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业之殇》


 翠琉璃村

    翠琉璃村是一个由清朝时一户钱姓人家在这个方圆五十里的地域建立的一个普通村庄。经过几代繁衍，这里已有近百户人家。村里除了外来的媳妇外，全部姓钱，且村民们之间有着清晰的辈份区分，那潜在的家谱成功演示了一个家庭发展成为一个村庄的过程。不过，现在即使知道辈份有别，通常也只按年龄论长幼了。
    没有人知道这个村庄为什么叫翠琉璃村，没有什么说法流传下来。不过，村民们觉得这个名字真的挺美的，因为翠绿色的琉璃多好看啊，这里山青水秀，本身就是如此美的啊！
    到了1982年，翠琉璃村已经发展成为了一个以纺织为主兼农耕为副业的村庄。男女都参加纺织与农耕，这自然是传统的男耕女织的升级版。电力织布机已逐步普及，村民们都在为进入小康生活而努力奋斗着。
    这一年的小年腊月二十四，又一户人家娶媳妇了。新郎余力，新娘金芳。在噼呖啪啦的小阵鞭炮声后，由全村几乎所有人参加的喜宴便开场了。
    农村成立一个家庭不易，当事人为了结婚往往倾其所有，最后还要借债。这自然源于生活上的窘迫。余力的新房是自己亲自用土制砖后亲自糊成型的，靠着自己做木匠存的仅有的一小笔钱过了礼，然后亲自砍掉自己十年前种下的三棵树做了一张床，一个衣柜，一个桌子。余力的两个弟弟凑了八十元钱买了台十三寸的黑白电视机，加上金芳陪嫁过来的华南牌脚踏缝纫机与两个大木箱的自制衣物，这便是新家的全部配置。当然，说实在的，这间土坯新房也只装得下这么些物品。
    而一个新家庭的成立并不意味着一个完美幸福的开端，它只是一个小小的红楼梦般的故事的开始。新人在成家之处唯一的财产只是希望与勤劳！
    尤其在这个物质仍旧匮乏的年代，每天除了辛勤劳作就是艰苦奋斗，为的是多挣钱多省钱，维持生计。一切都只为了使这个破陋的家庭在风雨飘摇中尽可能坚挺些。
    夫妻俩的肚皮刚有些饱意的时候，次年的秋天，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大女儿余爱眠来到了这个家庭。
    接下来的三年，他们又接连迎来了三个女儿余爱花余爱草余爱麦。夫妻俩想要一个儿子，自然是失望的，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
    等到第五个小孩出生时，夫妻俩才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们的宝贝儿子余家宝来临了。这个儿子的出生为夫妻俩日益昏暗的生活带来了短暂的喜悦。
    说是昏暗，一点也不夸张。在金芳怀上第五个小孩时.....将近一年的时间，金芳挺着日益增大的肚子离家在外投亲靠友，到处躲避，举步为艰。其他的小孩除了大女儿余爱眠外，全都送去了外公外婆家暂时寄养了。
    直到小儿子余家宝出生，家里才渐渐聚齐。
    夫妻俩只得没日没夜地干活，家里的五只小嘴在嗷嗷待哺地催工呢！破旧的房子后面有个小小的破旧的厕所，夫妻俩就倚着前面的大房子和小厕所的墙围了个小猪圈，里面养了六头小猪。每天天还没亮，金芳就挑着黑色的大粪桶去离家三公里开外的粉丝厂挑浆水回来喂猪，挑了三担后天才亮。之后又要干农活，打猪草，喂鸡
    由于长期劳累，睡眠不足，几年后，金芳患上了高血压。
    父母是勤劳善良的！虽然生活压力大，但也未曾想过扔掉一个女儿，只是想着时间过得快些，她们快快长大，好出去打工挣钱救急，毕竟能借的都借了。这对父母为了生计而艰苦奋斗的贫穷日子在余眠的脑子里铬上了深深的印迹！她觉得贫穷的生活太苦了！真正的像一座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好想快快长大，快快拥有为父母分担辛苦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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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眠眠

    余爱眠真是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孩。她从小最喜欢去邻村的古庙里玩，那是一座古老的尼姑庵，里面有五个尼姑，年纪有大有小。她也从不叫她们，只是最喜欢庙里的一尊菩萨像，因为那菩萨实在是太漂亮了！从小就听说菩萨是世上最美丽最善良的人！她希望自己能与美好的菩萨有一点关联，希望有菩萨的心境以至于像菩萨那样漂亮。心中也便这么想着，自己也许会越来越有菩萨的漂亮。可是每天起床一照镜子她便深刻地感受到理想与现实完全是可望不可即的两极！她多么希望与漂亮善良的菩萨一起能够看到更多的人世上的美好的一面，而不是自己家里的苦海无边。
    她还太小，并不完全理解善良与苦海无边那些深奥的词，但是村里的一个算命的有提到过多次，她似乎也懵懂了。
    对于菩萨所处的世界她有些着迷。每天晚上全家都睡下后，她会悄悄坐起来，双手合拢，双腿盘坐，口里默念着：菩萨保佑我们家能挣到好多的钱！爸爸还希望我给他买小轿车坐呢。
    一天，她一边帮母亲择着韭菜，一边想：为什么人可以活到近一百岁？那么久?好辛苦啊！世界真的好奇妙！昨天今天明天的交替也是那么奇妙！就是刚才现在都交替着奇妙，刚才她可以把韭菜从左边放到右边，现在她又可以将韭菜放回左边，而到了明天，今天所做的事成了昨天的事，无法改变。这如果放大了不就是前生今生来世吗？多么神奇
    村里偶尔在早晨会有大喇叭播放收音机。每当听到那清脆的充满磁性的声音时，她总是立即从床上蹦起来穿好衣服到门外能听得清的地方蹲着听。直到听见“哆哆哆，现在北京时间八点整”，才急忙赶回家大声向母亲报告说：“妈妈，八点整了！”。
    村里的喇叭收音机给了她无穷的乐趣。她想：听收音机与吃饭，睡觉是同等美好的人生大事情。除却那些古老的歌曲，她至今仍记得一次收音机里的播音：我是佛前的一株青莲，不小心散落人间，于是成为了一位憔悴的人儿。此时她又不由自主地盘腿坐了起来：呈打坐态，双掌合一，口里细声细气地念道：“我求菩萨保佑我父母不要那么辛苦，求求菩萨。”。
    父母的辛苦让她过早地感受到了人世的辛苦，她想将来长大了她一定不嫁人，永远照顾父母。也是由于辛苦与贫穷，父母吵架也成了家长便饭，他们几个小孩动不动因为一些小事挨骂，甚至打屁股。那些小事不过是把衣服弄得太脏太破或不小心饭碗失手摔破了，幼小的眠眠实在不明白父母为何因如此小事发怒。发怒到底有什么用啊？
    那段艰苦的岁月，父母的争吵与打骂给她的心上上了重重关卡，虽然毫无记恨，但逐渐在她的心中形成一种思维：父母把她带到这个世上来，就是为了将她培养成一个出气筒吗？或者先辛辛苦苦地将她养大，使得她欠他们一大笔债，然后日后再慢慢待她偿还。因为有时急于催着还债但又不明说，所以动辄打骂？她这时倒也理解知恩要图报，这本是理所当然的事。只是很快觉得欠债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
    她在心中暗暗下决心：她要赶紧长大，赶紧用自己勤劳的双手还清父母的债，还要使全家都富起来！这自然是心里话，只是日后才知道明明是大话，因为力不从心的时候太多了！她也很担忧：父母这么勤劳都不行，她肯定也比不上父母的。心里暗暗不平：为什么世上会有穷人与富人之分啊？菩萨真不公平！她甚至有些仇富心理。
    多年以后，她才明白：富人也是靠勤劳致富的，天道酬勤是真理。
    随着时光的变迁，自己人生的蹉跎，她慢慢清醒地认识到：那样的决心只是曾经自己头顶上的一朵小小的云，终究会被人生的风吹得了无痕迹。可不是嘛，她只是随着自己的长大欠得愈来愈多，之前是欠父母，后来是欠老师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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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懵懂

    抽离那些懵懂的愁苦不提，作为一个小女孩，眠眠也有着自己童年的快乐。那是成长的快乐。
    至今还清晰地记些看似很小却不断在她的心湖上泛起涟漪的事。那一串串记忆的片断是她跌跌撞撞长大的足迹
    一个倒霉的日子。她上周好不容易培养成活的桔子树苗又被人拔了。那是她趁人不备从别人家门前的桔子树上折断一根枝条拿回家插上培养了一个星期才成苗的。整整一个星期，她每天浇三次水。平常，母亲一喊吃饭，她与其他四位弟弟妹妹都第一时间争先恐后地赶往小厨房抢食吃。这一星期，她为了不忘记桔子树苗，总是在听到吃饭的喜讯后，先跑去用水与粪喂饱桔子树苗，再赶去吃饭，因而这一星期她都吃得不是很饱。她想：她对桔子树苗这么好，它总该成活，总该在不久的未来给她丰收的甜桔子吧。就像小弟弟家宝以前那么小，只会哭，现在也长到地上来追着她跑了。可是，现在被人拔了。一切都完了。
    她又失望又生气，跑去向母亲哭诉，一旁的父亲面无表情地说：“你要是知道是谁拔的，就应该去找他打架，如果打败他，我奖一个鸡蛋给你吃！”她想吃鸡蛋，可是谈何容易。她还没与人打过架呢，打架都不知道打哪儿，难道像与堂姐余静那样拉头发？可是并不是每个人的头发都那么长啊。
    她心中猜应该是后面那户人家的小男孩干的，于是她在背后自言自语地骂他：真可恶！却不敢真的去找他打架。多年以后，想起那些，感觉那时候自己真具有泼妇的潜质。可当时自己明明是个毛头小孩啊，莫非传说中的泼妇是童心发作了？细想有那么回事，被称为泼妇的曾经也全部都是如花似玉的少女啊！
    过了几天，她特意去到村里转悠，她已经打定主意以牙还牙：再找到一棵果树苗拔回家栽种好，以解心头之恨。她果然找到了一棵枣树苗，毫不犹豫地三步并作两步地拔了往回走。与此同时，只听身后一个男高音愤怒地朝她喊道：“你敢偷我的枣树苗，你这个贼！”她本能地加速往家的方向跑，同时惊慌地往后扔掉了枣树苗，因为她与弟弟赛跑过，知道与男孩子赛跑，必输无疑！男高音没有再追，她总算逃过一劫，安全回到了家。
    这件事很快被她遗忘，像没发生过一样。半个月后，她正与母亲，小妹爱麦在地里拔草，一个妇女走过来对母亲说：“你们的家的眠眠拔了我儿子种的枣树。幸好我儿子追了回来重新栽了回去。”眠眠立即羞愤地反驳：“不是我，你们认错人了。”母亲露出惭愧的表情，正要说话，不想旁边的爱麦调高了音调先说了：“是她拔的。她跟我说过。”母亲陪笑似地说：“真对不起，大婶。”然后转过头来向眠眠说：“眠眠，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眠眠一边羞红了脸，一边后悔这件事曾告诉了传说中老实巴交的爱麦。但她很快转变心意，不怪爱麦了。因为若非爱麦指认她，此事便不能立即完结，事情完了就没事了。她虽感到羞耻，但并不觉得错。心想：她又不是第一个那么做的！只恨自己的行动计划得不够周密，没有成功，还差点被捉住。
    都是跟别人学的啊。
    她会翻人家院墙爬橙子树摘橙子，以致被大黄狗追得跑掉鞋子；会骑着比自己身高高一倍的老式二八自行车往大树上撞，只因靠墙爬上的车也必须靠个物体停下来才能再爬下来；以致大腿大部分大红大紫，在母亲的责骂下揉了大半个月；甚至为了练翻跟头折了双腿，在父母的强烈责备下躺了半个月的医院；还会拿着折好的半张人民币去村头的小卖部买糖吃，以致后来每次去那个小卖部，无论多小面值的人民币，小卖部的老伯都要了看上半分钟以上，不过老伯始终是微笑着的，像是自己看过的一本画册上的不倒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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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惩戒

    终于有一天，她栽了
    那天，她正因为没钱在街上游魂似地游荡。忽然，她瞅到了一部厚厚的很精美的小册子（她后来才知道那叫日历），她想那一定好珍贵！她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那部小册子附近，认真仔细地四处望了望，发现那家店没有人看店啊。再呆站着望了一会儿，发现那位女老板在里屋整理她的鞋柜。她想：这可真是难得的好机会。壮着胆子，她快步走过去拿起那部册子拔腿就跑，却没料到身后出乎意料地响起了急促的追逐的脚步声，她知道女老板追上来了，下意识地将战利品往后甩了过去。可是，这回没有效果，只听见后面的脚步声停顿了一下，又更加猛烈地震动起来了，一直震荡得她的心都快跑到嗓子眼上了，还啪哒啪哒地打着鼓……小孩子的步子毕竟太小了，结果可想而之，她被女老板逮住了，像老鹰捉小鸡一样连拉带拽地弄回了她的店里。
    这会儿，女老板气急败坏地对眠眠说：“今天你不赔钱不许走！”眠眠3倔强地说：“不是已经还给你了吗？”女老板别过头去，手指着路旁的臭水沟，钱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顿时傻了眼，那部精美的小册子狼藉地躺在臭水沟里，面目狰狞地像是等待观看眠眠接下来的悲惨遭遇。
    她低头低声说：“我没钱，你放了我吧。”女老板便要用绳子把她绑起来，她立即吓得哇哇大哭。女老板不甘示弱：“那你等你父母来领你吧。”
    她哭得更大声了，以致于女老板的婆婆从后屋走到了事故现场。她笑着劝说女老板：“算了，一个小孩子，放她回家吧。”女老板理直气壮地说：“她这还不是第一次偷我的东西呢！两三岁的时候还在我的水果摊上拿过一个苹果，我当时都没说。”这件事眠眠没印象，但她相信女老板说的是真的。事到如今，她感觉自己像是临近年关时即将被宰的猪，很快就要在大木盆里悲摧地叫唤着。
    旁边又围了一些人，劝女老板算了。僵持了大概一个小时，女老板终于松口了：“这么多人求情，我不放你是不好的了。下次再让我逮着可没你好果子吃。”于是女老板的婆婆便给松了绑，她流着泪水慢慢地走过了那段路，一拐弯，径直冲到了家里。
    第二天，她便知道父母早已知道了此事。因为她听到父亲与人闲聊此事，父亲倒是谈笑风生，甚至说起她更小时拿过苹果之事，想必是女老板向他告了状的。可是，父母却没有教训她，不知是何缘故。
    再到学校时，就有同学问她：“昨天那个店里的老板追着你是怎么回事？”眠眠羞愧地说：“是我妹偷了她家的东西，她找我赔呢。”撒谎心慌的感觉真是不好受。这是她平生第一次有心撒谎，也是最后一次撒谎，真的。
    庆幸的是，经此一难，眠眠此生再也没动过偷别人东西的念头，也再也没有撒过谎。因为做坏事，哪怕只是小坏事，还有撒谎太让人难受了！说来还应该感激女老板的给的教训！虽然她因此在将近一年的时间内再也不敢踏上那个店所濒临的公路，而不得不绕了一大圈的田间小路前去上学。
    只是疑惑：父母之前为什么不把自己教育好呢？否则就不会这么丢脸了。他们实在太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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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妹妹

    诚然，她与村里其他同龄的伙伴们玩得很少。不过，她很重视家里与弟弟妹妹们的团结，尤其自认为自己是这里的老大，是有责任也是有权力团结与领导弟弟妹妹们的。这个时候，三个小妹妹倒也听她指挥，为此她们也曾受委屈，尽管她不是故意的。
    记得有一次，一个村里的堂叔来找父亲，也不知道什么事。眠眠便自以为热情地让爱麦去帮她叫一下父亲。她本觉得此事没有什么不妥的，却没想到，晚上父亲回家愤怒地教训起爱麦：“你干嘛要去叫我！我出去打牌就是为了躲开他们的！”爱麦低头沉默，眠眠也苦闷地低头沉默，却没勇气承认是自己叫爱麦去的。可是，她想不明白，到底做错了什么。
    多年以后，眠眠与几个妹妹的关系还是不是很好。当她再次想起此事的时候，感觉那个时候爱麦一定在反省：都是她的坏大姐害得她挨骂的！
    也是在这年的夏天，他们五个小孩在村里池塘里游泳。五人都不怎么会游，但眠眠自以为能扑腾几下，觉得有责任教会弟弟妹妹们勇敢地去游泳。她看爱花一直趴在伯父给的轮胎救生圈上，便过去使尽全力将她连人带轮胎一起推向了塘中。当然，她的身高是走不到那么远的，她也游了一段距离，最后临走时还用腿蹬了一下爱花的轮胎。
    当她返回岸边，便得意地对爱花发号施令：“爱花，你跳下救生圈游回来啊！否则永远学不会游泳的！”可是，没想到，爱花只是紧紧抓着救生圈，偎依着救生圈，在原处转圈似得晃动。“呜呜呜------”，一会儿爱花已经哭得悲惨。
    眠眠放开她的大嗓门骂道：“爱花，你真笨！你自己游回来不就行了！”可是爱花的哭声只是越来越大，周围游泳的人慢慢都向这边投来好似期待后续进展的目光，眠眠顿时感到急切的不安。于是她便游了过去，大概希望自己能力挽狂澜，游过去拉回爱花，结束这场闹剧吧。可是在快要靠近爱花还差二十厘米左右时，却再也靠近不了她，手也够不着救生圈。她越用力往救生圈那处扑腾，救生圈连带爱花越是往离她更远的地方扑腾。已经很累了，她无奈地游回了岸边。
    这时，她开始担心了：怎么办？怎么将爱花给拉回岸边，她这样下去，万一手松了不就掉水里了。都是自己的错！此时她望着还在以泪洗面的爱花，心中掠过一丝惶恐：爱花被她逼成了落水儿童，尽管她手里还有救生圈可以抱着。
    突然，她想到“救命”这个词，可嘴巴张合几次，怎么也喊不出来。在她的观念里被人帮助就是欠债，即使在这个人命关天的时刻，她依然无法挣脱出自己日益顽固的思想框框。
    菩萨保佑！围观的一位叔叔主动游过去把她拉了回来。谢天谢地！
    第二天，父亲送了两个大西瓜给那位叔叔。同样，此事父亲也没有责备她。
    可是她好心疼那两个大西瓜，因为那是爸爸的辛苦钱买的啊！
    她有时候真搞不懂：这样的事与偷东西的事父亲都不责备，为什么不小心摔破一个饭碗就要打屁股和大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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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弟弟

    与妹妹们不一样，弟弟可从不把她这个老大放在眼里。那是自然的，男孩子从来就具有先天的优越感，他可是公认为儿种，以“宝”代名的家庭大贵！
    眠眠与家宝常常因一点口角而大动干戈。三天两头的，总能看到那么一个相似的场景：家宝举着棍子追着眠眠打。要不是眠眠反应快，她的眼睛不知道被戳出多少个洞了。
    她常因这样的事去向母亲告家宝的状：“妈妈，家宝差点将我的眼睛戳瞎了！”母亲总是一如既往地偏袒她的宝贝儿子：“哪有你这样做大姐的！与弟弟打架你还有理了！”眠眠自然很不服气：“是他要打我的！你既然眼里只有钱宝，那干嘛还要生我？你应该在某天饭前在我的饭里拌些耗子药，我吃了就好了。”母亲条件反射般地回应道：“那你直接去死吧。”
    在与弟弟打架的事上，她总认为自己是应该被夸奖的。因为弟弟气势汹汹且总是占上风，所靠的不过是棍子。她本可以拿棍子，但却从未有过拿的念头。到底还是怕棍棒无眼，她所采取的也只是逃跑。
    她的骨子里终究是理性的！她想也许母亲只是刀腐嘴豆腐心，她若死了母亲总归是会伤心的。因为如果父母有什么事她也只能是哭啊。
    她是那么得在乎自己的父母，以至于甚至希望自己是他们捡来的，这样无论怎么骂她她都不会伤心，因为若是捡来的自然是不那么亲的，骂骂也是很自然的。可是若都是亲生的，为什么要如此重男轻女？
    很小的时候她便爱哭，可是直到后来长大三十岁的时候她还是觉得这辈子自己的哭全是父母造成的。从小到大父母骂她的话总是不断地在她的脑际浮动，尤其在自己的人生低潮里，即使在外打工的上班时间一想到父母骂她的话便泪如雨下，怎么也止不住。
    这种深感委屈的事伴随着其他层出不穷类似的家庭小事慢慢地令她越来越厌世。她甚至直接骂家宝：“你为什么不早点出世？那样我就不用来到这个世上了。”
    后来，随着钱宝的日益长大，姐弟俩的关系有所缓和。
    也是在这年夏天，好了伤疤忘了疼，她还想用积极的行动促进家宝学游泳。
    这回，她直接让家宝坐在她的肩膀上，把他往池塘中央运。走着走着，突然她像失去重心一般双腿踩进了一个坑，差点跌倒，此时自己眼睛以下部位全都淹在水中了。她想甩开钱宝，希望他能游到不远处的早已预备好的轮胎救生圈去，这样她也可以自己游了。可是由于在水中，她说不了话，加上家宝一直紧紧用双手抱着他的双脸，她毫无办法。
    她又想骂：“家宝你真笨！”可是此时她的嘴沉在水中又说不了话。难道今天他们就葬生于此？她本能地往回退，却还是踩不到高处，又胡乱地走动，居然意外地踩到了高处。这时，她可以说话了，并不无激动地告诉了家宝刚才所遭遇的险境。家宝惊愕地说：“啊？我不知道啊！原来你差点淹死了？死亡也会离我们这么近。”
    她又想起小时候母亲带她去外地亲戚家喝喜酒的途中，坐了大轮船，由于自己贪玩走丢了，后又被母亲寻到的事。如果，那时候，母亲没有找到她，不知她是被饿死还是流落何处？
    不禁感慨:一个人从出生开始，到底要经历多少事才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长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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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学

    到家里由一台织布机增添到四台织布机的时候，已到了1990年。这一年，眠眠的母亲与大娘拎着眠眠与堂姐余静进入了小学学前班。那里应是别有一番天地。
    开学第一天，由于学前班只提供课桌不提供凳子，两姐妹各带去了一个家里的凳子。两位母亲办好入学手续后，叮嘱她们一定要听老师的话，然后回家去了。
    她想：老师应该是如来佛一样神通广大的伟人吧，因为妈妈们都那么敬重老师们。
    坐在教室里，她想起母亲在她三四岁的时候曾带她来过这间教室，也是眼前的这位老师，那时叫扫盲。
    之后她曾向父母索要纸笔，生活虽然拮据，这件事父亲倒是答应且兑现得极其爽快！立即骑着自行车载她去买了！她还记得那精致的带吸铁石的铅笔盒，铅笔，还有小格子本，虽然早已不知它们现在何处。
    父亲对待学习的积极态度让她从心底里感受到学习真是件大正事！就像父亲说的“书中自有黄金屋！”。那么她应该尽全力认真对待！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学习实现这个家庭的伟大复兴！
    此刻，怀着对学习几乎虔诚的态度与景仰的心情，她开始认真聆听老师的每一句话，用心听进老师讲的每一句话。
    当天放学上学闹出了笑话。上午放学后她便把凳子带回家了，担心丢了父母骂。同行的余静劝她不用带回去，她还是执意如此。下午来上学时，只得在众人的嘻笑声中抱着凳子上了学。
    学前班的生活是轻松的。除了每天上下午各两节课外，老师经常会教他们做一些游戏。比如划船与老鹰捉小鸡等。但她不爱说话，只是听老师的话。她心想，父母可没让她在学校里多说话的。
    期末发成绩单，老师的评语里有“沉默寡言”与“不敢举手发言”等。父亲为此找她谈话：“眠眠，如果老师以后在你的成绩单上写“积极举手发言”那我就奖给你五元钱！”
    那时的五元钱可买二百根油条或五百颗糖的。她想得到那五元钱。
    之后开学后，她便在课堂上积极举手发言了。期末，她如愿以偿地拿到了那五元钱。花了五分钱买了糖果，其它的都藏进了母亲的大红木衣箱底了。
    只可惜后来那点宝贵的积蓄在一次小偷入室偷窃时搜刮走了。
    但既然发现好好学习能获得奖励，她学习更加勤奋了。但沉默寡言的性格却依然没有丝毫改变，这最终成为她一生的铬印。
    反正那个时候，她并不认为说话对自己有什么好处或者说她没发现说话能挣钱，至少父母挣钱完全靠的是双手的不懈劳作。
    她从小就如同父亲一样钻到钱眼里去了。现在她认真上学，也是为了未来方便挣钱。
    不过，说实在的，在这样的家庭里，眠眠与妹妹们性格都难以活泼。父母忙于生计不可能与子女同乐，且常发脾气。眠眠与弟弟妹妹们都很怕父母，尤其是父亲。在父母面前，总是小心翼翼的过活。
    如今上学了，父亲如此重视学习，眠眠更是仿佛把脑袋种到了书上。她说的话更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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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天向上

    升入了小学一年级，学习开始紧张起来。每天早晨五六点就得起床去上学。眠眠倒是挺能坚持的，六年小学下来，从没请过一次假。
    虽然她坚持上学，但她性格内向，感到很孤独。她每天很早从家里出发，除早上摸黑赶去学校早读不在路上停留外，一天的其它几次前往学校都要在路上慢悠悠地走好久，只是为了尽可能在熙熙攘攘的校园少呆会儿。她不想到了学校后还要等待上课铃响。上课时还好，她会认真听老师讲课，可是课前，课间，课后她倍感孤独，逃脱不了的孤独。她总是看到周围的同学们像快乐的小鸟一样永远都那么开心地玩乐，可是她无所谓搭理那些同学。她从来没跟任何老师或同学打过招呼，就算遇到也视而不见。一方面是不习惯人际交往，另一方面她当时觉得自己的主要任务是学习，人际交往根本没必要。
    记得刚上一年级时，一次往教室走上台阶时踩了一个女同学的脚，她生气地对眠眠说：“你怎么踩了我的脚？真讨厌！”眠眠当时就被吓哭了，感觉这些陌生人真不能惹！于是她觉得与人交往太烦人，从此一头扎进了学习中，此后近二十年不能自拔。
    到了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一次偶然的小算术测试竞赛，她得了一百分。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努力学习有了一笔收获。
    同时，在那次事件中，还有一个小插曲。在那次算术测试进行时，有一个女同学孔英不会做，想找眠眠拿答题纸看看，眠眠欣然应允。之后在这次小竞赛宣布成绩发奖状时，孔英先被叫到讲台领奖状，眠眠后被叫上去，可是眠眠听到自己的名字后上去时，孔英却将她往讲台下推，嘴里还说着：“你根本没得奖！”虽然眠眠固执地上台领了奖。但自此，她决定：再也不做抄袭这种事了。后来，她才知道那叫作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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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启蒙

    到了小学三年级，她遇到了一位年轻漂亮的女老师。这位印象中仙女般的老师后来成为了对她人生影响深远的启蒙老师。
    三年级开学第一天，这位漂亮的女老师面带微笑地站在讲台上，眠眠安静地看向她:她长着一双丹凤眼，梳着一个马尾辫子，双眼明净如水。她和蔼可亲地对同学们说：“同学们好，我叫谢仪浩。以后大家叫我谢老师吧。我将与同学们共同学习。大家鼓掌。”话音刚落，教室里响起了爆竹般噼呖啪啦的掌声。眠眠觉得，那掌声像极了雨后春笋爆长的声音，那是青春希望之声！
    眠眠之前是见过这位老师的。那时，她还在读一，二年级。每天课间操之后，那位老师就在她所带的班那边与她的学生们开心地共享快乐时光。
    有一次，那正是夏天，课间操后，她还用脸盆端了一盆冰棒过来。那时她扯了她清脆的嗓音：“同学们，快过来，吃冰棒了。”于是，她的同学们都围着她吃起了冰棒。眠眠当时好羡慕那些拥有这样的好老师的同学们，总是一旁呆呆地望着他们，且好似无辜地望着那位老师。她的眼神好像在说：“我也是好孩子，也应该拥有这样的好老师啊。”
    那个时候，眠眠还很自恋地自己想着:谢老师也注意到过余爱眠吧。
    在谢老师成为眠眠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后，她的学习成绩很快有了进步。
    上课时，每次眠眠举手发言谢老师都点她。当然，眠眠并不是经常举手发言，对于受到喜爱的老师厚爱的她有些不习惯，虽然私下笑得合不拢嘴。
    还有一次，谢老师居然在课堂上当众展示夸奖她的美术作业（谢老师还兼职教美术，音乐，体育）。上面画的是一只小鸡在啄一个石头，其实她只是模拟美术教材上画的。谢老师却夸奖道：“眠眠，真有创意，她画了一只鸡在吃梨。”同学们的目光顿时都聚集到那张图片上。此后好久好久，眠眠感受到谢老师的温暖话语在她的耳边不停地回响着，依然如美妙的音乐般萦绕心间。
    多年以后，再次想起那件小事，眠眠才明白:她当时所画只是模拟涂押的水平而已，根本不值丝毫的夸奖，谢老师那样夸她，完完全全发自内心地在鼓励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当然，谢老师也总是夸奖其他同学的。连一个学期三次的调整座位，都是完全民主自选的。尤其是全体女同学，她一个一个地问要哪个座位，一个一个地落实到位。这给眠眠很深刻的民主平等思想的洗礼。以至后来入了中学后，班主任老师一律按成绩排名先后来自选座位令她在心理上一度无法接受，而对中学的老师颇有微辞。同时她的心中充满了关于公平平等的思想认识与自己所处的现实状况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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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习进步

    谢老师还总是带领我们捐款，即使学校后门路旁的讨饭的，她都号召我们捐钱，每次她个人捐的钱都比从班集体里募集的总额还多出一倍多，可能她把她口袋里的现钱都拿出来了吧。有一次，当全班同学捐款都收齐后，谢老师去给那个老头儿的时候，发现他刚好被校长赶走了，她只好无奈地回班上，又将钱各个分还给了大家。多年以后，眠眠想起那些，不禁感慨，谢老板真的传授给了她与同时的同学们珍贵的做人的基础的美德。
    多年以后，当看到一篇报道里讲到，一位诺贝尔奖获得者在获奖感言里谈到自己人生里学的最美好的东西都是幼儿园里学到的时，眠眠深表同感：她这一辈子学的最美好的东西是谢老师教的，而且是她用实际行动教的。尽管后来她不再笃信绝对的公平。但谢老师的心灵美丽，友好慈善，公平平等，信任鼓励等优良品质是她无偿赐予她的学生们一笔举足轻重，无可替代的人生财富！
    可是年轻美丽的谢老师教给她的善良平等的宝贵思想，同时也因此造成了她内心的矛盾。因为现实生活中并不像老师讲得那样单纯，世人大多不像谢老师所描述的，或是小学思想品德书上所描述的那样单纯，相反单纯的人毕竟只是少数，大多数人都是像沙滩上的鹅卵石一样圆滑。即使被称为老实巴交的父母不也是重男轻女嘛！
    她慢慢深切地意识到世人都是自私的，如果谢老师早就告诉她自私是人的本性，而不是一味地教导她“人之初，性本善”，那她也不会顽固地在书中理想的单纯的美丽的德行与现实的圆润的矛盾中郁闷消沉。
    原本她以为父母是漂亮菩萨的完美化身，像思想品德书上描述的那样父母对子女的付出是毫无保留，不求回报的，可是年幼的她早已从父母的责骂与重男轻女中发现了真实的不那么单纯的一面。可是千百年来，都是这样子的不是吗？养儿防老嘛！并不是像书上所讲的你们的父母亲带我们来这世上是为了将我们由一株幼苗培养成一棵参天大树，他们别无所求，只是因为陪着我们一起成长会感到无比快乐！
    她长大些后，也释怀了。她理解了，父母确实是享受那些快乐的，可是他们也需要养儿防老。这一现实的意愿本是无可厚非的。
    谢老师那么好，眠眠学习得更努力，且已经多了一股力量的源泉------自信。即使在人生最惨的时候，她也没有丢掉这个。第一学期期中考试，眠眠的语文考了学习生涯中的正规考试的第一个红分83分。谢老师表扬鼓励了每个同学，考得好的，有进步的一个都没落下，最后还鼓励考得不好的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当然也提到了眠眠，表扬她由刚及格进步到了红分80分以上。
    这个学期的期末考试，眠眠更是意外地拿到了全年级语文数学总分第五名的奖状。从前从来都没有过的，从前连奖状都没得过一张。这成为她学习生涯中的一个小小的转折点，之后在小学毕业前，她一直保持在年级前五名内。
    家里仅有的几面墙壁在这几年内贴满了奖状，包括三好学生，期中期末考试，优秀少先队员等。
    除了学习上得到谢老师积极鼓励，她还被任命为了班干部。四年级的时候，谢老师史无前例地亲自指任了五位班长。周一至周五轮着各一位，眠眠有幸成为其中的一位。
    大概这时候她也是得意忘形。最明显的就是，夏天每次午睡她作为班长监管同学们的时候，坐在讲台前往下盯着同学们的脚，谁动一下就跑过去打一下。真是缺德！
    还有一次，期中考试结束后的第二天，课堂上数学老师正在讲卷，数学只得了98分的眠眠突然像发现新大陆一般惊喜地站起来：“老师，这道题改卷改错了！”在场老师一片哗然，数学老师有些认真地问：“是吗？我下课之后好好研究一下。”自然，眠眠错了。
    四年级下学期学校组织了特训竞赛班，眠眠也在其中。先是每周六，周日补课时，竞赛班的同学到竞赛班补课，之后干脆直接全都将课桌椅搬到独立的竞赛班，一周七日全日制由学校骨干老师授课。
    这段时间眠眠深深地感受到了学习的沉重性。竞赛班的学生学的东西除了同年级的教材外，主要学的都是为了应付各种小学竞赛的知识。她感觉极其吃力！学那些书像是啃骨头一般，身心交瘁！而以前学同年级的教材只是像吃甘蔗一样，有嚼劲有滋味，与如今竭然不同的枯躁无味的学习生活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更可怕的是，她离开了熟悉的慈爱的谢老师。
    四年级下学期学校组织了特训竞赛班，眠眠也在其中。先是每周六，周日补课时，竞赛班的同学到竞赛班补课，之后干脆直接全都将课桌椅搬到独立的竞赛班，一周七日全日制由学校骨干老师授课。
    这段时间眠眠深深地感受到了学习的沉重性。竞赛班的学生学的内容除了同年级的教材外，主要学的都是为了应付各种小学竞赛的知识。她感觉极其吃力！学那些书像是啃骨头一般，心力交瘁！而以前学同年级的教材曾如吃甘蔗般，有嚼劲有滋味，与如今竭然不同的枯躁无味的学习生活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最重要的是。她离开了熟悉的敬爱的谢老师。
    现在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是蒋老师，一位戴着眼镜的很斯文的中年男老师。她记得，她之前也见过他。那是在她上小学一年级时，一次上体育课自由活动时，路过二年级的教室，她看到那位老师叫了许多同学跪了一地（后来她才知道那叫体罚）。她当时立即惊慌地离开了。
    现在教她数学的是王老师，一位大脸大眼睛的中年妇女，眠眠很不幸地看到过她面目狰狞地打学生的脸，而且是一手捏着脸上的肉一手使劲地打。
    眠眠自然对这两位老师望而生畏，虽然在受他们教育的日子里从未被他们体罚过，但她一直都是提心吊胆的。
    眠眠的父母亲却很高兴她进了竞赛班。尤其是父亲，逢人就无比自豪地夸耀：“我们家的眠眠的学习成绩可好了，一直名列前茅！将来一定有出息！”每次家里过节来客，他更是喜形于色，一边陪着满桌的亲友喝酒，一边指着满墙的奖状说：“这都是我们家眠眠得的。你看这儿，还是第一名呢！”亲友们也满脸堆笑地回应：“余奋，你将来有福享啊！”这个时候，眠眠总是躲进屋里里间慢慢嚼饭，都不敢到菜桌上去夹菜，逮着弟弟从菜桌上下来就去他碗里夹些。她听得见父亲内心鲜花怒放的声音，也感觉得到自己心上像有无数小石子一样磨砺得难受。
    她像是有预感似的忧心着：将来她若成绩变差了该怎么收场？尽管忧心忡忡，但是小学后期也算是春风得意，除了竞赛从未取得过好成绩外，她的考试成绩一直在前三名彷徨。可那又怎样，竞赛班的艰难经历已经让她对自己的学习前途一片迷茫。
    她的难受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压力也只有自己知道。因为她在竞赛班从来都一无所获，却愈发觉察到自己的不聪明与力不从心。
    小学只是学习生涯的一个小小的起点，后面还有那么多年的读书路，那将会伴随着她无法预知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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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眠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
    从未曾想到，只是一件小事未处理好，却是一辈子的恶梦。一个繁星满天的夜晚，她正准备睡早觉，因为第二天有一个考试。可能由于睡得太早吧，一时没睡着，开始胡思乱想，担心若成绩变差怎么办，到时该怎么收场？不一会儿居然担心起若自己失眠怎么办？没想到，当晚她失眠了，一直间间续续地盯闹钟到凌晨三点左右。
    这之后，她便习惯性地担心失眠，也习惯性地失眠了。
    从此以后，除了每次放假时能正常睡眠外，一直就是睡不着。父亲无奈地说：“你睡反了。现在变得白天嗜睡，晚上睡不着。”
    她的状态越来越差。父母也为她忧心，但他们也帮不上忙，想着过些日子就会好了。他们不曾料到，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她的大半人生。
    日子一天天过去，学习压力有增无减，睡眠状况长期得不到改善，生活暗淡无光。
    学习生涯的美好记忆只停留在谢老师启蒙的那一段。
    还记得最后一次见到谢老师的情形。那是在学校内的小卖部附近，当时她正要去小卖部买笔。小跑中，忽然后面一只手臂优雅地搭上她的肩膀，她回过头，看到一张洋溢着灿烂笑容的美丽的脸，那是谢老师，那位她私底下默念过无数次的谢老师。谢老师以她一贯的和蔼可亲的语气说：“眠眠，去买东西啊？”眠眠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只是条件反射似地木然地点了点头，然后头转过去径直冲向了小卖部，连一个微笑都没还给谢老师。
    那天放学后，她有些失落，她花掉自己的仅有的一点储蓄到商店买了一个风筝。来到自家附近的田野里，她慢慢放飞了风筝，当风筝升得极高的时候，她便拉着手中的线快速地跑着……直到风筝忽得一下像扫把星一样扫过天际，掉了下来。她没有再去找残败的风筝。那似乎预示着她的现实人生与她所向往的未来的正式脱节。这又是后话了。
    这是她平生第一次放风筝，后来渐渐长大也没机会再放风筝了。因为从此她再也找不到理由放风筝了，即使心情不好也不会再放了，害怕风筝掉下来，因为它终究会掉下来。像极了奇妙的人生，一边憧憬随风而上，一边却忧心忡忡它怎样安稳落地，一边惟恐灵魂迷失。
    眠眠总是那样，明明很感激谢老师的，也是像想念喜爱的亲人一样想念她的。可是，她还是那么怯懦，像是怕出错，永远怕做不到所敬爱的人所期望的那般优秀，即使这种怯懦阻碍了她人生向上的脚步，她最终也不得不认命。她原本就是这样啊。
    这时她是不敢注视或是没有注视别人的习惯。可是她不曾想到，几年后，她几乎失去了注视别人的能力！就像初生儿不用眼，结果彻底瞎了。她见到人，都不敢正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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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偏心

    无论她如何烈地感受到自己对于未来的迷茫，在小学结束前后之前，她却被家人以偏心的方式恩宠着。
    每次吃饭，因为菜不够，父亲总是守在锅旁一个个分菜。每次父亲都让她先盛，之后还叫她再盛些；而轮到弟弟妹妹时，父亲却硬硬地说：“少盛些！”眠眠心里很难受，她不喜欢这样，却无可奈何。
    面对此情此景，她的内心一如既往的沉重，感觉这像是父亲在播种怨恨，多少年以后她将会全数接收了这恶果。
    只可惜当时的她还没有那么好的觉悟：直接反对父亲或是将碗里的好菜分给妹妹，以消民愤。她只是无奈自己不可能左右父亲的思想，因为父亲是一家之主，他们所拥有的都是父母给的，没有发表异议的余地。
    并且吃得好意味着她得回报得多或者说欠得多！她打心底里担心自己若不能回报将如何面对他们。
    她有时也会有意无意地表现出不满。比如父亲叫她吃鸡蛋时，她反感地说：“又吃鸡蛋，我早吃腻了。”；家里新添了间房子，也添了几个床，父亲把新床指给她，她故意不满地说：“我喜欢旧的，新的给她们吧。”老三却说：“你要是吃饭也喜欢吃剩的该多好呀！”
    这样的事情次数多了，父亲有些委屈又生气地问她：“我哪儿得罪你了，你怎么那么不懂事！”她不喜欢亲人之间用“得罪”这个词，低头无语。是啊，父亲没错，他有他自己的处世哲学。可是，父亲给她造成了极大的思想压力与思想上的矛盾，这是他不曾料想到丝毫的。上学前她从没想过父母对子女的感情会因为可能的功利心而导致如此不平等。她无时无刻不担心自己将来自己的成绩变差，担心自己实现不了父母所翘首期盼的美好未来，她担心自己未来的成绩变差后父母会因为对她付出过多而没得到丰厚或同等的回报或收益而牵怒于她！她担心父母因失望而痛苦！
    她也不曾想到，她所担心的这一切几年后完完全全应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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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弃世

    站得高，摔得重，谁说不是呢！
    如果说父亲给她的特殊优待与殷切期望给眠眠的心上以沉重的大石头般的压力，那么由于父亲在村里的有效宣传导致村里相当一部分人都口口相传眠眠成绩好这种情形就是在眠眠的心体周围围成了一个几乎密不透风的大气压圈。她甚至感觉自己像是呆在蒸笼里，不知猴年马月能出来，若是出来又是何等难堪的模样，应该不成人形了。
    她也想过找人倾诉，可是找不到。妹妹们早就对她愤愤不平，老二甚至放出话来：“我看你将来能好到哪儿去！”
    她想不通周围的那些人的脑袋是怎么运作的，就钱晶那一点点成绩泡沫，值得他们无聊地吹着玩吗？那还没娱乐花边新闻实在。她太年轻了，
    她想不通周围的那些人的脑袋是怎么运作的，就眠眠那一点点成绩泡沫，值得他们无聊地吹着玩吗？那还没娱乐花边新闻实在。她实在太年轻了，不知道忽略无关人等的流言。可是堂堂的父母亲大人当时若能指点迷津就好了！
    可是伟大的父母亲从未闲着啊，除了闲时吹点牛，发发脾气外，他们一直在全心地全力地尽职尽职地为她学费与生活费而艰苦奋斗啊。
    那段生活时期的那种氛围就像乌云一样不时游离在她的生活的空间的空气中。吃饭时，一个村民从门前路过，他爽朗地笑着对正在吃饭的父亲说：“你们家眠眠将来肯定有出息，她外公家不是有这个根嘛！”；看电视新闻联播时，伯父有些充满豪气地对眠眠说：“你将来也能成为那些党和国家领导人吧！”；上学课间时，双鬓斑白的老校长走过来慈眉善目地对她说：“你就是那个成绩很好的眠眠啊。”就是他，甚至还免去了眠眠许多考试的费用……
    眠眠心里嘀咕:他们想干嘛啊？
    与此同时，眠眠与母亲的关系也越来越差。母亲总是皱着眉头对眠眠说：“眠眠，你以前不是很听妈妈的话的吗？现在怎么连衣服都不按妈妈说的穿了！”眠眠无语，衣服的穿着很大程度上代表了她的心情，她的压力那么大，衣服也只穿深色或黑色的了。而且她总觉得母亲待她没有婶婶待堂妹余静那般好，也不像思想品德教材所描述的母亲那样关心女儿的所思所想，所乐所悲。
    多年后她反省自己的人生，她这一人生阶段遇到的问题父母亲确实忽视了。由于这段时间所遗留的问题对她后来的人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母亲可能太忙了太累了，脾气也越来越坏，总是因一丁点小事或口角对她发脾气。而且发脾气骂人的声音也越来越难听，越来越尖锐，即使她在机房织布依然咆哮不止。
    她感觉自己像是背着一个大包袱在登山，山未必能登多高，她越来越累了，可是包袱却只增不减，直至她眼神呆滞，感官麻木。
    这年夏天，她想到了跳河，确切说是跳塘。
    一个周日的早晨，蓄谋已久的她早早来到了村里的池塘边。望着被污染的水有些发青的池塘，她沉思着从哪儿跳进去。
    旁边有一片白白的池子﹙她后来知道那是刷墙的石灰水池﹚。她脱掉了鞋，寻思着从上面走过去跳进更远处的较清的水中。结果可想而知，她脚一踏上去，便陷了进去。她扯着池旁的水草狼狈地爬上了岸。此时，她已成了半个雪人了。
    这会儿，眠眠想回家了，她劝服自己可不能死得这么难看。可是这样子回去肯定要被父母痛骂的，于是想先洗一下再回去。可是她用手浸着水捣弄了半天，也没洗去多少，只是从身上捏下一块一块的石灰膏扔到水里。
    于是，她决定下水洗。她小心翼翼地把右腿放入水中，正要把左腿放入时，右腿由于站姿受力而感到剧烈疼痛，很快，上面的水染红了一片，像家里纺织染纱的大染缸那么红，她立即意识到自己踩到了破农药瓶，本能地挣扎着爬上了岸。
    她总是那么倒霉，没有最倒霉，只有更倒霉。现在她不想折腾了，回家吧，听天由命吧。
    不到半个小时，一位前来洗衣的老太太发现了她，她急忙通知了眠眠的父母。
    父母神色匆匆地赶到，把她送进了医院，医生拿消炎药水清洗后，将她的右脚缝了几针，然后缠了一捆白纱布，她安然回到了家中。
    自然，父母履行惯历，骂了她：“你怎么这么讨人厌，从小到大没有一点招人疼的。以后没事别到池塘边玩。下次再这样以后就直接跳河算了。若是脚没了，你就等死吧。”
    看着父母略显苍白的脸，她十分后悔自己的鲁莽行径给父母造成了麻烦，同时庆幸自己不用住院，否则又要浪费好多钱啊。
    她的脚好后，母亲专门带她去了一趟池塘边，也不知道干什么，去后低头弯腰默念了几句“请菩萨保佑。”应该是为了避邪吧。
    罢了，父母终究是父母，终究是心疼自己的。先活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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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气

    又是秋高气爽的9月1日，充满希望的日子。眠眠随父亲如期前往初中报名入学，本以为也许新的环境会给她一个新的开端，她还期望在新班集体里交到新朋友呢！希望这里不再有曾经的那些脸熟的人的寒暄给她带来那般无聊而厚重的压力。
    可是，很快她发现自己错了！在父亲帮她将课桌椅搬往新班的十来分钟的短途中，居然遇到了五个熟人，他们几乎都对父亲说着同样寒暄的话：“余力，你送你的聪明女儿来报名啊。”父亲也以一向骄傲的神态与语气回应着：“是啊！”，同时脚步也更加轻快愉悦。眠眠心中无奈，这个乡实在是太小了！
    第二天，开始正式上课。语文老师兼班主任陆老师作了自我介绍后，直接发布了他个人制作好的座位安排及班干部的安排。眠眠的座位被安排到了前排，而且居然被任命为英语课代表。看来小学毕业的考试成绩影响着实深远。
    初来乍到，眠眠却有了一种未来学习生涯暗无天日的感觉，早知如此，她应该故意将小学毕业考试考砸。那样，她在学校所处的状况就不会是这样啊！这自然只是后知后觉。
    遇到陆老师这样的老师既是眠眠的幸运也是她的悲哀。幸运的是陆老师很抬举她这位学生，且作为老师，他偏心眠眠及其他成绩好的同学，就像眠眠自己的父亲作为父亲待她这个女儿很偏心一样。
    虽然眠眠一开始也不得不承认陆老师本人是想成为好老师的，可对于眠眠来说，他的抬举无形中给她的又一重压力只能令她悲哀而愤怒地排斥！
    身处新的环境，学业还未真正开始，她已经注定被学习压力压碾得举步维艰！这也注定了她的初中学业的失败，以及后来的一蹶不振。初中最终成为了她人生恶梦的开始。
    如今十几岁的她也试着给自己减压。为此她不得不一字一句地认认真真地向老师写一张辞职报告，声明自己不想当课代表。陆老师微笑着看完了辞职报告，没有立即批准，只说“再等等吧。”她便消极应付课代表的事务，比如有时老师让收一些作业本上来，她只当没听见，根本不处理；后面黑板要抄的题目也马虎了过。陆老师无奈，很快重新宣布任命了新的课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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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竞赛班

    初一下学期，学校居然也组织了一个竞赛班，她居然又被列名其中。
    一次上课时，数学老师叫到到黑板上答题目，她轻声说：“不会做。一开始会，又忘了。”数学老师故作惊愕地说：“哦？忘了？那你下去吧。会做的上来做，不会做的未来也只能靠边站。”
    她其实没撒谎的，不过她的表现真的很差劲。
    她的资质本来就一般，她自己心里清楚。初一新学期的各个考试￥poe7cibkbze￥
    果也证实了她的确只是学习能力中游的水平。尽管如此，周围的人，包括父母亲戚，陆老师及其他教她的老师还是对她寄予厚望！也许他们也确实看到眠眠真的从未放弃努力！
    眠眠仍然起早贪黑地学习着，可以说十几年如一日。虽然她有时表现出轻浮，表现出对学习的怠慢，但那只是因为她感到了未来学业难以长进，人生希望渺茫，她充满了迷茫。
    初中学习负担虽比小学大，但至少在初一，学业上她还应付得过去，毕竟她觉得勤能补拙。即使只是中游的成绩，期中期末也能拿回去二等奖的奖状，而且陆老师还总是好心地给她添一张三好学生或优秀团员的奖状，加上一副年终对联，家里她还马马虎虎应付得过去。
    她有时想，应付不过去更好，这样父母就不再对她寄予厚望，她就可以自由成长自由呼吸了。可是，她已经很差劲了，难道还故意给自己挖坑。再说，她又能自由到哪儿去。
    就在初二上学期，她亲自去协助老二将她的课桌搬回了家。她们自然是极不情愿的，在父亲下达她们退学打工的指示后，她们一直按兵不动，只是无奈地拖延。眠眠便想帮她搬回家，倒不是她希望她们退学出外打工，而是家里真的供不起那么多的孩子读书了，必须有人出去打工。
    当然，通常都是老大优先出去打工的！可是眠眠的成绩虽不再那么好，但在家里的兄弟姐妹中还是超前的，父亲还是希望培养她读书成才。
    尽管如此，眠眠自告奋勇地去帮她们将课桌搬回家。她想着，与其让她们记恨父母不如让她们记恨我眠眠吧，让我去承担这些吧，将来我有能力的话再帮助她们。可是，她们终究是恨上她了吧，反正后来她发现，与她们之间真是没什么感情。她们不害自己就不错了。
    记得，那时候，她曾信誓旦旦地对她们说：“将来，我待你们的儿女一定比待自己的儿女好。”她们只是哼笑一声。只有眠眠自己知道此话是肺腑之言，实际上也只有她自己相信这句话。多年以后，当她发现与她们之间的关系有名无实后，她才发现，这世上好多话都是兑现不了的，她们不是她想象得那么看重亲情，她也不是自己想像得那么有能力。
    日后她也不得不承认，年轻时候的豪言壮语多是不必太在意的，并不是年轻人爱说大话，而是年轻人能承受的太少太少！她便是承受不了什么的。
    她也曾劝说她们半工半读，也曾帮她们买辅导书，可是无济于事。她们最终都全身心投入了打工的的人生。
    这段时间，她的学习成绩已经是开滑翔机的状态了，她像是站在半山腰，看着山底旋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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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坚持

    她的失眠症还是那么严重，常常到半夜还是又困又睡不着。她便总是从床上爬起来看书，甚至翻出以前小学竞赛班未做完的试卷冥思苦想；为了缓解失眠的郁闷，她满大舀满大舀地喝水；除此之外，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
    父亲没法，在她痛苦地哭诉数次后，给她买了一些安神的保健品，希望促进她的睡眠。她焦急地问父亲：“怎么不给我买安眠药？”父亲无奈地说：“那会影响智力的。”她可不想成为傻子，那就不吃安眠药了。
    她真的够惨的。本来学习压力随着学习的日益繁重与成绩的只降不升变得越来越大；近几天晚上，三个妹妹还叽叽喳喳吵个没完（此时老二老三还在家附近做缝纫机学徒，老四读完初中后才出去的。她们此时同睡一床。）。她叫她们不要吵，可是她们当没听见。
    有一次，在历经多次勒令她们停止说话被她们置之不理后，她忍无可忍，随手拿起床下的布棉鞋塞到她们的被子里捣，口里不停地说道：“你们不要吵！你们不要吵！”。就在这时，父亲黑着脸进来了，他瞅了一眼现场，不分青红皂白，伸手就给了眠眠一巴掌！厉声说道：“你每天都得瑟什么！”
    罢了，眠眠知道父亲早就对她有意见了，以前看眠眠成绩还行还容她三分，终究是要教训的！谁让她在享受了最好的家庭待遇后却交不出令人满意的答卷呢？
    天知道眠眠内心的痛苦是深重的，她将自己的全部身心都投入到了学习中，结果都是惨白的结局。
    天知道她从来都是努力的，她的压力有多大就证明她学习有多努力！
    可是，父亲已经发话了：“我现在只看结果，不管你看起来有多认真。”
    她越来越不愿不去学校了。可是，日复一日，只要还身在学校，她就得坚持上学。
    可是，她心中郁闷得很，闷得想逃离这个世间，躲到无人烟的地方去。初二下学期，到了阳春四月，既而初夏五月，她还穿着冬天的棉袄。像是想把自己包围起来，免受周围不生不熟的人对她成绩的指指点点。
    在班上，虽然身上穿着棉袄，但头顶上悬有风扇，还得过且过。出了校门，她也热得够呛，汗流浃背，只得木然前行。连路上的老伯都疑惑地看着她，喃喃自语：这眠眠是怎么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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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

    陆老师待她也是够包容的了。尽管眠眠由于讨厌被他偏心抬举，一直很敌视他，他还是一再包容。
    记得有一次，要交考试费事50元，眠眠为了给家里省钱，坚持不交。甚至直接站起来，理直气壮地说：“哪有这么贵的卷子！”陆老师顿时涨红了脸，也坚硬地说：“那你现在可以回去了。”说完，陆老师便转身离开了教室。她也不甘示弱，拿了两本书离开教室准备回家去。正要下楼梯，发现陆老师站在下段楼梯的拐弯处，他正皱着眉头向下一层望去。眠眠有些惊讶，但她立即转身径直走到教学楼的另一侧，通过那侧的楼梯赶回了家。对父母只说学校放假了。
    中午，眠眠正在吃饭，突然听到屋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是余爱眠的家吗？我是她的班主任陆老师。”是陆老师来了。父亲热情地接待了他，父亲饱含歉意地说：“哦，是老师啊，赶紧请坐！”
    陆老师还是温和地说：“大哥，是这样的。学校要交考试费事50元，她却说不交！然后……”“我早就给她了，是她太想为家里省钱了。给您添麻烦了！”还没等陆老师说完，父亲就圆满地接过了话。父亲当即叫出早已躲在门后的眠眠交了50元钱。
    其实，眠眠心里知道陆老师是好老师，心里对他是心存感激的。他是继谢老师之后眠眠学习生涯中第二位重要的老师。若是眠眠日后成才，她必定会就陆老师的抬举之恩有所表示，成就一段师生佳话。
    可是，正如她所担忧的那样，她终究无法成才。此时，陆老师对于眠眠就像是第二个如父亲那样给她以优待同时给她造成巨大的压力的人物一样，着实令眠眠厌恶！她对陆老师的厌恶较父亲自然来得更强烈些！因为她不可能像对父亲那样直截了当地说：“你不要待我这么好！不要总把最好吃的给我吃！”本质上，她不想欠别人的。
    眠眠深受父母之恩，老师之恩，而眼前成绩下滑，未来希望渺茫，她将来要用什么来报答这些恩重如山！她对于这些恩情给她造成的压力已形成本能的恐惧，以致于本能的排斥！
    有一次，她走在路上，遇见陆老师正在提一桶食用油，她看了一眼正打算离开。陆老师也看到了她，用手招呼她过去帮忙，她慢悠悠地走过去与陆老师一起提。可是，却故意加快脚步，顿时，清香而活泼的油溅了两人一身。陆老师生气地说：“眠眠，放下桶，我自己提！”她只得放下，一时之间还望着陆老师的背影伫立了近十秒钟，然后悻悻离去。
    在回头的那一刹那，却望见秦老师在对面的商店买东西。秦老师是她初一的英语老师，她曾经也很抬举钱晶，甚至想送漂亮衣物给眠眠，令眠眠受宠若惊。此时，她条件反射似的赶紧逃离现场。
    眠眠真的很伤脑筋：谁要他们这么抬举我！我的人生原本跟他们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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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青

    除却这无法消受的师生情，初一初二她倒也收获了一份弥足珍贵的友情。尽管随着初中的远去最后消失匿迹，可那是眠眠人生中唯一被自己称为知己之交的友情！
    那还是初一刚入学时。那天，眠眠正闲着无事四处张望，尤其看窗外的绿树。这还是谢老师教给他的，说常看远处绿色植物对眼睛有好处。不经意间，她注意到某个窗台下有一个美丽的女同学也在看风景，从背后看过去，她拖着又粗又长的马尾辫，穿着格子衬衫与同色的裤子。那样了让眠眠想起那首民俗歌曲《小芳》，“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这几句描述的似乎就是眼前人。
    眠眠愣愣地直盯着眼前人，在她转身那一刹那，又巧合地应证了那句“回眸一笑百媚生”！与此同时，那位女同学的目光正与眠眠的目光相触，眠眠不自在地收回了目光，女同学的目光却没有从眠眠眉眼间挪开。她灿烂地笑着对眠眠说：“你好，我叫游青。”眠眠稍抬头，有些感激地说：“你好，我叫游青，希望我们能成为好朋友。”但眠眠始终没能直视她的双眼，只是头稍低，目光下意识地仰视。都已到了初中，眠眠还是连正视别人的眼睛都不习惯。她甚至最怕从教学楼走廊或教室里桌子间的小道走过，因为那些道很窄，无法避免与迎面而来的人擦肩而过。她素来没有直视别人眼睛或目光的习惯，甚至害怕与人目光相撞，于是早已习惯低头用余光看路走路。这使得她的背都有些驮了，为此，她不得不撤去床上的枕头，希望白天走路姿势造成的驮背由晚上平躺姿势弥补复位。
    这次见面后，游青与眠眠居然渐渐成为了亲密无间的好朋友。她们经常将各自的日记互相传看，每次必写评语。
    有一次，课间时，眠眠对游青说：“那些著名的作家都有笔名，我们也起笔名吧。”游青说：“好啊，我叫紫霄。”眠眠想了想，拉着游青来到了教室外的走廊里，她仰起头，用手指着高空中的一缕天蓝色的云认真地对游青说：“我就叫蓝浩吧？浩瀚的浩”游青也很欣喜，更以眠眠为知已好友。
    这一年，学校组织运动会，游青与眠眠都被陆老师任命为运动会上宣传队的播讲稿的写手。运动会上，运动健儿在赛场上尽情挥洒，游青眠眠与宣传队的其它同学也在一旁用笔在纸上尽情洋洒。随着本班运动健儿的上场与晋级，她们写的鼓舞人心的广播稿也不断被送到广播台上由人播讲。
    可是，很快游青发现播出的本班的稿子大多出自眠眠之手。游青有些举丧，她默默地离开了现场，眠眠目送她离去，却无言以对。她本应该过去安慰游青的，可是她又能说什么呢？还有广播稿得继续写。小事嘛，过几天眠眠她就会好了。
    游青知道眠眠对陆老师有意见，一开始也跟着一起在背后说陆老师的不是。甚至到了初一读完，初二即将开始时，游青还专门找到眠眠家里，希望眠眠与她一起换班到别的老师的班级中。
    不过，当时游青来到眠眠家时没有明说。记得那天是9月1日，初二刚开学，游青与眠眠已知道她们又是同学了，班主任还是陆老师。上午报完名，下午自由休息。中午，眠眠正在家里看电视，游青来了，眠眠看到她，微笑地说：“你来了，坐吧。”，然后又端坐着看电视去了。其实当时的电视并没有多吸引眠眠，只是眠眠一向不善交际，即使遇到心目中的好朋友，也是有话则说，无话则沉默。大概游青感觉到被冷落了吧，才坐一会儿就走了。眠眠有些失望地看着她的背影远去，却还是继续看电视。
    大概一个月后，当一切学习活动都步入正轨后。一次体育课自由活动时，游青才提及此事。她淡淡地说：“我那天到你家去就是与你商量换到别的老师的班的。因为你那么讨厌陆老师。你却不理我，只顾看电视。”
    后来，眠眠几乎没再与游青见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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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织布

    眠眠总是表面上待人冷淡，似乎她天生就学不会丰富的表情。但是天知道她在乎感情，包括亲情与友情。
    初二上学期，在自己埋头于书堆不得脱身的日子里，她还是参加了老师组织的野炊，只为感受同学间的情谊。
    这次野炊号称全程二万五千米，早去晚归地走了整整一天。可是这也只是留下了苦累的记忆。也许太努力地追求一些太美的东西，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初一这年的暑假，眠眠已经不再享受以前的寒暑假那种只用学习不用劳动”的特权待遇了！父亲勒令她要织两个月的布。
    想起第一次接触织布机也是在一个暑假。那还是小学三年级的暑假。某天到了午饭的时间，母亲还在织布房忙，她活蹦乱跳地走过去，欢快地对母亲说：“妈妈，你去煮饭吧。我来帮你织。”母亲正在一台织布机上接线，一时还没抽出空来回头答理她，刚好另一台织布机梭线完了，自动停了。眠眠便径直走过去，学着母亲的样子，勇敢地拉动了织布机的启动开关。结果，只听砰得一声，只见梭子飞了出来，斜打在了旁边的墙上。眠眠眼睛直直地看着织布机上的线断得一片狼藉，一时无所是从。母亲没有厉声责备她，只是皱紧了眉头，叹声：“唉------”，然后头也不回地默默接线去了。她灰溜溜地出了机房。
    那时候，母亲待她的态度真是好，闯这么大的乱子都不责备。她当时绝对想象不出几年之后，母亲外出打工归家后，讨厌她已经到了开口闭口都是恶语的程度。
    这会儿，她可得认真地学织布了（这一年母亲在外打工织布，并不在家），绝不能再像第一次动织布机那样有勇无谋了，如果再弄得断那么多线，父亲不会让她好过的，还得自己熬夜收场。
    她很快学会了操作眼前可怕的织布机，尽管父亲还是不时地说：“连织布都比不上老三，你这个饭桶！读书又把我的钱都扔水里了！”，但总算是学会了。
    这个暑假眠眠被父亲安排与老三轮流织布。眠眠还是放不下学习，她抱了本书利用织布空闲看回儿书。其实在她后来看来，那样子手不释卷根本没用。可是，对于当时压力大于天的她来说，抱着书似乎会感觉心里踏实一些吧。
    其实，原本暑假前计划暑假多钓点虾卖钱买一些书看的。这也是与某位同学的约定，可是如今是不可能了。到新开学后，她也没敢再向同学提及此事。算是她食言了。
    同时，为了找点乐趣，她也忙里偷闲地赶着看一些电视节目。为了准时看自己喜欢看的电视节目，她总是与老三商量好到那个时间点换她的班，之后再补织相应时间还她。恰巧她看电视的时间段正值中午前后，这个时候父亲都会回家吃饭的。一天，吃午饭时，父亲语重心长地对眠眠说：“你怎么老让老三织。她那么老实，你别老欺负她！”眠眠不满地说：“织布一定要让你看到吗？”父亲义正辞严地说：“怎么我老是看到老三在织，你在玩！”眠眠懒得争辩，依旧故我。她之后总尽可能故意调动织布的时间让父亲看到她在玩老三在织布，心想要打要骂随他的便。反正在他的心目中他的大女儿天生是狡猾的，小女儿天生是老实的。
    其实在眠眠自己的心目中自己是一个非常懂事孝顺的女儿的。可这只是自己心里想的，她还没有精力去行动表现。连母亲都说：“从小到大，你连扫地这样的事都从不帮我做。”唉，母亲难道没看到她一门心思就扑在学习上吗？虽然她很少做家务，但她孝顺的心一直都在那儿的，否则她也不会经常在放学的路上捡垃圾存着卖钱，以省出钱买文具。父母怎么就从不觉察到她的好。
    对于这个家，她是按小学思想品德上的“主人翁精神”来用心的。她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上，不也是他们教导的吗？父母只会在她学习成绩急剧下滑后怒言：“给你吃得那么好！还一点点家务都不让你干！你就这样回报我们？我们喂点好吃的给狗吃，它们也会摇尾巴示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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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座位

    不紧不慢，眠眠步入了初三。接下来要面临中考这一重大人生转折点。
    也许，学习成绩都到这份上了，破罐子破摔，捏紧鼻子得过且过便是，压力该缩水才是。却没想到，在这儿，她仍然遇到貌似伯乐的几位老师。是否她命中注定心上要有足够的压力才能维持心脏跳动？
    又是9月1日。这天上午她只顾将自己的课桌及凳子搬到了新班，连学费都没及时交，可是发新书时新班主任兼数学老师孟老师却发了眠眠的书。眠眠当然不喜欢这样，这只是导致她又欠了人情。当天下午，她立即交足了学费。
    第二天，上英语课时，英语老师英老师微笑地对眠眠说：“眠眠，你出来一下。”眠眠跟随英老师来到了教室外的走廊，英老师慈祥地笑着对眠眠说：“你是王老师的学生，应该知道我吧？”眠眠坦然地看了他一眼说：“我知道的。小学时就知道你的。你是王老师的丈夫，我上小学时你来过我们的教室。”英老师爽朗地笑过，接着说：“我们都是你的老师，这真是缘分啊！我们都希望你成才！听说你父亲对你寄予厚望！”眠眠感激得直点头，心里却烦躁地想把脑袋埋在地下。她反感这些又能怎样，伟大的父亲可是对此不亦乐乎！
    阴魂不散的一切，莫非这是她毕生的魔咒？新老师新同学新教室新课本，一切都是新的。唯一不变的是眠眠灰色的表情，呆滞的眼神，一年如一日的大棉袄。没错，那件棉袄整个初三她又穿了整整一年，只在寒暑假时洗晒过。
    天哪，为什么会这样？就小学那点成绩至于影响到现在吧？难道他不知道眠眠已经今非昔比了吗？难道他不知道眠眠的学习一直在走下坡路吗？
    他肯定不知道的，但他很快就会知道的，他在抬举一个根本不值得抬举的人！
    不过，眠眠已没有多余精力再思索这些了。她只有将头不断地深深地埋于书堆中。买许多许多的习题书，起早贪黑地做；买中华大字典，废寝忘食地读记。除此之外，她还能怎样？
    孟老师虽不像陆老师那样明显地偏心眠眠，但他在最初还是将眠眠视为一匹黑马来培养的，虽然她进班名次已经在前五外之外。也许当老师的总有那么一些伯乐的情怀吧。只是他更实在，这从座位安排上的波动可轻易看出，初三之初，将眠眠的座位安排在了第一排，之后随着眠眠的班级排名的继续下滑便不断地往后排了。这倒令眠眠眼前一亮，这位孟老师比起陆老师来更胜一筹！
    孟老师也同陆老师一样经常拉班上前十名之内的同学开鼓动学习积极性的小会，也会挨个挨个地谈学习。有一次，他就叫了眠眠谈话，他认真地问眠眠：“看起来你平时成绩不错啊。怎么一考试就名落孙山？”眠眠有些为难地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平时的习题都是仿着书上的例题做的吧。”然后转身就跑走了。
    孟老师也送过辅导书给眠眠，眠眠坚持不接受。
    初三，这非人的日子还是按部就班地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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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邪

    初三上学期期中考试后的一天，正在上数学课时，孟老师突然说：“大家认真听讲，别东张西望！”眠眠一直端坐着认真听讲，这里她想：为什么老师总叫学生认真听讲呢？换言之，为什么那么多同学容易走神呢？东张西望呢？我就不会。我也试试一心二用吧。
    她便试着边看黑板边用眼睛余光斜望前排左右两边的同学的眼睛。
    没想到同曾经的失眠一样，又是怕什么来什么。莫名奇妙的恶梦从此拉开序幕。
    从此，她发现自己再也做不到目光紧盯一个目标点了。现在她每次抬头想看黑板时，目光总是先从前排同学的眼角掠过，之后即使看黑板，也不能聚精会神，总有相当一部分的目光游离在那些同学的眼角附近。
    偏偏前排的那几位同学都是男同学。他们很快觉察到了眠眠诡秘的散视目光，鄙夷地用目光斜视回应。
    眠眠是个极其敏感的人，从此便很少再看黑板了。她现在只有低着头时用眼睛余光捕捉前排同学都低头的瞬间，只有前排同学都只看得见黑乎乎的头顶时，她才敢抬头抓住这珍贵的瞬间看一下黑板。
    任课老师们很快发现了眠眠上课不看黑板的现象及偶尔看黑板时目光游离在其他同学身上的奇怪现象，对此他们的脸上也表现了应有的鄙视。有的老师直接在课堂上说“有的同学上课时连黑板都不看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
    有一次上英语课时，英老师有些不耐烦地对低着头的眠眠说：“你就抬头看一下黑板吧。”她只得等前排万马齐暗时抬起头来斜睨了一下，低下头时，泪流满面，之后泪如泉涌。
    她真的好委屈，因为她在做着连自己都鄙夷的举动。她现在的成绩已见底了，考二中都希望渺小，已经很惨了！可是为什么连自己的目光都驾驭不了！莫非这便是自作孽不可活！
    整个初三，她与本班同学们几乎处于零交往的状态。虽然心里明白都是自己心理作祟，可是她还是无法摆脱这些心理上的恐惧甚至无法阻挡精神紧张的加剧。感觉自己都已经神经衰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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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长会

    《第二十三章家长会》
    很快，黑板上的中考倒计时板块的数字已变成了单数。学校组织了一次家长会，家长会前段，各班班主任都会作演讲的，班主任孟老师在通知开家长会时就早已声明:全体同学务必将各人的家长都叫到场。
    眠眠回家叫了母亲，母亲现在已经讨厌她到极点。她面目狰狞地对眠眠说：“去干嘛啊？又没有好成绩！”眠眠很沮丧，独自前往学校参加家长会去了。离家长会还有十来分钟的时候，母亲来到了家长会会场找到了眠眠。
    眠眠有些吃惊，可是当她看到母亲手里还拿着一个大锅盖时，知道母亲是刚从商场买东西后，顺便过来的，想起半小时前母亲狰狞的表情，她面无表情地点头说：“妈妈，你回去吧。不用参加家长会了。”母亲无语地走了。
    晚上照常上晚自习，孟老师讲话，他十分生气地对眠眠说：“眠眠，你要得瑟就等你有出息后再得瑟！现在别在我面前得瑟！”眠眠反应过来孟老师说的是白天家长会自己的家长未到位的事。她低头，无言以对。
    同时，她把自己课桌里所有的书都拿了出来，在书桌上堆出了一堵书墙，每天都埋头在书墙下看着没完没了的书，做着没完没了的习题。
    学校为了中考也真是用心良苦。到了距中考还剩三天的时候，还专门安排初三全年级的学生看了一场电影。电影在晚自习时间在操场上露天播放，全体初三的学生都端了凳子到操场上指定地点观看。
    眠眠没去，她还是窝在自己的书墙下为中考作着自己最后的努力，仿佛多看一本书中考就多出一些胜算似的。可是如果使用的学习时间与学习成绩成正比的话，她就不会落到如此田地了！
    突然，来了一名同学，只听见他摞下一句“孟老师让你关掉灯去操场看电影。”，拂袖而去。
    眠眠只得关了灯，拿了两本书出了教室门。
    她还是没心情看电影，在校园到处游荡着。寻着一个路灯，借着微弱的路灯继续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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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考

    中考如期开考如期结束了。
    6月23日考完的。7月4日已有中考成绩揭晓的声音。这天父亲从村里祠堂回来，他有些高兴地对眠眠说：“村里的余红考了480多分，达到了二中的重点班的分数线。你向来成绩比她好，应该这次也不例外吧？”眠眠轻描淡写地说：“哦，你说我比她学习好，那我应该能考500分吧。”父亲满足地说：“那就好。”
    眠眠只管呆在家里看她的电视，虽然中考成绩出来都已经好几天了，但她没脸前去学校打听。7月6日这天，下了好大一场雨，父亲从外面回来了。他有些伤心地对眠眠说：“你的成绩已经出来了，考了417分。”
    眠眠低声应了声：“哦。”她并不为自己的低分而伤心，只是看着父亲满是雨水的脸为父亲感到无比心酸。父亲停了停，有些激动地说：“我请陆老师带我去查的，他说，你的语文数学的分数都极低，只有英语还可以。还说，以前都从没听说过你们村余红这个名字，现在她居然考得极好，可惜了，眠眠。”
    她才知道父亲去找了陆老师，想到自己素来怠慢陆老师，他还如此厚待自己的父亲，心中充满了感激，同时只是知恩而无以为报的无奈。
    她又想，不知道陆老师带父亲前去办公楼查分时，孟老师是否在场，那样他这个现任班主任一定非常尴尬。唉，自己已经这样了，一切都是无能为力的了。随它去吧，欠了终究是欠了的，还不了她也无可奈何。
    此刻，她真想上天赐给她一笔巨款，她要分其中的相当一部分馈赠给这些抬举过她的老师们，亲人，那样她就解脱了。可那只能是一个梦。
    原本，她以为417这样的低分是二中普通班都读不上的。她打定主意去打工了，还筹划着边打工边自学成才。那将是没有压力的自由天地，她应为此感到无比庆幸。
    她平静地与父亲说：“什么时候送我去打工啊？”父亲有些惊讶，生气地问：“谁说要送你去打工啊？还是继续上高中
    吧！我说过的，考不上一中读二中！为了让你毫无压力地全身心地学习，我已经竭尽……”父亲有些更咽。眠眠不忍直视父亲的脸，只得低头低声说：“二中考上了吗？”父亲说：“二中分数线才三百多分。”
    读就读呗，上天不肯放过我，命中如此。眠眠知道，父亲还有另外一层打算，那就是即使眠眠书读得不够好，只要读完大专，即使是一般民办大专，读了总归有个文凭，到时再投靠她的六舅舅。
    六舅舅，何许人也，她早已有所耳闻，一个聪明绝顶的读书高手，从小学习就好，一直青云直上，高学历高职位。母亲家族的人都视她为家族至尊的荣耀与贵人中的贵人！
    是啊，对于他们来说，六舅舅注定是他们攀龙附凤的好目标，而对于眠眠来说，他只是头顶上漂浮的一块大幕布，虽然不会遮住她的视线，但本质上还是压力。有时不小心在家里碰面了也尽快溜走。她实在不想这位在父亲口中被称为“好大的人物”的人物给她的人生造成任何影响。他的影响力注定大得惊人，她不得不躲开他。
    她心里清楚：若不是六舅舅的存在，在她学业上节节败退之初就会被父亲拉出去打工的。
    眠眠实在太弱小了，没钱没能力，她挣脱不了自己现在的生活环境和父亲为她择定的人生路。
    一天，眠眠无意听见父亲与六舅舅接通了电话……她立即厌恶地蒙了耳朵逃离现场到田野散心去了。她想得到父亲又在找六舅舅帮忙。果然不出她所料，她很快被父亲告知：“眠眠，你大舅舅把你挪进二中重点班了！”她对父亲怒吼：“我不愿去重点班。”父亲也怒吼：“难道我还会害你吗？”
    她感到未来的压力如眼前天边的火烧云一样在烧灼着她的心，灼热灼热地疼。天知道，其实她根本就不想去学校了，她根本没有学习的天赋，也根本看不到学习的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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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点班

    进入高中前，眠眠就听说过，高中的学习将会是艰苦压抑的，是黑色的。
    高中开学第一天，父亲又带着眠眠来到了学校，他先去找了那位伟人六舅的同学，现任二中老师的董老师。当时董老师正在自家小店卖东西。寒喧过后，她才知道先前所说的重点班并没有立即兑现，要过几天再说。
    父亲很快报了名交了学费，然后满口牢骚地搬过来了新课桌。眠眠想换张桌子，父亲满脸涨红地说：“什么样的课桌还不是一样！你有这个心思都花在学习上！”她沮丧地沉默着，心想，既然父亲不高兴送自己来读高中，又何必勉为其难呢！她早已把全部身心都投入到书本中，如果把该读的书都煮烂让她吃掉有效的话，她一定会以风卷残云的气势全部收入腹中！可那分明是痴人说梦。
    两天后，一个课间时段，突然走来一位中年男士，他板着脸硬气地对眠眠说：“你叫余眠眠吧？我受董老师之托帮你将桌椅搬到重点班去。”眠眠有些慌张地说：“不麻烦你了，我自己搬。”她猜想那位男士必定也是位老师，说不定还是那个重点班的老师，她可不敢再与这些高尚的老师套近乎，能保持多远距离就保持多远的距离。那位老师带着鄙夷与不耐烦的语气说：“那你自己能将桌子从这三楼搬到一楼吗？”眠眠想了想，本来是可以的，只是课间十分钟她肯定做不到，她可不想搬进去时刚好扰了他们上课而引起注意。于是她只得与那位老师一起将自己的桌椅搬到了新班，当然只在后排。
    果然不出她所料，下一节课就是这位老师的课。他作了简单的开场白：“大家好，我姓叶，从今天起教大家物理。大家要脚踏实地地学习，别指望靠家庭的裙带关系上位！靠真本事才是硬道理！”字字铿锵有力，重重敲打在眠眠的心上，使眠眠对这位老师产生了由衷的敬畏。
    她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她现在的行为却是违背了自己的本心的，全都承蒙父亲大人操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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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赞助费

    新的班集体，她不曾看到新的与希望有关的珠丝马迹。相反，她只感觉到铺天盖地的压力一如既往。因为她一进新班，就发现自己的课桌与其他同学的课桌是不同的，自己独一无二的课桌仿佛是在龇牙咧嘴地嘲笑自己说：“你这个差生，走了后门进入这尊贵的重点班！”。
    她木讷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着苍白的书上的蝇头小字，也用眼睛余光审视着周围这群欢快的人们，欲哭无泪。
    她想，她是宁愿在普通班呆着的啊！她觉得呆在那儿她才能自由地呼吸啊！呆在眼前的这个所谓重点班，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不光彩的作弊者。
    又过了两天，班主任兼化学老师宋老师走过她的课桌旁时，郑重地问她：“你的赞助费怎么还不交？”她疑惑地问：“什么是赞助费？”宋老师简单明了地说：“就是你这样普通班的学生买入重点班要交的1500元钱。”
    眠眠这才恍然大悟，才知道还要交1500元钱的。她不禁在心中责备父亲，既然是交钱买进，想让她上重点班就直接花钱便是了，干嘛还要绕一大圈让那位所谓的伟人出面？父亲一点都不考虑由此给她造成的莫大的心理困境！”六舅这层在她看来是远在月球之边的关系啊，父亲却曾嚷得连初中的几位老师都有所耳闻，令她苦不堪言。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因为这位传说中的伟人的存在影响了父亲，她才能稳固地走在求学的道路上；同时也是因为这位伟人的存在，她的求学路上充满了乌云密布的压力。
    她害怕自己一生颓废，只辜负了父母老师亲戚的恩情无以为报。命运像人的身高一样，并不是你努力就一定能长高的。
    放学后她立即打电话与父亲说到交钱的事，出乎意料，父亲只说：“钱已经交了。”她又与宋老师交涉，宋老师说：“那你拿出收据来。”回到父亲这边，父亲说：“你让你们老师去问秦老师。”一直到半个月后，那位伟人才打过来钱到学校，这件无聊透顶的事才算完结。
    眠眠心中苦恼:也不知道那位传说中的伟人是怎么运作这件无聊的事的，不情不愿就不要瞎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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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顽疾

    她还是上课不看黑板，初三的顽疾只是继续压迫着她，她对自己无可奈何。但诸于抄练习题一类的事总还是要逼着她看黑板的，那种令人鄙夷的目光游离的现象还是迫不得已地不时上演。好在现在她坐在最后排，视线有所开阔。
    过不了几天，又出新问题了。为了对自己的目光游离的收敛有所帮助，她决定除了黑板外，她要努力让自己的目光游离在另外一个固定的目标，而不是游离在毫无目标的大范围里。她很快找到了那另一个重要目标------前面有个男同学，他个子不是很高，而且经常埋头做题，就把他作为另一个目标了。
    问题就这样接二连三的出现了。不仅那位男同学很快觉察到她的诡异目光对她投来了鄙夷的目光导致她的精神更加紧张，而且由于担心前面讲课的老师发现她所关注的所谓另一个目标，她越来越不敢看黑板了。到后来，只有在老师转身去抄题与那位男同学完全低头两个条件完全满足时，她才敢勉强抬头看一下黑板。
    由于新入高中，有许多学籍资料需要贴相片，班主任便组织了照相。这天，全体同学排好了队挨个前往照相机前照相。轮到眠眠时，她坐在那儿，却怎么也无法将目光聚到摄像头前，总是游离到旁边队伍里一个看得到脸的陌生男同学的脸上，她打定主意将目光完全投向那人陌生男同学的身上，直到他完全将脸侧过去，她才将目光集中到摄像头。
    眠眠的高中就这样沉闷地行进着，像是时间这头老牛在拉着她这个亘古不变的破木车，木制的轮子吱吱地要死不活地叫唤着，那是眠眠内心对自己人生的无奈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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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邪_27

    当时的她绝对想不到，还有更坏的在后面等着她。
    一天上午，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起，眠眠同往常一样从书桌里拿出了饭碗勺子，只待老师下达下课命令，便径直往食堂狂奔去。到了食堂门口前面，突然，只听“当啷”，前面一位男学生的饭碗掉到了水泥地上，钢碗与水泥碰撞的清脆的声音绕了一圈后，那位男学生伏身抓住了地上躁动不安的饭碗。而此时，眠眠一直盯着他：由于那位男学生去捡碗时屁股很自然地抬得老高，这里后面的眠眠看到这一幕，却盯得发呆，直到那位男学生消失在她的视线，她的已经游走的魂魄才重新归体，重新清醒过来，茫然地去打吃她的饭。
    按理说，虽然大庭广众之下，眠眠作了如此不雅之举着实应遭唾弃，但说她不是故意的也说的过去。时间总会淡去这些无心之过。
    可是眠眠却由此产生了新的忧患意识：如果她以后又看到别人的屁股或身体下部怎么办？她的担忧并不是毫无缘由的，这些年她怕什么来什么，她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絮与目光了。她的思絮与目光如跳蚤一样躁动不安，四处游荡。
    就是怕什么来什么！她所害怕的那一幕终于在当天下午出现了，此后再也阻断不了自己这样敏感而恶心的专注的雷打不动的目光。于是，就这样她逐渐成为了整个二中臭名昭著的人物。
    她所能做的只是尽可能将头埋得很低，无论是在教室，在寝室或是在连接两者的路上。她甚至除了早晚各上一次厕所外，其它时间都忍着不上厕所。为此，她不得不少喝水，不得不少出入除教室，寝室外的任何公共场合，包括寝室的卫生间，能不去就不去，能少去就少去。更离谱的是，她一个月下来都不洗脸刷牙，也不洗澡，即使在夏天，以致离她最近的已搬离她一米开外的同学因无法忍受她由于长期未洗澡而散发出的龌龊的气味而买了昂贵的熏香！
    她感觉自己像是生存在坟墓里，自己为自己挖的坟墓里。若真是那样也好，至少得以扼制住自己恶心的目光。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像那篇小说《装在套子里的人》那样拥有一件可以将自己套起来的衣服，唉，即使有那样的衣服又能怎样，遮不住的是自己雷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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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难

    在这无可奈何的窘迫的学习生活中，她居然还在遭受着不可思议的新的困境。
    她发现自己写字手没劲，而且写着写着几乎手就动弹不顺！大热天里也像冬天手冻了一样难以驾驭手中的小小的笔。她竭尽全力地用笔写字，以致书桌的四个腿都松动了，最后居然完全不稳，一写字就振动，一直振得她心烦意乱。
    月底放假时，她专门回家骑了自行车过来将书桌运回了家。她浑浑噩噩地去大街上买来了铁钉给它四腿周围的部位都打了铁钉，然后又骑自行车运回了学校。
    她还专门跑到诊所，问医生自己的手写字没劲怎么回事？医生下意识面露讥笑，然后表情忽变庄重，认真地说，要动手术才知道。
    她涣散的眼神让自己充满了罪恶感，真希望自己走在路上时直接被人揍一顿，那样她的负罪感是否会有所减轻？可是实质上她没做过任何坏事啊！所谓的不好的一面都是人们所看到的客观的一面，并不是她主观上导致的作为。
    虽未真的被人揍，但有一次她还是险些被土地公公灭掉！那天她低着头快速往下下楼梯，在自我的思想世界里遨游着。突然，“砰”的一声巨响，她以为自己的头撞破了，半晌，摸了自己的头，一点血迹都没有。这可是以头抢地啊。
    好些同学待自己是很好的。换座位时，会有同学主动帮她抬桌子；有时题目做不出时，会有人主动写给她做题方法；有时候站队找不到队伍，会有同学主动出来拉她；她上体育课时需要有人帮忙压腿做仰卧起坐，也有人主动过来帮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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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

    还有一次，现任英语老师来到她座位旁温和地对她说：“你慢慢来，结果并不那么重要。”她却立即用双手蒙了耳朵，她越来越排斥别人的友好援助，自己自生自灭更好。
    由于这种排斥，她甚至在英语老师的背后指着她恶狠狠地说：“真想杀了你。”说完后，旁边的同学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她，她却面不改色地坐在那儿继续灰头土脸。
    为了这句话，她的一生只是又多了一份永远抹不去的歉疚。她当时真是神经病！其实她只是不想任何人待她好，她不想欠别人的，她怕欠别人的，好怕好怕！
    他们在她的心中是圣人，也是像庙里的如来佛雕那样厚重的大善。她真的打心底里感激他们，但明知自己几乎百分百无法回报他们丝毫。
    她因为对他们心怀着无边的感激与无底的愧疚，有时甚至痴呆呆地凝视着那些人，半晌才清醒自己的失态而倍感心碎；有时甚至看到一个人就脱口而出“对不起”；有时甚至想以长跪谢罪。而实际上她什么实事都做不了。
    可是，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啊，她只是因为太在乎太在乎某些东西所以注定无所适从了。
    她注定丢了这个班集体的脸，也丢了老师的脸。为此，她曾情不自禁地写纸条给同学给老师诉说自己无端的歉意，只为稍微减轻内心的万般歉疚。
    他们有的也会问她：“这到底是为什么？”她无言以对。这一切跟自己的人品有什么关系，也跟他们没关系。所有的一切只是她自己命中注定的劫难。她又没做错什么，可是也不像有些同学为她开脱的那样“她眼睛近视度数太高了”。
    如果真的做错什么了就好了，那样她可以立即改正。可怕的是她心里明确她根本就没有做错什么，她只是已经精神衰弱到自己无所适从了。
    尤其用眼神，她难以表现自己的歉意。她早已发现自己只能表现出两种极端的眼神------一种是可怜得要死的那种无辜相，一种是狰狞坚硬的恶心相。更多的时候，她选择后者，别人讨厌她是理所当然的，更加讨厌又怎样？不过是她应得的。她没必要可怜兮兮地博取同情的目光。
    即使在此时，学校食堂的人还是给了她高级的人道主义援助：每次打饭菜都特意给她打得多多的，本来就大的大钢饭碗总是堆得如小房子一样高大！那是她们慈祥的心！可是她想到得更多的是那像是坟墓。
    她还不小心踢破了许多开水瓶，可是由于不敢与人交涉都没赔……开水瓶是因为每年冬天，同学们都会早上将空开水瓶拎到教室走廊，晚上放学后再打开水拎回寝室。而眠眠由于总是眯糊着双眼行色匆匆，踢破了好几个。
    开始她是打算还的，可是好不容易还了，对方又退了大部分的钱回来，她便不再主动赔偿了，更重要的，她没脸主动找那些人接触。
    在宿舍里也发生了一件事。那天是端午节，寝室的同学都收到了家人送来的好菜，她们坐在教室正准备享用。
    不想，此时眠眠正在上铺换床单，她站在床上拿了脏床单用力地往下抖了一下，灰尘正好洒到对面下铺的同学的丰盛的菜上。她真的没料到会这样，因为她总是低着头眯着眼。按理说她应该赔钱的，只要对方索赔她一定想办法照数还，可是对方大方地不置一辞。临时她也没有现钱，每月充完饭卡后她几乎就没钱，她又想将母亲送过来的瓜赔给她，最终因感觉瓜太小怎么也开不了口。就此事她琢磨了半天，还是无为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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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奈

    她想自己真是懦弱到犯贱！欠人的恩情还不了，欠人的实物又没勇气还！
    反正父母已经告诫过她了：“你把我们的脸都丢尽了！我们怎么生出你这样的怪胎？”
    学习没有更差，只有最差。她也只能坚持一摞书一摞书地无边地啃，书都翻破了也不确定吸收了多少，到如今也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扒在书上总归是正业。
    总算熬到了高考。在高中这个坟墓里呆的最后的日子里，居然还发生了一件自己烦恼的小事件。不得不承认自己命中如此。
    那是高考进行的第二天，上午刚考完一门，眠眠与其他同考场的同学一起跟随带队老师返回吃饭处。返回的过程中，她的低头俯视又眯着斜睨的好眼睛居然把她带离正轨------她迷路了。
    下午还要考试呢。她焦急地试走着旁边的一条条路，希望能够摸索着回去临时住处。可是试了几条路，都感觉不对。她只得回到了迷路的原点。
    这时，她本能地想到应该叫辆车，让他帮助送到那个地方，付车费便是。可是这时正是六月天的中午，这里又不是繁华地段，根本看不到出租车。她四处张望后，发现一家商店前停了一辆三轮车，一位和蔼的老伯坐在店台后面。她只好壮着胆子过去问：“老伯，你能把我送到xxx吗？”老伯有些激动地站起来说：“你是参加高考的学生啊！看你样子，成绩一定很好。我们不是开车接客的，不过，我现在很乐意让我的儿子骑车送你过去。”眠眠心想：真不知道这位老伯是不是老眼昏花，面前灰头土脸的可不是什么值得他施恩的人，可是此时她实在没法，又没有公交车。
    于是，老伯的儿子便骑了车载了眠眠前往xxx。路上，他不断地打电话问到xxx的具体路线，看得出他并不熟悉这里的具体路线，转了好几次弯才最后确定正确的路线。这时他边骑着三轮车边与眠眠搭讪：“你是哪儿人？叫什么？”眠眠说：“我是xx镇人。”他又说：“我姓周，是在水厂那边。你将来记得来找我们哦。”眠眠郁闷得很，停了停，说：“到了xxx，你等我一下，我进去拿车费给你，我身上没带钱。”司机有些激动地说：“哪能要你的钱啊。”不要就算了，到了目的地，眠眠就直接走了。
    第二天上午，父亲居然骑着自行车买了好几个大苹果来探望她。唉，要是少骂我几句多好，这又何必呢。
    高考如期结束，不出半个月，她从网上查到了自己的考试成绩。填志愿的日子到了，她有些不敢去，便恳请刚从外面打工回家小住的老三作陪。一上午，志愿改到老师说不能再改了，交了终于得以打道回府。
    无论如何，不论结果如何差，总算结束了。翻出烧掉小学初中高中所有的毕业照及同学照，结束这荒唐敏感的一切，只为了崭新的明天。
    即使在高中这个极品的人生低谷，她也未曾放弃过自己的信念，那就是：眠眠本质上不是一个很好的人，在遇到过这么好的老师同学后，她更没有理由变坏。
    送出的志愿石沉大海。她这时有时间仔细看了下相关填志愿的说明，才知道自己填错了。她的分数只够上高职高专（二）的，而她却填在了高职高专（一）里。罢了，随它去吧。
    正预备打工时。她伟大的父亲又给她带来了好消息：“我已经给你报名了xxx学院，因为提前去报名交学费可减免888元，所以你8月1日就得去报名上学了。”为此，父亲不得不放弃让她织一个月的布的挣钱计划。
    那就去呗，反正没别的更好的选择。
    8月1日，她与堂妹及其他同龄的同乡一起坐上该校接新生的班车，踏上了追逐最后的梦想的道路。她心里想，离家这么远，还是外省，这回应该不会再有人认识他了吧。她多么希望与眼前的一切划分界限。可是，命运会放过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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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想

    到了大专之后，她才发现，来自她同一个县甚至同一个镇上的同学实在太多，其中见识过她的人也太多。就像她的同桌说的“你们那儿的人都是用大卡车一卡车一卡车拉过来的啊。”
    反正经过大专两年，打工漂流几年，她最终还是眼睛散光，难以精确调控自己的眼神与面部表情。
    也许失败的人生就是一连串琐碎揉成的精神实体冲突，太多了未得及时化开便凝结成了无法回避的无法逾越的人生障碍。于是眠眠变成这个样子，变成了一个完全非自己所愿甚至厌恶的样子。
    自从有一次向老三临时借一百元钱的时候，老三沉静地不无认真地对她说：“大姐，我已经没钱了，你不要再找我了。”之后她再次完全承认自己注定对自己事与愿违的人生有太多的无能为力了！祈祷各人自保吧。
    她时常想起自己遇见过的那些好人，想念他们给自己营造的美好的人文环境，使得即使对于在当时极端狼狈的她来说也是从未完全失去人生希望的。
    时光之于任何人都不曾停留，所有的所谓的希望只是渐去渐远。真想断了自己的人生好让一切凝固不变，生活的经验告诉她一切只会越变越坏，一如既往得坏。
    她想，无论自己的人生怎样坎坷，怎样不遂人愿，她始终坚守自己的优良人格与初心。而这，足够撑起她的余生了。
    一天，她又来到田野边享受大自然，眺望远方的天空，也畅想着从来都不曾也不会有色彩的未来。忽然，她发现自己今天穿的毛线衣的图案与天空的面貌很相似，色彩上都是蓝色与白色，天空是蓝天上悠然地漂动着朵朵白云；而她的毛衣上则是雪白的毛衣上镶嵌着淇蓝的星星点点。此刻的她心静如水。
    她想：她的人生不也是这样的嘛。苍白的人生中充满了蓝色的忧郁。可她真心喜欢这样的简单明了的色彩与闲静的图案，它让自己感到无比舒畅，曾经头顶上的乌云密布已彻底离她远去了。
    一切就像此刻白加蓝的天际。
    她终于释然了:蓝天白云与大地不相干。她的人生也与自己以外的任何人都不相干。
    只要自己好好爱自己，自己的人生就一直掌控在自己的手里，自己过得好不好终究是自己的努力的结果。那么，只要她自己努力，人生自然就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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