太牵强,宋临羡破天荒地道:“辛斥暂时查不到姑娘头上,你尽管放心。” 这或许只是时韵的潜在想法,但她仍旧不管不顾地把这话列为安抚的范围内。 时韵舒了一口气,想到如梦阁,又念及姒莺,也不知道辛斥会不会发难于她。记起她的经历,时韵在心底叹了一声,忽地感慨道:“宋公子,你说,平郡王算不算死的太轻松?” 临时还能倒在爱人的怀里,他闭眼的一刻应当还是不算痛苦的。 对于自己萌生的这个想法,时韵惊了一瞬。 平郡王单方面的pua行为已经对人造成实质性伤害。时韵觉得这个故事是个不好的例子,不能带坏人。于是语重心长地叮嘱宋临羡:“平郡王这做法不对,宋公子可万万不能效仿。” 宋临羡没有和她讨论这件事的兴致,默默移开视线,“天色已晚,姜姑娘,你该吃饭了。” 怎么怪怪的,听起来甚至有种“大郎你该吃药了”的感觉? 时韵已经习惯了两人总是莫名其妙偏离话题,也并不指望他可以说出什么好话,而且他不提还好,一提她的肚子就叫了起来。她懒得和大反派继续周旋,当即跑路去吃饭。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29章 活过二十九章 自第二日后,时韵就没再见到过宋临羡,她特地找来店小二一问,才知原先住在对面客房的人早就退房了。 虽然她心里觉得好奇,但也没动过要寻找他的心思。 直到一日后,大家启程回京,时韵才察觉到蹊跷。 回京一趟,宋临羡本该和他们同行,而今却不见人影。果然因为她的介入,导致原先的情节产生了变化。不过对时韵来说,不影响主角就好。 这么一想,她便放松下来。 宋临羡这个孤儿刺客尽管单带吧,总体还得看团队的凝聚力。 槐夏帮忙收拾好东西,两人正要出门同姜知吟他们集合,便听见一阵敲门声,接着是一道柔媚的女音:“姜姑娘,方便进来吗?” “进吧。”时韵应声。 原以为只有席婳,却不料进来的足足有四人。时韵微怔,视线扫过她们,最后停留在双目覆着白绫的女子身上。 时韵让槐夏出门候着,随即讶然地看向姒莺:“姒莺,你怎么也过来了?” “听闻姑娘要回中都,我过来送送。”姒莺笑了笑,因这一笑,她苍白的面容多出几分光彩,倒与时韵初次在画上见到的美人重叠起来。 “你受伤了吗?脸色怎的这般难看?”时韵关切道。 姒莺默了默,如实告知:“我受了点刀伤。” 时韵猜测道:“是那些人为难你?” 姒莺摇了摇头说:“不是,是我自己伤到的。” 时韵领悟过来了。她自然猜得到姒莺是为了将自己摘出去,落得个干净,辛斥见她同样伤着,再联想平郡王的伤势,只会以为是平郡王保护了她。 时韵只是没想到姒莺虽然看着柔弱,却十分心狠,就连对待自己,那补刀手法也一点儿都不含糊。 “不管怎么样,以后记得要万事小心,照顾好自己,不要再做伤害自己的事。” 时韵叹了一口气。 姒莺点了点头,她能感知到时韵分明比她小许多,却总是带着小大人的气派,默默中给她关怀和温暖。 也是从这件事中,姒莺彻底解开了镣铐,走出困了多年的黑暗。当她感受到灼热的火光、明媚的晴空以及鼎沸的人声时,整个人才像是重新活了过来。过往的阴影如烟散,似风止,挥之而去。 姒莺忽然说:“姑娘不必担心,我已经想好了,等过了这阵子,就像席婳一样做生意。我略懂书画,可以卖些字画谋生,总之不会再亏待自己。” 不知道原著的姒莺是否如现在这样幸运逃过一劫,但庆幸的是,她尚未失去本心,在牢笼里待久了,也没被平郡王驯成掌中的金丝雀。 她能这么想就最好了。 “那就好。” 千言万语终只化作三个字。 迎秋始终立于一旁,她手里提着一个小包袱,多年下来,她能带的行囊其实不多。俪娘知会她说有位贵客赎下了她,她一路忐忑又疑惑地跟来,到了才发觉原来贵客竟是那位小姐,复杂的心情一下转换成受宠若惊。 俪娘出声道:“姑娘,你要的人我带来了,这是迎秋的卖身契。” 时韵并未即刻接过,反而看向迎秋,弯着眉眼,道:“迎秋,那日我为了逃跑而伤你,我向你道歉,你可还愿跟我走?” 她戏精上身,端的是三分讥笑三分薄凉四分漫不经心的标准神情,就差没勾起迎秋的下巴。 迎秋哪里敢受她的道歉:“姑娘言重了。” 她自幼被卖于如梦阁,由于出身低微,姿色也不够,人又不太机灵,便被安排在后院做伺候姑娘的下人,在这如梦阁虽见得多了各色各样的人,却是从未收到过真心。 如今却切实地感受到了面前这位仅有三面之缘的姑娘带来的善意,她感到惶惶然不知所措。 方才的想法成真,迎秋一下慌乱过度,急急跪了下来:“奴婢自然愿意跟着姑娘,谢姑娘垂怜。” 时韵不习惯受人行礼,扶着她的手站起来,又接过俪娘手中的卖身契,道:“那往后你便是我的贴身丫鬟了。” 席婳瞧见这一幕,倒也觉得宽心下来,嘱咐迎秋:“姜姑娘是中都人士,往后跟着姑娘,你可要仔细行事,莫要丢了轻水镇的脸。” 迎秋红了脸:“奴婢会好好学的……” 时韵道:“在我这儿,也没有这么多规矩,别紧张。” “姜二姑娘还在外等着,我们也就不耽误小姜姑娘回程了。”席婳出言道。 “姜姑娘,有缘再会。”姒莺腼腆一笑。 “有缘再会。” 时韵踏下台阶。 日光投进客栈门内,盆景生机蓬勃,万物恣意生长。门槛之外,少女回眸朝着这个方向一笑,风清日暖,人间正春。 楼上倚栏之人摘下遮目绫缎,忽地掀开眼帘,微抬纤手。虽双目望不见这明媚光景,却能触及指尖淌过的温风闲情,也能感受到落在肩头的柔光暖意。 明日应当也是个晴朗的好日子。 姒莺这般想。 檀木马车在官道上辘辘驶过,马蹄踏处溅起黄沙飞尘。 时韵对交通工具的接受能力比较强,除了前几次,之后已经习惯了马车的行走速度,倒也不觉得难受。将这趟当做公费旅行,一路游山看水,乐得自在。 少了宋临羡的加入,时韵不必再担心。一行人的脚程也加快了不少,不出十日就回到了中都。 进了城门后,两拨人告别。 恐引人注意,姜知吟今日戴了面纱,与萧怀辰在马车外道别。 “姜姑娘,一路多有叨扰,万望见谅。”萧怀辰道。 姜知吟看了看身前的男子,银质面具上落下一层阳光,一双沉静的眸子流着熠熠光辉。她先前涌现过一个念头,想一探面具下的面容,而今这个想法依旧徘徊心头。 然而姜知吟毕竟在中都贵女圈中长大,在礼分范围之内,总归还是矜持有度的。 面具或许是萧怀辰的秘密,姜知吟的背景又何尝不是个秘密。商户肖沉,姜府知吟,是以成为朋友。但抛开这些不说,回到中都回到各自的方向,所要走的轨迹便截然不同。 末了,姜知吟只是温婉笑道:“肖公子客气了,应该是我们给你添了麻烦,还要公子屡次相救。” “那我们就当扯平了吧,下次再见,便以朋友相称就好。”萧怀辰坦荡回言。 “就如公子所说。”姜知吟垂眸道。 时韵双手撑在马车窗沿上,看两人聊的差不多,于是招了招手:“肖大哥,下次见!” 萧怀辰回望过去时,但见时韵扬着天真的笑容,眸光却透彻无比,闪着一缕碎光。他只当此言是有缘再会的意思,应了声:“下次见。” 道别过后,萧怀辰蓦然转身朝着相反的道路走去,他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时韵想到这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心想:下次见估计也用不了多久。 马车自繁华长街转入城东方向,靖国公府便建在东榆淮街。 这座国公府是□□皇帝所赐,历经百年仍是保留着最初的面目。踏上青玉石阶,沿着大门走进去,视野瞬间开朗。前院四面抄手游廊,赭墙环绕,青藤贴壁,绿木成排。 往里走数步,迈过月洞门,景致一换。脚下石子相衔铺成甬路,两边花团锦簇,正中央假山水池点缀,雅致却不显单调,简朴却不失堂皇。 姜知吟早先派了小厮回府通报平安,经此一劫,老夫人自然是要见二人一面的。 时韵和姜知吟跨进前院,便被领着前往府西的祈安院,老夫人就住在那里。 祈安院内,该到之人早已齐聚一堂。 二人刚过门槛,话语声止住,两侧齐刷刷地站着一排人,清一色的穿着素裳,纷纷停下手中动作,朝她们投来视线。这阵仗险些将时韵劝退。 姜老夫人坐于紫檀雕如意纹罗汉榻上,身旁伴着一位娇俏的小姑娘。老夫人仁慈地招了招手,道:“快来让祖母瞧瞧。” 姜知吟朝正中席位迎上去,自然地开口:“让祖母和大伙久等了,这是孙女的不是。” 姜老夫人抚了抚她的手:“这哪儿算久等。” 时韵略显局促地站在姜知吟后面,想到原主的个性,默了默,才上前搂住姜老夫人的手臂,娇声开口道:“祖母,好久不见,韵儿想您了。” 姜老夫人今日穿着一袭绣金纹的暗紫长袍,外罩一件玉色的对襟褙子。头发已经花白,脸上布着岁月的沟壑,开口时牵动两颊的皱纹,尽显沧桑,但笑容满面,又显得多出几分慈祥:“好韵儿,祖母也想你们。”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拉着二人的手,上下打量一番,才道:“你们此行可还顺利?” 一听此话,堂中一位妇人先出了声:“若知如此惊险,合着就不该只让两位姑娘前去,倒是害了她们。” 时韵挑眉,没有应和。 大宅子里,总有那么些许猫腻。而这位年轻的姨娘仗着一干弱质女眷,山高水远路难行,最后却只由原主这位嫡女与主持大局的姜知吟出面回乡祭祖,本就不够体面,如今为了表示关切,却将不同行一事挑开了说,也不知安的是何意。 时韵看向了那位妇人,约摸三十出头的年纪,容貌丰腴有余,秀美不足。时韵不太认得出是谁,掠过的目光带了几分深意。 “温姨娘,若是流寇一事无法杜绝,而你们也一并同行,这样叫大家受了惊吓,才是我们不对。”姜知吟浅浅一笑,用轻松的口气说出来。 姜知吟未敢隐瞒,深知此事纵然她不说,祖母也迟早会知晓,是以先前便将遇到流寇一事写信相告。早有预料祖母会问此话,她正欲安抚一番,却见时韵一动。 “孙女无碍。”时韵直起身来,摊开双手转了一圈,笑道:“祖母,不信您瞧瞧,孙女与去前可有何不同?” 姜老夫人因这一举止怔愣了一下,才缓缓打量起来,眼前的少女脸上盛着明亮的笑容,披风早在进屋时取了下来,衣裳撑起的身形却是纤弱得很。 老夫人不禁抚上她的脑袋,怜惜道:“似是瘦了点?” 时韵点头,眼睛扑闪,赞同道:“舟车劳顿本就容易消瘦,而时韵又太过思念家里的饭菜,就一直留着肚子。方才在院外就闻到了菜香,所以咱们还是先行解决晚饭吧。”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30章 活过第三十章 从进门时开始,时韵就一直用余光紧紧关注着次厅,那里摆了餐席,下人们正在布菜。她的肚子也在无声的抗拒,于是便有了这么一出。 姜老夫人听她说到舟车劳顿,才记起来她们此去足有三个月,又想到她们在临琅的遭遇,心中一阵堵塞。如今看到最晚脱险的二孙女为了不让自己担心所以笨拙地转移话题,老夫人眼眶瞬间红了一圈,“我的好囡囡,你受苦了。” 时韵:“……”再不吃饭就更苦了。 时韵的话头一挑,激起了众人的附和。 姜与舟不禁开口:“是啊祖母,舟儿也饿了。” 靖国公府这房男儿稀少,年纪最小的便是还在入学的姜与舟,他这么一说,姜老夫人哪里还有寒暄的心思,连着道了几声“好”。 时韵在心底窃喜,她简直是个转移话题小能手以及哄长辈专用户。 姜老夫人初春时病情才得以好转,然而腿脚却是陈年老病,行走间仍是有几分不利索,时韵眼疾手快地扶上去,姜知吟在一旁看着,不由得笑了笑。 她们热热闹闹和和美美的,却忽略了一早站在老夫人身旁的少女。 此时她望着姜老夫人笑逐颜开,别扭地移开了眼。 众人先请老夫人入席,老夫人眉眼带笑,招呼他们:“这不过是个普通的家宴,不必拘礼,都坐下来吃吧。” 众人纷纷应好。 今夜的饭桌上是时韵心心念念的满汉全席。鲜扇贝饺,清蒸桂花鱼,粉蒸排骨,人参乌鸡汤,茶树菇炖鸽子汤…… 一道道菜品虽色相朴素,但香味浓郁,时韵看得两眼一直,表面上规规矩矩地等齐人落座,可她心却痒痒的,按耐不住肚子的抗拒。 倏然,一道女声自斜前方响起:“看来三姐姐着实是很饿了。” 时韵抬眸看去,说话的人容颜是陌生的,但她却隐隐感到熟悉。饥饿使人疲于思考,但她却也精准捕捉到了些许信息。 这人是府中的四小姐,温姨娘之女,姜楹。 原文里头,她是阖府上下最能作妖之人,也是姜知吟宅斗线上的反派女配。在原主死后,她便经常给女主使绊子,为的只是比之姜知吟更有名头。 但她俩的矛盾激化不在此一时,两人只不过是暗自计较。只有原主和姜楹自幼不和,捅破了窗户纸,表面争锋相对得很。 也亏得原主心眼小,且炮灰体质深刻,干不过女配,以往在姜楹面前栽了不少跟头。 可惜眼下却非彼时的姜时韵。 这会儿时韵才刚回府,姜楹不迎合关怀倒也没什么,却是直接在桌上当众暗讽她没有规矩。 庶女欺上嫡姐头上,还是头一次听说。 当初离京之时,姜楹借由身体不适,并未一同前往祭祖,而今又是出自什么心理才会说出这些话呢。 时韵想了想,气定神闲地笑着回道:“倘若四妹在那苍山走一遭,定然也会如此思念家里的饭菜。而且临琅大多好甜口,虽有风味美食,却不及中都的经典。” 然而出乎意料地,小白花姜楹听到那半句阴阳怪气的话语,并没有恼羞成怒。她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按了按眼角,竟有几分悲恸,“若有可能,妹妹倒是想替三姐受了这番罪。” 时韵不得不心叹一声高明。 果然,能活久一点的女配就是不一般,这语言技巧掌握得多牛掰。 她不甘示弱,低头欲喝一口茶,却在临近杯口时顿了会儿,又将杯子放下。她吸了吸鼻子,诚恳道:“四妹这番话说得我太感动了,我们如今苟富贵,若有朝一日陷入低谷,定然也要同甘共苦。” 姜楹:“……” 她什么时候要同这娇小姐同甘共苦了? 正欲回击,她身侧坐着的温姨娘轻轻拉住了她的袖摆,微微摇了下头。 此间举止又颇有说辞,时韵饶有兴致地看着母女二人的视线交接。 姜楹败在了温姨娘柔和却暗含警示意味的眼神下,顿时犹如被安抚下来的炸毛猫。下一秒,她毫不意外地恢复了从容的笑容,抿了一口茶。滔天的火气与不甘似乎都随着茶缓缓咽了下去,未再同她进行语言艺术的探讨。 姜老夫人本来觉着氛围有一丝不对味,听到后头又觉得她们姐妹间感情甚好,但又觉得时韵的话说的不好,正要打断这个对话时,姜知吟率先开口了:“三妹四妹,感情深厚不错,但日后莫要再提这类话语,多少有点不吉利。” 姜知吟温温柔柔说出来的话,令人无法反驳,时韵并无不悦,她在看到对面姜楹吃瘪的样子,脸上笑意愈浓,当下应了姜知吟的话:“姐姐说的是。” 这茬一过,众人开始动筷。时韵毫不客气地夹了一只肘子,她不屑于保持淑女形象,忽略掉姜楹时不时投来幽怨和鄙夷的视线,倒是极快地吃了起来。 天大地大,干饭最大。 小白花怨怼的眼神就像是我的兴奋剂。 时韵很快恢复了现世人的观念,欢快的想来一首说唱。大抵是真心饿得慌,她的饭量都大了点。 一顿晚膳吃下来和和气气的,但兴许只有时韵是畅快的。 姜老夫人歇的早,各人吃完便早早回院了。 祈安院外,时韵沿着花园往照月阁走,和院子同方向的姜楹狭路相逢。 姜楹微一出声,止住了她悠闲的步子。 早春料峭,晚风吹过捎来一阵薄寒。坛内的花开得正娇艳,月色照映下,朵朵花苞被烛上一层银灰色,像是细腻到会发光的绸缎。 花粉飘散,徐徐涌至鼻翼,时韵还没发声,便先打了个喷嚏。 随后紧了紧披风,才不疾不徐地询问:“四妹有事找我?” 姜楹一笑,状似不经意地瞅了瞅她拉着披风的素指。 “三姐可要注意,这季节更替,最是容易招惹风寒,千万要小心。” 时韵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姜楹这幅狂妄的模样…… 该不会原主在的时候就这么嚣张了? 时韵想想还挺替原主感到委屈的。毕竟如果她是姜楹,应当来个女配联盟,同原主同仇敌忾地对待女主,而不是两边都要轮流得罪。 时韵默了一瞬,别有意味地道:“三妹,晚膳上有一道菜是清蒸桂花鱼。” 这话茬直接转到了吃食上,偏离得太快,令姜楹一时招架不住,竟不知道该如何接,只狐疑道:“什么意思?” “食鱼眼明目,我寻思着你方才应该吃点。毕竟我这明显已经染上了风寒,若不是耳朵问题,便是眼睛出了岔子,你说是吧?” 她没等姜楹回话,又悠悠道:“自家府中我便不多说什么,但若是叫外人瞧着,只怕会说国公府姐妹不和。再严重点儿,指不定还得被人指责说国公府不会教规矩。若是让人以为四妹连最起码的嫡庶之分都不清楚,那可就不妙了。还有啊,方才那句话合着也应由我来说。” 时韵战术性停顿,便见姜楹一愣。她端着架子,朝她走了几步,偏身贴近姜楹的耳畔,将以往宫斗剧恶毒妃子的模样学了个八成像。 她勾起唇角,三分讥讽,七分自信,压低音量道:“风寒威力大,四妹,千万要小心。” 言罢,她便微微后退。姜楹登时柳眉紧蹙,美目圆瞪,气急道:“你!” 时韵才懒得理她,估计她能原地“你”个半天。 她也不再看姜楹的神色,一撩披风侧端,转身大步离去,颇有摆驾回宫的气势。 回去的路上,她看这花草都顺眼了不少。本以为姜楹能在女主眼皮底下作妖,应该是个段位比较高的小白花,没想到专业课修的不行。在时韵这个嘴强王者的衬托下,简直就是个青铜级别的。 呛她几句,令其却步,也算是为原主出气了。 比起时韵的悠然自得,姜楹那边明显气压低沉。她回到自己的院子后,便忍不住一拂,将案上的茶具都摔至地上。 上秋连忙垂头跪于一旁,“姑娘息怒。” 方才二人对话时,身边也都跟着丫鬟,她们眼观鼻鼻观心,自然都明了这位三姑娘如今生气的缘由。同样也不得不感到惊讶,这二小姐今日竟反击得头头是道。要知道以往只有姜楹气她的份儿。 丫鬟都能如此想,姜楹更是心知肚明。姜知吟在府中地位不一般,而且不好上当,在表面上她向来只与时韵不对付。人人都爱欺软怕硬,她也不例外。 姜楹的印象里,时韵不过是个花瓶,空有其表,却无才无德。 可在晚膳上,以及花园对峙中,时韵竟然有条有理地数落她的不是,明里暗里将她贬的一无是处,还给她扣上“嫡庶不分”的罪名。 这对一直轻视她的姜楹来说,显然是无法容忍的。 姜楹手中紧紧绞着手帕,直至指甲盖狠狠隔着这块布深陷进掌心,她也似浑然不觉。 拥有嫡女名号又如何,只不过是嘴皮子功夫了得,上不得台面的终究还是上不了台面。 来日方长,她们走着瞧。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31章 活过三十一章 因着去时带着的两个贴身丫鬟无辜殒命,时韵颇为哀叹,即日吩咐府内管事的,多加体恤她们的家里人。 国公府这样的府邸自有一套规矩,迎秋进府后便被送去学规矩,就连名字也在收录名单时改为了霜华,正好对应了府内丫鬟的称呼。 姜知吟知她身边缺贴身伺候的,又亲自添了几位新丫鬟到她的照月阁里。 好在原主是个娇贵的嫡女,仆从配置尚且具有排面,虽时韵不是很在意是否有人伺候,但面上却做足了安排。她粗粗看了一眼,将其中一个面相和善伶俐的留下,提拔成贴身丫鬟。 时韵回府第三日便生了一场病,感冒来势汹汹,丫鬟急促通传,请来大夫就诊。 因着这场病,下人们伺候起来更加不敢怠慢。她好生休养了好几日,将当初摔下去的伤也一并养好了。 姜太夫人得知她之前患得头疾的事,心疼不已,特地来院里看望了她一趟,自然而然免去了晨起到祈安院请安的程序。 这段时间,时韵过得好不松弛,也借此机会打探清了府内的事情。 先靖国公姜启去世之后,姜太夫人卧病在床,而袭爵的嫡长子姜宴川尚未娶妻,其余姐妹当时并未及笄,执掌中馈之任便落到了长女姜知吟身上。姜知吟料理中馈能力尚佳,府中各事务经她手的都处理得极好。 偏生原主就是那个不服管理的第一人。 原主娇纵的人设不是毫无缘由。身份上,她是国公府最尊贵的嫡女,上下都宠着,自然容易产生高人一等的认知。 原主极不乐意比她出众的姜知吟掌家,但又因为本身无能,便只能维持表面的架子。 不过总的来说,在姜知吟的打理下,阖府上下倒也过得相安无事。 清晨,时韵静坐在妆台前,任由桑落给她挽发。她已经待在院内几天,想出去走走。 国公府占地面积大,景致也宜人。她毫无目的地行走,不知不觉走到了后门处,后门这边无甚景观,她正欲离开,便听到花树后传来窸窣声响。 抬起的脚步一顿,时韵迟疑了会,随后朝那里走去。 树后露出一个清瘦的背影,少年埋头蹲在那儿,这是一个极为脆弱的姿势。 时韵很快认出来,此人是姜与舟,崔姨娘所出之子,也是姜知吟一母同胞的弟弟,在家中兄弟行二。 值得起疑的是,如今这个时辰,他应是在豫正堂进学,若是回来,身边竟也无一仆从跟随。 真是蹊跷。 少年忽而从臂弯里抬起头,他的双眉微拧着,却是沾了几丝愁绪。想来是未曾预料到来人会是时韵,脸上即刻多了一层茫然,“三姐。” 时韵瞅了瞅他,余光又探到不远处的后门,若有所思道:“二弟好雅致,这是在干嘛呢?” 他似有点窘迫,含糊不清地说:“我在听学时有些不适,便先行回府了。” “哦是吗?” 回府后竟也不回院子里? 时韵显然不信,她仔细想了想,这位弟弟出场的年纪实在有点小,在原文戏份也不足。 崔姨娘好不容易生下一子,待他百般好,而姜知吟只顾照料亲弟无虞,却未顾及到太多,以至于姜与舟后来慢慢长大,倒成了个纨绔子弟。 思及此,时韵已然有了预测,她微蹲下身,决定拯救一下这个尚未误入歧途的小孩。 时韵的目光掠过他慌乱的神色,散漫道:“该不会是逃学了吧?” 分明是极尽温柔的嗓音,却指出最残忍的现实。 姜与舟盯着眼前笑容明媚的嫡姐,脖子默默后仰了点。两人接触并不多,以往他只是觉得眼前这位嫡姐骄矜,也觉着这三姐眼里头压根没有他和母亲,便是姜知吟,与她也有点不对味。 毕竟时韵看似无害,却格外能够挑毛病。 眼下姜与舟听到这个问题,只觉出她在挑刺的意味十足。一股又羞又怒的情绪翻涌,他脸红脖子粗地回答:“我没有,我是真的不适!” 时韵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你急什么?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不爱上学人之常情嘛! 时韵表示她非常能理解。 但是能理解和怎么做是不同的两回事。 姜与舟还因她这句似乎感同身受的话语感到惊讶时,便听见时韵话音一转:“古人云,‘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姜与舟:“……” 他尚且为有人能理解自己而感到欣喜,骤然一听,那丝欣喜的苗头像是刚冒出来便被一盆凉水泼没了。 “我不想去,我又不是读书的料。” 姜与舟的态度很坚硬。 原来不愿上学是古今都存在的一大念头。 这小少年不过十岁出头,可不爱念书的思想都快根深蒂固了。摆烂可是不行的。 时韵摇了摇头,不太赞同道:“你如今正处叛逆期,有这类想法很正常。” 叛逆期是什么? 姜与舟不明所以地看她。 但时韵没有针对这个词进行解释。 时韵觉着那些个大道理未免能说服他,她凝神静气下来,紧接着似是想到一个绝妙的办法。 “这样吧,文德与武艺相比,你哪样更好?” “自然是武艺,爹爹曾经亲自教过我些许招式,哥哥在京中也曾授我功夫,我在豫正堂的武艺暂且能排前十。” 提到这个方面,他似是极其自豪。 按常理时韵应该顺着他的话来说,但她向来不按套路出牌。 “那行,我们就从文采出发,我考你几句,你需得自行思考对出下句,若是你接得上,今日便不上学。” 姜与舟:??? 他不是说他擅长武功吗? 他又不敢反驳,只能弱弱地问了句:“若是我对不上呢?” 时韵乐了,语调轻扬,“那我便将你带到祖母跟前,绑也要送你到豫正堂!” 此话一出,果真将姜与舟吓了一下,他皱着眉,神色有几分慌乱,抱着一试的态度开口,颇有壮士断腕的决心:“那三姐出题罢。” 时韵沉思了一会儿,挑眉道:“巴山楚水凄凉地。” 姜与舟一听,脸上的忧愁更深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他面露难色,思考了片刻,仍是吐不出半句话。 姜与舟惭愧地看向时韵,只能看见她眼底含着的笑意。 他没忍住问:“三姐有何高见?” 时韵一本正经道:“巴山楚水凄凉地,功成名就靠自己。” “……” 姜与舟感觉有点不对劲,但以他不爱文学的性子,压根看不出有什么问题,甚至觉得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 “跳过,下一句。”时韵有点心虚地说,“孤山寺北贾亭西。” 姜与舟依旧一头雾水。 只听时韵声音又响起。 “满脑都是三杯鸡。” 这怎么还扯上吃的了?姜与舟双眸上大写着困惑二字。 时韵试图把诗句接龙拉回正能量的方向,于是道:“白头搔更短,读书天花板。” “春风又绿江南岸,寒窗苦读十年半。” …… 事情是怎么演变成这样的? 姜与舟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从出题到答题,都是时韵一人在说。姜与舟深知,他实在不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而时韵则是在心底直呼冒犯了,又默默给各大诗人挨个道歉。 姜与舟又听她接连说了几个对子,句句都是前半句氛围浓厚有韵味,而后句却像缺了点什么一样。他隐隐察觉出不同,不禁抬头直视时韵,狐疑道:“三姐你莫不是骗我?哪有这样的对子!” 时韵镇定自若地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回言:“姐姐怎么会骗你呢!你瞧我这对得难道不工整、难道没有韵脚吗?再说,这下半句皆联系了生活实际,由此可见,学识是活的,我们应当融会贯通。” 时韵声音高昂,听起来颇有“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儿”的感觉。 姜与舟听罢,全无反驳之辞。时韵说的不无道理,何况她也断然没有戏弄他的缘由。 于是短短一炷香时间过去,姜与舟便对时韵产生了改观,直觉这位三姐言辞幽默风趣,并且才识过人。 似乎入学这件事也变得没有这么令人难以接受了。 时韵察觉到他神色间的微妙变化,浅浅一笑,随即正色念了一句诗:“古人有云:逝川与流光,飘忽不相待。” 她的目光飘到远方,沉声继续说:“学问无穷,时光有尽,二弟应当牢记这句诗,做到勤勉笃学。” 姜与舟似懂非懂地看着她。 时韵回视他,继续说道:“逃学不是小事,先生合着也该派小厮到府里寻你了。你且将自己好好拾辍拾辍,再去同崔姨娘说一声,免得她担忧。到了豫正堂好生与先生认个错,这个学就还有得上的。” 前面一段话无不为他着想,但最后一句听在姜与舟耳中,又仿佛有种别样意味,可惜他反应迟钝,没大细想,只应诺了一声。 “全听三姐的。” 姜与舟的个子不算高,一张脸虽稚气未脱,带着孩童般的纯真,但却肤□□致,粗粗可判断出长开后必然别有一番风姿。 崔姨娘长得花容月貌,生出的姜知吟亦是清丽逼人,是以姜与舟也非一般样貌。时韵瞧着顺眼极了,当即揉了揉他的脑袋,轻声说道:“乖,去吧。” 旋即,她又朝身后的桑落吩咐了一声:“你且随着小公子一同前去。” 桑落即刻应是。 此时,崔姨娘居住的绘芳院里,正是一片混乱。 “你说与舟儿逃学了?”崔姨娘双眸一怔,困惑中夹着几分不信,“这怎么可能,与舟儿如此明智懂事。” “夫人,豫正堂不许随从进入,奴才也是收到先生的指示才知道,便急忙赶回来向您禀告。” 崔姨娘双手拧着帕子,不停地来回走动,神情有些许不安。 她一时间想到了各种可能,如果说在豫正堂逃学是姜与舟主动所为,那么便是安全的,他尚且是个孩童,在府外也不会晓得该去哪里,兴许已经回府了。 对,必然是这样的。 她的内心稍微安定,厉色道:“你还等什么,赶紧去找小公子啊!” 那小厮立即应声,急冲冲地往外跑,又寻了几人一同前往。 一行人匆忙走出院子,不久后又折返。 崔姨娘才刚坐下,又速速起身,紧张问道:“这是怎么……” 还未说完,便瞧见一个孩童跑进来。 他直直扑进崔姨娘怀里,奶声奶气地唤道:“母亲。” 虽崔姨娘只是良妾的位分,但先夫人逝去多年,姜与舟私下仍是习惯唤她为母亲。 他一开口,崔姨娘本来酝酿许久的斥责话语便说不出来了,但为人母,仍旧得维持一些威严,她佯装生气的模样,正欲训斥一番,便只听见: 姜与舟在她怀里扑闪着双眸:“母亲我错了。” ——这是时韵教他的一个挨骂方式,美其名曰撒娇大法。 她的原话是如此说的:“撒娇小孩最好命,你只要先发制人,率先承认错误,无论是祖母,崔姨娘,还是你姐姐,上至高旬下至年轻,一律受用。当然对付先生不能用这一套,我还有另外一个法子……” 脑海里过了一遍时韵的话,姜与舟真诚地同崔姨娘说道:“这次的事儿是个意外,但是与舟儿保证下次再也不敢了!午后我便去学堂和先生告罪。” 果不其然,崔姨娘不再追究他的过错,也不询问逃学缘由了,只当是顽劣心性导致。 好声好气的教导一番后,便由着他去了。 崔姨娘坐回椅子上,倏然陷入沉思。 姜与舟是府里最小的公子不错,但却是她所出,嫡庶有别,终究只能是个庶子。更何况上有承袭国公位的姜宴川,远处的姜家祖宅又有旁支虎视眈眈。 崔姨娘母族式微,实在给不了姜与舟什么支撑,他能做的只有靠自己,否则日后便只能是旁人的垫脚石。 可姜与舟这副孩子心性,也不知道他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成长一番。相比之下,同为她所出的姜知吟却心细慎微。 只可惜…… 是个女子。 但是念及姜知吟,崔姨娘的复杂的情绪显然有所好转,郁结在心头的忧郁也得到了些许排解。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32章 活过三十二章 前些日子,靖国公府收到了晋宁长公主府递来的帖子,意在邀请各位到府赴榴月宴。 眼看丧期将满,靖国公府的姑娘们也被姜老夫人准许偶尔走动一下,但时韵知道,老夫人心底因为姑娘们的婚事,最近开始着急起来。 时韵还知道,其实这榴月宴只是个名头,表面是赏花,实则是晋宁长公主为其女宜陵郡主所设的相看宴。 通俗点理解就是,宜陵郡主今年虚岁十八,在如今的年代还未嫁做人妇,相当于剩女。而晋宁长公主着急之下便设宴广邀京中才子权贵,她挑的妙,赴宴的男子都是没有家室且未曾订婚的,意思就是也都是些剩男。 如此一来,宜陵郡主的机会便多了起来。至于相邀各家贵女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方式,是以并不太讲究,其中有婚在身的、未出阁的都有。 时韵瞧了眼跟着出门的姜与舟,有点不理解,这晋宁长公主怎么连十岁的小孩也不放过。 姜与舟大致只当是去玩,乐得嘴角都快翘到耳垂。 时韵沉默下来,去长公主府上走一遭倒也不失趣味。在原书中,姜知吟就是在宴上与宸王殿下相逢。 而且,宋临羡也会在。 马车行至长公主府,守在府门的小厮见车帷上挂着国公府的章标,忙迎上前,将各位请入府内。因着男女不同席,她们和姜与舟在门口分道。 时韵一行人到院中时,已有不少贵女赏起花来。 见她们从石道上走出来,众人一致转首朝向这个方位。不少姑娘为了与赏花宴席相衬,在打扮上花费不少功夫。 然而靖国公府三位小姐皆是着素装。 寻常来说,在守孝一年之后,服饰就可以逐渐寻常化,然阖府上下孝心重,虽未着丧服,倒是没怎么改变素衣缅怀这一习惯。 想到这儿,众人俱是一阵唏嘘。 三年前云曲关一役委实太过震撼了些,先靖国公和那位大小姐守城殒命,于是剩余的家眷处境便稍微苦了点。 但见位于前首的姜知吟,她一身雪色云裳,髻上只别一根白玉兰簪,端的是清丽翩跹。一步之隔的姜楹也是身着白衣,只不过此衣服有点讲究,裙尾渐变生出淡淡鹅黄,倒有几分亮目。 时韵落后一些,踏着小碎步走到姜知吟身旁。行动间轻盈灵秀,压发的月白发带挽成蝴蝶结,绫缎随风飘曳,眉眼轻扬,尽显少女娇态。 姜知吟率先朝宜陵郡主说道:“郡主万安。” 时韵像模像样地见礼。 宜陵郡主微一颔首,道:“无须多礼。” 紧接着,她自然而然地走近姜知吟,扬唇道:“知吟,可算等着你了,你我已有几月未见了吧?你这些日子去临琅可玩的舒心?有没有见着什么有趣的东西?” 宜陵郡主一连三问,反叫姜知吟不知该先回哪个问题的好,略一沉吟,说道:“临琅距中都略远,这一路都是待在马车的多,好在路上风光甚美,供人解了闷。有趣的东西没怎么见着,但是有那么一两件趣事……” 宜陵郡主自顾自地挽着她的手到亭中坐下,倒是做足了侧耳倾听的准备。 眼见宜陵郡主眼中只有姜知吟,便是连那嫡女也不放在眼里,姜楹自是不会在她们跟前自讨不快,去寻旁的小姐交流了。 时韵知晓宜陵郡主是原著里的重要女配,她是姜知吟的闺中密友,二人兴趣相投。时韵并没有因为被忽略而感到不适,换个方向想,宜陵郡主既是站在姐姐一边,定然会因为原主往日的争锋相对而出气,如今待她只是置之不理,已算宽容大度。 何况原主也并非没有朋友。 宜陵郡主招待着姜知吟到亭中赏荷花后,便有一位小姐围了过来。 她模样清秀,脸颊侧的婴儿肥衬得更为玲珑可爱,她缓缓道:“韵儿,不过一阵子不见,怎的还消瘦了些?” 时韵静了一瞬,笑道:“你休要打趣我,不过是因为前几日我突染风寒,宜清淡饮食,这才少吃了些。” 周稚颜回道:“最近天气多变,的确要多加注意,莫要因一时贪凉着了寒。” 时韵点头,暗叹这姑娘倒是对原主挺好。 周稚颜脸一别开,不知看见了什么,神神秘秘地凑近她,如同讲悄悄话一般放低了音量:“她怎么和你四妹走一起了?” 她的视线落在花圃旁,两位姑娘正赏着花瓣上的蝴蝶,有说有笑,看起来关系甚好。 在中都上流名媛圈中,府上贵为嫡女的小姐一般不太愿意与庶出的小姐走近。可这楚葶却是个例外。 她为人看着清清冷冷的,自视清高,却又经常与不同的人交好。尤其是对待那类不太被看好的人,她往往会施以善意。似乎跟处处不如她的人往来,就能将她衬得不俗一样。 这不,姜楹估计就是她的新伙伴。 在周稚颜看来,楚葶此人就是个两面派。 道不同,不相为谋。周稚颜向来不太看得惯她。 周稚颜原本等待着时韵像往常一样出言斥责,却听见她疑惑问起:“怎么了?” 时韵会记住这好伙伴还是因为在榴月宴上,周稚颜为了给已故的原主出气,甚至和姜知吟起了冲突。虽然做法不对,但讲义气却是实在的。而那位和姜楹走在一块的姑娘,她却是有些认不得。 周稚颜铜铃眼睁得极圆,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又继续数落:“那楚葶惯会使这种法子笼络人心,仗着自己是肃诚伯府大小姐,到处施点小恩,大家就都喜欢和她在一处。三年前的那场比试,那姜知吟岂不比她更优秀?可更多人都向着楚葶。” 稍一回想这个名字,时韵直呼不得了。 楚葶。 ——可不就是那位害女主的黑化女配。 时韵不由多看了两眼,神情并没有太大变化。 周稚颜一下子说得口干舌燥,就着石桌上的茶,倒了一杯吃下去。看时韵并未回话,心想着时韵本就对她那二姐无甚好感,她方才还夸了一通,许是心里不对味,于是改口道:“不说她了。韵儿,听说这回榴月宴,那鄞江王世子也会参加,你可要仔细瞧瞧去?” 时韵愣在原地。 鄞江王世子? 这与她有何瓜葛? 不知时韵是在发呆还是羞怯,周稚颜想了下,还是开口,替她回忆道:“你先前不是说世子风趣儒雅,堪为良配吗?” 时韵:……哈? “我真这么说过?”时韵问。 “你今日好生奇怪,怎连自己说的话都忘了?”周稚颜沉思了会,觉得时韵大抵是当场揭破,她顾及颜面,是以有了这一问。她笑着道:“不就是心悦世子吗?多大点事儿,靖国公府和鄞江王府也算门当户对。” 不是。 如果时韵没记错,这世子大概是喜欢姜知吟的吧? 时韵掀睫,摇了摇头:“都是以前的玩笑话罢了。” 原主怎么喜欢一个心计男配。若说这大夏万千少女的梦,理应是宸王萧怀辰才对。 她方这么想着,便听见周稚颜又说:“说到这玩笑话,我年幼时还和你说过宸王殿下才是闺中众女的如意郎君。” 时韵在心里点了点头,以表赞许。这样才对,不然萧怀辰还怎么当男主。 周稚颜脸上泛起薄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如今我都已经定了亲。” “倒是不曾想过,你会比我先定亲的。”时韵道。 “虽然我有点遗憾,但是你正当大好年华,说不准机缘巧合,你就有机会成为宸王妃了。”周稚颜越想越觉得合理,“我看宸王比赵世子顺眼多了。” 普天之下,也就你敢这么对比了。 时韵被她的直言冲击到。 她哪敢对姐夫有想法啊! 聊着聊着,时韵抬头一瞅,发觉亭中两道娇影已经不见了。她左顾右视,只有周侧一些叫不出名儿的女眷。 坏了。 她内心直呼。 她把要走剧情的事给忘了,姜知吟与宜陵郡主去别处赏景,恰好碰上萧怀辰,可意外是,宋临羡也来了。那这种场合怎么少的了时韵呢! 她急急同周稚颜道别:“我突然想起来有事要寻我二姐,先失陪了。” 周稚颜看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不解地喃喃自语:“她什么时候同姜知吟这般好了?” 姜知吟与宜陵郡主交谈下来,才从中领会晋宁长公主的意思。 两人走在小径中,瞧宜陵郡主一副苦恼的神色,姜知吟宽慰道:“无妨,你便瞧上一瞧,说不准就遇上了个合眼的公子呢?” 宜陵郡主思考一会,终是同意:“好吧,不过阿吟你要同我一起去。” “这是自然。”姜知吟道。 据长公主安排,榴园的芳亭处男宾居多,偶有娇客经过也可共赏景色,她们若是去到那里,倒也不算破坏规矩。 曲径幽深,光铺了一路,转弯处一棵枇杷树亭亭玉立,硕果丰富。宜陵郡主驻足须臾,看着头顶离得较近的矮枝,忽地起了摘果的心思。但她不要丫鬟帮忙,非要自己摘。 枝上一团果实簇拥着,然而宜陵郡主不够高,使劲踮脚也并没有触碰到最矮的一颗果实。姜知吟看到这幅画面,浅浅一笑。 宜陵郡主恼道:“阿吟!” 姜知吟敛住笑:“郡主莫要恼我,我替你摘就是。” 她比宜陵郡主高点,踮脚便能摸到枇杷尾巴。莹白的手指蹭过几次,嫩黄的枇杷摇曳。 姜知吟再一次触上果时,风摇簇叶松,上空的枇杷忽地坠下,直直砸中她的发顶,又斜斜跌落于碎石路。鲜润似橘的披萨连滚几圈,止于锦靴之前。 那锦靴的主人稍稍躬身,将枇杷捡起,华袍一尘不染,腰间的玉佩彰显身份尊贵。长身挺立,面如冠玉,眉目清晰硬朗,轮廓如墨描画,端的是君子如兰。 姜知吟蓦地一怔。 “宸王表兄!”宜陵郡主当即惊喜唤道。 “没规没矩。”锦衣男子笑了笑,话里却全无斥意。果实完好无损,他掌心握住,朝姜知吟走近。 “姑娘,你的枇杷。” 风中送来男子沉稳而温润的嗓音。 …… 晋宁长公主喜花,府上种植了各类品种,可谓是四季如春,芳香一路。随意走过一条甬道,都能惹上满身的花香。 然而问题来了,时韵并不识路,她在脑海里呼叫了几次系统,但无人应答,地图也没有出现。时韵认为,系统最近有些消极怠工,还有些神出鬼没,像是外面有了狗一样。 时韵不知这府中地形,霜华更是不知晓。 无奈之下,时韵只好向一名端着甜食路过的婢女问路,她听时韵问的是榴园,当即回道:“榴园距离这儿并不远,小姐沿着这条甬道直走,再往右拐便能进到里面。” 时韵道完谢,便按着她说的方向行去。 榴园载满了石榴树,不过这个月份,石榴只开花却未结果。远远望去,朵朵花蕊绽放于绿叶之中,榴花红艳,灿若朝霞,清香袭人。 时韵颇没形象地大步迈进去,踩着碎石路往里探。还未到石榴树下,一阵谈话声先行流进耳廓。 “姜二公子,我便让你一让,如何?”说话的人声音高扬,傲气直露。 “不用,比就比!”回话的声音极为耳熟,却是姜与舟,不过此时他的语气听上去颇有些气急败坏。 “我出一句。”那人微一停顿,继而吟诵道:“春色裁枝送暖来。” “好景佳日不常在?”姜与舟试探出声。 虽然有些不符合意境,但勉强称他对得上。 “那这句看你接不接得住!”对方有些意外地看了姜与舟一眼,“清风扶露花影颤。” 四周沉寂下来等姜与舟的回复。他怅然地睁着眼,无意识地转着眼珠,瞥过一处时,却见不远处的树枝之后,熟悉的娇影露出半张脸,细指抬起朝向头顶。 姜与舟神情吃惊,视线顺着少女的指尖往上移,枝影摇曳,石榴花似火开放。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恍然大悟道:“徒手折榴果肉嵌。” 人形外挂时韵朝他轻点下巴,满意地隐入树后。 在场其余人面上难掩震惊,又听那公子哥说出下一对子:“朱色映碧墙。” 接下两个对子,姜与舟忽然惊觉自己许是天赋异禀。此时听到这句五言,自信心一下子攀升,昂首挺胸回道:“胡桃炖鲜羊!” “……” 一串笑声忽地响起,紧接着,是一道陌生的男声:“姜家的小公子倒是有趣。” “见过世子殿下。”姜与舟下意识称道。 躲于树后观摩的时韵一惊,她原本只是盼着姜与舟大展才识,打脸那群看不起他的公子哥,却没料到竟然盼来了这位海王世子。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33章 活过三十三章 “姜与舟分明是胡诌的,做不得数。”姜与舟对面的少年忿然出声,转身朝着世子道:“世子表兄,你应当听得出来,这算哪门子的下联!”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崔栩借着世子在,有人撑腰,不由更趾高气扬。 姜与舟的脸瞬间涨红起来,自信似乎逐渐削薄:“我这……这难道对的有问题吗?” 崔栩无语:“你自己看看算对子吗?” 姜与舟理不直气也壮地回:“……难道不算么?” 赵徽缓缓看向崔栩,又转向姜与舟,说道:“其实对诗不过为这满园春色添点乐子,姜小公子如此也无伤大雅。” 崔栩不买单,小孩子劣心使然,他驳道:“可姜与舟句句带上吃食,也未免过于牵强。” 这话姜与舟无法同他争执。他本就不善言辞,拳头半握着,一股气在胸腔堆积,却又不知该如何回复。 瞧着几人皆是站在他的对面,当真有一种孤立无援的苦感。 正当他发愁之际,石榴树后走出一名少女,清脆的嗓音紧随而来:“我瞧这位小公子出的对子句句不离春色,莫不是有些局限于这春日了?” 崔栩皱起眉,看向突然出现的少女,思考许久才将这张脸同记忆里的名字对上:“姜三小姐,春色恰好应景,又有何不可?” 时韵踱步而来,站在了姜与舟身边。 “每个人所思所想皆有不同,譬如我见到此情此景,首先想的不是春风拂柳,也不是粉墙落花。我会想到滋润花露的细雨,或是化尘护花的春泥,亦或是值树栽阴的匠人。”时韵挑眉望去,“这么一看,与舟能想到饮食上,其实也不过分吧?” 前段话分明是在抨击这小孩不止欺负人,而且眼见及所想,未免有点片面。 在场人的目光无不定在她身上。 她逻辑分明,条理清晰,崔栩尚听得一知半解,更是无论如何也接不住,在那儿你个半天,也回不出半句话。他嘴角下撇,又将视线投向了赵徽。 赵徽对时韵的行为并未不喜,只是有些意外,他听闻过时韵向来与府上庶出的姊妹不对付,又怎会帮助姜与舟出头? 方才又听闻她这段独到见解的言辞,忽地,心里头的一个想法,顿时坐实了。 他兀自上前两步,对时韵说:“姜三小姐,本世子承认你的见解非常独到,姜二公子这般的确不算过分。倒是这榴园风景如画,三小姐仓促而来,却只看到了小打小闹,未免遗憾。” 时韵回道:“不劳世子费心,我此行是为寻我二姐。不知诸位可曾见到我二姐?” 借口。 赵徽默默想着。 姜与舟开口:“这附近都是我的同窗还有一些其他府上的公子,倒是不曾见到二姐。” “姜二公子所说不错,本世子方才一路走来,也仅见着三小姐一名女眷。”赵徽接道:“姜家小丫头,你来这儿,确然是寻你姐姐?” “……”他这话说的太露骨,将时韵的目的变了个方向,这么听来,显得她格外刻意。 两个少年俱是怔然。崔栩的神情已经恢复,此时多出几分幸灾乐祸。 时韵默了默,回复:“不然世子以为?” 她低着眉,视线并未聚焦于赵徽脸上,眸光一滞,蓦地发觉他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一棵石榴枝。观赏性的榴花树上无刺,鲜嫩的花苞在枝头巍巍然挺立。 赵徽将花枝递出去,笑道:“本世子以为,榴园一遇是为缘,娇花配佳人,三小姐当得,这花便赠与你罢。” 时韵懵了。 “小丫头,怎么不接了去,莫不是在害羞?”赵徽略带催促地提道。 好一个人间油物。 时韵一直对自己的定义很清晰,她就是个严重双标的人,否则怎么自己说那些土味时兴致盎然,一到别人对她使这种话术,她便忍不住想拿浆糊封住对方的嘴巴。 时韵还想:赵世子,你可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姜知吟?你不是对她心心念念视作白月光吗? 一时间没人说话。 赵徽也不再出声,在他看来,时韵越是扭捏,就越是有趣,这类把戏他瞧多了。再看时韵正值豆蔻年华,能为吸引他的注意而出面,已经算是很勇敢了。不得不说,时韵的第一步算是成功,如今害起羞来也是人之常情。 何况,他还记得曾经在宫宴上,他亲眼瞧见到时韵和两位小姐提及他时,脸上羞赧的模样。之后有一段时间,京中流传过诸如他赵徽实为万千京中娇女的梦中情郎此类话。至于京中贵女是否真的上万,这话又是谁传出来的呢,众人也不需知晓。 他这么当众揭出一个连时韵都觉得荒谬的借口,不过是想引导舆论方向,今后大家只会觉着是她时韵刻意来榴园寻男宾,又特地找上了这赵世子。 一段倒追史就此。 半晌,时韵深呼吸,露出一个迷之微笑:“我承认,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可惜你搞错了一件事,除了爱情,我什么都能满足你。” 赵徽:? 这言辞怎么有些许熟悉。 “其实我不是来寻姐姐的,我是因为仰慕你……”时韵停顿一下,似是颇为羞赧,乌睫扑簌,眉眼都忍不住垂下。 娇柔美人倾心表白,赵徽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内心却是非常享受。崔栩露出一副果不其然的神色,只有姜与舟蹙着眉,有几分想打断的心思。 时韵静了一会儿,才轻咳一声:“你表哥……” 众人听到这句,愣了片刻。 “不好意思,方才被花香呛住了。”时韵敷衍道。 赵徽手颤了下:“什……么?” “对不住世子,辜负了你的一片好意。”时韵低头看向那花枝,“可能是因为大家自幼于中都长大,而我们国公府跟几座府之间的走动多些,以前又同世子有过几面之缘,这才生了些错觉。但其实……我一直只把世子当做哥哥看而已。” 走渣男的路,让渣男无路可走。 时韵暗叹,果然只当某某是亲戚这类话术古今适用。 赵徽诧异问道:“所以你喜欢的是我表兄?” 他自诩相貌出众,文才武略尚佳,但眼前的少女却对他无感,反而对那位付诸真心,怎么想怎么怪异。 不止他疑惑,就连崔栩和姜与舟也露出了惊奇之色。 “是的,我听闻祁北侯也出席了榴月宴,这才过来撞撞运气。”时韵矜持点头,真诚回道。 反正传出去也是不好的名声,倒不如绯闻对象来个稍微名正言顺却又让人不敢质疑的。 赵徽还想说什么,但他瞧见前面的甬道,双目一顿,呆滞在原地,出声道:“见过秦王殿下。” 时韵一怔,看见赵徽的花枝都掉到了地面。 然后,她听见赵徽惊慌地说道:“表……表兄?” 表兄? 时韵还没消化完这两个字,下意识先回过头。 她的角度斜对着青石甬道,一柄亮丽的扇将交错的榴花枝挑开,挂在扇上青白玉坠自然垂落,衬得那骨节分明的手更为白皙。 碧色醒神,榴花欲燃,却不及此人风姿入目。 时韵微微睁大了眼睛,心情复杂,一股想要埋进春的泥土里的冲动从四面八方裹住她。她一时茫然,瞥见他人动作,竟连行礼也效仿了几位男子。 眼看自家小姐突然拱手作楫,身后的霜华不由牵了牵她的袖子提醒。可是动作已出,时韵只能机械般完成,也不敢去探其余人的神色。 这是什么社会性死亡。 好在秦王是个仁慈宽和的人,他并未指出时韵的错处,受了众人的礼,调侃道:“小侯爷,这姑娘可是对你心有所属啊。” 宋临羡的目光轻描淡写地掠过她,这一眼只有短短一瞬,却让时韵屏息敛声,脊背僵止。 时韵寻思着宋临羡先前的做派,应当是不喜她这样张扬,拿他做噱头的。但她又觉得人还是得敢作敢当,正打算说出一番经典台词,撇清二人关系时,有人抢先一步出言。 “嗯。”宋临羡抬扇理了理落在衣袖上的花瓣,散漫道。 嗯? 嗯是什么意思。 萧怀翊讶然看过去:“小侯爷这是何意?” 宋临羡漫不经意地抬眸,直直与时韵的目光对上,掀唇道:“意思是,知道了。” 没别的表示了? 其余人纵使疑惑,也未感提起,便是赵徽从方才至今,就如同噤了声一般,不发一语。 本来少女告白该是有几分旖旎之色的场景,可偏偏这仰慕之人是宋临羡,倒多了几分诡异色彩。 虽然宋临羡姿色极佳,但凭他的狠绝凌厉的手段和孤傲恣睢的性子,就足以令人望之却步。 传闻上一个暗传情意予宋临羡的女子,第二日她的香囊便被挂在大树之上饱受风雪摧残。 如此辜负他人心意之人,哪能是女儿家心念之人呢? 只能说这姜三小姐,属实是个胆大的。 面对此种情形,不管宋临羡回复什么,大家只当是一种警示。 时韵不理解为何一时间聚集在她身上的视线都变得怜惜同情起来,她也不是很想理解,因为她也有点同情自己。 萧怀翊也朝时韵望去,素衣少女微微抿着唇,视线倔强地朝向宋临羡。见此,他温和道:“姜三小姐也不必忧心,今日此话只当我们几人所知,定不会毁了三小姐的名声。” “谢过秦王殿下。”时韵施了一礼。 有秦王的开口,时韵松了口气,名声也算暂时保住了。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就算萧怀翊不说这话,其余人也万万不敢多做别的事。 只因为宋临羡这人,还是不招惹的好。 “秦王。”宋临羡朝萧怀翊一揖,懒散地说:“还有各位,可否行个方便?本侯有话要同姜三小姐说。” 有什么话直接说就好。 可他们谈话的内容似乎不太能给其他人听到。 时韵惆怅极了。 男女共处到底有些不妥,秦王看了看宋临羡,见他神色自若,不知为何终究没多说,率先往前走。其余人见状,只好随着离开,留出空间给他们。霜华也一并退到了榴园外。 四下静谧,时韵道:“侯爷要与我说些什么?” 宋临羡倏然勾起嘴角,迈出两步,两人之间只余一步距离。像是怕她听不清,语调轻缓了些,“姜三小姐贵人多忘事,不记得自己在轻水镇说过的话了?” 时韵装傻:“我说过的话可多了,侯爷问的是哪句?还请提点提点。” “孤本。”宋临羡没有兴致和她周旋,开门见山地道。 “喔。”时韵看着裙摆,低声道:“我出门太急,忘了带。” 说着,她仰起头,清凌凌的眼眸看向宋临羡,或许是刚才解释的话语较为简短苍白,她补充道:“你应该提醒一下我,我保证下次一定!” “那便以七日为期。”宋临羡对上她的视线,依旧在笑着:“姜三小姐以为如何?” 时韵想说:如果我拒绝,你就会同意吗? 她知道这话只是随口一问,并非要征求她的意见。她只好先行应下,余光瞄到石榴树,不过脑子的话脱口而出:“可以,到时候我若是不能给小侯爷送上孤本,就表演一个生吞石榴树。” 七日,倒是有点为难她了。 既然如此,只能立一个目标,逼迫自己去完成这件事。 “希望三小姐这次不要忘了。”宋临羡平淡道。 时韵没回这话,而是问起:“对了,小侯爷可曾见过我姐姐?” 宋临羡探究地扫了她一眼,回道:“不曾。” 时韵彻底松弛下来,碍于榴月宴毕竟是公众场合,说完正事,时韵便出去了。 回去之际,时韵问姜知吟:“姐姐,我听闻你去了榴园,那儿的石榴结果了吗?” 姜知吟以为她想吃石榴,不由笑道:“这个月份大多榴树还未长出果实,你若想吃石榴,待到金秋,我们到落庭山摘去。说起来,我今儿个陪郡主去了榴园的芳亭,榴花不是很多,不过见到了不少人,吟诗作对,也算乐事。” 芳亭? 时韵想起她去的地方倒是长了挺多花的。 原来榴园还有个她没发现的芳亭,难怪她在那边转悠了一圈也没见到多少人。 罢了,反正宋临羡没有去坏事就行。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34章 活过三十四章 自从上次立了目标之后,时韵便拒绝摆烂了。 照月阁里统共提拔了两个贴身丫鬟,其一霜华细致入微、善良淳朴,而另一个名叫桑落的,则是体贴解意、机灵周到。 鉴于桑落是国公府的家生子,对中都更为熟悉,国公府重武,时韵想要的都难以从府中寻到。在那日榴月宴回府后,时韵便遣桑落去购纸墨笔砚。 她对此要求极高,纸需自然泛黄,墨需无香且不洇纸,笔要细且流畅,砚台要好看的。重点要求是,文房四宝都不能是时下流行的类型,也不能是贵而难求的款式。 时隔多年,时韵感觉自己仿佛重返校园。 就类似于一百天冲刺高考,晨起争分必秒背书,夜里挑灯夜战。不过两者不同之处在于写书只有七日,更考验人的毅力和精力。 她思来想去,打算先从小部分出发,将主要内容归为人物小传,而首册就是讲述两朝武将的故事。 已故的将帅经常受人传颂,她稍加了解,再将真实事例改编产出,多少能蒙混过关。至于现今存世的将才,又有哪位敌得过宋临羡呢? 况且又能有谁比她更了解宋临羡呢? 时韵为了赶工,锲而不舍地坐守案前,与笔墨为伴。好在她儿时被迫学习书法,稍微用心,提笔落字也不算困难。几日下来,她犹如打开任督二脉一般,思如泉涌,文笔如飞。 最后一日,她开始筹备制作册页。量尺、裁纸、缝线,常用的步骤一个不落,不过她特地打开描写宋临羡的那一页,洇水晒干。 书籍装帧工作总算完成。 和宋临羡的约定如期而至。 会面的地点选在城南的一家茶馆。 此行旨在低调行事,出行的马车也并非是平日华贵的那辆,而是一顶规模较小的。午后刚过,时韵所乘坐的马车才慢悠悠地晃到茶馆门口。 然天有不测风云,原本一丝浮絮全无的天空骤变,阴云盘旋,雨柱细密,无声无息地降下。 霜华撩开帘子,瞧见似雾似烟的雨幕,面色一变。 时韵看出了她的疑虑,但她上辈子学习与工作上都深受截止日期的影响,不敢让人等久,况且马车距离店门不过数步。她不再犹豫,几欲起身跳下车:“你们先找个地方躲雨,我去去就回。” 霜华一愣,看着纤薄的身影没入雨帘,她双手环在身前,严严实实遮住了怀里的那本书籍。 茶馆门匾上刻画着“有客居”三字,看似普通实际上也很普通。整体装饰简约单调,透着一种古朴陈旧的气息。 时韵在小二的引路下,朝二楼走去,楼上的每间雅间皆以屏风隔开,穿过几间,她在尽头的雅间瞥见了想寻的人。 只扫了一眼,时韵便大咧咧坐到了宋临羡的对面。她自顾自地斟了一杯热茶,双手捧着置于唇边,呼气吹开上面悬浮的茶叶,喝完,才客套一声:“久等了,宋公子。” “看这天色,还以为姜姑娘要失约。”宋临羡的目光从窗外挪回来,落在时韵身上。 面前的少女毫无闺秀形象可言,双腿微敞,洁白的衣衫略有几处融入深色,发梢微湿,双眸如雨洗,祛尘无垢,格外干净清透。 看起来是冒雨而来。 宋临羡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时韵道:“约定既出,怎会反悔?” 她可是个言出必行的好孩子。 桌面上躺着她方才放下的书籍,黄皮纸封,厚度略薄,无甚特别。书页因一路被人护着,并未被雨露沾湿。 宋临羡握着扇子的手蓦然一顿:“这就是姑娘所说的孤本?” “正是。”时韵神秘兮兮地探过头,上半身挨着桌沿,“宋公子,准备好了吗?” 语毕,她纤细的指腹轻推,书籍被送到宋临羡桌前,恰恰止于扇子一端。 宋临羡放下手中扇,拿起那本书册,随意地翻开。封面上写着“佚名外传”四字,出势生动巧妙,笔力遒劲,矫若惊龙。首页与平日的写法不同,一行字位于正中央—— 本书有所参照,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宋临羡掠过这句话,往下翻页。 行书跌宕遒丽,放纵不拘,收笔如有凤,凌厉却飘逸。 字是一手好字,内容却不尽然。 时韵时刻观察着宋临羡的神情,此时也察觉到他略锁着眉,似乎有点不爽,她诺诺出声:“最后有惊喜。” 宋临羡抬眸看了看她,手下翻页的动作稍快了点,翻到最后一页时,目光倏地顿住。 这页纸的触感稍有不同,纸张上布着水渍干后的痕迹,不规则的轨迹分裂开两部分。 宋临羡默默看着,面上无动于衷,却在划过水渍浸过的字迹时,眸色微暗。 窗外春雨绵延,云屑翻涌。风将缝隙推开,明目张胆地滑进来,捣碎了冰凉融进四肢百骸。 时韵摩挲着茶杯微凉的瓷面,忍不住去探宋临羡的神色。他淡然自若地倚着椅背,仍低垂着眼帘。 她眼睛一动不动,对面的宋临羡却缓缓掀开眼睑,双目隔空对上。 时韵心下一跳,一种偷看被抓包的紧张感猝然席卷而来。 那本书被轻轻推回来,却不是阖着的模样,而是停留在宋临羡看过的那一页上。 “姜姑娘,解释一下?”折扇轻敲桌面,伴着浅的节奏,宋临羡低沉薄凉的声音徐徐传来。 时韵怔然,似有预感地接过那本书,往纸上看了看。 一页分成两部分,自右往左,前部分所讲述的是人物生平,而后半部分是故事终端,意为人物的结局。 摊开的这页所写的不是其他人,正是宋临羡。 书由时韵亲手写下,略看过去便能猜出文字。 【宋临羡,生于鄞江王府,长于祁州北境。 王侯之相,逸群之才,少年将名。北羌突袭过境,十七岁受封朔慕将军,持令率轻羽卫,自请征于关外,以霁川一役闻名,乘胜追击,接连破防。敌军无一不畏,城中男丁俱守城迎战,终惨败,只余妇孺之辈。】 宋临羡是当世之人,自然无法写出未来实事,若是在这里把他写死,还落得个编排侯爷的名头。当初时韵写的时候,想起了二十一世纪预估监测未知的智能工具,于是她略施小计,将下半部分改成了未来预测。 浸过水的半页纸上,字迹并未洇染,一目了然: 【自古疯批美人好下场破而后立反转之光骨扇一出无人匹敌 他,恣睢狂妄,却有不为人知的苦楚,始终坚持自己的立世之道; 他,狠绝无情,却只是世人冠的污点,至今追寻难求的自由潇洒; 关于过去,他只字不提; 关于未来,他万里可期。 山水一程会有时,风月相关幸留韵。 若此行坚定如初,来日必将明似灼阳,诸事顺遂。 未来运势指南:宜入尘寻爱,忌锋芒毕露。】 宋临羡撩起眼睑,道:“莹黄纸。” “心思倒是细腻。” 时韵:……? 他怎么连这个都发现了。 她保持微笑,仿佛听不懂一样:“宋公子在说什么?” 折扇虚晃,指往了纸页的方向,宋临羡勾唇道:“这批莹黄纸与以往的不同,颜色要浅淡稍许,且上月才运至中都。” 他继续从容地说着:“此书该不会是姜姑娘自己杜撰的吧?” 时韵猛地看向了手中的书。 莹黄纸颇有讲究,纸面光滑,淡而不白,且不会失色。 她只提了纸质的要求,并且不找时下常用的类型,却忽略了纸张制作的时间。漏算一步,直接翻车。 时韵笑容逐渐消失:“宋公子说笑了,我怎么会这么做呢?况且这字也不是我的风格呢。” “姜姑娘有什么做不得?”宋临羡道。 正巧此时,系统也出声了:宿主…… 满屋子的空气都似在压迫着她,心神难以聚合,冷不防听见两道声音重合,时韵还没思考出要先回复谁,脑子一抽,率先做出了行动,烦躁出声:“别催别催,在编了。” 想在心里告诉系统的话就这么轻松转成了言语。 救了个大命。 这不就等同于吐露心声嘛! 系统检测气氛不合时宜,连日遁了。 空气凝滞下来。 这边时韵头脑风暴想着解释的法子,那边宋临羡靠回了椅背,微挑起眉峰,好整以暇地看她。 时韵硬着头皮道:“其实我是临摹的,原书太残破了点,所以我特地改了一版给宋公子看。” 宋临羡点头,似乎信了,却又慢条斯理地评道:“姜姑娘的手段还是拙劣了些。” 既然他发现了,时韵也就不装了。 “这书写的不是挺贴切实际的嘛,其实宋公子专注看书就好,不用上升到作者,否则未免失去了很多乐趣。”时韵说,“倘若如书上所说,前景发展不错,宋公子还名留青史,对你我而言岂不相当于实现了双赢?” 她竭力发挥无良老板的专业水准,重点是先画个大饼,只要留住人其余一切好说。 许久,没听见宋临羡回复。时韵又问:“我这么说,宋公子有什么疑惑吗?” “姜姑娘可能不知,众多被我杀过的人在临死前总会提到同一句话,说我不会有好下场。”宋临羡微微倾身过来,幽深的眸光定格在她面上,“可你这孤本却写着我会有个好结果?” 时韵并不错开目光,思索片刻,道:“可能因为我和我朋友都是希望世界和平的人,所以想看到所有的结局都能圆满。这里面的所有也包括你,宋公子。” 她定定看着宋临羡:“我也想看到你被爱簇拥,不再如履薄冰。” 同一瞬,茶馆的喧哗似乎沉在烟雨当中,逐渐远去,唯余少女虔诚希冀的言辞流响。 宋临羡轻嗤一声,像是觉得她的话纯属无稽之谈,漠然回道:“姜姑娘恐怕搞错了,我不喜欢圆满,想看的是四海鼎沸,枯骨埋霜。像我这样的人需要什么爱呢?爱这种东西,最不招人待见。” 哪有人会拒绝爱意与浪漫呢?只不过是还未感知过而已。 究竟是不招人待见还是不招你待见。 时韵心里有数。 “宋公子这么坚定吗?那不如我们赌赌看。”时韵不太在意地笑道,“我赌你会有那么一天。” 这里说的那一天,不言而喻是宋临羡打脸的那天。 说这话时,时韵其实有点忐忑。 虽说攻略是她的任务,但根据这几次的接触来看,时韵总觉得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转念再想,在原著中,没有其他因素的介入,宋临羡也注定会喜欢上姜知吟,会为她求娶,为她打江山。所以她觉得,宋临羡最终还是会拥有喜欢的情愫,真香虽迟但到。 对象或许不是她,也会是别人。 宋临羡看向她:“那我赌你看不到那一天。” 若是换成别人,时韵兴许会觉得当真是个赌注,可话出自宋临羡,一切就变了个味。 说明什么? ——这人又动了在那天之前要将她灭口的念头。 面对这个未解信号,时韵不由蹙眉道:“宋公子,我会做的事情蛮多的,大概还可以在世上发光发热,也多少能替你排忧解难。” “所以你可不可以别动不动就想杀我?”时韵缩了下颈,提醒一声:“现在的世道好像还挺太平的。” 似乎没想到她会想到这方面来,宋临羡略一思考,懒散地撩下眉峰看她:“那姜姑娘说来听听,你会什么?” 时韵当真认真思索起来,眼睛盯着茶杯口浮着的茶叶,试探性地往他看去,小心翼翼地道:“我会摇尾巴。” 宋临羡不以为意地回:“姜姑娘是打算换种方式生活?” 以时韵贫瘠的理解能力来看,这句话应当是在说:这是不打算当人了? 坚决不行! 时韵解释道:“宋公子千万不要把我想成狗狗,猫也是会摇尾巴的。摇尾巴代表喜悦与友好,意思就是我想和公子好好相处。” 想到她曾经独居那阵子养过的一只猫,可爱乖巧,灵活而讨人喜爱,时韵一下子幸福感爆棚,下意识只道出了摇尾巴行为的其中一种情绪。 宋临羡听见那话,莫名升起一丝燥意。他早应该识破这不过是时韵爱玩的把戏,绕来绕去总会回到不正经的方向。 然而下一刻,在少女睁眼看过来的时候,情绪忽地无声瓦解。 宋临羡不理解这种感受,也没有回应她方才的言论,目光悠悠转到了窗外,“茶已凉,姜姑娘是不是该回了?” 时韵:天凉了我也该自闭了 虽然她还挺想再待一会儿,但是既然宋临羡发话,她就勉为其难先走一步吧。 这么念着,她顺手将书籍合起,随即起身。 折扇轻点,停在她的腕骨处,宋临羡又道:“人走,书留下。” 是可忍时韵也可忍。 她也料想过会有这一幕,抿着唇,终还是留下了书。 走出雅间时,时韵面上才显露出愁色,雨声不绝于耳,隐有加大之势。 她打算待会在一楼等天晴些再回去。 “姜三小姐,这把伞您且拿着,仔细着凉。”一道声音唤回她的神思。 时韵回过头,认出了此人是为缺月。她惊觉武功高就是好,总是可以神出鬼没的。 她接过拿把伞,极和煦地说:“谢谢小月。” 缺月:“……”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35章 活过三十五章 回府的路上,时韵才记起大明湖畔的系统,于是进行一下关爱慰问。 系统:宿主你好,本系统在日前被送去内测,如今版本更新至20,让宿主久等了。此次更新修复了监测宿主剧透且扣分的事项,也修复了好感度相关数据。 剧不剧透的时韵根本不关心,听系统说到好感度,她才不由认真起来:我想查询一下好感度。 系统:攻略对象好感度为15,您对攻略对象好感度为30。请宿主再接再厉。 时韵懵了,为什么她的好感值还比宋临羡要高出两倍? 时韵:这不合理,绝对是出bug了。 系统:此功能采取公平公正的原理,计算严谨,请宿主放心,不会产生疏漏。 因为系统的话,时韵黑着脸回到了靖国公府,最后时韵寻思定然是因为他好看,才会对他有好感。说服完自己后,时韵去了姜老夫人的院子。 一日细雨过后,沉沉的乌云依旧不散,路上积水如镜,四处泥泞。 时韵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水洼,缓慢行至祈安院。 每到阴雨或降雪天气,姜老夫人腿脚的毛病总会加重。时韵去到时,下人们正将汤药往里屋送去。 时韵瞧见,叫停那个丫鬟,自行拿过了汤碗,往里面走。 “韵丫头,你怎么来了?”姜老夫人问道。 “我瞧这天气不好,祖母的腿指不定又得受苦,反正也无事便过来陪陪。”时韵坐到了榻边的圆凳上,吹了吹汤药,舀起一勺子,送到姜老夫人的唇边。 听得她这席宽慰的话,姜老夫人略微苦涩,喝下一口药,说道:“我的韵丫头是个有心的。” “祖母这腿废也就废了,但总归还是要坚持到看见你们成婚才算。”她哀吟一声。 时韵静默倾听。 “近日雨水连绵,也不知你大哥在边关如何了。”姜老夫人瞳孔有些涣散,许久才聚焦回来,“不过孝期将至,你大哥合着也该回京了。” 念及在外的长孙,她的眉头染上愁思,显出几分无助与孤寂。 这是一个精明能干的女子,一生为打理家院而劳碌,老了又为子孙操心。 时韵忽然有些明白过来,纵使姜老夫人再纵容姜三小姐,却仍将掌家的权交予姜知吟的原因在哪。 姜老夫人极其看重靖国公府的兴衰,既是宠溺姜三,又怎会不知道她的性子和能力呢。姜老夫人只是做了一个明智的行为。 照时间线来推算,到了夏末,姜宴川便会返京。 “祖母别担忧,大哥回来也就是这些时日的事了,说不定到祖母生日时,大哥还会捎上一份礼物回来为祖母贺寿呢。”时韵宽慰道。 “三年为期,姜宴川是不是该回来了?” 庄重却不失辉煌的议事殿中,帝王背着手探向窗外景。 宋临羡垂着眸,回道:“回陛下,正是。” “届时北羌的使者也该到了。” 宋临羡这次并未回话,元昭帝转身,深深看了他一眼,面对他的不语,元昭帝也并未恼怒,说道:“北羌使者若是知晓你在京中,许是要被唬得退回碎雪关外。” 碎雪关乃北境关隘,关外百里处便是北羌领域。 当初北羌求和,还是宋临羡亲自相谈。 宋临羡不置可否:“微臣以为,当是被陛下威严所震慑。” “你怎的也学来了这些话哄朕开心。”元昭帝虽这么说,面上却是一笑,隐隐透着愉悦。 宋临羡的嗓音略显倦怠:“陛下不是爱听?” 话语间毫无奉承之意,也不显敬畏之心。 此话一出,弓腰垂眸的内侍指节一颤,尚好多年在御前伺候的经验支撑着他,倒不至于令手中拂尘脱离。他将头埋得低了点,生怕龙颜泛怒。 殿内沉寂须臾,元昭帝淡声开口:“朕瞧你在外洒脱惯了,待在这儿倒是不自在,天色不早,你先回去罢。” 说是洒脱,不过是暗指宋临羡自上次祁州之战后,领了个侯爵就四处游荡,不理世事。 但对于他的话,宋临羡恍若不解。 宋临羡欣然接下逐客令,草草行了个礼:“微臣告退。” 疏雨刚歇,草色深,晚风润。肃穆的殿前,宫人恭敬引人出去。 “公公,陛下近日可是因政务烦扰?”走下玉白阶,宋临羡忽地问道。 见他关心起元昭帝,内侍坦诚回道:“回小侯爷,陛下政务繁忙,近来确实有些操劳,夜里也需借助太医院开的凝神香才得以入寝。” 念及方才小侯爷的举止,内侍涌起一股暗示的冲动,只要小侯爷不气着圣上,龙颜大悦,自然少些烦扰。 蓦地想到这位小侯爷的个性,他又止住了一闪而过的念头。 “我此前于临琅觅得那扶老神医的居处,他倒是有些养神安寝的灵药,想来比太医院那群老古董配的更好。”宋临羡慢条斯理地说,“今日出门仓促,却是忘了。下次再给陛下献上。” 内侍一听,稍稍惊讶。他从来猜不透元昭帝对宋小侯爷的看法,也看不穿宋临羡对元昭帝的态度。小侯爷在圣前不言,而今提及,倒藏了几分隐晦的意味。 臣子的关心本不稀奇,稀奇在于此人为宋临羡,倒有几分难得。内侍颔首:“小侯爷外冷心热,陛下知晓定会舒心。” 宋临羡看着巍峨的城墙,但笑不语。 这场雨持续了几日,教人的心情也阴郁起来。 比方说时韵,她坐在窗台前,颇想为自己点一首《阴天快乐》。 她已经维持发呆的动作许久。 直到阵雨停势初显,她的眼睛才动了动。 她想,自己就是个纯纯大冤种。 先是费功夫费时间费精力生产一本书,然后出师不利被轻松揭破,她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方式,最后又成了一个失败典例。 她觉得她斗不过反派了。 非但如此,她还决定要晾宋临羡一段时间。与其说是晾,不如说是她单方面解除纠缠,相当于在职员工开启摸鱼模式。 时韵仰天长叹,感慨前路依旧漫漫。 若是将她这段穿书经历和攻略指南整合成一本书,取名应当作《冤种宿主和她的系统无效历险记》。 书? 时韵一个激灵,倏地弹了起来。 她还可以继续写书啊! 于是时隔多日,她头一次亢奋起来,思来想去,总算想出了摆脱无所事事日子的新工作。 她用脑电波和系统交流:系统,你应该对这个世界了如指掌吧? 系统骄傲道:当前版本存入大千世界的数据,本系统对此无所不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时韵放心了:那就行,你希不希望我早日完成任务? 尽管系统无所不知,但对于时韵的心思,他还是有些摸不清的。按照宿主这般消极的态度,恐怕完成任务难上加难。 系统如实道:以当前进度预估,宿主的攻略重任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据数据检测得出,宿主早日完成任务的可能性不大。 时韵:……我恨宋临羡的心硬的像块石头。 她开始洗脑:既然如此,你愿不愿意跟我搞个大的? 她继续引导:别把青春插错秧,攻略哪有赚钱香? 系统听明白了:本系统旨在为您服务,能力范围内会满足宿主的需求,只要不涉及伤天害理的方面以及限制区域。 时韵满意点了点头。 接下来一周,时韵闭门奋斗。 再次出门是十日之后,原主母亲沈氏的娘家给靖国公府递来了帖子,说是多日未见,想与时韵一聚。 说起沈氏这娘家,倒是大有来头。 古有各种世家,而沈家就是中都世家之一,不过自从姜启于云曲关殉城后,沈家与靖国公府的联系也少了许多。 由于沈家在原著对姜知吟并不友好,戏份也不多,时韵倒是忘记了这一层亲戚关系。既然“姜时韵”还在世上,自然要走走亲戚的。 时韵简单拾掇一下,这回只带了桑落出府。 沈府距离靖国公府并不算远,不多时便到了。 出来领路的人是个和蔼的男子,他笑着相迎:“表小姐来了,快,回去通知夫人一声。” 沈老爷与先靖国公夫人是兄妹的关系,自亲妹过世后,沈老爷知她所托,对姜宴川与姜三小姐尤为看重。原主与沈夫人虽不甚亲近,在面子上却也过得去。 更何况原主之所以能够这么嚣张自恃,也是因为背后有沈家这一依仗。 然而为避锋芒,沈家逐渐淡出名利,也是到去年,沈家公子考取得功名,沈家才重回到京中人的眼前。 因着这沈家胆小行事的作风,惹得原主颇为不喜,近年来两家往来极少。 如今看来,应当是听闻姜宴川即将回京,便寻时韵过府问候一番。 不过沈府的态度,倒是让时韵有些疑惑。 也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 与靖国公府相比之下,沈府典雅清幽,富有书香气息,但也更显冷清。 步入主屋,沈夫人正在主位候着。 听到动静,她便翘首望向门口,直到瞥见时韵的身影,才敛下神思。 她和颜悦色地招呼时韵:“阿韵来了。” “舅母。”时韵乖巧应道。 “本来想早些同你见面,但想到前段时间你从临琅回来,想来应是疲惫,便等到了这会才递帖子,阿韵不会怪舅母吧?”沈夫人看她,问道。 “阿韵怎么会怪舅母呢。这理应是我的不对,近来因一些事耽搁,忘了前来拜访。”时韵平和道。 沈夫人笑道:“阿韵今日不妨留下一同吃顿晚宴?你舅父下午酉时便能散值。” 她这么一说,时韵自然不好拒绝,微点头道:“好呀,阿韵许久没尝过舅母家的晚宴了,想念得紧。” “你这孩子。”沈夫人勾了勾她的翘鼻,恍然间想起什么,状似无意地提道:“阿韵有没有听说周家小女定亲的消息?” 时韵点头:“上次榴月宴时得知的。” “我还好奇了好长一段时间。你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谁想到竟是年纪比你要小些的稚颜先嫁了人。”沈夫人若有所思地开口。 时韵笑了下:“她也只是定亲而已,成婚时间还未定下呢。” “那也快了。”她和蔼一笑,转头看向她,“我们阿韵可有心仪人选?” 这熟练的引出话题…… 不就是经典的催婚桥段吗? 时韵生母早故,姜老夫人又是个紧着姜知吟先的,指不定丧期满后,时韵的婚事还得推后。可如今靖国公府乃各家虎视眈眈的存在,想来待姜宴川回归后,又免不了一场惊涛骇浪。可是任由姜宴川再强大,又怎敌朝中那些老狐狸。姜老夫人又已至此地步,更是难以抵抗。 届时,难的苦的、不受控制的都会是国公府的儿女。 也不晓得时韵是否能听懂她的言外深意。 沈夫人看着面前陷入沉思的小姑娘,她脸上羞赧一闪而过,却清晰被沈夫人捕捉到了。见她不言,沈夫人打趣道:“看来是有?不知是哪家儿郎入了我们阿韵的眼。” 在听到她的问题时,时韵心底一沉,她哪看不出局势危机,否则原著中若不是有萧怀辰求娶,姜知吟恐怕就会成为一个联姻的价值之物。尽管客观来说,她的确也给萧怀辰带来了利益,但两人还是相爱的成分居高。 然而她呢,一届炮灰,攻略任务未能有明显进展。到时候一事无成,还成了资本家的牺牲品,就当真是折了夫人又陪兵了。 时韵深以为然,她更加坚定了之前的赚钱理念,实在不行就卷铺盖走人,也好过嫁到不满意的人家。 她心思百转千回,面上却是一派娇羞:“舅母莫要打趣我了。” “舅母猜猜。”沈夫人见她这般神情,更是起了兴致,“难道是鄞江王世子?” 时韵强装的娇羞瞬间僵止,笑意也缓慢凝滞。难道原主的人设是明恋鄞江王世子且爱而不得的苦情少女吗? 苍天啊,那个普信海王有什么好的? 就凭他自信放光芒、霸道出奇迹吗? 时韵摇头澄清道:“我不喜欢他。” “哦?”见她这么坦荡,沈夫人不免好奇。 在她看来,鄞江王世子身世与为人都算尚可,而且从前时韵暗里展露过对他的心意。小丫头的心思易猜,那时听到鄞江王世子的名衔时,眼里的欢喜瞒都瞒不住。 还没等时韵解释,另一道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我瞧表妹不喜也好。” 沈夫人喜出望外地道:“觉行回来了?” “母亲。” 门口处,一名男子快步走了进来,朝沈夫人略一拱手。 时韵缓缓转过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位玉树临风的公子,一袭白衫风雅出尘,英姿朗润,彰显书生气质。 “今日怎的这般早?”沈夫人关怀道。 沈彧面色不虞,拂袖落座于左下首,道:“巧了不是,儿子今晨与几位同窗相约吃茶,恰好遇上那赵让清。他与一位姑娘走得近,净会念些酸诗。我看——” 话落,他转而看向时韵的神色,见她没什么抵触的情绪,便又继续道:“世子并非什么好归宿,表妹看清些也好。” 前句话竟是连尊称也忘了,径自叫成了赵徽的字。 仔细想来也是。 沈彧虽是世家出身,却是正儿八经通过殿试考上榜眼的人,骨子里带着些读书人的傲气,最是瞧不上那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时韵点点头,赵徽此人的性格她还是清楚的:“我也是先前无意撞见赵世子出言孟浪,这才败了好感。” 想到赵徽在原剧情中所做的事,时韵对他更是没什么好感可言。 “那这么看来,倒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沈夫人同仇敌忾地道。 如今六月署至,人从外面走一趟,便染上了些热气,待回到屋中才稍觉暑热有所缓和。 沈彧饮下一杯凉茶,道:“我看终身大事其实也不必操之过急。” “荒谬!这是你的想法,勿要施加在你表妹身上。她是女儿家,待字闺中过久也容易受人诟病。”沈夫人不太赞同他的说法。 “尚且还有时间,表妹可以多看看,好择位良婿。”沈彧话锋一转,“至于我呢,母亲更是不用担心,宴川表哥二十建功立业,我如今也还是先以立业为主。” 听到这儿,时韵不由一愣。 原著是以女主为中心,里面各路男配都对她倾心不已,沈彧与之仅有过一面之缘,却也扮演着默默守护的角色。 可眼前的沈彧至少在她看来,心胸宽阔、坦荡直言,不像是会囿于情爱之人,又怎会在姜知吟拒绝他的示好之时,突然黑化起来,甚至步入反派的阵营当中。 总觉得这位表哥有点东西。 时韵默默想着。 她一副静坐倾听的模样落在沈夫人和沈彧眼里,倒像是在为终身大事而忧心。 直至傍晚沈老爷回来,晚宴上,沈夫人思忖过后,还是打算安抚一下时韵:“咱们阿韵出落得亭亭玉立,自然配得上大夏最好的男儿。” 沈渊蓄着胡子,眉眼松弛,态度和气,看着是个面善的人。 时韵初见时就这般下了定义。 闻言,沈渊大笑道:“你舅母说的不错,大夏的少年郎还是挺多的,平日舅父见着合适,如有配得上小时韵的,舅父定会第一时间告知与你。” 尽管不知为何会一直围绕着结婚这个话题,但是时韵只当是长辈的惯用问候,便轻声道:“舅父舅母真好。” 氛围一片融洽。 今日沈家人都觉得有些意外,昔日的时韵到府,虽然表面也很平和融洽,但总觉得隔着一层沟壑讲话。而今虽隔阂还未断,却多了几分亲近,且时韵少了些棱角,多了几分乖巧温和,似是心也沉淀了下来。他们有些惊讶,惊讶过后又直觉理应如此。 在靖国公府,从前有一个英姿无匹的长姐,如今又有一位处处优秀的二姐压在上头。不止如此,还需要面对外界的多方压力。时韵需要的是快速成长起来。这么看来,沈家人对她更多了几分欣慰和疼惜。 丝毫不晓得自己沉默寡言反而令沈家人好感度蹭蹭上涨的时韵在饱餐过后,由沈彧亲自送出了府。 她念着沈彧日后或许会跟在宋临羡身边搞事,如今想套套近乎。深思熟虑后,时韵略带苦恼地道:“表哥,你可知京中有无那种可以投稿的地方?类似于书局这类。” 系统近日能给她提供的信息已经很多,让下人去打听的话,可能需要一段时间,倒不如直觉问一个土生土长于中都,又是文人雅士的表哥。 沈彧好读书,确实对中都的书局了如指掌,他一听便明白过来,问道:“表妹手头有书籍需要出?” 时韵点了点头。 “若是想出书,须得先将原稿送至书局,过稿之后,方可抄正出书。”沈彧似有些意外时韵对书稿感兴趣,向她科普,“近几年倒是新出了一家坊间书局,他们家规模虽小,但容纳的题材较多。而且有趣的是,在这里能以匿名形式发表,如此就避免了有人想投书却不愿出面的情况。倘若表妹感兴趣,我可以引荐一下。” 他没有跟时韵直说,至于为何会强力推荐这家书局,不外乎是因为他曾经年少时也匿名发表过文章。只不过那是个不成熟的作品,沈彧也觉得没必要提出口。 时韵莞尔道:“谢谢觉行表哥,表哥真是帮了我个大忙。” 听到这声“觉行表哥”,沈彧微怔,继而眉目舒展,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表妹不用客气。”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门口,跨过门槛,时韵朝他道别。沈彧侧身对她说:“你要是什么时候想去,尽管找我就是。” 时韵弯唇:“好呀,麻烦表哥了。” 祁北侯府。 “侯爷,沈彧回府后并未有别的行动。”缺月话音一转,“不过今日有些特别,姜三小姐去了沈府。” “姜三小姐去了沈府?”宋临羡懒洋洋道,“这有何特别的。” 靖国公府和沈家本就有姻亲关系,彼此往来再正常不过。 缺月犹豫了下,道:“沈公子还将姜三小姐送到府外,两人关系似是极好。” 宋临羡微抬起眼,若有所思地唤他:“缺月。” “你说,这姑娘怎么总是三番两次地冒出来呢?” 缺月心下一惊,看这模样,主子该是生气了。 他收敛了神色,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多嘴。 末了,宋临羡沉声吩咐:“算了,继续盯着沈彧就好。” 不知为何,宋临羡总觉得时韵的出现并不是巧合。在她参与之后,事情的走向就会改变,就同先前每次一样,发生一些预料之外的情形。 这种改变对他而言并不算什么有利的事情。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36章 活过三十六章 穿过鸣台路,抵达城西,宜书居就建在此处。 墨吟弄两侧店铺稀少,樟树居多。骄日高悬,阳光穿透微隙投射过道,阴翳铺了一地,绿荫之下倒是个乘凉的好去所。 此时,宜书居门前冷落鞍马稀,自外往店里瞧,可见满墙书卷,虽是萧条冷清,却不掩清幽韵致。 柜前本是招呼客人之处,但未见得一人影。 不由有些奇怪。 时韵不太确定地回过头看了看沈彧。 沈彧瞧出了她的疑色,见怪不怪地道:“这宜书居的老板有些怪异,人也挑剔的很。想来是近日没收录到新鲜好书,生意不太好罢。表妹别看如今门庭冷落的模样,但他们所出的书也称得上是优质。” “无妨,表哥认准的自然是好的。”时韵自然而然地道。 她对书局的要求倒是不高,只要是个平台就成。 两人一同踏进了宜书居。 进了里面,沈彧抬头观赏墙上新添的字画,而时韵率先注意到的是柜台之后的人影,这才察觉原来店铺不是无人。 沈彧明显也见到了这一幕,不由得轻咳一声,“伙计,你的哈喇子都流到桌上去了。” 他恍然出声,一语惊醒了梦中人。 那小伙计惺忪睁眼,第一件事便是抹上嘴角,觉出是被人逗弄也不气恼。他抬头看清来人的面目,忽地站直起来,热情招呼道:“原来是沈公子,我这就去通知老板!” 薛简匆匆赶出来,瞥见沈彧,笑道:“沈公子大驾光临,薛某有失远迎。” “薛老板客气了,是我冒昧打扰。”沈彧礼貌回言。 “薛某寻思许久,还是决定将这字画挂在门店,不少宾客瞧见都要问上个价才罢休。也亏得沈公子的字画,令小店蓬荜生辉。” 时韵意外地看向沈彧,原来那是他的作品,竟然还能看的这么出神。 似乎很清楚自己有才华。 “薛老板谬赞了。”沈彧客套一波下来,指明来意:“这是我表妹,她想向宜书居投稿书册。” 薛简初到中都没几年,但是也对中都传闻多有了解,首先想到的便是靖国公府那位表小姐,当即肃然不少:“原来是姜三小姐。” 这老板如此有眼力见,倒是有些出乎时韵的意料。她微扬唇角,颔首以应。 知晓了来意,薛简展露了平日对书籍要求严苛的一面,先是将二人请至里面室内,四下无旁人,才出声问:“方才说到,小姐想要出书?” “薛老板,是这样的。”时韵简单明了地道:“我这儿正巧有一本原稿,听闻宜书居可以匿名出书,所以想过来了解一下情况。” “三小姐能否给原稿我看看?”薛简问。 时韵将书递了过去。 手上的书皮是普通的皮纸质感,薛简无甚稀奇地翻开第一页。动作继续,到了第二页,他目光一滞。到一书中篇,他精神更为凝聚。 直至手上再无新页,薛简抬起头,啧啧称奇:“三小姐见识颇广,薛某佩服。此书实乃一大奇书啊!” 闻薛简评价之高,八风不动的沈彧也经不住将目光投入那本书上。 “薛老板过奖了,其实此书并非我所著作。写书之人是我一位朋友。”时韵缓声解释道。 见二人面色稀奇,她叹了口气,悲戚道:“我这位故交身患重症,今年初已瘫痪在床,失去行走能力的他却依旧守着心中的自由。他写下这篇文,就是想要实现一腔抱负,想让更多人看见,让更多人感知到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为了这本书,他不舍昼夜全力以赴,险些将双眼也熬坏。” 两人陷进时韵所描述的场景中,一位瘫痪在床的病人,点烛撰写文章,月色洒在他苍白的面孔上,清晖描出一片沧桑,却化不开少年意气。 薛简沉吟片刻,面露惋惜:“如此奇才,真是命运不公!” 时韵忍泪,垂下头道:“他将这本书交由我,就是希望我可以助他一臂之力,我寻思着自己能做的并不多,但相识一场,至少要替他将此事办妥。” 薛简:“三小姐也是重情重义之人。” 时韵:“都是生活所迫……” 沈彧蓦地看向她。 时韵苦笑着改口:“我是指我朋友,如此这般也不过是为生活所迫。” 薛简点头,以示了解:“那三小姐这位故交为何名呢?” 时韵犹疑道:“他让我唤他云游就好,想来应是名为云游,号潇洒鬼才。” 一听云游与潇洒,薛简更是沉痛不已,他悲叹一声,仍觉得奇怪:“三小姐的朋友是何地的人?薛某似乎并未听过这样的名号。” 薛简是看了书的,能写出如此奇特绝妙之文,此人当是不简单。 他自幼阅书无数,也熟知古今写者,但姜三小姐说的名号他一个都对不上。 “薛老板应该知道,能作出格局如此大的书,此人定是阅历丰富。而云游先生如今也是因为前半生经历太多,所以才沉淀下来,也不愿出面。”时韵回道。 薛简看向了沈彧:“沈公子也认识这位云游先生?” “我也不曾听过。”沈彧摇了摇头。取此类名号,想来该是一位神秘的文人。 薛简多少也能理解一些人士不愿出面的心情,宜书居一视同仁,匿名制度恰好为作者保留了一份神秘感,是故才能吸引许多投稿者。 他说道:“因如今书籍产出量增加之后,仿制版也随之暴涨,所以我们在合作前还得了解作者是否为本人。当然,出书前后,所有与云游先生有关的信息都是保密内容,宜书居不会对外透露分毫。” 薛简顿了下:“不过若是他人代替,需由交涉之人作为担保者,如此一来,姜三小姐便得为此担保。” 时韵理解了他的意思,在这件事上,她就等同于中介。 时韵应声:“我可以做担保。” “出书后得看此书是否迎合大众的喜好,写作者所得与宜书居是七三分成。姜三小姐觉得可以接受吗?” 时韵心底微乐,面上坚决:“云游先生本就是希望大家能够阅览此书,钱财乃身外之物,他是万万不会在乎的。” 没关系,云游不在乎,她在乎啊。 “云游先生果真是透彻之人,我相信此书定然会体现出它应有的价值。姜三小姐尽管放心。”薛简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他眼睛盯着书封,却仿佛已经看到了这本书的未来和宜书居的前景。 商定过后就是签字画押。因非本人出书性质特殊,时韵需要签上两个名字。 按押后,薛简看着白纸黑字,下意识夸道:“姜三小姐的字秀丽有神,柔中寓刚,当真是字如其人!” 方才沈彧在时韵的应允下阅读了那本书,一目十行地看完后,沈彧只觉眼界开阔,心情畅快。时韵签字时,他也在一旁看着,当即接道:“表妹的字是极好的。” 时韵谦虚笑笑,承下夸奖。 他们自然不会知道,从前时韵为了得到一声夸奖,拼命练习书法,自幼就写过数本字帖。 “那就有劳薛老板了。”离开前,时韵同薛简说道。 “姜三小姐客气了,我与沈公子也算是旧识,这不过是举手之劳。”薛简和气道,“说起来,沈公子对写书倒是造诣颇深,可惜没有继续……” 话还没说完,一直柔和的沈彧忽地打断道:“都是陈年往事了,觉行还要送表妹回府,今日就不多叨扰了,祝薛老板生意兴隆。” 对上沈彧莫测的眼神,薛简似乎意识到什么,讪笑一声:“好嘞,沈公子和姜三小姐慢走,薛某就不送了。” 时韵看看薛简,看看沈彧,终究没有多问。 回府途中,时韵顺势谢道:“若不是表哥帮忙,我真想不到该如何向云游先生交代,还要感谢表哥和宜书居,才给了他一个实现梦想的机会。” “徒手之劳罢了,表妹不必介怀。” 听听,这也太温柔了。 表哥真是个大好人。 时韵看着他柔和明朗的眉眼,真诚感慨:“表哥你真好。” 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想到时韵小心翼翼问他书局一事的神色,以及今日她将云游的经历娓娓道来时,言语间的悲恸之情。 沈彧面上露出一抹赞赏与认可,礼尚往来道:“表妹你真善良。” 由于这趟出行是沈彧过府接送,时韵并未带上丫鬟。但到府上时,两个小丫头已经在侧门候着。 霜华急急出声:“三小姐回来了。” 桑落忙道:“小姐,府上进了贼,如今二小姐正在严查,说若是三小姐回来了,可以先到正院等候。” 闻言,时韵才幡然醒悟过来,她这些时日忙于写书,不知不觉中错过了一出好戏。 按照原剧情,姜楹为了针对姜知吟,打算从她掌家一事中发难,是以便有了这出府贼盗窃案。 姜楹设计的巧,不是嫁祸姜知吟,而是她身边的槐夏。若是证据确凿,证明库中贵重物品确实是槐夏所盗,那她就可以上升到是姜知吟所指使。至好就是削了姜知吟的声威,至差也不过是少一个丫鬟。 本来凭借姜知吟的手段,过一阵子真相就会水落石出。可惜,所盗之物不偏不倚是姜三小姐生母的遗物。这么一来,时韵不得不管。 姑且不论姜楹烦人,光是她将主意打到原主母亲头上这一点,也该令她消停消停了。 在去看戏之前,时韵想到了什么,低声朝身边人唤道:“桑落,你过来一下……” 当她到达正院时,发觉众人皆在,杂音满室徘徊,场面甚是热闹。扫一眼而过,她蓦地怔住—— 有没有人能告诉她,为什么姜纾也在? 姜纾显然也见到了她,眼神闪烁一下,随即朱唇轻启道:“韵儿回来了。” 时韵:“……” 瞥见时韵,姜知吟原本染着薄怒的脸色舒缓下来,生硬地展颜一笑:“三妹妹。” 各房姨娘皆是站在一侧,而正中位置跪着一人,正是槐夏,在槐夏身侧,一位老妇紧紧盯着她。 众人的心情皆是五味杂陈,神色也不好看。 时韵朝着姜知吟问道:“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姜知吟还没回话,便听到老妇出声。 “三小姐,事情是这样的,老奴亲眼见到前日槐夏于府库周围转悠,本以为她是受二小姐之命,前去库房取账本,却不想今早一瞧就少了些东西!”堂中的老妇弓着腰,语气恳切道,“想来定是槐夏手脚不干净,不然那物什好端端搁在里边,还能长了翅膀自己飞到她屋中不成?” “小姐明察,不是奴婢!”槐夏心知自己无论作何辩解都显得苍白,她现在仍处于茫然状态。 槐夏属实无辜,今日在二小姐院子伺候时,这张嬷嬷忽地赶来称道库房失窃。下人挨院去查,最后从她的床底搜出那铜花瓶。 她慌乱情急,却也没有失了理智。 此事显然是有人栽赃嫁祸与她。 若是故意抹黑她倒是轻的,可是…… 想到张嬷嬷那句受二小姐之命,槐夏后背一阵发凉。 她突然有些不敢想象。 姜知吟沉默地听完,却也揪住了几个紧要字眼。她镇静地看向张嬷嬷,反问:“那四君子纹铜花瓶重量不轻,在张嬷嬷看来,槐夏是如何能悄无声息地搬回自己院中?” 张嬷嬷摸不准姜知吟的话意,模棱两可地道:“谁不知道槐夏力气颇大,这种花瓶恐怕也就只有她能搬动。” “哦?”一声略带疑问的声音响起。 张嬷嬷困惑地寻声看去,时韵双手背在身后,似是不解地开口:“可是先前在临琅的时候,槐夏手腕受过伤,是抬不动此等重物的。” 下人早已将花瓶抬至堂屋,时韵看了眼,花瓶与矮凳的高度相差无几,但瓶身圆润,倒是颇有重量。 听到手腕受伤,姜知吟和槐夏虽有疑虑,却保持沉默,并未解释。稍一深思,便能理解时韵的说辞是在帮槐夏。 张嬷嬷垂脸,遮住了忿恨的神色,回道:“若是能以此换得钱财,槐夏有什么干不出的呢?” “是啊,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什么干不出的呢。”时韵缓缓重复。 配合她刻意降低和变调的语速,显得此话阴阳怪气极了。 “如今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好说的,槐夏起了贼心,盗了贵重物品,罪当发卖出府。”张嬷嬷再次弓身,竟是不容置喙的语气。 姜知吟知道槐夏的人品,而且事出突然,事情经过尚且理不清楚,如何能顶嘴? 思及此,她扬声道:“此事诸多疑窦,仅凭这点,或许太过片面。” 这么说来便是摆明了要保槐夏。 这一态度令始终观战的姜楹忍不住站了出来:“二姐,我知道你平素最喜槐夏,可是她毕竟做错事,还是得为自己的言行负责的。二姐还是太过人善,若是我手下人如此不干净,定要叫他们好看。” 姜知吟面色一沉,并未立即回复。她这副姿态在姜楹看来就是无话可以反驳。 能让她吃瘪,对姜楹来说,莫过于天大的乐事。 静默了一会儿,门槛外传来动静,众人看去,姜老夫人在下人的搀扶下走进来。 柳姨娘急忙上前迎道:“母亲,怎么过来了?” “你们闹这么大动静,还以为瞒得住我吗?”姜老夫人扫了各人一眼。 姜知吟心生愧疚,忙不迭将老夫人扶上主位。 在来的路上,仆从已经将事情经过告知姜老夫人。姜老夫人看着沉寂下来的众人,眉心紧蹙:“府库只有一样物品失窃?” 姜知吟回道:“是的。” “这就奇了怪了。”时韵懒懒道:“库房装的都是这类大件物品吗?” 姜楹一听,眼底划过一丝轻蔑。不愧是时韵,连府库装的是什么东西都不晓得,也难怪姜老夫人就是扶持个庶出的孙女也不愿将掌家之权给她。 她诧异地开口:“当然不止这类物品,还有许多珠宝财物。三姐怎的连这都不知道?” 时韵忽略了她的话,“别的珠宝财物不偷,偏偏盗这花瓶,拿来显摆吗?” 姜楹转头看向了时韵:“三姐,这可是母亲生前最爱的花瓶。槐夏胆大包天,今日有此行径,指不定哪日盗了旁的更紧要之物,我们还稀里糊涂被蒙在鼓里。” 此时提起时韵,不过是想拉拢她,从而坐实槐夏的罪名罢了。 时韵才不接招。 她转而面向张嬷嬷,问道:“张嬷嬷,昨日花瓶还在库中吗?” “这是自然。”张嬷嬷回道。 “那据你所说,花瓶是今早不见的。张嬷嬷能这么早发现,当真是勤恳值守。”时韵走到她跟前,低头看去,“贼人神不知鬼不觉偷了东西,犯案的时间还这么短,东西都来不及藏,却叫张嬷嬷挖掘了真相,难不成张嬷嬷上辈子是做侦探的?” 即使有些话张嬷嬷听不懂,但她听得出时韵针对的意味,当即道:“绝对是槐夏钻了空子!”张嬷嬷咬牙道:“库房的钥匙向来由二小姐保管,槐夏又是二小姐的人,自然有机可乘。” 众人心里咯噔一下。 张嬷嬷这话无疑是把姜知吟推到了火堆之中。若不是槐夏一个人,估计要花上些时日才能将花瓶从府库带走,可若是有姜知吟的默许,那么事情就好办许多了。 柳姨娘问道:“这么说来,钥匙是槐夏盗了的?” “不是我!我没有拿过钥匙。”槐夏矢口否认。 “若我没有记错的话,前日这库房是张嬷嬷上的锁,钥匙也是张嬷嬷递还的。”姜知吟忽地道,“昨日账本显示没有异常,今日却立即少了东西,张嬷嬷,这么巧合,你信吗?” 姜知吟柔柔弱弱的身姿微倾,直勾勾地盯着张嬷嬷,脸色却是淡定坚韧。 “谭叔,你说。”姜知吟目光瞟向位于下首的中年男子,说道。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37章 活过三十七章 方才张嬷嬷提及钥匙,让姜知吟想起了前日之事。当时她有事出府,便吩咐谭叔过后将账簿送至院中,然而钥匙却比账簿晚到姜知吟手上。 “由于大公子在南边运了些新奇玩意回来,贵重些的便送至府库保管。我去取账簿时,张嬷嬷正在清点新进的财物。那会儿大件的东西已经囤满,花瓶等旧物便被放到了里边的储物箱中。”谭叔详细道来。 “按理说,花瓶既已放到里面,倘若有人想偷盗,固然来不及也难以盗出这件物品。张嬷嬷,你说是也不是?”姜知吟道。 “后……后来我又将花瓶放了出来。”张嬷嬷很快回复。 “刚刚嬷嬷不是说……”时韵明白过来,饶有兴致地看着张嬷嬷,“那物什好端端搁在里边,还能长了翅膀不成?” 张嬷嬷内心一惊,不敢抬头,急道:“老奴记错了,当时想着箱子封闭潮湿,铜花瓶放在里面不够稳妥,便又取了出来。” 这花瓶因是前朝烧制流传至今,价值特殊便归到库中管,也正是因为这是姜三小姐母亲院里头的贵物,她们才会选择从中动手脚。 可印象中,不见了的东西却不止这一个花瓶。 念及这事,时韵问道:“那贼人只盗了花瓶而已?” 面对她质疑的这点,张嬷嬷有点心虚,却持以绝对的态度:“对,老奴未发觉其他贵重物品不见,账簿上的数目不变,三小姐若不信可亲自查……” 看字还没落下,她的身躯猛地一震。 姜知吟冷冷地睨了眼张嬷嬷,质问道:“今日盗窃一事仅凭张嬷嬷到库房查看发现,但账簿归还后一直在我这儿,尚未来得及翻看核对,你是如何知道账簿数目不变的?” 她不再看张嬷嬷,转身吩咐仆从:“去,重新核对一次,看看还有什么东西失窃。” 前院通风,本该算是清凉的地方,张嬷嬷后背却汗流不止。 姜楹移开目光,整个人离柳姨娘隔得很近,神情有些恍惚。 她只觉奇怪极了,原本照着张嬷嬷那番话说下去,时韵理应跟着倒戈。谁知她竟一心向着姜知吟,二人从头至尾不曾审问槐夏,却是对揭晓盗贼的张嬷嬷连番质疑。 更气愤的是这张嬷嬷也太沉不住气了,几个问题就叫她露出了马脚。如此一来,她就算想保张嬷嬷也是保不住了。 谭叔带人去核查,一行人很快便回来了,他拿着账簿,说道:“库中的确少了其他东西,前年宫里赏赐下来的一对金镶玉手镯以及玉璜如意祥云套链皆是不见了。” 姜知吟问道:“谭叔看仔细了吗?” 谭叔做事向来谨慎,具体查验了两遍才来回复,自然是不会出错。 张嬷嬷还想说些什么辩解,却见桑落从外进入堂屋,行礼过后,摊开右手,露出掌心上的一颗珍珠。 瞥见那莹玉般的珍珠,张嬷嬷眼皮一跳,胸腔不断起伏。 桑落犹疑道:“方才三小姐回府,我将她购的书籍拿回院中,路过南苑时碰巧在路面捡到一颗珍珠,以为是哪位主子掉落的,便打算拿过来让大家瞧瞧。” 谭叔凑近看了看,与平日所见的珍珠略有不同,这颗上面还坠有一粒细小的金色珠子,他顿悟道:“这就是套链上的珍珠。” “方才你说是从南苑捡到的?”谭叔问道。 桑落点头,应声后便退回到时韵身旁。 南苑恰好是下人居住的院子,且离府库也是最近的。 于是刚从府库回来的众人匆匆赶去南苑。 张嬷嬷差点维持不住腿脚站立的动作,她下意识将求助的目光移向姜楹,后者始终低头盯着裙摆,恍若未觉。 “回三小姐,我们从张嬷嬷的箱箧里找出来这两样物品。”下人禀道。 手上托举着的赫然是套链和玉镯。 “污蔑!”张嬷嬷登时跪下,“冤枉啊老夫人,老奴在国公府几十余年,从不曾有过异心,老奴也不知道这东西怎会在我屋中……” 姜老夫人并不为之所动。 张嬷嬷似乎反应过来她旁观的态度,是以跪走向了姜知吟:“二小姐,老奴是冤枉的,求您还老奴一个公道。” 无人应答。 从最初她不让彻查,一口咬定花瓶是被槐夏所盗开始,就应该料想一下自己的作为是否经得起推断。 时韵慢吞吞地说:“张嬷嬷,我相信你是冤枉的。” 眼见有人愿意帮她,张嬷嬷拽住了时韵的裙摆:“三小姐,我是冤枉的!” 时韵点头:“啊对对对,我们冤枉你了,不是你的错,定是有人教唆你。” 话音一落,姜楹心中惊疑不定,双手微颤,指甲抠进手心,才稍稍稳住心神。 她此时才抬头看向张嬷嬷,眼里警告意味浓厚,蓦地出声:“看来是张嬷嬷贼喊捉贼了,嬷嬷,我真是看错你了,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 “四妹别急着下定论。”时韵眼神敏锐,没错过张嬷嬷瞳孔伸缩一瞬而过的惊恐,也多亏姜楹发话,才让她想起来,她背后正对着的就是姜楹。 所以张嬷嬷看到了什么才会恐惧呢,答案不言而喻。 时韵倾下身子,用仅有两人的声音说道:“嬷嬷为什么看到四妹就这般神情?莫不是心里有鬼?不过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嬷嬷想兜下此事却不知晓你身后的人愿不愿意保住你。” 张嬷嬷看向了桑落手中的珍珠,那两件物品过于贵重,她一直小心收着,怎么可能会是“碰巧”?她们又是怎么搜到一颗珍珠的? 她仿佛此时才认识时韵一般,脸上的惶恐更甚。她怎的不知纸包不住火,刚才姜楹的警告提醒了她如今事情败露,若是她供出姜楹,断了自己的后路不说,她所看重也一并完了……可若不供出,她吃下这个亏,也是同样的死法。 横竖都是过不下去。 张嬷嬷毕竟也在这院子里待了那么久,算是半个人精,思考一盏茶的时间,她就权衡出结论了。 几乎是张嬷嬷看过来的一刻,姜楹就慌了阵脚。 “是四小姐命我这么做的,她想到头来污蔑二小姐看管不利掌家懈怠。”张嬷嬷的声音嘶哑无力,又带着莫名的兴奋。 “你胡说!”姜楹纤细的手指着她,大喊道。 柳姨娘也察觉不对劲,压下慌乱,道:“张嬷嬷,我们平日待你不薄,话可不要乱说。” “正是你们待我不薄,我才愿意当这个恶人。”张嬷嬷道。 张嬷嬷从头到尾说来。 她趁前日进库房的空隙,趁姜知吟出府无人看守,偷偷将花瓶转移到南苑屋中。谭叔过来取账簿、张嬷嬷核对完将钥匙交还姜知吟之时,府库就已有空缺。 贴身丫鬟总会被安排在小姐闺房守夜,等到槐夏去值守,夜深人静的时候,张嬷嬷就把东西搬到她的柜中。第二日一到,张嬷嬷就去查缺漏,这样一来,槐夏反应不及,也百口莫辩。 同许多宅斗文的套路一样。张嬷嬷也有自己的苦衷,她的女儿即将成婚,为了贴补嫁妆,姜楹许给了她很多好处。至于镯子和套链,是她见钱眼开顺便拿的,看成色和品质都不错,想送给女儿当新嫁娘的首饰。 姜楹晃了晃脑袋,皱眉道:“你血口喷人,我没有指使过你!” 张嬷嬷抬头朝着她,森然一笑:“老奴的房中还有四小姐给的碎银,锦囊是去年府中进的款式,只有四小姐的是绣荷花的。” 众人一愣,看向姜楹的目光逐渐变化。 “不可能,不是我,祖母给我做主啊!”姜楹忙快步走到姜老夫人跟前,含泪道,“指使她这么做对我能有什么好处?这狡猾的老妇口无遮拦,一定是想诬陷我!” 柳姨娘也反应过来了,她面上还算淡定,当即上前道:“母亲明鉴,楹儿是因为昔日主仆恩情,知晓张嬷嬷女儿出嫁,想着莫要失了排面才给她些碎银,并非是买通!” 姜楹接着道:“对,柳姨娘说的对,我是看张嬷嬷辛劳多年才这么做,谁想到她竟然倒打一耙。” 姜老夫人看着这出闹剧,略有疲惫。事到如今,她也算是看清整件事了,说到底不过是小姑娘间的计较,但姜楹做到这个份上,到底过了些。可几个姑娘都是她看着长大的,若是想要善了,还得找个合适的理由。 时韵哪能猜不出老夫人的心思,否则在原著中,分明查出了真相,但最终还是相当于相安无事。老夫人既不想有失公允,又不想牺牲任何一方。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让她全占? 时韵慢腾腾地站出来:“四妹,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 话出,大家看向了时韵。 “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和二姐,却没想到你会做出这样的事。本来我不想掺和进来,可事到如今,也不由得感到心寒。若是你对我和二姐有何不满但说无妨,为什么要做这等……” 像是说不出太过分的词,时韵顿住,哽咽道:“二姐姐一人操持府中大小事务已是不易,四妹还要添堵,甚至还想撺掇我一起……到底是世态太现实,还是人情太冷漠?” 时韵的话语抑扬顿挫,却令人闻之色变。 先是陷害二姐,再是挑拨离间。 姜老夫人听后,看向姜楹时,已无最初的怜惜,狠一拍桌:“姜楹,你当真这么不顾姐妹之情?我素日教你的规矩就是用来同姐妹针锋相对的吗?你真是太让我吃醋了。” 姜楹失神地垮下脊背,双手扶在椅子上才不至于失了力气。走到这一步,她还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为何原本应是她逼问,到头却反了过来。 不,一定还有转圜余地。 她正欲起身,却见柳姨娘先一步跪下来,呜咽道:“母亲,此事错在妾身,是妾身让张嬷嬷这么做的,与楹儿无关。妾身只是……只是想让母亲知道楹儿是这府中的四小姐,也不比知吟差。” 张嬷嬷又想开口,柳姨娘却眼疾手快地道:“妾身知错了,妾身给二小姐道歉!” 姜楹眸里闪过一抹亮光,起身朝向姜老夫人,眼眶湿润,委屈道:“楹儿知道祖母向来不会偏心,却仍是忍不住嫉妒二姐,是楹儿做错了,还请祖母责罚,只是祖母莫要为此事动怒,伤着身体就是楹儿的罪过了。” 她认错的姿态十足,隐晦的说完前半段又不忘道些体己话,忽地让姜老夫人意识到问题所在——的确是她过于偏爱姜知吟,才导致姐妹生了隔阂。 姜老夫人放缓了声:“既是柳姨娘的主意,哪能怪到你头上来?” 姜老夫人低头思忖,觉着是由姜知吟所引发的事,掌家权也在她身上,合着该由她来处理张嬷嬷。 姜知吟何尝看不出姜老夫人想息事宁人的意思,毋庸论还有个外人在场,再如何也只能从轻发落。至于张嬷嬷,自是留不得了。 原著中,姜知吟想扶持一个大家,想和气生财,于是再三容忍,才使得姜楹不依不饶做坏事。 正义使者时韵摇摇头,斩钉截铁地道:“我看此事处理起来也并不难。” 姜老夫人望她,想看看是怎么个简单法。姜楹却是忽然愣住,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 “盗窃一事可大可小,如今失窃的宝贝回归,是为小,但牵扯的人却复杂,如今也算是家丑了。四妹年纪轻不懂事,柳姨娘教女无方,如若出了府门还犯同样的错可就是为大了。以镜观己,自度自审,方能致远。依时韵拙见,不如就让四妹在院里反省,以思己过吧。” 姜老夫人有些诧异她果断的作风,思虑一番,还是点头:“就由韵儿说的,罚你们在院子里自省一月。” 姜知吟也下了处置张嬷嬷偷盗的命令,将她鞭笞后逐出府中。 待处理完这些,姜知吟这才回过头来招呼姜纾:“纾妹妹,让你见笑了。” 时韵笑嘻嘻道:“纾姐姐,让你看笑话了。” 姜纾:“……” “听闻蒋老爷升迁至京中,还未恭喜纾妹妹,从此我们见面也就方便许多了。”姜知吟浅笑着说道。 时韵略挑起秀眉,才意识到原来这段时日,姜纾已经嫁给了蒋溯,而蒋溯他爹升迁到中都,举家搬了过来。 还真是双喜临门。 在原剧情里,姜纾不是什么紧要配角,她今日出现在靖国公府,多少有些奇怪。 当初她们这般戏耍姜纾和蒋溯二人,如今看来,姜纾到底是来者不善。 姜纾也含笑回话:“姐姐的祝贺妹妹早在临琅就领教过了,我在中都人生地不熟,日后还得多依仗姐姐。” 尽管知道她话中有话,姜知吟在面子上还是过得去:“哪里的话,妹妹的本事我也领教过了,想来也是不需要依仗我的。” 姜纾笑容一止。 相对之下,时韵笑得更灿烂了,别有意味地道:“无论如何,欢迎来到中都,亲爱的客人。” 说到“客人”二字,语气加重,清晰的咬字撞进姜纾的耳,不禁令她想起方才停在前院观看的宅院大戏,面前这对姐妹人一唱一和的功夫。 姜纾升出了一阵后悔之意。 或许今日不该来靖国公府的。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38章 活过三十八章 宿主,鉴于您在原著宅斗线中起到了助攻作用,助长了女主的声威,当前分值+10,可抵消先前剧透所扣分。 听到一串熟悉的机械音,时韵满不在乎地回复:我觉着我也没有剧透吧。 系统:因当前世界的人无异能,无法预知事件发展,您只能从旁协助而不能直白点出。 时韵:亲爱的系统,您也就只会偷偷扣分了呢。 系统:我为之前的不成熟向您道歉,今后若是检测到宿主有剧透意向,会提前告知。 系统根本不知道把剧情藏着掖着有多痛苦,它只关心自己成不成熟! 系统继续道:宿主,当前发现您的攻略进度仍停留在先前的环节,建议您珍惜时间,早日完成任务。 时韵不乐了:请正确认识你的宿主,按理说,我是个钓系女主,不能太主动,温水煮青蛙,方能细水长流。 对于她自我定义的人设,系统:…… 忽然觉得跟着这么个宿主,大抵是看不见前途了。 时韵不太有底气,因为不用在反派手下苟命的日子太舒适,导致她的确快忘了自己的任务。怪只怪摆烂真香。 说白了其实还是源于她不懂如怎么追人,用现代化来说,泡面需要三分钟,泡宋临羡可能三载都不成,毕竟对方走的是酷哥路线。 要是她现在改个路线还能补救吗? 闷热的夏日像是永无尽头,每一个午后时韵都会极度烦躁,想着倒不如跳进湖里游一圈来得爽快。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段剧情。 经典永不落俗,总有那么些古早又爱看的桥段会反复上演,落水就是其中之一。 姜知吟不愧为大女主,总有女配想害她,各路相碰,必有一伤。新一次的设计陷害推到了明面上,也就是在不久后的宫宴。 …… 八月初,浅淡清幽的靖国公府总算增添了些明亮的色调,阖府上下也换了新衣。 首先传回来的消息是南境蛮人突袭云曲关,姜宴川骁勇退敌,将蛮人逼回部落。而后不久,丧期至,任期满,姜宴川照时回京,该是近年来,国公府唯一一件较为舒适的事儿。 之前战事传至京中时,姜老夫人担忧过度,天天念佛诵经,为姜宴川祈福。待到归日,她早早守在堂屋候着。 任满归京需要到朝廷走几道程序,等姜宴川回到国公府时已是傍晚。 人未至,通报先传。 时韵也抻着脖子往外瞧。 当今夏朝仅有两位小将军颇为盛传,一是宋临羡,二是姜宴川,北宋南姜,名副其实。 这么想着,但见正堂中,青年阔步而来,一头墨发以冠高束,剑眉轻扬,双眸锐利,长相硬朗刚毅。 属于一眼看去便知是正派的类型。 那眼眸看来之际,时韵惊奇地发觉,这人的眉目和她也有几分相似。 时韵唇角的弧度怪异滞住,有些不可置信。 她活了两辈子,第一次发觉一个事实,那就是—— 自己真是大众长相。 姜宴川先向姜老夫人行礼,祖孙之间相亲相爱,令姜老夫人禁不住再次落泪。 年纪最幼的姜与舟此时也因思念兄长而难以抑制激动,站到姜宴川面前说道:“哥,你终于回来了。” “长高了。”姜宴川扯了扯嘴角,摸着姜与舟的头,道:“哥教你的那十招都学会了没?” 姜与舟:“早就学会了,哥这次回来可以教点新的招式了。” “哦?那改天我得好好看你练得怎么样,顺便考一下功课。” 此话一出,其余人皆是一乐,满堂欢笑。 姜楹解了禁足,只是面向各人时,脸上依旧萦绕着似有若无的幽怨。如今姜宴川回来,她也笑得勉强:“大哥回来,我们也算是有了主心骨。” 姜宴川闻言,坦荡一笑,似有所感地说道:“放心,我既然是长兄,就算天塌了也会替你们挡着。” 他又朝向姜知吟道:“这段时间操持家中大小事宜,辛苦阿吟了。” 姜楹默默攥紧了手。 又是姜知吟,次次都是姜知吟。 时韵一直旁观着这一场面。 说起来,原主与姜宴川虽是同胞兄妹,却不算亲近,姜宴川反而与那已故的长姐感情颇深。在回京后,他得知是姜知吟支撑着整个家,两人互相欣赏、志同道合,又如同亲兄妹一般。 据说同胞兄妹之间存在无某些法言说的默契,她不由有些担心,若是姜宴川得知自己亲妹妹内里已经换了芯,会作何感想。 时韵干脆扮演一个因距离太久和时间太长导致不亲切的妹妹角色算了。 姜宴川的回归在一场和谐的家宴中进入尾声。 他将皇上宴请众臣一事告知众人。当朝往常的宫宴,三品以上官品皆可携带家眷,而姜宴川尚未娶妻,当今帝后宽厚,特准靖国公府宅眷陪同。 因这一恩准,不少人纷纷猜测元昭帝有意重新扶持靖国公府。加之姜宴川镇守边陲期间,功绩有效,此时回京,想来无需多久就能一跃成为圣前红人。 靖国公府这几年衰弱下去,终是又迎来了出头之日。 但只有当局人才能知晓个中关联。 “兄长。” 书房内,姜知吟将帖子放到了桌面,温和道:“这些是近日送来的帖子,有过府拜访的,也有宴会邀请的。” 眼下姜宴川回来了,自然要与他报备一下,毕竟这些帖子也与他息息相关。不过姜知吟略过了一些话。 昔日的国公府可没有收到过这么多帖子,而这类打着来往走动的名号,实际上为的是什么,他们心知肚明。 看着被叠整齐的帖子,姜宴川想到了什么,说道:“阿吟,今年生辰过后你就十七了吧?” 姜知吟默了默,点头道:“是。” “时韵如今也十六岁了。”姜宴川近似叹息地道,“若不是经历了这些,恐怕你们也该成亲了。如今我回来,自然会为你们做主。” 姜知吟听闻,看了眼帖子:“照现在的情形看来,恐怕我们的婚事不能由自己决定了。” 靖国公府再次展露锋芒,若想增添家族荣誉,哪能少的了牺牲。 沉默须臾,姜宴川道:“即便是王孙贵胄,那也要配得上我姜家儿女才成。” 姜宴川不善言辞,此话也算是宽慰她了。 只是姜知吟真的想嫁给王孙贵胄吗? 她心里升出一问。 忽然间,脑海中便浮现出一抹请隽身影、缥缈烟雨,以及偌大江湖。 姜知吟垂下眸。 她清楚自己身为庶女的地位,终身大事不能左右,也不容她任性,所以她压制住才刚萌生的异念,时时告诫自己,不要失了分寸。 “再如何也会是大哥先娶妻,就是不晓得未来嫂嫂是哪位公主或是贵女了。”姜知吟再抬眼时,眸里一片清明。 姜宴川朗声笑起:“阿吟你也学会打趣我了。” 提到这儿,姜知吟不由想到一副俏皮的面容,她莞尔道:“用时韵的话来说,这是被她同化了。” “时韵?”姜宴川想了下才道:“这说法还挺新奇。” 儿时的妹妹虽娇气却总是粘着他,长大后却是不曾,对妹妹的关照减少,导致两人越走越远。 想到一句话都没有同自己说的妹妹,姜宴川又是一阵失落和自责。 出席宴会的着装颇有讲究,细工定做需要十几天,待玲珑坊裁制出成衣后,与日常服饰一同送至靖国公府。 玲珑坊属上乘纺织店铺,尤受京中贵人的青睐。款式多样、成衣精致,特点颇多。然而时韵只在乎一点,此次做衣选用时下流行的霁月绡,衣料轻薄,指腹触上即一片丝滑。 这也太凉爽了! 怕热星人时韵表示很满意。 到进宫那日,时韵坐在妆台前,一头长发披肩。桑落站在她身后,用木梳顺过细滑的长发。 先前小姐的装扮过于简约,仅脑后一条银白细带压着青丝,再无别的装饰,今日其他姑娘定然都是珠翠满头的。 总不能让小姐打扮得太朴素。 “简单一点就好。”时韵透过铜镜瞧见了她的神色,忽地出声。 古代的饰品重,要是顶着太多头饰,她的脖子怕是要断了不成。 光是想想,时韵就开始皱眉。 桑落动作一顿,诧异地啊了一声。 见时韵坚持,桑落到底没挽成太复杂的发髻。 准备妥当后,时韵特意穿上了提前准备的薄披风。 桑落看得一阵古怪。 夏日炎炎,小姐昔日最是喜凉,能在屋子里就绝不出门,能有冰块就不捂凉水。 今日怎的还带了披风? 她心里念了句奇怪,却也没好多问。 宫宴不许仆从跟随,她与霜华一并留在了院子里。 不过桑落这一问题倒是有人替她问出了口。 姜宴川正愁没处同妹妹搭话,在大门口一见到时韵走来,便惊奇道:“妹妹不热吗?” 时韵吸了吸鼻子,微哑着嗓子道:“昨日夜半起风,可能着凉了,有些不适。” 姜宴川蹙眉:“怎么不找大夫来瞧瞧?” 时韵:“……” “不碍事的,哥哥不用担心。” 等齐众人,姜老夫人上前说道:“宫中不如自家府内,在宫内切记谨言慎行,礼仪要足。” 姜老夫人身体不适,不能随行,终究有几分忧虑。她叮嘱姜知吟:“你是姐姐,多照看一下妹妹们。” 姜知吟应下。 皇宫与靖国公府离得稍远,下午抵达。 早有内侍在宫门恭候多时,领着众人走向宴席所在的玉华殿。 首先入眼的是巍峨的宫阙,红墙连壁,玉阶灿灿,飞檐翘角,琉璃瓦顶在阳光照耀下迸发出绚烂光辉。好一派玲珑华丽的宫殿。 殿内,宴会还未开始,男眷席位在离皇帝高位最近的正殿。先到的一些官员们则是聚在一起,共同道些官话。 女眷统一坐在殿外厅,高门夫人便是互相讨论着什么。未出阁的小姐相熟的便是三两个走到一起,眉开眼笑地说着话,有人眼神不经意瞥过某处,随即不由得低下羞红的心脸。 对许多闺中女子来说,像宫宴这种能见到天潢贵胄名门子弟的机会很少。 时韵注意到,光是他们进来时,就有四五道打量的目光远远掠过姜宴川了。 帝后未至,玉华殿内人影不多,许多人选择到周围参观,免得无趣。 然而时韵并不想动,她仿佛整个人都放进了烤炉里炙烤,直到殿内才稍稍缓解。时韵将披风解开,拎在手臂上。 也不知道这玉华殿是用什么材质做的,里面倒是清凉不少,让人不愿再挪动步伐。 眼见和她同来的姐姐妹妹都和好友相伴离去,时韵仍旧老神在在地坐在原位。直到—— 宿主,检测到攻略目标宋临羡与你相距一千米。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请您即刻前往,提升好感度。 她真是上辈子欠了系统的!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39章 活过三十九章 末伏夏尽,炙热依旧。一路往屋檐下的建筑物行去,穿过回廊,时韵抵达地图标志之地。 微风辗转于花丛之间,风速很慢,来不及降人感知到的温度。 意识内的红色点不断闪烁,时韵站在太阳底下,横看竖看,也不见着半个人影。 接连呼叫三次,也不见系统吭声。 时韵怀疑系统坑她。 就当它信号不好吧。 求人不如求己,时韵暗叹一声。 四周都是绿荫草木,足下阴翳缠绕,空气中忽然涌过一阵清凉,花瓣片片摇坠,飘飘停停落在时韵的肩头。 她猛地转身,抬头,目光定住。 树上枝影交错,花叶簇拥,略高处一粗枝突兀地横在半空。枝隙微开,掠过满树通红的花蕊,时韵才瞧见隐在树间的人影。 玄衣落入花间,青年容貌昳丽,倒比花更教人挪不开眼。 白玉柄骨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摇着,扇面抖落橘红的花,木棉花簌簌飘落,有一两朵不偏不倚地坠在时韵的发间。 “姜三小姐这次是在找什么?”声线如同主人,时时带着一股子慵懒和从容。 时韵想也没想道:“这次是专程找小侯爷的。” 微风凝滞,花瓣不再飘荡,万物如同止息一般。 树上躺着的身影一晃,猝不及防间掠下枝头,立在她面前。 时韵默默瞥了下长至两楼之高的木棉花,默默垂下眼帘。 宋临羡慢悠悠地重复:“找我?” 刚刚口快说出了目的所在,她几乎可以想到宋临羡接下来的问题肯定是找他干嘛。 时韵点了点下巴,扯开话题:“方才侯爷跳下来的一刻,英俊至极,能否再展示一遍?” 这一话茬略显生涩,但时韵假装没发现。宋临羡掠下时,枝颤风动,短短几秒,却是时韵感到最凉爽的时刻。 空气运动而生风,主要的是这风力还挺大。 时韵再面对宋临羡时,已全然将他看做人工造风神器了。 想到他上蹿下跳的场景,时韵更是涌起诡异而放肆的激动之情。 侯爷只剩“猴”,似乎还挺雷? 代入感太强,她不敢再想象。 宋临羡从下而上地扫她一眼,少女一身水蓝色的衣裳,袖口挽起,露出一截皓如凝脂的腕骨,臂间却搭着一件浅白披风。 她安静地低垂着眉眼,眸光有意无意地瞟向自己手中的扇。 宋临羡淡淡道:“姜三小姐也可上树体验一番,高处的风清凉解暑。” 时韵默了默,双眼一亮:“当真?” “……”宋临羡看着陷入思考的少女,神情一怔,似乎遇到了难题,过了一会,他移开视线:“姜三小姐一试便知。” 时韵看了眼这株花树的高度,缩回腿,“还是下次再说吧。” 宋临羡手上的折扇还在轻轻摇着,就这副附庸风雅的做派能扇出风来吗? 思及此,时韵又道:“那侯爷……我能借一下你的扇子吗?” 宋临羡当即看向了她。 凛冽散淡的目光令时韵想起先前他拿着这把扇子大杀四方的场景,这花里胡哨的折扇应当是他最称手的武器。而从他爱不释手的程度来看,这东西格外宝贝。指不定人家拿来当老婆一样疼着,她提出这样的要求,或许有点不合适。 时韵站到了他的左边,睁大眼睛道:“或者你扇风的时候可以用力点?” 浅弱的风顺着扇叶传来,时韵舒服地呼了一口气。气还没顺直,那扇子一合,极刻意的声响透过耳膜。 时韵转头一看,宋临羡已经把扇子收回袖中了。 “姜三小姐若是喜欢,可以自己买一把。”宋临羡若无其事道。 时韵恼怒地瞟了他一眼:“过分!” 这人也太太太小气了! 看来取代扇子地位的路还很漫长,时韵在此宣布攻略失败。 看眼前的少女气冲冲地别开脸,不知为何,宋临羡忽地说道:“若是想乘凉,问心亭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闻言,时韵懊恼地拍了下脑袋,“坏了!” 她急忙补充:“我还有事在身,就不与侯爷多说了。” 说完,她攥紧了披风,转身快步离去。 宋临羡抬眸一瞥,一朵完整的花瓣自她的发上坠落,缓慢跌在地面上。他再望过去,正好看清时韵去往的方向是问心亭。 此刻,问心亭的另一条路上,姜楹惊慌失措地提着裙摆奔跑着。因她不甚注意,步履未停,经过拐角时猝然撞上一道坚硬的胸膛。 下一刻,一双有力的手及时扶住她的腰。 姜楹吓得失色,站稳后当即退开弯腰行礼:“对不住……” 赵徽不愉地看向自己略微褶皱的上衣,忽地听见一道娇声,低眸略略打量过去。面前的少女秀眉紧蹙,神色凝重,红润的唇瓣轻颤。 “无妨,你先起来。”赵徽心一软,竟伸手将她扶直起身。 姜楹抬首瞧了一眼,又恍若受惊的小鹿低下头,“原来是赵世子。” 似是想起了什么,姜楹猛地拽住赵徽未撤离的衣袖,“世子,拜托你救救我二姐,她……她不慎落水了!” “你是说姜二小姐?”赵徽脑里当即出现一个清丽曼妙的身姿。 他心思转得快,担忧之余,更多的是想着若能救下姜知吟,指不定她就会对自己仰慕有加,这样一来,不必他主动提及,心上的姑娘也能嫁给自己。尽管姜知吟庶出的身份低了些,但做个世子侧妃也是足以的。 “正是。”姜楹柔柔回道。 “事不宜迟,我们赶快过去。”赵徽很快反应过来,迈开步子,跟着姜楹前往问心亭。 于是一行人赶到之时,恰好在岸边与另一岔道的时韵撞上。 真是冤家路窄。 时韵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掠过赵徽,在他身后,姜楹挪了挪步子,目光闪躲。 问心亭此时一片纷乱,伺候的宫女赶到亭中,面面相觑。原先靖国公府的二小姐与肃诚伯府大小姐在亭边交流,但不知缘由,姜知吟忽地失足落下了水,而楚葶似是想拉她一把,却帮了倒忙,紧随其后跌进湖中。 两人皆是不通水性,只听见一阵呼救声,湖面波光粼粼,楚葶还在挣扎着想游向岸上,但却不见姜知吟的面容,仅剩两只手在湖水上折腾。不过一瞬,那纤细的手缓慢没入水中。 湖上也失了姜知吟的声音。 见此情形,时韵焦急不已。如原著一样,先来到问心亭的是赵徽,他方将距离最近的楚葶救上岸,男主萧怀辰才姗姗来迟,将姜知吟救起来。可惜因落水过久,姜知吟的身子骨弱了不少,每逢冬日便更加畏寒。 天人交战一会,时韵冷下脸,匆忙道一声:“分头救人。” 也不管赵徽是何姿态,时韵几乎是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赶至亭口,随意将披风搭在靠栏,她便跃进了湖面。 耳边是楚葶嘶哑的求助:“救我!” 她看见有人跳下来,想也不想就开口喊。 见时韵并未停留,楚葶一急,隔着一米的距离,伸直手臂,想去触碰时韵。 然而时韵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反而游得更快,赶至姜知吟身边时,微一低头,透过清澈的池水,手搭到她的腰间,“姐姐!” 时韵费力地将人捞起,等姜知吟的头冒出水面,美眸微掀开一道细窄的缝隙,时韵心下稍松,“姐姐你先忍忍,我这就带你上去。” 她咬咬牙,艰难缓慢地游回去。 那厢赵徽作为唯一一个在场的男子,见时韵奋然下水,而楚葶还在挣扎,他没有多言,随后将外衫一脱,直接跳下。 等时韵将姜知吟扶上岸时,亭外已有不少人闻声而来。 “传太医。”时韵的嗓音有些沉,透着一丝凉淡。 宫女岂敢耽搁,立即动作。 时韵默不作声地起身,原主锻炼少,此时不过入水游了一回,便已疲惫不堪。她拖着步子将披风取过来,披在姜知吟身上,也遮住了各种探究的目光。 时韵半跪在姜知吟身侧,察觉到她的呼吸,即刻将人扶向一侧。 姜知吟侧卧着,张口呼吸,气息依旧微弱。 披风小件,只够一人穿。 时韵看了眼自己的衣服,水蓝色的衣衫浸水后显出深色,勾勒出少女的曲线。 她倒是不在乎,现代人穿比基尼照样行走,可是这里的人却不这么认为。 一时间,也有不少男宾聚了过来。 时韵有些不自在。 正在此时,一位宫女行至她的面前,将手中的衣物递过去,“湖水清寒,三小姐先披上衣衫,莫要着凉。” 时韵道谢,感恩地看了她一眼,将衣物抖开。这是一件浅绿色的外衫,淡淡的花香流转鼻息,时韵当即穿上。 楚葶的情况要比姜知吟好些,在一旁呛水。她披着赵徽的外裳,向来平静的面容出现了裂痕。 众人停留在她和赵徽身上的视线更多,此事一出,她再无别的退路。 路中一行人浩荡而来,萧怀辰来到之时,恰巧瞥见这一幕,他不动声色地看向姜知吟,目光倏然一顿。强力压制住上前的念头,生生止住步子。 姜宴川快步过去,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姜知吟虚弱发音:“我还好……你看看韵儿有没有受伤。” 时韵迅速摇头:“我没事!” 问心亭落水惊动了皇后,她赶来主持大局,将看热闹的众人屏退。 时韵催促两声:“姐姐是不是快晕过去了?” 虽不合礼仪,但姜宴川身为兄长,见姜知吟苍白无力,不等宫人行动,就亲自将姜知吟抱起送去暖阁。 暖阁里淡香浮动,时韵换了身干净的衣物,顺便擦了下头发。等她过去寻姜知吟时,姜知吟的情况已经好了不少。一名宫婢正给她喂下驱寒的姜汤。 时韵坐在一旁,问道:“姐姐,你还记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姜知吟揉了揉头,“我记得原先我一人在问心亭看风景,然后楚小姐和四妹过来了……” …… “二姐。” 姜知吟回过头,看见姜楹和楚葶两人走来,问好过后,三人闲聊一番。 “那儿有鱼!”姜楹兴高采烈地指了指湖中一片荷叶下方。 “哪儿?”姜知吟倚在栏边,放目远眺,想一探姜楹说的鱼。 亭台底部石柱支撑,是以凉亭颇高。围栏建得极矮,沿着栏边观湖,视野虽佳,却不免有些危险。 楚葶听见二人谈鱼,边踱步过来看,边忍不住冷语道:“不就是个鱼,姜二小姐若是喜欢,不如亲自下去瞧瞧。” 话音方落,楚葶脚下一滑,手往前扒去。 一声惊呼将姜知吟唤醒,她稍偏头,还未看清经过,人就不受控制地往后一倾,直接倒入湖中。 又因为她下意识想扶楚葶一把,竟是直接拽住了她的衣袖,于是楚葶也翻下了围栏。 姜知吟此时仍有一丝茫然。 时韵却知道并不止于此。 分明是两位女配因怨恨姜知吟而想出的鬼点子,将她推下湖看场笑话。可惜楚葶成了一个意外,她跟着落水,姜楹情急之下求助于人,恰好撞见赵徽。 赵徽心思不纯,他对姜知吟一片痴心,自然想救下她,好让她芳心暗许。但是耐不住楚葶怕死,那一刻竟是不管不顾地拦住赵徽。赵徽无奈,只好先将她救上岸。 若不是姜知吟拉了楚葶一把,恐怕如今说不清的就是她和赵徽。 当赵楚二人回到岸上,萧怀辰也就来了。他直接运功,掠过水面将人捞起来。 想到抢了男主的功劳,时韵忍不住摸了摸鼻尖。萧怀辰是前来救人的,想来宫女送来的那件衣裳应当也是他送的。 时韵觉得还是为他美言几句比较好,“方才我见宸王殿下也赶了过来,他还命宫女送了件衣服给我。” “……”姜知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扯到宸王,但听到时韵这么说,倒是存了几分感激之意,“宸王厚德明礼,确是极好的。” 她在心里默默念着,下次见了殿下得感谢一番。 “嗯嗯。”时韵笑了笑,“姐姐,这位殿下真好哦。” 艳阳被浮云遮住了全貌,藤蔓爬满建筑,朱甍碧瓦掩映其中。万顷琉璃入目,金顶雕梁更显辉煌。 梁柱之上,少女轻快的声音隐隐传出。 有人懒洋洋地坐在檐角之后,听清字音,低嗤一声。 宋临羡手上不再持着折扇,指腹揉捻着一朵花,瓣瓣落下,尽管他的动作轻柔,可眼底却是毫不怜惜。 方才他一时兴起,随之到了问心亭,又鬼使神差拦下一名宫婢,已是意料之外的举止。 本意只是看看她要做什么,欣赏一出好戏,如今看罢,反而只觉索然无趣。 他唇角微微勾起,似是嘲弄。 忘恩负义的小骗子。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40章 活过四十章 与此同时,系统呼叫时韵:宿主,最新好感度显示为10,在原基础上降低了5,希望您知情,请尽快补救。 时韵:…… 听着冰冷的一段语音,时韵的目光逐渐涣散,系统根本无法想象降低二字对一个花季少女的伤害有多大。 她想,是时候做出改变了。 系统,有没有什么撩汉速成攻略手册? 系统:攻略一事不可一蹴而就,我们应从长计议,不过本系统特为宿主搜罗了一些法典。 它大约也发现了自己的宿主是个情商低的,只好送出点辅助工具。 然后时韵看着意识里出现的《情感女王撩汉十八式》,陷入了沉思。 系统:仅供参考,请宿主自由发挥。 片刻,时韵表示:懂了 …… 宫宴依旧继续,姜知吟身体不适,免了去宴席。时韵单独前往,然而走出暖阁,她转了个弯,往玉华殿的相反处走。 系统提示,今夜宋临羡会去查宫中的禁狱。宋临羡行事隐晦,皇帝的地盘也敢擅闯,倒是有些不同寻常。 一般禁狱关的都是穷凶极恶之人,究竟为什么要查宫中的禁狱,她不太理解。况且目前也没听说宋临羡和哪个罪人有仇啊? 有仇? 电光火石之间,时韵想起了一个人。 从平郡王那里得知宋澜远尚且未死,宋临羡定然会揪着这点查下去。他至今应当还在追寻线索,联系一下实际,难道平郡王把人藏在宫里了? 不知缘何,时韵总觉得宋澜远至关重要,或许还与宋临羡黑化离不开干系。 这么推理着,时韵已经走到了园中。 夜色凉如水,数株花树娇艳生长。细微的对话声透过细风传来。 “郡主,吟春园就在不远处。” “知道了。”赵今棠摆手,“回去的路我认得,你们走罢。” 两个丫鬟不欲多言,其中一个想到什么,还是细声道:“郡主,吟春园的花长势蛮横,多是含刺,需得仔细脚下的路。” 赵今棠对于宫人的提醒不甚在意,继续往前走,抬眸之际,瞥见花树下一抹熟悉的身影。 怎么是她? 赵今棠微蹙起眉。 与此同时,路另一头的时韵也注意到她了。 主要是系统强调性地在赵今棠的脸部旁加了个无形的标签—— 重要人物:赵今棠; 姓赵,看来大概是那赵徽的妹妹。 虽然时韵不理解重要在哪,但她还是不由认真看了赵今棠两眼。 她看起来不过十五岁,生的桃腮粉面,然新月眉下一双丹凤眸狭长上挑,为娇嫩的面庞平添几分风情。 “姜三小姐?真巧呀。”隔着一段路,赵今棠轻笑出声,“三小姐这是下水逞英雄迷糊了?我记得玉华殿同这里可是相反的方向。” 时韵一下子听出来她话语里的傲慢与不屑。她满脸问号地思忖着,说话这么冲,莫非这人与原主有仇? 时韵不紧不慢地回:“那今棠郡主是原本就迷糊?我若没记错,这儿与玉华殿隔得有点远。” “大胆!”赵今棠的唇角下撇,怒视她,“谁给你的资格同本郡主这么讲话?”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郡主。”时韵幽幽道,“我今日被湖水冲昏了脑袋,说话可能有些迷糊。您大人有大量,见谅一下。” 起初的话是赵今棠说出口的,时韵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又这么轻巧地还击于她。 赵今棠一时语塞,同时又有几分难以置信。 从前比试时,时韵总是迟钝而落后。 她是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伶牙俐齿的? 转念想到她今日与姜知吟上演的姐妹情深,赵今棠忽地明白过来——原来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一时在口齿赢过自己罢了,别的东西就算再如何效仿,也掩盖不住她是个草包的事实。 赵今棠刚想斥冷嘲热讽一番,眸光一闪,掠过花树之后的小径,出口的话便拐了个调:“姜三小姐,我不过是想关心一下你,何苦这般咄咄逼人?若是我哪儿得罪了你,我可以改。” 时韵还没反应过来这一变化,便见这女的踏着小碎步朝她而来,面容为难且凄楚,时韵顿时戴起了痛苦面具。 眼看赵今棠那略微摇曳的身姿、倾斜的幅度,时韵心说这么多年电视剧不是白看的,即刻笃定:她肯定是想碰瓷。 下了这个定义,时韵当即脱离茫然的状态,面对面迎上去:“郡主,你这倒显得是我的不是了。要是此言当真,那不如你先改一个试试。” 时韵找好角度,可以精准的避免事故发生。瞥了眼即将擦肩的赵今棠,时韵成竹在胸胜券在握地迈开腿。 然后她身子一斜,落下最后一步。事实上,她的确躲过了赵今棠的人身攻击,却没完全避开事故。 她估算了绝佳的距离,然而没料到世上有一句话说的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草……” 一声闷响伴随优美的语言传来。 时韵两眼一黑,庆幸的是她反应灵敏,不受控制地扑倒前,她依照前辈子玩滑板的经验,将姿势稍微转换一下。亏得手垫在了脸下方,否则毁的可能就是容貌。但手受伤也有点惨,大夏天的不能再撩开胳膊了。 一时间时韵想完后续情形,大脑空白一刻,这才注意到被她忽略的意识里,红色圆点停下。 她心念,完了。 “表哥。”赵今棠看了眼来人,下意识出声。方才她双手揪着的帕子落到了地上,意外突然降临,倒是忘了要捡帕子。 赵今棠至今也很懵,以往她和时韵就不对付,想到时韵的作风,她本是打算营造出一副被欺凌的现象,好让表哥怜惜一番。谁料眼前一晃,时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跌进旁边的花草里。 想到这里,赵今棠急忙道:“我也不知这姜三小姐是如何摔下去的,险些伤着的人就是棠儿,真的是将我吓坏了……” 听到这话,时韵略微反应过来,这小郡主竟是同道中人。心里默默将重要人物和情敌画了个等号。 转而想到,可你们是近亲,是没有结果的呀。 宋临羡淡淡掠过赵今棠,随后瞥向那迤逦在地的裙摆。 时韵的脸埋在花香里,不愿出声。她的脑子适时地浮现一句诙谐的话:又菜又爱玩,亲近大自然。 “姜三小姐,起不来了?” 男子冷沉的嗓音从头顶响起。 时韵:“……” 要不你还是把我杀了吧。 时韵做好面部管理,手撑在草地上起身,动作一挪,她才感知到小臂传来的痛感,低头看去,手不经意被花刺刮到。 她不动声色地将袖子掩下,转过身忽然发现少了什么。视线下移,她才注意到自己只剩白袜的一只脚。左顾右盼一下,目光捕捉到那只孤零零杵在青石路上的鞋。 ……救、救命! 身上衣物都是宫人送来临时换的,衣衫勉强合身,可绣花鞋尺码偏大,她起初不太在意,如今才后知后觉,可不就是这衣服和鞋子的问题! 先是被长裙绊倒,再是甩飞鞋。时韵仿佛看见了自己形象崩塌的一刻。 忍住二人微妙的目光,忍住脚踝的不适,时韵单腿蹦哒两下,走去踩住鞋穿好。 时韵忽然没有勇气留下来,她垂着脸,正欲同二人告辞,蓦地听见宋临羡说道:“宫宴即将开始,表妹是不是该走了?” 赵今棠想多说几句话,但见宋临羡不紧不慢投来一道目光,她陡然一怵,不敢反驳,却是恨恨地盯着时韵,鼻音发出一声冷哼。 对着宋临羡时声音却柔顺下来:“那表哥也不要耽误了时间,早些过去。” 时韵默不作声地看着赵今棠,这女的转头的动作都趾高气扬极了。 她想,她或许应该学一下赵今棠强大的心理素质。 但不是现在。 时韵:“那侯爷,我也先走了?” 回答她的只有沉默。 四仰八叉丢人的一幕仍徘徊在时韵的脑海挥之不去,她的笑快维持不下去了。见宋临羡不动声色,她默默叹息,回过头就要朝赵今棠的方向走去。 甫一迈开步子,动作却陡然顿止。 时韵沿着肩线偏头望去,她的双臂圈着披帛,然而此刻,丝帛的一端被人握在掌心。细长的指稍一使力,便将她带着往后退。 时韵不解地看去。 “不是要找我?” 轻薄的丝绸在指尖打了个卷,宋临羡缓慢抬起眼睑,沿着少女单薄的肩背往上,对上那双略带无措的眸。 时韵目光一凝,看见他慢条斯理地启唇:“现在我来了。” “……”诶,好像有点犯规了。 这话一听就是有戏,时韵瞬间打起了鸡血一般。 让我们短暂的忘记社死场面,继续愉快的攻略吧! 二人并未去玉华殿,时韵紧跟着宋临羡,再次回到了暖阁。 时韵刚坐下,一道风推过,门悄然阖上。 “无事不登三宝殿,姜三小姐下午寻我,是想做什么?” 审案一样的口吻。 好吧,跟她想的是有点不一样。 宋临羡还是那个宋临羡。 时韵蔫了,嘟囔道:“我就不能无事登殿吗?” 宋临羡静静盯着她,眼神渗着细微的寒意。 人和人之间再也不能单纯一点了。 时韵崩溃到快装不下去。 手臂升起痒意,时韵不自在地挠了挠手,她组织一下语言,坦白道:“我就是想见你。” 宋临羡重复:“想见我?” 时韵如捣蒜般点头。 他逼近了一步,“为什么?” 时韵顺口回:“喜欢一个人,当然无时无刻想见到他呀。” “喜欢我?” 时韵还是点头。 “说说,喜欢我哪里?” 这问题等同于考验她的求生欲,万一不能让这祖宗满意,就是白送人头。 时韵沉默了。 喜欢你的全部?会不会太敷衍了。 喜欢跟你相处的感觉?那种惊疑不定的感觉是挺符合她追求的刺激。 好像都不太行。 当她绞尽脑汁想要说出一个教科书答案时,宋临羡已经不着痕迹地移开了目光。 面前的少女支吾难言,他心道自己也是过于清闲,才会同她在这作无趣的交流。 宿主,温馨提示,好感度-2。 时韵头脑爆炸。 反派跟系统一样不讲武德,就只会默默扣分! 一定还有机会补救。 时韵终于抬头,视线中突然出现一瓶极小的玉白瓷瓶。她微一怔,没有接过,下意识看向宋临羡。 见她不接过,宋临羡把瓷瓶往案上一搁,言简意赅:“药。” 看到这个瓶子,受伤的第一时间也没觉着多难受的时韵忽地矫情起来。 臂间华贵的衣料有一两处破开的痕迹,时韵才意识过来,若是刚刚她去了宴上,被人瞧见指不定会因此摘得个御前失仪的罪名。 心下存着一丝侥幸,时韵手一伸,紧接着,她深吸一口气。 宋临羡不欲多留,方站起身,袖角便被两根葱白的手指轻轻拽住。 他停下来,偏过头。 “喜欢有多种缘由。京中应当也有不少人喜欢小侯爷,她们的爱慕或许大多始于表面,可我不一样。”时韵睫羽颤颤,忽而认真地看向他。 宋临羡一顿。 “我既喜欢你有钱有房,年轻力壮,也喜欢你阴险狠辣,冷酷狂妄?虽然我的喜欢也很肤浅,但不可否认的是,我大约的确是对你有情的。” 宋临羡:“?” 所以,说到底这是说了些什么废话? 时韵目不转睛地盯着宋临羡,耳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频率,但她分得清这绝不是心动。 只因为——人在心慌的时候也会这样。 宋临羡终于在她的目光下露出一丝笑意,不过这笑怎么看怎么让人不爽,他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开口:“有情?” “空口无凭,倒不如来点实在的。” 嗯?实在的? 时韵一头雾水,左看右看,开始纠结起来:“在宫中,酱酱酿酿的不太好吧……” “……”宋临羡稍一使力,甩开了她的手,“我是说,姜三小姐不如想想自己能做什么。” 又开始打哑谜了。 狗男人满脑子只想着利用。 时韵当然知道自己暂时还有点价值,只不过这个认知还是让她有一瞬心酸。 “噢好。”时韵收回手,顺势摆到桌前,“在那之前,可不可以麻烦你一下?” 时韵做作地撩起鬓角的碎发,避开视线,道:“其实我会的还挺多,就是不太会上药。” 宋临羡沉默了。 系统看见宿主正在挤眉弄眼不太聪明的样子,也沉默了。 丝毫不知情的时韵指了指药瓶,还在继续说:“我现在很脆弱。” 宋临羡让了一步,帮她把瓶塞打开。 时韵语塞。 《情感女王撩汉十八式》: 第一式,适当展现自己的柔弱,唤起男人的保护欲。 实验者时韵,以失败告终。 …… 问心亭落水一事传的人尽皆知,传到后头版本众多,竟然有人称是二女为了争夺鄞江王世子大打出手,不慎落水。世子赵徽救下肃诚伯大小姐,而姜三小姐为救姐亲自下水,一怒之下对二人冷眼相看、恶言相加。 还有一则版本是国公府两位小姐与楚大小姐同时爱慕赵世子,因为一时不愉大打出手,一齐落水,危难之中国公府展现姐妹情深,解了赵世子的为难之意。 最正经的版本只剩两位小姐嬉闹失足。 时韵只觉离了个大谱,造谣违不违法? 对于当事人来说,故意推人是口说无凭的事情,为了息事宁人,真有什么疙瘩也只能先容忍下去。 关于问心亭的事不过是件意外,不过因着前年有位妃嫔也是在问心亭失足落水,倒是令帝后起了意。听闻皇帝当即下令封了问心亭,工部听命,日后将亭台重建。 唯有姜家两姐妹,兴致盎然进宫来,双双受伤把家还。 不过,同样受伤的还有鄞江王府的两兄妹。 鄞江王府内无比寂然。 有一种暴风雨来临的宁静。 “糊涂啊!”鄞江王大踏步迈进院中,嗓音凸显出他此刻的暴怒。 对比之下,鄞江王妃倒显得淡定许多,“事已成定局,王爷何必这般动怒。” 赵徽也在一旁附和:“是啊父亲,大不了我就娶了那楚葶。” 他暗自思忖着,楚葶虽然看着清傲了点,但是遇险时何其纤弱,对他又是何其小鸟依人。而且那一把纤腰,总是叫赵徽魂牵梦萦。 鄞江王挥袖,来回踱步,颇为烦躁:“肃诚伯处处与我作对,而且他还是站在献王那头的,娶个宿敌回家,亏你想的出来。” 赵徽心知自己无权发言,只好看向了自己的母亲。 鄞江王妃瞥了赵徽一眼,上前道:“肃诚伯爱女心切,顾及女儿名声,自然是会应下这门亲事的,至于那位仁厚宽和,总会谅解。” 鄞江王听罢,长叹一声:“也只能如此了。” 末了,他恨铁不成钢地看向悻悻的赵徽,“若是你有你表哥一半的能耐,也不至于我们处处受限。” 赵徽听他谈及宋临羡,攥紧拳道:“先前在京外我们都没能得手,回到这里更是再难动他。难不成真的要看他这么嚣张下去?” 鄞江王抬手道:“既然失败,就不必再轻举妄动了。想来应该会有人替我们动手。” 赵徽镇静下来后,在脑中组合起零零碎碎的片段,迟疑一会,还是道:“当日落水之时,姜三小姐也在。” 鄞江王和鄞江王妃同时看去,他们对这姜三小姐没太大印象。 又听赵徽说道:“我本来很奇怪为何她恰巧在第一时刻赶到,又及时救下姜二,现在想来会不会是一出计?” 赵徽越想越觉得事情不简单,毕竟那姜三小姐曾经也是暗恋过他的,莫非得不到就要毁掉? 鄞江王妃一怔,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她见多了。 此刻也不由多疑。 “还有,她与表哥的关系似乎不太一般。” 赵徽这话提醒了鄞江王妃,她道:“回府时今棠也跟我提到过,说是宋临羡竟然帮外人说话也不向着她,这个外人也是姜三小姐。” 鄞江王眼神一凛。 姜三小姐。 倒有些让人出乎意料。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41章 活过四十一章 近日来,东风送情,夏景写意,宜书居的生意也红火应季。 若是追根到底,一切始于那本神秘的书。 宜书居于月末推出新品。在当今众多正剧风的著作之中,佚名所著的《风雨录》独辟蹊径。此书因幽默诙谐的语言风格以及博大高深的知识库,凭一己之力冲破古代文书市场,在坊间掀起了一阵小风浪。 全文分成三部分,其一编者按,简约概括天下格局与英雄人物; 其二天下事,从百年来的英雄名人讲起,可文中不是众人耳熟能详的故事,神似野史,泛写一些真实性有待考察的故事,换言之也算略为直白的段子; 其三暗杀榜,全名为因太强而被列入暗杀名列的榜单。实际上就是较为主观地列了一个名单,排行上只有七位人士,有为人熟知的,也有籍籍无名的。 作者在末页行云流水写下一段留言:榜单实时更新,接下来还会推出医术榜、毒术榜以及十大美人榜。预知更多江湖秘闻,请看下册分析。聪明的人已经学会阅读小故事来下饭啦,你还在等什么呢!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记得关注《风雨录》,宜书居为您呈现更多精彩。 可谓是拉高了关注度与期待值。 时韵再去宜书居时,薛简直接顶着笑脸迎了出来。招待客人的里间还是那个里间,可又有些不同。 时韵手上拿了几张银票,看着面前的一个朱红色的箱子,一瞬怔松。 “姜姑娘的朋友可真是位能才。”薛简不吝夸奖,看她茫然,解惑道:“这是《风雨录》一位忠实的拥趸亲自送来的,他托我将此物转交给作者本人,并且让作者放心大胆的继续创作。” 时韵脑子转了转,才想起来拥趸是什么意思。 瞧见自己有个忠实书迷,她欣慰极了。 系统无言极了。 时韵当即上前细看,箱子是上乘的红木所造,锁头上夹着一封信,时韵并未拆开,随意瞥了眼。 落款人,霍崛。 时韵:“!” 这……不就是那个暗杀榜上的狠人吗。 此人初出江湖时无门无派,行走天下多年,虽是匹独狼,却是脑子精明且武功高强的人。以仗义执言、率直坦荡的个性广结朋友,也正因无后台无背景而少了牵挂,致使他愿意铤而走险做不少生意。 重点自然而然也就来了,这人有钱。 非常有钱。 感谢榜二大哥打赏的礼物! 时韵冒出星星眼,内心直呼。 时韵真诚看向沈彧:“表哥,可以麻烦你的人帮我把这箱东西先行运回国公府吗?我后面找个时间再送去给云游先生。” 沈彧想,表妹所托根本不是问题,轻松应下。 时韵大手一挥,“走吧表哥,为了感谢你的帮助,我今日请你吃顿好的!” 沈彧哪能接受:“无功不受禄,表妹言重了,举手之劳……” “表哥不要拒绝我。”时韵打断,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耳边说:“其实我作为一个连接宜书居和云游先生的枢纽,赚了点中间商的钱。我们有福同享,所以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见她坚持,沈彧只好同意,暗自寻思着稍后悄悄付个账,毕竟哪有表妹请客的道理! 两人去了中都最有名的醉源楼,时韵摆出一副“我有钱你随意”的态度,径自走向了二楼,挑了个靠窗的位置。 坐下,问了沈彧的忌口后,时韵开始点单,点得差不多才看向沈彧:“表哥,你看看还要补充些什么。” 沈彧捏了捏眉心,有点头疼。 刚才表妹一连串念出叉烧鹿脯、蟹粉狮子头、酥盐鹌鹑蛋、青瓜拼腰花、高汤水饺、凉拌素肚丝、时令点心…… 饭后甜品都已经考虑进去了,菜品丰富齐全。 沈彧不由想了下自己的积蓄。他向来是个爱书画的人,前不久才高价收藏了名家真迹,如今反倒有些许囊中羞涩。 沈彧推托道:“我看差不多可以了。” 时韵:“这哪行!” “……”沈彧尝试说服她,“天气转凉,表妹这样吃是不是不太好,省不了胃寒。” 时韵悟了:“那表哥觉得要怎么来?” 看穿沈彧的难色,怕他会因此省钱,时韵再次强调:“反正我请客,你随便点!” 店小二手一抖,颤巍巍地看了眼二人。女的笑得愉悦,男的笑得勉强。这公子明明看着斯文儒雅,却过的如此的辛酸,竟还要靠表妹才能来吃一顿饭。 再看他那身衣衫白得发光,倒像是洗过无数遍才愈发洁白。为了和表妹见一面,换上最贵的衣裳,才敢迈进天下第一酒楼。 顿时间,一个穷酸书生的形象就映入了小二的眼中。 沈彧恰好瞥见时韵不自觉揉了揉肚子的小动作,想来她应当饿得不行,又瞥见时韵满脸的期待,他犹豫一会,觉着自己还是太小器了点。既然表妹想吃,实在不成付账时他就先赊着,立个字据让小二随他回沈府取钱,也好过扫了表妹的兴致。 沈彧想通了,舒缓温和地朝店小二笑笑:“麻烦帮我加几道菜。” 店小二点头。 什、什么?还要加菜? 他没听错吧。 他不太确定地看过去:“客官您说的是加菜?” “对,有问题吗?” “没、没有。” 紧接着,他听见沈彧接连点了天香鲍鱼、百花酿鸭掌、油爆虾。 好家伙,还真是不客气。 小二小心翼翼去探那位小姐的神色,但见她双目有神,喜意更甚:“哦对,差点忘了这几样菜,还是表哥细心!” 小姐,如果你被表哥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小二看到沈彧露出的笑脸,恍然大悟,看来是许久未曾尝过美味了。 想到这儿,他一脸复杂地去向后厨添菜。 …… 与此同时,姜知吟姜楹二人也坐在了醉源楼里。 桌上还有另一位姑娘。 “楚小姐。”姜知吟看过去,唇边漾出一抹友好的微笑。 私底下,楚葶不屑于与她逢场作戏,对她这番做派看不顺眼。楚葶面无表情地敲了敲桌面,“坐吧,姜二小姐。” 姜知吟缓缓坐下,从姜楹无故约她到醉源楼就可得知,真正想约她的另有其人。可是她有点错愕,为何楚葶要找她。 这么想着,楚葶就说道:“姜二小姐,那日落水一事,你我都知道是个意外。” 姜知吟没有说话,听得楚葶继续:“可是在我们落水时,最先赶来的是赵世子和姜二小姐。” 姜知吟浅笑:“问心亭动静之大,惊动到旁人也是正常。” “你不觉得过于可疑吗?”楚葶觑了她一眼。 姜楹及时补充:“三姐还跟世子说了句分头救人。” 楚葶又说:“姜二小姐在下水相救时,甚至一把将我推开,若不是我苦苦支撑,恐怕早就丧命在那湖中。” 三言两语,竟将时韵曲解为一个既要毁了二人清白,又歹毒到想置人于死地的人。 姜知吟反问:“楚小姐若是对此有疑问,为何当日时韵在时并未提及?” 楚葶一噎,稳下心神道:“当时我太害怕了,而且喝完药后乏力得很,自然来不及考虑太多。” 若楚葶不多此一举,特意找她提起,或许姜知吟还能将其当做一场意外。可她偏偏让姜楹邀约,又换个角度切入问题,惹得姜知吟不得不深思。 她静默须臾,道:“那楚小姐认为该当如何?” 楚葶窃喜,果然同姜楹说的一样,姜知吟与时韵的关系如以往一样,依旧差劲。她和姜楹对视一眼,说道:“那日赵世子救了我,之后众口纷纭,幸好都是谣言。但难保鄞江王府顾及面子,而世子要因此对我负责。” 姜知吟敛笑:“楚小姐想表达什么呢?” 楚葶垂眸,向来清高的女子此时露出些许脆弱,“我知道赵世子心慕之人一直是你,想来姜二小姐这般行径不过是因爱生恨,可若是我嫁去王府,大抵是永远不会高兴的。” 姜知吟心说你不高兴与我何干。 她缓慢回道:“所以楚小姐是觉得赵世子喜欢我,所以时韵一时生恨,撮合了你二人,想以此报复我和赵世子?” 而你楚葶就是最可怜的一颗棋子? 楚葶点头:“姜二小姐是个明白人。” “那楚小姐兴许误会了。”姜知吟道。 楚葶和姜楹同时看向了她。 姜知吟想了想,认真道:“时韵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倘若别人不喜欢她,她也不会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她会自行消解情绪,大不了之后换个人喜欢。” 虽然以前她与时韵有些误会,导致关系并不亲近,但那时的时韵也是如此。或许时韵骄纵、迟钝,可与楚葶相比,却是真正高傲。总而言之不见得会是个小家子气的人。 真正“上不得台面”的人沉默了。 姜楹忽地道:“二姐,分明就是三姐做错事,你为何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维护她?而且我们这也不是对她有害,既然她喜欢赵世子,我们成全又何妨?” “那依四妹言,这个成全是如何个成全法?”姜知吟顿了下,“是托祖母同鄞江王府议亲?是让世子主动求娶?那你们又有没有想过。” 她看向了楚葶,“谣传的背景可以虚假,但楚小姐被世子所救之事是确切发生的。若是避开了,又还有哪家会上门求娶?纵使肃诚伯府高贵不可攀,但你楚葶还看得上吗?” 姜知吟不傻,二人这么做,她一下就猜到了些许疑窦。过了一段时间再想,当初真是恰巧落水吗?以石桌的位置到围栏,围栏如此长,为何楚葶直直朝着她过来,又恰好摔倒。 其实姜知吟甚至不清楚楚葶对自己莫名的敌意是如何来的,等她察觉时,这种莫名的情绪已经出现许久了。楚葶与她不对付,她对楚葶也多少有一些了解。 还有姜楹,一直被忽略的人才是隐藏深的。刚才她着急出声,反而引起了姜知吟的关注,同为一家姊妹,却反复行撺掇与恶言伤人。 一番下来,姜知吟觉着如同揭开了外层的薄雾,窥见了内里的黑暗。 如今再看二人,已是不善的眼神。 或许是姜知吟的话戳中了楚葶的某些心思,她一愣,怒火中烧:“姜知吟,你不要不识相。” “楚葶,你也算饱读诗书,这点道理总会想通的。” 姜知吟最后看了姜楹一眼,不愿多说,起身欲离。 那一眼转瞬即过,却莫名叫姜楹心慌。 …… 此时,“恶毒女配”时韵丝毫不知自己风评被害。等待上菜的时候,她借口小解溜了。实则是往原著里姜知吟她们所在的雅间摸去,然后刚好听见一阵摔门声。 她的好姐姐,原书的女主角姜知吟,一脸不爽地从里走出。 时韵愣了,是不是她的打开方式不对,菜还没上,为什么姜知吟出来这么早?那男主角呢?这段不应该是姜楹和楚葶来冷嘲热讽,姜知吟识破把戏,最后出门时恰好撞上男主吗? 怎么变成先撞上了自己? 莫非……她才是男主? 时韵摇了摇头,把走歪的方向掰回来。 只有系统看到了姜知吟的视角,得知她是因为那两个人提及时韵,于是生气到划分界限,提前出来。但看见胡思乱想的宿主,它忽然懒得提醒了。 时韵也没多想,招呼姜知吟和自己一起吃饭。 只是在入桌看见沈彧时,姜知吟和沈彧都沉默了一下。 还是沈彧先打破尴尬:“姜二小姐。” 姜知吟大方回道:“沈公子。” “沈彧,字觉行,我表哥,姐姐跟着喊表哥就行了。”时韵介绍。 沈彧淡笑点头。 介绍完毕,姜知吟才问起:“韵儿怎么也在醉源楼?” 时韵拍胸表示:“姐姐,我搞了单大的,现在也算是个小富婆了。今天的这顿饭,你们就放开心放开胃吃吧,我不会付不起账的!” 沈彧也道:“没错,表妹做得好。” 店小二刚才过来,正在布菜,冷不丁听见沈彧这句自然而然的话,他上半身一抖,菜上的淋汁稍稍斜到素净的碟沿。 这样的话也说得出口…… 公子,脸皮是个好东西,咱们多少还是先捡起来吧!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42章 活过四十二章 “二位客官往里请。”楼梯口,小二正辛勤客气地引导客人。 一行四人,走在前头的是两位气度华然的男子,身后跟着的自然是他们的随从。 在经过厅堂时,其中蓝衣男子顿足,略意外地看向窗台的一桌,“那不是沈觉行吗?” 闻言,蓝衣男子身旁的人也停了下来,略有不解地道:“这是怎么了?” 店小二也不由自主地望过去。 少女扯着嗓子忿忿道:“怎么会有人不喜欢香菜这么美味的东西?” “怎么会有人喜欢吃香菜!” “姐姐,你试一试,试完就真香了。” 见姜知吟一脸决然,时韵叹了口气,想起和自己统一战线的沈彧,她意有所指地道:“口味不同之人相知交心是很难的,表哥,你说对不对?” 沈彧看了看时韵,在她胁迫的视线下点头:“志不同道不合,时韵表妹说的也不无道理。” 时韵:“所以,姐姐,我宣布我们暂时绝交一炷香的时间。” 小二顺手拿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这桌客人在不久前就以芫荽为话题争执到现在,都快一盏茶的时间了,还没转移话题。 真是有够怪的。 “为了这盘芫荽鸡丝,你就要与我绝交?”姜知吟问。 “我不允许有人不喜欢香菜。”时韵痛心疾首道,“等我有钱了,一定要让全天下种满香菜,实现香菜自由。” “表妹,志愿宏大是好事……” “表哥,届时还要请你给我赞助一下,你放心,精神赞助就好。” 听到这儿,小二又是一阵感慨,看时韵的目光登时充满了敬佩。 到这个时候,还晓得照料表哥的处境,这位小姐,实属大好人。 那桌的动静并不小,紫衣青年听得饶有兴趣,甚至迈步走向他们。 沈彧方一抬头就见到二人,面露意外,下意识起身想要见礼,反应过来身在外面,及时改口道:“二位公子也到这儿来吃饭?” 蓝衣男子一手负在身后,颔首道:“不错,许久未回京,甚是想念醉源楼的味道。” 时韵不着痕迹地看去,青年生的一脸威严,穿着一身彰显个人特色的墨蓝色衣裳,而且又是许久未回京。 想来就是那位殷王了。 感情这作者取名也是妙,除了男主外的戏份最多的三位亲王,他们的封号连在一起可不就是献殷勤。 在殷王身旁,萧怀辰问道:“觉行是与姜家两位小姐用膳?” 沈彧回道:“正是。” “见过两位公子。”姜知吟认出了宸王,当即出声道。 时韵又像模像样的学着。 揭了面具的萧怀辰并未有所瑕疵,用现代话来说就是,从盲盒开出的一个惊喜。 萧怀辰似雕刻般的五官深入人心,剑眉入鬓,目若朗星,墨发以冠高束,绛紫色锦衣绣着金丝蟒纹,袍摆云纹缠连。与昔日所见不同,如今矜贵外露,又不失俊逸。 他眉眼柔和下来,唇边落下一丝笑意:“方才我见姑娘在此讨论芫荽,是有何不妥么?” 时韵灵机一动,道:“我们在作关于芫荽是不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的辩论。不知七公子有何见解?” 沈彧微动,神经绷紧。乍一听时韵将那人称为“七公子,才悟出她是知晓对方的身份。 宸王殿下,正好排行为七。 萧怀辰闻言,却是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姜知吟,心念有些稀奇,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在一件事上如此执着,比起平日的温婉,反而多了几分小姑娘的活泼。 不对,她本来也是个小姑娘。 再开口时,萧怀辰的声音都染上几分笑意:“我也不喜芫荽。” 听他这么说,姜知吟出奇地抬眸,小心翼翼地投去目光,不过一会又垂下眼帘。 确认过眼神,是站在姜知吟那边的人。 时韵道:“看来七公子和我姐姐倒是志趣相投。” 不知是不是萧怀辰的错觉,他总感觉时韵此话意有所指。 姜知吟嗔怪地瞥她:“小妹又在胡说,公子志趣高雅,我哪儿可与之相提并论。” 萧怀辰凝在姜知吟面上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心底涌起一丝复杂。 若他现在是那个行走江湖的肖沉,兴许姜知吟就无需如此慎微了吧。 “说起来,我倒是赞同这小丫头的看法,芫荽味香郁,用作辅料,也可成就佳肴。”殷王笑道。 “英雄所见略同。”时韵欢快道。 简单寒暄几句,殷王告辞道:“沈公子慢用。” 沈彧心知二位爷此番用意绝非只是纯粹打个招呼,不禁深思起这二位一同用膳的目的。 他边思考,边礼貌十足回道:“此番怠慢了二位公子,他日必定到府上拜访。” 萧怀辰和殷王往原定的雅间走去。 直到坐下,殷王才道:“姜家的丫头倒是挺有意思。” 萧怀辰闻言,抬眸看过去。 殷王正喝下一杯茶,“老七,你这般惊讶作甚?” “无事,我只是想皇兄竟会对女人感兴趣。” “还得要看是什么类型的女人,如今靖国公府已有起势,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说到底不过是看重身后的利益。 萧怀辰极淡地勾起唇。 说着,殷王似是想起什么,“你如今也到婚配的年纪了,若是喜欢哪家姑娘,不妨同皇兄说一下,也好为你向皇祖母请意。” “不劳皇兄费心,怀辰尚且未有所属。” 殷王定定看着他,笑笑:“你啊,是不是多年未见,怎么你我兄弟生疏了不少。” 萧怀辰也笑,细尝了一口茶,掩下眸中的情绪:“皇兄错觉罢了。” 鸣台路的一条里巷,四下空寂。一只飞鸟展翅掠过,方立在墙上,不清楚见到何物,用尽全力扇动双翼,慌不择路地飞远。 “宋临羡,等十年后,我们再来一战!”有人俯趴在地面上,他手扶住受了重创的胸膛。松唇时,话语与鲜血齐涌。 “啧。” 立在墙上的玄衣青年视线漫不经心地飘过他,“谁答应了和你约定?” “你别猖狂!”那人狠狠咬牙。 宋临羡又道:“趁我还没改变想法,你若是跑得快些,还有机会留住一条命。” 那人一听,登时变了脸色。这回完全顾及不上身上的疼痛,强行运功飞身而走,溜之大吉。临走还不忘放狠话:“虽然我一时失手,但总有人打得过你,等着瞧吧!” 宋临羡不屑地收回扇。 “第五个。” 刚出现在他身后的缺月一愣:“什么第五个?” “第五个来找死的。”宋临羡头也不回地道。 这段时间,宋临羡的生活并不太平静,他平日行踪隐秘,却时不时察觉有人暗中跟踪。本以为是政敌眼线,最后等人露面才知是江湖中人。 这些有点名头的江湖人最是难缠,宋临羡不愿多加牵涉。可偏偏有人锲而不舍地涌上来说要挑战他,就如方才那个不自量力的家伙一样。 缺月理解过来,想到最近在暗中调查的人,犹疑道:“属下或许知道一二。” …… 是夜,半弯冷月近窗,凉风飒然,阵阵有声。 本是凉爽易梦的夜晚,时韵却失眠了。 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干脆闭眼想剧情。 明日是姜老夫人的寿辰,老夫人不喜喧闹,是以宴请的人并不算多,然而在这日,宋临羡也来了。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勾搭上大哥的,总而言之他打着贺生的名号到了府上,却明里暗里道出了求婚意向,以此试探靖国公府。 仔细想想,时韵也挺能理解,毕竟姜知吟美貌大方,就连她一个女的都喜欢。何况还有个国公府作为后台,虽然出身卑微了点,但总的来说也算是顶级配置。 各路男配都惦记她,也是未可厚非的。 然而现在宋临羡给她的印象,不像是恋爱脑,他压根不屑于儿女私情,也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对姐姐搞暧昧。 不行,她得看着点。 这么思虑着,瞌睡虫爬上来。时韵渐渐被困意包围。 准备睡着之际,感知到的光线忽然变化,即便光只有一瞬变得强烈,仍旧挑起了时韵的神经。 上辈子为考研努力的无数个夜里,时韵深受精神折磨,习惯了黑暗的环境,晚上房间不能透进一丝光,否则就会睡不着。 来到古代之后,这一习惯依旧没有改变,所以她的屋里遮光力度极强。 察觉到不同之处,时韵沉重的眼皮转轻,大脑快速运转着。四下静谧,耳边流过细微的声响。 或许高手人为的动静她发觉不到。 但是风的声响却略微明显。 时韵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层层帘幔如云悄然浮动,柔纱朝两侧微开,风静止了一刻。 床上的人忽然睁开眼。 黑暗里,只能隐约瞥见一只搁在床幔上的手。 时韵心一狠,决定先下手为强。眨眼间她迅速翻身而起,伸手擒住那人的手臂,用力往后一折。 目色坚决,动作极速,下手很狠。 然后问题来了。 怎么拧不动? 时韵都要哭笑出声了。 她换了一招,伸手向那人的腰间袭去,但对方似有所感,游刃有余地退后,避开了她的攻击。时韵的手擦过对方的腰侧,并非是衣料的质感,而是…… 心念一动,时韵顺手摸去,抽出既坚硬又有力的一物。 下一刻,她略有些失望。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43章 活过四十三章 真是可惜,不是刀也不是剑。 是把匕首。 时韵也不气馁,抓住匕首就胡乱往前捅,“小变态,敢往你爹的房间闯,看我不捶爆你的狗头!?” 对方显然比她更擅战斗,即使她的出击毫无章法,也能轻而易举躲过。 时韵一气之下,逮住时机,抬脚就要问候他的祖宗后代。 然而下一秒,她的脚踝便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 实力告诉她,负隅顽抗是没有用的。 时韵脚一软,失了平衡,身体一倾。 那人另一只手握住时韵的手腕,将横于胸前的匕首掉了个方向,堪堪停在她的脖子前。 随着时韵向后倒去的动作,随着两人无比接近的距离,黑衣人也被她带着倒下。 “姜时韵,你看清楚我是谁。” 身后是柔软的薄被,身前是男子身形压制,时韵一时间并未听清过来对方说了什么。 但这声音的熟悉程度让她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了。 噢,对不起,你才是我爹。 时韵的眼睛逐渐适应黑暗,隐隐可见宋临羡的容颜。然而她的气息依旧难以平静,相反起伏得更快更重。 双手被人反钳在头顶,腿也被制住,抵在喉间的匕首成了夜里唯一的亮光。 此刻,像极了两人初见时小河边的情景。 她默默回顾了一下,最近有没有惹到反派。 答案是没有。 那他是刺客当上瘾了吗?为什么半夜过来暗杀自己。 最重要的是,这个距离!这个姿势! 时韵说不出口。 “好巧啊小侯爷。”时韵挥去杂七杂八的想法,盯着他的眼,话语平常到像是谈论今天的天气。 她甚至猜测下一句会是什么。 ——不巧,我专程来杀你的? ——巧了,姜姑娘不睡觉是特地等我来杀你? 来来回回都离不开杀这个字。 “不巧。”如她所愿,宋临羡念出了前半句台词。然后—— “姜姑娘心思敏捷,可惜只会些雕虫小技。” 这台词不对劲,怎么评价起她的功夫了。 “确实不比小侯爷身手不凡。”时韵坦白承认。 时韵不知道他在看什么,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脸上。她极力忽略那把匕首,奇怪地问道:“夜深人静,小侯爷找我所为何事?” 宋临羡没有回答,“夜深人静,姜姑娘不歇息,看来也是有事?” 时韵苦涩极了,但她还不能说。 再想想现在这个时间点,她原本还能心安理得地睡觉,反派却要莫名其妙辛辛苦苦潜入府邸杀人灭口,比较之下,宋临羡的确比她敬业许多。 不知怎么,时韵就想起了前世辛苦奋斗的日子,联系现在,也还是辛苦奋斗。 上辈子杀人放火,这辈子和反派炫技。 睡前头脑得为剧情服务,醒了还要想方设法苟着。 自忖之下,其实她也算是称职了。 时韵头脑一热,当即发出灵魂质问:“这个年龄段你睡得着觉吗!” 宋临羡语无波澜道:“姜姑娘说的有理,那我们就来讨论一下。” 我们现在不就在讨论吗? 时韵眨眨眼,见他将匕首收回,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本册子。时韵用力看去,认出那是她写书的原稿。 看来宋临羡猜出是她写的了。 时韵并没打算隐瞒他,但对于他入室盗原稿一事仍旧一头雾水,只好先妥协道:“好,我们讨论讨论,但是能不能起来说,你这样我有点紧张。” “……” 宋临羡低眸一看,因方才的争斗,少女鬓发微乱,阴影落在她的脸侧,红晕浅浅,平添几分不同年纪的娇艳,颈下领口微敞,露出锁骨处一小块肌肤,莹白细腻得像是会发光。 他动作一顿,很快起身。 宋临羡没有废话,将书翻到榜单那页,举到她面前。 书上是一张金字塔排行图,依照正序的名次从上往下排,宋临羡的名字恰好在最上面。 “姜姑娘看看这是什么。”宋临羡幽幽道。 “暗……暗杀榜。”时韵艰难道。 她忽然领悟,反派此举是不是也想让她尝一下暗杀的滋味。 “姜姑娘觉得怎么样?” “……”只能说,谢邀,体验感极差。 时韵勉强道:“就、还挺刺激的。” “好玩吗?”宋临羡看着她,缓慢问道。 时韵沉吟片刻,低头道:“错了。” 下次还敢。 “哦?” 时韵抿抿唇,诚挚道:“其实此书致力于歌颂您的丰功伟绩与精神美貌,归根结底不过是取悦小侯爷的手段罢了!” 宋临羡冷笑:“这叫取悦?” 时韵愣住:“嗯……怎么不算呢?” 想到最近出现的一些麻烦,宋临羡淡淡补充:“自作聪明。” 时韵嘿嘿一笑:“就当小侯爷是夸我了。” 室内沉寂下来,半晌,时韵为了确保小命安全,试探地问:“所以小侯爷只是为了这本书找我?” 宋临羡:“当然不是。” 微凉的语气令时韵又提起一口气。 但见那双桃花眼忽地似笑非笑地看向时韵:“姜姑娘不用紧张,你的命暂时还得留着。” 时韵狐疑看他,心道方才你想抹我脖子的动作还挺干脆的。 宋临羡又道:“姜姑娘可知姜岱到京一事?” 或许是话题转的太快,又或许姜岱这个人给人的印象不深,时韵呆滞一会,才想起在临琅的事。 “小侯爷这是何意?”时韵迟疑问道。 “苍山一事,是他的手笔。”宋临羡的折扇一贯随带,也不晓得是怕声音太大吵醒在外值夜的丫鬟,还是恶意报复,扇端落到时韵额头,轻敲了下。 时韵蓦地蹙起眉,又听见他继续说:“姜姑娘是个明白人,应当知道这么做。” 时韵:sos,我不知道! 她半知半解地看去。 宋临羡慢悠悠地补充:“对敌人最好的还击是让他不再有还手之力,这么说,懂了吗?” 时韵暗思:最好的还击明明是无视。 大坏蛋,教坏小孩。 目送那道身影消失在窗外,时韵顺手关上窗,心神远不如表面平静。 宋临羡方才的话是在暗示她,让她对付姜岱。可姜岱除了有害死原主的嫌疑,还做了什么事,以至于反派想要解决掉他呢? 这两者显然息息相关。 但是对宋临羡来说,若想取姜岱的性命是简简单单的事,何以委托于她。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到底在谋划什么? 还有令时韵迷惑的一点是,在原书当中,姜岱没有到过中都,也并没有出席姜老夫人的寿辰。 这么看来,他指不定是冲着自己来的。 无论如何,也得防一下。 …… 姜老夫人明面上虽说不必过于铺张,可姜宴川与姜知吟在筹办时仍是准备得排面十足。老太太虽不说,但见到府上人多,也是格外欢喜。 沈家这次也过府庆祝,沈夫人和沈彧来时,是时韵亲自接待。 沈夫人陪着姜老夫人讲话,怕他们觉着无趣,便唤两个小辈自行出去玩。 于是时韵便领着沈彧在自家府中到处转悠。 正当二人在花园赏菊之时,迎面碰上了赵徽。 差点忘了,赵世子也来了。 他是干嘛来着? 时韵想起来了。 虽然赵徽和楚葶锁了,但是他对姜知吟贼心不死,仍旧想和靖国公府打交道。可惜姜宴川为人正直率性而为,不太与鄞江王府接近。 此举还得上升到很久之前,老鄞江王在之时,与靖国公姜启都是大夏的传奇将领,一山不容二虎,两人各自以为自己更强,又是互相敬佩又是暗地较劲。 姜宴川继承了姜启的特性,原本视鄞江王府为劲敌,可前期发育好并没用,拖到后期,这一代委实差太多了。 换言之,同辈之中,姜宴川宁愿欣赏身为鄞江王府外戚的宋临羡,也不会对赵徽另眼相看。 赵徽之所以进的来府门,不过是姜宴川卖了个面子。 所以面子上嘛,还是得过得去。 时韵和沈彧同时道:“赵世子。” 见到是赵徽,沈彧拧着眉头,不着痕迹地侧身掩住时韵。 眼前二人走在一起,异口同声,行为举止默契无比,赵徽看着,面色古怪起来。脑子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姜三小姐先前不是才说喜欢宋临羡,怎么现在就和自家表哥走的这般近? 女人果真多变。 赵徽别有深意说道:“姜三小姐和沈公子看起来感情真是不错,好生让人羡慕。不像我和我表哥,就少有交集。” 说到这儿,他还叹了口气。 时韵和沈彧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几分无语。时韵想不到此人还掌握绿茶话术,之前给他立的普信男人设崩了一半。 她默了默,避重就轻地答:“其实我们与你表哥,也不算相熟。” 沈彧忍住发笑的冲动,佯装淡定附和道:“是的,我们与宋小侯爷交集也不多。” “若是世子无事,我们就先走了,西边的菊花开的更漂亮,表哥,我们去那边看看。”时韵结束话茬。 赵徽:“……” 体验了一把拳头打在两个棉花上的感觉。 “等等!”赵徽叫住他们,“置客人于一旁,靖国公府的待客之道便是如此?” 他要找茬,大家也没办法。 时韵叹了口气,回过头时,脸上已经染上一层难受的颜色,她紧紧皱着眉:“不瞒世子,我刚刚吃了块冰凉的糕点,现在肚子不舒服,实在不方便伺候,要不赵世子你先自个逛会?” 沈彧一秒领悟,也看向赵徽,神色痛苦地道:“表妹这么一说,我就突然想起来,方才我喝了一杯茶,可后头才记起来我不能靠近菊花,现在皮肤倒是有些不适了。” 时韵一惊,“那我们赶紧去歇会!” 沈彧点头,“就不耽误赵世子了。” 赵徽:“……” 两人走远后才爆笑出声,时韵笑得直不起腰:“表哥,菊花过敏,妙啊!” “过敏?”沈彧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原来这种症状也叫过敏吗?” “难道表哥真是过敏?”时韵呆了。 “难道表妹真的内急?”沈彧也问。 好的,懂了,大家都是演员。 等他们走后,赵徽转了一圈,才恍然大悟地拍了下脑袋。那二人先前说什么?西边的菊花更好看,他们要去赏菊。 那沈觉行还说什么不能靠近菊花,感情这不是骗人吗? 赵徽气得不行。 他急冲冲地走出小径,恰好瞧见宽道上的两个身影,当即上前。 寒暄几句后,赵徽有意无意地看向宋临羡,话却是对着姜宴川说:“方才我见令妹与沈觉行一道,瞧着倒是比跟宴川的感情好。” 听了赵徽的话,姜宴川又想起了亲妹妹对自己的态度,忽地叹息:“怪我离京太久,生疏也是难免的,不过觉行也算是兄长,能让时韵开心就好。” “我看沈觉行待姜三小姐也是格外好的,二人还有说有笑地去西院赏菊,姜三小姐如此活泼可爱,也就只有觉行这么沉稳儒雅的性子能牵制。”赵徽添油加醋道。 姜宴川皱了皱眉,有话直说:“赵世子莫非是觉得二人般配?” 赵徽建议道:“亲上加亲,也算合适。” 一直没有说话的宋临羡闻言,冷沉的黑眸睨了他一眼,语气毫无波澜:“表弟的婚事,也算合适。” 赵徽:“……” 前段时间他才向肃诚伯府提亲,肃诚伯因此事摆了一阵谱,两家原本关系不和,经此事更是没有好转。这句话无疑是戳中了他的痛点。 赵徽不愉地道:“表哥也可以操心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了,不过圣上如此宠爱表哥,想来也不用表哥多虑。” 等到赐婚,就真的不由自己决定了。 赵徽心底冷笑。 “先成家后立业,表弟已完成一部分,看来也该考个功名谋职了。”宋临羡淡声道。 一击毙命。 赵徽考取功名考不成,闲职也不愿干,妥妥的纨绔一个,最痛恨听见这样的话。尤其是这话还是出自宋临羡口中。他立刻觉着宋临羡狗眼看人低。 但对方说的又是事实,他被怼的哑口无言。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44章 活过四十四章 寿辰宴即将开始,因着靖国公府连年不曾办喜事,这回倒是向着简约低奢的方向操持。 路上沈彧被时韵叫不出名的男宾叫走,于是她便一人转悠。 想到姜宴川和姜知吟在前院招呼客人,她觉得自己也该意思一下,于是打算换道去前院。 一般宾客不会迈至后院,仆从又皆在宴上伺候,时韵所走的地方便未见到旁人。 在经过菊花坛时,一个小厮匆忙路过,见到她忽然道:“三小姐,大公子有事找,让我来请你过去。” 见他身上是国公府统一的下人服饰,时韵不疑有他:“大哥找我有什么事呢?” 小厮:“说是来宾的贺礼有点问题。” 时韵心觉奇怪,这种事他与姜知吟处理不就好了。不过要是寿宴出了岔子,也不太吉祥。 时韵当即随小厮一道赶去。 尽管时韵极度路痴,但到底也在国公府待了许久。走了一段路,发现并不是通往前院的路。 时韵出声:“这不是去前院的路。” 她正欲打开地图,却见那人霍然抬头,嘴边荡开一抹奸佞的笑:“晚了。” “你真不是……” “人”的字音还没吐完,草丛后突然越出一人。 那人五指化拳,直朝时韵的面门,她下意识闪躲,却见他的粗布袖子掠过,粉末如烟散开,时韵的鼻尖猝然吸进尘末。 纵使及时屏息,也足够令她中药。 时韵瞪着闪现过来的老阴比,一时间更晕了。 你个老六我真的服了。 有本事正面较量! 那两人用手臂挡住了鼻息,抬手挥开烟粉。突然出现的人稍微高大些,把时韵扛起,“此地不宜久留,走吧。” 先前瘦个的小厮警惕地东看西看,确认无人注意,最后才尾随离开。 几人略过的一处地方,月洞门后走出人影。 “小姐……”上秋惊慌失措,细声开口。 “别慌,我们就当什么都没看见。”姜楹右手抚上狂跳的心脏。 前院有姜知吟一人足矣,其他人压根不会注意到姜楹,于是她就打算找个地方清净一下,谁曾想竟然恰好看见这一幕。 那两个男子面生,看着丝毫不像府上的人。他们专程对时韵下手,想来只能是时韵的仇家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姜楹一时惊讶过后,不再出声。 等那两人走了许久,姜楹才出来,往当前出事梨树下行去。她观察了一下周围,那两个男子走的急切,却是忘了清理现场痕迹。 姜楹徐缓蹲下身,用手帕包住落在野花上的珠花。淡青色的珠花只有两指大,姜楹顺势收指捏紧珠花,若无其事地收进了袖中。 她的目光掠过一丝狠毒,朝着方才几人离开的方向看去,清秀的脸上渐渐泛笑。 天道轮回,都是报应。 三姐,你可怨不得我。 …… 午宴开始,前院众宾入席,言语欢畅,其乐融融。 姜知吟命人将贺礼呈上来,她素手轻推,一副画卷徐徐铺开。 众人面前,是一副生动美观的寿桃图,色调浓淡相宜,画作天然灵韵。空白处题字,笔迹纵横有神,泼墨造物,笔下生花。在可爱鲜明的画下,这般潇洒独特的字也未有违和感。 “这是我与三妹一同为祖母准备的贺礼,我作画,三妹题字,寓意着福寿相伴,鹤寿延年。愿祖母长命百岁,健康如意。”姜知吟道。 近年来,姜老夫人还是头一次如今天这般眉开眼笑。她出身于书香门第,对文墨一道颇为欣赏。二人一副寿桃画,自然令姜老夫人欣然。 只是这时,明显另一个问题更引人关注。 姜老夫人称赞一番,诧异问道:“说起来,怎么不见三丫头?” 姜知吟早就发现了时韵缺席迟到,立刻回道:“我方才派霜华去寻了。” 话音刚落,霜华便仓促小跑而来,嘴里念道:“二小姐,奴婢未见到三小姐。” 沈彧皱起了眉:“这就奇怪了,今晨表妹都是同我一道,后来我与仁珉兄离开时,她还在西院,若是去那儿瞅瞅,兴许能见着她。” 姜知吟不太认可这一观点。时韵绝不会在这种场合失了分寸,纵使躲懒,宴席开始理应也该到场了。 就在这时,姜楹缓缓站出来,解释般开口:“三姐还为祖母备了一份寿礼,说是要去准备一番,可能会晚些到。” 姜岱远道而来,但总归是不太与国公府联络,关系生疏了不少,如今听到姜楹的话,见缝插针地道:“时韵向来乖巧,又有自己的主意,伯母您等待惊喜就好了。” 见姜知吟面色疑惑,姜楹又道:“本来是要保密的,但是看大家困惑,我只好先说出来了,也不知道三姐知道会不会责怪我。” 姜老夫人听到是这个由衷,舒心道:“原来如此,你们姊妹几个倒是心细。” “为祖母备一份心意,是我们应该做的。”姜楹心里轻蔑,其实也不怪众人三言两语就被哄骗过去,毕竟只要她不说,谁能想到堂堂三小姐会在府中被掳走? 她使唤仆从将物件摆上,柔声道:“这是我为祖母准备的礼物……” 姜楹回过头时,恰好撞见一道幽幽望过来的视线,隔得略远,只见那貌美男子忽地弯起唇尾,似有若无的笑意冲淡了几分面容的冷峻。 姜楹一愣,脸色彤红。她有一些害怕那样的目光,却又按耐不住心底的狂跳,真是怪异极了。 宋临羡目光一扫而过,轻飘飘移向了别处。 他略有所思,而后漠然离开了宴席。 时韵不知道背靠着什么东西,不止头疼,身体还有点麻,车身的颠簸更是传来不适。这样的感触让她想起了曾经班级组织野餐,低价包的车往山里不算平坦的路一开,整个人被跟着车身摇摆,震荡的程度能将胃里待消化物都震出来。 想到今天还没吃过什么东西,估计只能倒出一堆酸水。时韵忍住恶心,骤然醒了过来。 “这条路怎么能烂到这个程度。” “谁知道呢,我们也只能挑这种道走。” “快些走,旁边还一堆要饭的,看着就晦气。” 时韵晃了晃脑袋,意图变得清醒些。 她依稀认出这是那两个阴比的声音。 她迷惘地睁开眼,打量这辆极小的马车,心想估计是屏息导致吸入的迷药不多,才及时转醒。 没一会儿,马车忽地顿住。因惯性使然,时韵不由得往前倾倒,双手被绳子束缚着,她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砸向地面。 “该死,哪来的大石头。”高大个啐了一口,下车处理,复又回来,跳上车辕,“行了,继续走吧。” 他还没彻底坐下,撅着的屁股便重重受到一击。 于是瘦小个穿小厮服饰的男子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伙伴以一个怪异的姿势直直飞下了马车,扑向了大地。 瘦小个还没反应过来这一变故,自己的后背也被狠狠一撞,他往外歪去,跌到了地上,又因为手里还牵着缰绳,这一拉扯,马受到惊吓,竟是拖着他直直狂奔了几米。 最后还是他的伙伴功夫更高些,率先跳过去控制住马。 高个子回头看向车帘,方才急急刹车后,少女自马车边沿一跃而下,可惜受绳子影响,她站的不太稳,踉跄了几步。 身在大街上,他们这一动静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刹那间受到了围观。 时韵还未反应过来,便见那高大个的表情扭曲了一瞬。他很快恢复,边走向时韵,边温和笑起来:“媳妇儿,你还好吧?” 时韵眨眨眼,分不清是自己有病还是对方,立刻问道:“你没事吧?” 高大个还在继续,伸手就要抚摸她,时韵嫌恶地躲开。高大个似是被此举伤到,苦着脸道:“我知道你怨我,可是我只是不想失去你。媳妇儿,你又何尝不能理解一下我呢?我们有什么话,回家再说好吗?” 他的脸庞染上悲伤,内心却狰狞地思考着:这个死丫头果然诡计多端,眼下人这么多,看来只能换个方法了…… 一脸凶相的人柔下嗓音说话,时韵一阵恶寒。忽然间对“媳妇”两字产生了心理阴影。 瘦小个很快反应过来:“是啊嫂子,上次是我邀请大哥去的翠红楼,不过大哥洁身自好,真的啥都没干。” 周围人一听,一阵唏嘘。 有男子当即反应过来,这是一出夫妻吵架的戏码,男人出去花天酒地潇洒自由却被正房管着,眼下闹着矛盾呢。 他深有同感,当即帮衬道:“这位小夫人,虽然到过那翠红楼,但你要相信你丈夫,那楼里除了美人,还有美酒,与这位小兄弟一醉方休也是有可能的。” 时韵:“……” 她觉得醉了的人可能是自己:“我不认识他们。” 高大个内心暗喜,上前一步:“娘子,你就跟我回家吧。我保证对你一心一意,再也不做让你伤心的事!” 人群中有人见高大哥这般真诚,便开始对时韵冷漠的模样指指点点。 时韵皱眉,两人一唱一和的行为让她豁然想起曾经看过的一则案例。 与先进的诈骗手段相似。当事情引发了当地人起疑,案犯设计做一出矛盾大戏,营造他们相识的假象。如果周围人都信了,到时时韵有口难辩,就可能再次落入虎口。 高大个又往前一步,时韵眸光一闪,像是受了惊一样,直往后退,怯懦地开口:“这位大哥,我不是你娘子,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一定要纠缠不休,但是可不可以请求你们不要这样做了?我已经是有夫之妇,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娘子你说什么?你莫不是方才惊讶过度了,我就是你的丈夫啊!来,我们回家。” 面前的少女这次没有后退,高大个伸手就要拥抱来安抚她,哪知下一刻,少女身子一抖,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时韵再开口时,声音染上了哭腔:“不,你休要混淆视听!你以为我当真不知道吗?你不止想要引起我的注意,还想骗我的钱。绑了我就是为了更好的索取。可惜你搞错了,任你打任你骂也好,我是一点钱都拿不出来了。” “嫂子你胡说什么呢?”瘦个子急道。 “这人简直道貌岸然!”有女子大声道。 “大家误会,误会。”高个子迫切解释:“不是她说的那样。” 时韵哭的更惨烈。 一时间,更多人包围过来,一位年迈的长者道:“姑娘你慢慢说,大家有目共睹,自然会为你做主。” 时韵稍微止住哭声,哽咽道:“我自幼嫁给我的夫君,然而他常年在外征战。不久前边关大捷,我夫君随军回京,百姓皆知大获全胜,却不知普通将士的辛苦。夫君在战场上受了伤,只能卧病在床,我们潦倒困苦之际,便被人找上了门。” 她娓娓道来:“我起初以为他们是个好人,谁知他们太黑心了!对我口出狂言便罢,得知我夫君受伤后更是肆无忌惮,无数次想对我动手动脚,虽然都被我夫君拦了下来,但是夫君也因此被他们拳打脚踢,伤得更重。我今日本是出门为我夫君抓药,谁知道他们竟然把我绑了,不仅拿了我救命的钱,还要对我欲行不轨。” 震惊!男默女泪的真相竟是如此! 往小的层面来说,可怜人家小情侣本分生活,却被歹人盯上;往大的层面来看,一名为守护家国挺身在前线奋战的将士大胜归来,却为保护心爱的姑娘,受尽折辱与欺凌。 士可杀不可辱,摧折英雄铁骨岂可忍! 这两人可谓是为大家伙平淡的生活增添了几分怒火。 “张三!你这个法外狂徒……还有你,王大麻子!”时韵掩面而泣,话语如同设下最后一个炸弹:“你们欺负我就算了,若是你们不还钱,我是必然活不下去了!那可是我夫君的救命钱啊!” 高大个:“……” 神他娘的张三。 瘦个子:“……” 去你的王大麻子。 二人皆是咬牙切齿。 高大个即刻辩解:“都是乱说的,我才是她夫君,大家不要听她胡扯!” 看着重点偏到十万八千里的人,时韵不动声色地弯了弯眼睛,紧接着听到有人替她回应:“那你怎么解释绑人的事,这么久了这姑娘还被绑着,像话吗?” 说着,那人不知从哪搞出一个尖锐的利器,上前就替时韵断开绑绳。 年长者怒斥:“两个大男人,还抢人家的救命钱,像话吗!” “就是,像话吗!” “像话吗!” “……” 高大个:我冤枉啊。 瘦小个挺身而出:“嫂子,你为何要这么冤枉大哥,我们明明没有做什么,就因为你不喜欢他,就要胡乱编造吗?难道你们成的婚、曾经美好的誓言都作假了吗?” “……”时韵觉得自己的眼睛还挺好的。 大家明显想法一致,最先出声的男子倒戈阵营,大声喝道:“我看这姑娘貌若天仙、我见犹怜,就算是真夫妻,也多少是你兄弟高攀了吧!” 瘦个子内心:不带人身攻击的。 他暴跳如雷:“臭丫头,老子给你脸……” 这次,时韵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我懂,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不是你决定的,不要难过,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就是你的过错了。” 高个子不懂她突然文化个什么劲儿。 时韵已经站起了身,叹息般开口:“我夫君,断然不是你这般心地丑陋之人可比的。” 哦,原来刚刚是在吐槽他长得难看没关系,心灵丑就真的没办法。 时韵的目光错开二人,落在人群之中,倏地一滞,随即眉角眼梢都荡开浅浅笑意:“我看那位公子,倒是长得挺像我夫君的。” 听罢,众人循着她的目光望去。 喧闹场面中,不知何时出现一位俊美不俗的青年,他一步一步走向被圈在中心的少女。 瘦个子警惕心极高,对方不露声色,却莫名令他感到危险,极有可能是来者不善,“你谁啊?别多管闲事。” “哦?”宋临羡停下脚步,并未正眼瞧两人,而是略过他们,不偏不倚看向了时韵。 紧接着,话音落下。 “我是她夫君。” 大家的目光急变,时韵也傻眼了。 欸, 这么配合的嘛?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45章 活过四十五章 “夫君你来了。”时韵眼睛一亮,急急跑去宋临羡的身边。 瘦个子逮着机会道:“你说你夫君受伤,人现在活蹦乱跳的,吓唬谁呢!” 有人迷糊了下,感觉他说的不无道理。一时间分辨不出是怎么回事。 “诶?”时韵惊奇出声,“那刚才是谁在那说我是你嫂子的?” 瘦个子掐准疏漏,却也忘了自己也有问题。 百密一疏,正中下怀。 高个子痛道:“大家别信她,她就一小姑娘,怎么可能就成亲了!其实不瞒大家……我是她父亲,她还小,被人哄骗私奔,我不同意这桩婚事,所以我是来带她回去的,以防她误入歧途!” 舆论的方向瞬间掉转。 “啊这……” 简直颠覆了时韵的想象。 也没有你这样睁着眼睛瞎编的吧。 “好闺女,快回来吧。不要被这登徒子骗了!” 转折太多,槽点太多,众人皆是反应不及。 时韵看了眼身边的“登徒子”,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凑近小声道:“我说,要不直接动手吧。” 宋临羡道:“嗯。” 听到肯定回答,时韵松了松筋骨,刚想动手,手腕却忽地被人握住。她的动作一顿,不解地往身旁瞥去。 宋临羡平静地看向那两人。 高个子和瘦个子对了个眼神,后者领会大哥的意思,迅速说:“好侄女,快回……” 台词还没念完,他身前突然出现一人,对方直袭而来。高瘦两人急急防范,仍是不敌。不过须臾,便被人捆绑起来。 二人想发声,奈何口中被麻布堵住。 然后他们便看见少女朝自己灿烂一笑:“还有十分之九的人不知道,新型骗局又出现了!” 众人困惑不已。 最初替她说话的女子问道:“姑娘这是何意?” “现在在大家面前的其实就是一个典型例子!”时韵解释,“方才我被这二人绑架,我侥幸从马车上逃走,可他们想要蒙蔽众人耳目,强行将我带走。幸亏我反应更快,也好在大家眼睛雪亮,为我出声,在此感谢大家相助之恩。这二人恶意诽谤,故意伤人,涉嫌诈骗,稍后我就将他们送去官府。另外,面对这种骗局,女儿家尤其要小心,不要勿信他人,更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走!千万要当心!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坏人有多少狡诈计谋。” 绑架行凶的事就这么被她三言两语颠倒为诈骗局面。高瘦二人组亲身体验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大家根本不敢想象,如果刚才这小姑娘无能为力被歹人掳走,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 听她一番话,细思极恐。 “姑娘,我支持你!”那位声音洪亮的女子意识过来,立即道。 “我们也支持你!” “……” 终于结束这场骗局,时韵松了口气,扭头看向缺月,才想起来打招呼:“嗨害嗨,小月,好久不见。” 缺月:“……三小姐。” 时韵走近被绑着的二人身旁,“你们听命于人,那人给的筹码必定很大,让我康康给了多少钱。” 语毕,她伸手就去搜两人的钱袋,不多时就搜刮出沉甸甸的银袋。高瘦二人组瞪着眼,痛恨不已。 时韵掂了掂:“就当你们还我钱了。” “……”现在看见她的笑,两人皆是一惧。 他们二人尚且有用,缺月直接将人塞进了那辆窄小的马车里。 这片区域临近城郊,据说前年山体崩塌,周遭受到牵连,导致脚下的路面塌陷。如今未曾修缮,坑洼不平,更显难走。 途经一条巷子时,几人忽地被拦住。走在前头的小孩半跪于地,眼神充满乞怜,手一伸几乎就要抓住时韵的裙角,却猛地顿住。 时韵一看,那只略带污渍的手便干巴巴停在了半空,干哑的嗓音从小孩喉中吐露:“姐姐,可以施舍一点银子吗,我们已经很久没吃过饭了……” 时韵微怔,远远看到了墙后的脑袋。 这片区域荒芜贫穷,不比中都其他街道。天下总有朝廷顾及不到之地,可又有谁关心呢? 她将钱袋翻出来,悉数分给了巷头乞食的小孩。 小孩立即感恩道谢。 “姜三小姐倒是好心。”宋临羡冷不丁从她身后冒出一句话。 时韵看见那几个小孩离开,这才回复道:“这些小孩住在难民区,已经够可怜了。” 不知宋临羡想到了什么,并未回言。 一道回靖国公府的路上,时韵想起刚才的情形,问道:“我们这么招摇,会不会被认出来?” “或许他们更记得那个骗局。” 时韵歪头看向宋临羡:“宋公子,你方才是不是说了,你是我夫君?” 宋临羡睨了她一眼:“我只是不愿浪费时间罢了。” 时韵眨了眨眼:“可是你看,我们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长得多有夫妻相。” …… “二小姐。”荷月和谭叔一齐迈进了偏室。 “回小姐,我方才去查,蒋府的马车在府门外停留许久,于半个时辰前离开。”谭叔毕恭毕敬地道。 “堂小姐早早到了宴上,蒋府的马车又怎么可能半个时辰前才离开。”荷月不解道。 半个时辰。 姜知吟眼眸微闪,思绪渐明。 时韵不见恰好也是半个时辰前的事情。 姜知吟不安地踱了几步,渐渐有了想法,迈步往屋外走,恰好同姜宴川打了个照面。 姜宴川见她举止匆忙,遂问道:“二妹要去哪?” 姜知吟不假思索回道:“我担心时韵出事。” 自从遭到姜纾暗中算计,又收到时韵隐晦的提示,姜知吟对堂叔一家的防范心便加重起来。有些地方既存疑又巧合,巧合的是何以堂叔到京,时韵就不见踪迹,疑虑的是堂叔与姜纾都在府中,而且一直没有其他动作。 还有姜楹,她应当是最后见着时韵的人,但那番话却不足为信。两人一道准备贺礼,时韵若是还有惊喜,姜知吟又怎会不知? 姜宴川先前就听闻了二人在临琅的遭遇,私底下也进行了一番调查。 他略加思忖,心里多少有数,沉声说道:“现在府里走不开,我已经派人去寻,人多眼杂,暂时不必声张。”说着,姜宴川眉宇皱起,脸上露出自责:“此事也怪我疏漏,今后府上还得多加人手才是。” “祖母那边……还是暂且瞒着吧。大哥你也不必自责,本来顾及全面便是一件难事。”姜知吟觉察他的神色,镇定地道。 姜宴川默了下,叮嘱道:“府上的情况你多注意点,我还有点事要去办。” 虽然只是对时韵下手,但对方挑今日行事,难保没有其余阴谋,目前看不清背后的风险,更应淡定下来,不能乱上添乱。 姜知吟深以为然,点头回了声“好。” 待姜知吟走出偏院后,姜宴川左手按上另一只手的虎口,目光略沉地望向天空。 前院的小道上,身着深褐色长衫的中年男子寻路过后,朝着仆从所说的方位走去。 姜岱面带油光,眉眼松弛,牵动起皮肤的褶皱。他吃了点酒水,步伐却不虚浮,稳中带着点轻扬,不难看出心情恰好。 然而这样的状态只持续了短短一段路。 只眨眼之际,他便感知到身后深沉的目光。 姜岱顿时停住了脚步,此时他身处假山之后,水光映着人面。 姜岱低眸便看清了身后那人的样貌,原本警惕的神色忽地放松下来,回过神来,笑道:“宴川。” “堂叔可是吃了青潭酒?”姜宴川行了两步,肃朗的面容多出几分温和,“这种酒独特,酒香醇郁,倒是容易令人回味无穷。” 姜岱想到姜宴川在军营长大,定然是个直爽坦然的性子,他挠了挠腮,颇不好意思道:“确实如此,我只吃了一丁点儿,倒是忍不住想揽壶痛饮,不过茶酒饮多,现在倒有点小解的冲动了。” “如此就不耽误堂叔了。” 姜宴川让行,在原地若有所思好一会,才缓步走过去。 姜岱一身舒适地走出了茅屋,而后瞥见树下的身影,一脸茫然地走近:“宴川还在此呢?” 他的脸色逐渐变成狐疑,想不出个所以然,复又问道:“莫非是有事找堂叔商量?” “堂叔,宴川确有一事请教。”姜宴川不拖泥带水,开门见山。 “哦?说来听听。”姜岱心中偷乐。 姜宴川半眯起眼,顿然消去了晚辈对长辈的尊敬,“不知当年云曲关一役,堂叔是否参与其中?” 他的目光如炬,且锐利到直击深处。 姜岱的面色忽地一僵。 …… 暮云蔼蔼,天色渐沉,黄昏宛若烟火,依依袅袅,盘旋人间。晚风徐缓低吟,似乎也徜徉于这片安静与温柔中。 宴请的宾客踏上归路,白日的热闹回归静谧。 前院正堂,仆从散去,气氛稍显凝滞。 时韵回来已有一会儿,站在正中央,瞅着高瘦二人组,问道:“说吧,是谁要你们这么做的?” 口里的布被人取了下来,瘦个子狡辩道:“小姐饶命!我们只是收钱办事,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姜知吟收到消息匆匆赶来,见到这幕,后知后觉事情经过,脸色一下严肃起来。视线划过时韵身侧的宋临羡,她微一怔,无声见礼算是打了照面。 时韵不耐烦地蹲下身,平视二人:“花这么大价钱绑我,最后还是落在我手里,现在,你们觉得狡辩有用吗?倒不如说出事实,来个痛快。” 高个子自知失败,无论如何也逃不掉这些人,几番考虑,已有了决定:“有人跟我们说,只要扮作蒋府的车夫和小厮,进到国公府,将三小姐迷晕带走就可以,其他事情我们不知道。” 时韵:“你们原本打算把我带去哪里?” 高个儿没有隐瞒:“城郊草庙。” 瘦个子见时韵起身,弱弱开口:“如今三小姐想知道的已经知道,可不可以放过我们?” 高个子也求道:“我们知道的都说了。” 时韵垂下眼帘,惘然回:“我是知道了,可也没说饶过你们。” 瘦高二人组:“……”你蛮不讲理。 姜宴川看罢,忽地开口:“堂叔,你也看到了。” 时韵一默,但见屏风后走出一个中年男子。 瘦高二人抬眼看去,神情逐渐微妙。 姜岱不以为然道:“时韵在府上被歹人绑架,好在平安归来,那么现在应当注重的不是加严防卫吗?” 姜宴川瞟了他一眼:“我记得,堂叔是昨日到的京中,却未直接来国公府,而是在蒋府待了一日。” “你怎会知道?”姜岱脸上惊讶。 下一刻,他骤然慌乱起来。 他们彼此没有详细书信来往,姜宴川断然不知他何时到京,只能说是特地关注了蒋家,刚好捕捉到他的足迹。 姜岱提肩又道:“纾儿嫁去蒋府已有一段时间,我去探望一下也是应该的。” “就是他!”瘦个子忽然道,“那人叫我俩干这笔勾当时,这个人也在场。” “嗤”的一声,时韵笑出声来:“堂叔,你的马脚露得太多,我都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才好。” 姜岱的沉静出现了一丝裂缝,“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这两人或许是搞错了,无缘无故把罪名安到我的头上,未免太牵强。” 面对他的话语,时韵不为所动,收敛笑意道:“堂叔,次次没有得逞的滋味是不是很难受,气的心痒痒?” 姜岱失神,魂魄像是落在路上一般,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姜知吟一怔,听得时韵掷地有声道:“雇流寇设计伤人在先,掳我在后。这般贼心贼胆,诡计多端,除了堂叔还能有谁。兹事体大,我们又哪里能搞错呢?” “堂叔,我原以为你是真心待我们,却不想在临琅所作所为,如此令人心寒。甚至为此紧追到城外,我当真想不明白我们一家人之间有什么仇!”姜知吟恨恨道,回想起路上经历的波折,她愈发痛心。 “我想,堂叔这么做,理由应该很简单。”姜宴川冷笑:“东窗事发,马脚毕露。” 姜岱瞬间提起了心,听到他继续说:“当年云曲关一战,你和蒋应山同流合污时,就应该想到有这一天。” 众人还在迷惑之际,姜岱已经冒起冷汗,肩膀一垮,向来精明的眼睛此刻浑浊不已。 其他人可能听不明白,但姜岱却心知肚明。姜宴川能够这样撕破脸面,只能说明他已经掌握了证据。终究是他小瞧了这个侄子的手段和执着。 姜宴川道:“当年战役迫在眉睫,从关隘派回的密信被截,都道是劫匪不顾前线安危,胆大包天,延误军情。最后劫匪被昔日敌害打击之后,此事重归风平浪静,又有谁能料到那杀人灭口,为非作恶的敌害也是你二人,不知我说的可对?不,我想不只是你们,背后的主谋又该是谁呢?” 劫匪之间也有纷争,截信使的一方被另一拨人杀害,然而到头来不过都是出自姜岱与蒋应山之手。他们生怕秘密泄露,于是派人将伪装劫匪的人铲除。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有死不瞑目的知情者留下证据。 姜岱一怵,竟不敢直视姜宴川的视线,下意识地看向别处,惊恐万分。 原著只提到是当初献王忌讳姜启,主使计谋陷靖国公府于不仁不义,姜宴川多年执着于翻案,真相揭晓后,献王也从此倒地,献王一党被重创牵连。可是谁能想到抽丝剥茧之后,是姜岱和蒋应山此类不引人注意的小人物成了攻击的矛。又有谁能想到最伤痛的一击,是亲人所为。 时韵渐渐清明,不由想起了原主。经过的几番风波,大抵也是出自这个缘由。原主应当是知晓了姜岱的阴谋,才会连番被追杀。 姜知吟看着这一幕,恍惚过后,更深刻的意识到此事意义重大,她愤而出声:“姜家受难,本该同心光复,可惜你丝毫不念及亲人血脉,只会一度采取手段从祸害旁人中获取利益。害人终害己,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罢。” 姜岱打着颤,嘴皮翻开:“不是我!我是被利用的,守在关外的人是我大哥,是亲人,我怎么会愿意这么做?” “来人,把他押下去。”姜宴川不愿再说,厉声吩咐。门外当即有人上前,将姜岱制住拖了下去。 姜宴川眼里翻涌着痛恨、苦涩又无奈的情绪,他闭上眼,强抑制住情绪,对时韵道:“妹妹,你受惊了。” “我没事。”时韵很快回道,“只是姜岱背后之人,哥哥可调查清了?” 姜宴川隐晦道:“如今已有证据,可是那人终究不是能动的。这段时间只能先好好看管着堂……姜岱。” 姜知吟虽不如时韵知之甚多,却也知道光是姜岱的心性和能力,恐怕完不成这任务,只能说幕后主使权力颇大,暂时动不得。 她也逐步醒悟。 姜宴川转而看向一直在一旁看戏的宋临羡,真诚致谢:“多谢侯爷相助。” 时韵一愣,忽然明白过来。原著中对于云曲关一事描述极少,只提及姜宴川报上朝廷打击献王,却不知里面有宋临羡一份功劳。所以她也就先入为主以为是姜宴川自行查找的结果。 可是为什么宋临羡这次会抓住姜岱这个契机提出来呢? 他是想和国公府交好? 时韵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大,毕竟原文里他这趟目的就是求娶姜知吟,从联姻出发借助国公府的力。现实中没有出现联姻桥段,显然就是从别的途径入手了。 而且目前这个情况,大哥也已经对宋临羡深信不疑。 姜知吟也朝着宋临羡说道:“当初在轻水镇不知宋公子就是小侯爷,多有麻烦,还望见谅。” 时韵:见谅什么啊!他还蹭了我们的饭! 她还在想着,姜知吟冷不防拉了下她的袖子,细声道:“还不谢过小侯爷?” 众人面前,时韵上前两步,小声道:“谢过小侯爷,此前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宋临羡出人意料地反问:“姜三小姐也知自己冒犯?” 时韵不装了:“不就是那么一两次,你这人也太小气了。” 宋临羡挑眉,慢条斯理重复::“一两次?” 时韵弱弱回:“我……也没多过分吧。” 姜知吟瞧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有些失神。 姜宴川则是注意到了宋临羡缓慢落在时韵脸上的目光,说不清为什么,他总觉着有些不同。 前厅之外,身穿浅紫衫的少女蓦地一震。 姜楹从屋壁一侧缓慢抬起眼,恰好瞥见有人被押着往外走。 她定睛一看,认出是堂叔。 姜岱像是失了力,可嘴里还在喃喃说着“不是我”。 姜楹复杂地看向屋内,看不清里面有谁,但她知晓是姜宴川等人。 这里…… 究竟发生了什么。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46章 活过四十六章 晚夜风动,云边弯月不同往日的皓洁,犹如染上薄雾,光透过柳梢,朦胧而柔和地流照下来,映出斑驳陆离的细影。 时韵踩着轻快的步伐,跟上前面的人,唤道:“小侯爷。” 缺月自觉退开了一段距离。 四周静谧无声,宋临羡偏头看她。少女的明眸含着几分探究,小脸沾上一抹纠结之色。 见她不说话,宋临羡只好问:“姜三小姐还有何事?” “那个,我想问问。”时韵犹豫了下,又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宋临羡随口回道:“这个姜三小姐就不必管了。” 那夜他悄然入姜府,应当是为了提醒她,可时韵还是中了计,最后宋临羡又来相助。时韵觉着奇怪,追问道:“为什么你要对堂叔下手?” 分明可以一举击毙。如今动了姜岱,让对方耳目知道,反而会打草惊蛇。 而且靖国公府一直处于皇帝党,尚未参与夺嫡,宋临羡和姜宴川结盟的话,难免引人起疑。 时韵不知道,她问的简单,心思却多,导致脸上的疑虑越深。 宋临羡低下头,凝视她的神情,勾唇问:“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闻言,时韵怔怔抬头,那双桃花眼潋滟着动人的光。在这一瞬间,时韵仿佛被这样的眼睛骗到,恍然以为他意指的是因为姜岱是她的敌人,所以他才会出手相助。 不过下一秒,时韵便反应过来,宋临羡只是在打太极,不愿在她的打探中说出真话。 实际上对两人而言,真不真的其实也没多重要。 是以时韵也假意笑道:“那就谢过小侯爷相助之恩。” “姜三小姐的感激就算了吧。”宋临羡的话语很平静,时韵却清楚这是指她虽表达了谢意,却并不诚恳。 “谢还是要谢的。”时韵歪头看着他,唇角缓慢扬起一个小弧:“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当你看到我这只小猫,接下来也会幸运起来。” 所以跟我一起说,谢谢时韵! 对上少女明亮无邪的双眸,宋临羡脸上晦暗的笑意敛住,他漠然抽回视线:“无稽之谈。” 回府时,缺月在一侧问道:“侯爷,为何不告知姜三小姐,那位四小姐有问题?” “你以为她不知道?”宋临羡悠悠道。 缺月急忙改口:“姜三小姐聪明伶俐,定然能看出来。” 宋临羡百无聊赖地把玩折扇,听了这话,胸腔发出闷声冷笑。 想起自己的任务,缺月又道:“沈公子最近去拜访了殷王和宸王。” 听闻这话,宋临羡止了动作,“这两人最近有什么动作?” 缺月如实道:“殷王还是一如既往营造自己的名声,至于宸王,没有其余动作。” “萧怀辰可不简单,就算有动作,也不会叫旁人探知到。”宋临羡上了马车,将折扇收拢,缓慢地轻拍着掌心。 缺月安静地盯着那把折扇一起一落,又忽地止住。 宋临羡垂眸,从袖口取出一朵珠花。青叶缠花,琉璃剔透,白蕊心辑珠。 他指节捻过清浅花瓣,眸里辨不出情绪。 依原本的策略,姜岱一直待在府上,与接应是里应外合,姜宴川又知时韵遭遇不测,迟早会搜寻到踪迹,而宋临羡只需旁观,等到那时,看姜宴川一举将蒋应山也击溃。 可在寿宴上,宋临羡却离席选择去寻人。 不是不信任姜宴川的人,是担忧时间问题。 但难道真的只是这样吗? 时韵作饵,天衣无缝。 他却打乱了这一环。 今夜少女追上来询问时,分明都是试探,分明在两人对视之际,隐藏的深意都渐渐浮起,她却只是一笑带过,还提了个从未听闻过的幸运之谈。 接下来就会幸运? 可笑。 宋临羡理不清这种感觉,也不想再深究。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收好珠花,正欲吩咐缺月,不知想到什么,又问:“拂雪何时回来?” “就这两日的事。”缺月说道。 “让她留意一下靖国公府。”宋临羡说道。 缺月有点不解,沈彧那边别无异常,盯国公府这么简单的事换成他办也是可以的。想着,他就开口了:“侯爷,为何交给拂雪?” 许是缺月性子更为外向,在宋临羡面前,他向来善于表达自己,而宋临羡也从不指责。这让缺月有时会觉得,他比另外三人更有发言权。 然而宋临羡只是无情回言:“她比你强。” 缺月无辜躺枪。即使这样,相较之下他分明更了解靖国公府。 缺月苦笑道:“可我比较了解姜家。” 宋临羡没有跟他解释的念头,只淡声道:“那你们对接一下。” 他顿了下,又补充道:“还有,看好我的猫。” …… 靖国公府的消息封闭得紧,对外只说是姜岱留在府上做客。除了姜纾,其余人都深信不疑。她是个坐不住的性子,总觉得事出突然。她本想找个借口去靖国公府拜访,借此同父亲见一面。 还没送去拜帖,却先收到了姜楹的相邀。 两人寻了间寻常茶馆,面对面交谈。 姜纾没有动茶,先入为主地问:“姜楹妹妹找我是有什么事嘛?” 姜楹为她添了杯茶:“纾姐姐对我真是客套,可我却是真诚邀约,想要告诉姐姐一个消息。” 姜纾睁大了眼。 “堂叔被拘在了府里。”姜楹眼色一暗,“若是你想再见到他,恐怕难上加难。” 姜纾不可置信道:“为什么?我父亲做错了什么?” “这个我也不知。”姜楹摇了摇头,“我只知道当日三姐被人掳走,她回来后堂叔就被软禁在院子里了。” 提起这件事,姜楹说话的语气颇有咬牙切齿的意味。她的脑子里不禁浮现起那日男子威胁的场景。 当时姜楹正往花园走,却恰好见到一人。喜意难掩,她鼓起勇气上前问道:“小侯爷怎么突然离席?可是身体不大舒适?” 话落,她又懊恼自己糟糕的开场白,突来的关怀会不会显得过于不矜持。 然而男子只是漠然扫了她一眼,凛冽的话紧跟而来:“方才你说,姜三小姐会晚些到。” 男子停顿一下,又问:“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我听不懂小侯爷在说什么……”姜楹眼光闪烁,“三姐的确是去备礼了。” 宋临羡听闻,忽地一笑,意有所指道:“姜三小姐莫非也想当一回惊喜?” 姜楹想到当时鬼祟猥琐的瘦高二人组,心头已经转过不少个画面,皆是时韵经此劫难的后果。 “惊喜”二字,她一听就明白过来。 宋临羡的嗓音沉沉入耳,惊得她身子微颤,饮过果酒后的脑子难以转过弯来,两手一松,正欲行礼退开。却不料或许上天都不愿眷顾她,那方丝帕包裹着的珠花就这么顺着她的动作从手腕滚落而下。 她急急忙忙想去捡,面前的男子却比她动作更快。 宋临羡拾起珠花,脸上泛起冷意:“四小姐不是说听不懂?” “……” 姜楹看着渐行渐远的清隽身影,默默弯腰捡起那方被人遗忘的素帕。 忆起此事,姜楹心里涌起一股无名火,无处可发,只听到姜纾说: “当初姜知吟和姜时韵受伤,我父亲还好心为她们奔走官府,四处调查。尽管我们是旁支,没有地位,她们也不至于就这么偿还恩情吧?” 姜纾气得拍桌。 姜楹仔细瞧了瞧周围,才道:“看来只有见了堂叔才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不是他们……” 后续的话语被姜纾断开,她意识到了一点,若她们真将姜楹当做家人,怎会连这件事都没有告知,而姜楹又找上了她。 这国公府也是有趣。 姜楹哪里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面色有点尴尬,还是坚持把话说完:“要是你需要我帮忙,那就得听我的。” 无论如何姜岱都没有吐露背后之人,到底念及亲戚之情,姜宴川出门继续查询,而姜知吟也说有事出门。时韵没有多问,她想到了姜岱的事。凡事需要证据,蒋应山举家迁至中都,机会颇大,宋临羡既然找到了姜岱和蒋应山同流合污的证据,说明他至少应该知道要怎么做。 时韵觉得,找他是个比较好的方式,尽管一时解决不了,至少能了解更多。 于是她便带了一个随从出门。 然后意外就发生了。 马车驶进了窄小无人的路段,随后几个匪徒无声包围住马车。局势告诉她现在很危险,她看向唯一的队友,谁知那随从朝她冷冷一笑,时韵才反应过来这也是个演员。 同样的绑架事故梅开二度。 为啥她拿到的都是这种剧本。 时韵没想反抗,愿意配合他们少受点罪,想了一路也没不明白这个问题。 最后干脆把这称为炮灰女配的使命。 直到被人推搡着走进一间草屋,时韵才见到指使黑衣人的头目。 她微诧:“堂叔,又见面了。” 她以为会是蒋应山,或是献王,却没想到是姜岱。但仔细再想,忽然又领悟过来,姜岱可能是被人救了出来。寻常人进入国公府尚且难做到,最大的可能就是出现了内鬼。 可这内鬼究竟是谁呢? 姜宴川和姜知吟两人定不可能,宋临羡没必要这么做。那可能就是被忽略了的人。 时韵脑海忽地就出现了一个人名。 “我的好侄女,你很意外?”姜岱不屑于虚伪搭话,撕下和善的面具,“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也没必要再瞒下去。原本只要你消失,一切就可以恢复原貌,可惜你太走运了。我竟然也不知道你的能耐这么大。” 时韵不动声色环视一圈,带她来这里的人在守在门框,看她瞥过来,警惕地盯住她。时韵又打量了下姜岱。他身高七尺,可是下盘不稳,啤酒肚明显,看起来颇少锻炼。 她收回目光,回话:“堂叔,你的夸奖我就收下了。不过我还是想不明白,好不容易被人救出来,明明可以远走高飞,可你究竟是为什么要对我赶尽杀绝?难道我比自由的价值更高?” 姜岱倒也不否认:“你是姜宴川亲妹,价值哪能不高?” 时韵:“可是你搞错了,利用我也改变不了什么。知道那事的人可不止我一个。” 看见少女无动于衷地和他对话,姜岱忽然有点拿捏不准。但他依旧态度轻蔑地道:“那又怎样?” 时韵点了点头:“堂叔,这么做是蒋家的考量,还是那位的意思?” 她顿了下,又道:“我猜你的行动这么仓促,应该只是你自己的心思吧?” 姜岱眼皮一跳,他因这话而惊了下,挥退了剩下的人。门紧关起来,一下子暗沉不少。 姜岱认真看她,此刻,少女半身被绳索束缚住,神色却格外笃定。他眯起眼,掩饰一瞬而过的慌乱,问道:“你是如何得知?” “你说献王吗?不难看出来啊。”时韵故作轻松道。 他有些不确定地说:“这不可能,尽管当晚你在外面,但我们分明只提到了截密信一事,你怎么可能知道其他的事情!” 时韵提示:“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时韵面上波澜不惊,心底却五味杂陈。 看来她的猜测不错,原主的确是因为误打误撞得知了他们的阴谋,才至于被人灭口。 “知道又如何,反正你早晚都活不成。” 想法不会是毫无意义的,自动列出多种可能性,时韵反倒沉下心来。如果她是背后之人,会如何对待蒋姜二人呢? 蒋应山是朝廷官员,尚有用处,而姜岱毕竟是姜家人,若是关键点上出事,容易引起注意,也便于姜宴川顺藤摸瓜查下去。 那人当时未对他们动手,或许是考虑过即便主角团得知消息,也可以让蒋姜两人直接当替死鬼。也就是所谓的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时韵话锋一转,问道:“蒋家出事了?” 姜岱瞳孔一缩,震惊她竟然会这么问,“别想扯开话题,蒋家怎么可能出事。” 时韵道:“你是个生意人,当然知道什么生意能做,什么生意不能做,跟蒋家合作多年,为献王办事这么多年,你得到了什么呢?是足以取代靖国公府的地位?还是只为了发财?你以为这样就能撑起姜家的门楣吗?我不否认你的野心,但可惜吃相太丑。” 她一连贯的话语让姜岱思考不来,姜岱愤道:“什么有的没的!” 时韵又问:“如果我猜的没错,应该是姜纾帮了你吧?” 刚才她注意到,那群人身上的服饰统一,利落的短打,上衣不是交领而是圆领。恰好和高个子车夫所穿一致。 不难看出是蒋家派出的。 “如果我没猜错,蒋应山才是和献王接应的人吧,而你一介商人,不过和他们做交易。”时韵镇静看了眼窗外,“堂叔真以为我死了,你就能活下去了?我看外面那群黑衣人,要的可不只有我的命。” 见他诧然,时韵解释:“我听到他们计划说,事成后就把你解决了。因为只有你死了,蒋应山的罪才能洗脱。这么一来,你就是嫉妒荣誉残害兄长、危害江山社稷、陷百姓于不顾的不忠不义之人。而蒋应山销毁证据,谁也不会知道你与他有过交集,献王更是甩锅甩得干干净净。” 这回姜岱倒是听得一清二楚,时韵面色认真,分析逐步到位,他心里莫名发慌。 姜岱咽了咽口水,头脑转的飞快。 难怪他受了姜楹的帮助,让姜纾通知蒋应山接应时,离开国公府后很快就能得到人手,还无条件顺从他的安排。 当初和蒋应山合作就应该知道,他这人为的是官途,姜岱为的是接手国公府。然而姜宴川成长速度过快,姜岱根本毫无起势,蒋应山的态度也变得不明朗。 尤其是先前姜纾蒋溯的婚事,两家闹得格外僵硬。 时韵静下来,却突然听到系统问:宿主,请问你对姜岱说的话有根据吗? 时韵愣了下:你说的是那些黑衣人?我不知道啊,他们杀不杀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姜岱信不信。 这下换系统呆住了。它是因为觉着时韵的话语有误,才弹出来疑问。哪知到头来,宿主只是在忽悠人。 趁人不在,就乱扣锅,阴险到是黑衣人听了都要骂她老六的地步。 系统:宿主,你真不错。 时韵听出一丝怪味,总觉着它在内涵自己,于是道:你也不错。 ……]系统无语,宿主,你的计谋不错。 时韵:!]哦,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姜岱暗想一番,道:“我凭什么信你?” 时韵平静道来:“我可以告诉我哥,打亲情牌苦情牌,让他知道你是被利用的,就说你的妻儿被他们绑架了,然后你不得已下手,你也没有想过会牵扯这么大。” 若不是系统知道剧情,险些被她忽悠过去。 姜岱似乎被她的话信服,“好,我放过你。” 姜岱往前走了一步。 在时韵的注视下,他猝然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伸臂往时韵的心口刺去。时韵神色一变,急急后退,即将退到墙时,她猛地转身,姜岱手里的匕首便直直扎进了壁上。 “堂叔,你信不过我?”时韵蹙眉道。 “你说的好听,但是以为这样我就能逃得过献王了吗?你以为你们斗得过他吗?”姜岱狠狠道。 既然他们拘留姜岱一事已经走漏风声,难保后面的人不会做出行动,因为只有斩草除根才能永远守住秘密。 这么一来,蒋应山多半也活不成。 是了,蒋家怎么可能出事,至少有他在前顶锅,他们也不会出事这么快。 可他逃了这次,难道逃得过献王吗?那可是当今王爷,惯用铁腕手段的献王。 姜岱起初以为自己作为小角色,不会引人注意,可他现在才幡然明白,小人物根本不值一提。 也就意味着随时可能牺牲。 趁姜岱讲话的一瞬,时韵抬脚往他肩上一踹,姜岱整张脸趴到了墙壁上,匕首也陷得深了点。 方才时韵出其不意的一脚用了不小力气,他的牙都崩坏了一颗。 姜岱毫不在意地吐出来,他放弃拔出匕首,走了过来,忽地一笑,便是这抹笑给人带来一种鱼死网破的感觉。 “黄泉路上,有侄女陪,堂叔也不孤单,你说对吧?”姜岱仰头大笑。 随后笑声戛然而止,姜岱伸手掐住了时韵的脖子,男子的力度大,他此举又狠又准,铆足了劲儿,似要置之于死地。 “呵。”时韵双手无法动弹,却笑了起来,呼吸困难道:“你以为的姜时韵,早就死在了苍山。” 姜岱失了笑。 “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你记忆里的侄女,是我这样吗?”时韵道。 姜岱被她这么一说,原本就不清晰的念头又浮现出来。当初时韵被救回来后,郎中说惹下头疾,记不清事。但他为防万一,依旧跟踪并且找机会暗杀。 多次脱险,不可能再是巧合,如果是原先的姜时韵,怎么能有这么大的能耐? 然而,并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他脚背一痛,时韵挪开脚,又要往姜岱的下身踢去。 后者急急躲闪,脖颈的力道移开,时韵大口呼吸起来。 姜岱眼珠转动,猛地反应过来。时韵惯来诡计多,狡猾如斯,显然是在拖延时间。 思绪明朗起来,姜岱不再浪费时间,同时又生出几分迷惑,为什么刚才动静这么大,外面的人也不进来帮忙?即便他们想杀他灭口,此时也应该和他站在同一阵营才对。 姜岱的眼移到时韵的脚下,来硬的,他好像打不过这女娃娃。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拖延时间吗?想等姜宴川来救你?今日他要到蒋府做客,恐怕来不及了。”姜岱又是一笑。这回他用力抽出来匕首。银色微光映得他的笑愈发奸诈。 时韵看罢,眉眼徐缓弯起,“堂叔,你怎知我等的是姜宴川?或许是别人呢?” 姜岱一懵。 听见她继续开口,话却不是对着他所说:“小侯爷,这戏再看下去可就要收费了。” 淡淡的风划过狭隘的庙堂,破旧歪斜的佛像后,缓慢走出一人。 无人得知的空间里,一场吐槽大会即将开启。 时韵问:系统,你觉不觉得似曾相识? 系统也问:宿主,你觉得怎么样? 这话一出,她就猜到了又是系统的设计,估计就是为了测试反派的反应。 难怪都不用考虑逻辑问题。 可为什么系统会钟爱英雄救美这样的桥段呢。 时韵百思不得其解,但还是善解人意道:你真的是为了我的攻略事业而不顾一切呢。 系统为了挽回宿主的信任,机械地安慰道:如果反派不来,相信宿主也能忽悠过去,即便不行,此人武力值也不敌宿主,大可放心。 时韵确实还有planb,大不了就以姜岱威胁黑衣人,然后顺利逃离。不过宋临羡来了,倒也无伤大雅。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47章 活过四十七章 姜岱站的方向可能看不太清晰,但门口残破,时韵眼尖瞧到了外面的人影不见。察觉到不同,时韵在地图一看,又注意到了那闪烁的红点。 时韵凝视着宋临羡,挪步到他身侧,笑眯眯道:“小侯爷来都来了,帮我解一下呗。” 宋临羡拿出匕首往绑绳轻轻一划拉,视线逐一上移,定在她的脖处,雪白的颈项上印着红痕。 原本嘲弄的话语到了嘴边,最后一改,只化成简单的二字:“麻烦。” 那些人将她五花大绑,除了双脚外,其余地方都不得自由,时韵刚背过身,还没反应过来,绳索已经落到了地上。 差点忘了,正常解绳方式是从打结的源头来解,而反派不走常规路线。 双手脱开束缚,她深吸一口气,准备例行问问话。 猝不及防间,姜岱自一侧奔了过来,也许意识到他可能不会得逞,手中的刀刃径直脱手,飞了出去。 时韵都想好如何防备偷袭的动作,哪知这人也不走寻常路,居然甩飞刀。 她一口气没舒缓下来。 时韵哪见过这种场面,双目和短刃相对,心脏仿佛被人捏紧。她还没动作,身边一只手臂横过来,搂过她的腰身。 紧接着,那把匕首便直直从她面前穿过。只消近一寸,只消晚一步,就会擦破肌肤。 还好有惊无险。 时韵的心跳起伏不定。忽地意识过来,方才的局面,那样的姿势,旋转跳跃,此处应该要多个机位拍摄才能完美记录。 想法跑远了,等她回过神来,宋临羡不急不缓地松了手。 他微一侧头,瞥见时韵煞白的脸色,不忘讽刺道:“还以为姜三小姐胆子多大。” 时韵心有余悸:“其实还是有点可怕的。” 姜岱认出了宋临羡,同时也惊诧于他的出现。他暗道不妙,趁二人没有留意,忙退到门口,就要往外跑去。 不过一会,一道利芒破风而来,他还没反应过来,先是痛呼一声,衣服连着手臂被钉进了门框上,鲜血涌流,模糊了血肉。 “想走?” 身后的男声幽幽传来,略沉的语气陡然让人脊背发凉。 姜岱似乎能感受到骨骼跟那把短匕紧挨在一起,恐惧与痛感蔓延到四肢百骸。 时韵面不改色地看着这一变故,轻叹一声:“堂叔,何必呢?” 姜岱恨得磨牙,空着的一只手就要去拔匕首。只见宋临羡站到了面前,姜岱的手刚一抬起,就再不能动作。 宋临羡慢悠悠取出自己的短匕,精雕细纹的刀鞘包裹住危险的器具。 姜岱以为即将命丧于此,不甘地瞪着眼。时韵也以为他会葬身于宋临羡手上。 然而那把锋锐的匕首在宋临羡掌心转了一圈,最后刀柄的一端朝向了时韵。 宋临羡侧过身,眼帘微低,嘴角噙着一丝笑:“不是想报仇?” 时韵有一瞬茫然,却听见他继续道:“现在,机会来了。” 时韵怔然看向他手上,下意识接过刀柄,随后匕首自鞘而出,刺啦一声银质细响听在姜岱耳里,仿佛夺命之音。 接过的时候没有深想,拿在手上才恍然惊醒。时韵愣在原地,一阵不知所措。 时韵知道姜岱的罪行罄竹难书,她也不会原谅姜岱,但崭新的教育让她养成的思想和此举不符。她想过上报朝廷官府惩治,或者交给他真正对不起的国公府众人来处决,又或者是就顺其自然让他不明不白地被宋临羡除掉,却唯独没有想过有天这把刀会放到自己手上。 这时,姜岱已经理清了思路,尝试为自己搏一把,忙出声哀求:“是堂叔做错了,你原谅我吧!堂叔现在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而你也没有受到伤,大家还是一家人。堂叔求你了,饶了我这次吧。” 时韵蓦地一震,声音冷了三分:“饶了你?哪有那么容易!” 已逝的亡灵和现有的局势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姜岱是如何有脸皮同她求饶。 不,她想的还是太简单。 姜岱本就不要脸。 她暗忖着,目光染上几分浓烈的意味,直教人分不清这短暂却又复杂的情绪来源。 姜岱已经被宋临羡封了穴道,如砧板上的鱼肉无法动弹,如何抉择仅凭时韵一念之间。 时韵承认自己多少有点残酷又矫情,对待这种情况,她向来旁观,掩饰般地把自己划开界限,似乎这么一来,她就还是最初那个干净无辜的自己。 穿到这个世界这么久,她仅仅在初次自保时伤及敌人,却没闹出过人命。 她到底做不到心无旁骛草菅人命。 时韵的手腕轻颤,五指像是握不住匕首。良久,她终于垂下手。 她泄了手心力道的一刻,眼前倏地一暗,细长的指腹缓缓覆上她的眼睛,盖过卷翘的鸦睫。 眼眸自然而然地阖起。 时韵隐隐能感知到宋临羡从她身后靠近的动作,她正欲开口询问,持着匕首的右手手背猝然附上一抹冰凉。 “你要干什么!”姜岱惊慌道。 时韵迟钝片刻,手背被一股力指引着往上抬,她如同梦中惊醒一般,呼吸一紧。 不会吧…… 时韵想松开,却发现手部根本挣脱不开他的力道。 身后的人根本不留拒绝的后路,掌心裹住她的手,泛着碎芒的短匕沿着姜岱半举着的手臂划过。 一抬一落,温热的液体瞬间飞溅到时韵的脸上。随之而来的是姜岱生不如死的嘶喊声。 即便是看不见,时韵也能根据位置猜测到这是把他的双手捅了个对称。 她难掩震撼,紧咬着下唇,险些惊呼出声。 “害怕了?” 宋临羡弯腰在她耳边轻声开口,姿态亲昵,却让人徒增几分刺骨的寒意。 时韵甚至能想象到他说这话时,恶劣勾起唇的模样。 距离之近,宋临羡能明显地察觉到少女纤弱的肩小幅度地轻颤,他的神情忽地染上一丝微妙,但更多的却是难以压制的愉悦。 “姜三小姐真是令人意外。”宋临羡莫测道,“明明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恨他,却要作出一副迫不得已的样子。” 宋临羡自顾自地说着,手下的动作却未停,尖锐的匕首落在姜岱的左胸,慢慢徘徊于心口,毫无预兆地送上了最后一刀。 短匕穿透骨肉,重重钉进门板。时韵的脑中仿佛出现嗡鸣,夹杂在幻听之中唯一真实的,是姜岱痛不欲生的嘶哑音。 过后,时韵的右手脱离束缚,一阵麻意自脚底升起,她顿时像失了力气一样,手上的匕首跌到地面,发出哐当一声。若不是还倚靠着宋临羡的胸膛,恐怕时韵就没出息地跌坐在地上了。 掌心下的眼睫扑簌,传来细微的痒意。宋临羡语带嘲意地开口:“现在你觉得如何?” 他发出的声音轻缓,却是令人觉得残忍的对白。 像是担心她听不懂,又复述一句:“亲手杀了亲人的滋味,如何?” 宋临羡杀人如麻,固然不会在乎一条人命,可他这次却要引导她动手,是在暗指二人观念的不同,也直接袒露了他的本色。 恣睢狠绝,享受杀戮。 这才是他。 时韵似乎有些理解过来。 她忍不住又去揣测,宋临羡这么做会不会是意在令她退缩。毕竟两人的三观与志趣皆是迥然不同。 她顺着他的问题思考,一阵说不通道不清的感觉翻涌而上。可到了最后,时韵却模模糊糊地记起来,利刃划破血肉,姜岱的呼叫声消失,似乎有那么一瞬,她心底是松了一口气的。 半晌,时韵才答非所问回道:“死有余辜之人,不值得可怜。” 时韵没有动,又眨了下眼,忽然也想知道宋临羡人生第一回杀人时,是什么感觉? 是恐惧,平静,好奇,还是快感? 可是这样的话题过于沉重,她不愿深入谈下去。 尽管直觉告诉她,如果是宋临羡,大抵是快感来得更汹涌。 风灌进破庙,却也吹不散血腥味,也令人逃不开这片压抑。在时韵之后,宋临羡宛如陷入沉寂。 时韵迟疑了下,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缓慢拉离,视野逐渐清晰起来,她转过身面对着宋临羡说:“小侯爷想要我经历这种场面,又为何要捂住我的眼睛?” 难道亲眼所见过程不是更为刻骨铭心? 宋临羡的神情出人意料地微怔了一瞬。而后,他晦涩难懂的目光落在她脖子上,意味不明地出声:“姜三小姐这般脆弱,怕你看了心软。” …… 时韵只粗略瞥了一眼姜岱,因他半只臂被钉在门上,上半身无法协调,脸部歪向地面,时韵自然就见不着他双目不阖,面容狰狞的样子。 她忍住空气中的不适感,绕过他走出草庙。 庙外也是一样的情形,几个黑衣人横七竖八躺在地面,不过他们的境况比姜岱好上些许。避免产生动静,这些人兴许连反应都来不及,就被一锅端了。 姜宴川赶来时,便见到这样的画面。他远远望见从庙里走出的两人,从马上跳下来,意外地问道:“时韵,你怎么会在这?” 随即他打探的目光落在了宋临羡身上。 “堂叔不知道什么时候逃了出来,然后我被他们绑到了这里来,还好被小侯爷救了。”时韵眼睛看向了草庙内,“不过当时情况太危急,堂叔已经……” 剩下的话不用说,姜宴川也能明白。 他在应付蒋家时,收到了宋临羡捎人送来的信息,于是匆忙赶来。他们手上存了蒋应山当年和献王联络的证据,一网打尽是迟早的事。 是以姜岱的死亡对姜宴川来说并没有影响,只不过他对时韵出手这件事还是让姜宴川有些气愤。他派人清理现场,上下打量检查一遍时韵有无受伤,发现她脖颈的伤痕,他艰涩地开口问道:“疼吗?” 注意到他的视线,时韵才反应过来:“一开始有点,但是现在缓过来了。” 其实时韵没有说出真话,姜岱掐是掐了,不过也就让人难受那么一阵罢了。 因为姜岱这人,有点虚。 姜宴川心里懊悔自己来迟,听见时韵认真的话语,他收好情绪,才不着痕迹地行到她身前,恰好挡住她半边身。 即便官衔比宋临羡要大,姜宴川还是一拱手,谢道:“当年一案和今日一事,全都多谢小侯爷出手相助,改日我必携上好酒登门道谢!” 宋临羡觉出他遮掩的心思,也不拆穿,面上摆出友好的神态:“如此,就静候宴川兄了。” 姜宴川回道:“哪里的话,今日事发突然,家妹恐怕受惊不小,我就先送她回府了。” 一天下来遇见的事情太多,来不及整理清楚,时韵回去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 意识空空,系统音应时响起:攻略对象好感度为35%,您对攻略对象好感度为45。请宿主再接再厉。 时韵:!]凭什么她的还是更高? 系统无法理解为什么她首先在意的是这个,但它认真分析道:虽然反派所做事情并不易于理解,但不可否认,他的人格魅力很强。 时韵欣慰:你也知道他做的不是人事。 系统觉得有必要采访一下:宿主,踏出成长的第一步,是什么滋味? 现在听到“滋味”两字,时韵都觉得自己快得ptsd了。可仔细一想,此举也算是为原主报仇,她心态放平,逐渐宽下心来。 见时韵不回复,系统又道:跟着反派大杀四方,会不会觉得良心不安? 时韵一叹,坦白回应:你也知道他是反派,那么跟反派混要带什么三观啊,带眼睛就行了。 系统:? 时韵:看五官啊。 系统:你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48章 活过四十八章 议事殿。 赤金建筑的色泽华贵,此时纵使沉默亦是充斥着威压感,风被隔绝在外,却仍叫人心泛冷意。 大殿之中,姜宴川垂首待于原地,不曾直接抬目打探,唯恐冒犯圣颜。 受到宫中宣召,姜宴川到来距今已有一时半刻。他猜测到皇帝是想询问些事情,于是耐心候着。 许久,元昭帝的目光才落在他身上,明黄色绣腾龙纹的衣袍随动作轻飘,袖角一扬,开口之际天家威仪毕露:“姜爱卿,可曾怨过朕?” 姜宴川忙跪伏在地,“陛下圣明,还姜家一个公道,微臣心悦诚服,何怨之有?” 即便元昭帝话意并未指明,但闻者皆知是指当年一役。 守边众将逞一时之强,誓死捍卫于云曲关,消息未能及时传回朝廷。待到增兵赶至,关隘战败,百姓安危不保。皇帝龙颜大怒之下,治罪于领军元帅,也就是当时的靖国公,姜启。 战争紧迫,而姜启及一干参战将官皆死于酣战之中,无人获悉全面消息。尽管姜宴川当初也在关卡,可临危之际,他被姜启派去锦城寻援军出令,心底存疑却也未能得知更多。 这些年来,元昭帝对靖国公府的态度不如最初,受尽了旁人的冷眼嘲讽,姜宴川是武将,不善与他们打交道,是以面对这种现象仍旧不觉有什么。 他不在京中,却留心格局,四处沿着当年留下的细微线索找寻,在真相大明时,心里沉重的烙印才缓慢消去。 “起吧。”元昭帝道。 姜宴川顿了下,才起身。 元昭帝没有移开眼,透过姜宴川挺直的脊骨,仿佛看见了当初的姜启,二人身上都存着一股难以催折的韧劲。他还记得起初见到姜宴川,还是个灿烂明亮的少年,却不知何时起变得愈发沉默。 元昭帝状似喟叹道:“你与姜启倒是像。” 姜宴川垂眸回道:“父亲时常以身作则,我以他为骄傲,也以他为榜样。像父亲那样笃行报国之志,乃宴川一生使命。” 元昭帝心中赞赏,面上多了一抹悦意:“不愧是我大夏的好儿郎。” …… 回府路上,姜宴川难得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 说是养神也不够确切,只要闭上眼,姜宴川便想到他携着令牌离开云曲关的那夜。 长风起,境内飞沙迷眼,杂树恍如魑魅傀影。 身侧的长姐姜欲晚倏地停马,转头甩了个物什过来。姜宴川急促接过,低眸一看才知是令牌。 时间紧迫,姜欲晚扬鞭指着前方,交代道:“宴川,你沿着此路只身前去即可。” 原定是他与姜欲晚一齐前往,姜宴川不解此意:“长姐,那你去哪?” 姜欲晚没有隐瞒他:“方才我发觉城内藏有南蛮,恐怕有诈,我得回去提醒。你我不同,我是逃婚而来,锦城官员未必会信,而你是国公府嫡子,由你出面,足矣。” 姜宴川还想说些什么,可姜欲晚已经掉头,最后看了他一眼,道:“宴川,带着我们的信念去吧,不要耽搁。” 彼时的姜宴川十几岁,初入疆场,却并未有征于前线的机会。重任当前,秉承着众人的希望,他只迟疑了一会,便坚定地往锦城而去。 正是因为过于信赖家人,他才会毫不犹豫;也正是因为年幼,才会考虑不够周到。若是当初他再多想一些,动作再快一些,就会明白长姐不容拒绝的语气中隐含的不舍,也会看出用兵有诈局势所迫,他离开反而才是最安全的。 无论何时,姜宴川总是被父亲与长姐护在身前,就连最后那次,姜宴川也只能记住他们不曾后退的背影。 之后他为继承大任,挽回声威,抵消帝王猜疑,终留在云曲关捍卫多年。如今真相揭晓,竟是献王因一己私欲,联合姜岱与蒋应山设计,置局势于不顾,将战事损害升到最大。 往深点来说,多年前太子毙命,夺嫡纷争拉响,前期辅佐太子而后处于中立的靖国公府反倒成了第一个扳倒的对象。献王野心昭然,却挑了靖国公府作为出头鸟来对抗。 而姜启的志愿也很简单,就是守卫大夏土地,从前的姜宴川或许不明白,或许一心向父亲那样,现在却由不得他全身而退。 譬如说献王一党倒下,可难免不会再有下一个献王。但靖国公府的地位不变,强制踏进局中,就避免不了接下来要遇见的事。 时韵听闻姜宴川回来后便到了祠堂,于是急忙赶来。 她是第一次来到祠堂,见姜宴川诚挚地上香,便也跟在一旁上香。 姜宴川紧闭双目,让人看不出他所思所想,不过时韵也不需要知道他向列祖列宗祈祷了些什么。 香烟缭绕,时韵合上眸,沉下心境,心里默念着:“姜家的列祖列宗,姜父姜母,还有姜三小姐。姜岱已经为他所造罪孽付出了代价,愿你们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 从祠堂出来后,姜宴川唤她:“妹妹是有事情找我?” 时韵心不在焉抬睫,犹疑道:“是的。大哥先前说过改日要去祁北侯府道谢,不知改日是什么时候?” 似乎没料到她会说这个,姜宴川问:“应当是明日,妹妹何出此问?” 时韵面色为难道:“其实我有一事瞒着哥哥……” 她顿了下,欲言又止的模样落在姜宴川眼里,姜宴川摆手,示意无妨:“无事,你说来听听。” 时韵这才鼓起勇气道:“那日哥哥来之前,宋小侯爷先是救了我,可又莫名其妙红着脸把我按在墙上,对我说只要我不离开他,怎么样都行……我才知道小侯爷属意于我。所以我想和哥哥一同前往,此行不只是想亲自道谢,更希望能与他说清楚。” 原来小侯爷对自家妹妹情有独钟? 姜宴川不曾想过还有这么一层缘故,大为震惊,难怪先前觉着二人之间有些怪异,而且宋临羡这种心狠手辣之人,竟然三番两次搭救小姑娘,着实令人意外。如今时韵这么一说,一切便合理起来。 说到心狠手辣,姜宴川细品了下时韵的话——把她按在墙上。 草庙内诡异的一幕令人记忆犹新。姜宴川猛地回想起那时的姜岱,他被人直接钉在门上,这是一个既凄惨又耻辱的死状。 看着自家妹妹纯粹干净的眼神,姜宴川心底忍不住不满起来。他的妹妹自然当的起好男儿的喜欢,但唯独宋临羡不行。此人太难以捉摸了,且冷漠残忍、阴晴不定,他怕一时的喜欢不是长久之计,兴许下一秒宋临羡一个不高兴,妹妹就活不久了。 姜宴川的脑海适时补了一个画面,当被控在门墙上的人成了时韵…… 不行,他不允许! 时韵并不知道短短几秒,姜宴川已经闪过无数个念头,他犹自点头,赞成道:“说清楚也好,明日你便随我一同前去。” 时韵没想到这么轻易说服了姜宴川,暗喜着是因为她随口捏造的假话,姜宴川估计听进去八成了。 姜宴川又看了她一眼,不太放心地道:“不过你到底是姜家的小姐,这么去是绝对不行的。” 当时时韵只顾姜宴川同意她一起去而开心,并未深思姜宴川的话,直到第二日,她才发现—— 姜宴川觉得可行的方式是让她扮作小厮。 她觉得这装扮还挺新鲜,也没拒绝,配合地换了一套小号服装。 国公府坐落于东榆淮街,而侯府却在西关庭路,两地相距甚远。 姜宴川果然如约捎上好酒前行,时韵坐在马车上闲着无事做,便探出帘子打量外面。 西关庭路繁华无比,两边店肆林立,车马粼粼而来。闲适的风卷起不知从何飘来的一股香味。 时韵鼻息问到味道,默不作声摸了下肚子。 时韵有些想不通,祁北侯府竟建立在这般热闹的地段。 有点不似宋临羡的风格。 也不知是不是为了彰显他的特别。 侯府早已有所通报,待靖国公府的马车抵达时,门前的小厮将人请了进去。 说是小厮其实也不尽然。 因为时韵注意到比起平常府邸的仆从,祁北侯府的下人更为高大健壮,清一色男丁,而且人均淡定慢待,看起来酷多了。 迈过朱漆大门,场景宽阔,一目了然。侯府装饰简约,白墙筑墙,上覆黑瓦,并无雕栏玉砌,全体呈肃然冷调。 就如同这座府邸的主人一样。 一路向东,穿廊而过,视野忽地从建筑移到自然实景。林中暗风长吟,竹枝折腰,翠叶簌簌作响,缱绻漾动,垂坠而下,犹如丝绦,又似流苏,别有一番韵味。 云雾缥缈,绿意作幕,玄色身影掩映其中。 先前的小厮引路任务完成,安静地立于廊前,只道:“侯爷清晨在清竹院习武,二位自行前往即可。” 他们道了声谢,往前几步,终于见清景象。 青叶迎风飘落,玄衣袍摆翻飞,剑身似明镜,周身星芒绽,剑锋饮沙,气若长虹。那袖角轻扬,利剑凌空荡出涟漪,行云流水般挽作剑花。 时韵微怔——这是她第一次见宋临羡用剑。 霎时惊奇后,却见他忽而点剑起,锐芒升,破风过,一片绿叶遥遥朝向这边飞来。 姜宴川手指微动,抬臂间恰好将飞叶截下。这片普通的叶子带了极大的杀伤力,裹了内里的暗袭胜之不武,姜宴川险些未能接下。 他挡在时韵前头,嘱咐道:“妹妹,你且退后。” 时韵乖乖退后,但见姜宴川两指一松,叶落无声。他飞身而起,不一会便到了宋临羡面前。 姜宴川落地,还没开口,面前银光一闪,宋临羡朝他扔来一把剑。他只手接过,以示应战。 时韵尚未看清发生什么,只觉那翠竹秀色随风晃动,两道身姿穿梭幽林之间,动作疾速,直入眼眸。 姜宴川瞧见宋临羡右手骤然出现的玉骨扇,面色微妙起来。虽然扇子轻巧,但他不敢掉以轻心,不过瞥了下手上的剑,心下仍觉自己用剑相对有些不合适:“侯爷就用这个?” “国公,切勿轻敌。”宋临羡淡然提醒,锦袖一挥,扇子脱手而出。 姜宴川面色一凝,单脚一点,踏向竹枝,腾身而起,将将躲过那变化无常的扇形。 骨扇回旋,宋临羡纵身跃过,轻松握住扇柄,锋锐的扇顶如浮光掠影,直直擦过姜宴川的肩颈。 姜宴川后背撞上竹身,这才意识到这把扇子的利害之处。他不再放低防线,抬剑一击,掀起一阵狂风。 然而面前的人只是微一挑眉,唇角微弯,身形往后退开,两人接连过了数招。 宋临羡戾气凝目,出招诡谲多变,百般藏险,姜宴川渐渐难以招架,可他依旧游刃有余。 姜宴川心知不能再拖延,看准时机,猛地俯身朝宋临羡身侧劈去,而宋临羡似早已料到,眼睛眨也不眨,身形一动,刚劲掌风不留余地地拂去。 姜宴川急于躲过那道掌力,剑身不由偏离。再抬眸时,那把折扇已阖,轻轻抵在他的脖子边沿。 风吹襟袖,猎猎作响,局势已一分高下。 “是我输了。”姜宴川收回剑,大大方方道。 说完,他将那把剑递还给宋临羡。 “切磋罢了,不必分个高下。” 宋临羡不太在意地道。一手接过,佩剑重新回到剑鞘,先前的小厮忙赶来将剑拿去放好。 时韵急忙走过来。方才她反应过来姜宴川是要和宋临羡比较时,忍不住替他暗暗捏了一把汗。毕竟挑宋临羡做对手,多少还是有点恐怖。 纵使她看不太清楚,也能看出两人之间的波动,以及宋临羡那愉悦到就差没写上“来挑战我吧”的神情。 然而姜宴川呢。 这个便宜大哥还在满眼带着崇敬地看宋临羡。 宋临羡武功盖世,用兵如神,虽然人有些阴阳怪气神秘莫测喜怒无常,但在无数将士心中,他的功绩和才华都是值得认可的。 在原著里,因为宋临羡想拉拢靖国公府,所以姜宴川与他关系还算过得去,可到头来才知自己不过是对方的一颗棋。 思及此,时韵快速站队,决定为大哥讲话:“一见面就是比试,小侯爷的待客之道真是稀奇。” 姜宴川听见她发声,毅然站到了她身前,虽告诫却不严厉地说:“小妹,不可无礼。”转而,姜宴川又对宋临羡道:“舍妹爱闹,小侯爷勿用同她计较。” 时韵低下眼帘,鼓着腮帮子,没有回话。 宋临羡站的方位,只能瞧见时韵穿了一身朴素的深色下人服饰,他缓慢笑道:“令妹天真无邪,性情直率,倒是难得。” 语毕,对面的兄妹二人皆是怔然。 时韵当即做完整个句子的阅读理解。这话阴阳怪气,反过来就是说她虚伪,直率就是指她说话直,瞎胡闹,菜且爱哔哔。 姜宴川此时心情很复杂,听闻祁北侯向来不屑世俗,对待敌人也是满眼轻蔑,目中无人惯了,还从未听过他对谁刮目相看。可是这样的人,刚才却夸了自家妹妹。 他恍然间记起了妹妹的话,她来的目的是什么来着?哦,是要和宋临羡讲清楚。 既然妹妹无心,他也不必要将她送到如此危险的人物身边。 想通后,姜宴川主动开口:“妹妹,你不是有事特意来寻侯爷吗?可要记得好好说清楚。” “说清楚”三个字,姜宴川刻意加重了语气。 哦哦哦对,她还有事要说。 时韵也记起了自己的目的。 她点点头,看向姜宴川:“那大哥先到一旁等等我。” 姜宴川应好,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宋临羡,眼里情感丰富,五分惋惜,五分高兴。 宋临羡哪里看得出他这奇怪的神情,也想不清这对兄妹在玩什么把戏。 时韵看了眼姜宴川,他已经站到了廊上,背过身,并未瞅这边的景象。 一株青竹下,浓荫遮蔽,圆石桌上浮着几片碎叶。时韵坐在石凳上,念出早已准备好的开场白:“我昨天看了本书,因为太过感动,一夜难以入眠,今日特地想跟侯爷分享一下心得。” 闻声,宋临羡看了过去,现在才注意到她的打扮,一头细发笼至头顶,束成男子的发型,深色的粗布麻衣也未能将她的气质损低,反而衬得皓肤胜雪,清眸透亮。 宋临羡的打量明目张胆,视线上移,落在她的眸间。 瞥见她认真的模样,宋临羡以扇支颐,散漫回道:“说来听听。” 时韵心惊胆跳了一下,看他确实没有疑色,才敢回答:“你不爱我,我满盘皆输。” 宋临羡:“……” 他忽然就极度后悔前一秒钟升起了一丝好奇。 其实时韵的想法很简单,她只是想先热热场,看来效果不显著,她挫败地耷拉着脑袋:“好吧,其实我过来,是想跟侯爷透露一个消息,而且这和书也有点联系。” 时韵流畅道:“我从朋友写的新书里面看到有位叫做陈欲浮的人,他是建造乘摇山庄的总督工。因为天气炎热,监工一下午就会满身大汗,于是他整个人投进人工湖中,爽完后才想到派人运冰制成冰桶,但凡热了就跳进冰桶里。” 宋临羡手中折扇一开,不轻不重地扇着,清风徐徐渡过时韵的面颊。 他稍稍挑眉,似是不解地问:“如今十月过半,姜三小姐是想过夏天?可这冰不好寻,若是你不介意,我府上的荷花池也是不错的选择。” “……”你才要投湖。 时韵以为自己暗示得挺明显,没想到重点还是不够突出。 她忍住打人的冲动,详细道:“鲜少有人能到乘摇山庄避暑,就连皇上也只是两年去一回。但是巧的是当年平郡王恰好在京中,那桶冰块也是他派人送的。听说乘摇山庄建成之时,他还小住了几日。” 话音一落,她果然在宋临羡脸上寻到一丝讶然。 “姜三小姐的意思是?”宋临羡问道。 “或许那里有小侯爷要寻的人。”时韵定定注视他,“不过一切都是我的推测,究竟如何还得小侯爷派人去验证。” “姜三小姐告诉我,是想要什么好处?”宋临羡也在看她。 时韵微皱起眉,“我是这么俗的人吗!” 她顿了下,眼珠一转:“小侯爷是熟人,我可以打个友情价,五十两黄金就够了。” 宋临羡的唇角扯出一丝笑意:“你想要的倒是容易,但是我也有我的筹码。” 时韵一懵,既然这么爽快,早知道她就说一百两了。 不过,他说的筹码究竟是什么呢。 关键时刻停顿,时韵强烈的好奇心瞬间升起来。 下一刻,男子散淡薄凉的嗓音透过风传来。 “我要你一同前往。”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49章 活过四十九章 石桌相谈之客换了一个,时韵远远看着和宋临羡谈话的大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为什么要走开?他们两个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不过即便有,她可能也不知道。 姜宴川又是一番道谢,然后道:“对许多人来说,当年的真相早已不重要,可小侯爷千辛万苦帮助国公府寻得一个真理,我仍是有些疑惑。如今献王被供出来,肃诚伯一心向着献王,恐怕自身难保,可他们偏偏又与鄞江王府绑在了一起……” 殃及池鱼的道理谁都懂,姜宴川没有详细说清,而是问:“难道这就是小侯爷的目的?” 手中的扇子捎来一阵清凉,宋临羡并未直面回答他的话:“国公和三小姐果真是亲兄妹,都这么爱刨根问底。” 从他口中听到时韵的名字,姜宴川心里一紧,脸上神色淡了些。 宋临羡似是没有觉出他神情不对,接着道:“我选择帮忙只是凭心而为,若谈目的,国公就当是我想给逝于诡计之人一个交代吧。” 姜宴川听罢,顿然震撼起来。多少人只看到了表面,却不会去深究。许多人牢记姜启誓死守护疆土,可记住的时间远比忘却的时间短,若干年后,除了史诗还有谁会记得呢? 而且当初陷进皇室的纷争中,姜家沦为一道靶子,害得身后的百姓成了受伤的附赠品。只有亲身上阵杀敌之人才会切实感受到,一名将士,宁愿死在沙场上,也不愿被诡计吞没。 那些猜疑与权衡利弊的想法都消散了大半,姜宴川再抬眸时,又恢复了敬意:“小侯爷说得好!先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今日这无量酒就当是给你赔罪。” 无量意为没有止境的。 无量酒指的便是醉意毫无限制。 简单来说就是又烈又上头。 二人举杯饮下一杯,合作关系进阶成普通朋友。 大概是念及彼此职业一样,抱负又相似,姜宴川看了眼正在远眺这边情形的妹妹,有心提醒宋临羡:“好男儿志在四方,小侯爷也不必过于心急,我相信以侯爷的才识能力,总会寻到属于自己的一朵花。” 什么花不花的。 宋临羡对于他莫名其妙的话语感到奇怪,甚至开始疑惑他是不是知道一些什么秘辛,这会是在暗示他。 可姜宴川脸上又带了几分遗憾,这模样实在让人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姜宴川见宋临羡大抵是陷入沉思,暗想着像宋临羡那么聪明的人,总会想明白感情的事,于是也不多做安慰:“小侯爷,今日一叙很是畅快,日后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就是。” 宋临羡回的很快,半开玩笑道:“那国公今日的话,我可就放在心上了。” 姜宴川称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宋临羡的视线无意间移到了回廊上,望见那抹蓝色的倩影,他笑了笑道:“既如此,不妨透露一个消息给国公听,今日天清气爽,国公早些回府,说不准有惊喜等着。” 宋临羡说是透露,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卖关子卖成那样,令姜宴川有几分不太适应。他实在想不出到底是什么惊喜。 路上,他简单问起时韵有没有说清楚,时韵这才记起来之前胡乱说的慌,当即道:“妹妹已经同宋小侯爷讲清楚了,可大概是他用情已深,竟然觉得我说的是些废话,总之,谈的不太好……” 怎么能被儿女情长耽误? 姜宴川叹了一声,但是人各有志,他也不敢评判宋临羡的感情,只愿他能早些想通。再不济日后他再旁敲侧击些。 姜宴川顺带把惊喜一事也告知了时韵,于是兄妹二人一齐进入了迷惑状态。 究竟是什么东西,在宋临羡口中能够称得上是惊喜? 时韵又联系上下文,最后仍是一无所解。 按理说,这个时间段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故事出现才对。 不过事情发展很快就超出了她的认知。 二人甫一回府,便正巧撞上在前院侯着的宣旨官,两批人马可谓是一前一后进入靖国公府。 玉柄朝两侧铺展,时韵瞧见那人手上金色的绫锦织品,上绣祥云瑞鹤图,尽显富丽华贵。 她寻思着大概是要行功论赏。 就连姜宴川也是这么以为的。 众人惶然集聚,纷纷垂首跪下。 只听得宣旨官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七子宸王年已逾弱冠,宜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今有靖国公姜宴川之妹姜氏知吟,值及笄之年,秉性端淑,贞顺自然,嘉言懿行,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故朕下旨钦定汝为宸王萧怀辰之王妃,责有司择吉日完婚。 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钦此。” 时韵用力竖起耳朵,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照原书来看,明显是宋临羡要娶女主在先,然后男主才横刀夺爱,请太后出面。可如今似乎提前了点。 罢了,反正这亲迟早也是要成的。 想到这一层面,时韵舒了一口气。 在场的众人,除了时韵,恐怕此时的心情都是大写的复杂。 姜知吟惶然接旨,面色却不见一丝高兴,听到宸王的名讳,反而一阵心惊。 姜宴川蓦地想起了离开祁北侯府前宋临羡所说的话,之前圣上从未表明赐婚迹象,原来惊喜是留在这里。 有人忧自然有人喜。 姜老夫人、崔姨娘与姜与舟便是最高兴的人。 姜老夫人看重姜知吟,自然希望她能高嫁。何况这宸王从不屑于纷争,却又深得太后的心,品貌更是不凡,郎才女貌,岂止般配; 嫁给宸王入皇室是天大的福分,即便是姜知吟高嫁,那也是她的福气导致,崔姨娘心里已经筹备起婚礼事宜; 在众多皇子当中,属宸王最为神秘,才识渊博,于是在姜与舟的心目中,他格外敬仰宸王,听此消息更是高兴。 唯有姜楹和温姨娘忍不住频频震惊。 起初听见是赐婚的旨意,姜楹以为是赐婚时韵的,毕竟她是嫡女。可为何都是庶出,最后得利的却是姜知吟,难道只是因为姜知吟行二,排在她之前吗?庶女配皇子,她的能耐是得多大? 温姨娘紧紧盯着崔姨娘翘起的嘴角,内心又是羡慕又是酸涩。 宸王府的聘礼入靖国公府时,是姜宴川与催姨娘亲自接待。 清点礼单时,崔姨娘的笑意从没停下,原本只是来看热闹的温姨娘,当看到那长长的单子时,忽地怀疑自己是来找不快的。 不论外面的人对这个圣旨有多少疑惑,又有多少人觉得姜知吟配不上宸王,可这些听闻都影响不了当事人。 时韵去找姜知吟时,她正在缝制嫁衣。 “姐姐,你……”时韵犹豫了会,竟然不知该如何开口。 姜知吟手中针线停了下来,她抬头看着时韵,温柔地问:“怎么了?想跟我说什么?” 时韵看到她的神色,蓦地心生酸意,欲言又止,想大声告诉她所谓的“肖沉”其实就是宸王殿下,也想让她不要对那段情意失望,但联想到剧情,还是忍了下来。 最后,她只是摇了摇头,笑道:“没想到姐姐这么快就要出嫁了,到时候我定然给姐姐准备一份大礼。” 听罢,姜知吟柔和道:“你有这份心就好了,不必为我破费。” “这哪能行!人生仅此一次的事情,当然得郑重点!”时韵反驳道。 见她坚持,姜知吟便也松口了:“那就依你了。” “姐姐,你是不是不太高兴?”时韵忽地问。 姜知吟一愣,反应过来她指的是赐婚一事,平缓回道:“陛下赐婚,乃是隆恩,哪来不高兴的说法?” 说完,她也忍不住心想,不过是自我欺骗的话语罢了。 其实这段时间,姜知吟的心情沉重并不只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赐婚,令她难以招架,也不是因为与肖沉的那段故事只能封存记忆,更多是对国公府的担忧。 她与宸王见过的次数寥寥可数,肯定没有感情可言。赐婚旨意一下,他们算是同宸王绑在一起了,一直没有表明态度的靖国公府成了宸王府的后盾。 而且她只是一个庶女,位居正妃,反倒令人奇怪。这并不难排除宸王想拉拢靖国公府的野心。 可是…… 姜知吟看了看时韵,这位站在她面前的嫡女。 不是姜知吟自卑,而是依事实说话,再怎么说,迎娶时韵反而能让靖国公府更加忠心才对。 宸王这一出,到底为了什么? 时韵当然不知道才一会时间,姜知吟的脑海已经转过无数的猜想。 她只看穿了姜知吟面上的勉强笑意,挠了挠发丝,绞尽脑汁安慰:“姐姐,其实你安心待嫁就好了,毕竟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惊喜往往出现在最后。说不定这桩婚事反而比你想的更好呢?” 时韵这么说,姜知吟不是没有想过。她甚至已经考虑好,往后嫁过去,一荣俱荣,与宸王过着相敬如宾的生活便好。至于其他的,她不必再想,也无需多想。 “宸王芝兰玉树,才华横溢,自然是极好的,若是嫁过去,倒也算幸事。”姜知吟道。 时韵眼波一转,问道:“那宸王和肖大哥,姐姐更喜欢哪个?” “……”姜知吟怔住。 “你犹豫了!”时韵笑了下,“让我猜猜,这是说明后者更重要?” 姜知吟抬眸,这才注意到时韵眼底掠过狡黠的光,当即反应过来是她在逗弄自己,“好啊你。” 她放下了手中的物品,作势要去敲时韵,然后被时韵轻巧躲开。她见时韵做了个鬼脸,一时气笑,又强硬板着脸问:“今日的账册看完了吗?” 听到“账册”二字,时韵就开始头疼。 自从赐婚过后,她便被迫跟着姜知吟学习各种管理技巧,毕竟姜知吟出嫁在即,指不定下一个就是她,早点锻炼这些必要能力才好。 虽然时韵并不打算在这里结婚,而且出于攻略的状态,她估计除了宋临羡,也难以嫁给别人,否则不就有违常理道德了? 不过提起宋临羡,时韵又一阵莫名,为什么她会想的这么久远?在这个世界,她才十六岁,正是大好年华,放在现代就是应该冲刺高考的时间段,只需要被高考困扰,怎么能被男人耽误? 算了,好像也别无他法。 那就勉为其难早个恋吧。 哦搞错了,她想象的早恋对象现在还看不上她。 时韵又坠入挫败感炼狱当中了。 男女主都要成亲了,她这边的进度条什么时候能拉快点?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50章 活过第五十章 出发去空岷山前一晚,时韵将事情都交代好,尤其令身边伺候的两个丫鬟隐瞒下她离开的事实。 时韵翻箱倒柜才找出一件黑色的衣裳,看着那暗线绣的墨绿花纹,犹豫再三,她还是决定换上,然后在夜深之时悄然出府。 刚出国公府后门,时韵心底便升起一股探险的刺激感,她小心翼翼转过身,想着至少先远离国公府,寻找一个隐蔽的地方等待接应,然而一眼便定在了原地。 月上梢头花意浓,对街雕檐玲珑,碧瓦影斜。银辉摇曳,檐顶人影清晰落目。 那人闲散坐在檐顶正脊上,一手持着折扇,不快不慢地轻摇扇叶,他漫不经心地偏过头,垂眸望来,便是一个睥睨的姿态。 时韵下意识放慢了呼吸。 看出场方式和绝世容貌就知道,是宋临羡没错了。 不过有一说一,这男人等人的方式也太张扬了吧,万一谁路过恰巧看见,简直是有理都说不清!而且,他怎么好好的路不走,不是爬树就是爬屋顶? 时韵打算一会要说教说教他。 宋临羡见到人,直接从屋顶一跃而下,没有多余的客套:“走吧。” 时韵跟在他身后,东想西想了一会,才道:“我们就这样走去?” 如果她没记错,目的地应该要走三四十里。步行过去,恐怕天都亮了。 “会骑马吗?”宋临羡顿足,回头问她。 “啊?”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令时韵有些怪异,她莫名想起过往看某部电视剧时,男女主同骑一匹马的场面,于是到嘴边的话便成了:“……不会。” 毫不意外地收到宋临羡无语的眼神。 走到街尾拐角,时韵才发现被拴在树旁的一匹马。她没看错,只有一匹。 同骑一骑,这多暧昧啊! 时韵觉得自己有出息了,竟然要神速进展。 宋临羡懒懒道:“你先上去。” “好嘞。”时韵乐呵呵地应了声,当即上前,飞速上了马。然后她神色一僵,就发现不对劲了。 下一刻,身后多了一层温度,挡住了风口的冷意。 宋临羡环过她的手臂,拉住缰绳,略含嘲意的话语近在耳边:“姜三小姐方才说不会骑马,可上马的技术却是熟练。” 时韵庆幸他看不清自己的脸色,“难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嘛!这只能说明我悟性高。” 宋临羡:“是么?” “侯爷不要过多纠结这个,正事要紧。”时韵赶忙扯开话茬,“预备备,走!” 和攻略对象一起骑马,时韵本应该是紧张的,然而这匹马跑的太快,风又太大,在外界因素的影响下,她的发型完全被吹乱了,人也傻了。她甚至两眼发黑,差点要呕出胆汁来,根本分不出心思去想别的。 时韵仿佛梦回初次骑马的时候,父亲第一次带她去马场,她从马厩挑中一匹良驹,好不容易学会上马后,准备进行下一步,可身下的马却突然兴奋起来,她被颠了几下,然后一顿不适。 当时她的心底狂打退堂鼓,不想再骑马了,可父亲只是给她换了一匹亲自挑选的马。时韵不敢让他失望,生怕若是学不会,父亲就会嫌弃自己笨,尽管自己不开心,还是只能继续学。 换到现在,时韵知道宋临羡有急事,所以她依旧强撑着不舒服,并没有说出口,只是微弯下腰,手有点颤抖地抓着马的鬃毛,似乎这样就能缓解一点压力。 过了一会儿,路过一排樟木时,风变得平缓下来,清新的空气流入鼻端,马背也没有先前那么颠了,时韵稍微好受了些。 行速降下,无疑是骑马者所为。 时韵稍微直起身,刚才她忽略的时候,两人已经行至城外,至于怎么出的城门,她也不曾注意到。 空岷山坐落于城外,当年暑气蒸人,而城外山深,热气无法通达,是避暑的最佳圣地。于是先帝命人在此地修建了乘摇山庄。当初身为太子的元昭帝与平郡王年纪尚轻,曾一齐随先帝到往山庄游玩。后来先帝崩,元昭帝又命人修缮乘摇山庄。 修葺的同时,还有一座隐秘的地牢无声无息地建成,传闻里头关封的罪人数量不多,但都是穷凶极恶之人。 至于这个传闻,自然是由系统提供的,一般人哪里能够知道这么隐秘的事情。 从之前的经历中,时韵总结得出经验,她也不再描述得面面俱到,毕竟宋临羡断然会事先打探清楚。又或者说,可能宋临羡所了解的比她还要多。 两边的景物随着行速倒退,时韵逐渐适应完毕,乘摇山庄也就到了。 既然是要隐秘行事,当然不能走正道。马停在了窄小的院门口,此地一看就是后门。 红漆木门上落了一点灰,显然是下人清扫不当的效果。毕竟时处秋冬季节,隔绝了避暑的可能性,宫中那位定然不会到这儿来,也就给了下人松懈的机会。 门旁,一位藏青长袍的中年人扬了扬手中的拂尘,抖了抖深夜游荡的飞蚊,耳闻马蹄声渐弱,他抬头一看,脸上挂起一副讨好的笑。 他上前两步,站于棕马旁,行礼道:“小侯爷。” “姚公公。” 宋临羡利落下马,随意唤了声。随后他侧过身,状似无意地伸出手臂。 时韵扶着马背,踩住马镫,紧盯着对她而言略高的地面,缓慢下去。再抬头时,刚好错过身旁青年人收回手的动作。 她看了眼姚公公,知晓这大概是宋临羡的人。 “一切都安排好了,小侯爷不必担忧。”姚公公没有抬眼,似乎并未瞧见时韵。其实不过是他多年伺候贵人形成的习惯,更明白谨言慎行的道理。 “嗯。”宋临羡并未多言,袖摆一扬,往前走去。 姚公公小心翼翼推开半扇门,缝隙不宽,仅供一人走入。时韵侧目看了眼姚公公,他仍是低眉敛目的样子。时韵莫名有种奇怪感,但仍是默默收回视线,紧跟在宋临羡身后。 待二人走进去后,姚公公才抬起脸,透过门缝探出的目光落在时韵身上。 他没多停留,将二人的马牵走安置好,才从后门进去。 乘摇山庄少不了人看守,但平日都是些普通奴仆,值夜的人显得没有那么严谨,或许是在躲懒。二人的进入并未引起注意。 一路走到花圃旁,深径树幽,掩住了明月的光华,令人看不清景致。 时韵尾随的距离过近,便导致当前面的人停下脚步时,她不可避免地撞了上去。 她无意识揉了下额头,退后半步,听到宋临羡忽然叫她:“姜三小姐,既然你说的孤本这么神奇。” 宋临羡低下头,漆眸攫住她的目光,“那上面有没有告诉你,乘摇山庄的线索?” 突然放大的轮廓映入眼底,时韵失神一瞬。 你妈没有告诉你撞到人要说对不起,还有突然凑近是会把人吓到的吗! 时韵知道隐瞒不过宋临羡,而且他让自己陪同,想来也是看上她的功能,可以提供无懈可击的外挂。有了她,比亲自探险容易多了。 宋临羡这人不学好,摆烂的方式倒是学会不少。 她拍拍胸脯肯定道:“那是当然!” 宋临羡深深看了她一眼,才后撤了下,给她让开路。 时韵走在前头,心里头却生出一问。 宋临羡此行是为寻父,平郡王与宋澜远结有仇恨正常,可为何要将宋澜远困在此地? 这分明是皇帝的地盘。 难道说……这件事也牵扯到皇帝了? 乘摇山庄的地牢不是普通的牢房,而是一座水牢,建在人工湖之下。通往底下的机关难寻,就连一直居住在山庄的奴婢也不曾知晓。 地图提供了方位,可却没有透露机关解密的信息。 想到这点,时韵选了比较保守的一个路径。 望着平静无波动的湖面,宋临羡一言难尽地说道:“这就是你说的保守?” “怎么?难道侯爷水性不好?”时韵歪头问道。 宋临羡提醒:“如今是暮秋。” “我知道呀。” 宋临羡一脸莫名地看她,良久,才说出一句话:“到时候姜三小姐可别哭。” 时韵一头雾水,但她害怕被人发现,赶紧催促道:“好了不哭就不哭,别耽误了。” 半炷香前,两人从湖边的阶梯往下走,来到了湖畔。人工湖不如平常的湖泊一般大,却也不比荷花池小,湖中心立着一座假山,怪石嶙峋,映照于粼粼湖面上,在黑夜中显出诡异般的影。 虽然知道机关定然设在湖附近,若稍作研究,也定然能够破解,可时韵嫌麻烦,直接避开了这个方式。她以为深入湖水,绝对能发现奥妙。此般思维,果真不如寻常人。 不过照名言所说,条条道路通罗马。 涉险未必不能事半功倍。 时韵看着黑不溜秋的湖面,没有拖沓,直接入了水。 一路往湖中心游,即将抵达假山时,时韵深吸一口气。直到进了水内她才知道电视剧都是假的,深更半夜,水深寒凉,人在水底能看清事物都算困难。 然而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下去。 本来该是看不清的,时韵却觉出一丝不对劲,低头一看,身上的衣服不知为何泛着光,尤其这光还是绿色的,如同一个发光源,显眼至极。 可不就是荧光绿吗! 她暗叹一声什么玩意,无暇顾及这一变化,匆匆跟宋临羡示意一个方向。 两人绕到假山背后,其中一处山壁向内凹陷,弧度可观,形成山洞的形状。 时韵和宋临羡齐齐站在洞口前,时韵一手扶向山壁,这扇石门的开关应该就在周围。她对自己的水性不算自信,再不快点可能就憋不住了。 宋临羡用指腹摩挲着洞门的纹路,忽地一顿,往上一游,拨开水草,门顶露出一块嶙峋怪石,他用力一转。 水声激流,机关微动,一阵浓雾在水中荡开,顿然间模糊了视野。 在原本缺氧的状况下,时韵极难坚持下去,当即避无可避地吸入了一丝迷烟。她开始悔不当初地想,不作死就不会死,脑子缺根筋才选水路。 时韵双唇翕动,一阵窒息感袭来,周围的水草似乎都缠绕而来,下一秒就要裹着她坠入深渊巨口。 意识逐渐削薄,她感觉像是生出了幻觉,方才还在几米外的玄衣青年很快来到了身前,一手扶住了她的腰。 “咳……” 石门关上,踩到实地后,时韵扶着墙,呛得将吸进去的水都吐了出来。 说实话,不久前那一幕让她可耻地以为会有人工呼吸这种环节,很难没有脸红心跳。 方才洞门打开时,湖水不断涌进,如今已漫过鞋面。 二人往前走,踏上三步台阶,离开水面。 时韵看向宋临羡,这才发现相对自己的狼狈,宋临羡身上像是没有受到影响。 宋临羡偏过头,恰好看见少女一双眼眸泛着莹莹的光,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瞧,发丝湿漉漉地贴在颊侧,不见可怜,反观倒有几分…… 可爱? 念及这样的评价,他不由得锁眉,暗叹多想。 “小侯爷,你刚才是用内力烘衣的?”时韵生怕他不肯答应自己无理的请求,连忙拽住他袖口,“也帮帮我呗。” 宋临羡的目光落在袖上,微湿的小手染湿了他半干的衣衫,他视线往上,瞥见少女身上散着绿光的衣裳,移开眼,轻嘲了句:“姜三小姐品味别致。” “小侯爷大惊小怪,你要是见过我把头顶这玩意染成绿的样子,才知道什么叫品味别致!”时韵不高兴了,她哪知道这衣服这么高大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成的,遇水还能发光。都这个份上了,偏偏他还嘴毒嘲讽,罢了,爱帮不帮。 她松开手,撇了撇嘴,就要往里走。结果还没迈开腿,便感觉肩后一股暖流包围而来,在无形推动之下,身上黏糊贴身的衣裳以略快的速度变干,那绿光也逐渐减弱。 时韵感受到了烘干机的作用,转头道:“谢谢你。” 宋临羡:“顺手之劳,毕竟这绿光实在过于招摇。” “……”时韵告诫自己,做人还是得大度点,不宜计较。 水牢跟她想象的不一样,虽然都是两排牢房,都是以围栏与厚墙隔绝,也都是阴森恐怖,但被关押的人却极少,甚至无人看守。走过一段路,显得空荡无比。 看上去过于蹊跷了些。 “这座水牢布满了机关,皇帝不想大肆宣扬,自然不宜安置过多守卫。”宋临羡低声解释。 而且从他们都难以发现这座水牢来看,其他人更不清楚,上头那位自然就不必畏惧劫狱这类事的发生。 整座山庄看似平和清雅,却隐藏着巨大的秘辛。 究竟是做了什么才会被关进私牢,此点未可得知。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51章 活过五十一章 牢墙并非砖瓦所砌,而是陡峭不平的石壁。每隔两间房才燃着一柄烛。火光微弱,颤颤地悬在漆壁上,将物影分割开,只能映照出短短半截身影。 时韵脚步忽地一止,下意识拽住宋临羡的手腕,“等等,好像有人。” 宋临羡停下来,目光下垂,落在少女葱白的指节上,问道:“你怕?” 时韵无语道:“你不怕?” 牢狱的守卫大多都不是吃素的,手段颇多,若是被逮着,可没有好果子吃。 时韵左顾右盼,此处多半无处躲藏。 宋临羡抽回视线,不置可否,自顾自往前走,再不济时韵也只能跟上。 绕过墙角,深处的牢房前由狱卒看守着,这几人与地图红点重合,可目前却尽数昏厥倒地。 从栏杆外看去,不少被关押之人也一并昏睡过去。 时韵一阵心悸,难怪宋临羡敢拉她一道涉险,原来是早就准备好一切,亏她还以为是看在自己有可用之处。 宋临羡径自走到最后一间牢房,瞥见牢内的情形,目光一滞,静立了一会,才从狱卒那儿取出钥匙,打开了门。 周遭弥漫着一股难闻且令人难以忽视的气味。 里面有一人背靠着灰扑扑的墙面,蓬头垢面,遮挡了全部面容,而几根染白的头发依旧格外显眼。他身上的白色底衫被鲜红浸泡,多处破碎,衣布遮不住的地方血肉模糊淋漓。 那人的双手被枷锁拷在壁上,两腿几乎是没骨头似的拖在地上,整个人的形容可谓是触目惊心。 宋临羡一怔,缓慢走过去。 须臾,他缓慢半蹲下来,伸手拨开那人遮面的发丝。露出来的面容上,刀疤割裂一半脸颊,两唇青紫,毫无气色。 这就是……宋临羡的父亲? 时韵怕打扰到他们,没敢发出声音。 宋临羡背对着她,时韵看不清他的神色。但见他毫无举动,心里忍不住干着急。 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劫狱成功,重在不能拖延,既然狱卒们是中了毒,总会有药效过去的时候。 过了片刻,时韵轻轻出声:“你赶紧把解药给你爹服了吧,这些狱卒指不定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他死了。”宋临羡没有一丝起伏地说。 用了好几秒的时间,时韵才消化过来这句话。宋澜远不是和其他人一样中了药,而是去世了。 时韵走过去,半蹲下来,这才触及宋临羡不甚清晰的神色。 一层阴影盖下,宋临羡背着光,整个人似笼罩在昏昧当中。 他没有悲愤,也没有痛苦,脸上似乎写不出多余的情绪,一双眸只是定定看着宋澜远。 时韵脊背一僵,借着微弱的烛火,她才看清宋澜远。 宋澜远双目阖着,尽管脸上含着狰狞的伤疤,五官仍旧端正,不难看出生前清朗的容貌。也正是此时,她才注意到宋澜远脖子上的刀痕,颈脉被刮破,被血浸湿过的黑发已经风干。 鼻翼尽是那股不容忽视的味道,时韵才明白过来是尸臭。死者估计是在一天内去世。 时韵哪见过这种场面,她心底害怕至极,却又觉得不应该这样。她仓促掏出一张干净的手帕,轻轻擦拭宋澜远脸上的血痕。 余光瞥见时韵的动作,宋临羡稍稍抬起眼睑,那干净的指背沾上了点血迹,仍旧倔强又略微颤抖地拭去宋澜远脸上的秽物。 半晌,时韵折叠好手帕,艰涩开口:“……总之,先把人带走吧。” 宋澜远已经无人问津地死在了这座不见天日的水牢里,总不能连个立碑之地都没有。 与此同时,牢狱外响起一声呐喊:“来人,有人闯进来了!” 时韵登时回过头来,却见一人提刀而来。 倏然间,宋临羡袖中暗针破空而出,那狱卒尚未跨进门口,便应声倒地。 宋临羡破开锁链,将宋澜远架在肩后。刚走出牢门,其余狱卒也醒了过来,只余几处牢房关押的人软弱无力,尚未苏醒。 狱卒见势纷纷起身拦截,宋临羡脚踩住刀锋,刀瞬间飞起,他另一只空着的手顺势接住。 时韵极有眼力见地搀扶住宋澜远。 那刀在宋临羡手中变换几转,回旋间,骤然刺破狱卒的喉咙。 刀刃架在最后一人的脖子边,宋临羡冷声开口:“说,是谁杀了他的。” 狱卒抬头看了眼宋澜远,被近在咫尺的刀逼得跪下来:“我说我说我说……” “……是平郡王。”狱卒磕磕绊绊地回道,“这座地牢所关之人都是与他有仇之人,平郡王去世后,牢房置于荒废,应他要求,一日处死一位要犯,今日,恰好轮到宋澜……” 言之未尽,刀瞬间划过去,割过他的喉咙。 狱卒双眼死瞪,面露不解。 与此同时,水如洪流般从牢顶灌了进来。 时韵心里难掩震惊,终于领悟过来这座牢的利害。 她小心越过倒地的狱卒,在经过右侧牢房时,有人直猛地扑向围栏,一把拽住那摇曳而过的裙摆。 “救命……” 时韵循声看去,隔着牢栏,那中年人跪趴在她脚边,大抵是还未到死期,并未被人牢牢困住,他双手被锁链圈着,脚下行动却还算自如。至少在这小小的牢房里来说是这样。 那人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时韵,心知只有眼前这一少女可以帮到自己。 宋临羡低下眸,凉凉地望过去,中年人身边的饭菜一点都没动,此人明显没有中药。 紧接着,困于此地的人全都醒了过来,一时间感到不解。 有人率先反应过来,呐喊道:“公子,姑娘,救救我吧!水很快就会淹没整座牢,我听狱卒说过,暗牢藏了机关,要是赶不上,就彻底出不去了,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他们见狱卒全倒下,而宋澜远又被人救走,眼下还哪有看不出形势的。 又有人道:“我只不过出言不逊,就被抓来了这里,我做错什么了?” “我也不想死,我家里还有小孩等着我回去,两年了,我还想见我媳妇一面……” “我……我也不想死,求求你们了!” 平郡王生前下令,一天杀一个,如今也只剩下四个活着的人。他们拷着锁链的手全都扶着栏杆,其中一个甚至发狠似的砸向门锁。 对上一双双求助的目光,时韵渐渐升起了恻隐之心。 时韵手指微动。 宋临羡早将那把破刀扔了,同一时间,蓦地抓住她的手,死死盯着她。 时韵回过头,“他们只不过是些得罪了平郡王的人,说明不一定是坏人,我想……” 话音未完,却被宋临羡冰冷打断:“他们一个都留不了,水牢的机关恰好给我省了麻烦,姜三小姐可别做蠢事。” 水淅淅沥沥淋下,冲刷过面颊发梢,已经漫过小腿。 时韵略一蹙眉,只思考了短短一秒,便将手抽了出来,“侯爷要是嫌我添乱,尽管走就是。” 她脸上没有开玩笑的痕迹,眸光清凌凌的,却倔强又坚韧。 宋临羡嗤笑一声,毫不留恋地转过身。 时韵往先前管理钥匙的狱卒那里拿到钥匙,一个接一个去牢房开门。 当时韵把几个牢门打开时,水位已经漫到大腿处,几人连忙往外走。到狱门时,一条不短不长的阶梯直达石门。正门设了机关,门缝开合,却在不断下压,如今门口距离地面的高度与水位相差无几。 这就意味着他们必须要在短时间内全部通过石门。 然而阶梯狭隘,只允许一人行走,容不得两人并肩。 时韵原本是站在最初求救的中年人身边,因他跛脚,时韵不得不扶着他。可如今看来却只能先行一步。 她看着不远处的通道,提醒道:“出去后就往西北角走,不要惊动到其他人!” 众人没有犹豫,快速往上走。 中年人过于急促,眼睛盯住那石门,双腿过于用力,惹得他的面目看起来格外狰狞。水位上涨,漫过腰际,他一时不察,没踩稳阶梯,反而摔了一跤。时韵听到这声响,急促回过头来,转身扶了他一把。 正当此时,机关骤变,石门下沉的速度渐快,前方两人已经通过门口。 中年人眼神一变,“不好……” 烛火熄灭,漆黑的环境里,他不由想起待在牢房时如噩梦一般的日子。他忽地大惊失色,肉眼寻得几阶外,石门口泻了一地的月光,那是那么的柔和与稀罕。 这次,他绝对不能再被困在这里。 时韵抬起一只胳膊,给了他一个支撑点,“还能坚持吗?” 中年人低下眼,点头。 时韵不多废话,几乎等同于拽着人往前走。 水环绕着身躯,衣物变得沉重不堪,步伐也不再轻易。 迈上最后一阶,时韵正欲让那人先匍匐通过,手中扶着的胳膊骤然翻转,接着一股力往她肩背一推。 时韵猝不及防的撞向墙面。 时韵闷哼一声,听见门外传来先前脱险之人的呼叫:“里面怎么没动静了?” “姑娘,快出来啊。” “你把手递过来,我们拉你一把,否则这门快关上了。” 三人透过水面,紧盯着石门缝隙,却见一只粗大的手先从底下钻出,他们下意识伸手拽住,紧接着一颗男子脑袋和上半身一齐穿过。他们用力一拉,中年人便赶在石门关闭前,全身退了出来。 若是再晚一秒,恐怕他的脚就要被压住了。 时韵看着陡然闭起的门,气愤中又带着一丝无奈。 她本来就没打算要先行通过,那人又何必做这么一番功夫呢,更何况危难之中,她也没有陷他于不顾啊。 只道是人心叵测。 水没过了时韵的胸口,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空气也变得越来越稀薄。如今主出口是出不去了,她当机立断地离开了石门,打算往进来时的通道走。 “章泗,怎么是你,那位姑娘呢?” 门外,一人看见出来的是中年人,立刻皱起了眉头。 “呵,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章泗状似不解,“若不是我这条腿被打折了,走在前头的会是你们三个吗?” 见三人面色不佳,章泗继续道:“如今倒好意思跟我叫嚣,换做你们,愿意做那最后一个出不来的人吗?” 他的言辞犀利,众人一时沉默不语,论事实,他们同样有要离开的理由,有活下去的执念,或许换成他们,也是做不到那般。 “可她还是个小姑娘!”最先发话的人愤愤甩袖。 “小姑娘又如何,实在太愚蠢,善良能值几个钱?”章泗对上他的眼,“刘清循,你不是自诩是个好人吗?不还是害怕到躲在宋澜远身后?需要我提醒你吗,是你害死了你兄弟!” 刘清循哑口无言:“你……” 四人僵持之下,另一道男声骤然响起:“方才你说那小姑娘什么?” 章泗大笑道:“我说她愚蠢,妇人之见。” 话语落下,章泗才察觉不对味。 石门外又是一条密道,刚才几人交谈之际,已经走到了密道中央,离开了由地牢漫出来的水区。 章泗抬头一看,起初闯狱劫走宋澜远的男子去而复返,正立在墙头,睨下来的一眼,便令他遍体生寒,无可避免地回想起暗无边际的水牢。 “谁允许你这么说?”宋临羡神色阴郁地道。 加上那清淡的语气,无端增添几分森然与危险。 章泗无意识软了腿,只觉得若是不顺着他的心意来,自己很有可能连今夜的月光都再见不到。他心思转换,哆嗦改口道:“我什么都没说!我真的什么也没做!” 宋临羡微笑:“是吗?” “是是是,我哪敢骗你。” “可惜,”宋临羡淡淡落音,“我不信。” 章泗知晓眼前男子与方才那小丫头是一伙的,眼见不对劲,拔腿就要跑。 谁也没有看到宋临羡是如何动作的,只见一把扇子飞来,似是长了眼一般,紧随着章泗逃跑的步伐。不过瞬息时间,收势的同时,章泗两眼一抹黑,就这么倒了下去。 另外三人一惊,生生止住气息。 “她在哪?”宋临羡望向三人。 刘清循反应很快地答道:“石门机关启动,那位姑娘被困在了里面……” 十月份的天气并不算冷,但在水底却透骨般冰凉。像是冰分成细细碎碎的块状物,无孔不入地渗透进身体里。 时韵只觉得自己游了许久,久到她都快成了这水池里的一尾鱼。在她快撑不住松弛下来想要呼吸之时,嗅到了空气中若有似无飘荡的味道,分不清是铁锈味,还是地下水味,一点都不好闻。 她抵达了岩洞的门,四处摸索,最后发觉这门从里面开不了,大概只有从外才能进来。 此刻,她心力交瘁心如死灰心急如焚。 时韵把能想到的形容词都在心里念了一遍。 寻找机关费了不少气力,时韵所剩的力量无几,下一秒,她抓住墙沿的手一松,就这么失了方向,任由自己下坠。 时韵忽然无比想念另一个世界,意识像是缓慢归于混沌。如果就这么死了也算一了百了,什么烦恼也都随风消散。 本该沿着这样的思路思绪下去,然而她耳边却凝聚起一道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一股微弱的暖意,将她紧密圈揽住。 时韵无意识靠拢过去,借力撑起身子,随后缓慢掀开了眼帘,待她看清来人的面目,原本涣散的精神都回笼了些许。 她反应过来,刚才的声音是在呼唤她。 夜幕下,水面清平如镜。静默许久,湖心泛起层层涟漪,月色晃动,清影叠加。 时韵如同重获新生般,大口呼吸新鲜空气。两人浮在水面上,可时韵几乎等同于挂在宋临羡身上,双手攀着他的肩,好半晌才眨了眨眼,似是回过神来。 头顶传来宋临羡的声音:“姜三小姐没有把握的时候,还是不要逞强的好。” 念及救人的行为确实是她无端给人添乱,而宋临羡回头救她也算够情义了。 时韵颇为诚恳地反省:“刚才的事,是我自作主张了。” 宋临羡低头看了她一眼,少女眼睫染上细碎的水珠,随着抬眼的动作,一颗清凉的水滴抖落,明眸撞进他的视野之中。 亲眼瞧见她狼狈的模样,应当是心生好笑的,宋临羡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原本挂在嘴边的轻嘲就这么揉成稀烂。 回到岸上,时韵半蹲着缓了好一会,才道:“要不是你赶来,恐怕大家明儿个就能吃席了。” 时韵有意将气氛调节一下,才说出这句诙谐的话,可宋临羡却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觉得好笑,而是冷然道:“若是姜三小姐下次还想寻死,我就不一定能相助了。” 宋临羡看向她的目光带了点探究,语气若有所思,却恍然直击人的灵魂深处。 时韵的水性尚能坚持到她被营救成功,但最后她选择松手,分明是存了甘愿被浊水与黑暗吞噬的念头。 唉,就不能允许她丧一段时间吗。 过了许久,时韵才渐渐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沉下眸色,说道:“谢谢你,我说真的。” 话落,时韵毫无征兆的打了个喷嚏。 肃然的氛围顿无。 时韵看向宋临羡,不解问道:“不过……你为何要回头救我?” 坠入水里的那一刻,时韵是真的考虑过,或许从来不会有人为她停留,所以自然也不会有人愿意挽救她。 她没想到宋临羡会回头,明明他走的时候姿态是那样的坚决。 宋临羡默了一会,才淡淡回言:“我是让你陪我来,而不是来赔命的。” 反派竟然也有怜悯之心了? 时韵一怔。 宋临羡立在她面前,一行黑衣被湖水染成深色,肩上却好似落了一片月光。 “下回不要再自作聪明。” 听到这一警告,时韵猛地点头。 “也别再迷路了。”他的眼睛深沉,摇曳着明灭的光,或是灯烛微芒,又或者只是夜星。语气似是斟酌,思量稍许,才添上一句,“小萤火虫。” 宋临羡相对来说比较寡言少语,但今天总给人些不一样的感觉。 这是时韵今夜以来,见他第一次没有沉浸在诡异的情绪中。 凉风趁人之危席卷而来,自脖颈窜入,吹得人有些发抖。宋临羡的嗓音淡而幽远,却无端令时韵觉得比平日多了一丝和煦。 时韵微怔,却瞧见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时韵顺着往下看,又清晰看见了衣裳透出的幽幽绿光。 萤火虫。 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52章 活过五十二章 空岷山幽而清,一切景物似乎陷进长眠之中,偌大的乘摇山庄与来时一样寂静,也依旧是那位姚公公目送他们离开。 自出山庄,时韵没有再见到她相助的四个人,也没有看到宋澜远。 时韵一时想不明白,不由自主问道:“那些人呢?从地牢逃出来后有没有被发现?还有你父亲,怎么也不在?” “你想要引人注目?”宋临羡诘问一句。 时韵寻思着他做的事情也不像偷偷摸摸的样子,而且深夜在皇庄闹事,难道这还不够轰动吗? 恐怕白天被人查出来后,免不了被人诟病。 “已经让闻风将人送走了。”宋临羡顿了下,又道:“至于那几个人,谁关心呢?” 因着刚才不被人信任最终令自己陷入陷阱一事,时韵心里堵着一股气,对于那个狂徒也没有了起初的善意。她只负责替他们解开枷锁,却做不到事事关心。 时韵豁然开朗,也不纠结此事了,蓦地看向宋临羡:“所以,你回来找我,意思就是——” “关心我?” 时韵双眼直勾勾地凝视着他,面露探究,嘴角却翘起浅浅的弧儿。 宋临羡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大步走向那匹棕马,“姜三小姐若是想不通,不妨就在这山庄沉思一整夜吧。” 时韵忙不迭跟了上去,“那可不行!” 路上,二人无言以对。 浅薄的月色铺了一地,时韵安静看着前方的路,理性上头,她忽然觉出几分蹊跷。 人工湖与水牢连通,是以机关涌动,湖上依旧风平浪静,任他人来细看,在一片黑暗中,也难瞧出底下的暗潮涌动。 可除却意外撞上几个被困之人,他们此行还算顺利。这样的感觉莫名令她感到不安。 就像是注定的一般,宋澜远必然会死,他们必定会从水牢劫走宋澜远,宋临羡也会受此事影响。一直寻找的亲人赶在他到来前逝去,任谁看来都是一个悲痛的经历。 为了避免反派因仇恨蒙蔽双目,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时韵打算开导一下他:“那个……” “嗯?”宋临羡的声音很轻,散在风里。若不是两人共乘一骑距离过近,时韵就贴着他的胸膛,恐怕很难听清这一字音。 时韵组织语言,片刻才接着道:“你打算怎么办?” “姜三小姐是问我怎么处理后事?”宋临羡轻描淡写地答,“明日火化罢。” 听罢,时韵忽然毫无缘由地觉得有点难受,他这般风轻云淡的姿态,可事实又当真如此吗? “你不觉得奇怪吗?平郡王都死了,水牢管理松懈,山庄等同虚设,那为什么这里的人还要为他做事?按例一天杀一个人,难道有人在监督他们?可看起来不像是平郡王的安排。”时韵道。 宋临羡垂眸,意外地看了下她,却只能瞧见她用指尖抵着的小巧下巴。 他道:“确实有人监督。” “那会是谁呢?”时韵脑海里似乎闪过什么,恍然大悟地侧过头来:“姚公公?!” 少女刚转过脸来,长发堆至侧颈,额发飘扬,萤白的肤色胜似明月,粉唇淡淡,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这么明显的事,我怎么现在才想到!” 宋临羡的目光掠过她:“那你猜猜,是谁的人?” 时韵转瞬跌进他的视线,一时没转过弯来:“……皇上的?” “错了。” 时韵一怔,再张口时语气肯定了不少:“你的?” 还没等到宋临羡的回话,时韵的下颌便被轻巧勾起。 骨节分明的长指捏着她的下巴,指腹不经意般擦过她的唇角。 宋临羡微一俯首,眸光紧紧攫住她。 时韵蒙了,又因为他指节冰凉的触感激起细微的战栗。就这么对视了几秒,宋临羡突然动作,时韵的脸瞬间转了回去。 “还不算太笨。” 头顶响起的话音没有像往常那样让人感到不爽,反而令时韵更为茫然。 本以为氛围会就此沉寂下去,不过片刻,身前的少女再次出声:“宋临羡,你听说过愿望交换商店吗?” 想到这里是古代,时韵补充一句:“商店就是店铺的意思。” 宋临羡没有提醒她直呼其名的事,鬼使神差地顺着她的话问了下去:“这是做什么的?” “大概就是一间卖很多奇怪东西的店铺,到了丑时也还未打烊。” 古时有宵禁,一般店铺打烊时间都早,她的话估计是胡诌的,但宋临羡听着听着,竟多了几分兴趣。 “你可以把我这里当做是一家愿望交换商店,如果你有愿望,不管是丑时,还是寅时,都可以来找我兑换。” 时韵在心里换了种说法—— 凌晨两点,也会为你营业。 如果你愿意的话。 清风催人眠,长夜路漫漫。 时韵的眼皮在疯狂打架,尚未听见他的回复,眼睛就已经睁不开了。 寻常人熬这么个通宵也是坚持不住的,更何况时韵来到这里后,作息相对规律,唯有几次通宵都是和宋临羡一起经历的。 大概是现代人和古代人之间有天然壁,宋临羡不能理解她的话也情有可原。她干脆放弃思考,顺应本心,光速睡去。 直到耳边只余少女清浅绵长的呼吸声,宋临羡才低下头看去,熟睡的人没有过多知觉,摇晃几下,终于寻得一处支撑。 眼看着心安理得靠在自己肩膀上眠去的人,宋临羡蹙了下眉心,却在触及她安静的睡颜时,又不自知地舒展。 “这才丑时过半你就睡过去了,还提什么兑换心愿。” 不多时,他又幽幽添上一句。 “小骗子。” 时韵这一觉睡得格外舒坦,她在自己院子向来说一不二,早就同丫鬟们申明过,要保持足够的睡眠,所以没有她要求的情况下,她们只能等到她自然醒。 流动的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棂照射进来,时韵坐起身时,下意识伸了个懒腰。 甫一睁眼,便和刺眼的光来了个正面碰撞。 她骤然皱起眉头,谁这么缺德,竟然没有关窗!她对遮光性的需求可是很高的好嘛。 然后时韵就愣住了,昨晚她不是溜出府去了一趟乘摇山庄吗? 那么问题来了,她怎么回来的? 时韵挠了挠头,不懂就问:系统,我昨晚好像在路上睡着了,那我是怎么回来的? 她从来没有梦游的症状,难道是…… 一个恐怖的念头从她心里升起。 系统:宿主,我只能说,如你所愿。 嗯?什么叫如她所愿? 时韵:宋临羡送我回来的? 系统:是的。 时韵:……他怎么送的? 难道是公主抱? 时韵激动的搓了搓手。 系统面无表情:当然是……把你扛回来的。 时韵:你确定没有讲错?真的是扛? 系统:没错,是扛。 什么浪漫、什么开窍,在时韵眼中顿时如同浮云一般。 这个攻略对象,不要也罢。 同日,宋临羡却未曾好好休憩过。一声招呼过后,他便快马加鞭进了宫。 “陛下,祁北侯来了。” “宣他进来吧。”帝王说道。 宋临羡踏入正殿时,元昭帝正从奏折中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只是随意地扫过去,就凭空多出几分威压感。身边侍奉的内侍低垂着头,气息都不敢过快过急。 待宋临羡行礼过后,元昭帝才搁下奏章,道:“宋爱卿。” 宋临羡揣着明白装糊涂:“不知陛下寻臣前来,所为何事?” “乘摇山庄中人,是你所救?”元昭帝问道。 宋临羡不急不缓地回:“正是。” “你明知是平郡王的作为,因何行事如此鲁莽?” 元昭帝没有直言,却令宋临羡听明白了弦外之音。平郡王是站在帝王这边的人,即便水牢关押的是早年与平郡王结仇的人,但到底也是经过了帝王的同意,否则一届地方郡王,又怎么能在中都管理着私牢呢? 又或者说,这里面不尽然是平郡王的手笔,恐怕与元昭帝也有莫大的关联。只不过作为臣子,宋临羡并不会过多干涉,也愿意适可而止。 “此事与臣父息息相关,但说到底还是臣处理不妥,恳请陛下责罚。” 语毕,帝王目光一滞。 大概是因为宋临羡放低了姿态,又或许是元昭帝并不希望太多人知晓乘摇山庄建造私牢一事。他对宋临羡消减了起初的猜忌,也不再过多追究他的过失。 宋临羡对元昭帝的态度虽有几分不解,却也在意料之中,他没有在宫中多留。 等他走后,偏殿走出一人,那人朝元昭帝拜礼,元昭帝却并未抬头。 他穿着宦官统一的服饰,抬头之初,面容显露出来,赫然是姚公公。 半晌,元昭帝才问:“姚盛,说说昨天的情况吧。” 姚盛顺从地将来龙去脉道来,复又继续道:“小侯爷命人投入井中的寐药混入水中,无味无形,随饭菜食入胃者,不出一炷香即晕眩瞌睡。” 元昭帝若有所思地抬眸,凛声道:“你说怎么就这么巧,刚好所有人都吃下了这药呢?” 闻言,姚盛的眼皮垂得更低,“狱卒吃饭不离酒,酒酿掺水,食多,自然难逃一劫。” “是吗……”元昭帝近似喃喃,良久,才接着道:“也罢,就让他去吧。该知道的迟早也会知道。” 姚盛不知元昭帝言外深意,却也没有逾礼多问,只是安分守己地侍候在一旁。 元昭帝负手走到了窗前,不知何时起,这位壮年帝王的脊背有点佝偻。 姚盛抬眼瞧了一瞬,又匆匆收回视线。 靖国公府上下都为即将到来的姜知吟新婚做足准备,近期来可谓是忙得不可开交。时韵落得个清闲,日日挑着石榴吃。 落庭山的石榴开的好,果子饱满,肉多鲜嫩,适合酿制为果酒。 时韵早就想到这一操作,如今足有一月,她酿制的石榴酒也该见天日了。 有好酒,自然少不了美人。 思及此,时韵备足一切,提着酒出了府。 穿过城中繁华地带,第二次来到西关庭路,时韵一阵感慨,毕竟上次还是有兄长陪同,如今身边少了人,气势难免有些不足。 霜华在大门口令下人通传,貌美的小厮不知作何想,诧异地看了看二人,才转身通传。 过了不久,小厮随一人走了出来,见来人是闻风,时韵同他打了个照面,想了想,还是问道:“是侯爷不愿见我?” “不是,请三小姐跟我来。”闻风道。 时韵心有疑惑,跟上他的步子,走到庭院当中,缺月迎面而来,见闻风领人前往的方向分明是待客的前厅,不由拦下二人:“行了,侯爷说了,让三小姐过去。” 闻风:“但是……” 缺月打断他:“没有但是。” 在时韵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缺月疯狂朝闻风挤眉弄眼,闻风不理解缺月想做什么,原本想说的话也吞回肚子里。 时韵就这么被二人带着去了听阑轩。 在一间古朴的房屋门前,闻风淡定道:“这是藏书房,侯爷就在里面。” 时韵从霜华手里接过密封罐子,伸手推开门。 听阑轩毗邻清竹院,方推开门,一股墨香裹着淡淡的青竹味飘入鼻间。 与她想的不同,这并非传统的藏书阁。虽说足有一层半的楼高,上下打通,沿墙置放书籍,而四周却悬落着长篇书卷。 纸卷如片片轻纱,迷了人眼,时韵定睛一看,才发现撰者挥墨如行云流水般落下清晰的字迹。 对于爱好书法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令人喜爱且痴迷的场面。 又路过一篇翻飞的纸页,时韵这才反应过来,不过是清一色的临摹字帖——只因每篇所题内容皆是一致。 而且笔迹多少有些不同,起初看见的那些相对来说比较稚嫩,更像是在临摹别人的字体,而往里的书法却更具各人色彩。无论是笔力还是笔锋,皆有所不同,就像是从先前的框架中脱颖而出,开拓出崭新的风貌。 她继续往前走,伸手挑开垂在面前的两幅卷轴,视野忽然开阔,或许也不算是开阔。 竹窗透风,吹散满室的墨香,鼻翼间更浓的便成了酒香。 时韵微微愣住。 黑檀木条案上,一卷新出的纸张铺陈开来,玄衣青年斜倚其上,右膝支起,姿态松弛。他手上提着一壶酒,胳膊高抬,酒液往口中灌入,两片薄唇因酒液的浇灌而愈发浓艳,一丝晶莹留在唇侧,沿着下颚滑落至颈项。 时韵仓促收回眼,权当那滴液体已然匿迹。她迈开步,小心绕过地面散落的卷轴,行至宋临羡身侧。 对方好似现在才意识到她的存在,稍稍抬眸,轻扬的语调带着几分讶然:“姜三小姐过来是有何贵干?” 刚才走近时,时韵用余光瞥到案边的两盏酒壶,恐怕都已经空了罢。 她低头看去,却未在宋临羡眼底寻得一抹醉意,他的双眸似乎比往日明亮些许,看起来清醒无比。 “月前酿了些石榴酒,想邀侯爷一同畅饮罢了。”时韵提了提手上的罐子,同他示意。 “你们两兄妹真是奇怪,上回你哥也是要找我饮酒。”宋临羡莫名低笑一声,“果酒不醉人,姜三小姐找错人了,我从来不喝这种。” “侯爷喝了这么多,不还是依旧清醒着?”时韵凝望着他,“酒不醉人人自醉,你怎知我的石榴酒会逊色?” 宋临羡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几秒,而后把手中的酒壶搁在案上,时韵手疾眼快地递出了手上的酒罐。见他接过,时韵又如同变戏法般,袖子一挥,手上便多出了两个干净的瓷杯。 酒罐打开,浮在上面的薄荷叶冒出了头,青柠压着酒液,清香似再也覆盖不住一般,彻底泄出。 宋临羡往她手中的瓷杯上斟酒,随后接过其中一个,缓缓抿了一口。 那边时韵已经直接喝空,正歪着头打量他:“怎么样?” “一般。”宋临羡淡淡道。 “我觉得挺可口的呀,一看你就是烈酒喝多了,才喝不来这种。”时韵数落道。 不过各人口味有参差也是正常的,时韵并不计较,她干脆在长案边,近距离观赏那篇书法。 时韵支着下巴,问道:“这些都是你写的吗?” 宋临羡:“嗯。” 时韵有些惊讶,饱含真诚地夸奖道:“你写字还挺好看。” 宋临羡将半杯石榴酒饮下,回言:“不如姜三小姐,字迹惊人。” 时韵瞬间头皮发麻,知道他是指代先前她用不同的书法写孤本骗人一事。 自右往左,沿着行书往后看,时韵才发觉这篇并未完整,她侧过脸对宋临羡说:“怎么这篇不写完?” 宋临羡低下眼帘,恰好瞧见她一脸认真询问的神情,好笑道:“既然早晚都要毁掉,何必要求完整?” 时韵讷讷地道:“费心费力写出这些,说不要就不要了?” 宋临羡探究似的望着她:“姜三小姐,这种事也在你的关心范围内?” “我是不该关心这种事,我只是在乎你的心情。” 满室卷轴,书法多式,该是多年临摹得来,可想而知就算空口来说不重要,也还是具有价值意义的。 或许对宋临羡而言,这些书法在他过往的岁月里,占据过一席地位。 时韵心说,这么做,你真的会开心吗? “那姜三小姐认为?” “我觉得要这样——” 时韵弯下腰,轻轻扯住宽袖,抬手握住搁置在一旁的毛笔,往砚台沾了点墨,接着在纸上题字。 过了一会,她拎着笔杆,带着大功告成的愉悦心情,微微笑了起来。 “这样就算完整了。”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53章 活过五十三章 宋临羡的视线落在了纸面上,一行明显与他笔迹不同的字落在末尾—— 流觞曲水,静候烟雨。 他还记得幼时三人行,凭栏赏春湖,年轻的男子感怀,于亭中快意书下诗篇。后来未候及供人赏味的烟雨,却等来了诡谲风云。 从此,宋临羡看这两句话,徒觉可笑。如今却好似多出了一丝不同。 宋临羡目不转睛地看着同一个方向,少女水蓝的袖边不慎沾上一丝墨迹,却不自知地悠然一笑。 他手指一顿,默不作声地放下了酒,陡然站起身来。 时韵平缓地将毛笔放回原处,尚未完全放下,手背便覆上了一层温度。缕缕香味涌入鼻息,一时间叫人辨不出是石榴酒香,还是墨汁稍重,又或者是他身上的清竹飘香更沁人心脾。 宋临羡的掌心轻轻搭在她的手上,借着她的手用笔。在末排中心落笔,铺墨纸上,字印初显。 玄色衣袖拢住水蓝软衫,从旁侧观之,就像是从背后拥住她一般。时韵略微发怔,僵硬不动,任由他牵动着,大脑一片空白,霎时间连纸上的字都辨识不出来。 一笔一划,却不如先前行书那般潇洒流畅,笔触落定,反而添了几分慎重,徐缓呈现出来的字体工整不失美感,飘逸又不凌乱。 不知道是不是时韵的错觉,上面的字迹与她的有几分相似。 “那样不算。” 默了片刻,时韵才想明白,他是在回复自己刚才的话。 风起,纸曳,最后一笔勾勒完成,时韵这才看清上面的署名—— 宋临羡与姜时韵仿书。 然而下一瞬,时韵的注意力便被其他事物夺走。 青年的呼吸贴近,灼热了她的耳朵。 “这才叫完整。” 时韵的心率难以平缓,她一瞬哑然,却听见系统音在脑海响起:提醒宿主,攻略对象对您好感值55,您对攻略对象宋临羡的好感值已达65。请宿主再接再厉。 机械声配上冰冷的数据,立即令时韵回到现实当中,但不管怎么说,都是进步的表现,她感到很欣慰。 欣慰之余,时韵轻声开口:“我不过写了两句话,就在署名上面加我的名字,这不太好吧?” 话一出,时韵才反应过来有多煞风景,方才宋临羡所说的完整,与她先前自行写下末句时的完整一说俨然起到了对应作用。 刚刚因为两人名字并列的惬意被懊恼取代,时韵无比怀疑自己对浪漫过敏。 时韵往旁边觑了一眼,宋临羡已经撤开距离,云淡风轻地回:“一张纸罢了,姜三小姐不必多想。” 时韵嗯了声,转而问道:“这篇诗章可是宋澜远先生所作?” 宋澜远虽是一届探花,最后却未入朝为官。在与承嘉郡主新婚后,游山玩景、遍历天下。他才华卓绝,写诗作画更是一绝。初见书法,时韵便猜出了大概。 从宋临羡这里得出的也是肯定回答。 斯人已逝,泛黄的诗章亦沦为缅怀之物,时韵不忍多言,怕宋临羡会触物生情。 长案上摆着纸卷,时韵不太好意思像宋临羡那样无所顾忌地坐在上面,便干脆坐在了地上。她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举杯朝向宋临羡:“还是喝酒吧,今日的愁留给今日。” 时韵一直举着杯,似乎宋临羡不配合,她就不放下,直到手肘泛起一阵酸胀,她才瞧见宋临羡勾唇一笑,终于抬起右手。 青白瓷壁在空中碰撞,发出当啷的轻响,淡粉色的酒液自杯沿洒出几点。 时韵一干为敬,清甜浸入肺腑,反复令人回味。 她说不清心底怪异的情感,在这件事情上,她纵使知之不多,也坚定不移地偏向了宋临羡。所以在经历了水牢一事后,时韵首先想的不是他行事荒唐而直接,也不是他下手果决而狠毒,而是想起了他的身世。 原文对宋临羡的背景着墨过少,只知道他是个无亲无故之人,幼年双亲不在,于是他被送去无垢山中,一人禹禹独行,经百患而孤独,强大却凄惨。 那么,究竟是什么令他支撑至今呢? 或许会不会有一刻,他也曾感到无助? 于是时韵便来到了祁北侯府,以二人的关系,尚且未到知根知底的地步,时韵也不指望宋临羡会有分享欲这种东西,她只能借着饮酒赖在听阑轩。 即便不倾诉也没关系,至少除了酒和字帖,还有她的陪伴。 不知不觉,日薄西山。闻风将时韵送出府后返回听阑轩,恰好听见宋临羡与缺月的对话。 酒罐里只剩三两柠檬与薄荷叶,宋临羡放在一旁,问起缺月:“姜三小姐是你请进来的?” 缺月不敢直视他,支支吾吾道:“姜三小姐是自行前来的,然后我就请她进府……” 祁北侯府内虽清净,但府外并不缺盯梢的眼线,缺月也明白时韵太过光明正大,不免落人口舌,当即回道:“属下知错。” “自己下去领罚。” “是。”缺月回完话,忽地又想到宋临羡并未怪罪他自作主张直接将人送到听阑轩,心里不由庆幸。 闻风看了看室内,犹豫一会,问道:“侯爷,那这些卷轴还要清理吗?” “不必了,”宋临羡起身,掸了掸衣袖,目光落在长案上的纸页,“把这幅也挂上去吧。” 这些时日,姜知吟一直安心待嫁,跟在她身旁,时韵也学来了不少管理中馈的技能。不过更多时候她都是在开小差,将摆烂的精神发扬到底。 婚宴当日,时韵早早起床,陪同新嫁娘梳妆打扮。宜陵郡主作为姜知吟的好友,也早早携着贺礼来到了靖国公府。 满屋子人忙前忙后地伺候新嫁娘,时韵在一旁连连打哈欠,寻思着成亲的礼节也太繁琐了,天还没亮就开始准备,到现在还未梳好妆。 要是她成亲,定然不能太过复杂。 好不容易换好新衣,崔姨娘和姜老夫人眼角噙泪地看着姜知吟,一阵说辞感天动地,快要令人的新妆都哭花。 时韵吃了糕点,擦了擦手,才走过去,从善如流地祝福道:“姐姐放宽心,或许……” 系统的剧透预警响起,时韵内心翻了个白眼,她差点又说漏嘴了。 她心知姜知吟曾经倾心于江湖相识的“肖沉”,所以她是有一种冲动想告知姜知吟事实。 但到头来,时韵还是更委婉地道:“或许会比你想象的更好呢!而且姐姐你曾经说过,宸王殿下是极好的,只要记住这点便好。” 姜知吟知道时韵是在变相开导自己,因为之前从临琅同行,时韵就能看出他们二人之间的端倪。 回京过后,姜知吟再不曾见过肖沉,她尝试过打听,却没有丝毫线索,仿佛此人和轻水镇一样,隐在了那缥缈的山水间,捉摸不透,也寻觅不清。 罢了,如今新婚,念及故友,多是不好。何况…… 其实那位殿下也不是太差。 姜知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重新注入一丝活力。 半晌,她垂眸掩下黯然,唇角微微弯起:“我一直记着。” 时韵轻轻拥住她:“新婚快乐,可别哭花了脸。” 对于正步入冬日的中都来说,这场大婚沸沸扬扬,满城同庆,无疑是最艳丽的色彩,也是最温暖欢愉的画面。 其实十一月末并不算适宜结婚的时日,毕竟仲冬寒凉,不及春日和煦。然而时韵想,或许这恰合萧怀辰的意愿。早些与佳人结成连理,何乐而不为呢? 纵使是迎娶一名庶女,萧怀辰也给足了亲王成亲应有的排面。靖国公府这边,姜宴川额外为姜知吟添了不少嫁妆,丰厚程度艳煞围观众人。 时韵跟着送亲队伍来到了宸王府。 与祁北侯府不同的是,宸王府显得典雅温和一些,如今挂满红绸,又增添了不少热闹的气息。 时韵自进了宸王府便开始打起精神,酒水也未来得及吃,专注地盯着成亲礼。 毕竟这婚宴可是精彩至极,重头戏也即将上场。 时韵恰好在宾客席右端,放眼望去便可瞧清庭院全景,萧怀辰与姜知吟经过先前的礼节,各持着牵红一端步入正院。 在二人对拜之际,院中鸟鸣尖锐而突兀地响起。 众人还沉浸在喜庆的氛围当中,却见利箭破空而来,直直往新人之间穿射而过。 萧怀辰反应迅速,腕骨一转,手中红绸翻动,那漆黑的箭便刺中绸缎,钉在了地上。 姜知吟手心一松,红绸坠落在地。 众人惊慌失措,原本只是几支阴箭不长眼地疯射,然而下一刻,伪装成送亲团仆从的人瞬间暴露,数人纷纷围着宴席,扰乱了原本秩序。 变故一出,众人几欲四散逃窜。同时,宸王府府卫也团团包了过来,有条不紊地维持秩序与护卫宾客。 姜知吟试图摘下红盖头,可手刚抬起便被人按住,紧接着,她听见身旁的男子清晰出声:“不用摘下,别害怕,交给本王,嗯?” 在一片慌乱与嘈杂中,他的嗓音温润如溪流,隐隐带着几分熟悉,不知不觉安抚了姜知吟上下起伏的心跳。 刺客个个都像是怀着必死的心,突破了拦截的人,便往身着婚服的二人冲去。姜知吟听见兵戈交接的声音,一瞬间心如鼓擂。 眼见有人朝姜知吟挥刀,萧怀辰从旁拔了一柄剑,赶在那人动作之前,萧怀辰拉住姜知吟,将她往怀中一带,另一只手握着剑挡住对方攻势,再出击时,不偏不倚命中对方心口。 “没事吧?”萧怀辰收回剑,低声询问道。 盖头之下,姜知吟摇了摇头:“我没事。” 刚才萧怀辰搂住她的一刻,姜知吟整个人掉转了方向,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好似听见了一道箭刃割风般的声音。 犹疑了会,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 方才刺客是从边沿进场,正好是藏于时韵身后的人群当中。 这还得从端茶送水的婢女说起,那名婢女行事鬼鬼祟祟的,而人多眼杂的情况下,她脚步依旧稳健,快速穿梭在宴席之间,不曾停留。 时韵当即觉察出问题。 在婢女出手时,她扯着嗓子喊了句:“小心,有刺客!” 众人反应不及,眼看婢女就要采取就近原则,随机伤及无辜,时韵眼疾手快地拉了一把,将人救出虎口。 清越的女声落进耳廓,对方大抵是没料到危险距离这么近,怔了一瞬。 时韵这才看清此人的面目,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榴月宴上见过的秦王。 萧怀翊很快意识过来,在婢女还手时,甚至将时韵推出一段距离,避免刀器伤到她。 时韵心说,不愧是文中从头到尾的大好人,这秦王还是挺实在的。 不过这方法也太蠢了!她可不想因为自己害人受伤。 萧怀翊意料之内的疼痛并未出现。 他诧异望去,却见一位白衣胜雪的女子出现在身前。那姑娘随意往桌面摸了一双筷子,竟生生接住了匕首的一击。随后筷子一挑,婢女的手腕蓦地一抖,匕首跌到了地上。 萧怀翊脸上溢出几分迷惑之色,在他的角度可以看清白衣女子的长相,他觉着那位女子有几分似曾相识。 时韵也愣住了:这是哪里来的美女,而且武力值还这么高。 王府府卫很快控住情况,并且迅速清理现场。 时韵看着被制住的刺客,眼神似有若无地瞟向宴席另一边,左边的席位相对右边来说较为安然,甚至没有几个刺客路过。 而那个地方,最位高权重之人便是殷王。 此刻,殷王被人保护着,冷眼旁观着打斗场面。不过如果有人仔细观察,就会发觉殷王的目光始终是向着主殿。 又是几支箭羽齐发,最终尽数被萧怀辰以剑拦下。萧怀辰无意转身,回眸看过来的时刻,恰好与殷王隔空相视,二人皆是神色莫测。 时韵已经收回视线,关怀地问了下旁边的人:“秦王殿下,您没事吧?” 萧怀翊回道:“无碍,刚才多谢姜三小姐提醒。” “不用谢我,说起来还是刚刚那个姐姐救了我们。”时韵刚一回头,却见白衣女子已经不见了身影,她一头雾水地看着空地,奇怪道:“诶,那姑娘怎么不见了?” 真是见鬼了,武功高的人都爱神出鬼没吗? 不知为何,时韵总觉得方才那女子给她的感觉不太一样。 姜宴川匆忙赶来,朝萧怀翊一揖,而后端视着时韵,急切问道:“没有受伤吧?” 时韵很快摇头:“哥哥放心,他们没伤到我。” 姜宴川会意,像个老父亲一样叮嘱她小心行事。 在时韵身旁,萧怀翊侧过脸,静静看了她几秒,在她抬头之际,又反射似的转开视线,于是他的目光便落在了手上。方才时韵仓促一抓,正好拉住了他的手腕。 婚宴上埋伏的刺客并不多,到最后只留下一两个活口,萧怀辰派人带下去关押着,等待听审。此事牵扯过大,官兵又追寻着刺客出现的踪迹,打探过后,发现王府周围已经没有威胁。 经过这么一出,众人也没了最初的兴致,不过说起来还是对新人的影响更大,新婚之日突逢刺杀,到底有些不吉利。 幸好无人受伤,刺客一事解决,宾客也愿意做足颜面,赏脸吃完这喜酒。 这回除了祝福的话语,更多的是宽慰。 白折腾了半天,时韵寻了一处稍微安静点的地方,大快朵颐地吃起饭菜。宸王府的喜酒是独制而成,味道一绝,与以往吃过的喜酒都不同,时韵不自觉就饮了不少。 宴席到了晚上,已有不少人离席。 时韵默不作声地享受惬意时光,却不知在不远处,有人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 “殿下为何一直留意姜三小姐的方向?”站在秦王身边的侍从早就发现,他家殿下的目光时不时就有意无意地落在时韵的方向。 秦王与众多皇子的性格都有所不同,肖像惠妃,最是温柔可亲,就算下人们直言,秦王也不会过多责备,于是侍从这才敢将疑惑问出口。 “有么?”萧怀翊看了他一眼,眼神似是询问。 “……”侍从讪笑一声,忙改口道:“没有没有……” 萧怀翊收回目光,提起酒壶,往杯中倒满三分之二,恰恰与时韵自饮的酒水一样。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54章 活过五十四章 微凉的风吹动树梢,雪花如絮,簌簌飘落,皑皑白雪瞬间染满枝头。 天正月,中都迎来了第一场雪。这雪不早不晚,恰逢今日到来,红与白,相得益彰,别有一番风味。 时韵加入了客套的队伍,她亲自把提前准备的贺礼送给萧怀辰。 萧怀辰命人接下那用了一层包囊裹住的物品,礼物厚度不高,像是书籍一类的东西。他诧异地看向时韵:“姜三小姐所送的是何物?” “我想此物应该对宸王殿下大有作用,而且市面上绝对买不到,届时殿下就知道了,如今还是留点悬念的好。” “如此就谢过姜三小姐了。” “古人云:‘葭月欣逢合卺时,关雎赋就共熙熙。’小妹在此祝贺姐姐和姐夫情投意合,白首成约,恩爱两不疑!” 后面的三句祝福语中,情投意合四字被时韵刻意加重了语气。 萧怀辰对上时韵清凌凌的目光,忽地又升起一种怪异感。从前每每都觉得时韵言辞似是意有所指,眼下他倒对心中猜疑的念头确定了几分—— 或许时韵早就对他的身份有所了解。 聪明人交流向来无需多言,萧怀辰释然一笑:“小妹的祝福,我收下了。” 因时韵的称谓,萧怀辰没有用本王自称,此刻,他仅仅是作为“姐夫”这一身份,来给予回复。 待萧怀辰离开后,时韵微仰着脸,对着天空深吸了一口气。迎面而来的细雪落在肩头,庭前飞霜携来一阵清新的气息,她被寒意激得一颤,醉意倒是醒了三分。 时韵倏地意识过来,在树下空席吃饭是个错误的选择。 她再睁眼时,目光微滞。 一桌之隔,有人悠然坐下,径自往桌面的空杯盏斟了一杯温酒,放到唇边轻抿了一口。 树下飘絮,风拂枝叶漾,宋临羡墨发微扬,眉眼间是雪色遮不住的清绝。 时韵瞬间觉得自己尚未清醒,否则怎么会在此处看见宋临羡呢? 他来是干什么的? 时韵在记忆中搜刮相关片段,迟钝地记起来,男女主的婚宴上,宋临羡迟到许久,也未送出一份贺礼。他像是走个过场一般,悠闲逛过,顺便履行情敌的职责,朝男主放了个狠话便走了。 原著里怎么说的来着? 大概是:宋临羡睨了萧怀辰一眼,语气微凉:“宸王殿下,希望你能像求娶她时一样坚定,日后可不要让人小瞧。” 正是因为这样一句话,令读者误以为宋临羡是情敌退场后泄恨的表现,也令时韵以为他当真是喜欢女主的。 不过放到现下,宋临羡是断不会讲出这些话的。只是时韵脑里已经自动形成了画面,联想到宋临羡说狠话的场面,时韵突然觉得他有些可爱。于是她便噗嗤笑了出来。 对面的男子动作一止,慢悠悠抬起眉眼看她。 雪花摇曳,轻吻上少女的眉睫,不一会儿又随着轻颤的睫羽融化。因着醉酒,她的双颊浮起一层红霞,饱满的唇瓣如红缎般艳丽,却又不比常物俗,嘴角翘起,笑容明媚粲然。 宋临羡启唇道:“姜三小姐看上去倒是极为高兴。” “那是——”时韵顽劣地止住下面的话,歪头看着他,缓缓补上未完的话语:“因为没想到小侯爷会出现。” “宸王大喜,自然要恭贺一番。”宋临羡面不改色道。 呦,你这还装上了。 时韵颇为不以为然道:“可惜小侯爷来迟了,没能看到最精彩的桥段。” “姜三小姐眼光不佳,有趣的分明还在后头。” 宋临羡这话倒是提醒了时韵,刚才刺客制乱一事只是前提条件之一,导致了萧怀辰觉醒才是后续。 她没料到宋临羡把格局看的这么清晰,而且加上他自信的语气和期待的目光,让人觉得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时韵不想继续当前的话题。环视一圈四周,宾客稀疏,似乎无人注意到二人。她回到上一个话题,状似不解地问道:“那你为何不先去道喜,反而与我同桌?” 宋临羡不答反问:“姜三小姐不乐意?” “……”时韵几不可闻地叹息。 半晌,她看向宋临羡手中的酒杯,问道:“我见小侯爷方才喝酒时不经意蹙了眉,可是这酒的味道不好?” “酒香醇厚,入喉清甜。”宋临羡直直望向她,意味深长地笑了下,“不过看起来似乎容易醉。” “巧了,我刚好知道世上有一种酒不容易醉,而且是小侯爷绝对没有喝过的。”时韵无视了他的后半句话,问道:“你想知道吗?” 人的直觉有时会准得无法解释,譬如此时宋临羡听罢,莫名有种不同的预感,但他还是顺从本能地问出声:“什么?” 少女狡黠一笑,容颜在黑夜中衬得柔和温软。下一刻,清亮的嗓音如预兆般落下: “我们的喜酒。” 时韵说话时,心下无比忐忑。所谓的酒壮人胆,大抵就是这样吧。她承认自己说的有点神经大条,恐怕也会让宋临羡觉得荒谬。 吐露之后,反而没了底气。 不止时韵,宋临羡闻言也是一愣。 一番话饶是谁听了都会震惊,哪有姑娘家这么直白地表露出来?但是言语出自时韵,似乎又理所当然起来。 宋临羡审视般的视线落在她面上,少女眼中明晃晃的光做不得假,诚挚得令人舍不得破坏这份真意。 但宋临羡只是怔了稍许,心底便有了判断。 时韵眼睛一下也不眨,只听得椅子碰撞地面发出的摩擦声,对面的男子已然起身。 这是被她无语到待不下去了? 时韵的目光跟随着宋临羡起身的动作,紧接着便见他一步一步绕过桌角,最后停在了她身旁。 宋临羡一只手扶在桌上,俯身凑近,“方才的话我没听清,姜三小姐不妨再说一遍?” 时韵:? 随着视野中逐渐放大的俊美面容,时韵的眼睫不自觉扇动了下,忽然感到一阵口干舌燥。她无措地撇开脸,伸手拿起杯啜了一口,因没及时注意到杯中盛的是酒水,被呛得连咳几声。 “姜三小姐,怎么这般不小心?” 男子清冽的声音落在耳边,那股微烫的热意似乎又萦绕而来。他的手绕过椅背,即将扶上时韵的后背。 时韵知晓这个动作没有别的意味,或许只是想给她顺顺气。但时韵还是不自然地挪了挪身子,对方的指腹刚碰上她,一阵触电般的麻意沿着脊椎上涌,时韵腾地站了起来。 时韵起身的幅度大,加上酒后一阵晕眩,脚步虚浮。这样的反应格外奇怪,她记得自己的酒量明明不差。 时韵看着面前的饭菜点心,顿时头更晕了。 在她猝然起身时,宋临羡也往后退了一步,但她依旧在桌椅和宋临羡的包围之间。 时韵的动作晃了下,接着上半身便倾斜着倒向前方。 当事人最直观的感受就是整个人都像是在不断下坠。可后一秒,她便觉得仿佛落进了一片柔软却有力量的地方。 一双手搭在她的臂间,恰好支撑住她,也恰好提供了一个方向。就连时韵也不明所以,她是怎么顺其自然地撞进宋临羡怀中的。 心里的撞击比刚才来得更猛烈,时韵如同丧失了思考能力,只是下意识抬起头。 两道视线在半空交接,宋临羡没有松开手,时韵也忘了要退开。 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像是隔了一个世纪,久到时韵慌了阵脚,她才意识到二人的动作过于亲近。 她正要撤开,却听见宋临羡轻声开口:“这回也是不小心?” 时韵愣了下。 宋临羡比她更早一步动作,借着托住她手臂的姿势,将她扶稳,而后退开距离。 远处,萧怀翊遥遥望见这幅画面,站立良久,才恍然想起来,先前搭救的那位白衣女子正是宋临羡的下属。曾经他前往平治乱民时,有人闹事,那位女子也如今日这般出手相助。 直到后来宋临羡寻上门来,萧怀翊才幡然醒悟,真正要帮自己的人是他。 如今再看,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宋临羡,时韵。 这回相救的恐怕重在时韵一人。 萧怀翊默默收回视线,对随从道了句“走吧”,很快转身离去。 树下花叶乱坠,时韵想说点什么,却有一道声音比她更快发出:“时韵!” 不过这并不是宋临羡的声音。 沈彧走到二人旁边,笑道:“表妹,我早就想来寻你一块喝酒,哪知你原来在这儿吃得津津有味。这席上有味菜佐以芫荽,我想你定然喜欢,不知道刚才表妹有没有吃到?” 说话间,他挪了挪步子,恰好挤进二人中间,隔绝了宋临羡的视线。 时韵还没回话,又一道嗓音从西面响起:“妹妹,今日下雪天寒,这件斗篷你还是先披上罢,省的又染上风寒。” 姜宴川手里拎着一件白狐斗篷,他抖了下衣物,然后往时韵肩膀披去。 时韵:“……” 家长来了,有什么骚话都只能先忍住。 她呆若木鸡地任由姜宴川给她披斗篷,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开个采访,主题就叫拥有两个妹控的哥哥是什么体验。 姜宴川和沈彧站在同一阵线,二人一致对外,警惕地看了看宋临羡。 宋临羡已经不露声色地退到了两步外。 姜宴川露出一个微笑:“既然小侯爷也来了,不如进殿内同宸王一叙,想来殿下也等侯爷许久了。” 宋临羡何等聪明,当然听得懂姜宴川是有意支开自己,也不多说,朝他一揖道:“那就先告辞了。” 看着宋临羡走远,时韵懒懒看向二位哥哥,对沈彧问道:“表哥,你说的是哪道菜?” 姜知吟不喜欢香菜,细节如萧怀辰,所以今日的宴席上压根没有看见过半根香菜,沈彧说的压根就没有依据。 沈彧自知理亏,窘迫地挠了挠后脑勺,“我突然想起来我有位同窗尚未醒酒,我得先行照顾他。” 说完,人一溜烟就没影了。 时韵在原地叹了一口气。回过头来,恰好对上姜宴川打量自己的目光。 时韵困惑问言:“哥哥,怎么了吗?” “没有。”姜宴川犹疑了会,又说:“我只是在思考一个问题。” 他默了下,道:“时韵,你当真心仪祁北侯?” 面前的少女露出一副茫然之色,沉吟了一会,忽地点了点头,用认真的语气回道:“我是挺喜欢小侯爷的。” 姜宴川欲言又止,最后摆了摆手道:“此事日后莫要在人前直提。” 时韵似懂非懂地点头:“嗯嗯!” 此时,姜宴川的情绪格外复杂,先是姜知吟被赐给了宸王,后有时韵与祁北侯之间交集颇深,关键宋临羡那边态度暧昧不清,就连姜宴川也拿捏不准。 但好在宸王素来温润有礼,与姜知吟郎才女貌,极为登对,这桩姻缘也不算毁了。 圆月高挂云端,凉雪倏止。 回廊下,隐蔽的拐角中绕出一人,赫然是萧怀辰身边的随从,禁明。 禁明见到凭栏伫立之人,毕恭毕敬地禀报道:“王爷,有消息了。大理寺的人来过,带走人后没多久刺客就招供了,据说是献王的手笔……” “献王?”萧怀辰稍一思忖,又醒悟过来。不过总的说起来这场局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他伸手接下一片雪花,五指缓慢收拢,却在最后一刻松开。 萧怀辰回过头来,问道:“禁明,你信吗?” “属下不信。”禁明很快回答。 “本王也不信。”萧怀辰意有所指地说,“不过既然有人希望我们相信,那就信吧。” 禁明始终颔首,却在此时忍不住悄悄抬眼看了下萧怀辰。 身着大红喜炮的青年神情寡淡,但却怀着抵御风雨的决心。 …… 堂前灯火辉煌,屋内花烛融融。红帷悬于床畔,凤凰霞披的新嫁娘正端坐在中央。 晚宴的热闹与喧嚣似乎都隔绝在院外,周遭只余温馨和静谧。 姜知吟听见门外传来细微的动静,是丫鬟行礼的声音。随着寥寥三两句谈话的结束,屋门被人从外打开。 吱呀一声过去后,稳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起,意识到来人是谁,姜知吟睫毛颤动,不自觉紧张了一会。 隔着一面轻薄的盖头,萧怀辰拿起玉如意,从底端挑起殷红的盖头。 姜知吟缓缓仰首,同时,抬起秀美的眉睫,巴掌大的小脸上了妆,衬得五官更为明艳精致。一袭红装迤逦在地面,似盛放在夜里的红梅,平添几分娇媚动人的意味。 萧怀辰失神片刻,才放下玉如意,和缓开口:“饿了么?” 似是没猜到新婚之夜,他同自己说的话会是这句,姜知吟也愣了一霎,没忍住莞尔。 风铃般悦耳的笑声回荡在耳边,萧怀辰后知后觉有些羞赧。 屋内并无旁人,姜知吟猜想是他将丫鬟遣了出去,此举倒是避免了双方不自在的情况。她笑得肩膀微颤,没一会儿,清了清嗓子回道:“不饿,我吃了一些糕点。” 顿时,姜知吟想到了什么,敛起笑意,问道:“王爷,我如此可是坏了规矩?” 出发前,时韵偷偷给她塞了一包甜点,声称是她亲自做的,务必吃下。姜知吟不好辜负时韵一片好意,礼成进了洞房后便趁机会吃了。 姜知吟当然不会知道,这不过是时韵的借口,其实糕点压根不是她自己亲手所做,只是时韵念及姜知吟守礼法,又怕她饿着,于是只好以这么个缘由来论事。 “你我已是夫妻,日后也无须多礼,在我这里,你只要做姜知吟就够了。”萧怀辰凝视着她,忽地说道。 姜知吟对上他认真的神色,倏然反应过来,对方眼神一片清明,全无醉意,而且带着细微的珍重。萧怀辰的话虽直白,但却只说给了她听,如同承诺一样的存在。 萧怀辰搭上她的小臂,二人走到桌旁。他倒酒之时,姜知吟便静静注视着他的动作,游移过他的肘部时,视线忽地凝滞。烛火之下,光芒暖照,喜炮上一处破口格外明显。 “王爷可有受伤?” 萧怀辰动作一顿,低头便瞧见姜知吟素净的小手揪住那处衣料,一双秋水眼瞳湛湛有神。 “大概是被箭刮破了,不碍事。”萧怀辰道。 “那王爷可不可以让我看看?”姜知吟鼓起勇气道。 萧怀辰挑眉看向她:“想不到王妃这么着急?” 姜知吟并未回话,维持着抓住他衣袖的动作,看起来并不像开玩笑。 见她神色坚持,萧怀辰干脆脱了外衣。 萧怀辰扯下来半边袖子,露出右肩,肌肉分明的线条蜿蜒而下,手臂处鲜血浸染,伤口已经破裂开来。 眼见这种情况,姜知吟便要让丫鬟请大夫前来。 “不必兴师动众。” “可是也不能置之不理啊!”姜知吟语调微扬,带了点气恼之意。 萧怀辰几不可查地叹了一声,无奈之下问道:“那劳烦王妃给我上个药?” 于是萧怀辰差人送了药过来。 昏暗的新房内,红缎绣花,除却花香,还多出一阵不算难闻的药味。 窗棂掀开一道细缝,碎风飘进来,吹散了满室的清香。二人桌案对饮,却也不失惬意。 冬季风寒重,窗户到底不宜开久。 萧怀辰将窗掩上,躺在了床榻上。比之先前,如今只穿着中衣睡在同一处,姜知吟明显多了几分拘谨。 然而身旁的男子只是伸手握住她的手,偏头笑道:“早些休息吧。” 瞥见他嘴角上扬的弧度,姜知吟心里一跳,那种熟悉感来得愈加强烈。 萧怀辰只当她的失神是茫然所致,便解释道:“我如今受伤,不会对你如何的,若是以后你愿意了……” 听清他的话,姜知吟急急抬手,掩住他的唇,下一刻,意识到这么做不合适,又仓促收回手,说道:“……我知道了,王爷不必多说。” 她紧紧闭上眼眸,藏入被窝的手蜷起来,缓慢蹭了蹭手心,上面似乎还残留着男子唇上的温度。 红烛已熄,透过黑暗,萧怀辰隐约看出她的紧张之情,无声扬起唇。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55章 活过五十五章 初雪来得急,却又在意料之中。一场雪连续下了两天,待到第三日清晨,冬雪消融,和风轻敲窗牖,天空纤云不染,倒是个晴朗明媚的好日子。 这日,丫鬟们并未遵照时韵的意愿,天色尚早,便将她唤醒。 时韵刚从梦中清醒,反射弧较慢,靠着床沿缓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今天是姜知吟回门的日子。 她忙揉了揉眼睛,麻利地爬下床。洗漱过后,任由霜华为她梳妆,出门之际,又被桑落絮絮念着添了件斗篷。那是前些日子制成的新衣,暖和舒适 大抵是时韵习惯性赖床,耽误了些时间,到了前厅,如她所料的一样,众人几乎到齐。 “妹妹来了。”尚未走到堂中,姜知吟的声音便响了起来,虽是轻柔,却足以令她听清。 时韵笑着迎了上去:“姐姐回家了?” 姜老夫人见此,不由用眼神向她示意,时韵收到暗示,才缓缓回过头,给萧怀辰行礼:“见过宸王殿下。” 姜老夫人脸上露出一抹笑,说道:“方才时韵调皮不知礼,还望宸王宽恕。” “老夫人哪里的话,既已是一家人,何必拘于礼节?本王看三妹性情天真率直,倒是难得。”萧怀辰笑了下,在长辈面前,全然没有架子,态度谦和。 一顿操作猛吸路人缘。 毕竟对方夸的是自己,时韵回以一笑:“姐夫这话倒是折煞时韵了。” 她余光瞧见姜老夫人脸上的笑容转变,多了几分满意。 姜楹看着面前其乐融融的画面,默默咬了咬牙。她早早便随姜老夫人候在前厅,自从萧怀辰和姜知吟进府后,她便对着姜知吟关怀一番。可不知是不是姜知吟如今盛了宸王的光,较之以往,对她像是疏离了不少。连带着宸王也没多看过她一眼。然而时韵一出现,众人的目光便齐聚于她身上。 看到如今,姜楹也算发现了,只要是姜知吟在意的事物,那位宸王便会多关注一些。只是就她所知,萧怀辰会迎娶姜知吟,应该是看在国公府的面上,又怎会付出真情呢? 他们之间定然只是利益关系,毕竟阖府上下几位小姐,说到底还是姜知吟最有本事。 这点姜楹不得不承认。 午后,萧怀辰与姜宴川在书房议论,二人所讨论的不过是婚宴的刺客一案。 “如今刺客也已经受到惩处,宸王你也不必过于忧虑。”姜宴川宽慰道。 “国公爷以为当真如此简单?”萧怀辰淡声问道。 姜宴川:“王爷的意思是?” 萧怀辰沉默半晌,终是决定省下一些事未提。 “自我立下决心起,这条路已无后退的余地,往后这样的情况恐怕也会再次出现。”萧怀辰顿了下,“不过但凡我在,就会用尽一切护佑知吟。” 能得他此言,姜宴川倒是安了几分心。昨日他离得近,亲眼瞧见那箭矢距离姜知吟只在方寸之间,实在是叫他不得不怕。 姜宴川先前身在战场见过太过死亡,也亲眼送走了至亲,现在唯一的心愿除了保卫国家便是守护亲人。 “我自然是信赖王爷的。”姜宴川回道。 结束谈话后,萧怀辰率先出了屋外。 靖国公府冬日亦是另一番光景。树木只剩干秃秃的一片,不过花坛里精心养育的时节花朵还带着盎然生机。 萧怀辰独自迈上青石路径,打算前去寻找姜知吟,却意外在凉亭瞧见了一抹身影。 少女背影纤细,坐在石桌前,手上动作不停,看上去像是在写东西。 原地徘徊一会,萧怀辰抬步走了过去。 时韵身侧只跟了一个婢女,在瞧见走近亭中的身影时,忙不迭低头见礼:“宸王殿下。” 时韵听到这声,猝然抬头,而后搁下手中的笔,起身道:“原来是姐夫。” 在私底下,无论是出自从前回京路上同行的缘分,亦或是在见面之前就先认识了这位男主的缘故,时韵还是不太习惯称呼他为殿下。 好在萧怀辰也没必要和一个小丫头计较,一时间反倒觉着这声“姐夫”比别的称呼来得更令人愉悦。他低头探去,只瞧到石桌上纸页的一角,便收回了视线,“这是在作诗?” “非也。”时韵随手拿杯盏压住纸张,避免被风吹走,而后才继续道,“雪融艳阳现,临时有感,随便记录罢了。” “倒是好雅致。”萧怀辰看向亭外的景致,骄阳明媚,光芒斜照,确实如时韵说的一般。能有这般纯粹赏景的心思,又因为天气好而感到开心,这姜三小姐确实是个纯良的人,也难怪姜知吟待她那般好。 听了他的点评,时韵但笑不语。 “方才本王看三小姐用的是黑羽写字,可是有所讲究?”萧怀辰忽地问道。他刚才注意到,时韵握笔的手法也有所不同。 时韵想了下,回道:“近日发现以黑羽写字反而快些,便干脆这样用笔。” 时韵当然不会说黑羽能当做钢笔来使用,而且这是现代人写字的习惯。不过也不是每个人用黑羽写字,就能像魔法世界那样拥有魔力。她只是图简单方便、快速有效。 萧怀辰脑海中突然闪过什么,立即问道:“那你送给本王的贺礼也是自己所写?” 时韵点了点头,高深莫测地道:“是的,若是王爷在感情这一方面遇事不决,可以翻开一看。” 萧怀辰这下多了几分好奇,正欲多问一句,又听得时韵说:“不过此事万万不要让我姐姐知晓。” 说话间,一人朝着这边走来。 时韵抬眸望去,恰巧是姜知吟。 姜知吟随口问道:“你们在谈些什么呢?” 萧怀辰回:“不过是本王好奇她在写些什么而已。” 此话引起了姜知吟的兴趣,她大抵也是以为时韵在写诗作画,便忍不住抬眸看去。 碍于萧怀辰的身份是王爷,时韵不好遮遮掩掩,但姜知吟就不一样了。 时韵当即按住纸张,手刚好碰到黑羽上的笔墨,白皙的手心瞬间染上一层黑。 在时韵挡住内容的前一刻,姜知吟看见了纸上的三个字,是个人名。她心里猛地一跳,掩不住震惊。 瞧见时韵遮遮掩掩的模样,姜知吟眼睛眨了下,抽回目光,笑道:“你瞧你,到底写了些什么秘密。” “没、没什么。”时韵的手默默将纸翻了个面。 姜知吟静静看着她,好一会才道:“虽然今日比较暖和,但偶尔风起,自己注意点儿,莫要着凉。” “嗯,我会的!” 时韵也是临时起意跑到这儿来写书,毕竟原稿还未准备好,可和宜书居商定的时期就在不久后。受ddl的影响,时韵心底多少还是有些慌。可是闷在屋子里她实在挤不出一个字,只好到外尝试一下。 萧怀辰的目光落在姜知吟脸上,明明是斥责的话语由他说出口却多了几分温柔:“你也要注意些,怎么出来连斗篷都忘了披上?” 姜知吟躲开他的目光,低头才发现身上少了披风,连忙解释道:“如今天气暖和了点,不必披上。” “王妃先前落水受过寒,还是仔细点才行。”萧怀辰说道。 姜知吟一愣,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宫宴落水一事。 收到萧怀辰话中的示意,在姜知吟身后的荷月极有眼力见,急忙上前,将密合色的斗篷递上去。 萧怀辰直接接过,往姜知吟的肩上披去,又细心给她打了个结。 时韵看着这一幕,露出了标准的姨母笑。如今看来,他们二人相敬如宾的模式倒也还成。想到这,时韵下意识开口:“姐姐,姐夫,你们可真是狗粮管够啊。” “狗粮?”萧怀辰不解出声。 “怎么说呢?就是比如你们是有情人,而我尚未有夫婿,就等同于单身狗,如今看到你们恩爱有加,可不就是吃狗粮?”时韵回道。 “还有这样的道理?”姜知吟诧异。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嘛。”时韵乐道。 姜知吟想到兄长无意间提及的一事,又想到刚才看到的名字。思量许久,还是决定试探一二。她当即打趣道:“不过依我看,我们时韵大抵也有意中人了吧。” 在原男女主面前,时韵莫名有些不好意思,灵光一动,眼带笑意地说道:“那当然啦。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身披金甲、驾着七彩祥云来娶我。 “当今的盖世英雄不少,看来三妹可以好生挑挑。”萧怀辰说着,似乎当真认真考虑起来,“但是天下动荡多,若是跟在英雄身边,可不明智。” 要是选择和英雄相伴,那危险必不可少。时韵默了会,意有所指地回道:“殿下不也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明知道和靖国公府结亲会将自己提前显露人前,也会将己身置于陷境。纵使再危险,可还是不顾及后果地扛下所有声音,只为将心爱的姑娘留在身边。 萧怀辰稍许沉思,笑道:“不论可为或不可为,本王只求无愧于心。” “王爷胸怀坦荡,小妹敬佩。”时韵诚心道。 “不知我们阿韵心目中的英雄又是谁呢?”姜知吟将话题带了回来。 时韵抿了抿唇,避重就轻地答:“我以为殿下与哥哥这样的当为英雄。” 听到她的问题时,时韵鬼使神差地想起了宋临羡,不过转念又否定了代入他的说法。 毕竟宋临羡这人嘛。 至多称得上枭雄。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56章 活过五十六章 殷王府。 殷王啜了一口茶,屏退他的王妃和婢女。 “听闻前几日王爷的计策功亏一篑,实在令人遗憾。”宋临羡语气不无惋惜。 “先前不过是一试,小侯爷说的不错,看来我那七弟的确存了异心。”殷王冷静道。 宋临羡只是淡淡笑了下,转移话题:“王爷此举一出,就算借助东风,献王也无法起势了。” 此话听得殷王顺耳极了,不禁眉开眼笑起来,“多亏小侯爷。” 此事还得从半个月前说起。 当时,宋临羡也曾拜会过殷王,见来者是他,殷王略显惊讶:“小侯爷是稀客呀。” “王爷说笑了。”宋临羡淡淡道。 殷王冷哼:“本王还以为宋小侯爷与鄞江王府关系不密切,照道理说应当也不会找上本王才对。” 谁人不知宋临羡出于鄞江王府,却与王府中人形同陌路,而鄞江王府暗地里便是殷王的拥趸,宋临羡又怎么会找上殷王? “鄞江王府并不代表我的立场,我来寻王爷,自然是有要事,王爷不妨一听,或许听后你会感兴趣。” …… 宋临羡将当初在临琅偶遇萧怀辰的时候告知了殷王,萧怀辰所用化名,并且一路隐蔽行踪。殷王上下细究一番才晓得原来是元昭帝委以重任,遣萧怀辰私下查访地方官贪污一事。 萧怀辰不止查出名单,甚至比皇帝想象中的要好,功绩明显,之后朝廷整顿风气,清明不少。殷王一派的官员却因此被摘掉几个。而萧怀辰不受功禄,依旧扮演不理世事无心夺嫡的好皇子。 若不是当殷王想拉拢靖国公府时,反被萧怀辰捷足先登,请太后出面求皇帝下旨娶妃,恐怕殷王还以为萧怀辰是坚定不移地站在自己阵营。 兄弟二人算是撕破脸面了。 如今皇子就只有他们几个,秦王多年避开锋芒,心在山水之间,倒是没什么威胁。除了秦王,殷王最大的竞争者便是萧怀辰。 想到秦王萧怀翊,殷王忍不住提起:“先前见小侯爷与六弟走得近,却是没想到最后是你我聚于一处。” 宋临羡抿了一口茶,“秦王无心庙堂,与羡所谋亦是不合。” “小侯爷如此确定?上一个‘无心庙堂’的在本王的招呼下,可是受了点罪。” 知道他指的是萧怀辰,宋临羡不慌不忙地对上他质疑的视线:“这点我还是确定的。” 殷王笑了笑,话锋一转:“可惜少了国公府的姻亲,到底还是失了一大助力。” 宋临羡摩挲杯壁的指节一顿,“王爷本来打算迎娶哪位小姐?” 殷王怪异地看他,“那当然是姜家嫡女。宋侯莫不是以为我同宸王一般?娶妻还分长幼?” 宋临羡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杯子,“如果王妃知道殷王这样想,恐怕会伤心。” 殷王只字不提殷王妃,认真思考起来:“不过本王要是娶了姜三,位份上的确委屈,姜宴川那小子恐怕也会第一个不乐意。” 宋临羡的嗓音漠然了不少:“幸亏王爷最终没有那样做,实为明智。” “萧怀辰这些年历练的少,还是想得太简单。靖国公府在本王眼中,可算不了什么。”殷王嗤笑一声。 “王爷还有鄞江王府。”宋临羡提醒道。 “鄞江王府早已不如从前,本王也不过是看重你舅舅的衷心罢了。” 宋临羡的舅舅便是现今的鄞江王,殷王的话间接指出了鄞江王府徒有虚名,也算是宽了宋临羡的心。 殷王复又认真朝着宋临羡说,“本王有宋侯,才叫如虎添翼。” 宋临羡对此不置可否,垂下眼睑,眸色微暗,掩去无需显明的情绪。 “小姐今日不等沈公子一道前往吗?”霜华问道。 “表哥近日忙得很,还是尽量不要打扰他的好。”时韵摆了摆手,披上斗篷便上了马车。 先前时韵向沈府打听过,沈彧连续几日将自己困在书房当中,日日写诗作画。所以时韵以为,沈彧大概是年底冲kpi去了。 而她,一届卑微打工人,是奔着ddl去的。 因着之前薛简给了时韵一些好处,说是劳她沟通,这是她应得的。 时韵再三拒绝,发挥了过年收红包的极限拉扯技术,最后还是敌不过薛老板的热情,只好收下这笔财款。 说到底并非算得上是钱财,而是一些姑娘家喜欢的脂粉小玩意,也不知道薛简是从何搜罗来的。除此之外,还有几套书籍,无外乎是些话本与小传,挑的也是市面上受姑娘家欢迎的类型。 好心好意,时韵顺从收下。闲来无事之时,她便翻开那些话本看。直到抽出压箱底的一本,她顿时大吃一惊—— 只因上面作者的名号写着“觉行”二字。 虽然有点巧合,但也不排除一种可能。这一“觉行”有没有可能姓沈? 时韵惊觉,她好像发现了表哥的秘密。 如果沈彧再晚些出生,到了二十一世纪,可就是女频里头紧跟潮流的作者。 时韵明白老板的意思,如今时间算起来也够两地辗转。她趁着空闲,打算将风雨录第二册送去宜书居。 马车行到鸣台路,还需穿过街巷才能抵达墨吟弄。 然而车夫骤然停下车来,朝里面喊了句:“三小姐,前面有人拦着。” 时韵正暗道奇怪,霜华便从里拉开了车帘。时韵从书中抬头,猝不及防瞧见挡在马车前的几个高大壮汉。 眼看对方不善的面色,她直觉不太妙。 光天化日之下,当街拦下她的马车,如果不是与靖国公府有瓜葛,仇敌找上门,就只剩打劫这种可能性。 对方尚未出声,时韵已经在内心把可能发生的情况都想了一遍。 思忖不过一会的时间,时韵已经打好腹稿,正欲同对方交涉,谁料站在中心看上去像是头目的男子率先出声:“你就是姜三小姐?” 声音粗犷,话语直接,倒像是江湖中人。 时韵心里有了定论,“正是,不知阁下是?” 头目说道:“劳请姜三小姐跟我们走一趟,有人想见你。” 时韵沉着回道:“不知是谁?” “到时候三小姐就知道了。”头目不欲多说,眼睛似是不经意地瞟向时韵手上的书籍。 这句话刚落下,他周围的人便散开了些,看上去像是将马车围在一个圈子里,而在巷子外的道路人烟稀少,无人注意到里边的情况。 或者说即便是有人看到,也不会过多注意。 坐在马车内的少女却并未表露丝毫畏惧,目光似有若无地飘过众人,又落在手中的书上,清越的嗓音响起:“不知道你们背后的人究竟是想见我,还是见我手里的这本书呢?” 那头目一惊,同身边的人面面相觑。 时韵右手忽地一动,将书页盖上。 头目眼尖,书封上的字正好叫他瞧见,他看清了封面上刻印的书名——《我与青衫庵道姑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他额角青筋凸地一跳,这才醒悟过来被小丫头耍了。当即啐了一口,显然是发怒的前兆。 不料身后却响起一串大笑:“行了,都给我让开。” 头目瞪了时韵一眼,转身道:“堂主。” 时韵的目光重新回到前方,几人让出一条道,一个碧青色衣衫的男子踱步而来。他看起来三十出头,肩披大氅,腰侧佩剑,偏生手上拿着一把折扇,大冬天慢腾腾的摇晃着扇子,违和得很。 看拦路的几人都对这位堂主唯首是瞻,恐怕他就是真正要找自己的人。 可是时韵不记得她认识过什么堂主。 不对,好像还认识一个。 时韵朝霜华示意,霜华将帘布挂起。时韵露出脸来,慢悠悠道:“你好啊,夏堂主。” 夏逐奚诧异道:“你认得我?” 时韵笑道:“有幸在榜上见过夏堂主。” 夏逐奚怀疑道:“哦?我记得那什么暗杀榜上可没有我的名字。” 时韵还是在笑:“既然夏堂主也读过那本书,自然知晓还有第二册。我猜堂主拦下我,估计就是得知了原稿在我手上?” “明人不说暗话,三小姐已经猜出来,那我便直说了,希望三小姐能将原稿给我。”夏逐奚摇了摇扇子,“你也不必担心,我只是想借来一看,最迟明日就会替小姐送到薛老板手上。” “那我能问一下夏堂主打算拿来做什么吗?” “这个姜三小姐就不必管了。” 时韵又问:“那么夏堂主今日是一定要拿到原稿了?” 夏逐奚:“不错。” 时韵叹了一口气。 夏逐奚成竹在胸地笑了下。 然后他听见少女也跟着笑了声:“那我不给。” 夏逐奚合起折扇:“三小姐是在跟夏某开玩笑?” 时韵不卑不亢道:“云游先生将书交给我,那我就得原封不动地送到宜书居。否则被有心之人利用了,要我如何同他交代?” “有心之人”保证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是三小姐不乐意,不知这点赔偿可够?” 夏逐奚给手下人使了个眼神,后者当即送上一个托盘,将黑布一掀,金闪闪的金子映入眼帘。 时韵承认,她被这个颜色闪到了。 两方试探至今,时韵大概也搞明白了,夏逐奚是想在原稿上动手脚,但上面所写的内容皆是从系统那里得知,按事实撰写,又怎么能给旁人改编? “既然三小姐不配合,那就别怪夏某不客气了。” 时韵却问道:“夏堂主可知这是哪里?” “鸣台路。” “再扩大一点范围呢?” “中都。” “对啊,”时韵眨了眨眼,“这里是中都,我兄长又是靖国公,你敢对我动手吗?” 夏逐奚一愣,竟忘了要说的狠话。 时韵上下看了他一眼,“既然不敢,那还是不要乱来的好。” 说完,她便要将帘子掩上,然而下一刻,一把刀便直直冲着车门横飞过来,正好钉在门框上。 时韵的动作一顿,瞳孔一缩。她的反应还算淡定,可霜华和车夫却被惊的叫了一声,毕竟方才那把刀险些就决定了他们的生死。 时韵微眯着眼看向他们,娇丽的容颜泛怒。 “夏堂主若是没本事,那就把原稿交给我,你瞻前顾后不成大器,可不代表我段千秋也这么窝囊。”巷子里瞬间回响起一个男声。 时韵还没分清声音出自哪个方向,只见面前一道影子如闪电般穿过,门框上杵着的刀便被人拔了去。那人手持长刀,站直在马车斜前方,目光如钩地盯着时韵,不屑开口:“不过是个女娃娃,这书抢了就是。” 接着他背在腰后的左手一甩,露出一本书,正是方才时韵看过的话本。 夏逐奚身边的头目当即无情笑了起来。 时韵一惊,没想到刚才那人一闪过去,竟然连书带刀一并拿走了。 除了害怕,时韵更多的是惊奇:“不愧是江湖大盗段千秋!” “啧。” 段千秋将书一翻,看到是些没有营养的内容,立刻愤然一摔,书便直直朝着时韵飞去。 速度过快,时韵没办法在一时间将帘子放下来,下意识抬手捂住了脸,只祈求别砸到脸。 等了好一会,她也没感到疼痛,诧异地睁开眼,透过指间的缝隙一望,目光便呆滞下来。 半空之中,那本深蓝色的书籍被人截了下来。来人一只指节分明的手轻轻松松地握住书,另一只手中的玉骨扇微开。 夏逐奚倒吸一口气,紧接着拿折扇指着宋临羡道:“好你个宋临羡,你绝对也是来抢原稿的!哼,我看你也是来收买人心,企图篡改榜单的吧!我就知道这个榜单定然不实!” 时韵一听,恍然大悟。 段千秋看看夏逐奚,又看看宋临羡,似乎明白了什么。虽然他是受人所托来取原稿,可来意也是为了改稿。 “夏堂主觉得我有必要这么做吗?”宋临羡冷冷看着他,“我有没有实力,夏堂主应该最清楚,不是么?” “你……”夏逐奚被他的眼神吓了一愣,又想起了上回败给宋临羡后,自己放话等十年后再战的事情。 夏逐奚挺直腰板:“等我上榜后,你自然不会再是我的对手!” “……”不止宋临羡,时韵也无语了,感情这男的是想上榜想疯了。不过夏逐奚的担心确实有点多余,虽然他没有在暗杀榜上,可是在其他榜排前三呢! “段千秋,你不是排第七吗?你去试试。”夏逐奚转眼对着段千秋道。 “我的目的在于那本书,对别的没兴趣。”段千秋不吃撺掇这套,“还请宋侯让开。” “既然我们目的一致,那今日之事权当江湖恩仇,要想拿书,就先过了我这关吧。”宋临羡慢条斯理道。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 第57章 活过五十七章 “既然宋侯爷如此直爽,那段某就不客气了。”段千秋说罢,松了松筋骨,便提刀而上。 宋临羡像是早有预感一般,只是稍稍偏头,便避开了尖锐的刀锋。 段千秋抬腿横扫,但见宋临羡腾空而起,不急不缓地落在他的刀尖上。刀柄一划,对方借力旋身跃下。 几个回合间已经对招数遍。 紧接着,骨扇猛然向段千秋劈去,扫出冷冽劲风。段千秋屏气凝息,以剑格挡,仍是被逼迫着退了几步。然而宋临羡并未收力,每进一步,力劲便更为霸道。 段千秋招架不住,趁着档口被创了一击,忍不住捂住胸口咳嗽,“是我技不如人,我甘拜下风。” 他狠狠咬牙,说完话的同时便跃上墙头,如飞鸟一般掠走了。 夏逐奚瞪大了眼瞧他,暗叹了句没出息的。 玉骨扇回旋飞出,尽数掠过众人,不过片刻,一阵衣料割破的声音传出来。 宋临羡收回手,眼神阴翳,望向夏逐奚一干人,却对他们流血的伤口视若无睹,略带兴奋地开口:“你们呢?” 方才看那把骨扇一出,夏逐奚便急忙用自己的折扇挡在身前,恰好躲过骨扇扫来的一击。可他的折扇却没那么侥幸,从中破了一条极大的划痕。 “我们走!”夏逐奚甩袖,咬牙切齿地吐出三个字。 扭头离开前,他愤愤地看了眼宋临羡,一气之下将手中折扇随地一扔,心里想着破扇子一点都经不起折腾,改日得重新定制一把新的。 等众人离去,宋临羡回头往马车看去。 “小姐,这……”车夫回头请意。 时韵顺手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不用慌。” 宋临羡幽幽睨了眼搭在车夫肩上的手,问道:“可否耽误姜三小姐一点时间?” 时韵看了下地面融进积雪当中的血迹:“……”她敢说不能吗。 霜华识趣地下了马车,给二人留下相处的空间。 宋临羡进入马车后,车帘缓慢落下,全然遮住里面的场景。 宋临羡随手把书递还给时韵。不知为何,时韵原本不觉得有什么,却在瞧见那个书名的这一瞬,莫名开始抠城堡。 好在宋临羡并没有和她讨论那不入流话本的想法。 两人面对面坐着,时韵首先问道:“侯爷也是来取原稿的?” 宋临羡没回话,时韵却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默了默,又问:“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刨根问底?”宋临羡反问。 “我就不能知道个原因吗?”时韵别来眼,不想看他。 “所以你不愿给我?” 时韵悄悄挪了挪屁股,背贴着车壁,一时没有接话。这件事上,她有她的原则,不想随随便便被人把控。 狭窄的空间沉默下来,宋临羡探究地看了时韵许久,倏然倾身靠近。 面前覆下一道阴影,时韵一怔,失去了反应。 修长的手按在她的肩旁,沿着车壁探去,缓慢陷进少女柔软的发丝当中。宋临羡似有若无地抚过青丝,似是颇有耐心地等待她松缓下来。 不出一会,宋临羡触及绵软衣料上的刺绣,指尖一顿。 在他抽回手的同时,时韵看清了一本书。 那才是真正的原稿。 宋临羡低头暼了眼写着“风雨录下册”五个字眼的书封,平静地夸道:“姜三小姐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不管是拦路者的头目、夏逐奚,还是段千秋,都不会想到时韵在露脸前,居然将书藏在了斗篷的帽子里。 时韵懵了:“那你又如何知道?” “方才你一直倚着车壁,只要动作,就会出现声响。”宋临羡像是有几分惊讶,“难道你没发觉自己露馅了?” 听到这里时韵就无比生气,她咬着牙,忍不住说道:“原本我早上醒来心情还很美丽,可这一路上都没有安然过。你如今想拿原稿就拿原稿,反正我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你不肯告诉我缘由就算了,问题是书上从来都没写过你不好的地方,而且刚才那个傻大个都懂得拿黄金来买通我,人家榜二大哥也晓得花钱打赏鼓励我赞助我收买我。你呢,你这个榜一的还一点表示都没有!” 本以为时韵这么慷慨激昂,会是作出一些妙语连珠的发言,哪知是这种裹挟委屈的话语。 宋临羡顿了下,弯唇低低笑出声来。 时韵觉得这是个很严峻的问题,可这人居然还笑得出来,简直不要太不要脸。 她瞪着宋临羡说道:“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在听?” “嗯,听了。”宋临羡抬眸看她,“所以姜三小姐,你想要我怎么收买你?” 懒洋洋的音调,却听得时韵莫名脸红起来。 时韵一愣,这才恍然惊觉自从取到书后,宋临羡也没有完全退开,两人之间只余一拳之距。 时韵没说话,甚至开始寻思宋临羡听力那样好,这么近的位置,恐怕心跳的声响都能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她不回话,却不代表宋临羡会就此罢休。 如今,男子脸上不是在外对着众人时流露的嘲讽之色,那双微眯的漆眸里粹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衬得他更为清隽动人。他将书籍放在桌案上,抬手抚上时韵颊侧,将几缕发丝挽至她的耳后。 宋临羡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那小巧的耳垂上,一层薄红悄悄攀升少女的耳廓。 他又缓慢靠近,唇瓣几乎擦过时韵的耳畔,低沉启声:“你还没回答我,嗯?” “……” 想到刚才耳朵上隐隐传递的触感,时韵肩膀震了下,一把推开了他。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她又将帽子扣起,随后捂住耳朵,紧闭双眼,低头道:“你别说了!” 宋临羡脸上的笑意终于收敛,“现在知道害臊了?” 时韵哪里听不出来他在暗讽自己以前在他面前做的事,如果把那些疯狂输出的骚话整理起来,估计都能做成个合集了。 她抿了抿唇,理不直气也壮地回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时韵使的力气并不大,宋临羡不动声色地靠回原位,将扇子搁在一旁的空座上,自然而然拿过原稿,一目十行地翻看。 时韵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冷不防听见一声纸页撕裂的声音,她猝然松手,看清了宋临羡的动作。 “你为什么要撕了我的稿子?”时韵震惊又气恼。 令人诧异的是宋临羡这次回答了她的问题:“我不希望在这里看到此人的名字。” 他把书页移近,恰好让时韵看清了上面的字。 时韵怔了几秒,试探地问道:“你跟他有仇?” “小家伙。”宋临羡的面色突地阴冷起来,嘴角扯出一抹冰凉的笑意,话语却像好心的建议:“知道太多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时韵觉得不能经常被他拿捏,余光一瞟,当即抓住旁边的扇子,坚决道:“不行,要是你不还回来,这扇子就归我了。” 宋临羡静静看了那把扇子一秒,不疾不徐地将纸页折叠,就要收进怀中,“那你随意。” 时韵没想到他对自己“老婆”的感情如此脆弱,竟然能够拱手让人。心里暗道一句欺人太甚,她立刻站起身,作势要去抢那张纸。 宋临羡微一扬手,将纸高举至车顶。 时韵的动作没停,上半身一倾,整个人靠至宋临羡的肩膀,再沿着他的手臂往上摸索,试图抓住纸张,然而仍是差了点距离。 她气馁似的叹了口气,想着干脆还是算了,虽然她觉得那一页的内容还挺劲爆。 时韵正要退开,才察觉现在的姿势有点暧昧。 红色的斗篷垂在她的身后,又恰恰搭在玄色衣摆之上。 宋临羡抬眼看向她,喉结滚了下,“姜三小姐这次也是故意的?” 透过他意味不明的语气,时韵忽然一阵激灵,回想起宸王婚宴上,她趁着醉酒做的事情。 时韵有些心虚地坐回位置,大概是头上盖着帽子,瞧不清神色的原因,时韵反而少了几分矫情,低声承认道:“上次才是故意的……” 宋临羡一怔,少女低垂着眉眼,纠结地看向手中的骨扇,缓了许久才继续说道:“我当时没喝醉,我只是想要你抱我。” 车室静得落针可闻。 宋临羡伸手,长指勾住时韵的下巴,随即轻轻挑起,她的面容顿时露出来。 时韵一时失神,茫然无措地对上他的视线。 半晌,宋临羡才收回动作,幽幽道:“看来没骗人。” 时韵眼眸忽闪忽闪的,不太理解他的话意。只是突然很认可刚才适当的直抒胸臆,似乎产生了不错的效果。 在这里停留的时间出乎了宋临羡的意料,他将书籍放下,起身就要出去。 时韵连忙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是不是和书上的人有仇?” 宋临羡顿了下,没有回头,轻声道:“以后有时间再同你说罢。” 等他走后,霜华重新步入马车,担忧地对时韵说道:“三小姐,刚才小侯爷没有为难你吧?” 男女共处一室终究不妥。霜华思虑再三,还是开了这个口。 “没事。”时韵看了眼书籍,宋临羡撕得很干脆,若不仔细看,还未能发觉撕毁的痕迹。 她目光移开,然后发现手上还拿着玉骨扇,扇子边沿还沾着方才那几人身上的血迹。 时韵转瞬呆住,将扇子,掏出手帕染上点水,缓缓擦拭上面的红印。 看来下次她得找个时间归还扇子。 霜华抬眼恰好瞧见时韵神色莫测地擦手,她一时不知该震惊还是诧异。 宋临羡出了马车后,并未即刻离开,在拐口处停下脚步,而后他身后突然出现一道清丽的白衣身影。 拂雪出声道:“侯爷。” “这段时间多加注意。”宋临羡毫不拖沓地道,“不要让那些人接近姜三小姐。” “是。”拂雪应道。 “还有,不要让她发现。” 他们的任务多是隐蔽执行,拂雪对这点没有疑问,也不会多言。所以自然不会知道,宋临羡这句话包含的意思并非如同寻常安排他们任务一般,反而带了点别的意味。 不过其中复杂之处,恐怕连他本身也尚且难以解释清楚。 2f488e101.icu。m.2f488e101.ic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