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往事》 1.第一章 北京,西郊。 距离市区三十公里以外的潭柘寺。 有人云:神京之西有潭柘寺,柘木白果,翠柏苍松皆有其灵,而千佛临凡,倾亿万烦恼,纳无穷喟叹千八百年矣!其大也,慈悲! 此时正值春末,乍暖还寒,山上很静,从山脚通往山顶的石阶上落满了为生新芽枯落的残叶,脚步踏上去,发出极为清脆细微的响声。 沿着石阶往上走,临近山顶,潭柘寺后山,有一处四四方方的灰砖院落,位置很隐蔽,坐落在一片青葱翠柏中,往前几步,院门紧闭,门上拴着一对兽首铜环,再往上,是一块几经风雨冲刷,痕迹斑驳的鎏金匾额,深红的漆面,上面用篆书工工整整的写着四个大字。 文旸禅院。 霍皙立在禅院门前,仰头注视着匾额,半晌,才伸手轻轻叩门。 叩响三声,迟迟不见人来,她站定,又敲了三下。 不多时,门终于开了。 先是虚掩着留了道缝,露出一张年轻僧人的脸,僧人年纪不大,约么十八/九岁的年纪,穿着灰蓝色僧衣,瞥见外面站着的人,他单手施礼。 “施主,潭柘寺在您往回三里,此处是清修之所,不作香客参观。” 年轻僧人说完,便作势合门。 “师父,我不去潭柘寺。” 僧人合门的手停了。 霍皙依旧站在门外,双手合十,恭敬回礼:“请问慧能大师现在还住在这里吗?” 她双手合十的时候,露出手腕上一圈檀木手串,僧人迟疑问道:“施主与师父是旧相识?” 这文旸禅院早些年是正了八经的皇家寺庙,在康熙年间给潭柘寺住持止安律师做讲经访友的地方,从不对外开放,也不接受游人参观,来访的人大都是非富即贵,能找到这儿来还准确说出慧能大师名字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只怕是这禅院的座上宾。 小师傅开了右侧院门,引门外人进来。 院落不大,跨过门槛,有正在洒扫庭除的僧人,见有外人来,也不抬头,只专心做自己的事,僧人带霍皙穿过大殿,与几位师兄一一行礼,在大殿后面的厢房站定。 “施主稍等,我进去问问师父的意思。” 霍皙点头:“好。” 不过一分钟,僧人便又开了门出来,朝霍皙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禅房内的陈设一如从前,雕梁红木,青灰的四方门墙,一张硬榻,一张矮桌,两个明黄色的蒲团,矮桌上放置着一把泥壶两个杯盏。 左侧蒲团上,一位身着灰色袈裟的老住持正在打坐,腰背挺直,坐姿端正,五官细细端详之下,有一股子安详宽厚气韵。 听见掩门声,老住持缓缓睁开眼睛,慈祥微笑。 “施主,一别三年,别来无恙。” “您还记得我?” 老住持一声叹息,伸手指了指对面的蒲团,示意来人落座。“三年前你从我这里走,如今再来,便知你心结未解。” 泥壶里的水开了,两盏茶,老住持拿起其中一杯递过去,霍皙用手去接。 那一双手,手指修长,白皙无暇,掌纹分明,是手相中的上品。 霍皙接过茶盏,心思却不在喝茶上,她定定望着老和尚:“三年前您对我说,要想渡己,先要渡人。” 老和尚徐徐道:“可到头才来发现,渡人,难渡己。” 霍皙蓦地抬眼去看老和尚,老和尚超然一笑,平和温厚:“要你行路观山,不过是让你见更多的川流江河,知自己见识浅薄,要你静心识人,不过是让你去更多的感悟人性中的善美与恶,知自己心中对错,你走的路,与你识的人,本身对自己就是一种渡化。” 霍皙难以被说服:“可那是一条人命。” 老和尚不疾不徐打断她的话:“这世上最难平息的,便是无心之过。你这样放不下,对死去的人来说,也是一种束缚。” 霍皙无措,把脸深深埋进手里,声音沙哑:“师父,我到底该怎么做……” “做你自己正在做的,做你自己想去做的。心结了了,孽债自然还了。” 霍皙沉默,无声用手去摩挲那盏茶杯,手指沿着杯沿,一圈一圈,眼中有无限心事。 五年前,她初来这里,跟在一人身后,年轻女孩,心中虽无信仰,眼神还是充满了对神佛的敬畏。后来那人撇下她,独自走开,任她在这小小的禅院乱转。 她懵懂转至禅院后山,遇上一位老师父。老师父当她是迷了路的香客,笑意盈盈指点方向,她那时什么也不懂,只记着守规矩别惹祸,便怯生生学着师父行礼,一双手合十,老师父浅浅瞧了一眼,便道: “姑娘,你这手相,缠思太多,易乱方寸。” 她惊喜之余又多出几分虔诚,想要再询问老和尚一番,对方似看透她心思,依旧笑岑岑。 “眼相心生,怕是无根。” 她彻底对老僧服气,缓缓低下头来。 无爹无娘,辗转十年,可不就是注定无根吗。 “您还看出了什么?”那时候她年少,像个顽劣孩童跟在老和尚身后,只恨不得从他那里得到更多点化。 “施主年少,做事三分不满,七分又过,还要三思后行,莫要意气用事,恐害他人性命。” “您指什么事?” “父母之恩德,朋友之义气。” “我无父无母。” “世上万物,皆有父母恩泽,你如何没有?” 她懊恼不答,两人一路走到禅院大殿,她眼睛一亮,指着远处人脆生生地又问:“那姻缘呢?” 老和尚手里捻着一串檀木珠子,望着不远处的男子,优哉游哉:“非你所属,奈何强求,来日方长,得失都是天意。” 老和尚渐渐走远,她朝他做鬼脸,还以为是多深的道行,不过是个江湖骗子,车轱辘话来回说罢了。 那时春景正盛,年少轻狂。 如今一语成谶,悔不当初。 禅房外响起了钟声,盏茶凉透,霍皙起身告辞。 她起身去开门栓,老和尚的声音又在身后悠悠响起。 “你走,是要与是非地断尘缘,你回,说明你与是非地尘缘未断,该来的,总会来。该放下的,也总要放下。” 霍皙回头,莞尔一笑,神情与当年顽劣少女甚是相似:“师父,当年您说我有些慧根,不如您留我在这山里,跟着一起修行吧。” 老和尚慈祥一笑,起身送她出门。 “进山门易,只因佛门始为俗人开。出山门易,只因佛渡尘世有缘人。” 老和尚抖落抖落身上的袈裟,迈着沉稳的四方步走远了:“你虽有慧根,却与我无缘,走吧走吧……” ………… 三月中旬,万物都有回暖迹象。 霍皙从禅院出来,风一吹,还是被冻得打了个寒噤。 已经初春,她仍穿着长及脚踝的黑色羽绒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一头又厚又密的长发有几缕被吹起来刮在脸上,太阳西斜,她单薄的影子被深金色光芒拉的老长,衬得人越发孤独。 她下了山,站在半山腰,从羽绒服兜里掏/出打火机,背对着风口,给自己点了支烟。 霍皙生的白,透亮的白,也美,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眼眶很深,眼睛也大,睫毛浓黑卷翘,她想事情的时候眼神会放空,睫毛微颤,盯着一个地方,好似蒙着一层雾气,等你想仔细看个究竟的时候,偏偏那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珠儿又带着那么股孩子似的清澈。 她安静抽烟,歪着头,手里不自觉地转着打火机,打火机是深棕色的valentino,有些年头了,算是老古董,有不少划痕,烟是上好的苏烟,别名叫软金砂,狠狠抽了一口,两片饱满的唇瓣含住烟嘴儿,浅白色烟雾又淡淡喷出来,带着她特有的漫不经心。 她想着老和尚对自己说的话,跺了跺发冷的手脚,去摸揣在裤兜里的手机。 拿出来一看,全是未接电话和信息。 她把抽了一半的烟弹进旁边垃圾桶,一边回电话一边下山,步子迈的很大,电话也很快就被接通了。 那头是一道很爽脆悦耳的女声:“去哪儿了你?找了你一天。” “上山,刚下来,手机放了静音。” 听筒里确实隐约有风声,陶蓓蓓开着车,干脆问道:“今天晚上给你接风,想吃什么?要不我先去接你,然后再定?” “吃什么都行。”下山下的急了,霍皙有点喘,她嘴里呵出一团团白色冷气。“你不用来接我,我自己开车去。” “屁!” 陶蓓蓓说话习惯一点都没变,哒哒哒跟个机关枪似的。“三年没回来你知道北京变什么样儿了吗你!自己开车来,我怕你都没开进市区就已经跑丢了。” “实在找不着我用导航,你把地址发给我就行。” “行吧,那就这么定了。” 刚要挂掉电话,陶蓓蓓在那头忽然又喊了她一声:“霍皙!” “哎。”霍皙应了一声,赶紧又把电话贴回耳边:“怎么了?” 沉默了好长时间,听筒里才传来陶蓓蓓瓮声瓮气的动静:“我真想你。” 霍皙鼻子一酸。 妈的,丫可真煽情。 她又说:“我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真的,你不知道我们有多高兴。” 说完大概也觉得自己这话有点酸,陶蓓蓓嘿嘿一笑,赶紧挂了电话。 霍皙攥着手机,原地愣了一会儿,等回过神来,也加急脚步下了山。 今天这山上确实和往常不一样,有点太静了,静的都吓人。早上来的时候她以为是太早了,游客都没到,没想到走的时候停车场也只有自己一辆破吉普和一辆黑色轿车。 霍皙拉开车门,好奇心作祟,往那车上看了一眼。 轿车没挂牌儿,是一台很老的红旗,现在在街上已经看不到几辆了,车底下站着两个人,穿制式黑大衣,站姿笔直,耳朵里还塞着对讲耳机,时不时往四处张望,对方敏锐察觉到霍皙的眼神,回头扫了她一眼。 这个阵仗,包括那个看她的眼神和姿势,霍皙太熟悉了。 见霍皙目光长长定在这不动,对方警觉,朝这边走来,霍皙怂了,立刻缩回头一溜烟爬上车走了。 中途陶蓓蓓订好饭馆给她发了信息,选在城里老字号的鸿宾楼,还真是像她说的,几年时光,北京已经变得有点让人不认识了。 数不清的环路,悄然而起的摩天大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竖好的城市新地标,正逢晚上下班高峰期,霍皙驾着自己这辆略寒碜的车挤在红绿灯岗,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 自己,是真的回来了。 6978ae.lol。m.6978ae.lol 2.第二章 在路上将近绕了两个小时,一进包间,陶蓓蓓就冲她发泄了不满:“你到底怎么来的?为了等你都喝三壶茶水了,中午就没吃,怎么那么墨迹!” 霍皙站在门口朝她作揖道歉:“不好意思,不认路,绕了点远儿。” 陶蓓蓓盯了她几秒,忽然蹿起来给了她一个熊抱,这丫头有一米七三,猛地扑到霍皙身上,霍皙往后踉跄两步,差点栽个跟头。 “霍皙姐,真高兴还能见到你。” 陶蓓蓓穿着粉色的小外套,高腰裙,衬得胸脯高高的,露出一双大长腿,脸颊微粉,还是原来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她眼神晶亮的看着霍皙,霍皙温柔的笑:“我也是。” 陶蓓蓓从她身上跳下来,嫌弃打量霍皙一番,马尾在脑后一晃一晃的:“这都什么天儿了,你怎么还穿着大棉袄?” 霍皙起初不觉得自己穿的多,可是回来了,才发现这身打扮确实有点与人格格不入。她开车走在路上,满大街都是色彩明快的轻薄春装和年轻女孩充满活力的笑容,尤其是和陶蓓蓓一比,更显得自己突兀。 陶蓓蓓这姑娘天生有一股精气神儿,能把自己的热情活泼传递给身边的每个人。 “前一阵子去漠河拍外景,东北将近零下四十度,连待了半个多月,有点冻怕了。” 脱了又厚又重的棉衣,包间明晃晃的灯光一打,这才能看出些霍皙原来的模样。 里头依旧是件薄薄的黑色毛衣,一条低腰牛仔裤,脚上蹬着的是双质地精良的棕色矮靴,她站在灯光下,披散着头发,眉眼生动,肤白高挑,这身打扮给她添了两分利落,又不声不响透出了她骨子里原本就有的那股矜贵劲儿。 她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和陶蓓蓓添了杯茶水,茶是陶蓓蓓偷她爹的,武夷山弄下来的金骏眉,茶汤鲜亮又清透。 霍皙抿了一小口,环顾包间,问:“今天吃饭就咱俩?” “还有武杨。”陶蓓蓓干脆的答。“他订的地方,结果这孙子来的比咱俩谁都晚。” 话音刚落,外头的停车场就轰隆隆开进来一辆车。 陶蓓蓓一努嘴:“喏,说曹操曹操就到。” 武杨的车是辆黑色悍马,因为工作需要,改装过,引擎声很大,陶蓓蓓瞧着底下那辆威风凛凛的大吉普,翻了个白眼儿。 “摆臭阵势。” 武杨下了车,一进饭店大门,经理就迎了上来,满脸殷勤:“武爷,谢您今儿个赏脸,好长时间没见了,想吃什么,我给您安排。” 武杨长的结实,个子又高,一张脸严su起来的时候特能唬人:“订的包间人都来了吗?” “来了来了。”经理拿着门口的登记牌,跟在他身后。“一前一后两个美女,全都在楼上呢。” “别他妈瞎说,那是我妹妹,比亲妹妹都亲。” 经理讪笑着:“是是是。” “行了。”武杨背着手,不耐烦赶走经理。“甭跟着了,一会儿让你们厨师长上来点菜,告su门口服务员,没事儿少进来。” 会吃的人都知道,点菜不能光看菜谱上的图,不能听服务员跟在你身后的吹捧,真懂吃的,一般都先和厨师交流,这菜的味道正不正,时令的材料新鲜不新鲜,厨师一张嘴就能知道一二。 武杨是吃这一行当里的祖宗,怎么吃,在哪儿吃,这一套功夫派头足,也十分讲究。 找厨师长点完了菜,签了单,武杨推门进屋。 脚还没迈进去,就挨了一顿骂。 “说好六点见面的是你,选这么个地方的人也是你,瞪大了眼睛瞧瞧您那块手表,几点了?” 陶蓓蓓杏眼怒瞪,小模样忿天忿地的。 武杨哎呦一声赶紧赔罪:“真不能怨我,今天有个劳什子演唱会,路上碰上东直门临检,给耽搁了。” “就编吧,您那车整个儿一三无产品,拦你?谁敢拦你?你不查别人就不错了。” 霍皙不解:“什么三无产品?” 陶蓓蓓俏生生的哼:“没车检证,没正规号牌,没行驶本呗。仗着卫/戍/区仨字儿敢这么招摇过市的,他是独一份儿。” 扯个谎还被戳破了,武杨讪讪的:“一小姑娘,嘴别那么不饶人,回头找不着婆家。” 武杨坐下来:“今天咱家门口潘大爷最后一天剃头,反正也是路过,干脆凑个热闹,人多,就排了一会儿。” 提起潘大爷,总后大院没有不知道的,早四十年前就是给父亲那一辈理发的,老头儿就住在街对面的平房里,老伴儿开了个杂货铺,白天他就带着剃头的家伙,拎着一把椅子,一块布,到大院门口坐着,大爷剃的是寸头,不会现在发廊里那么多花架子,一剪子下去,头顶削一寸,两侧推平,要的就是个干净利索,每回五块钱,迎来送往,来的全是老顾客。 这一剃,就剃了这么多年。 后来老伴中风走了,潘大爷一个人又干了两年,如今儿子在外地做生意有了起色,给他买了房子,说要把他接过去颐养天年。 今天是潘大爷最后一天营业,大院儿里的人听说以后都来给老爷子送行,一帮平日里呼风唤雨有头有脸的子弟,到了这儿,都规规矩矩点上一支烟,排队等着老爷子剃头。老爷子笑眯眯站在椅子后头,谁的脑型尖,谁的脑型圆,谁的寸头长,谁又喜欢短,他心里门儿清,到最后,一个一个剃完了,谁的钱也没要。 都是穿着开裆裤看着长大的,比自己亲儿子都亲,以前收钱是安身立命,有个规矩,如今要走,只恨不得多看他们几眼,那还舍得收钱。 武杨是最后几个收尾的,临走的时候,老头儿拎着椅子,悠悠叹气,有点遗憾。 你们这伙人常来我这儿剃头的,一共九个孩子,除了不着调的,命薄没了的,今天来了五个,算来算去,到底是缺了一个。 武杨笑着安慰他,斯亮在外地出差呢,没赶回来,他要知道您走,肯定第一个来的就是他。 斯亮那孩子爱干净,每次一寸半,从来不留长,说看着不精神。走喽走喽。 说完,潘大爷摆摆手,步履蹒跚的过了街,身影渐渐消失在繁华的街道中。 陶蓓蓓和武杨住在一个院儿,大门进出,偶尔碰上也会对老头儿甜甜的打声招呼,霍皙以前跟他们一起厮混的时候也知道,因此听武杨说完,谁也没说话。 一时室内安静,正好有服务生敲门上菜,整整十二道,菜盘轻轻搁在桌上,趁着空当,武杨点了支烟,朝霍皙一扬下巴。 “二朵儿,打我进来,你可还没跟我打过招呼呢。” 霍皙恼怒,竖起眉毛:“不许叫我小名儿!” 武杨哈哈大笑,等服务员把菜上完,他才定定看着她认真说了句话。 “瘦了。” 霍皙就怕这样,一个一个的看着她,那眼神里带着对她的怜悯,带着对过去无限唏嘘。 她打着哈哈,故意左右而言他:“在外头风吹日晒,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能不瘦吗,快点开动,饿了一天,前胸贴后背了都。” 武杨拿起筷子,豪气一挥手:“来!吃饭!” “今天给你好好补补,吃多吃少全算我的,不行咱兜着走。” 三个人面对面吃着饭,谁也没喝酒,聊的都是些平常八卦,虽然不冷场,但是彼此心里都刻意避讳着一个话题。 席间,霍皙问:“武杨哥,你跟燕子怎么样了,还谈着?” 陶蓓蓓有点幸灾乐祸:“早黄了。” “啊?” 武杨坦然自若给霍皙布菜,说道:“你走那年,我调到卫/戍区警/卫团,不比之前那个闲差,每天任务多,忙的脚打后脑勺,燕子那脾气你还不知道,让家里惯的忒不像话,一恨不得二十四小时查岗,电话不接就作,开始还能将就将就,后来受不了,干脆一拍两散得了。” 燕子叫吕燕,和世界超模吕燕一个名字,是武杨谈了很久的女朋友,北京一高校副校长的女儿,俩人特好,每天黏黏糊糊的,仗着武杨,以前总跟他们混在一起玩。 武杨是标准的子弟脾气,没长性,也傲气,捧着你的时候能把你哄上天,拿你当祖宗,烦你的时候走也走的干脆,从不心软,怎么说都没用。 霍皙见怪不怪:“那你现在单着?” 武杨嬉皮笑脸:“这不是等着你回来吗。” “滚。” 俩人说话的时候陶蓓蓓一直闷头吃饭,也不吭声,霍皙察觉,在底下踢了她一脚。“你呢?也毕业一年多了,找着工作了吗?有没有男朋友?” 陶蓓蓓脸蛋撑的鼓鼓的,不满瞪着霍皙:“你怎么跟我妈似的?” 她装死不说话,又往嘴里塞了块肉。 武杨睨了陶蓓蓓一眼,坏笑:“我们蓓蓓说了,每天工作让人使唤的跟三孙子似的忒没劲,就愿意窝在家里让人养着,你瞧瞧,都胖成什么样儿了,能找着男朋友吗。”武杨伸手给霍皙比划了一下尺寸,很夸张。“你看她那腿,快有我腰粗了。” 陶蓓蓓骂他:“我呸!” 陶蓓蓓其实不胖,身材看上去很高挑匀称,就是四肢非常有力量,虽说不是那种骨感美女,也算得上□□。她打小儿就不爱学习,上初中的时候被老师挖掘身高优势给送到了校排球队打女排,一打就是八年,连大学都是以体育生的身份特招进去的。 武杨痛心疾首:“你看,没文化,还这么粗鲁,怪不得那博士看不上你。” 陶蓓蓓彻底炸了,好歹是个小姑娘,接二连三被打击,脸色涨的通红。 霍皙拍拍她的头安抚她,笑眯眯的。 “蓓蓓一点儿也不胖,是你们这些人没眼光。反正还小,也不着急,等一等,以后总有伯乐识我们这匹小千里马。” “就是就是。”陶蓓蓓把头靠在霍皙肩膀上撒娇,挑衅似的对武杨抖眉毛。 霍皙还记得自己刚来北京那一年,人生地不熟,没朋友,那时候刚上高一的陶蓓蓓性情开朗,没心眼儿,一见到她,就跟在她屁股后边一口一个姐姐的叫,带着她在总后大院里转悠,告su她卫生所在哪儿,礼堂什么时候有演出,食堂怎么排队,超市几点营业,所以霍皙拿这个小姑娘,真当亲妹妹似的疼。 中途陶蓓蓓去洗手间,包间里只留了霍皙和武杨两个人。 俩人都是人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武杨知道霍皙想问什么,霍皙也知道武杨想说什么,直接开门见山。 气氛先是静默了几秒。 武杨叹气:“这几年,在外头过的还成?” 霍皙静默几秒:“挺好的。” 挺好的。武杨听着真想拿面镜子给她照照。他想骂她,可是看看她那张苍白的小脸儿,看看她那双清澈的眼睛,什么话又都说不出来。 “你太要强。” 强的都让人恨的牙直痒痒。 霍皙避开武杨的话题,开门见山:“武杨哥,我爸他……还行?” 武杨脸色冷峻:“不好说,正月十二晚上送到医院抢救的,现在在京山后头的疗养院里,有两个多月了,身边有勤务员和一大帮医生护士伺候着,情况还算稳ding。” 霍皙慢慢低下头:“是什么病?” “已经动两次手术了,心梗。” “……” “你不去看看?”武杨试探问她。 霍皙垂眼:“我怕我去了,他病的更严zhong。” 那个他,指的是霍皙亲生父亲。 许怀勐。 家务事,不好劝,武杨琢磨了一会儿,又说:“好歹也是你爹,知道你俩关系不亲,怎么说也回来了,什么时候想去,告su我,我让人给你安排。” 霍皙生硬说道:“我回来,不是为了看他。” 武杨笑了,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别有深意:“那你回来是为了看谁?” 霍皙转头看着窗外,赌气似的,有点恼怒:“回来奔丧。” 她说完,眼睛里好像迅速蒙上了一层水汽,虽然一直望着窗外躲闪别人的目光,但是武杨听出来了,那瓮声瓮气的鼻音,是为她爹伤心呐。 6978ae.lol。m.6978ae.lol 3.第三章 霍皙她爹是个官儿,而且还是个大官。 八十年代他爹和领导一起南下视察沿海经济线,霍皙她妈是她爹 于是干脆跟霍皙他爹许怀勐汇报以后,组织拍板,毕业以后,送了她和一批学生去北二外又学了两年西欧语系的语种,当成人才重点培养。 北二外学成之后,八七年,霍梦狄这才被特招入伍分到秘书办工作,正好归在许怀勐的后勤保障部。 小地方出来的人,对待这份工作甚是勤勤恳恳,许怀勐工作忙,天南地北的出差,霍梦狄跟在外头颠簸常常就是个把月,风吹日晒的,也从来没怨言,日子一长,不仅秘书办的人对她印象不错,连许怀勐也开始注意这个年纪轻轻的姑娘。 比如这姑娘肯钻研,做事认真,第二天要用的材料,哪怕是前一天晚上临时通知,她也得熬夜一字一句的给翻译出来。 比如她细心,很多他机/要秘书想不到的事情,她都记在心里,并且做的无声无息,不邀功,不张扬,事事妥帖。 一次出差,深圳多雨,许怀勐腿上有旧疾,她提前向招待所服务员讨了热水,给他布好了要用的药,起身离开时意外与中途回来拿文jiàn的许怀勐撞了个正着。 许怀勐长的刚毅,很有气场,两人在房间里面对面,小了他十几岁的霍梦狄有点不知所措。最后,只红着脸说了句首长好,就匆匆跑了出去。 望着小姑娘急匆匆的局促背影,许怀勐笑得很宽厚。 晚上他去和老战友叙旧,兴致很高,喝了点酒,司机送他回来,霍梦狄和司机把他吃力扛到房间里,司机是个二十岁的小伙子,看着首长不省人事,尴尬挠挠头,这……怎么办啊…… 霍梦狄也为难,僵持了一会儿,让司机先把车还回接待处,给同来的赵秘书打电话,可电话打到一半儿,许怀勐就难受的跑进了洗手间。 霍梦狄手忙脚乱挂了电话,也跟着跑进去,其实许怀勐酒量不错,只是冷热交替,他不适应南方湿冷天气,感冒加剧,有点反胃罢了。 她拍着他的背,给他递水,语气关切又着急。 “首长?您哪儿不舒服?要不让医务室来人给您看看?” 许怀勐洗了把脸,透过洗手间的镜子去看她。 霍梦狄因为着急,脸颊红扑扑的,眼神乌黑清亮,她穿着朴素的白衬衫,长发编成了辫子盘在脑后,神情里,还真带了几分与平日里没有的娇憨。 许怀勐摆摆手,“不用,你去拿一件干净衣服,准备一杯热水,就回去罢。” 说完,便靠在窗旁的沙发上阖眼小憩。 不多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许怀勐睁眼:“怎么还不走?” 霍梦狄端着一杯蜂蜜水,臂弯搭着一件还湿着的米色军衬,咬着嘴唇,快哭了。 “您那件换洗的衣服让服务员下午给洗了……还没干呢……” 许怀勐失笑:“没关系。” 他起身去柜子里拿了另外衣服换,一边系扣子一边看她,眼神探究:“你好像很怕我?” 她跟了他一年多,工作能力不错,待人接物也很是得体大方,唯独和他在一起独处时,总是战战兢兢的。 霍梦狄低头,老实的承认。“是。” 喝了酒,许怀勐神色不似往常工作严厉,倒是像个平常长辈。 “倒是说说看,怕我什么?” 她依旧低着头不说话,许怀勐想起来了,之前有件公事,因为秘书办的人和对方沟通时出了差cuo,他当时发了好大的火,随手就将旁边人桌上的茶杯给摔了。那滚烫的茶水一半洒在地上,一半浇在那人的手上。 后来他才知道,那杯是第一天刚来报到的外文秘书的,门还没进,就遇上他发脾气,听说小姑娘吓的脸都白了,手上烫了三个水泡也没敢吭声。 “上回那事儿不是冲你,公事上半分都不能出差cuo,那天是我态度不好,急了些,没想到让你遇上,今天给你道歉了。” 他目光意有所指的落在她手背上:“真对不起了。” 霍梦狄赶紧摇头:“不要紧的,首长。” 这丫头,倒是个实心眼儿。 衬衫上的扣子有一粒缠在了扣眼的线上,怎么也扣不进去,因为在领口,许怀勐看不到,弄了一会儿,朝她说道: “小同志,要是不记仇了,能给帮个忙吗?” 霍梦狄顺着他眼神望去,顿悟,匆匆去拿桌上的小剪子,许怀勐仰着头,她站在他下巴往下一点儿的地方,神情认真的剪着扣眼。 她身上有种若有似无的馨香,很年轻的味道,在招待所昏黄的壁灯下,脸颊微粉,很纯净。 许怀勐忽然觉得自己有了很多年不曾有过的感觉。 一种冲动,一种心悸。 “首长,好了。” 霍梦狄收好剪刀,叫了他一声。不知怎么,她看向他的眼神里,总是透着一股味道,一半是敬畏,一半是纯真。 那是专属于年轻女孩才有的,不世故,不圆滑,纯净,朴实。 两人目光相对,长久未动。 许怀勐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窗外是滂沱大雨,雨声淅沥,敲在窗台上,脑子一热,借着酒劲儿,一低头,就攥住了霍梦狄的嘴唇。 那是他人生中,做过最荒唐的一件事,也是最不后悔的一件事。 年轻身体的颤抖,她在耳边小声的抽泣,她无助时寻求他怀抱的眼神,包括第二天天明时她无声无息穿衣服跑出去的细瘦身影。 都是许怀勐深深刻在脑子里,永远无法抹去的记忆。 那一年,他四十二岁,她二十四岁。 他家里有一位结婚十年但已经貌合神离的妻子,还有一个五岁的儿子。 终于,霍梦狄还是走了。 走的匆忙,又无声无息。 人们都传她那一次在深圳出差认识了什么了不起的富商,着急去给人家做阔太太,要不,怎么连这么好的工作都不要了? 转业报告打上去,许怀勐不批,趁着傍晚去找她,她宿舍大门紧闭,他说什么都没反应。他承诺,我会娶你,你给我时间。 叫了半晌,门后才出现一张泪流满面的脸。 她一哭,许怀勐就知道,完了,她这是非走不可。 霍梦狄走的那天,北京下了第一场春雨,送她去火车站的绿吉普在视线中渐渐开远,像是带走了一段谁也不知道的往事。 许怀勐知道她是不想打扰他的家庭,不想毁了他的前途,他心痛如割,也知道自己可能一辈子都要背上这份歉疚,但是他不知道,霍梦狄走的时候,还带着腹中已经怀胎三月的孩子。 那个年代,未婚先孕是非常羞耻上不得台面的事情。霍梦狄母亲早逝,只有一个父亲,她带着肚子回了江南老家,父亲先是伤心恼怒,随即才叹气,罢了罢了,工作没了就没了,孩子你要是想生,我们也不是养不起,但是只有一个,我们得生的有骨气。 霍爸爸的意思,不管孩子是男是女,和北京,和北京那个人,都没有半点关系。 就这样,一九八/九年,霍皙出生在了苏州。 起初,霍梦狄一个人带着女儿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下生活的十分艰辛,有好心邻居过来说媒,对方是个四十多岁丧偶的老板,膝下无子,人很老实,只要霍梦狄肯嫁,将来和他再生个孩子,他愿意把家业交给霍梦狄共同打理,也肯定能把这个女儿当成自己亲生的疼。 可霍梦狄知道以后,婉拒对方好意,关起门来依然和女儿独自生活。 问她为什么,她只悠悠看着窗外不说话。 别人不知道,霍梦狄自己清楚,说是会把女儿当成自己亲生的疼,可好歹,他也不是她的亲爹。 她拒绝他人的好意和情感,一个人抚养着女儿,给她自己力所能及范围内最好的生活,她有骨子里的骄傲,也有那种不为人知的,放在心里的执着专情。 后来,霍梦狄因病死了。 留下了十七岁的霍皙,和一个八十岁高龄的父亲。 再后来,不知她死的消息怎么传了出去,没有一个月,忽然就从北京来了人。 来人很礼貌,站在霍家门口,彬彬有礼,斯文得体。 对方说,孩子的爸爸想把孩子带走,带到北京去养。 霍老爷子说什么也不肯同意,把声音嚷的震天响,对方礼貌的站在门口,一一摆事实道理,最后老爷子气的,两眼一翻,住进了医院。 那时候霍皙躲在老院子的屋后,见到姥爷昏倒,猛地跑出来推开那人,哭的声嘶力竭。 她说你们走,我哪里也不去,我不认识你们,我也没有爸爸,我只有妈妈,只有姥爷。 十七岁的霍皙,因为母亲去世,身心受到严zhong打击,患上忧郁症,整整一个月没有和人说过话。 她哭的几近崩溃,语无伦次。 来人安排霍老爷子住进了苏州最好的医院,霍皙站在医院门口,手足无措的听那人劝姥爷。 老爷子,您已经八十多了,就是有心想照顾,也是心有力不足,再者说,现在她还小,带她去北京,一是为了她有个好生活,二是让孩子开阔眼界,将来谋个好前程。 老爷子纹丝不动,冷哼一声。 我们霍家的女儿,不求大富大贵,能平平安安就好。 对方又说,您总不希望,这孩子带着私生子的名分过一辈子不是? 老爷子这回不说话了。 对方抓住老人家的软肋,接着宽解,您也看见了,孩子现在不爱说话,状态很有问题,母亲去世对她来说是个打击,您让她到北京去,和自己父亲生活在一起,未尝对她来说不是件好事。您放心,那边一qiē都安排好了,让孩子过去把高中念完,然后上个好大学。 老爷子有丝动摇。 对方给了他最后一句话。 而且,许怀勐这个名字,本身对孩子就是一种保护,您不用担心她去了挨着欺负,看别人脸色。 病房长久沉默,半晌,老爷子幽幽叹气,罢了,孩子他要是想要,就让他带走吧,但是只有一条,要想霍皙走,他得亲自来接。 二零零七年,盛夏,一辆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停在霍家门口。 那是霍皙的人生里,第一次对父亲两个字,有了认知。 6978ae.lol。m.6978ae.lol 4.第四章 在鸿宾楼吃完了饭,三个人一起下楼,站在停车场道别。 陶蓓蓓问她:“霍皙姐,你现在还回老房子住吗?” 那个老房子,是她当初来北京时,许怀勐给她安排的住所,就在总后大院的家属楼里,也是当初他住过的地方,一个几十平米的家属楼。 霍皙点点头:“回。” 武杨问她:“你怎么走?” 霍皙指了指在停车场尤为扎眼的破吉普,颇为得意:“新买的宝贝,怎么样?” 武杨绕着那红色jeep走了一圈,满脸嫌弃:“05年的征程,现在都停产了,发动机还玩儿得转?” “当然。” “别寒碜人了行吗。”武杨伸手敲了敲落满灰的车顶,一手脏。“怎么说也刚回来,车算半个门面,以后见的人多着呢,开着这破玩意儿满城转悠像什么话。” “就是,霍皙姐,要不你开我的。” 陶蓓蓓把自己车钥匙递过去,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样子。 霍皙绕着车走一圈,狐疑的盯着武杨:“哪有你说的那么破?这车跟着我们一起采风拍摄的时候,上过山趟过河,在一起两年,用着有感情了。” “两码事儿。”武杨拉开自己的副驾驶,把人往车上拖。“用着有感情了,回头汽车连给你找个地方随便怎么搁着,但是你这样,肯定不成。” “这样,我库里正好有个闲着没用的,你先拿着,什么时候买了新车什么时候还。” 武杨的语气不容置疑。 霍皙心里泛酸。 她知道这些朋友都是真心实意的为她好,不舍得她吃苦,霍皙犹豫了一会儿,不再拒绝,随即爽快答应。 “行。” 武杨十分满意:“哎,这才是我们二朵儿呢,办事儿就是痛快!” 上了车,霍皙跟陶蓓蓓招手告别,一起跟着武杨回家。 武杨的家在三环内一个很高档的私人小区,下了地库,拐了个弯,他停在一辆黑色奔驰g500前头。 霍皙喜欢车,尤其是大型吉普尤甚,见到不禁惊呼。 武杨得意洋洋:“劳您霍大小姐赏脸,这车还成?” 霍皙新奇的绕着左摸摸又看看,眼里冒光,点头如捣蒜:“成成成,太棒了。” 得,天底下女人都一个样,见着自己喜欢的,就没他们这些送礼的什么事儿了。 武杨把钥匙扔给她,简单在车里拾掇着,趁她不注意,往手扣里塞了一张通行证:“今年年初弄回来的,蓓蓓开过,她图个新鲜,没两天就给我了,搁着也是搁着,你拿走吧。” 霍皙不扭捏,她系上安全带,乖乖跟武杨招手:“拜拜。” 武杨站在车外:“你回来的急,知道的人也不多,等过几天小诚他们都聚齐了,再给你攒个局。” 霍皙应下,车子启动,油门一轰,拉风的走了。 开出地库几米,猛地传来一声刺耳急刹。 武杨吓一跳,赶紧回头去看。 只见车子稳稳停在地库出口处,然后车窗降下,从里面伸出一张通行证,拿着那张通行证的手在空中跟武杨晃了晃。 霍皙从车里探出头来,望着武杨,忽然灿烂一笑。 这一笑,武杨感觉自己心脏都哆嗦了几下。 因为霍皙已经太久太久没露出过这个表情了。 长久以来,她一直都是安静的,茫然的,干涸的,甚至不对生活抱任何希望的。好像一辈子,也就这么且活着了,没有大快乐,而大悲伤,又全都被她在在四下无人时沉默藏在了心里。 霍皙笑起来的时候特别漂亮,露出一排洁白的贝齿,眼睛眯起来,透着一股子狡黠,但,还有点儿憨。让你一下子就能感受到这个人身上的真。 霍皙说:“武杨哥,谢谢你。” 她拿的那张通行证,是进出大院示意卫/兵放行用的。她知道他是好意,想避免她回家时发生被盘问登记的尴尬。 这就是霍皙。 一个心思细腻,知道感恩,可又不善言辞,只能用自己最真诚的一qiē去回报别人的人。 ………… 武杨的车比自己那辆破吉普强了不少,晚上十点多,路没想象中那么堵,霍皙一路下了环路,随手放了张cd。 那是一首很婉转的歌,歌手也是她从来没听说的人,声线空灵娇媚,翻开封面,霍皙了然一笑。还别说,这种叽叽歪歪的调子,这种勾人的声音和长相,果然是武杨的风格。 夜幕下的北京很美,美到让人觉得不真实。应该是要迎来这入春以后的第一场雨,整个城市的天幕是很暗的橙色,空气中流淌着压抑又沉闷的风声。 等红灯空档,霍皙望着窗外叹气。 再次回到这个自己生活多年让人又爱又恨的地方,那感觉怎么说呢,还真是,在车里随便听一首歌都能让人落下泪来。 绿灯亮。 霍皙回神,迅速松开刹车滑入茫茫车流。 一辆宾利欧陆停在灯岗十几米远的地方,变了灯,司机慢悠悠跟着往前走,手搭在方向盘上,他盯着前头那辆黑色g500,眼神儿发呆,盯着盯着,那眼神儿一下就又变得活泛起来了。 程聪兴奋哎了两声,用手去碰副驾驶的人。 “小诚哥小诚哥!你看前头那个是不是武杨的车?” 副驾驶坐着的人闻声懒洋洋从手机里抬起头,本来不太上心,结果看了一眼,也来了兴致。 “还真是。” “他今儿怎么把这个开出来了?” 宁小诚坐直了,偏头朝后排轻声说了一句。“是武杨。” 后排坐着的人听见以后并未搭腔,窝在座椅里闭目养神。 “嘿!这人!我今天晚上给他打电话约一起吃饭,结果他说有事儿没时间,这可倒好,一人儿跑这溜大街来了!” 程聪上来那股兴奋劲儿,不禁把车往前盯的死了点:“不行,我得吓唬吓唬他。” “悠着点儿,你武杨哥玩车的时候你还上初中呢,别给这二愣子惹毛了,最后自己吃亏。” 宁小诚笑着说道,重新仰回副驾驶玩儿起了手机。 “瞧好吧您就!” 程聪踩了把油门,车嗖的一下蹿到了g500旁边的车道上。 程聪是南京人,家里是做酒业生意的,标准的富二代,在江苏一带名声很响,后来母家的娘舅有一个来了北京做官,家里一合计,便让程聪跟了过来,一是为了家里生意结交些人脉,二是趁着年轻,想在北京干一番事业。 三年前娘舅带着他入了京城圈子,无意一次吃饭与武杨他们遇上,程聪这人鬼精,会办事儿,懂眼色,知道什么人该交,怎么交,这世界上可从来不缺有钱人,缺的,就是武杨宁小诚他们这样的人。 这么样的人呢?贵人。 那种贵,是矜贵,是骨子里养出来的贵。是傲气,傲慢的傲,也是恃才傲物的傲。和他们这些从小儿就拿钱养起来的俗人不一样。 他们拿钱当命,当敲门砖,满脑子算计的都是这个,可人家拿钱没概念,不过是寻乐子的途径,大笔大笔流水走出去,要的就是那一会儿的痛快。痛快过了,厌了,烦了,转身就走,眼睛都不眨一下。 先是托人辗转介绍,和这圈子里的人打了几次照面留下个好印象,然后趁着一次饭局,程聪当着武杨宁小诚他们的面干了一瓶白酒,然后给几个人叫了声哥。 他说以后我拿你们当亲哥,有什么事儿知会我一声,要是不嫌我出身低,家里买卖上不得台面,甭管好事儿还是脏事儿,让我跟你们一起担着。 那时候程聪才刚大学毕业,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喝酒那叫一个猛,满脸都写着仗义。 这一瓶酒干下去,武杨不说话了,宁小诚也不挑鱼刺了,一桌子人都往饭桌那端看,看什么,等着正主儿发话啊。 说是圈子圈子,圈子里,也总得有个主心骨不是。 等了半天,那人才站起来,端着杯白酒跟程聪的空酒瓶碰了一下,仰头干了。 这一杯酒喝了,大家就知道,那人把这小孩儿认下,八成,是在这孩子身上瞧见自己亲弟弟的影子了。 就这么,程聪就一直跟在他们身边,偶尔献殷勤组织个什么活动让大家放松,也从来不多打听这圈子里的事儿,时间久了,真心换真心,大家伙也拿他当弟弟似的看待。 黑色g500依旧在路上跑着,程聪脚下加力,在后头按着喇叭十分嚣张的超了上来,同时向左打方向盘,车头紧紧蹭着那辆大吉普飚过去,两辆车车速都不低,要不是霍皙反应快躲了一把,后果不堪设想。 超车时,那辆欧陆还示威似的拿大灯晃了晃霍皙。 北京这地界儿,遍地是豪车,欧陆这样的也不足为奇,霍皙心有余悸打量了那车屁股一眼,又看看车牌,估计是哪家喝昏了头的公子在路上示威,刚回来,她不想给自己找事儿,便假装没看见,依旧规规矩矩往家开。 可是跟她较劲那人可不这么想。 程聪瞧了眼倒车镜,纳闷嘀咕:“奇怪啊,我都这样了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宁小诚散漫道:“你武爷不想跟你一般见识呗。” 程聪小孩儿脾气,想了想,又把速度降下来等了一会:“我再试试,没准儿他这是跟我挑衅呢。” 于是。 这样超车的戏码足足演了第三次的时候,霍皙终于发飙了。 她这性子向来都是能忍的,看上去软绵绵没什么攻击力,别人进一步,她就退两步,可一旦给她惹急了,这姑娘连命都能豁出去。 这条道是辅路,车很少,中间有几百米长的绿化隔离带,霍皙瞄了眼前后倒镜,确认车距安全,先是把速度拉到一百二十迈,见跟那辆小欧陆持平以后,她抿了抿唇,猛地踩刹车往右打了两圈方向盘。 前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响声。 黑色憨厚的大吉普距离欧陆仅仅几厘米的位置漂移到了它前头,十分嚣张的把车横在路和绿化带之间。 小宾利被迫急停,程聪在车里大骂:“我x!!” 那一套漂移动作行云流水,麻利果断,带着不要命的劲头,一看就是老手,吓得程聪脸都白了。 宁小诚缓过那几秒的惊心动魄,摸着心口。“小伙子,你武爷这是给你长记性呢。” 程聪讪讪的,解开安全带下车。 他走到吉普车前,天黑,车窗又贴着深色车膜,看不见里面的人,程聪笑嘻嘻的一抱拳。 “哥!我服了!” 黑色吉普岿然不动。 “哥……我真服了,下回再也不敢了。” 车依然一动不动。 宁小诚在副驾驶里看着这一幕,也猜测:“武杨今天心情不好?估计这厮要碰钉子。” 程聪动手去拉车门,车门是反锁的。 他这回彻底不乐意了,伸手敲了敲车窗:“差不多得了,到底几个意思啊,怎么还闹着玩儿下死手呢!” 这回,车窗慢慢降下来。 露出一张干净清冷的脸,霍皙漆黑明亮的眼睛盯着程聪,眼神戒备,不露声色。 程聪脸色一变,惊的话都不会说了。“不不不不是……” “怎么了?” 宁小诚抻着脖子往前凑了凑,大吉普横在路中央,驾驶位置朝外,在车里只能看到程聪茫然又尴尬的脸。 见到美女,程聪反应向来都是快的,愣了几秒,随即迅速换上一副热络的笑,忙着鞠躬赔罪:“不好意思啊美女,我以为这车是老熟人开的呢,刚才我是跟他闹着玩,没想到认错了弄这么大一误会……” 程聪小心地看了看霍皙,又问:“……那个,美女?” 霍皙终于开口,淡淡的:“我姓霍。” “霍小姐。”程聪规矩起来,试探地问“你……认识武杨?” 合着是武杨的熟人。 “认识,我是他一个朋友。” 程聪坏笑:“女朋友?” 霍皙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并未在意:“普通朋友。” “我刚从外地回来,他把车借我开几天。” “哦……”程聪拉长了音,趁着夜色,又细细打量了霍皙一番。 武杨爱车如命,关系不亲不熟,他肯定不能随便借人,眼前这美女谈吐打扮又都不像那些俗物,于是程聪猜这女的八成来路不浅。 他从兜里摸出一张名片,人模狗样的递过去:“我叫程聪,也是武杨的朋友,今天能遇上就是缘分,以后有什么事儿尽管打电话。” 霍皙从车窗里伸出手来接,露出半截小臂和一只秀气修长的手。 宁小诚隔着挺远,在这车里眯起眼睛:“女的?!” 一直在后排坐着的人听见小诚这话,终于睁开眼睛,往前头看了看。 小诚饶有兴致的回头,探究看他:“下去看看?” 那人不动声色靠了回去,散漫道:“不去。” 小诚淡淡一笑,知道他是不想凑这个热闹,自己向来也不好这个,于是便也在车里观望。 霍皙收了名片,朝程聪抱歉一笑:“谢谢,但是我没有名片。” “没事儿,来日方长,以后有机会再联系。”程聪笑眯眯摆手,往后退了一步,大度表示自己不介意。 天要下雨了,程聪催她:“今天真是不好意思,耽误你了,快走吧。” 霍皙升上车窗,礼貌跟程聪颔首,驱车离开。 望着黑色吉普的尾灯,程聪站了一会儿,半晌又摇头晃脑的往自己车上走,一脸痛心疾首。 “暴遣天物啊!!简直是暴遣天物!你说这么漂亮的美女,怎么就让武杨给祸害了?” 小诚问:“怎么着了?” 程聪:“我还以为是武杨呢,结果是武杨一朋友,那一露脸,咱简直太露怯了,话都不会说了,你没瞧见,那皮肤,那脸,那身段儿……” 小诚笑着啐他:“人家车窗降了一半儿你就能看出身材?甭扯瞎话了,是蓓蓓吧。” 说完,小诚琢磨琢磨觉着不对劲儿。 程聪认识蓓蓓,要真是她,不会露出刚才那个表情。 他问他:“你真不认识?” 程聪信誓旦旦:“真不认识,从来没见过,刚才那漂移你也看见了,蓓蓓哪会这个,武杨厉害啊,不声不响就能找这么号儿人物当朋友,对了,那姑娘姓什么来着……” 想了半天,程聪一拍方向盘:“对!姓霍!” 他声音很大,好像车厢里都有回音,这一嗓子下去,车里忽然变得非常安静,谁都没有再说话。 可是程聪却兴奋起来,嚷嚷着要给武杨打电话问个明白。 小诚不疾不徐地劝:“改天吧,他今天晚上好像有任务,不方便接。” 说完,小诚手机震动了两下,是信息回复,他看了一眼,又无声无息的按掉。 程聪那阵儿兴奋劲过去了,才想起来后排的人。他回头看了一眼,挠挠头。 “哥,我这一路上这脑子光想别的了,忘了问了,给你送哪儿去?” 后排的男人大半个身体处在漆黑昏暗的光线里,看不清表情,但是能听到他的声音。 “回大院。” “不回家?” “临走的时候把车扔礼堂后面了。” “成嘞。” 不知为什么,程聪对这人总是带着敬畏,那眼里看他时的尊重,更像是一种小辈对长辈的顺从,那是只有打心眼儿里服气时才会有的神情, 车子一路飞驰,最后停在了大院几十米处的路边,程聪机灵的下车去后排开门,小诚也跟下来。 “你等等,我跟你一起回去。” 总后大院的路灯下,宾利里一前一后下来俩人,使得整晚窝在车里看不清面容的男人,这才彻底暴露在灯光下。 先从副驾驶下来的这个,宁小诚,穿着灰色圆领的线衫,一个美国很小众的休闲品牌,一条米色休闲裤,脚上是tods的经典款式。那是一身气质很温和随意的穿着,仔细看他,嘴角还似乎总是向上翘,挂着浅淡笑意的。 而从后排下来的这个―― 先是一双锃亮的皮鞋,手工定制的silvanolattanzi,质地细腻的小牛皮,上头没有任何金属装饰。 然后是笔直的黑色西裤,洗的干干净净的修身白衬衫,一身蛮普通的装扮,唯独腰间那条皮带特别了些,是部队常服统一配发的07式。 那是一张清隽斯文的面孔,不动声色的时候,静的就像一潭水,可他一旦动了什么歪心思,那眼里深不可测的精光就乍了出来。 带着点顽劣,又带着点孩子似的稚气。 他眉毛很浓,是很英挺的剑眉,思考什么的时候嘴唇会抿的很紧,曾经有人说,他天生就是一张寡情的脸,冷静,认真,又好像什么事儿都不放在心上。 比如像现在,他懒散的靠在路灯杆子上,眼里盯着大院门口某个空旷的地方,嘴里含着烟,衬衫袖子被他卷了几下窝在手肘位置,很心不在焉。 他问:“门口剃头那老潘,走了?” 小诚点头:“走了,等了你两个多小时。” 他沉默抽烟,不再说话了。 他不说话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小诚望着他,想了几秒,叫他的名字。 “斯亮?” 他偏头看他,眼神平静无波。 小诚狠下心,终于开口:“今天武杨车里那人应该是……” 他叼着烟,仰头喷出一口烟雾,平静说出两个字。 “霍皙。” 小诚惊愕,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找人盯她?” 他忽然笑了,笑的有点痞气,有点嚣张,可那笑意是未及眼底的。 他跟小诚说,你信不信,有个人,她一出现,不用露脸,不用说话,只要在你方圆百里,你看她一眼,就能知道她是谁? 好像她身体的每一寸都在你心里,你比她,都要熟悉她自己, 小诚愕然醒悟。 他说的是。 在车里,霍皙伸手接程聪名片那一瞬间。 他和他无声对视,眼神里有着不为一件事却又十分相同的无奈茫然。 为女人,为爱情,也为自己。 这是宁小诚。 一个妥帖细致,温文尔雅,事事于无形的人。 也是一个对自己茫然,却把别人看的透彻清醒的男人。 这是沈斯亮。 一个深沉精明,斯文内敛,事事要张狂的人。 也是一个和霍皙有着深仇大恨,更是爱霍皙爱到骨血里的男人。 6978ae.lol。m.6978ae.lol 5.第五章 沈斯亮,宁小诚,那是两个曾经在总后大院里叱咤风云的人物。也曾是这高墙后面的一方天地里,众多子弟心中的传奇。 那时候公主坟往西一带部队大院很多,海军的,空军的,一师的,其中,以总后这帮孩子最为出名,为此,民间还流传着一句谚语。 玉渊潭,门朝北,不出流氓,出土匪! 他们打架,无畏,还没院子里杨树苗儿高的时候就敢开汽车连的绿卡车威风凛凛,他们仗义,胆大,热血,重感情,听说兄弟挨欺负,敢在夜黑风高的晚上约上十几个人找院儿外的人茬架,为的就是那份情义,事情闹大也不怕,坚信脑袋掉了不过碗大的疤。 他们看起来正直,坦荡,充满男子汉气概,可是他们也坏,心眼儿也多,坑起人来毫不手软,那种坏是骨子里的坏,是满不在乎,不不计后果的那种坏。 他们的光荣事迹被很多人知晓,也在后来被人乐道。 他们极具煽动能力,往往是引发事情的开端,他们在这院儿里发动纷争,引起动荡,事情被挑起来,变得不可收拾的时候,偏偏这两个人又置身事外,好像一qiē与他们无关。 兄弟两个肩并肩站在外头,就那么笑嘻嘻的看着,眼睛里透着狡黠的光。 后来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再提起小诚和斯亮,同龄的孩子都会极为得意的说,那是我哥,我们一块儿穿着开裆裤长大的亲哥。 有人说,这俩孩子,别看平常不声不响,实际上,那骨子里,忒精明。年纪不大,可笼络人心,大势所趋那一套,其实看的比谁都透。 再后来,人家读了高中,上了大学。沈斯亮和宁小诚又成了这不大的地方里,最给爹妈长脸的人。 一个去国外念了mf全额奖学金,一个去了南京读军校。 有外人眼红他们兄弟感情等着看他们笑话,把话说的不阴不阳。 都不是当初的小孩儿了,其实谁跟谁当朋友,心里都有数着呢。这其中那些家族利益,老子的权势关系,都是以后自己生存的必要条件,以前他们横,是仗着一个院儿里住着,抱团儿。 现在分开了,作鸟兽散,人情世故,社会险恶,不定变成什么样儿了,到时候你且看着,这帮人,还敢不敢像当初那么嚣张。 话传到沈斯亮耳朵里,人家也只是微微一笑,什么也不说。 父辈就留下的交情,到了他们小辈这一代,哪能是说断就断的。 只等四年以后,宁小诚学成回国,自己做起了投资,瞅准了房地产和风险基金,没动家里一分钱,没用他爹任何关系,短短一年,手里就攒下了不少资本。沈斯亮在南京读的是国际关系学院,学的又是重点专业,回来了自然要干老本行。 两人归京,又联络上了这四年一直没彻底断了联系的朋友武杨,三个人,权,钱,势,这下才算是彻底凑齐了。 那关系,怕是比小时候一起玩儿泥巴的时候更甚,丝毫没有生分。 今天是沈斯亮出差回来的日子,本该说好是小诚去接的,结果路上遇见程聪,便让他开着车,一道去了机场,只是没想到,中途出了这么个意外。 小诚最是了解沈斯亮的。 从他看见霍皙回来那一刻起,一言不发那样子,他就知道,他一准儿是憋着什么坏呢。 俩人沿着大院的林荫道走着,慢悠悠的,像是散步。 小诚劝他:“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她这三年过的不易。” 沈斯亮反问他:“你怎么知道她过的不易?” 小诚大他一岁,对他话中明显的挑衅视而不见,反而包容笑了笑:“对,我不知道,你应该比我知道的清楚。” 十一点多,除了路灯,哪里都是黑漆漆的,偶尔有警/卫走过巡逻,碰上他们用手电照了照,沈斯亮不耐烦抬眼看过去,卫兵认出来,迅速收了手电。 小诚跟警/卫打招呼:“车在礼堂,拿了马上就走,给你们添麻烦了。” 带队的排长认识俩人,都是活祖宗,在这院儿里住的时间比他们这些站岗的人都长,赶紧说了句不要紧。 在外头折腾了半个月,车马劳顿,沈斯亮精神确实是有点不太好。他一只手勾着行李箱,脖子往后仰了仰。 这是沈斯亮累极的状态,他一累,就不爱说话。 等那一队警卫走远了,小诚才又开口道:“我估计武杨今天没答应程聪这局应该是去接霍皙了,不是冲你,要不就是蓓蓓没办法了才找的他,你别……” “我知道。”沈斯亮说。“他本来也不太爱程聪那帮人在一块儿,我没多想。” “那就行。” 礼堂广场外停了不少车,路灯一照,很亮堂。宁小诚跟他在里头绕了两步,走到沈斯亮车前。 他的车是很低调的款式,黑色的奥迪a8,沈斯亮打开后备箱把行李扔进去,拎了两瓶矿泉水。 水是车上常年备着的,国外进口来的拓地,价格昂贵,沈斯亮这人对随身用的东西一直有种变态的专一和热衷,也很讲究,牌子从不轻yi更换。 沈斯亮拧开瓶盖灌了两口,半晌,才靠在后备箱上低低叫了宁小诚一声。 “小诚。” “嗯?” “当初……你们是不是觉着我对她做的挺过的。” 过吗?能不过吗。 一个刚刚大四的姑娘,二十出头,好端端的,硬是被他逼的退学离开了北京,在外风雨漂泊三年,无人敢问生死,如今回来还得胆战心惊,不敢让他知道。 可是要说过分,倒也不过分。 好歹,那是一条人命。 宁小诚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那是人家两个人之间的事,外人,关系再怎么近也是插不进手的。 “就一句。”宁小诚打开他递给自己的那瓶水,也仰头喝了一大口。“这个坎儿,你能过去,皆大欢喜。” “你过不去,也一个人挺着,别得不偿失。” 他是告su他,也是威胁他,别乱来。 沈斯亮紧紧盯着他,眼里温度骤降,宁小诚也毫不躲闪的和他对视,气氛忽然变得很冷。 一秒, 两秒, 三秒。 沈斯亮忽然扑哧一声笑了,他点点头,眼神和缓几分:“我知道了。” 他说他知道了,就是真听进去放在心上了。宁小诚也笑,拍拍他的肩膀:“回去吧,明天有空儿了,约上武杨,一起吃顿饭,也好长时间没聚了。” “下周吧,这周有个会,得开几天。” “什么会?” “我也不知道,关于国际安全方面的吧,老刘也在受邀之列,得发言。” 沈斯亮从南京毕业以后,一直在总/参外事局的二处工作,老刘是他的直属领导,也算是他们半个长辈。 宁小诚知道他忙,点头应下了。 沈斯亮上了车,隔着车窗,宁小诚叫住他:“我听说你最近往海淀那边跑的挺勤,是上回碰见的那个学生?” “你听谁说的?” 又将他。 宁小诚不吃他这一套:“别打马虎眼,就说有没有吧。” 沈斯亮倒车,“八字没一撇的事儿,甭听人瞎传。” 宁小诚踢了他车屁股一脚,笑骂他:“滚吧!” 沈斯亮一个人开着车,出了大门,开始漫无目的的在街上乱转,绕了一大圈,最后还是把车停在了大院的街对面。 已是深夜。 街上空旷无人,偶尔有过往的出租车开过,呼啸着带起一阵风。 沈斯亮点了根烟,渐渐望着街对面那一幢幢灰色家属楼出了神。 ………… 霍皙这一夜睡得都不安稳。 一闭上眼,梦里那些人和事不停在脑海里回放,折磨的人浑浑噩噩,精疲力尽。 早上六点,她蜷缩着在被窝里醒来,一摸鼻尖,冰凉。已经开春,城里早就停了供暖,又是老房子,常年没人住,一说话,屋里都有回音。 她在被窝里搓了搓脸,想赖床,等了几秒,还是一个猛子坐起来。 今天是去报社报道的日子,不能迟到。 她当年离开北京的时候,大学还没毕业,但是之前学校组织的招聘会上,霍皙已经提前跟一家报社签了合同。 三年期限,双方见她辍学,想解约,可是又舍不得那笔违约金,思来想去,干脆给她发配到了下属杂志期刊做记者,月薪非常少。 那是个地理杂志的风景摄制组,杂志每季度出一本,因为经费紧张,一次采风往往要拍够一年的素材。霍皙吃苦耐劳,跟着摄制组什么地方都去,一干就是三年,三年期满,本来打算不再续约,恰逢她要回北京,杂志社的领导私下里找她谈话,问她愿不愿意去总部报社工作。 杂志社的领导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早年从报社退休又返聘的,干新闻这行四十多年,很有眼光,也很严厉,霍皙虽然学历是个硬伤,但是好在工作能力不差,有股子韧劲,老头儿挺喜欢她,便在一次去北京出差的时候跟报社主编提了一嘴。 报社正是缺人的时候,用谁都是用,老头儿在这行里挺有威望,主编当卖他一个人情,就同意了。 虽然是个实习编辑,工资不高,可总算是在北京给自己找了个落脚的地方不是? 霍皙叠好被子起床,路过镜子,她无意瞥了自己一眼,忽然,就惆怅叹了口气。 在外头混了三年,人都混糙了。 以前的霍皙,那是不知道用多少金银细软养出来的,江南的水养人,也养眼,滋润出了她一身好皮肤,后来被亲爹许怀勐接来了北京,北京也养人,惯出了她一身矜贵习气,吃穿用度,从来都是最好的。 从某种角度上看,霍皙某些生活习惯和一个人特别像,而且受那人长期影响,两个人简直有一种病态的相似。 她不用最贵的,只用自己最喜欢的。 比如她喜欢香,那种很自然的花香,所以从香皂到浴室的香薰,一水儿jomalone的红玫瑰,那种香味儿,好像就连那刚从泥土里拔出的一刹那的泥土味儿都能完美还原。犹如清晨刚刚苏醒的慵懒美人,一位身材曼妙有着很好身家背景的无忧无虑的庄园女子伸出那雪白纤细的手温柔的将它摘下,清甜、微酸,温柔至极。 她喜欢内衣,拉开衣柜,是一整排质感款式都很极致性/感的agentprovocateur,真丝的,蕾丝的,镂空的,系带的,黑色的,白色的,深红色的,色彩单一而浓烈,勾勒在身上,衬出曲线,细细包裹着身体最神秘的寸土之地,不声不响,又带着勾魂夺魄的情/色气息。 她买口红,整排的色号,十几支试都不试,她买鞋子,一样的尺码,一样的款式,偏偏要几双换着穿,她买包,买衣服,买无数无数昂贵的东西,她喜欢看到自己每次买过东西之后,许怀勐对她想问又不敢问的神情,霍皙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善良人,也做不到那么清高。她恨她的父亲,可又无形中享受他对自己的好。 人们每每提起她,都会说,哦,许家那个从外面接回来的女儿啊。 没人敢说她是私生女,对她的定义,也仅仅限于“外面。” 可霍皙不在乎,那时候她像一朵花,花期正浓,颜色灿烂,美的充满侵略性。 如今的霍皙。 她也依旧用着熟悉的熏香,穿着昂贵的衣裳。 只不过,她没了过去那身锋芒,更多了一份淡然平静。可是细细看去,又不难发现深深掩埋在骨子里的娇矜妩媚。 这似乎是她,又似乎不是。 她收拾停当,拎包下楼,走出单元门,暴露在阳光下,于是便彻底呈现在众人眼中。 有人从食堂回来,路过家属楼门前,惊喜叫她:“霍皙!” 她笑着点头:“哎。” “你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那话充满了惊奇,意思分明是在说,你怎么还敢回来? 霍皙按了一下车钥匙,黑色吉普车灯闪烁两下,她开门把包扔进去,脸上依然温柔笑着。 “刚回来。” 那人不再说话,霍皙上了车,几人才又开始叽叽咕咕起来。 “她还有脸回来?不是说当初沈家发飙,人死在外头了吗?今天这冷不丁一见,真吓了我一跳……” “一点没变,还是那么漂亮。” “你们男人可真肤浅,等着吧,这下有好戏看了。沈家那位正主儿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呵呵,是你们女人嫉妒吧,别忘了,再怎么不善罢甘休,人家也是处过几年有感情在的,要是真想下手,用不着等到现在。” “呸!什么男女朋友,那是她贱,主动爬到人家床上去的!” “劝你这话在咱们这儿说说也就罢了,别再往内院儿传了,没看见她开的是武杨的车吗,回头让小诚那帮人听见,没你好果子吃。她爹虽然病着,可人毕竟还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成成成,知道了知道了……” 车子渐渐开远,仿佛那些腌臜闲话还在耳边,霍皙满不在乎的笑,直奔着报社而去。 她这人,心大,用那人的话说,叫没心肝,忒自私。只要你们别得罪我,我自己活的也还挺好,你们——爱说什么说什么去! 6978ae.lol。m.6978ae.lol 6.第六章 京联报社成立到现在,正好是第二十个年头,相比于国内那些历史悠久根基深厚的大报社虽然矮了一头,但是经过近几年努力,也日渐成为城里相对主流的政经媒体,考试应聘的流程甚是严格。 霍皙算是半个空降兵,一出现在报社门口,就感受到一股浓浓的诡异气息。 为了今天上岗,给领导和同事留下个大方干净的好印象,她还真好好收拾了下自己,一件剪裁大方的白衬衫,外头搭了件灰蓝色的套头毛坎肩儿,同色的牛仔裤,外加一双高跟鞋。 高三那年学校组织体检,霍皙身高那一栏写着,后来大学时期也组织过几次体测,可每年,霍皙期盼的那从来就没长出来过。 她脚上那双鞋足有五公分,一个一米七四的高挑身高,站在办公室门外,很难不引起别人注意。 霍皙礼貌回应众人目光,有点拘谨:“大家好。” 座位上站起了一个人,像是管事儿的,微笑地朝她点点头:“你好,有什么事吗?” 霍皙递过自己的档案和杂志社的推荐信,说明情况:“我是来报到的,见习记者,霍皙。” 听闻这话,底下坐着的人迅速交换起了目光。 早就听说最近组里要来个新人,是附属刊那边执意要送过来的,原以为是社里哪个领导家的关系,没想到,是个美女。 管事儿那人接过档案,赶紧客套笑了笑:“小霍啊,早就接到通知了,快进来。”说完,还很主动的伸出手和她握了握:“我叫沈晏丽,是咱们生活组的副组长,你叫我沈姐就行。” 语毕,沈晏丽迅速打量了霍皙一番。 脚上那双鞋是jimmychoo,经典款,应该有些年头了,外头那毛衫是brunellocucunelli,包儿……看不出品牌,但看样子应该也不是什么便宜货。 女人见女人,难免要较量,见到霍皙,沈晏丽心里摸不准她是什么来路,但还是决定先拉近关系。 “咱们组长在主编办公室谈事儿呢,来,我带你进去。” 报社主编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姓杜,头发稀薄,满面红光,长相很喜庆,见到霍皙也没多问别的,瞧瞧她,又瞧瞧她这些年在杂志社写的样稿,中肯点点头。 “不错,不错,赵老师推荐过来的人我信得过,咱们社又多了个青年军,以后好好干。” 说完,主编把霍皙写过的几篇样稿递给办公桌对面的男人:“也是你手底下的人了,底子不错,好好给我带着。” 霍皙站在办公室中间,那把椅子正背对着她。 男人接过来翻了翻,半晌才嗯了一声从座位上站起来,冲她点点头:“严靳,你的组长。” 他带着眼镜,穿灰色衬衫,很正式的工作装,这是顶头上司,霍皙狗腿的朝他鞠了一躬:“组长好。” 该介绍的都介绍完了,主编笑眯眯的一摆手:“走,咱们杂志社今天有喜事,一会儿全都去402开会,小霍你也跟着。” 说话间,主编起身往办公室外走,霍皙站在门口,下意识为主编拉开门,严靳看在眼里,心里冷笑,年纪不大,心思不在工作上,倒是个会溜须拍马的。 会议室分两圈,主编坐在为首的位置,里面一圈是副主编,各组的组长,副组长,最外圈是霍皙这样的见习生,主编人很随和,大家见面,他也不是很严su,相对于主编这样的称呼,他更喜欢大家叫他老杜。 老杜先是介绍了一下霍皙这个新人,然后总结了一下上个星期的工作和重点跟进新闻,能看出大家都很专业,会议全程,基本听不到闲话,每人手里的笔就没停过,会开到了最后,老杜清了清嗓子,显然是有大事要说。 “有件事我不说你们可能也都知道了,这事对咱们社是个大好事,也是个露脸的机会。” 霍皙坐在门边,垂着眼皮听,显然没太放在心上。 老杜咳嗽两声,双手搭在双下巴上,那是他宣布什么消息时的经典动作,他先是仔仔细细看了一下在座的各位,然后满意见到大家期待又紧张的表情之后,才故作严su道: “后天在大会堂要召开一个关于国际形shi安全的论坛,规模很大,参会的部门和政/要也非常多,都是大人物,总办这次给咱们社下了三个名额,允许参加记者问和后期跟踪报道。” 说完,会议室静止三秒,才听到老杜高昂激动的声音:“同志们,可喜可贺啊!!!” 会议室响起一片热烈而兴奋的掌声。 掌声来的太突然,霍皙吓了一跳,赶紧放下笔跟着拍了两下。掌声渐弱,老杜挥挥手示意大家可以了。 接着说道:“一共就三个名额,竞争激烈,我也很挠头。” “摄像组的都是大老爷们,挑个壮实的,谁都一样,剩下那两个可是门面,得有经验,还得有工作能力,大家举荐举荐?” 老杜是个比较民主的人,从来不搞内定那一套,很多事情都是放在明面上大家摊开来讲的,谁行谁不行,工作多年的同事,心里肯定有个人选。 时政组组长毕桐是这行的老人儿,今年四十六,工作经验足,人也很稳当,这种场合,不求能问出多么尖锐犀利的问题,但求本分无过,这是京联报社头一次参加这样大排场的论坛,自然小心又谨慎。 摄像有了,负责主场的记者也有了,剩下的是个门面。 什么门面? 能代表报社形象,有良好的表达能力,年纪轻又漂亮的,就是门面。这个门面男女都行,不用你多会办事儿,只要安安静静跟在组长身后,帮着拿个包,跟着记记事就行。 一个形象好的人,带出去,如果被人记住,其蹿红程du远比一份老老实实的稿子来的要快。 霍皙初来乍到,没有发言权,坐在角落听结果。 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社里年轻人很多,不乏名校毕业,学历好气质佳的人才,一时辩论的,自荐的,谁跟谁关系好帮着说话的,或者平日里有过节阴阳怪气儿下绊子的,气氛很是激烈,到了最后,选出了严靳和一个总编助理。 老杜看了一眼,斟酌了一会儿,沉吟道:“严靳嘛,也算是老油条了,一个男子汉,把机会让给年轻人吧。” 大家了然,老杜这是偏向着自己的助手呢! 严靳无所谓摊手:“当然,为报社争荣誉,谁都一样。” 老杜的助手是个刚结婚两年的女人,三十出头,新闻研究生毕业,平时在社里人缘还算不错,闻言心里喜悦,正要站起来感谢大家,老杜慢悠悠又把名单推了出去,不紧不慢扔出个炸弹。 “让霍皙去吧。” “新人,需要这样的机会锻炼锻炼。” 啪嗒一声,霍皙手里的笔掉在厚厚的地毯上。 她弯腰去捡,再抬头时,全会议室的人都往她坐着的角落里看。 那些眼神如芒刺在背,霍皙慢吞吞站起来,抓了抓头发:“主编,我才刚来,很多事情还不懂……” 老杜不赞同:“就是不懂才要学嘛!” 底下有人不愿意了,冷冰冰的甩出话:“主编,您这也太不公平了吧,选宋姐,大家心服口服,选严靳,我们也没无话可说,但是小霍才来一天,人都没认全呢就安排这么大活儿,您也不怕把事儿搞砸了。” 副主编见情况不好,赶紧打圆场:“老杜,虽说是赵老推荐来的人,能力肯定不错,但是小霍毕竟是个新人,学历啊经验啊也是个考虑因素,恐怕很难让人心服口服啊。” “这年头……还真是靠脸吃饭啊。” 不知道是谁感叹了一句,一帮人低低笑起来。 霍皙尴尬站在会议室尽头,那感觉,就像是一下被人剥/光了衣服羞辱。 老杜不接话,反而笑眯眯的问霍皙:“小霍,赵老说你会三门外语,是真的吗?” 霍皙点头,很坦诚:“不精,但是能日常交流。” 副主编迅速问道:“有什么学位或者考试证明吗?” 霍皙犹豫了下,摇头:“英语考过雅思,其他的……没有。” “这就行了嘛!”老杜不拍手,依旧笑眯眯的。“国际会议国际会议,要的就是多语言复合型人才,在座的你们最高也就是个英语六级水平吧?” 在场的倒是没人说话了。 老杜打定主意要让霍皙去,起身离开,摆摆手:“行了,今天就到这儿,回头严靳你好好给小霍说说注意事项,毕竟是你们组的人,出去了,你们也跟着有光。” 一群人稀稀拉拉的站起来走了,路过门边的霍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接憧擦过她的肩膀,望着她的眼神里,有探究,有感慨,有嘲讽,有不屑。 人们从她身边走过,霍皙始终昂着头,挺直脊背,不发一言,看上去骄傲又坦荡。 等人都走差不多了,门咣当一声合上,霍皙才重重叹了口气,皱起小脸儿。 她一直都不是一个在职场上游刃有余,太会平衡人际关系的人。向来,她都是沉默的,妥协的,虽不反驳,可也有自己的做事原则。 什么劳什子会议,她压根就不想去。去,自己算是彻底得罪了同事,可是不去,又等于驳了主编的面子。 霍皙发愁,摸摸裤兜,空空如也,这才想起来早上出门的时候她决定洗心革面,把烟扔在家里了,觉出场合不对,她呸了自己一声,又蔫蔫拉门出去了。 回到自己座位上,格子间自然又是一番风起云涌,屁股还没坐热,严靳从办公室出来,一脸严su的敲了敲她桌子。 “跟我进来。” 6978ae.lol。m.6978ae.lol 7.第七章 严靳一脸严su的敲了敲她的桌子,说:“跟我进来” 霍皙起身拿了本子沉默跟进去。 两人在办公室诡异对视,霍皙以为他要像那些同事一样对她讥讽一番,没想到他却问她。 “老杜说的是真的吗?” 霍皙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愣了一下,十分茫然地望着他:“什么是真的?” 严靳有点不耐烦:“三门外语!” 霍皙连着哦了两声,实诚的点点头:“是真的。” “哪三门?” “英语,法语,俄语” 严靳将信将疑的眯起眼:“你上过语言学校?还是在大学修的二外?” “我看过你档案,在传大你可是连大四都没念完就辍学了。” 其言之意就是,我知道你老底儿,你可别蒙我。 霍皙抿了抿唇:“英语是从记事儿起就学的,考过雅思,不过有几年不接触了,法语和俄语是六七岁的时候学的,学了十年,没上过什么正经学校,也没参加过考试,勉强能跟人交流。” 严靳很快抓住了问题中心:“谁教你的?” 霍皙沉默几秒,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我妈妈。” “外语老师?” “不是。”霍皙停顿了一下:“她是一名翻译,很出色的外文翻译。” 严靳点点头,目光不断审视着霍皙:“你母亲很棒。” 霍皙毫不犹豫:“当然。” 她的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霍皙记得那时候自己刚上小学,霍梦狄在一个晚上拿出两本外文书,温声问她喜不喜欢,霍皙翻了两页,里面有很多卡通图画,但是文字却看不懂,妈妈柔声给她念了一小段,那是一种很绕舌,听起来很温和的语言,她问自己想不想学,霍皙懵懂点头,妈妈眼里很欣慰,摸着她的头说,那以后每周妈妈教你学这个好吗?等你长大,你就能像妈妈一样了。 霍皙问妈妈,能像妈妈一样做什么?霍梦狄很温柔的看着她,眼神坚定。 她说能像妈妈一样长大做一个有用的人,对社会有贡献的人,一个……可以自食其力的人。 霍皙问,那能让小朋友们再也不叫我野孩子吗?霍梦狄鼻子一酸,含泪点头。 其实那个时候霍皙根本不明白什么叫做自食其力,什么叫贡献,她只是觉得答应妈妈学这个,能在她脸上看到她很久很久不曾露出的开心笑脸。 她想让妈妈开心。 得到答案,严靳不再多问,拉开自己对面的椅子示意霍皙坐下,很公事公办。 “后天就要开会了,我不知道老杜为什么选你,你怎么来的我不管,你背后有什么背景也跟我没关系,但你是我的人,从这走出去,代表的就是咱们组的形象。” 严靳说“你是我的人”时面无表情,很严su,很有男人味儿。 霍皙翘起唇角,嗯了一声,眼中促狭。 严靳摸了摸后脑勺,意识到自己用词不当,咳嗽了一声:“到了会场以后少说话,跟在毕桐身边,不要离开她半步,对任何人都要有礼貌,咱们报社的胸卡一刻也不允许取下来。” 说完这几句,严靳在办公室点了支烟,一边抽一边在台账上飞快写着什么:“你要带一个电脑包,不要搂在怀里,这样既不正式也不安全,回头摔在地上,我可不想你出洋相。” 霍皙点头。 严靳诧异:“你不拿笔记下来?随身的记事本呢?” 霍皙淡然,似乎没放在心上:“你说吧,我能记住。” 严靳皱起眉,盯了她一会儿,继而说道:“最重要的是提前入场,带着邀请函,那天大会堂门前一定戒备森严,你们通常会在外面先排队进行安检,安检非常严格,你不要带任何尖锐物品或者打火机之类的东西,你们应该会从东门进去,东门是正门,也是……” “也是所有人进去的入口,这次开会会在三楼大厅,走一楼上去左转,在记者入口处等待,然后按照顺序站好,我一定要在毕桐组长的后面,站姿端正,不乱放东西,不要给前后左右的同行带来什么麻烦,会议全程保持安静。” 霍皙盯着严靳,干巴巴的把这些一口气说完:“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组长。” 严靳一时哑口无言。 他掐灭烟,瞪了霍皙一会儿,忽然笑了。 “好像是有点啰嗦了。” “没什么事儿了,你出去吧。” ……………… 到了开会那天,报社一大早就有车来接,严靳前天晚上就给霍皙发过短信,要她衣着正式,于是今天一起出行的三个人都穿了西装。 上了车,负责摄像的小王坐在前面,霍皙和毕桐在后排,三个人各怀心事,路上话很少。而且毕桐本身也有点偏心,对霍皙这个后来的没什么感情,也很冷淡,只是和气交代她跟着自己,别乱走。 到了会场,提前三个小时就需要排队。摄像需要和毕桐先期拍摄一些素材,霍皙穿着高跟鞋,提着毕桐的外套和电脑,傻乎乎的跟在他们身后,一折腾,等入场的时候,霍皙感觉自己脚都要折了。 他们站在会场被分成两侧站在一楼大厅,忽然远处传来鸣笛声,距离他们几百米远的地方有摩托闪着警笛开道,那是参会人员陆续抵达了会场。 场面十分壮观。 现场快门闪光灯不绝于耳。 数不清的轿车,依维柯中巴,大巴,乌泱泱的往一个方向涌,他们繁杂而有序的停在属于自己的车位上,然后有人维持秩序,警戒现场,等待各位入场。 霍皙跟着一堆记者挤在前面,脑后拍照的镜头快要戳到她的脸,可她一动不动。 隔着人来人往,和众多面孔,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人。 那人开着很公式化的黑色轿车,从驾驶座下来,穿着正规的衬衫,似乎车里很热,他衬衫的领口是开着的,他从椅背上捞起一件黑色西装,穿好,又绕到车子另一侧打开车门,去接后排坐着的人。 后从车上下来的这个男人大约五十出头,穿军装,军/衔很高,他从那人手里接过公文包,无声跟在身后。 然后两人上台阶,快步进入会场。 无论什么时候,他永远都是脊背挺拔的,安静的,不容易被任何事情所撼动的,他跟在后面,前面走着的人偶尔稍停一下脚步回头像他询问什么,他听到以后,会迅速走上前去,低声回答。 那一副不卑不亢泰然自若的神态! 霍皙一直怔怔盯着,直到身后被毕桐推了一把,不满斥她:“看什么呢!走了!” 霍皙这才回神,拎着电脑悻悻跟了进去。 上午九点,大会准时开始,主会场大门也被关闭,记者席被安排在最后面的位置,紧挨着摄像和录音,不少新闻媒体都在进行网络直播,毕桐也在迅速的记着内容准备问题,霍皙坐在倒数第二排,她认真听会,紧紧盯着台上的而发言人,听着听着,眼珠儿忽地一转,就开始望着前排的某个位置发了呆。 她目光贪婪,像极了老师严su课堂上无意走神儿望着窗外的小孩。 那人依旧笔直的坐着,在霍皙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后脑勺,头发长短还和多年前一样,黑漆漆的,整齐干净的新头茬儿,再往下,是西装里隐藏的一圈白色领边,大概是坐累了,偶尔他会交叠双腿,低一会儿头。 他低头的时候应该是在记东西,或者掩人耳目的用手机打游戏。 霍皙觉得自己很羞耻,像个偷窥人家的变态,她特瞧不起这样的自己。会场的麦克通guo环绕音响从四面八方传过来,她拍拍脸,开始专心记录会议纪要。 一转眼,就到了中午午休的时候。 离场时,刘卫江跟几个同样穿军装的人一边下楼一边交谈,都是些老战友,身处其位各谋其职,平常见面的机会甚少,如今碰上,自然聊上几句,下了楼,刘卫江回头看身后跟着的年轻人,和蔼问道。 “跟了一上午,累坏了吧。” 沈斯亮微微一笑:“还行。” 刘卫江笑骂:“你打小儿就是猴性子,坐不住,带你来就是为了磨磨你这个脾气,回头可得把会议记录整理出来交给我,别敷衍了事。” 沈斯亮略一点头:“明白。” 身后有不认识沈斯亮的人问刘卫江:“换秘书了?” “老沈的儿子,来局里好几年了,以前一直跟在三部那边,不常露面儿。” 三部这个单位密保级别很高,大家心里明显有数,他们恍然哦了一声,再看向沈斯亮的眼神里都带着点赞赏考量。 一行人从大厅步出会场,外面嘈杂一片。 沈斯亮站在台阶上,目光平静的往下扫了扫。 每到这个时候,会场外面的停车场,遮阳地,树荫下,石墩旁,就会成为兵家必争之地,因为里头不允许外来人员休息,所以这些上午参会的媒体就需要趁着这个时间整理稿子,吃饭,午休,传文jiàn,抓紧一qiē能利用的时间。 有时间来不及的,在外头随便找个地方就歇了。 看上去,倒是挺不容易。 刘卫江问:“中午我和你秦叔他们一起吃个便饭,不喝酒,都是老战友,一起去?” 沈斯亮拉开车门,又回头看了一眼会场外面嘈杂的景象,笑的乖张,蛮谦逊:“不了,吃完我去接您,中午还有点别的事儿。” 刘卫江很了解他,见他这么笑,就知道有事儿:“你小子又给我憋着什么坏呢?” 沈斯亮摸了摸后脑勺。 他不说,刘卫江就不问了,反正也对,今天来的人这么多,负责警戒的,同一个单位参会的,以前的同学,战友,难免有他认识的,他们这些孩子爱闹,也有他们自己的事儿。 刘卫江关上车门,批了他的假:“不爱去就不去吧,下午可别迟到。” 6978ae.lol。m.6978ae.lol 8.第八章 中午有经验的人都自备午餐,包里背着饭盒,像霍皙他们这样没经验的,只能大眼瞪小眼,会场三公里以外都戒严了,连个买东西的地方都没有,摄像老王是个聪明人,从包里拿出仨面包。 他憨厚挠头:“本来想着下午饿了的时候填补填补,得,中午咱分了得了。” 毕桐没意见,一个人拿了去后座吃。 霍皙瞅瞅膀大腰圆的老王,一脸憨厚相,有点不忍心,她特能理解饿肚子的感觉。 她偷偷把鸡蛋放回老王的摄像包里。 老王发现,朝霍皙嘿嘿一笑,很不好意思:“该减肥了,该减肥了。” 毕桐为了下午能精力充沛做采访中午得睡午觉,老王也得趁着午休修片,霍皙是个闲人,不想影响他们工作,便自己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啃面包。 她是个在吃上面特别马虎的人,什么都行,就是填个肚子,不计较那些,早上六点从家出发,一直到现在,她是真有点饿了。 她大口大口咬着面包,身边放了瓶矿泉水,高跟鞋被她脱了搁在一边,吃的狼吞虎咽没心没肺。 她眼神放空的盯住路边某个点,样子有点蠢,连有人盯着她都没发现。 中午太阳大,这几天气温骤升,温度很高。 沈斯亮把外套扔在车后座,摘了会场的胸牌,胳膊懒洋洋搭在街边的防护栏上,手里夹了根烟。 他盯着对面矮台阶上那个身影,被太阳晒得眯起眼睛。 得,三年没见,吃相还是那个吃相。甭管什么好东西给她,搁到嘴里就往下咽,饿死鬼托生似的。 但是说她吃的凶,偏偏那个模样又很好看,很干净,她一只手拿着面包,一只手垫在下巴上,不大张旗鼓的嚼,没掉一点渣儿,吃完了,把包装纸和垃圾叠好了放在手里,也不乱扔。那面包不大,没两分钟的功夫她就吃干净了,喝了两口水,可能是灌风了,她又轻轻揉了揉肚子。 沈斯亮知道,那是吃急了,胃难受呢。 他记着以前,很久很久以前,俩人还在一起的时候,她也是这副模样。 城里新街口有个三儿,是个老北京,因为心智有点问题,没什么收入来源,一直靠卖报纸为生,三儿人很善良,总是对过往行人时不时吆喝一句,别掉东西提防小偷,周边商铺也很照顾他,时不时给他送点吃的,但是难免有疏忽的时候,老头儿也常常过着饥一段饱一顿的日子。 那时候他还和她在一起,俩人开着车从新街口过,总停一停去路边买点吃的给三儿,有时候是中午,有时候是大晚上。 她嘴馋,每次给三儿买了以后也给自己买一份,俩人在车里远远地看着,她就在副驾驶狼吞虎咽的咬煎饼。 有时候吃急了,吃不动了,她就把剩下的给他,捂着肚子可怜巴巴看着他。 中午起风了,霍皙胃里有点硌得慌,又仰头喝了两口水,然后慢慢把头埋在膝盖里,打了个呵欠。 那道身影小小的,瘦瘦的,靠在石柱子的后头,几乎没人注意。 一根烟抽的差不多了,沈斯亮不轻不重按灭烟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 霍皙迷迷瞪瞪的打着盹儿,忽然感觉有人踢了她一下,力气不大,她以为做梦呢,恍惚中又听见有人喊她。 “二朵儿?” 霍皙一个激灵醒了。 只见武杨一身武/装作战服,带着头盔,肩上别着对讲机,正挑着眉毛看着她。 霍皙惊喜,揉立刻站起来:“你怎么在这儿啊!” 武杨也笑:“来执勤,保卫你们安全呗。” 今天国内国外来的军/政/要员,数都数不清,卫戍区担负着保卫工作,维护秩序保证安全,他们自然要抢在前头。 “执勤你还来开小差?” “嘿,要不是看见你,别人我还不来呢!”说完武杨踢了踢那根石柱子:“怎么来这儿了,采访啊?” “去了家新报社,今天跟同事一起来的,他们在忙呢,我一个人出来溜达溜达。” 武杨问她:“吃饭了吗?” “吃了。” “吃的什么?” “反正吃饱了。” 武杨撇着嘴看她手里那个面包袋,扬着眉毛:“真吃饱了?” “以前一顿可得吃两碗饭呐!” 他嗓门大,霍皙赶紧去捂他的嘴:“行了行了!知道我饭量大,给留点脸行吗!” 武杨哈哈乐,用武装带敲了一下霍皙的脑袋瓜。“跟我走!” “嘛去?” “给你吃点好的。” 霍皙被武杨带着上了那辆拉风的大吉普,车窗都升着,后座有两个兵正在休息,门一拉开,武杨一皱眉,上去就踢了他们两脚。 “把鞋都给爷穿上!闻闻车里这味儿!!!” 俩兵见有外人来,赶紧套上鞋跟武杨认错,偷偷摸摸用眼神瞄着霍皙。 “武爷,您女朋友?” 武杨一挥手,把人撵出去:“替我顶一会儿,我吃个饭。” 俩兵看着霍皙嬉皮笑脸的跳下车,迅速整理仪容,腰板标直地走了。 武杨放下车窗透了点儿空气进来,又从前头拿出两盒盒饭,还有一保温瓶热水递给霍皙。 “为了开这会我们忙了好几天,这帮小子确实累的够呛,能得着机会睡一觉不容易,别介意。” 霍皙接过饭盒,笑眯眯地摇头:“你们比我们辛苦。” 军队伙食就是好,牛肉,小白菜,西红柿,营养那叫一个全,霍皙挑着饭盒里的牛肉,双眼炯炯有神。 她吃饭的时候忒认真,忒专注。 吃完了,不够,她问他:“武杨哥,你车上还有吃的吗,我们有个同事,中午也饿肚子呢。” 武杨不乐意了:“你吃饭还带打包的啊?” 偏偏霍皙又是个实心眼儿的性子,谁对她好,她就能对那人双倍,百倍好。她想起憨厚的老王,笑眯眯:“谁要你盒饭了,巧克力有吗?我们有一摄像大哥,份量挺大的。” 武杨骂骂咧咧从前头翻出几袋压缩饼干和巧克力,扔给她:“给给给。” 霍皙当宝贝似的收起来。 武杨从后视镜瞧着她,忽然就直白问了一句:“今天斯亮也来了,你看见了吗?” 霍皙正仰头喝水,闻言一哆嗦,滚烫的水顺着嗓子眼儿就滑下去了,她扣上水杯,像是谈起一个最平常不过的朋友。 “看见了。” “跟在刘卫江后头,拎着公文包,帅炸了。” 她说的特别真诚,武杨后脊梁都觉着发凉,看了她一会儿,又觉得霍皙那模样不像撒谎,武杨才默默叹了口气。 心想着这俩人啊,真他妈能作! 武杨是根直肠子,他烦躁从兜里摸出烟来,叼在嘴里,想了想,从前排副驾驶的地方转过头来,一鼓作气。 “二朵儿,你俩就非得这样?非得这辈子老死不相往来?谁都不见谁?至于吗,小航那事儿都过去了,走都走了,他回不来了,何苦这么折磨自己呢。” 霍皙慢条斯理扣上饭盒,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她扭头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过了好久好久,久到武杨都没了心思再问的时候,霍皙才慢慢弯下腰,把脸埋在手里。 那是一个极为缓慢的动作,似是痛极。 她说武杨哥,不是我放不下,是沈斯亮恨我。 她说你不知道,他恨我恨到巴不得死的那个人是我,你说,这样的人,我还敢再凑上去吗,我跟他,还能回到从前吗。 斯亮是恨你,可到最后,毕竟也没舍得你死不是。 当然,这话,武杨没敢说。 ………… 中午刺眼的阳光渐渐被乌云所掩盖,似终是迎来了这入春以来的第一场雨。 不过短短几分钟,电闪雷鸣,暴雨如瀑,终于倾盆而下。下午会议结束的时候,整个会场外面都被车堵住了,偏偏今天报社来的这辆面包车是个不省事儿的,往出开的时候卡在了路边的排水井口里。 把人家后面的路挡的死死的。 前后车距又短,司机不敢加油门,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摄像老王跟着毕桐在后头推车,身上都被浇湿了,来来往往也不见有谁下来帮忙,光顾着在后头按喇叭催。 有同行在车里,甚至降下车窗说起了风凉话。 老王吃了霍皙的给的巧克力,俩人算是统一成一条战壕的战友了,他拉着霍皙,不让她推车费力气,给她出主意:“这样,你去前头,麻烦人家司机把车往前蹭一蹭,腾出距离,咱也好出来。” 霍皙心想能尽kuài摆脱窘境,点点头,快步往前跑。 雨下的起了白烟,空气中雾蒙蒙的,霍皙冻得浑身直哆嗦,她跑到前头一辆黑色轿车前,也没看人家车牌号,伸手轻轻敲了敲玻璃。 窗户上都是雨,看不清里面,怕人家车里听不清,霍皙又敲了敲。 然后,车窗慢慢降下来。 沈斯亮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露出半张脸,他平静的望着她,似像看陌生人一样。 霍皙顿时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然后,她弯下腰,听见自己的声音,说的还挺真诚:“你能把车稍往前挪一下吗?后头卡住了,出不来,要不大家都走不了。” 沈斯亮真把头往后看了看,他也挺真诚:“我往前挪,撞了算谁的?” 他摊了摊手:“你也看见了,我就是一司机,领导在后头,担不起这责任。” 豆大的雨点儿顺着脸往下打,霍皙抹了把脸,颇为狼bèi。她盯着他的眼睛,语气一下就软了,她说:“求你了,行吗?” 这话一出口,沈斯亮脸色就变了。 6978ae.lol。m.6978ae.lol 9.第九章 那天从会场回家以后,霍皙生了一场大病。 先是打喷嚏流鼻涕,然后是发烧,接踵而来的是剧烈咳嗽。晚上她趴在床上咳的那叫一个惊天动地,脸都憋红了。 咳完之后,她摸摸脸,摸摸额头,兴冲冲拿出手机跟严靳请假。 过了十几分钟,严靳回了消息。“怎么就病了呢?” 霍皙趴在床上,脸颊因为发烧烧的通红,她也纳闷,怎么就病了呢。 等了几分钟,严靳的短信又回复过来,他问:“真的病的很严zhong吗?” 霍皙回复:“非常严zhong。” 她怕他不信,拍了一张温度表示数给他,严靳在家里的跑步机上跑步,点开图片,他慢慢放下速度,回了几个字。 “那就好好休息吧,我让社里安排另外的人过去。” 霍皙谢了恩,继续蒙在被里睡觉。 看着对话框里霍皙的头像,严靳关掉手机,接着提高速度跑了起来。 看起来,她也是个聪明人。 主编安排她去跟着参会,已经引起很多人的不满,这样不仅在工作中给自己树立了很多敌人,以后也少不了风言风语,可是她去了,隔天因故无法继续参加,一来给了别人机会,二来,对主编那里也是个交代。 在家里养了几天,霍皙再回报社上班的时候,老杜在走廊看见她,惋惜摇头,你呀你呀,病的可真不是时候。 霍皙用面巾纸堵着鼻子,瓮声瓮气冲老杜嘿嘿一笑。 谢您抬爱,但是我这身板儿不争气,也不能让我带着病菌影响咱报社形象不是。 老杜听见这话,依旧摇头,嘴里叨咕着,可惜啊可惜,说到最后,霍皙也不知道他是可惜什么。 一个见习记者,每天处理的琐事很多,校对稿件,选题,排版,讨论板块,甚至副组长写不完的稿子也要霍皙来代笔,霍皙忙的头都抬不起来,偶尔需要去别的组送东西,她身影路过组长办公室,严靳也会停下来无声看她一会儿。 经过一个多星期观察,严靳觉得,其实,霍皙并非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比如,她是一个非常有礼貌,也很有长幼尊卑观念的人。 那天他以为她在主编办公室给老杜开门是故意溜须拍马,时间长了,严靳才发现她对谁都这样,开会永远是站在门口等大家都走完了她才关门的那一个,偶尔茶水间休息,如果有报社的老人儿进来,她也绝对是要先让一下对方,自己稍等一会儿再打。 比如,她很有家教,从来不在背后议论别人或者参与社里的八卦,她也很淡漠,对于自己那些流言蜚语也不急于澄清或者辩解,她不讨好任何人,也从不委屈自己, 午间吃饭,大家都三两聚在一起闲谈,刚开始几天大家难免排外,没人和她坐在一起,她就端了餐盘一个人坐在窗边的角落里安静吃饭,不玩儿手机,也不谈笑,吃好了,端起盘子放在洗刷间就走,离开的位置干干净净。 起初,有人说她孤傲,假清高,跟大家伙儿绷着,私下里不定什么样儿呢。 有男同事听不下去,看着组里那些喝杯星巴克都得发个自拍的年轻姑娘叹气,你们啊,就是异性相斥,人家霍皙那才叫深藏不漏,她那些习惯,要不是长年累月的养,根本做不出来。 说完大家作鸟兽散,可是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食堂里趁着午休不分场合大声谈笑的人少了,主动清理餐盘送到洗刷间的人也明显多了。 她们一边说着跟霍皙有关恶毒的话,却又一边在心里偷偷嫉妒着她,模仿着她。 可是霍皙对这一qiē暗涌都浑然不觉。 她这一场重感冒患了好久,一个星期都不见好,她每天最常见的模样就是红肿着鼻子,怀里抱着一叠纸抽,痛苦的在走廊擦鼻涕。 那天快下班的时候,一楼女厕所。 有几个准备出去和朋友约会的女同事在洗手间补妆换衣服,洗手台并排站着的两个,一个是时政组的,一个是生活组的,俩人见了面,打了声招呼,开始对着镜子涂口红,抹粉底。 “哎,最近组里有啥八卦吗,换来听听。” 那个拿着口红,涂的认真:“能有什么八卦,生活组,谁家丢了猫,谁家着了火,鸡毛蒜皮。” “你们严总最近谈女朋友了没有?” “还真没听说,不过他最近心情好像不错,见人就笑,稿子送上去,也不往回返,许多小错误他自己就给纠正了。” 涂粉底的手一顿,随即冷笑:“哼,也不看看谁的稿子,我听说最近不少后期都是你们那个新来的霍皙在做,严总这人眼光高,保不齐也让那小娘们儿给勾引了。” “霍皙……我感觉她人还行,没你们传的那么傲,虽然不太爱说话,也没什么脾气,你别把话说的这么难听。” “你懂什么!越是看上去好说话的人其实藏的越深,你知道最近大家都传什么呢吗?” 涂口红的一脸茫然:“什么?” 抹粉底那个兴奋起来:“听说霍皙来头不小,道行深着呢,她跟我们组长参会那天,午休的时候毕桐亲眼看着她跟个当兵的走了,好像官儿还不小,你想想,能参加那种会议的军官都是什么人啊!俩人一起上的武装车,待了二十多分钟才下来,下来的时候还依依不舍站在窗户外头道别呢。” “你说……车上那二十多分钟都干什么了?” 一阵心有灵犀的沉默。 涂口红那个震惊万分:“这么风骚?” “哼,估计这就是其中一个,要不当初为什么附刊的老赵那么坚持要给她送过来?为什么老杜点这名儿让她去?你以为她那一身又一身的名牌和车都哪儿来的?伺候的主儿多着呢!破鞋一个!” 俩人说的正兴起,里头的门忽然咣的一声被人用脚踹开了。 陶蓓蓓站在门里,气的脸通红,肩上扛着包,掐着腰冲俩人就是一通骂。 “丫敢不敢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可把俩人吓坏了,还以为碰见霍皙了呢。 见不是她,心里松了口气,皱眉盯着陶蓓蓓:“你谁啊你?” 陶蓓蓓穿着dior的小裙子,站在台阶上,字正腔圆,声如洪钟:“我是你姑奶奶!!!” 她本来是想接霍皙下班的,在车里等了一会儿有点尿急,没想到刚钻进来上个厕所,就让她给听见了。 陶蓓蓓是地道的北京大妞,说话又损又爽利,她蹭的一下从台阶上蹿下来,裙子拉链都没来得及系好。 “看着人模狗样的怎么净在背后嚼别人舌根子啊?你妈没教你不能随便说人家坏话吗?你了解人家吗你?什么就破鞋啊,看你这打扮才像是一天外面伺候八个的主儿呢!” 俩人被噎住,也被陶蓓蓓激怒了:“跟你有关系吗?你偷听别人说话你有礼貌,霍皙跟你什么关系啊这么帮着她?” “我呸!” 陶蓓蓓气急了,上去就要和俩人理论。 霍皙刚从电梯出来,就听拐角洗手间里传来争吵声,那嗓门儿不小,在空旷的大堂里回声很大,甚至引来前台和保安的关注,霍皙不好凑热闹,可是听了几秒,她猛地回头就往洗手间跑,那叫一个健步如飞。 坏了!!!! 果然,她推开洗手间的门,陶蓓蓓跟人家吵的正酣,包也扔了,鞋也掉了一只,霍皙急急喊了她一嗓子。 “蓓蓓!” “你干嘛呢!” 喊完,仨人全都消停了,陶蓓蓓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霍皙,委屈地喊了她一声:“霍皙姐!” 霍皙走进来,站在陶蓓蓓身前,盯着那两个同事,嘴上虽然说的和善,可眼里一下就冷了。 “怎么还动起手来了?” 她冷然的表情,简直和沈斯亮一模一样!尤其是那股不容侵犯的傲气,那一双护食儿又霸道的眼神! 那俩人不说话,对视一眼,谁都不吭声。 霍皙看了她们几秒,忽然一笑,那一笑,还真蛮讽刺人的。 她说:“成啊,不说,那就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儿,这个是我妹妹,年纪小,我替她给你们道个歉,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别介意。”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再耗着就是给自己找麻烦了,俩人紧紧看了霍皙一眼,迅速推门走了。 等人走远了,霍皙才转过来把陶蓓蓓拉到自己跟前儿,又去捡她扔在地上的包。 陶蓓蓓不情不愿地:“她们说你坏话!怎么就这么算了呢!” “说呗。” 霍皙满不在乎,又给她拉上裙子的拉链,顺手理了理她的头发:“你怎么在哪儿都能跟别人吵架呀,来了也不给我打个电话?” 陶蓓蓓不甘心,恨恨的跺着脚:“喂!她们私下里说你被人包/养啊!我是替你出头啊!!” “狗咬你一口,你也得咬回去才解恨?爱说什么说什么,我也没少块肉。” 陶蓓蓓心里堵得慌,彻底挫败,皱着一张脸,嘴里嘀嘀咕咕的:“越来越像。” 霍皙敲她脑门儿:“嘀咕什么呢?” 陶蓓蓓想起件事儿,马上精神起来:“霍皙姐,那天你见到斯亮哥啦?” 霍皙闻言愣了几秒,然后靠在洗手台上,也不隐瞒:“看见了,他和刘卫江一起去开会。” “那……说话了吗?”陶蓓蓓小心翼翼的问。 “说了啊。”霍皙眨了眨眼,转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镜中的人化着淡妆,穿着灰色的裙子,美的如烟如雾。 就是那个红鼻头碍眼了点儿。 霍皙愁的叹口气:“可惜,他不搭理我。” 我求他,他都不搭理我。 她在窗外,说,求你了行吗,然后他静了几秒,升起车窗,把车往前远远的开了一大段距离,给她腾出地方,可始终,都没看她一眼。 陶蓓蓓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从包里翻出两盒药,讷讷的:“霍皙姐,我今天来不是想惹事儿的,跟你微信的时候听你说话有点感冒,就给你买两盒药送过来……你别生气。” 霍皙接过来,心里温暖又感动,她摸摸陶蓓蓓的刘海儿:“走,晚上请你吃顿好吃的。” 陶蓓蓓点点头,兴冲冲的:“咱俩买小龙虾回家吃行吗?今天晚上有女排决赛,再弄两桶啤酒!” 陶蓓蓓在大学之前一直是市里排球队的主力干将,后来因为伤病退出了,虽然这几年不打球,但是心里总是对女排有种特殊情怀。 霍皙欣然答应她,两人一起亲昵挽着手臂往外走,走了两步,陶蓓蓓一拍脑门儿又往回走。 霍皙紧张拉住她:“你又干嘛?” 陶蓓蓓晃着手,一脸嫌弃:“刚才上厕所出来的急,我还没洗手呐!!!” 6978ae.lol。m.6978ae.lol 10.第十章 今天是周五,各大高校门前格外热闹。盼着过周末的学生们下了课,都一窝蜂的往外跑。 每到这天的下午四点半,南大街上都是最热闹的时候,各种各样的车挤在路边,放眼看去,你就瞧吧,从街这头到那头,没一辆是便宜货。他们大摇大摆,威风凛凛的停在禁止停车的标志下头,对外面拿着罚单交警视而不见。 为啥,因为人家不怕罚。 那些开着跑车的,挂着吉利数字车牌儿的都是各家的二世祖,不是家里有金山银山就是老子在哪儿投资了矿产,穷的就剩钱了,任凭你怎么赶,人家就两个字,粘呗。 我就停在这儿,罚单你想粘多少粘多少,为了追女朋友,什么都能豁出去。 至于那些开着轿车,牌子不起眼儿,车标不起眼儿的,交警更是惹都不敢惹,你知道里头坐着哪尊大佛?又是哪个首长来视察工作? 叹口气,得,收起罚单,今天这趟又算白来! 要说这儿为什么车这么多,大家都会心一笑,都等着军艺放学呢呗。 你就坐在车里往外看,不一会儿,各种各样的年轻面孔就笑着背着书包,怀里捧着书,从校门外喜气洋洋的走出来了,到底是部队院校训出来的,那些女孩子的身条儿,气质,和外面那些庸脂俗粉不同,骨子里,就有部队里练出来的英姿飒爽。 她们换下军装,穿着自己喜欢的衣服,脸上笑的像花儿,都为了这难得的休息日。她们三五结伴,讨论着晚饭,讨论着最新上映的电影,她们被自己的男朋友接走,上车,一块去约会,总之这是一个比往常都要多姿多彩的日子。 沈斯亮等在车里,百无聊赖地抽烟,一抬眼,就看见了尤梦。 她今天穿了条针织白裙子,化着淡妆,提着只戴妃包,那是之前她缠着自己买的,站在新光天地的橱窗外头,直勾勾盯着那只包不走,他说要进去看看,她挽着自己手臂摇头,临走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那眼神儿有着不舍,很容易让他和之前某个眼神重合。 他心念一动,当场买下送给她,看她带着少女特有的娇羞,又怀揣忐忑。 尤梦是军艺大三舞蹈系的学生,因为长期练舞,气质很好,她站在人群中,正在朝路边左右张望,大概是没看到自己熟悉的车,她低头等了一会儿,又从包里摸出手机,似乎是想打电话。 沈斯亮不疾不徐的把烟抽完,才按了按喇叭。 尤梦迅速望过去,他坐在车里看她,然后她朝他微笑着跑来。 沈斯亮今天开了辆略张扬的amgblackseries,尤梦站在副驾驶门前,摆弄了一会儿,又茫然的敲了敲玻璃,沈斯亮醒悟,倾身过去给她把门打开。 amg这款车设计的很拉风,车门是朝上通guo液压慢慢张开的,引得很多人侧目,尤梦坐上来,惊喜地看着他:“你今天怎么换车了呀!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沈斯亮淡淡一笑:“今天接你演出,那车是平常上班儿用的,让人看见影响不好。” 尤梦依然笑意盈盈,新奇的打量着车里的摆设。 他大了她七岁,深谙她那点小女生的心思。 平常来接她,都是他下了班直接过来,这儿容易碰见熟人,沈斯亮向来低调,每次都把车停在拐角,她每回出来几乎都是跟着自己的室友和同学,难免想在这个时候炫耀一下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但是奈何怕他不高兴,从来都是隔得很远就先跟同伴告别。 说来也是巧合,今天总后礼堂里有一场慰问演出,尤梦恰好和系里几个同学代表学校出了节目,她之前给他发信息问能不能来接她,他想着反正也是回去一趟,就答应了。 接她的时候他把车直接嚣张顶到门口,尤梦那点小小的虚荣心顿时被满足,高兴地忍不住直哼歌儿。 南边小地方出来的姑娘,辛辛苦苦考到北京,从来都没跟他提什么过分要求,偶尔沈斯亮也想顺着她一回。 听着她哼歌儿的轻快声音,一时沈斯亮也觉着自己心情不错。 他问她:“这周排练很忙?” 尤梦乖巧点头:“是很忙呀,下周有个艺术院校的舞技大赛,我们周老师盯的特别紧,你瞧,我脚都有点肿了。” 沈斯亮认真低头看了一眼:“还真是。” 他坏笑道:“要不咱不参加了?也不遭这份儿罪。你们周老师就在前头那车里,要不我去跟她说一声儿,今天这演出也不去了,我带你干点别的?” “你怎么知道我们周老师在前面的车里?” “她那情儿在后勤是个人物,以前办事儿的时候打过几次交道。”沈斯亮说的满不在意,尤梦却是一惊。 “情儿?” “啊,她老公几年前出车祸成了植物人,耐不住寂寞呗,俩人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碍着岁数大,不好意思谈对象,总偷偷摸摸的。” 那人认识沈斯亮,俩人有时候在军艺门口碰上,总是心照不宣的闪闪车灯就算打过了招呼。 沈斯亮问:“怎么样,用不用我去跟她说?” “不行的。”尤梦没想到平日里气质那么娴淑温柔的老师还有这样一面,心里震惊,赶紧摇摇头,“我是班里的骨干,周老师特别看重我,遭这点儿罪没什么,只要你心疼我就行。” 这是跟自己撒娇呢。 尤梦虽然长得漂亮,气质也不错,但是骨子里始终有点自卑,对于自己能攀上沈斯亮这么号儿人物一直是慌张的,忐忑的,所以总是逮住一qiē机会跟他表明自己的心意。 沈斯亮闻言笑了笑,并没接话。 “跟你说的话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别跟你们那些同学传,周伶是个命蛮苦的女人,以前还给我堂妹教过课,人不错。” 尤梦没想到沈斯亮猜到自己的小心思,脸色微红,十分尴尬,低头很轻地哦了一声。 跟沈斯亮独处的时候,尤梦总是小心翼翼的,她也不敢主动找什么话题,就这样一路沉默着,直到车开进了大院礼堂,尤梦才惊讶出声。 “怎么小诚哥他们也在?” 宁小诚和程聪几个人站在礼堂的台阶上,正勾着笑朝他们招手。 “知道今天你演出,小诚他们反正也是顺路,就来捧个场,不用紧张。” 尤梦没想到他能主动带朋友来给自己撑门面,关于他们男人那个圈子,她从来都是带着点崇拜的,短短二十几分分钟,尤梦心里就像坐个过山车似的,一下子低落,又一下子亢奋。 她娇俏的搂住沈斯亮脖子,自信道:“你放心,我肯定不给你丢人!” ………… 这头霍皙下了班,开车载着陶蓓蓓往家走。 陶蓓蓓喜欢吃辣,俩人在簋街买了小龙虾,又去了超市买了一大桶冰镇的德国啤酒,眼看着入了四月份,气温回暖,折腾了一路,回家的时候两个姑娘都热了个大红脸。 霍皙这老房子很少来人,今天陶蓓蓓咋咋呼呼这么一折腾,屋里显得有了人气儿,霍皙特别开心。 她把南北两个朝向的窗户打开,拖出一张矮方四角的楠木小几,原来是许怀勐给她预备着在窗下练字用的,霍皙仔细擦干净摆到电视前,又铺了一块桌布,从橱柜里拿出两只长脖子玻璃杯,倒上满满的黑啤。 女排五点半开始,打开电视的时候,第一局已经进行到一半了,中国对日本,十二比十。 陶蓓蓓一看比赛就兴奋,一会儿拍拍大腿一会儿嚷嚷两声,霍皙也不说话,就坐在旁边给她剥小龙虾,时不时吸吮一下手指,看到比赛激动处,两个姑娘就会很有默契的撞一下杯,喝一大口啤酒。 这样的日子很久很久不曾有过了。 霍皙记得那年夏天,她刚搬来这边,高三每晚需要上晚自习,她刚转学过来,进度跟不上,就每天四点半放了学回家,在院里遇上同样刚放学的蓓蓓,俩人一起结伴而行,她一个人住,相对于陶家严苛的环境轻松很多,蓓蓓愿意粘着她,常常背着书包来她这里做作业。 霍皙给她拿阿姨准备好的新鲜水果,给她找她喜欢看的漫画书,盛夏的晚风一吹,吹进屋里一室丁香花的气息,窗帘浮动,到了晚上,两个人就一起躺在整洁的床单上说悄悄话。 那个晚风习习的夏天,是霍皙为数不多值得回忆的青春岁月里,最值得怀念的一段时光。 晚上七点,电视里的比赛已经结束了,中国大获全胜。 陶蓓蓓打了个嗝,舒服的摸了摸肚皮。一脸心满意足地说:霍皙姐,咱俩一会儿出去散散步呗,今天晚上我住你这儿,不走了。” “吃多了,懒得动。”霍皙把头发随便一挽,收拾着桌上大片狼藉,用脚踢了踢陶蓓蓓。“床上坐着去,地上凉。” 她把垃圾扔到厨房,陶蓓蓓跟屁虫似的跟在她身后,朝她撒娇:“出去溜达溜达嘛,吃了那么多,不消化的。” 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两声轰隆炮响。 这是大院儿里的一个老规矩,但凡这里发生什么大事了,谁家婚丧嫁娶,上级视察下级参观,总是要鸣几声礼炮图个氛围, 陶蓓蓓眼神一亮,蹭的一下跑到阳台去看热闹。 “霍皙姐!今天大礼堂好像有演出,你看,外头好多车。” 霍皙走过来一看,还真是,平常冷冷清清的院子里此时多了好多人,各色车辆穿梭不停,陶蓓蓓央求她:“这么热闹咱俩就出去走走呗,不去礼堂,我刚才看比赛犯球瘾了,打两局就回来。” 陶蓓蓓知道霍皙不愿意出去露面,她死皮赖脸的求着她,也是想让她迈出这一步。 霍皙何尝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她掐了掐陶蓓蓓的脸蛋儿,转身去卧室换衣服。 陶蓓蓓高兴大呼:“霍皙姐万岁!!!!” 两个人换了运动服,穿了球鞋,一起往体育场走。今天这礼堂演出好像还挺隆重,隔着老远就能听见里面奏着的礼乐,陶蓓蓓一边拍着球一边学着今天电视里看到的几个动作,很投入。 在陶蓓蓓二十出头的人生里,她有大半的时间都是与排球为伴的,后来她因为在一次严苛的选拔考试中伤了脚踝,与国家队擦肩而过,从此不能参加任何比赛。她心里苦,也难受,但是却始终没放弃自己的梦想。 她热爱这项运动,也始终用一颗纯真的心去对待它。 霍皙和蓓蓓差了三岁,曾经这个年纪的霍皙,也有很多梦想。 十八岁那年,霍皙的梦想是和沈斯亮一样考到南京的国际关系学院,她想像母亲年轻的时候一样穿上军装,说着流利的外语,做一名出色优秀的翻译官。 后来念了传媒大学。三年熏陶, 可是最后,她眼睁睁看着曾经一起入学的同学论文答辩,穿着漂亮的学士袍在学校大门合影,而自己只能拿着行李默默离校,遭受茫然指点和非议,再与新闻无缘。 …… 体育场人不少,打羽毛球的,乒乓球的,跑步的,换岗的门卫练体能的,吆喝声很大,霍皙和蓓蓓在排球场地极为尽兴的打了两局,两个姑娘身材修长,姿势优美,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最后一局的时候,因为陶蓓蓓用力过猛,球猛的擦着体育场的栅栏飞了出去。 陶蓓蓓往地上一坐,累的喘气:“霍皙姐,我真不行了……你去捡吧。” “我不去!” “求你了,晚上让你先洗澡还不行吗” “说话算话?” “我保证!”陶蓓蓓伸出手来装模作样的发誓。 这体育场很大,要是走正门出去,少说得绕一公里。 天已经渐渐的黑了,大院广播站此时放的是小时候大家都耳熟能详的军歌,周围人来人往,三两作伴散步,每个人似乎都很享受这种晚饭后的消遣氛围。 霍皙挣扎着盯了陶蓓蓓一会儿,做贼心虚的爬到栏杆上。 …… 一只蓝黄相间的排球猛地从栅栏里飞出来,吓了宁小诚一跳。 要不是沈斯亮眼疾手快的接住,非得砸到脸上不可!! 晚上在大礼堂看演出,他们都是坐不住的性子,女主持人喊高音的时候震得人耳膜疼,于是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这帮小子溜出来抽烟解乏,正沿着体育场闲聊,就碰上这么个飞来横祸。 沈斯亮漂亮修长的手指转着排球,玩味递给宁小诚看。 有着俄罗斯著名运动员加莫娃签名的排球,全北京,也就陶蓓蓓一人儿有。 宁小诚一笑:“破天荒啊,小姑奶奶出洞了。” 沈斯亮把球扔给旁边的人,懒懒的:“等着吧,不出一分钟,肯定从这儿钻出来。” 他示意众人面前那道两米高的栅栏。 陶蓓蓓算是他们的小妹妹,大家伙都知道她投机取巧的性子,好久没见面了,一帮大男人玩心四起,打算吓唬吓唬她。 果不其然,等了还没到一分钟的功夫,西边栅栏上就冒出一道高挑有致的身影。 她穿着灰色的运动裤,身上是一件运动上衣,绑着马尾,先是鬼鬼祟祟侦查了一番,确认外头没人之后,才手脚利落的爬上去。 躲在大杨树后头的几个男人笑的都弯腰了,天色半黑不黑,看不清楚人脸,但是猴儿似的身手,可不就是陶蓓蓓吗! 霍皙有几年没干过这事儿了,冷不丁爬上来,她有点肝颤,站在栅栏上头想下去,不甘心,跳下去,又害怕。 挺大个姑娘,还跟以前似的爬栏杆,怪臊的慌。 不管了!谁爱看就看吧! 霍皙攥着铁条,一鼓作气踩着低矮的灌木丛就蹦了下来,落地时脚踝被震的生疼。 呲牙咧嘴的揉了揉,她开始扒着树丛找球。那球蓓蓓特别宝贝,霍皙也找的很认真,弓着腰,低着头,仔仔细细地看着。 宁小诚伸手比划了三个手指, 一伙人开始无声无息朝霍皙靠近,宁小诚手往下一落,程聪蹿在最前头,陈泓跟在后面,一跺脚,猛地朝霍皙耳边喊了一嗓子。 “干嘛呢!!!!” 霍皙魂儿都给吓飞了,她浑身一颤,转过身,满脸惊恐,猝不及防撞进几双似笑非笑的眼睛里。 圆滚滚黑漆漆的眼珠儿盯着那人,霍皙只感觉自己脑子嗡的一声。 所有人都愣了。 她讷讷看着众人,众人也脸色各异的看着她,半晌,霍皙才瓮声瓮气的叫人,扯出一个比哭都难看的笑容。 “小诚哥。” “斯亮……” 最后一个哥字还未说出口,与此同时,又从远处传来一声清亮婉转的女声。 “沈斯亮!!” 这一模一样的称呼! 霍皙茫然扭头去看,将黒的天色中,尤梦穿着白色的演出舞裙,脸上还带着妆,像只黄鹂鸟儿似的朝这边轻巧跑来。 宁小诚无声的骂了一句,丫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6978ae.lol。m.6978ae.lol 11.第十一章 尤梦扑到沈斯亮怀里,一脸娇嗔:“我在台上的时候怎么没看见你呀?找了你们半天,差点迷路!” “里头太吵了,出来聊聊天儿。” 沈斯亮心不在焉应了一句,对尤梦的抱怨一点歉意也没有。 他说这话的时候,甚至宠溺笑着的,可是那双眼睛,偏偏又是看着霍皙的。 说完话,没人接茬,察觉到这伙人状态不对,气氛简直太静了,尤梦偷偷打量了霍皙一眼,小心翼翼问道:“这是……” 她的“谁”字还没出口,一直发愣的程聪忽然炸了,嗷嗷嗷冲到霍皙面前,整个人显得特别亢奋,就差用手给她抱住了:“小诚哥小诚哥,快给我介绍介绍啊,那天我说开着武杨车的美女就是她!!!” 说完,程聪意犹未尽,京巴似的绕着霍皙一圈一圈溜达:“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哎!” 宁小诚这才回过神来,上前踢了程聪一脚:“滚蛋。”他笑骂道:“你霍皙姐可比你大,不是你那盘菜。” 程聪平日里泡小模特那股劲头这时候全没了,赶紧殷勤道:“比我大好啊,我妈说女大三抱金砖,我打小儿就有算命的说得有个比我大的女人疼我。” 宁小诚不搭理他,终于看向霍皙,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他很绅士的抱了她一下,怀抱宽阔温暖。 “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感冒的原因,霍皙鼻子发酸,她轻声说:“回来有半个多月了。” 宁小诚放开她,当着众人的面给程聪介绍起来:“霍皙。” “以前一个院里住着的妹妹,和蓓蓓一样,甭惦记,头几年在外面出差,刚回来,以后不管在哪见着,你们都照顾着点儿。” 程聪赶紧点头:“那肯定的。” 宁小诚又指着尤梦给霍皙介绍:“尤梦,你斯亮哥的朋友,军艺舞蹈系的学生。” 宁小诚说尤梦的时候,用了朋友这个字眼,而不是女朋友。 尤梦单纯,听不出这其中意味,只知道霍皙应该也是这个圈子里的人,似乎看上去比陶蓓蓓还让人重视。她有点讨好意味伸出手去,笑容乖巧:“霍皙姐,你好。” 霍皙微笑伸手回握:“你好。” 尤梦大眼睛瞧了瞧霍皙,由衷赞叹道:“霍皙姐,你真漂亮。” 她说的很真挚,霍皙欣然接下:“谢谢,你也很可爱。” 介绍完尤梦,宁小诚碰了霍皙一下,见她迟迟不动,有意提醒;“叫人啊!你斯亮哥你不认识了?” 霍皙骨碌碌的眼睛望着沈斯亮,清脆道:“斯亮哥,好久不见了。” 沈斯亮点点头,勾着笑:“是很久不见了。” 说完,他像和寻常朋友聊天一样问霍皙,语气熟稔,像压根没前几天那档子事儿似的:“走了这几年,都去哪儿了?” “去的地方可多了。”霍皙定定望着他,清晰伶俐地报出一串数字:“17个省份,62个城市,103个县城。” 众人无人接话,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程聪脑子短路:“你去过那么多地方啊?干导游的?” 宁小诚踢他:“就你话多。” 沈斯亮说:“挺好。” 霍皙不甘示弱:“是挺好。” “吃得好,睡得好,去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从来没见过的人和事,才知道以前自己有多蠢。” 她故意挑衅,沈斯亮被激怒,眉间戾气骤起。霍皙呼吸起伏,不吭一声。 这回连神经最粗的程聪都能感觉出霍皙和沈斯亮之间的微妙了,他抱着手臂,站在一旁不敢再吭声,眼光不停在两人之间逡巡。 合着,这是早就认识啊。 气氛正僵持之时。 忽然路边驶来一辆黑色轿车,按喇叭惊了这一大群人。 车门打开,紧接着下来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是个大/校,天热,他就穿了一件半袖的常服,身材健壮,两鬓有些斑白,一看就是武行出身。 他下了车,朝着人堆儿走过来,一脸善笑,率先打破僵局:“你们这帮小子在这儿干什么呢,礼堂那么热闹,怎么没去凑一份儿?” “胡叔。” “胡叔。” 沈斯亮和宁小诚率先立正站直,跟那人打了一声招呼。 大院里的孩子虽然被惯得各有各的脾气秉性,但是家里老子教育下来的规矩,不管你平时怎么横,一旦在外见了长辈,必须有个尊重别人的样子。 胡仲背着手,沉稳走过来,没理他们几个,反倒微笑看着霍皙:“二朵儿回来了?” 霍皙抿着嘴唇,也低低叫了他一声:“胡叔。” 胡仲是许怀勐的秘书,在他身边八年。霍皙对他的熟悉程du比对许怀勐更甚。 胡仲笑了笑:“往家里打电话没人接,问岗哨说见你和陶家姑娘进来就没再出去过,我就琢磨着你应该吃完饭出来溜食儿了。” 众人这才知道,胡仲是来抓霍皙的。 当着这么多的人,胡仲没忌讳,大大方方的跟她说,也是想当着这帮生面孔给霍皙撑个腰:“首长一直在京山等你,半个多月了也没什么动静,心急了,大老远的让我来看你一眼,咱俩找个地方谈谈?” 一碰到许怀勐的事儿,霍皙就没了精神。 胡仲叹气,像对自己亲闺女似的语重心长:“大姑娘了,什么事儿别让你爸跟着你操心,听胡叔话。” 车里自有聪明的年轻士兵下车拉开后排车门。 赶鸭子上架似的,霍皙跟在胡仲身后被压着往车上走,瘦瘦的背影在暮色中显得十分单薄。走了两步,霍皙又回头。 身后所有人都在注视着她。 她脆生生道:“小诚哥。” “你记得把球还给蓓蓓,让她别着急。” “放心吧。”小诚拿过那只排球,嘱咐她:“跟胡叔好好说,别犯倔。” 黑色轿车在林荫道中渐渐驶远了,有不知情的人讷讷问:“这大姐……到底什么来路啊……” ………… 这大姐到底什么来路? 那是许怀勐的女儿。比陶蓓蓓更让宁小诚他们心疼照顾的人!沈斯亮名正言顺谈了五年的女朋友!! 送尤梦回去的路上,沈斯亮一直没说话,尤梦终于按捺不住,娇气问他:“那个霍皙姐长的真漂亮,你们好像很熟哦。” 沈斯亮不瞒她,略一点头:“挺熟,认识七八年了。” “小诚哥说她这几年一直在外头出差,她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沈斯亮换挡,把车拐弯,拐弯的时候他停顿几秒,好像还真认真思考了一下。 “不知道,好像跟着摄制组当记者吧,几年没联系了。” 沈斯亮这人真,从来不跟人撒谎,说就说实话,但是他也深,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都是他想让你知道的,他能告su你的,他不想让你知道,没拿你当回事儿,你怎么问,他也就是那么轻描淡写,你拿他一点辙都没有。 “我感觉你跟她关系好像挺不一般的。”尤梦大着胆子说,故意半开玩笑的语气。 正逢绿灯,沈斯亮的车排在第一个,他踩油门猛了点,尤梦不受控zhi往前跄了一下。 他把车利索停在她学校门外,窗外车灯明灭闪烁,懒洋洋往后一靠。 “倒是说说,怎么个不一般?” 他看着她,眼睛是笑的,嘴角也是往上勾的,但是尤梦没由来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问的声音很随意,也没急,但就是让人感觉不到恋人之间温存气息。 尤梦知道自己打听的多了,她故意噘嘴,委屈道:“就是感觉你俩不一般,刚才说话的时候你一直盯着她,都不看我。” 尤梦解开安全带,按了一下按钮,车门张开,受了气似的下车。 倒是聪明,看了一次就学会这车门怎么开了。 沈斯亮也跟着下车,站在门口不远的地方目送她,像之前几次一样嘱咐她:“路上小心。” 尤梦回了寝室,同寝的赵佳苗正对着镜子卸妆,见她没精打采的回来还咦了一声:“这么早?今天不是演出吗?我以为他能带着你在外头过呢。” 那个“他”,指的就是沈斯亮。 尤梦和赵佳苗是闺蜜好友,一个城市考出来的人,她知道尤梦在外头谈了个有背景的男朋友,尤梦忌讳着沈斯亮的身份,一是怕有人拿这个做文章,二是总像藏着个宝贝似的怕人抢,也从来不跟同学室友说实话,只用“他”来代替,久而久之,大家都习惯了。 尤梦把包扔在床上,没理赵佳苗的话,垂头丧气的去洗手间卸妆做面膜。 晚上室友有两个出去看电影没回来,尤梦躺在床上摆弄手机,先是给沈斯亮发了一个短信,见他迟迟没回复,便怏怏跟赵佳苗讲了今天在大院里发生的事情。 “你不知道,第一眼我就感觉这女的跟他们之间关系挺奇怪的,好像彼此都有什么话憋在心里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完了。” 赵佳苗正在剪指甲:“嗨,说不准就是你想多了呢,不是都告su你以前就认识吗,跟你之前怀疑那个陶蓓蓓一样,结果找人问了一圈怎么样?就是个邻居从小玩儿到大的,熟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倒是让人把你看轻了,而且那女的就算是跟他真有过什么事,也是过去式了,现在你才是他女朋友。” “再说了,就真有事儿,你能左右的了他?” 那种人,道行深着呢,怎么可能被她这么个小姑娘拿住。 赵佳苗有点神经大条,她虽然和尤梦是好朋友,可就是觉着她心思忒重,心眼太多,什么事儿总是绕着弯子想。 尤梦戚戚垂下眼,没接话。 女朋友?俩人交往了不到四个月,也就每周末才见见面,还是她主动。见了面也从来不往别的地方想,他对她跟对个孩子似的,看看电影吃吃饭,到了关寝的时间就主动给她送回去,分秒不差。 她有时候撒娇,暗示自己想给他,可是每回,每一回都被他不动声色的堵回去。 一问为啥?他振振有词,身为军校学生,必须严格遵守学校规定,时刻谨记自己身份,绝对不能夜不归寝!! 沈斯亮说这话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衬衫扣子脖子往下扯开两颗,吊儿郎当,早把自己在南京上学跟人家半夜翻墙出去通宵胡闹的事给忘在脑后了。 尤梦越琢磨越心慌,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忽然她灵机一动,打开了微博。 6978ae.lol。m.6978ae.lol 12.第十二章 胡仲是一个做事相当稳重的人,别看是个武官出身,其实心细着呢。 他知道许怀勐着急想见霍皙,他也知道霍皙的脾气,把人弄上车,也没去别的地方,就让司机绕着大院十几公里后头的一个空军基地绕,那地方有片人工湖,修了一大排柳树长廊,中间还有个湖心亭,人少僻静,是个聊天的好地方。 下了车,两人一起往湖边走,胡仲说,这几年你在外面,虽然首长人在北京,可是心里一直惦记着你。之前你跟组去四川,那地方发了泥石流,他听说以后在办公室人都慌了,抓着我一遍一遍说,说你在那儿呢,后来找人联系了地方,确定你们走了以后,他又坐在那张小沙发上半天没说话。 霍皙闻言也不做声,闷头听着,她知道,胡仲这是告su自己亲爹对她的好。 胡仲又说,他这三年见老不少,头发白的快,找勤务员染了,没半个月,新白茬又长出来,后来干脆他也不染了,说就这样吧,兴许哪天在电视上你看见了,心一软,就回来了。你说说,六十岁的人了,难为他想这个办法安慰自己,说话时候提起你那神情,跟个孩子似的。 有一天他晚上吃饭,桌上上了道青笋虾仁,他夹了一口,然后想起你爱吃这个,那顿饭都没吃好。去年过年,大宇回来,爷俩说了两句没谈拢,大宇说了点气话,首长当场就甩了他一耳刮子,他那手劲儿你还不知道,大宇耳膜差点没穿孔。 霍皙终于有丝松动,翘起唇角,问胡仲,他说什么气话了?是不是又发狠要找人把我弄死在外头? 胡仲哈哈一笑,拍拍霍皙肩膀,其实大宇就是痛快痛快嘴,心里过不去这个劲儿,不是冲你,虽然你们哥俩不对付,但是能看出来,他挺疼你。你走以后,他和斯亮大打了一架,把你们常去那家饭馆儿都给砸了,俩人住了半个月的院,伤的都不轻,斯亮肋骨折了一根,惊动的人海了去了。 看着是大宇和斯亮那帮小子找个由头茬架,其实心里都明白,他这是不想看着你挨欺负,为你鸣不平呢! 还有今年年底,首长老毛病犯了给送到医院抢救,推进手术室的时候那么多人围在他身边,他谁都没见,就跟我偷偷说,这台手术要是下不来,务必找你回来参加葬礼,就是绑也要给你绑回来。 胡仲讲这些事的时候也没多绘声绘色,可就是那些画面好像都浮在眼前似的。 霍皙低下头,说:“胡叔,您别说了。” “我去,您找个时间吧。” 要的就是这句话,胡仲心想这块石头终于落地,回手指了指车上,走,走,我送你回去。 下周我着人安排,也不耽误你上班,下班我让司机去接你。 在大院北门停了车,霍皙独自往家走,十点多钟,哪哪都静悄悄的,偶尔夜风吹起一排排的杨树,树叶沙沙作响。 家属楼门前这一带的电路检修,最近没路灯,灰色三层高的小楼楼下,静静蛰伏了一辆黑色奥迪。 它悄无声息的停在小楼对面,安静的几乎快要和夜色融为一体。车子擦的很亮,车窗贴了深色镀膜,看不清里面。 霍皙一个人走到单元门前,正要伸手拉门。 忽然。 一道明晃晃的车灯从身后朝她打来! 这车灯打的很嚣张,两侧的氙气,正面改装过的led远光,白花花亮着,像是故意的。 这下,霍皙的身影便彻底暴/露在黑暗中。 她不怕,也不惊,沉默了几秒,霍皙轻轻回身,眯眼看着车里那人。 沈斯亮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车窗半降,正望着她笑呢! 他笑的痞里痞气,带着孩子似的那么股得意劲儿,像是恶作剧得了逞。 待看清车里的人以后,霍皙慢慢把眼睛睁开,她站的很直,就那么看着他,没恼怒,也没尴尬,静的跟汪水似的。 俩人一个在车里,一个在车外,隔着几米的距离,谁也不先挪地方。 炙眼的灯光晃得霍皙眼仁突突直疼,她也不肯眨眼,很快眼底就聚积起一层水雾。 过了一分钟,沈斯亮终于有丝松动。 他关了大灯,熄了火,利索开门下车。车灯灭掉那一瞬间,四下瞬间重归黑暗,只有远处从茂密高大的杨树中透过来的微弱路灯。 偶尔吹过一阵夜风。 沈斯亮倚靠着车门,低头从烟盒里叼出一根烟,摇开火机。 霍皙站在台阶上,声音清亮地叫他:“沈斯亮。” 沈斯亮低低应了一声:“嗯。” 她喜欢叫他沈斯亮,直呼其名,干干脆脆的。 霍皙走下台阶,黑白分明的眼珠儿汪着他:“你的新女朋友可真丑。” 沈斯亮咧嘴笑了一下,不为所动,用手拢着火儿把烟点着了:“我挑女朋友的眼光一直都不怎么样。” 霍皙不依不饶,朝他走过去,站在他面前。俩人互相看了几秒,霍皙一下就委屈了。 她说:“沈斯亮,之前我跟你说我过的好,其实这三年,我过的一点也不好。” 沈斯亮把烟从嘴里拿下来,看着她似笑非笑地问:“跟我有什么关系?” 透过一片淡白色烟雾,霍皙看到了他的眼神,冷漠,厌恶,可是他依然那么笑着。他以前讨厌一个人,碍着面子又懒得发作的时候,就是这个德行。 霍皙才不在乎。 她靠着他车门,非要跟他讲故事:“离开北京的第一年,我跟着组里去拍贵州的天生桥。” 霍皙厚脸皮问他:“你知道什么叫天生桥吗?就是生在两座山之间,拱形的,天然腐蚀形成的,特别坚硬,几百年才会有的,那时候我们在一个很偏僻的地方,连信号都没有,天气也不好,下着雨,全都是雾,山里很滑,一脚踩下去,全是泥。” “老赵说要拍全景高空地貌,需要爬到一个一百多米的顶峰,不走修好的山路,是直接从林子里穿出去,组里人少,需要背着的器材很多,每个人都是力工,没人管你到底是男是女,我背着一个三脚架,一台相机,因为走得慢落在了最后头,往上爬的时候我没看到那块鹅卵石,脚底一滑,就滚了下去。” 沈斯亮叼着烟,不作声。 霍皙一闭眼好像就能想起那副画面,泥泞雨天,她穿着冲锋衣,雨靴,身上背着包,胸前斜挎着三脚架,咕咚一声就下去了,速度快到连救命都来不及喊。 三脚架硌在身上,头磕在树干上,滚了几十米远,她拼命挣扎,企图抓住能抓住的一qiē,浑身肮脏泥水。 “你知道吗,那时候我第一反应就是完了,运气好我会被摔死,运气不好让瀑布冲走,连个全尸都没有。” “但是我幸运,一块大山石把我给救了,后背撞在上面,留了好长一道疤。” 说起这些侥幸,霍皙难受的直叹气:“后来我们去一个广西的小村子,那地方语言不通,文化落后,村民很不友善,特别凶恶,哪怕我们无数次说就是想拍点照片,让更多的人知道这里的存zài。” “组里的负责人费了好大劲联系到当地县政/府,同意我们进去,我们借住在农户家里,结果半夜那家农户的男主人趁黑摸到了我房间。“ “和他爸爸一起。” 一阵让人心悸的沉默。 沈斯亮夹着烟的手没动,他和霍皙对视,等着她下文。 霍皙望了他几秒,然后倏地朝他灿烂一笑。 她笑着,可是声音是嘶哑的,眼睛是红的:“他和他爹一个捂住我嘴,一个扯我衣裳,我挣扎,他们就打我,手特黑,就打脑袋,先是扇耳光,后来用脚踹。” “当时我就想啊,你说我以前跟你们在一起见过那么多脏事儿,这一遭算不算是报应。” 沈斯亮插/在裤兜里的手无声松开,不疾不徐把烟头往车门上碾,一下一下的,他问她:“然后呢?” 他掐烟的动作特别温柔,也很有耐心,很像他这个人,看似寡淡,可往往那股狠劲儿全都在骨子里,等他松了手,你再低头去看,原该在手里的东西,早已面目全非。 霍皙不说话了,她垂眼看着地上那个烟头,长久不动。 “还有吗?” 沈斯亮皱起眉,他愣了几秒,然后转过头:“没了。” 霍皙怒了努嘴:“别那么抠,我刚才看见了,还有好多呢。” 沈斯亮不情不愿从裤兜里摸出烟盒,递到她嘴边。霍皙张开唇含住,他又把火儿给她,霍皙接过来,沈斯亮的打火机是银灰色的dupai,摇开时会发出很沉闷的“铿”的一声。 这烟是他这几年常抽的,部队内供,白盒,没商标,但是呛人,味儿烈。 霍皙狠狠抽了一口,心满意足,仰头又说: “九月份,晚上阴冷,我睡下的时候穿的多,衣裳一层又一层的,他连我毛衣都还没扒下来,就被我用镐头开了瓢,还有他那个丧心病狂的爹,我下手也狠,打的他们直哎呦,组里的同事听见动静一窝蜂来了,把我带到外面安抚,那一期什么也没拍成,后来县政/府为了求我们不刊登这个,给了我五千块钱做补偿。” “五千块钱呐……想想真讽刺,村子里的人大概这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多钱,放在破木桌上,红彤彤一沓,我们走的那天他们全家一起给我跪下,还带着他们四岁的儿子,说是鬼迷了心窍,从来没见过城里的女人,一时起了坏心。” “钱我没要,老赵劝我,说人也没吃着什么亏,这事儿就算了,稿子也不允许再写了,他说是我们不对,一个地方长久以来习惯了自给自足的生活方式,我们不该坚持去打扰人家的生活,他说霍皙,人要懂得在一件事上反思自己的做事方式,我问他,我这顿打就算白挨?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沈斯亮很配合,他双手插在裤兜里,慢悠悠摇头。 霍皙咧开嘴:“他说,人要适当学会恶心自己。” “除了心口呼之欲出的正义感,还有人情背后诸多的无可奈何。” “从那以后,我就什么都看开了,去年年底,我们拍极光,东北夜里最冷达到零下四十几度,我蹲在雪地里,点着篝火,看着天上那些星星,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我最该死的时候没死,老天爷不让我这么死,这辈子我就得这么苟活着,都是命。” 霍皙双眼通红的看着他:“我就该这么受折磨,就该这么还欠小航的债。” 终于提起了两人之间最不能触碰的东西。 她央求他,神情无助又茫然,霍皙说:“沈斯亮,这笔账我从来都没忘,但是你先放过自己,也放过我,行吗?” 她这是怕他,跟他求饶。 能放过吗?那可是自己亲弟弟一条人命啊!!! 沈斯亮任霍皙这么求着,对她通红的眼眶无动于衷,他问她:“我放过你小航能回来吗?这笔账你怎么还?” 霍皙语塞。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还。 她曾经以为,自己和他分开,就是最大的偿还。 沈斯亮上车要走,引擎发动着巨大的响声,霍皙终于戳穿他,用手堵着门不让他走,跟他吼:“你不想原谅我,不爱我,咱俩老死不相往来就是了,你大晚上跑来干什么?沈斯亮,敢做不敢说,你丫就不是个男人!” “我他妈来换车!” 沈斯亮让她给惹急了,心头火蹭蹭往外拱,他掰霍皙抓在车门上的手,偏偏又不敢用大力气,她那手指头细细白白的,一个不小心能让人给掰折喽。 “你撒开!” “不撒!”霍皙拧劲儿上来,还伸腿踢了他一脚。那一脚踢的结实,沈斯亮大腿都麻了。 他脾气也拱了出来,一脚刹车,霍皙没站稳往前磕绊了一下,撞在门上,沈斯亮从驾驶座上下来,提溜着她衣领子给她塞进车里。 车门大敞,霍皙被反压着按在驾驶座,下巴卡在座椅上。这回换成她嚷嚷了:“你撒开我!” 沈斯亮不紧不慢反折着她一只手,膝盖抵在她屁股上,手一掀,衣裳就往上晾了半截,露出女人细腻白皙的半片后背。 霍皙拼命蹬着腿做无用功,通红着脸:“沈斯亮你王八蛋!!!” 沈斯亮钳着她,十分嚣张:“我就是王八蛋,王八蛋才跟你在一起。” 沈斯亮这人,虽然有原则,但是没下限,这地方人来人往,都知道不能胡来,但是保不齐给他惹急了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 风一吹,身上凉飕飕的,霍皙浑身发毛。 她喘着粗气,心脏吓的蹦蹦直跳。 他把衣服一直掀到她脖子,抬手就解了霍皙里头穿的运动背心儿,这下,女人整个背部就呈现在眼底。 沈斯亮用手触着她肩膀后头的肩胛骨,轻轻地摸,那一片肌肤,浑然天成,白皙无暇,一点儿伤痕都没有。 他问她:“丫不是撞石头上了吗,不是留了挺长一道疤吗?疤呢?” 霍皙像戳破了的皮球,泄了气。 她屈/辱的被他压在座椅上,身上半/裸,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她一啜泣,沈斯亮就烦躁,他松开她,给她穿好衣服,把人拎出来。 他就知道,她跟他讲的那些故事,说的那些话,玩儿的都他妈是手段。她是想让他心疼自己,可怜自己。 车子在路边带起一阵风,发着怒气走了,霍皙一个人站在茫茫黑夜里,手里还拿着他的打火机。 他刚才说,霍皙,别那么拿自己当回事儿,小航是小航,你没脸给他偿命,也别把自己跟他扯上,跟我扯上,你就是死了,都跟我没关系。 他说这话的时候,给她按在车门上,用手指擦掉她脸上的眼泪,温柔又耐心。像之前无数次一样,仿佛在安慰他最心爱的姑娘。 沈斯亮很聪明,聪明到他一眼就能看穿她的小伎俩。她说的话,同他讲的过去,无非就想讨他一个原谅。 她爱他,她想和他在一起。 可是他用了一句话就划分了彼此的楚河汉界。他说,霍皙,你就是死了,都跟我没关系。 他终究,还是不肯原谅她。 6978ae.lol。m.6978ae.lol 13.第十三章 隔天一早,胡仲就来接霍皙去了京山。 原本是说好晚上的,谁知胡仲打来电话说许怀勐思女心切,等的心急,干脆就安排人来了,霍皙跟报社请了半天的假,收拾好以后两人一起往郊区走。 在车上霍皙不说话,胡仲怕车里气氛沉闷,跟她讲一讲这几年北京形式的变化,又闲聊了几句,干休所的大门渐渐出现在视线里。 门卫识得胡仲的车,也没检查,直接放行。 车子又七拐八拐了一番,最后停在一幢白色小楼前。胡仲去给霍皙开车门,像个长辈似的嘱咐她:“你进去吧,我就不跟着了,你们爷俩多聊聊,不着急。” 到了地方,霍皙踌躇不前,胡仲看中她心思,伸手推了她一把:“快去,见你自己亲爹有什么可抹不开的。” 好歹,霍皙以前也是敢跟许怀勐甩脸子拍桌子的,几年没见,反倒胆子倒是没以前大了。 许怀勐正在屋后的荷花池里背手看鱼,隔着老远,望见他的身影,霍皙心里很不是滋味。胡仲说的没错,这几年,他见老了不少。 以前的许怀勐脊背永远是挺拔的,神情是严厉的,不像现在,微微佝偻着,两鬓斑白,眼角的皱纹也加深了很多,唯一不变的,就是他看自己时的神情。 其实许怀勐也是一样。 闺女瘦了,单薄了,一想起这些年她在外头吃的那些苦,当爹的把什么架子都给忘了,就想好好看看她。 他背着手问:“来了?” 霍皙没吭声,许怀勐颇有兴致的看着鱼池笑笑,继续道:“这儿不比南边条件好,水凉,鱼游的都不欢。” 霍皙叫他:“爸。” 许怀勐手一抖,为了这一声爸,他等的可真难呐! 转过身来,许怀勐也不看她,用手比了比院里的椅子,跟霍皙说:“坐下,坐下说。” 他刚做完手术,还在恢fu期,走路不敢太快,霍皙迟疑了一下,给他拉开椅子。椅子拉开以后她也不坐,就端端正正站在许怀勐面前。 许怀勐摘了老花镜,用衣角擦了擦,他知道,霍皙这是为自己这三年给他认错呢。 他跟这个闺女相处时间不长,一个当爹的,不比母亲,很多事想问出口都怕不妥,霍皙是个心思敏感的孩子,许怀勐说话是慎之又慎。 当初小航没了以后她坚持要走,他生气,一怒之下给了她一巴掌,后来人真走了,许怀勐心里后悔不迭。 要是她不回来了,父女两个最后在一起的时光,他给她的记忆就是一记耳光,许怀勐得难受死。 好在,人现在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 许怀勐沉吟半晌,才道:“我听你胡叔说……你回原来那地方去住了?” “是。” 许怀勐咂咂嘴:“好长时间没住人了,屋里冷不冷?” “现在天暖了,不冷。”霍皙瞅瞅他爹,二十度的气温,里头穿了一件衬衫,外头还套着毛坎肩呢。 “那……小诚斯亮他们你也见过了?” “见过了。” 许怀勐这下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要不我让你胡叔再给你找套房子?那地方都是熟人,人多嘴杂的,怕不清净。” 他是护着她,怕她在院里挨欺负,霍皙脾气倔,又不想让许怀勐再为自己操心,便说:“现在住着挺好的,不用麻烦胡叔。” 爷俩都是个闷葫芦,一个问不出口,一个心里明白,都揣着自己的主意。 许怀勐长长叹气:“其实不搬出去也好,你一个人在外头我反倒不放心。要是真想在外头住,也不租,看中了什么地方告su胡仲,他给你安排。” 恰逢屋里有勤务员出来叫许怀勐用早餐,许怀勐撑着桌子站起来,问霍皙:“早饭吃了吗?” 霍皙还没开口,他紧接着说:“吃过了就再陪我吃一点。” 他心情不错,笑着站起来,难得有了精神:“厨房熬得小米粥很好,你喝喝看,很养胃。” 许怀勐在京山这儿住了有几个月,一直照顾他的勤务员见他带了人来,以为是客,忙去备餐具。 许怀勐温厚一笑:“不用那么讲究,我亲闺女,给她拿副碗筷就行。” 勤务员哦了两声,赶紧去厨房又添了两个小菜。这许怀勐平时住在这儿来探病的都是工作往来,家里人很少见,他前妻听说早些年没了,就留下一个儿子,爷俩关系还不太和睦,偶尔来过几次都要把人气的够呛,冷不丁冒出来个女儿,大家惊奇,一时都偷偷看了霍皙两眼。 父女两个在桌上吃饭,很少交谈,霍皙低着头,一只手把头发拢在耳后,拿着小勺很认真,喝粥就是喝粥,许怀勐喜欢看她吃饭,身子单薄就该多补补,期间他拿筷子给她夹了两片笋,原打算放到她手边的碟子里,对上霍皙的视线时又停顿了。 “哦,我忘ji了。”许怀勐慢慢放下筷子,歉然一笑:“别把病气儿过给你。” 人老了,有些事情毕竟是讨年轻人嫌的。 见许怀勐想极力讨好自己神色,霍皙无声把碟子往他手边推了推。许怀勐把停在空中那两片笋落下,缓声和蔼道: “这次回来就不要走了,房子里还缺什么你告su我,要是想上班就接着去,不想上班就念念书,好好休养一段,前阵子有人跟我介绍说外语学院这些年发展的不错,你妈妈也是那里毕业的,你还想再学,回头我让人送你过去?” 霍皙沉默几秒,摇头:“不学了,好多年不碰,捡不起来了,现在在报社挺好的。” “随你,不学就不学罢。” 虽是这么说,许怀勐心里还是一阵惋惜,这孩子像她母亲,蛮有说语言的天赋,要不是当年……自己真真是把她给毁了啊。 父女两个难得见一回,许怀勐对霍皙有愧,自然是把什么好东西都紧着给她,平常别人来探病送的补品,燕窝,他让勤务装了两大箱,怕霍皙不要,直接让人送到胡仲车上,胡仲在车边抽烟,见人大包小裹的出来,心里直乐。 得,看这架势,八成父女俩谈的不错。 临走前,趁着许怀勐去厨房忙活找东西的功夫,霍皙逮住机会跟照顾他的勤务阿姨说:“阿姨,天热了,过几天您把他入春的薄衣服找出来换上吧,麻烦您了。” 吃过饭许怀勐送霍皙出去,父女俩沿着湖心长廊一起往外走,期间他又斟酌看了这个女儿一番,说年纪,二十五六,老大不小的,长相不错, 如今,人在身边,低眉顺眼的,和之前倒也没什么不同,偏偏原来那股子生气没了。人一旦没了精神,没了魂儿,那可就空了。 许怀勐暗自琢磨这样不行,心里却已经默默为这个闺女打算起来。首先,得给她把工作安顿了,其次,就是给她找个知心的,靠得住的人。 许怀勐走路的时候很慢,有时候需要缓几步喘气,霍皙在许怀勐身边几次想扶他,到了最后关头又犹豫了,几次下来,便走到了胡仲车前。 许怀勐看穿霍皙的心思,站在长廊上,跟她摆摆手:“跟你胡叔回去吧,得空了,就来看看我。” 霍皙背对着他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来,跟许怀勐说了今天最长的一句话。 “您要是病好了……还回来吗?”霍皙局促,显然还不太适应这样和许怀勐说话,她眼睛望向别处:“我是说,您不是一直住在这儿对吗?病好了,就回家。” 这地方虽有山有水,可毕竟不是家。霍皙一直觉得,有个亲人,有个念想的地方,才能叫家。 许怀勐明白,她这是拐着弯认他这个父亲,关心自己的病呢! 许怀勐激动,赶紧应了两声:“回,病好了就回。” 霍皙点点头,跟许怀勐说:“我走了。” 胡仲带着霍皙沿着小路渐渐走远了,留下许怀勐一个人站在长廊上,心里感慨万千。 …… 沈斯亮的车进去,胡仲的车拐出来,两辆车打了个照面,谁也没停下。 路过时,胡仲的司机心惊踩了下刹车,从后视镜看了眼那奥迪,心想嗬!到底是二处的人,这车开的,叫一个冲! 局里有位老领导犯了哮喘,前一阵子在这边休养,沈斯亮受指示,今天来给他送一份急件。 好巧不巧的,老领导跟许怀勐住着的小楼挨着,他送了文jiàn出来,正好跟往回走的许怀勐打了个照面。 沈斯亮微笑跟他打了声招呼,带着小辈的谦逊:“许叔。” “哎。”跟沈斯亮有段时间没见了,虽然两家因为小航的事情关系很僵,但是人家孩子尊重你主动问了好,许怀勐也很有长辈的样子,和蔼问道:“今天怎么上这边来了?” “过来给赵局送份急件。” “哦。”许怀勐点点头,“老赵的哮喘可是老毛病了,前两天我去看他,这病且养着。” “这段时间一直忙,没空来看您,听人说您过完年又在协和做了次手术,恢fu的怎么样?” 许怀勐一笑,背着手蛮有架子:“没什么大事儿,难为你挂在心上。” 沈斯亮虚扶了许怀勐一把:“我送您回去。” 许怀勐倒是也没谦让,顺着沈斯亮往回走,显然是有话和他说,斯亮这小子聪明,许怀勐也没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 “刚才霍皙过来看我,才走,跟你也就前后脚的功夫。” 沈斯亮说:“在门口,看见了。” 许怀勐心里一震。 这俩孩子,真一模一样,倒是都不跟他撒谎! 看见就是看见了,不隐瞒,也不耍那些花花肠子,许怀勐扶着他的手,无奈叹气:“斯亮啊,我也不瞒你,霍皙这几年在外头没少受罪,许叔心里对她有愧。” 沈斯亮听着,没接话。 许怀勐接着道:“过去的事儿咱们不提了,我现在病着,你也知道大宇那孩子,虽然是她哥,到底不是一个妈生的,关系不亲,指望不上,霍皙脾气又拧,有时候在外头吃了亏也不说,为难你们在外头多帮我照顾着点。” 这才把话说到正题。 沈斯亮明白许怀勐的意思,他怕他们沈家放不下小航当年的事儿,怕自己闺女吃亏,这是在他这儿跟他要个保证呢! 大太阳底下,沈斯亮依旧扶着许怀勐,他先是沉默几秒,而后跟他浅笑着保证:“一定。” 许怀勐停下脚步,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许叔可拿这话当真了?” 他们沈家孩子说出来的话,向来都是算数的。沈斯亮极短的点了下头:“您放心。” “回去……给你爸带个好儿,说我出去了,一定亲自上门去看他。”许怀勐表情郑重,又凝视了沈斯亮一会儿,才挣开他,独自背着手走了。 要说沈家跟许家,原本是关系虽不见得有多亲厚,但是在当年那个明争暗斗的局势里,两家一直是帮衬着的,要不,当初许怀勐也不会同意两个孩子的事儿不是? 临近中午,老领导要做雾化治疗,沈斯亮等着拿他批示,就在里头转悠了一会儿,他站在湖边,往嘴里送了根烟,正要点火,才发现打火机没在兜里。 左右摸了摸,他低头一笑。 那天晚上,他把打火机给她,再没要回来。 那打火机他用了很多年,还是小航上了大学以后,用自己一场比赛的奖金给他买的。他很爱惜。 沈斯亮把烟放回去,两只手插在裤兜,倒真静心欣赏起这里的景儿来了,京山后头这疗养院是新建的,布局绿化都做的很好,一qiē仿照着南方园林的风格,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蛮有味道。 看着看着,沈斯亮渐渐敛住了笑。 难怪他觉着这儿眼熟,当初,自己第一眼看见霍皙的时候,就在这么个地方。 6978ae.lol。m.6978ae.lol 14.第十四章 2007年,盛夏,时值八月,南方天气是一如既往的闷热潮湿。 彼时沈斯亮刚从解放/军国际关系学院毕业,正值留校读研或者归京工作的选择当口,他和他爹老沈起了分歧,于是老沈一个电话把人从南京急召到了自己当时正在考察的苏州。 那天苏州下了细细密密的小雨,空气很湿,沈钟岐的秘书打伞将沈斯亮接进来。 两人一路沿着疗养院侧门往里走,罗宏民与他熟稔道:“你也别气,他是真着急了,怕你自作主张递了申请表,要不不会直接让人给你从南京接回来。” 沈斯亮扯出个吊儿郎当的笑,急,可不是急吗,他从南京坐了两个多小时的火车,还是硬座! 罗宏民笑的更深,一副沉稳派头:“他有他自己的打算,你在学校里不知道,南京这几年形式不好,龙盘虎踞,斗的惨呐。” 沈斯亮淡淡的:“不就是萧普宋升了半格吗,还能翻上天?” 他那位最得意,最宝贝的小儿子,南京城里的活祖宗,还不是让自己和劳显他们收拾的规规矩矩? 听听,这话多狂。 “不止。”罗宏民谨慎,声音也低了很多:“萧家野心大,别看现在升的快,早晚是要掉下来的,劳家彭家看不顺眼,肯定也要动手拉一把,你跟他们不一样,少蹚这趟浑水,以后要是真想念书,挂职在读也是一样的。” 沈斯亮没再说话,罗宏民是沈钟岐身边的老人儿了,他的意思很大一部分可以代表他。 两人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行至一处全玻璃的白色建筑前,罗宏民将他带到长廊里,收了伞。 “你先等等,里头有人汇报文jiàn,等他们出来了再进去。” 沈斯亮一人儿站在长廊底下,兴味索然地望着眼前这一片景色。 沈钟岐住的这个地方,在著名景点金鸡湖的后身,专门接待国内外政要下榻的地方,跟北京的钓鱼/台差不多,很有苏州园林特色,沈斯亮这回是第一次来江南,以前虽在南京,但那地方在南北交界,气候人情与这都不大一样,细细看去,倒还是这儿更有情调,更有景致。 这院子方圆几里不见什么人,山水庭阁,错落有致,声音潺潺,一大片垂柳被雨淋的停僮葱翠,碧潭中央,还有几只黑天鹅。 沈斯亮弯腰趴在长廊的栏杆上,盯着那几只黑天鹅看了一会儿,一转头,就看见了霍皙。 她坐在湖边的亭子里,,蜷着腿,正在捧着一本书看。 她很瘦,穿着白色上衣和浅色长裤,披散着头发,那本书放在膝盖上,最重要的是,她光着脚。 自古人云观女色,先察骨相,再品三分,一分颈,二分足,三分腰。 阅人,他沈斯亮本就是个中高手。 那一截玉颈,细腻纤长,匀净温柔。 那一双裸足,脚踝纤盈,莹润洁白。 沈斯亮忽然就来了兴致。 她看的那本书,是全英版的《百年孤独》。 在这儿,能看见个女孩已经是蛮稀奇,而且这女孩年纪不大,也就十七八,周身气质快要与这雨势融为一体,淡淡的,清冷的,又旁若无人。这就很难让人猜出她的身份了。 她手边放了碟樱桃,上头拂着绿叶,个个红润饱满,她看书间隙会拿起一个,含到唇间,迟迟才咬下去。 大抵是察觉到那道一直落在这边的目光,在又一次翻页时霍皙终于抬起头,和沈斯亮对视。 他眼神平静,丝毫没有被发现的尴尬,甚至是带着隐含笑意的,霍皙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时刻。 沈斯亮站在长廊下,外头是无声细雨,他颀长挺拔,身姿像一棵树。 之前从南京来的匆忙,他还穿着军装,浅绿色的军衬,领口往下扣子解开两颗,喉结分明,锁骨撩人,袖口往上卷两圈,露出半截结实小臂,往下是深绿的军裤,他一只手插在裤兜里,明明是一身勾人气息,可撞上她的眼睛,又是不自知,那一脸无波无澜,神色不惊。 好像,他才是这里的主人,而她是误闯进来的那一个。 霍皙和他静静对视了几秒,然后再度低下头去看书,只留给他一个乌黑柔软的发顶。 沈斯亮呵笑,脑子一热,想冒雨去那亭子里和她说话,脚步一旋,还没迈出去,身后有人叫他。 罗宏民站在不远处,微笑着看他:“斯亮,进来吧。” 想法作罢,他转身进去,像是立刻就把这件事情放下,临时起意,从不在心上。 关于父子俩在屋里谈了些什么,谁也不知道,一个小时以后,罗宏民再进去的时候,沈钟岐神色平和,跟他道: “下午没什么事儿,你让司机跟着他出去转转。” 罗宏民去看沈斯亮,他坐在沙发里,没有异议,显然是默许了,罗宏民一笑:“好,我去准备。” 沈斯亮跟着站起来,出去,罗宏民八卦问他:“怎么样?” 沈斯亮手插着裤兜,就悠悠说了两个字:“二处。” 罗宏民了然,叹气安慰他:“你和小航总得有一个是顺着他心意的,你顶上去,小航就少遭罪了。” 他当然知道,要不是为了小航。别说沈钟岐了,依着沈斯亮的秉性,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能答应。 谁都知道,他沈斯亮志不在北京,更不在总/参,他厌烦办公大楼里的人情世故,厌烦那些数不清的文jiàn电话,相比一个儒将,他更愿意做个武官。本想着在南京读完研究生,直接申请去兰州,去甘肃,那地方一望无际,广阔无垠,步战车,坦克,火炮,战友情真,漫天硝烟,才是个归宿。 可到底还是妥协了。 像罗宏民说的,他顶上去了,小航就能少遭罪。他的性子比自己还无拘无束。 出了那幢白色小楼,沈斯亮无意往身后那长廊看了一眼,早就没人了。他问罗宏民:“这院里还住着别人?” “你问谁?” 沈斯亮一努下巴:“唔,刚那亭子里坐了个姑娘。” 罗宏民迅速就反应过来:“哦,许怀勐的女儿。” 沈斯亮没想到,也吃了一惊:“外头的?” 罗宏民是沈钟岐的秘书,最忌讳谈他人私事,以免让人抓到把柄给沈钟岐造成麻烦,对沈斯亮也是浅言几句,点到为止。 “母亲没了,得了抑郁症,许安排每天来这边做心理治疗,有几天了。” 难怪瞧着那么静,倒是个有病的,可惜了。 沈斯亮点点头,低头笑的蛮讽刺。 许怀勐和沈钟岐一直关系不错,奈何他那个儿子和沈斯亮这帮孩子不对付,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打,后来长大都搬出去了,在外头碰上也没少给对方下绊子。 就许家儿子那操行,这小姑娘想认祖归宗?且着呢。 下午罗宏民带沈斯亮去了留园,安排好又急匆匆回去了,只带了司机在外头等他。 江南江南,山水温软之地,哪哪的景色都差不多,沈斯亮在这留园里路恰杭过可亭,观西楼探花房,没多一会儿就腻了,连张照片也懒得拍一张。 他从西门走出来,让司机找个有特色的地方俩人去吃饭,一大早从南京折腾过来,还真饿了。 司机正琢磨着去哪儿,沈斯亮眼神一亮,转身就进了街对面的面馆儿。 他又看见她了。 说来也是巧,霍皙被许怀勐自作主张停了学业以后,每天都去那金鸡湖后头做心理治疗,许怀勐心疼她,下午准她去医院看看年迈的姥爷。反正也是要走了的,能多陪陪就多陪陪罢。 从医院出来,她一人在街上闲逛,逛着逛着,饿了,正好走到这附近,便找了家面馆进去吃。 这南方的面和北方不大一样,分什么冷做热做,是加鸭腿还是加煎蛋,沈斯亮听不懂老板娘说的又快又短的方言,刚要没了耐心,站在他前头的少女轻轻转过身来,朝他清晰说道。 “她问你要热面还是冷面,放不放葱花,有没有忌口。” 那一嘴清脆流利的普通话,毫不拖泥带水!他原以为,她该是个地方气息浓厚的丫头。 她说完,也不等他回答,背着小小的双肩包,一个人找了角落坐着等,像从来都没见过他似的。 沈斯亮瞧着她背影一乐,跟老板娘说道,她要什么我要什么。 这家面馆儿还挺火,四方桌上到处都坐满了人,沈斯亮晃晃悠悠坐在女孩对面,跟她商量:“拼个桌?” 女孩看着他,不说话,那眼神儿看的沈斯亮讪讪的,不是戒备,是压根就没拿他当回事儿,也没听他说什么。 一碗清汤寡水的汤面,细细的,沈斯亮挑起来看看,一筷子也没动,反之,他却看着她把那一小碗面吃完了。 期间他跟她没话找话:“你叫什么?” 她不搭理他。 “多大了?” 她还是不说话。 沈斯亮觉着自己碰了个钉子,有点没意思,终于闷头开始吃饭。 没吃两口,女孩放下筷子,定定盯着他,眼珠转了转。 沈斯亮从碗里抬起头:“看我干什么?” 她怀里抱着双肩包,包敞着,脸一下就红了。 沈斯亮乐了:“没带钱啊?” 女孩更局促,脸跟烧着了似的。 她对钱没什么概念,之前都是姥爷给塞零花,母亲走了以后自己一直在许怀勐那边,吃喝都有人负责,如今姥爷住院,无暇顾及,她今天出门用了点车费,一摸兜,这才发现连碗面钱都不够了。 那个年代的学生还不流行用手机,她连个打电话的机会都没有。 沈斯亮本来想等她求自己,可这姑娘是个闷葫芦,脸越来越红,就是张不开嘴跟他说话,一个人坐在那儿,他看着都难受。最后,沈斯亮一摆头:“你走吧。” 她迟疑不动,抿着嘴,小心翼翼:“怎么还你钱?” 他大口吃面,不再看她:“算我请你。” 她背着包站起来,临走的时候被他叫住:“哎,你到底叫什么啊?” “霍皙。”说完,她回了回头,还弯腰给他鞠了一躬。“谢谢你。” 沈斯亮看了一眼对面她吃完的空碗,跟老板娘招手,痛快喊道:“结账!” …… 晚上回了疗养院,躺在房间,也不知怎么,沈斯亮就是静不下心来。 白天那一眼不惊艳,但是深刻。深刻到一闭上眼,全是那道身影。 沈斯亮睡不着,起来去沈钟岐的房间。他敲门进去:“爸,您睡了吗?” 沈钟岐正在桌前看报纸,见沈斯亮进来有些惊讶:“有事儿?” 沈斯亮去茶水间给他倒了一杯温水,放在沈钟岐手边:“也没什么事儿,过来跟您闲聊两句。” 这可难得。 沈斯亮一向寡言,这个儿子年幼丧母,心思很沉,虽是在自己身边长大,但二十几年来父子俩交心的时候甚少,沈钟岐待他也是一半严厉一半宽和,很多事情不敢多问。 见他肯主动过来,沈钟岐放下手中的报纸,宽厚笑笑:“行啊,咱爷俩聊天的时候可少,难得你有心情。” 沈斯亮坐在床边的一张椅子里,两只手撑在扶手上,倒真像话家常似的:“中午我在亭子里见着一女孩儿,年纪不大,也就十七八岁。” “我听罗宏民说,是许家的孩子?” 沈钟岐哦了一声,叹气道:“是老许年轻时候的事情了。” 他摘了花镜:“那孩子一直养在南边,孩子她妈妈早年是他身边的一个随行翻译,后来调走了也没什么动静,还是最近这段时间传来消息说人死了,老许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个女儿。” 沈斯亮问:“亲生的?” “老许那么谨慎的人,不是亲生的怎么能冒这么大的风险过来接呦。” 像他们这种家庭,这个身份,忽如其来在外冒出个女儿,自然有人提前做了验证的。 沈斯亮说:“下午我去留园,在外头吃饭,小丫头也在,一个人蛮可怜。” 沈钟岐惋惜道:“母亲没了,听说还得了忧郁症,我在这园子里见过两回,挺好的姑娘,就是不大爱说话。” 沈斯亮略沉吟:“那打算接到北京去?” “不知道喽。” 沈斯亮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沈钟岐喝了水,服了日常的保健药,这才反应过来:“这大晚上的不睡觉,就是过来问我这个?” 他审视着这个儿子,眼神意味深长。 沈斯亮嗨了一声,不太在意:“这不是跟您闲聊吗,我随便问问。” 沈钟岐不再接话,看了看儿子身上的衣裳。沈斯亮这届毕业生赶上了部队07年的大换装,陆军常服统一换成了松枝绿,衬衫也很漂亮。穿在他身上,蛮精神。 沈钟岐绽开和蔼的笑:“小航过几天也回来了,你们哥俩这回都在我身边,我挺高兴。” 他说这话的时候带着慈祥微笑,能看出来心情不错。 小航大名叫沈斯航,沈斯亮的亲弟弟,比斯亮小六岁,因为母亲生他的时候是高龄产妇,留下这个孩子就去世了,都说长兄如父,沈钟岐这么多年也从未再娶,可以说沈斯亮待这个弟弟,比谁都要上心,哥俩感情也一直不错。 小航聪明,上学比同龄孩子早一年,高中念的是英国寄宿学校,这回学期满了说想家想的厉害,于是沈钟岐做主就让人把这个小儿子接了回来。 “回来不许带着他跟小诚那帮孩子瞎胡闹,让他安安心心考个好学校。” 沈斯亮应下。沈钟岐又道:“今天白天我跟你说的事你上上心,也认真准备准备,回京了就去参加考试,这个位置很难得,跟三部那边也有不少工作往来,情报不好干,务必谨慎。” “成。”沈斯亮随手将床头的记事内页叠成个飞机,朝他爹扔过去,咧嘴一笑。“您休息吧,我回去了。” 6978ae.lol。m.6978ae.lol 15.第十五章 后来,霍皙被许怀勐接回了北京,就安置在自己之前住过的总后大院里。 一个当爹的,给闺女在外头置办一套她自己的房子不是什么难事,至于为什么让她住在这儿,许怀勐有他自己的考虑和安排。 第一,院里和霍皙同龄的孩子多,心地也都不坏,她初来乍到,性子偏偏又是那样,没什么朋友,住在这儿,能认识些人,也好打成一片,时间久了,自然就形成了自己的朋友圈子。 第二就是,许怀勐忌惮着自己那个无法无天又没下限的儿子,许善宇。他心里一直对自己在外头有个女儿的事情耿耿于怀,何况亲妈又没了,难免不把恨加之在霍皙身上,他怕哪天这孩子脑子一热,趁自己不留神欺负了霍皙。 那时候院里热闹,远没有现在这么冷清,谁家出了什么事儿人传人马上就都能知道,霍皙搬来第一天,就在这不大不小的地方炸开了。 那时候这里女孩子少,来了个漂亮姑娘自是引起一番轰动的,陶蓓蓓欣喜拉着霍皙的手,跟在她身边叽叽喳喳个不停。 “姐姐,你多大了?在不在上学?” “姐姐,你从哪儿来呀?” “姐姐,我叫陶蓓蓓,是老陶的女儿,我上高一。” “姐姐,你怎么不跟我说话呀……” 陶蓓蓓蹲在许怀勐给霍皙安排的老房子里,愁眉苦脸的望着她。那时候陶蓓蓓脸上还有点婴儿肥,她心性单纯,见霍皙不理自己第一反应不是生气,而是觉着奇怪。 就蹲在地上那么瞅着霍皙,眼神直勾勾的。 难不成,是个哑巴? 陶蓓蓓凑上去,不说话,开始用手比划,这时候,一直坐在梳妆台前的霍皙忽然开口了。 “我叫霍皙。” 陶蓓蓓吓了一跳。 霍皙终于看着陶蓓蓓有了浅浅笑意,她弯腰,大眼睛瞅着她,生疏问:“叫你蓓蓓好吗?” 蓓蕾,始华也。万物生长,含苞待放,生机勃勃。 陶蓓蓓一阵狂点头,有人理她,她话匣子就开了:“我小名儿叫桃子,家里的几个哥哥都这么叫我,但是小诚哥斯亮哥他们就叫我蓓蓓,说这么叫着亲。” 霍皙听不懂她说的那些人名,她伸手拉她起来:“别在地上,坐在床上。” 那时候霍皙因为长期自我封闭导zhi不愿意与陌生人交流,一直是她患上忧郁症以来,最让医生和许怀勐头疼的地方。 屋外胡仲带着阿姨在收拾卫生,听见屋里有动静,胡仲高兴,进屋拍了拍蓓蓓的脑袋瓜:“蓓蓓?” “啥?” “以后你霍皙姐可就交给你了,白天上学,胡叔不难为你,晚上放了学,周六周日,多跟着你武杨哥小诚哥带着她出去玩玩,吃点好吃的,回来胡叔给你报销。” 陶蓓蓓也不客气,问胡仲:“干啥都给报销?” 胡仲痛快:“吃啥报啥!” “成!” 陶蓓蓓带霍皙吃的第一顿饭,就是周二食堂的香酥鸡和红烧猪肘,这菜在食堂往往八一节庆祝的时候才有,很难得,俩姑娘,捧着不锈钢的饭盒,低头吃饭,也不言语,吃着吃着,俩人对视,噗嗤一声,就乐了。 陶蓓蓓打排球,正是长身体发育的时候,饭量很大,吃饭吃的特别香,偏偏霍皙也是个不挑食的肉食动物,纵观食堂,像她俩这么能吃的女孩子,还真少见。 霍皙抿嘴乐,伸手去给陶蓓蓓擦她脸上的酱汁,陶蓓蓓不好意思,用手背抹了一下,也咯咯笑,这一笑,两个姑娘的友谊就此打下了牢固的基础,开始形影不离。 晚上,陶蓓蓓坐在武杨的吉普车头上,被几个男孩围着瞎打听。陶蓓蓓不乐意看他们见着女孩就献殷勤的劲儿,鼓着腮帮子一句话也不说。 最后大家觉着没意思散了,武杨和宁小诚凑上去。 “怎么着了?” 陶蓓蓓想了想:“挺好的,就是……不太爱说话,每天都得吃药才能睡着。” 宁小诚扯了扯嘴角:“听说有忧郁症,在南边治过一段时间。” 武杨撇嘴:“蓓蓓,知道人为啥会睡不着觉吗?” “为啥?” “因为闲的。” “我呸!” 武杨爬上车头,搂着她耐心跟她胡说八道:“你看啊,忧郁忧郁,就是因为身边没人说话,自己一人儿又太寂寞,容易胡思乱想,这一胡思乱想,就给自己弄抑郁了。” 陶蓓蓓不吭声,觉得有道理。 武杨继续对她谆谆教诲:“她每天一人儿关在屋里,也不上学,可不就是闲的吗,你看看我,看看你小诚哥,哪有时间抑郁?因为我们忙啊!” “我每天训练,进修,你小诚哥呢,天天忙着算计他兜儿里那几个钱,你呢,白天打球,晚上还得担心数学打了十九分儿的卷子被你妈发现,自身都难保,所以啊,哪还有闲心胡思乱想,这一忙一累,回去沾枕头就能睡着。” 陶蓓蓓眼睛一亮,下了武杨的套:“那我每天晚上带她出来打球吧!她有事儿干,出一身汗,回去就能好好睡觉,就不用吃药啦?” 武杨夸她:“还是我们蓓蓓心眼儿好。” 陶蓓蓓从车上跳下去,兴冲冲就往霍皙家里跑。 陶蓓蓓走了,宁小诚斜眼瞪武杨,武杨发毛:“看我干什么?” 宁小诚呸他:“用绕那些弯子吗?想看人家就直说呗,让蓓蓓给骗出来,真孙子。” 武杨挠挠头:“甭骂我,你就不想看看长什么样儿?” 宁小诚摸摸鼻子:“……想。” ………… 事实证明,武杨出的主意,还真管用。 陶蓓蓓每天放了学,吃了晚饭,就拉着霍皙去体育场打排球,连着打了一个月,硬是把霍皙教成了业余种子选手,人也变得开朗起来。 她愿意主动和人说话,主动和人谈笑,有时候,还能时不时冒出几个冷笑话。 那天她依旧和陶蓓蓓一起在外头练球,打的正热,从远处走过来几个人,宁小诚,武杨,沈斯亮仨人慢悠悠走过来,武杨指着那道身影献宝似的:“怎么样?漂亮吧?没骗你吧?” 沈斯亮噙着笑,不说话。 武杨招手喊:“二朵儿!蓓蓓!” 俩姑娘回头,然后一起朝这边跑过来,沈斯亮问:“怎么叫二朵儿?小名啊?” 宁小诚答:“大名叫霍皙,这小名听蓓蓓说是她爹给起的,叫着顺口。” 说完,两个姑娘跑过来,脸颊红扑扑的跟宁小诚和武杨打招呼,霍皙脸上挂着还未散的笑意,弯弯的眼睛,看到沈斯亮时一愣。 武杨给她介绍,一个多月,彼此也都算熟了:“二朵儿,这个是沈斯亮,你得叫一声斯亮哥,比你大,跟咱们一样,也是一起长大的。” 对于这次见面,霍皙,其实是惊喜的。 她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 她跟他打招呼,毫不扭捏,清脆叫他:“斯亮哥。” 沈斯亮点头应,俩人一对视,电光火石,虽然都笑着,但是那脸上藏着的,心里藏着的,全都从眼睛里泄露了出来。 …… 那时候,他们一群人是真好啊。 他们疼霍皙,跟疼蓓蓓一样,甚至比对蓓蓓还要好。 霍皙第一次来北京,大家吵着带她去逛景点,去故宫,去长城,去北海,沈斯亮说暑假人多,遍地都是游客,没意思。霍皙问,那什么时候去?沈斯亮说冬天吧,冬天我带你去。 他说话算话,十二月份北京,下了大雪,冷的要命。 霍皙第一次在北方过冬,不比南方下雨湿冷,晚上九点半,她从学校后门出来,下了晚自习,沈斯亮开车在路边等她。 他等她的时候从来不坐在车里,就站在外头,裹着军大衣靠在车门上,让她一眼就能看见自己。 钻进副驾驶,他把暖风开到最大,又给她绑安全带,霍皙缩在围巾里,鼻尖冻得通红:“斯亮哥,咱们去哪儿啊?” 他发动车,说:“带你去故宫。” 这都几点了?霍皙偷偷看表,不说话,也不问,他说去哪儿就去哪儿,她向来是相信他的。 沈斯亮这人神出鬼没,不住在大院,有时候能十天半个月都看不见他,偶尔出现一回,往往又让你惊喜万分。 他带她去了景山公园。 而且不走门,只爬墙。 霍皙踩着他肩膀,攀到墙头上,吓的脸都白了:“斯亮哥,我不敢。” 他站在墙根儿底下,两三步就蹿上去,坏事儿干的面不改色心不跳。他说,你跳下来吧,我接着你,肯定摔不着。 霍皙缩脖子,被人发现怎么办呀? 他说不怕,多少年前我们带着蓓蓓也来过,那时候她比你还小,晚上公园打更的大爷睡得早,大冬天没人巡逻,你快下来。 霍皙怕摔,他把身上厚厚的棉大衣脱下来给她裹着,在下头催,二朵儿,我跟你保证肯定没事儿。 霍皙跳下去,他搂着她,俩人悄无声息的往里走,期间碰上公园里打着手电的保安,他捂着她嘴躲到假山石后头,大气儿不敢出。霍皙觉得刺激又兴奋,用手掐他的腰,你不是说没人吗!!他疼的呲牙咧嘴,用眼睛瞪她,差不多得了啊。 霍皙笑,笑的憨头憨脑,保安听见动静手电照过来,他给她扑倒,压在雪地里,保安走了,霍皙睁着眼睛推他,起来呀。 他嬉皮笑脸的说,你看咱俩,像不像来这儿偷情的? 景山公园里的景山,曾经是北京全城的制高点。他带着她呼哧带喘的爬山顶的亭子,茫茫黑夜,沈斯亮站在寂静山顶,寒风呼啸着从他身后涌来,他说,二朵儿,你往下看。 她脚下,是故宫全景,俯瞰整个城市的中轴线,隔着漫天大雪,灯火辉煌,苍茫一片,无比壮观。 霍皙趴在栏杆上,裹着他的军大衣,眼里被脚下灯火映的璀璨,那时候她才十八岁,是一个女孩中一生最好的时光。 …… 不远处有人喊沈斯亮进来,示意他批示的文jiàn可以拿走,他回神,立刻转身走了。 走的时候沈斯亮还想,以后像这样的地方,真得少来。 那些陈年旧情啊,一想起来,太他妈耽误事儿。 6978ae.lol。m.6978ae.lol 16.第十六章 陶蓓蓓最近一直住在霍皙家里,每天霍皙出门上班,晚上回来的时候陶蓓蓓就穿着小围裙在家里给她摆好碗筷等她吃饭,吃完了饭她也不多话,一个人去外面蹦跶,天黑了就回来睡觉,画风诡异的连霍皙这么淡定的人都觉得奇怪了。 在陶蓓蓓又一次主动拖地以后,霍皙心慌问她:“你到底要干嘛,真洗心革面打算给我当田螺姑娘啊?” 陶蓓蓓赶也赶不走,朝她嘿嘿一笑:“跟老陶吵架了,来你家避避风头。” 蓓蓓是陶家的独生女,老陶拿这个闺女心疼都不够呢,霍皙知道她胡说八道,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在颇有压力的注视下,陶蓓蓓低下头,终于讷讷招了。 “我谈了个男朋友,怕被老陶发现。” 霍皙挑眉:“谈恋爱啦?” 陶蓓蓓点头,立马兴冲冲从包里拿出手机给霍皙看,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带着金丝边眼镜,站在交大实yàn楼前背着手,正朝着镜头微笑。 倒是不难看,气质很静,有点古板,怎么看怎么和陶蓓蓓不搭。 霍皙脑子转的很快,一下就反应过来了:“是上次和武杨吃饭的时候他提起的那个博士?” 陶蓓蓓骄傲点头:“嗯!叫傅腾云,高中的时候就是我学长,在我们学校学控zhi工程的,霍皙姐,怎么样怎么样?” “你追的他?” 陶蓓蓓有点心虚:“……你怎么看出来的?武杨跟你说的?” 老学究带出来的小学究,一门儿心思扎在学习里,那眼镜有瓶底那么厚。看起来,不太像对感情非常热衷的人。 “他一开始不同意,说我年纪小,和他没共同语言,他一直喜欢和他一个实yàn室的学姐,后来学姐出国走了,他消沉了好长时间,最近才来找我说试试的。” “霍皙姐,他说和我在一起特轻松,觉得很开心,对我也很好。” 陶蓓蓓单纯,毫无恋爱经验,她和霍皙说起这话的时候脸颊微红,带着小姑娘家的娇羞。 霍皙摸摸她的头,心里不是滋味儿:“蓓蓓,真的那么喜欢他?” 陶蓓蓓不说话,半天吭了一声。“嗯。” 霍皙试探着又问:“喜欢他……不是为了别人?” 陶蓓蓓一个激灵,赶紧反驳:“当然不是!虽然是我追的他,但是我们感情很好,他这个人就这样嘛,再说了,当初你不也是主动追的斯亮哥,感情……。” 说完陶蓓蓓自知失言,用手捂住了嘴,神情懊恼,迭声道歉:“对不起霍皙姐,我不是故意的。” 霍皙搂着她的脖子,没放在心上:“没事儿。” “你说的也没错,本来就是我追的他。” 那时候俩人一见面,天雷勾地火,都是同类,不用言语表达什么,心里的**全都在眼睛里,好得快,爱的烈,可是分开的时候彼此也是真恨。 陶蓓蓓苦着脸,恨自己这张大嘴巴恨的不知如何是好。“霍皙姐……” “蓓蓓,感情看重的是两情相悦,谁追谁都不要紧。”霍皙坐在沙发里,很认真的跟她说:“只要是他真疼你,喜欢你,开始不重要,结果才最重要。你还小,有些事情还是要听你爸妈的意见,和博士谈一段时间,如果觉得还行,就跟家里大大方方的说,女孩子,这个年纪谈恋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霍皙总觉得谈恋爱对女孩子来说是一件幸福甜蜜的事情,不该这么偷偷摸摸的藏着,她说的很郑重,也不希望在感情这事上陶蓓蓓受什么委屈。她又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在这方面没什么过来人的老道经验,能够示人的,唯有一段满目疮痍的过去。 陶蓓蓓不停点头,央求她:“那你就别生我气啦?” “多大的事儿,还跟你生气。” 陶蓓蓓小孩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马上就眉开眼笑起来,她哼着歌儿去浴室洗澡,裹着帽子,又趴在门口探出脑袋瓜。 “霍皙姐。” “别看你和斯亮哥分开了,但是我相信,你们有一天一定会在一起的。” “而且不光我这么想,小诚哥,武杨哥,他们也都这么想。” 说完陶蓓蓓害羞,砰的一声关门进去了。 霍皙在沙发里静静窝了一会儿,起身去书房写稿子。 她是个夜猫子,很多事情白天没思路,到了傍晚夜深人静的时候,总能更沉下心来。 去了书房,霍皙先习惯性看了眼手机。她很少玩这些社交软件,大多数时间也就翻翻新闻八卦打发时间,微博刷新,忽略掉那些快要炸掉的评论,屏幕上显示最近的一条更新是来自尤梦的。 “今天依旧在努力中,希望下周会有好结果,然后希望s先生能够兑现诺言,我得了奖的话,你可一定要好好慰劳我。(傲娇)(傲娇)” 文字下面,还有几张配图。 她正在学校的排练室里排练,逆着光,做了个很高难的一字马,还有她和几个年轻姑娘的自拍,她们对着镜头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俨然是二十出头姑娘最该有的模样。 都说女人在深深迷恋一个男人的时候智商是最高的,总会挖空一qiē脑筋去了解他身边的人和事,尤梦也不例外,那天她被沈斯亮送回学校以后,心里对霍皙一直有个结,于是她迅速摸到微博找到了陶蓓蓓的关注列表,果不其然,在那里发现了她。 在陶蓓蓓微博近三百个关注人中,霍皙排在最下面的位置。 她们应该认识的非常久,看上去,关系也不错。 霍皙的微博因工作宣传需要,认证是《图行地理》的写实记者,粉丝有三万多人,她很少更新,微博上说的也很少,大多是某个地区的风景照和人像,和一些她对那个地区的介绍见闻,可是留言和点赞数量却很可观,每条几乎都有近千个,尤梦好奇从头翻到尾,发现的大致内容如下。 2012年7月17号,贵州湄潭,天生桥。——“很喜欢你们杂志,加油。” 2012年11月13号,贡嘎,红石滩。——“意外发现你的微博,很神秘,想认识你。” 2013年1月25号,广西侗寨鼓楼,三南寨。——“去广西啦?欢迎来我家做客。” 2013年8月26号,青藏高原,卓乃湖。——“女神,好喜欢你。” 2014年2月4号,新疆伊犁,巩留县,库尔德宁。——“又去这么远的地方?女神我很好奇你家乡在哪?” 2014年5月12号,四川,汶川,重建,新生。——“为同胞默哀。女神加油。” 霍皙的最后一条更新停留在2014年12月31号。 大兴安岭,漠河,极光,即日返程。 这条微博意外出现了一张她的正面照片,照片没有加后期特效,未经任何处理,镜头被拉的很近,在漫天大雪里,她背着高高的登山包,孤独一人坐在车顶,头发被风吹乱,远处不知是日出还是日落,深蓝色暗沉的天幕下,她低头正在写着什么,嘴唇,睫毛上沾染的皆是风雪。 微博的最后,她说道: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尤梦把那张照片存zài手机里,反复看了十几遍,反之,尤梦翻了翻自己的,一个被高度精修过的写真头像,内容千篇一律的学校或者商场,某天买了新的衣服,隔天买了一双限量版的新鞋,内容虽然繁多丰富,可是总觉着自己矮了对方一截。 不是容貌,而是经历,是纵横几年光阴,尤梦不管怎么追问都无法企及的,别人的过去。 那天夜里她关注了霍皙,又友好的发了私信给她。 霍皙隔天早上看到,出于礼貌,也关注了回去。 于是在互相关注的这段时间里,尤梦总是有意无意的在微博频繁提起这位s先生,她觉得似乎这是她与霍皙抗衡的唯一筹码,s先生带她吃了一顿很昂贵的晚餐,s先生的皮鞋,s先生在夜晚送她回学校时车子的尾灯,s先生开车时无意入镜的袖口和手。 于此同时,霍皙也意外收到了很多平日里没有的,陌生恶意的攻击。 对方都是以私信方式发来的消息,例如“丑人多做怪”,“真能卖弄,故作玄虚。”,“没人跟你说你长的很丑吗?贱女人。”种种种种。 这些别有用心的小心机被霍皙看到,淡淡一笑,随手关掉。 晚上十一点,她翻开记事本,开始在灯下提笔眷写稿件,结尾刚画了个句号,手机在此时再次响起。 来电人,严靳。 他总是喜欢在晚上安排工作,而且不喜与人短信,从来都是亲□□代,短短数语,也从不废话闲谈。有时候霍皙曾一度以为,他敬业刻板到每天躺在床上睡觉时,都会猛然想起什么来抄起电话。 “喂?” 浴室水声停了,陶蓓蓓应该已经睡下了,霍皙声音放的很轻。 “这周网站专栏是咱们组做,以前的规矩每人一天准备一篇稿件刊登,周五轮到你了。你好好准备。” 霍皙起身窸窸窣窣掩上阳台的门,问道:“刊登什么内容?稿件多长?” “随便你,贴近咱们组选题的,民生,医疗,交通,食品安全,字数不限。” 霍皙试图挣扎:“我进组一个月,从来没参加过外出采访的任务,每天除了校对就是打杂,手里也没任何时效题材。” “我不管,那是你的问题,今天周二,我提前三天通知你,你有足够的时间准备,要是弄砸了,我取消你的见习资格。” 严靳的语气不容置疑,霍皙对他这种不容反驳的工作作风终于发飙,对着窗点了一根烟。 “严靳,你不觉得你……” 话一出口,霍皙自觉失态,和他不过认识短短一个月,要真是红脸争吵未免自己太过无能,她沉默抽烟,严靳察觉到她脱口而出的怒意,忽然笑了两声。 “怎么?对我的态度不满意。” 霍皙抽烟的毛病是一年前在摄制组养成的,摄制组条件艰苦,见惯人情世故,霍皙生性冷僻,又不善发泄自己,许多情xu压在心底,有时候就会躲起来,找个没人的地方静静抽一支。 她烟瘾不大,只有在极度克制不住自己的时候才会摸出来。 霍皙还记着自己第一次尝烟,是在广西出了事儿以后。 那对道德沦丧的父子被她打破了头,血有几滴溅在她手上,她被同事带出来安抚,等到凌晨大家终于挨不住睡意打盹的时候,她无声躲在院子后面,脸色苍白,抖着手给自己点了一根。 脸上,脖子上还有被打过的红色淤痕。 那时候她是真怕啊,怕的要命,想像寻常人一样委屈哭诉一场,又找不到合适的对象,便躲在山垛子后头,把脸埋在衣服里闷头哭,哭累了,摸出烟来开始一根接一根的抽,最后嗓子哑了,腿也麻了,霍皙拍拍裤子站起来,眼睛通红,可是那神情,又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霍皙平静注视着窗户里自己的影子,不服输,夹着电话去翻书房里的东西:“知道了,我会准时刊登的。” “那最好。” 严靳啪的一声扣掉电话。 6978ae.lol。m.6978ae.lol 17.第十七章 霍皙这天捅了个大篓子。 而且这个篓子她捅的不声不响,还不自知。那天她一上班,脚刚迈进办公室,就感受到阵阵诡异气氛,所有同事都抬眼望着她,脸上情xu各异。 拐角组长办公室里,有很大的争吵声。 霍皙脚步一滞,茫然地问同事:“怎么了?” 快两个月相处,她和组里同事关系还算不错,没有以前初来乍到那股敌意,大家对她也渐渐熟悉,友好很多。 沈晏丽率先站起来,一反常态的严su:“怎么了?你还好意思问我们怎么了,霍皙,网站专栏的事情交给你,是组里信任你的工作能力,可你怎么能这么自作主张!!” 沈晏丽平常是最会见风使舵的,之前她见霍皙很受老杜器重,心里也知道她一个空降兵估计背景不浅,待她一直非常热情,一口一个小霍叫着,没想到这时候变脸比翻书还快。 霍皙一头雾水,看向自己对桌的小何,小何推推眼镜,跟她低声说道:“你那个关于环保方面的稿子,出麻烦了,组长正在挨骂呢。” “霍皙姐,你这次可能……真惹事儿了。” 霍皙想起来了,她说的是周五自己在报社网站专栏上写的那篇稿子。那天半夜,严靳打电话交代下来的工作。 办公室的门被大力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咚的一声。严靳面如冰霜的站在门口:“霍皙,沈晏丽,跟我进来。” 沈晏丽瞪了霍皙一眼,一副触霉头的表情,霍皙也跟进去,把门关上。人还没等站定,严靳一把把桌上的电脑扭转进来,按住霍皙肩膀逼着她看。 “是不是你写的。” 屏幕上是京联报社对外办的新闻网站,最右侧生活组的头条上放着一张巨型烟囱的照片,烟囱正在往外冒着浓滚滚的黑烟,标题是加粗的黑色字体。 ——雾霾隐形帮凶,关于金能集团化工排污真相。 他问的口气很不好,霍皙承认,一点也没有认识到问题严zhong性:“是。” 严靳一口气憋在心里,话从牙缝中挤出来:“你还有脸说是!!!” 他转而看向沈晏丽:“她稿子之前跟你报备过吗?非报社采访为什么同意刊登!!!她是新人不知道轻重你也是吗!!!” 沈晏丽跟严靳共事三年,从来没见过他生这么大气,赶紧撇清自己:“是跟我报备过,但是周五见稿她周四晚上才送过来,她当时给我的就是张环保选题表,连工厂的名字都没提,我问她也不说,当时情况又急,我哪知道问题这么严zhong。” 身为霍皙直管的副组长,沈晏丽第一时间就撇清了责任关系。 霍皙皱眉看着她,很不可思议:“你再说一遍。” 沈晏丽翻了翻眼皮:“我说错了吗,你给我的资料上就说你要做环保题材,我以为你是要讲最新可应用于生活的降解材料,谁知道你要说这个。” 霍皙不跟她争辩,很理智找到问题关键:“你把选题表拿来。” 沈晏丽心虚,故作镇静:“那天报纸下厂,我加大夜班,带到印刷厂去了,落在那了。” 印刷厂每天下厂印刷的东西数不胜数,遍地都是纸张文jiàn,现在回过头去找,如大海捞针。 霍皙紧紧抿着嘴唇,眼底冷然一片:“那天到底什么情况,你比我清楚。” 她给她送选题表,让她审核,沈晏丽着急下班跟老公过周年纪念日,连看都没看,直接签字就走人了。 “行了!”严靳冷斥一声,深吸口气:“霍皙,现在不是说谁的责任问题,关键在于,你知道你自己惹了多大的祸吗?” “我是让你去采访他们的新钢化应用技术,不是让你控诉他们!”他按住她肩膀强迫她坐在椅子上,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 “而且金能集团是招商办下了大工夫才来的,市值几十个亿,不仅承担着市里几个重要工厂的化钢生产,还有周边村县冬季供暖的煤炭。我不说后果,你自己估量。” 经由她手的,整整三千六百字的稿件,将金能集团在郊区违法排污,简化处理污染物过程,严zhong影响周边村落生态环境的事实阐述的极尽详实,还有那些照片,张张控诉。 “所以我做错了是吗。”霍皙盯着严靳的眼睛,反问他:“因为它承担着不可或缺的角色,因为它是市里招商来的大集团,对于那些污染,对周围百姓的伤害,我们就可以视而不见。” 严靳骤然避开她的眼神,直起身来:“我不是这个意思。” “霍皙,你要知道,你的正义感不能拯救苍生,你要面对的远远不止这些。” 新闻背后,更是利益操纵。 短短一夜之间,京联报社被推到风口浪尖,网络报刊媒体纷纷转载,同金能集团竞争的几家公司见此契机雇买水军发起噱头,抓住污染这个热词挑起轩然大波,被无数网友讨论热议,金能股价一度下跌。 这其中牵扯的利益关系,人情往来,错综复杂。 霍皙很轴,有点一根筋,她认为对的事情很难被人说服:“严靳,我不是一个有多崇高品格的人,我也没想拯救苍生,其实别人的死活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也怕事儿,可是我看见了,就该说出来。不说,心里过不去。” 她望着屏幕上那些照片,最醒目的一张,是一个穿着红色衣裳的小女孩,站在家里被污水淹没的庄稼地里,捧着一块煤炭在啃,脸蛋儿,衣裳,全都是黑的,唯独那双眼睛,是明亮渴望的。 霍皙指着她。 “她才四岁,母亲得了乳腺癌,家里存款只有一千两百块钱,就指着那几亩地活着,我去的时候,她手里拿着烧废了的煤块,问她爸爸,庄稼里还能长出菜来吗,她爸爸什么也不说,蹲在墙角一直叹气,严靳,你说,还能吗?” 严靳不再说话了。 霍皙嘲讽笑着,在严靳的注视中站起来,推门出去。她手放到门把手上,半晌又低头道:“写它的时候热血上头,确实没考虑那么多,可是一qiē后果我会自己承担,不会连累你们。” 严靳气的脸色发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说的容易!” …… 事情闹得很大,连一向乐观的主编老杜都犯难了。 他在办公室里不停叹气,愁眉苦脸的。一口一个小霍啊…… “小霍,干这事儿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 霍皙杵在屋里,就一个原则,坚持认错,死不悔改:“主编,我干都干了。” “那你干完,后悔不?” “不后悔。” “现在也不后悔?” “不后悔。” 老杜叉着腰,深呼吸,摆摆手:“你快走,今天别让我看见你。” 霍皙关门出去,老杜想了一会儿,又给气乐了,从业这么多年,刺头兵没少见,但是出了事儿这么理直气壮软话都不说一句的,真就她一个。 严靳跟他承认错误,率先揽过责任:“主编,稿子之前我是看过的,我求功心切,以为会是个重磅新闻,没想到给报社带来这么大麻烦。” 老杜是个人精,冷哼:“你严靳会犯这样的错误?” 说完,老杜坐下来,开始沉思:“一个上午,咱们集团已经有三位高层给我打过电话了,就不说那些政/府办公室给咱们的施压了,这件事影响很大,听说都已经惊动了环保部门,我看这样吧,这几天小霍先停职,等待后续处理。” “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严靳迟疑,斟酌再三,问老杜:“要不让她写一个错误报道的声明,或者致歉信,把影响降到最低?” 老杜摇头:“她那个脾气,能愿意?再说了,干咱们新闻这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报道的本身也是实情,你这么做,太伤人自尊。” “现在网络有多发达你我不是不知道,倒也不见得是件坏事儿,民众们一旦引发热议,被推到那个位置上,我就不信它一个金能集团还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成?” 京联成立这么多年,一直在主流媒体中处于一个不温不火的位置上,这次被霍皙这件新闻这么一闹,反倒被很多人关注起来,一个上午,报社官方微博多了几十万粉丝。 老杜身为主编,也不得不权衡利弊。关起门来,他和严靳说小话。 “先让她停职,看看情况,如果实在平息不了,让她引咎辞职也算对上头有个交代,如果闹大了,我们干脆来个硬性跟踪报道,破釜沉舟。” 严靳听明白了,这事儿如果碍于种种关系不能平息,把霍皙拉出去,当靶子。 如果被民众和官方重视,掀起了波澜,他们继续报道,名气和荣誉都是报社的功劳。 严靳沉默,想到霍皙之前反问自己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 今天晚上艳势人来的很多。 乌泱泱一大帮,有些平日里很久没见的都被点了名,老板站在门口,拿着对讲机迎来送往,笑脸相逢。 这地界在八大胡同后面的一条巷子里,早先是个破四合院,地皮还没被炒起来的时候被人相中买下扩建开了私人会所,在原有基础上修了个二层小楼,整体采用中式晚清的建筑结构,古色古香中又带了那么点洋风格。 说起八大胡同,老北京都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 推开艳势两扇对开的院门,入眼的先是两只釉里红的瓷缸,一汪养着莲花锦鲤,绕过庭院进了正房,屋里挂着旖旎的大红帐子,墙角的唱机放的是老上海时期的唱片,东边的墙上铺着两米长的手工苏绣,南边挂着风流雅仕的名画,一幅一幅,大红的国色牡丹,描金撒银的凤凰,潋滟的美人儿出浴,屏风错综复杂的隔开一个又一个格间,保证了客人绝对的隐/私空间。 你走过去,偏偏又能从那缝隙里望见一二。 一张张罗汉床上,摞着锦缎,堆着丝绸,有人在里面正儿八经的低声谈事,也有人在里头鬓影凌乱,美人娇/喘。 那种欲语还休,那种潋滟无边,人来人往早就见怪不怪,似乎习以为常。 老板给这地方取名叫艳势,要的就是一个艳字。虽然打着高级会所的名号,可是也从来不见对外营业,要的就是讨这些子弟欢心,由着他们性子,怎么高兴怎么来。 二楼拐弯第三个包厢,那是宁小诚他们这伙人的据点。 用小时候的话说,那是老窝,孩子们的背着家长聚众开小会的地方。专门出坏主意的地方。 可是今天,那几个常客都没在,就宁小诚一个人。 他坐在电视前,两只手支在沙发椅背上,正聚精会神的看着屏幕里的走势图。 他最近在跟进一支国外的风险证劵,瞅准了涨势一口气往里投了不少钱,想着狠捞一把,这几天一直盯着,就住在这地方没动,眼前正是收线的最好时机。 宁小诚是做风投起家的,但是干风投这一行都知道,赢的多,输的也惨,最初那几年他年轻,刚入行,心态不好,有时候一个晚上能赚几千万,可输的时候也就那几分钟,几次大起大落,人就颓了,每天窝在艳势这个销金窟里醉生梦死。 最后还是沈斯亮看不下去了,踢门进来,拎起镇着红酒的冰桶顺着他头发往下浇,那冰凉的水惊了宁小诚怀中衣衫半褪的美人儿,也清醒了他头脑几分。 他说,小诚,输就输了,再惨还能惨到哪去,大街上要饭? 宁小诚睁开迷迷瞪瞪的眼睛。 沈斯亮坐在地上,屈起一支腿,笑着看他,他一笑,宁小诚也笑了,沈斯亮说,真要饭,带上武杨,哥们儿拿着咱以前上食堂吃饭用的搪瓷缸子,从东三环走到西四环,边敲边唱,一圈下来,还是条好汉。 宁小诚不禁脑子里想了下那幅画面,一下就想明白了。 像沈斯亮说的,再惨还能惨到哪儿去?钱算个屁,赚的再多,不过是个数字,再怎么着,也抵不上这些兄弟情谊。 从此以后,他把这事儿看淡了,手也稳了,还真靠这个养活了不少生意。现在他玩儿的这些投资,还真就是玩,玩个运气,玩个高兴。 干这行,想的太杂,考虑的也太多,有时候小诚拿不准主意,就让沈斯亮选,两个代码,紧着他挑,他选什么他就跟着买什么。 沈斯亮问:“不怕我给你弄赔了?” 小诚笑:“赔就赔了。” 可沈斯亮从来都没失过手,他和小诚不一样,想的没他那么多,痛快,也狠,捞的就是眼前这一片势,从不思前顾后,往往,这样的人才更适合玩儿这个。 有时候小诚开玩笑,要不你干脆转业得了,来我这儿当个顾问,你选的,你挣的,全都是你的,咱俩也是个伴儿。 小诚说这话的时候,沈斯亮穿着拖鞋,正蹲在家门口的台阶上玩儿石头。 他说,这活儿我不干,你们玩钱的人,心思忒深。他说话的时候笑着,笑容纯净,让小诚一下子就想起来很多年前的沈斯亮。 那时候哥几个都还穿着开裆裤,他一跟他商量什么,他也是现在这样,蹲在家门口,弹玻璃球,一颗小脑袋剃成盖头,眼中狡黠,可有自己的主意了。 宁小诚身后有人叫他:“哥?今儿怎么了,兴致不高啊。” 程聪拽住那人:“别烦他,纽交所这时候刚开盘,他正在兴头上。” 那人颓废靠回去,程聪踢了他一脚,问他:“好不容易带你来一趟开开眼,怎么唉声叹气的,晦气。” 那人说:“还不是网上那档子事儿,现在闹得风言风语,我爸快给我骂死了。” 程聪也知道,有点幸灾乐祸:“活该,谁让把你爹给你购进设备的钱都买车了,我都跟你说了,环保排污这块没小事儿,一点钱也不能省,被人捅出来就是个新闻,现在怎么样?东窗事发了吧。” 那人叼着烟,一脸萎靡。 正是金能集团的大公子。 大公子虽然脸上萎靡,可嘴里发着狠:“早晚我要把捅这事儿的人挖出来,听说是什么报社干的,不是能写吗,回头剁了他的爪子,让他写个够。” 大公子和程聪差不多,老家在陕西,仗着这几年家里做出了名堂,来混北京,金能集团其实还真是个干实事的产业,他老爹有意锻炼他,投了资,把买卖交给儿子打理,奈何这小子不争气,一心只想吃喝玩乐,私下里把他老爹进设备的钱扣进自己腰包,厂子建在郊外,肆意排污放废气,说那些人命不值钱,坚持为这城里的雾霾贡献自己一份力量。 程聪其实是看不上他这一套的,办事忒损,其实大公子的身价在这些人里并不高,奈何程聪这人圆滑,谁也不得罪,面上过得去也就算了。 恰逢宁小诚收线,把股票挑了个最高点抛出去,短短几分钟,净赚不少,他收起桌上的烟和手机,拿起外套。 一帮人站起来送他,程聪问他:“哥,你要走?” 这艳势本来是宁小诚他们的地方,程聪就是带了几个兄弟来热闹热闹,顺便来跟宁小诚谈个合作,见他要走,反而有点鸠占鹊巢的意思。 宁小诚心情不错,他拍拍程聪肩膀:“你们玩,我还有别的事儿,告su楼下把账记我身上。” “哥,那我跟你说的那合作……” “再说。” 见宁小诚要走,大公子赶紧冲到前头给他拉开门,本来自己惹了祸,是想借着认识宁小诚这个机会在自己老子面前讨个好,没想到打自己进来,他就没搭理自己。 “本来想跟您好好聊聊的,您忙,那就改天,改天。” 刚才他很程聪聊天,宁小诚多少也听了几句,赚那些不入流的钱,没多大出息。这样的人,管他是谁,宁小诚就三个字,不搭理。 他睨了那位大公子一眼,笑着不痛不痒劝:“别给你爹再惹事儿了,网上传不了几天,就这一阵子,回头上了设备,拿点钱对人家周边百姓有个安置,就算完了。” 大公子嘴上答应,德行谦卑,可是能看出来,那是不甘心不服气呢。 门合上,宁小诚敛了脸上客套的笑。 他惆怅往外走,心中感慨,还真是年代不同了,这帮二十出头的孩子,跟当初他们年轻的时候一比,心还真黑哎。 6978ae.lol。m.6978ae.lol 18.第十八章 这宗新闻被炒了整整三天,甚至惊动了集团总办派人来调查,霍皙站在会议室外头,老杜和严靳身为直属领导被叫进去谈话。 两位在里头好话说尽,连严靳这么不近情面的男人都放低了姿态,声明是自己工作不当,疏忽了影响。 对方也很为难:“人家办公室主任打来电话,他们老总跟咱们董事长是老交情了,去年广告部一大半指标都是人家帮着投进来的,上期商刊还做了这位小陈总的专访,这下倒好,转眼被咱报纸端了老巢,实在太打脸了。” 老杜拿小手绢擦脑门上的汗,迭声道歉:“是是是。” “我们审核不周,出了篓子,麻烦上头帮着兜着,责任全在我。” “这样的客气话就别说啦,老杜。”下来谈话的老何眉头紧锁:“写这篇稿子的记者呢?是什么人?” 老杜咳嗽一声,赶紧护犊/子:“在外头站着呢,传媒大学新闻系的高材生,之前一直跟着赵老做旗下的副刊,刚来两个月都不到。” “唉……没经验,就很容易出事故啊。” 老杜一听见这声唉,就知道完了,八成,这是要拿霍皙当靶子出去挨刀了。 最后集团总办讨论下来,先将霍皙停职处理,取消见习记者资格,停职期间不发工资,也没奖金。 霍皙知道以后很平静,摘了胸卡,转身去收拾自己的办公桌。 她拿着电脑从组里出来,电梯间遇上前来找她的严靳。 看着霍皙,严靳神情闪烁,开始是想教训她,也很愤怒,可是事情一出,他也不禁站在对方立场去思考。 从业这么多年,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经被许许多多的无奈改变了,变得怕事,变得怕新闻,甚至忘了自己当初选择这个行业的真正初衷。 他跟霍皙说:“不要紧张,只是停职,还没到辞退那一步,我会和老杜为你再争取一下。” 霍皙说:“我知道。” 严靳叹气,道出了真心话:“霍皙,或许这次……你是对的。” 霍皙看着严靳,忽然笑了, 她做的事情被很多人不理解,被很多人议论,可是霍皙骨子里倔,她认为那件事是对的,哪怕很多人不被看好,但只要有一个人承认,她就会特别开心。 她发自内心的感激他:”组长,谢谢你,真的。“ 认识霍皙这么长时间,从来没见她这么笑过,不是敷衍客套的,而是真挚的,对他一个人的。 心念一动,严靳抬手就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动作温情。 摸完,俩人都愣了。 霍皙眼睛骨碌碌一转,有点惊恐。 严靳干咳一声,收回手,掩饰尴尬:“头上粘东西了。” “哦。”霍皙迟钝应了一声,抬手也顺了顺脑门,什么也没有。 电梯叮的到了楼层,严靳催她进去,霍皙抱着电脑,拖着包,潇洒跟他招手道别:“组长再见。” 霍皙说再见,是真不知道还能不能跟他们再见了。 …… 停职以后,霍皙在家蒙头睡了一天一夜,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回家一趴到床上,她就觉着自己累得慌,累到连眼睛也不想睁。 要不是胡仲一通电话,她能睡到第三天早上。 电话里胡仲跟她说,她今天生日,他代许怀勐给她说一句生日快乐,顺便问问她近况,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没有。 霍皙听到生日这俩字时才稍微清醒了点,看了眼日期,还真是。 胡仲又说,你回来以后一直开着武杨的车,不是那么回事儿,回头自己去选选,当你爸给你的生日礼物。 挂了电话,霍皙搓搓脸,从床上坐起来。 过完了今天,她就二十五了。仔细想想,还真好长时间没过过生日了。从母亲走了以后,再也没有。 十七岁以前,每年这时候,霍梦狄下了班都会给自己带回来一只蛋糕。那蛋糕是街头一家老式面包房做的,奶油很厚,很甜,味道至今难忘。 想着想着就饿了。 其实多大年纪的女生心里都是住着个孩子的,霍皙爬起来,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打算出门去买点吃的。 已经晚上八点多了,她车从大院外一拐出来,后头立刻就有一辆香槟色吉普追上去。 车里的人拨通电话,跟电话那端报告:“人出来了,动不动手?我们可蹲三天了。” 那端的人犹豫了一会,这边有点没了耐心:“要做就快点,兄弟几个这都是拿脑袋给你办事儿,这女的住的地方是军区大院,严着呢,你可想好了,一旦她再进去真就没机会了。” 那端的人终于下定决心:“办吧,在她回去之前找个机会办了,别把人打死。给个教训,拍点照片和视频就行。” 车里的人嘿嘿两声,十分猥琐:“放心吧,这女的盘儿不错,我替兄弟谢谢您了。” “事成之后赶紧走,别墨迹。” “成嘞。” …… 宁小诚最近赚了不少钱,买了辆新aventador,今天约了武杨来看。 武杨从团里出来,到他们常常玩车的后山时,宁小诚已经等了半天了。试了一圈,手感不错,心情通透,哥俩靠在车门上抽烟闲聊。 武杨问:“斯亮呢?” 宁小诚:“开会,最近好像跟了个案子,我也好几天没看见他了。他那工作忙起来跟失踪人口似的,你也不是不知道。” 武杨睨了宁小诚一眼,用脚踢了踢他,一脸八卦德行:“哎,我听说你前一阵吃饭,把人家饭店给砸了?” 宁小诚讪讪的:“真他妈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武杨哈哈乐:“哥们儿之间都传开了,宁少爷砸人家饭店鱼缸,逼着人家服务员捞美人鱼,那饭店经理就差给你跪下了。” 糗事一桩。 武杨瞅瞅他,问:“真是柏馨?” 宁小诚低低应了一声:“是。” 说起柏馨,是宁小诚的一段老皇历了。两人是典型灰姑娘和白马王子的桥段,当时他刚回国,兄弟接风一起通宵夜店,柏馨是那儿的啤酒推销,人多眼杂的,有人推她,她把啤酒洒在宁小诚身上,大家伙一起哄,俩人就那么认识了。 那时候柏馨才十八,年轻窘迫的姑娘,初入社会,在夜店打工挣个学费,宁小诚这人喜欢姑娘就喜欢那一股单纯劲儿,他大手笔资助了柏馨上学,追她追的挺上心,但是奈何柏馨不喜欢他,在他一次醉酒把人家弄上床之后,就跑了。 连他资助的钱也不要了。 宁小诚轴劲儿上来,她越躲着他,他追的就越狠,俩人不清不楚的纠缠了一年多,柏馨最后一狠心连北京也不待了。 直到前几天,宁小诚跟朋友一起吃饭,在一个海鲜酒店,一楼大堂里有座观赏式水族箱,里头有女人穿着人鱼的泳衣在里面游泳,吸引食客。 宁小诚无意往那鱼缸里扫了一眼。 那美人鱼趴在玻璃前逗吃饭的小朋友们笑,接受来自不同男人目光的注视,嘴里塞着长长的呼吸管子,在水里扭动着一截雪白腰肢。 那个笑着的模样,那双眼睛,宁小诚立刻就认出来了。 柏馨显然也是看到他了的,她惊慌失措,猛地朝鱼缸另一侧游走了。 宁小诚犯了脾气,找人家饭店经理要把那美人鱼捞出来,经理哭笑不得,一个劲儿赔不是: “宁少爷,您要是不爱看,回头我就把她辞了,但是您说说,现在客人看的正来劲儿呢……这也不合适啊……” 宁小诚笑的人畜无害:“你捞不捞?” “这……”人家也犯了难。 宁小诚抿着唇,抄起椅子就往那鱼缸上砸。那一声闷响,吓得围观的人作鸟兽散。 宁小诚不高兴的时候特别可怕,一瞬间的暴怒,椅子砸在鱼缸上碎了,他又抄起别的砸,最后人家大堂被他砸的稀巴烂,鱼缸也破了,那里头的水汩汩流出,美人鱼被人包着浴巾送出来。 武杨拿起宁小诚还包着纱布的手看了看,又扔了回去:“小诚哎,有些事儿,你还真强求不得。” 宁小诚自嘲一笑:“我知道。” “这回我俩,是真完了。” “以前拧,想不明白,总觉着她为什么不乐意跟我在一起,到底是哪儿不好,现在看,想明白了,不是不好,是差距太大,不管我怎么做,在她心里,永远都放不下这个坎儿,像她说的,我永远都是在她难堪的时候救济她的人,怜悯她的人,不是爱。” 不过年轻时一场荒唐执念,再回首彼此皆被他情重所伤,满目是非疮痍,难辨对错。 远处又来了几辆跑车,法拉利,保时捷,一看就是女孩儿开的,几辆车呼啸着驶过来,经过宁小诚他们时按了按喇叭,从车窗中嚣张露出半张脸。 那是一张极为明艳的面孔,她开心的伸手跟俩人的打招呼,很爽利:“嗨,小诚哥!” 宁小诚望着那车尾灯笑道:“是晓鲁,什么时候从沈阳回来的,前儿个在艳势也碰上她了,那叫一个疯。” 蒋晓鲁是隔壁联勤大院里的丫头,关系也算熟,打小儿性格就好,特仗义,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挺讨人喜欢。 看见她,就能想起身边的陶蓓蓓。 武杨意味深长的说:“晓鲁是个好姑娘。” 宁小诚嗯了一声,问他:“好长时间没蓓蓓的消息了,她忙什么呢?” 一提她武杨就来气,他阴阳怪气的:“忙什么?忙她伟大的恋爱事业呢,最近泡上一博士,那天我在路上碰见她,跟她按喇叭,俩人跟车里腻腻歪歪,愣是没搭理我。” “得了吧,你肯定没说人家什么好话,要不蓓蓓能不搭理你?”宁小诚一语道破,武杨挠挠头:“我那不是……怕好白菜让猪拱了吗。” 说完,武杨皱起眉:“我总觉着这两天像有什么事儿似的,可就是想不起来。” 宁小诚点头:“我也是。” “今天几号?” “二十五号。” 话音刚落,武杨电话就响了,陶蓓蓓打来的。他哎呦一声:“说曹操曹操到啊。” 宁小诚啐他:“快接吧,别一会儿给你挂了。” “估计是没意思了,跟我这儿耍耍嘴皮子。”武杨接起来,颇端出些架子:“怎么着啊,陶大博士。” 电话那边陶蓓蓓一改与武杨斗嘴耍贫的常态,在那边声音带着哭腔,抽噎不停:“你们丫都在哪儿呢!打谁的电话都不接……” 她这一哭,武杨吓得心都揪起来了,他大声骂她:“到底怎么了,你跟我好好说话!!!” 陶蓓蓓魂丢了一半儿,在电话这头抽噎:“霍皙姐让人给打了,我害怕,你们快点来。” 6978ae.lol。m.6978ae.lol 19.第十九章 陶蓓蓓跟武杨他们打小儿混在一起落下来的毛病,不管出了什么事儿,第一反应不是找别人。 比如,霍皙让她打电话报警,陶蓓蓓不打110,而是脑子短路,手一抖就打给了武杨。 医院里,霍皙正仰头让大夫清理嘴里的血,腿被高高架起来,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小手臂肿起了老高。 武杨低头去查看她的伤势,霍皙一个激灵,赶紧口齿不清的嚷嚷:“哎哎哎――” “行了,甭叫唤了,我都没碰着你。”武杨直起腰,眉头紧蹙:“到底怎么回事儿?” 陶蓓蓓在一旁心有余悸:“我晚上从交大出来,跟霍皙姐约好一起吃夜宵,然后我到地方找了她半天也没看见人,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趴车里嚎的撕心裂肺的,就这样了。” 武杨脸上凝重,问霍皙:“几个人?” “俩。”霍皙漱了漱嘴,低头吐出一口血。她被打的很严zhong,嘴角裂开,一说话就疼。 “我去买东西,出来的时候迎面走过来俩男的,叫了我一声,天黑我没看清脸,刚下台阶,就挨了这么一顿。” “用什么打的?” 霍皙皱眉想了想:“拳头,还有绳子,他们想勒我脖子来着。” 武杨用手抬她下巴看了看,果然一条紫红色的淤痕。 “你最近得罪什么人了?发生过什么口角?跟别人吵架了?” 霍皙艰难咧着嘴乐,大着舌头说:“武杨哥,你可真像警察。” “别贫,问你话呢,到底有没有。” 霍皙一滞,茫然摇头:“我连只蚂蚁都不舍得踩,能跟什么人结仇。”说完,霍皙又蹙起眉,小心翼翼,将信将疑地说出个名字。 “……沈斯亮干的?” 武杨骂她:“呸!!!” 霍皙缩了缩肩膀,又躺了回去。 武杨敏锐察觉到事情不对,弯腰和她犀利对视:“二朵儿,我没跟你开玩笑,这事儿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霍皙告饶:“我真不知道是谁。” 武杨想了一下:“你哥?” 霍皙摇头,斩钉截铁:“不可能,许善宇干不出来这种事儿。” 武杨冷笑:“你跟他还真是一个爹的啊,这么向着他。” 不是许善宇,霍皙这性子又不爱跟别人结仇,谁能下这么狠的手,而且还是这么下三滥的招数。 武杨低头琢磨半天,恰逢宁小诚从医生办公室回来,站在处置室门外敲了敲玻璃,冲霍皙笑了一下。 武杨开门出去,宁小诚说:“我去她出事儿那地方看一眼,这打法儿,是想要命呢。” 武杨问:“一起去?” 宁小诚:“我自己去吧,刚出了这事儿,她俩身边留个人,能放心。” “大夫怎么说?” 宁小诚歪着身子,倚在墙上:“脑震荡,软组织挫伤,胳膊差一点就折了,今天晚上住一宿观察观察,怕内出血。” 说完,他都有点不落忍。 这手,真狠呐。 霍皙被大夫用轮椅推着出来去拍片子,浑身用固定带包的乱七八糟的,见到两人,宁小诚弯腰看了看霍皙,啧啧两声:“二朵儿,疼不?” 霍皙垂头丧气:“疼,真疼。” 宁小诚乐了,摸出车钥匙嘱咐陶蓓蓓:“蓓蓓,跟着你霍皙姐,我出去一趟。” 武杨送宁小诚一起去医院停车场,霍皙拍轮椅让陶蓓蓓停下,转头梗着脖子喊:“武杨哥!” 武杨停下,扭头,霍皙说:“你那车为我挨了一棍子,门瘪了……” 武杨哂她,无所谓扬扬手:“心不够你操的,人没事儿就万幸了。” 他跟宁小诚一对视,宁小诚点了点头,大步离开。 ………… 霍皙是在商场后门的停车场出事的。 九点五十,商场打烊,天色已经大黑了。 宁小诚站在监控室屋里,也不知道跟人家保安说了什么,让他们还真挺上心,把三四个摄像头一个一个调出来给他看。 宁小诚聚精会神的盯着屏幕,忽然,保安室的外头传来一阵引擎熄火的动静。 宁小诚往外看了眼,噙起一抹笑,来的倒是挺快。要不,不至于连衣裳都来不及换不是? 他拍拍保安肩膀:“麻烦您了,先停一下。” 沈斯亮该是从单位直接来的,晚上天气发闷,他身上还穿着常服,军衬的扣子从脖子往下扯开了俩,下车时步履匆匆。 宁小诚了解他,他这人稳,向来是不爱穿着这身衣裳在外抛头露面的,说太扎眼。 这回,是真着急了。 沈斯亮推开保安室陈旧铁门,手里拎着深绿色外套,进屋也没多说话,紧紧盯着宁小诚。 “她呢?” 他问的平静,可是那眼睛里,慌着呢! 宁小诚抛给他一根烟:“医院里,武杨跟蓓蓓看着呢。” 沈斯亮点点头,低头把烟送进唇间,火苗啪的一声蹿起来。宁小诚跟保安客气道:“哥们儿,咱接着放。” 屏幕上静止的画面继续播放。 视频非常清楚,霍皙从商场侧门出来,手里还拎着个纸袋,她今天应该就是出来闲逛的,打扮的挺随意,正从台阶上往下走,下了三四阶,一辆香槟色的吉普车停在路边,从驾驶和副驾驶上分别下来一个男人。 目的性很明确,就是奔着她去的。 俩人迅速走到霍皙面前,先是在台阶下跟她说了句话,时间很短,也就几秒钟的功夫,站在台阶上的男人猛地窜上去,照着霍皙脸上就是一拳。 霍皙踉跄着往后仰,条件反射扔了手里的东西,用手护住头。 她用手抱住自己那一瞬间,宁小诚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俩人应该是干这事儿的老手,接下来的动作利索又狠毒。 霍皙被打翻以后,其中一个果断抓着她两只脚把人从台阶上拖下来,这条街在商场后头,路边又都是临时停靠的私家车,把人从台阶上弄下来,拖到两车之间,用车做掩体,很难被人发现。 这祸来的太突然,该是被打蒙了,霍皙始终用手捂着头,被人攥住脚腕的时候,她才开始剧烈挣扎。 宁小诚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这手下的,忒孙子了。 他扭头看沈斯亮,倒没什么表情,就那一双眼睛,紧紧跟在屏幕里。 其实霍皙看着弱,那是骨子里那股拗劲儿,还真挺要命。 她一点也不傻,当时脑子里就一个念头,挨揍行,绝对不能把自己往车上带。这俩人,绝对不是想劫财那么简单。 人在生命安全受到威胁的时候,总是会迸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 霍皙用脚往拖着他那人的心口踹,往人家脸上蹬,那人松开她的脚,怒气上来,冲着她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霍皙抱着头,蜷起身体,一下比一下厉害的拳头往身上招呼,她听见俩人对话。 “别往脸上打,一会儿弄得时候都他妈没兴致了。” “还挺倔,你攥着她手,我拿绳子勒一下得了。” “轻点儿勒,别整死了。” “知道知道。” 霍皙一下就急了,揍她也挨了,人也打了,结果是想办那档子事儿,她不怕死的劲儿冒出来,猛地用身体去撞身边的车。 警报器尖锐响起来,男人被吓了一跳,她趁势连滚带爬的往路边跑。 俩人见状慌里慌张的掏出绳子往她脖子上勒,一边勒一边骂:“操,还挺有劲儿!” 霍皙跟疯子似的攥着绳子,男人冲着她又是一巴掌:“打不服你是吧?” 俩人,一个从后头拦腰抱着她,一个拿绳子手忙脚乱往她脖子上套,霍皙瞅准了,用手抠着抱她那人的手心儿,闷声就往勒她那人的胳膊上咬,咬的她嘴里都是血腥味儿,那人才破口大骂地松了手。 头发被打散了,衣裳破了,绳子也松开了,霍皙拔腿就往自己车上冲。 她记着武杨后备箱里有根棒球棍,不锈钢的,俩人万万没想到霍皙能挣扎出去,心里大叫不好,这要是等她跑到路边有人的地方,事儿可就闹大了。 他们追上来,霍皙披头散发张牙舞爪拎着跟棒球棍迎上去,瘸着一只胳膊就往上招呼,那表情,视死如归。 嘴里呜咽嘶吼着,活像头发了怒的狮子。 身手那叫一个矫健,一看就练过。 先打上三路,最后下三路,等对方疼的弯腰露出后背,再用吃奶的劲儿往脊椎和腰椎上招呼。 那钢球棍很沉,她又残着一只手,打了几下就挺不住了,被人劈手抢过来,她机警用驾驶座的车门去挡,棍子砸在车门上,抗揍的很,她敏捷跳上去,开车就跑。 整个过程,只有两分钟多一点,全程挨打她没吭一声,就是最痛的时候,也没听到她有哀嚎求饶。 沈斯亮忽然就低声乐了,他笑着,眼里却是疼着的。 不要命,这是她,抖机灵,不吃亏,这也是她。谁呢,不是霍皙,是以前那个在院儿里那个天不怕地不怕,闷声就能干大事的霍二朵儿。 生龙活虎,小聪明一堆。 她打人那路数,还是以前他和武杨教的。 那时候武杨当兵第三年,正是年轻气盛,逢上部队考核,他天天晚上吃完饭,一身闲力气,待着没事儿干,就去体育场抓着警卫排的兵练手。 院儿里孩子爱起哄,迅速拉场子,警卫排的兵也不是善茬,部队里的人,都不服软,憋着口气都想把对方打趴下,一来二去的,每天晚上倒是成个固定节目了。 那时候,霍皙和陶蓓蓓就趴到体育场的围栏上,探出两颗小脑袋看热闹,偶尔给武杨加个油助个威什么的。 后勤大院里两个最漂亮的姑娘在边上这么一喊,武杨得意劲儿上来,连着撂倒好几个,最后给那帮兵累的气喘吁吁,连连说服的时候,他一身臭汗还玩儿的不尽兴,非提溜着人家闺女要教防身术。 霍皙和陶蓓蓓每天被武杨拎着练,累的垂头丧气,可别说,到了最后,那些正经套路没记住多少,保命的歪招式还真会了几个。 一来二去,倒没以前那么娇气了。 监控看完,保安回头问:“大哥,这……咱是不是得报警啊……” 宁小诚问沈斯亮的意思,谁知他把烟灭了,忽然跟人家说道:“哥们儿,给我看看她出来之前的监控行吗?” 挺让人意外的。 沈斯亮把话说得很客气,又穿着军装,俩保安不知道这俩人到底什么来路,但感觉事情严zhong,于是把之前几分钟的监控调了出来。 不多时,只见一道身影晃进了家蛋糕柜台。 霍皙穿着印着小熊的t恤衫,牛仔裤,在玻璃柜台前站了半天,她弯着腰。从监控器里很清楚的能看到她的正脸,她盯着柜台里面一整排蛋糕,炯炯有神,哪个都想要。 似乎是犹豫了很久,她直起身来,微笑着跟柜员指了指,那是一只尺寸很小的巧克力蛋糕,她等着付钱,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个小男孩儿站在她旁边。 那孩子个头矮,一个劲儿用小手拍柜子,霍皙低头,小男孩儿仰头,咿咿呀呀的,还是指着那排蛋糕不放,然后霍皙蹲下来,与他平视。 “吃这个?” 小男孩摇头,腮帮子白胖白胖的。 “这个啊?”霍皙手往旁边挪了挪。 小男孩还是摇头,急的呀,霍皙明白了,又往旁边挪了挪,那上头有翻糖卡通的造型,是个挺可爱的海绵宝宝。 小男孩点点头,露出柔软的牙床冲霍皙笑。这一笑,给霍皙心都笑化了。 她觉得这个笑容是她今天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柜台小姐收银,霍皙爽快指了指那只蛋糕:“这个我也要了。” 打完包装,小男孩的妈妈赶来,一直跟霍皙鞠躬说不好意思,自己找个座位的功夫,这小子就蹿出来了,霍皙端着那只蛋糕送给小男孩,笑一笑说没关系。 最后小家伙搂着她脖子亲了一口,霍皙拎着自己那只纸袋才从蛋糕店出来。 前后不过几分钟,她就挨了打。 挨打那一瞬间,她扔出去的,是她想送给自己的礼物。 她爱甜食,尤其是巧克力。 沈斯亮从监控室出来,在外面站了很久,才说:“小诚,今天是她生日。” 6978ae.lol。m.6978ae.lol 20.第二十章 以前每回她生日,她都跟他在一起。 沈斯亮叹气,看得出来,是真颓了,他跟小诚说:“前几天我在她家楼下,她跟我说这些年在外头吃了好多苦,跟着去拍外景,从山上摔下来,头破血流,她去广西做采访,让农户堵在屋里,想强/奸,她用镐头给开了瓢,一开始我不信,我觉着她骗我,她多厉害啊我以为和以前一样,是她跟我开的玩笑,想让我心疼她。” 沈斯亮靠着车门坐在地上,盘起腿,叼着烟,他说:“小诚,现在我信了。” “她一个人在外头,是真遭罪了。” 遭了大罪了。 以前俩人好的时候,她手上划个口子都得在他面前委屈半天,现在分开了,反倒那些苦,倒是不提了。 不对,不是不提,是他不信。 有时候,男人的愧疚不在嘴上,而是在心里,他心疼你,脸上不说,可是那股怜悯,那种疼爱就会从眼睛里跑出来,宁小诚拍拍他的肩膀,转头看着路边,颇有不忍。 他劝他。 “斯亮,你把小航那事儿忘了吧。” 沈斯亮咧嘴笑,挺自嘲:“忘了,是真忘了。” 从知道她出事儿的时候就忘了。 他这两天连着开会,住在单位,会议内容因为涉及保密,手机上交,中途吃饭休息,处长趁着去洗手间的功夫,把手机扔给他。 “快瞧瞧吧,都快让人给打炸了,别是家里有什么事儿。” 沈斯亮站着撒尿,吹口哨拒绝:“别,回头让人家抓着把柄,说咱犯错误。” 处长和沈斯亮私交不错,笑骂他:“你那破电话还能犯错误,甭贫了,快接着吧。” 沈斯亮这人念旧,手机还是一款全键盘的黑莓,定制特殊发售的,什么智能软件都没有,想找他,除了电话就只能使短信。 这些年,为他这破手机,别人没少笑话他。 他洗手,接过来,确实十几个未接来电,他以为是武杨他们闲着约饭局,打开一看,是宁小诚发过来的信息。 看完以后,沈斯亮揣起手机,去刘卫江那儿请假。刘卫江听后稍有不满,皱起眉:“家里出事儿了?你爸?” 沈斯亮挠挠眉毛,似乎为难,刘卫江沉默几秒,放人。 自然是一路飞车。 以前她不在自己身边,沈斯亮对她的念想仅限于梦里那道隐隐绰绰的身影,她拎着行李,他没去送她,可是一闭上眼,全都是她要离开他的时候那副决绝表情。如今知道她出事儿了,他才知道,自己是真慌了。 可他也恨她啊! 恨她不拿自己的命当命,恨她害死了小航,恨她走的时候不跟自己说,恨她那么坚决的就把自己给抛下了。 可是一个男人,肩上要扛的事儿远比这些情爱多得多。 那时候弟弟没了,沈钟岐受了重创,家里,外头,乱成一锅粥,眼看着就垮了,那么多人想看他沈家的笑话,想看他栽跟头,他不顶上去,不担着,又能指上谁?他没那个时间站在她面前求,说你别走,说我们还有从头再来的机会,她性子那么烈,是个和他一样把事往自己肚子里咽的主儿,就是他真求了,真低头了,她能回来吗? 何况,那是他亲弟弟,作为哥哥,心里那道坎儿也过不去。 沈斯亮难受也只是那一瞬,低着头缓过来,他琢磨一会儿,问小诚:“她说是谁干的了吗?” 宁小诚说:“不知道,武杨问了两次,打人的她也不认识。”说完,宁小诚也问了和武杨的一样的问题:“能不能是她哥?” 沈斯亮冷笑一声,摇头否认:“不可能。” “许善宇干不出来这种事儿。 这么多年,哪怕关系不好,起码人品是信得过的,大院的孩子,心狠,嚣张,可是也善良,正直,好歹,霍皙也是他的妹妹。 宁小诚乐了:“嘿!跟二朵儿说的一模一样诶。” 沈斯亮沉思,坐在地上发呆。 他想事儿的时候特静,心思七转八拐,颇有小时候的鬼精鬼精的模样。 小诚了解他:“你怀疑是南京那边干的?” 沈斯亮没说话。 他不说话,就代表默认。 宁小诚后脊梁发凉。 狗急还跳墙呢,何况是人,沈斯亮最近把南京那边的几个人整得惨,保不齐谁给萧骏出了馊主意让他拿霍皙开刀,一是解气,二是给沈斯亮一个警告也未尝不能。 萧骏是沈斯亮的大学同学,俩人打在学校那会儿就没少较劲,同系不同班,一个南派一个北派,沈斯亮年轻的时候也蛮猖狂,带着南京的劳家长子劳显,还有同是北京考进去的彭小伟专门跟萧骏那伙人作对。 萧骏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人很阴损,仗着自己家在本地,瞧不上沈斯亮的北京作派,为此,也没找他的茬。 两伙人斗得最狠的时候,在校外,听说萧骏还折过一条腿,那腿到现在阴天下雨的时候,疼的都没法走路。 如果真是萧骏干的,那霍皙这顿打……可就算是为他沈斯亮挨的!! 显然,沈斯亮自己也知道。要不,也不会跟自己说这么掏心窝子的话不是? 小诚这时候倒是打心眼儿里不希望是萧骏干的了,如果是,依着沈斯亮的性子,非出大事儿不可。 而且霍皙这事儿瞒不住,她爹人虽住在别处,可这个闺女一举一动他都在手心儿里,那时候,她老子要是也插手进来,可真乱了套了。 沈斯亮拍拍裤子站起来,手里拎着从保安室拷过来的视频。宁小诚抓住他,问:“你干嘛去?” 沈斯亮关上车门:“去医院看看。” 宁小诚松了口气:“去吧,晚上武杨问她是谁打她的时候,她咧嘴一乐,还说是你干的。” 沈斯亮这回是真笑不出来了。他扯了扯嘴,心里又疼又堵。 医院里,霍皙正疼的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呢,有小护士端着托盘进来,要打针,陶蓓蓓紧张问人家:“消炎药不是都打过了吗?这是啥?” 她现在留下后遗症了,看谁都像要害霍皙似的。 小护士笑了笑:“别紧张,大夫刚才给开了针镇静剂,怕她晚上睡不着。” 镇静剂在医院向来管的很严格,普通病人,达不到严zhong程du,大夫压根不敢开这个医嘱,这回人家主动上门给打,霍皙正难受着呢,一听,赶紧伸手配合。 镇静剂扎完,霍皙开始打呵欠,护士跟陶蓓蓓说:“家属来一下,大夫要跟你们交代一下回去以后的看护事项。” 武杨在人家医院楼梯抽烟,让护士发现,给撵外头去了,于是,只剩下陶蓓蓓跟出去。 门前脚关上,后脚就从医院走廊慢悠悠拐出来一人,进了霍皙的病房。 霍皙困得都睁不开眼睛了,依稀觉着有人进来,她以为是陶蓓蓓,眼睛睁开一道缝,看见个男人影子。 沈斯亮用脚勾着床边的椅子,坐下来,和她对视。 他穿着军装,霍皙想跟他说认识他这么长时间,他还是穿这身衣裳最好看,可她实在太困了,眼睛睁着,嘴怎么也张不开。 沈斯亮看着她,那张巴掌大的脸,让人给打的花花绿绿的,偏偏那一双眼睛倔强瞪着他,好像他干了什么缺德事儿似的。 他转过头,跟她说:“别看我,不是我打的你。” 霍皙还看。 沈斯亮弯腰离她近了点,低低询问:“疼啊?” 霍皙闭上眼,一歪头,睡着了。 沈斯亮慢条斯理的伸手给她擦眼泪,肯定是疼,要不,她也不能哭,擦完,他把手随意搁到袖子上抹了抹。又去摸她放在被窝里的手,她那双手,看着瘦,但是攥在手心儿里,软软的。 他捂着她的手,半晌,才轻轻放到嘴边,亲了亲。 两片嘴唇蹭着她细腻的手背,怎么也舍不得放下。 亲完,沈斯亮讪讪的。 毕竟乘人之危,总感觉自己有点心亏。 他来医院,钻进人家大夫办公室,让大夫给她开镇静剂,人家大夫不给开,问他,你是病人什么人啊?沈斯亮面不改色心不跳,我是她家属啊。大夫警觉,问他什么家属?刚才她送来的时候我怎么没看见你? 沈斯亮扯起谎来跟说故事似的。 我是她老公,这不知道媳妇出事儿以后刚从部队回来,不瞒您说,我媳妇以前有抑郁症,我怕她挨了一回打受刺激,回头想不开再跳楼,万一您说她要跳下去,医院多晦气啊,影响也不好,您就给她开一支,让她睡个好觉,明天我们就出院了。 大夫将信将疑。 沈斯亮厚脸皮,抖落着自己衣裳给人家看。 您看看,我好歹也是一人民解放/军,这点信誉还是有的,我真是她家属,那是我亲媳妇儿。 他说的真挚,信誓旦旦,大夫瞅了瞅他的肩章,斟酌着想了想,最后大笔一挥,让护士给打了针。 沈斯亮知道,霍皙这辈子最怕两件事,一是怕吃不饱,二是怕睡不好。 他懂她,来了医院,站在病房门口,看她直勾勾瞅着天花板的眼神就知道,她疼得慌,疼的睡不着觉。 以前跟她在一块儿的时候,她一饿着,人就没精神,睡不好,脾气就暴躁,偏偏沈斯亮又是个不爱睡懒觉的,在学校每天六点起来养成了生物钟,有时候醒了,他躺她旁边,一会儿捏捏她鼻子,一会儿玩玩她的手,最后霍皙被弄醒了,急了,猛地站从床上蹿起来,一脚给他蹬下去。 那时候她比他要猖狂,他也是真宠她。 俩人谈恋爱那几年腻乎,武杨曾经提溜着霍皙骂她,二朵儿你瞧瞧你没出息那样儿,回头沈斯亮给你卖了你还给他数钱。 霍皙掐着腰,气势磅礴的回击,呸!别说给我卖了,他就是给我吃□□我都吃!说完,她笑嘻嘻往他怀里钻,歪着头问他,斯亮哥,你不舍得我死吧? …… 这一觉霍皙睡得很长很长,在梦里,她感觉有人捂着她的手,有人摸她的额头,有人在她耳边小声喊她,二朵儿? 她想醒过来,意外对上一件浅绿色衬衣领口和一对儿金色领花,她欣喜睁开眼,眼珠一转,眼睛黑亮。 却又猛地顿住了。 胡仲舒了口气,直起腰:“可算是醒了,这药劲儿也太大了。” 从晚上十点睡到第二天下午,不吃不喝,叫也叫不醒,可把人吓的够呛。 霍皙脑子空白几秒,温吞想起昨天发生的事儿,胡仲给她拿着软枕,扶着她半躺。见她神情忡怔,了然一笑。 “怎么,以为我是斯亮?” 刚醒过来那眼神,眼里都带着光呢! 霍皙咧开嘴,嘿嘿一乐:“梦见他打我来着。” 胡仲心疼她,当自己半个闺女,恨铁不成钢道:“那混小子就那么好?做梦都想着?” 说完,他把带来的保温桶放在小桌上:“来是来了,让我给撵走了。” 他进来的时候,这小子窝在板凳上,垂着头,几天没睡过整觉,眼睛都熬红了。 霍皙饿了,真饿了,捧着保温桶开始狼吞虎咽,吃着吃着,她一愣:“胡叔。” “嗯?” “我这事儿……您没跟我爸说吧?” 胡仲哼了一声,背着手:“丫头,这才想起你爸呐?” “晚啦。” 霍皙手里的小勺啪嗒一声掉进桶里。 胡仲说:“你以为你在外头什么事儿你爸都不知道?二朵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应该早跟他说的,好歹他是你亲爹,要不,也不能遭了这祸不是?” 霍皙沉默,终于在胡仲面前露出难过神色。 她说,胡叔,我一直都不想给你们添麻烦,可是到头来,我总给你们惹事儿。 胡仲一听,心里不落忍。他明白,她这孩子从来都是懂事儿的,就是脾气太倔,太硬。他宽慰她:“丫头,你放心吧,这顿打,胡叔肯定不能让你白挨。” 就是他不管,只怕现在外头那帮孩子,也已经作翻了天。 6978ae.lol。m.6978ae.lol 21.第二十一章 武杨今天把车送去4s店修,车门钣金重换,喷个原厂漆,得等一个来月,他签字的时候沈斯亮在他身后转悠,背着手在售车大厅里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拿不定主意。 他看的全是体积很大的吉普车,武杨走过去,装傻充愣:“怎么着,想换了?” 沈斯亮摆弄车里的仪表盘,挺专注,问武杨:“给看看,这个还成吗?” 体型不错,四四方方的,空间也大,应该能喜欢。 他对车不比武杨有研究,就是个代步工具,什么都一样,在沈斯亮眼里,绿皮卡车跟这些没啥区别,还不是铁壳子里面罩着个皮椅子,一脚油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武杨趴在车门上,还真仔细看了看,沈斯亮看的这款g55和他送去修的g500差不多,但是比那个贵。 “挺好,这车在北京开,可惜了。” 武杨瞧着沈斯亮,踢了踢轮胎,故意拿话将他:“买它干嘛,铁皮盒子一个,你又不能天天上班用,也不少钱,买到手里就砸,不升值。” 沈斯亮不搭理武杨,手敲敲顶棚,问导购:“扛撞吗?” 导购看沈斯亮像是真心想买,介绍的特殷勤:“您一看就懂车,这款电子性能特别强悍,马力最高能达到五百多,时速两百公里,越野爬山一点问题都没有。” 沈斯亮又摸了摸座椅和内饰,漫不经心:“甭跟我说这些没用的,就问你抗不扛撞。” 导购一愣,没见过买车这么问的,赶紧道:“那肯定的啊,出厂安全测试多少次了。”说完,导购把声音压低,偷着跟沈斯亮说:“能把沃尔沃都撞趴下。” 沈斯亮乐了:“有现车吗?” “有,就剩一台黑的了,您要是全款,我还能给您优惠。” 沈斯亮点点头。 武杨啧啧两声,不厌其烦的劝着他:“你买它真没用,自己使不了,送还送不出去,回头我这个修好了给你新鲜两天,斯亮,听我一句劝,咱甭买了。” 沈斯亮急了,从车里蹿出来踢武杨:“丫成心是吧?” 武杨笑着躲:“我是怕你买了真砸在手里!怎么说也两百多万,不值当。” 沈斯亮背着手,吊儿郎当:“爷乐意。” 武杨懒得再劝:“成,回头送不出去,我就看你把它往哪儿放,整个一烫手山芋。” 沈斯亮朝着款台一歪头:“全款,提车。” 导购屁颠屁颠去屋里那合同,脚下生风:“得嘞!!” 最后签合同,沈斯亮还特仗义的把武杨修车的钱也给一块儿刷了。 武杨了解沈斯亮,其实他是个攒不下钱来的人,又硬气,从来不跟家里张嘴,以前有个弟弟,小航喜欢车,喜欢玩模型,尤其是航模,那东西烧钱,沈斯亮宠他,有时候小航把生活费败没了,不敢跟他爹要,沈斯亮就私下里给补上。后来有了霍皙,他宠的更甚,要星星不给月亮,往往自己一个月花不了多少,全贴在这俩人身上了。 也就这几年,小航没了,霍皙走了,他一个人,跟小诚在外头鼓捣风险证券赚了些,而且不贪心,从不多拿,才攒下些家底儿。 这下倒好,人才刚回来,紧着就破财。 武杨呸他,这厮,也是个贱脾气! 等着提车的功夫,武杨和沈斯亮蹲在人家门口抽烟闲聊。 武杨问他:“二朵儿那事,有眉目了吗?” 沈斯亮盯着远处发怔:”有了。“ 武杨好奇:“真是萧骏?” “不是。” 沈斯亮叼着烟,中午太阳大,晒的人犯懒:“她前一阵子捅出个新闻,说人家在郊外违法排污,那厂子当初是招商给请来的,这么一闹名声给闹完了,他们打击报复。” 千算万算也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沈斯亮办事效率快,第二天他就给南京的劳显打了电话,劳显跟他是感情最好的同学,沈斯亮不瞒他,把霍皙挨打的事儿跟他说了,劳显知道消息以后很意外,连夜让人打听,问了几个可靠的朋友,才知道南京最近阴雨不断,萧骏腿疾严zhong,让人给送到深圳休养去了。 放下手机,静了几秒,沈斯亮又上网去她报社的网站找联系方式,在首页停了一会儿,然后抄起桌上电话就打。 报社首页的新闻没撤,因为大量转载和具体处理决定没下来,老杜特地嘱咐先不要动。 接电话的是一个男声:“您好,京联报社生活组。” 沈斯亮手里滚着鼠标,盯着屏幕说:“我找霍皙。” 对方愣了几秒:“您是哪位?” 沈斯亮不疾不徐:“我是她之前采访过的当事人,有信息想跟她反馈。” 对方哦了一声,缓缓道:“她不在,您可以留下您的姓名和联系方式,我会转告。” 沈斯亮说:“我这事儿着急,她什么时候回来。” 对方稍有停顿:“她去外地出差了,最近不接采访,我是她的组长,您什么事儿可以跟我说,我一样可以处理。” 沈斯亮沉默几秒,扣上电话。 电话这端,俩人都用了个心眼儿。 沈斯亮想用这通电话证实自己的猜测,严靳怕是外人来找霍皙的麻烦。 谁都没说实话。 沈斯亮把拷过来的监控放在电脑上,让技术处的同事帮忙放大车牌号,查清了车主。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郊区牌照,应该是本地人。 牌照登记地址,就是她采访那家工厂附近的一个乡镇。 找着车主抓了人,一审,对方哪儿见过这阵势,赶紧吓得吐了口,周边乡镇的混混头子,干些偷鸡摸狗的缺德事儿,以前冬天供暖的时候给金能下属烧煤的厂子拉过几车煤,赚了点回扣,结果让人家找上,说要收拾一个记者,起初干这事儿他们也害怕,但是对方开价高,也没说把人弄死,就说打狠点,而且干好了,今年冬天那几十车煤还给他们拉。 要是不打,这记者把事儿捅出去,回头工厂整改,大家都没钱赚。 听完,武杨说:“那她单位也没给什么说法?出了事儿也不管?” 沈斯亮扯了下嘴角:“躲事儿都来不及呢,她挨打那天,都已经让人停职两天了。” 武杨失笑:“二朵儿这脾气啊,忒愣……” 说话间,沈斯亮手机响,宁小诚打来的:“人我帮你约完了,去哪儿吃啊?” 沈斯亮随手捡起个石头子儿在地上画画:“别的地方都腻了,他们最近不是喜欢在艳势窝着吗,就那儿吧。” 宁小诚低低笑,笑他的鬼心眼儿:“成,那就艳势,你说了算。” 那地方是他们的地盘,闹起来,方便。 挂了电话,沈斯亮跟武杨说:“明儿晚上一起吃个饭?” 武杨瞅他,眯眼,俩人心照不宣一乐:“你想干啥?” 沈斯亮随手扔了石头子儿,跟唠家常似的:“去报个仇。” 后头有人把车提了出来,正往大门口这边开,沈斯亮站起来拍拍裤子,迎上去。 临走的时候,店里有赠品,沈斯亮瞧了瞧那堆导航仪和坐垫都不太感兴趣,在屋里寻摸一圈,一个大男人,童心未泯,指着橱窗里的展示品非得讹人家。 “这些我都不要,你把里头那小熊送我成吗?” ………… 第二天晚上沈斯亮开着车,威风凛凛去了好长时间不去的艳势,以前年轻的时候觉着这地方有调调,混了几年,去的人一茬又一茬,早就不是原来的意思了。 他一进屋,乌泱泱一帮人围上来。 宁小诚,武杨,陈泓他们站在最前头,身后跟着几张年轻面孔:“快进来,就等你一个了。” 俩人视线一对,宁小诚指着程聪旁边的人给他介绍:“这就是金小柯,金能的大公子。” 沈斯亮今天穿的挺休闲,没了平常那股严su劲儿,让人觉着很好打交道。程聪睨了金小柯一眼:“快点啊,斯亮哥都来了,还不表示表示。” 闻言,金小柯赶紧笑着伸手过去:“哥,早听程聪说他认识您,一直想找个机会请您吃顿饭,没想到今天让您先开口了,实在没想到,这样,以后有什么事儿您说话,千万别跟我客气。” 其实这顿饭金小柯吃的也犯含糊,他跟沈斯亮不认不识,好端端的让程聪约他,怎么也摸不着头脑,但是能接触上这么号人物对自己来说没坏处,金小柯高兴都来不及呢,一溜烟就来了。 沈斯亮看了他一眼,没伸手:“等半天了吧?” 金小柯讪讪收回手,依然笑的热络:“没有没有,刚坐下没一会儿。” 沈斯亮慢悠悠晃到主位,众人绕着他也坐下,宁小诚拎着两瓶白酒过来,顺手把屋里的门插上。 “这是程聪拿过来的,说是他们家酒厂陈酿,十几年出一瓶,好东西。” 程聪也没想到沈斯亮今天能来这么一出,金小柯为人圈子里一直口碑不好,他能主动找他,程聪心里觉着不太舒服。 “哥,你今天是不是找小柯有什么事儿啊?” 沈斯亮打开程聪那瓶白酒,瓶子倒是挺瓷实,酒也香。他给自己倒了半杯,又给金小柯的倒了半杯:“没什么大事儿。” 他闲聊天儿:“我听说前一阵子,你们家郊外那厂子出麻烦了?” 金小柯一听这个,唉了一声:“连您都知道了?” 沈斯亮笑笑:“网上闹得挺大的,我随口问问。” 金小柯往椅子后面一靠,大倒苦水:“别提了,为了这个我爹快骂死我了,人家下来调查,勒令马上整改,整不好,不让开工,耽误一天就是几百万的流水,还得给周围那些穷人一个安置,前天股价跌停,媒体是天天上门采访,我哪有闲钱安置他们。” 说完,金小柯拿起酒杯一仰头就干了,跟沈斯亮示意空杯底儿:“哥,不说糟心的了,这杯算我敬你,第一次见面。” 沈斯亮不应,蛮有兴致的接着问:“那这事儿就这么算了?谁胆儿这么大?” 金小柯见沈斯亮对这个还挺有兴趣,便给他接着讲:“开头的是个报社,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记者,还是个女的,要我说这女人真就不能干这个,舌头太长,不懂事儿。” “我找人给他们报社集团施了压,人是停职处理了,但是我影响坏了啊,我损失有了啊,找公关删也删不干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找人把那女的修理了一顿,才算解气。” “怎么修理的?”沈斯亮手搭在桌上,仰头也干了一杯酒,喝完,他皱了下眉:“这要不狠揍一顿可真便宜她了。” “打的狠着呢!本来让手底下人找了俩混混,附近村里的,没什么文化,不知道厉害,寻思给她个教训,但是这女的命大,给跑了,也有两下子,是个烈货。” 说完金小柯还自言自语:“叫什么来着……名儿还挺好听。” 宁小诚闭上眼,这人要是没脑子,还真救不回来了。 沈斯亮不动声色的看着他:“叫霍皙。” “对,叫霍皙。” 话音刚落,沈斯亮一把掀了桌子,抄起个瓷瓶儿就往金小柯脑袋上招呼:“你他妈还敢说。” 酒瓶爆裂。 程聪一个猛子上去扑沈斯亮。 哗啦啦―― 宁小诚啧啧看着,白酒混着一桌子的珍馐佳肴碎在地上,青瓷碎花的小碗儿,楠木的筷子,烙银的勺子,真是可惜了了那些好东西。 完喽。 ………… 从艳势出来,小诚和沈斯亮并排坐在台阶上,武杨拎着瓶矿泉水站在后头:“给他冲冲,别感染了。” 也不知道刚才是在哪儿蹭的,沈斯亮眉毛破了个小口,手也肿了。他这回倒是没刚才嚣张,任小诚给他冲着伤口,嘴里叼着烟。 武杨说:“程聪把人送回去了,打的够呛。” 小诚懒懒的:“人渣留着也是祸害,也算咱帮他爹教育教育。” 武杨跟他抬杠:“那你最后拦着斯亮干啥?” “我是怕他给人打死自己也搭进去!” 斯亮没妈,从小跟爹长大,很多世故道理自他幼时起该由母亲温柔教诲的东西他都没有,沈钟岐作为父亲,虽教他正直做人,坦荡行事,可沈斯亮身上总是有一股戾气。 今天这口气不出,他心里难受。比让他背个处分关个禁闭都难受。 小诚叹气:“哎,二朵儿今天出院了。” “嗯。” “你不去看看?” “我看她干什么?” 沈斯亮从台阶上站起来,慢悠悠往车上走,吊儿郎当。好像这事儿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走了一半儿,他跟小诚和武杨吹了声口哨:“哎,你俩。” 沈斯亮背对着他们,讪讪的:“这事儿寒碜。” “别跟她说。” 6978ae.lol。m.6978ae.lol 22.第二十二章 霍皙从医院回家,是许怀勐亲自给接回去的,回去路上,胡仲感慨,前一阵子是当爹的住院,当闺女的来看,这才多长时间,当闺女的住了院,倒是把当爹的给急坏了。 最后一期疗养也不住了,许怀勐让胡仲收拾东西非要从山里出来,怎么劝都没用。 下了车,老的扶着小的,嘴里一直担心嘱咐:“你可慢点儿,慢点儿。” 进了单元门,许怀勐跟霍皙说:“要不……爸背你上去?” 霍皙脸都臊到耳朵根了:“……我腿没事儿,能走。” 胡仲拎着行李在后头乐:“你爸这是惦记你都不知道怎么该怎么办才好了。” 家里没个能照顾病号的女人,很多东西不好动手,霍皙躺在屋里,许怀勐跟胡仲商量,要不……给她找个阿姨? 霍皙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不喜家里有陌生人,说什么都不同意,许怀勐问她,那你天天吃饭怎么办?脸让人打的跟花猫似的,虽说现在好的差不多了,但是碍着面子,她肯定不好意思下楼去食堂,这地方压根叫不来外卖,一日三餐都是问题。 霍皙说我自己能做,许怀勐吃了一惊,方便面加袋儿榨菜也叫能做?霍皙用被蒙住脸,闷声闷气,你走行吗? 霍皙要强,本来挨了打让许怀勐知道就挺害臊,这下,许怀勐对她越好,越拿她当回事儿,她心里就越过意不去。 最后,许怀勐和胡仲一商量,去超市给她买了一堆半成品和冰冻面食,千叮咛万嘱咐的才从家里出来。临走的时候,许怀勐站在门口,瞅着霍皙背影跟她说。 “我走了?” 霍皙侧躺在床上:“嗯。” 许怀勐转身,想了想,又转过来:“你那伤口别紧着碰水,按点儿吃饭,有什么事不想跟我说就跟你胡叔说,出门带着陶家丫头,你俩好歹也是个伴儿。” 霍皙闭上眼:“知道了。” 许怀勐咂咂嘴,想走又舍不得。下了好大决心似的:“我走了。” 下了楼,胡仲去后排拉车门,坐进去之前许怀勐又抬头往三楼的阳台上看了一眼,霍皙果然站在窗口,探出一颗小脑袋在看,见许怀勐抬头,霍皙马上又把头缩回去了,许怀勐高兴笑笑,背着手心满意足的上车。 胡仲载着他回家,跟他汇报这几天的事情:“首长,打二朵儿那两个人抓着了。” 许怀勐严su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你不要插手。” 胡仲点头:“是。” 胡仲跟许怀勐很多年,说话不拘谨,有什么讲什么:“其实我看……斯亮对二朵儿也还是有感情的。就是两个孩子心里都憋着,较劲呢。” 许怀勐在后座翻了翻压着的文jiàn,戴上老花镜:“怎么说?” 胡仲一笑:“前一阵他和小诚他们把金能的大公子给收拾了,收拾的还挺惨,第二天听说就让他老爹给接回去了,人家老爹找人上告,斯亮因为这事儿挨了个大处分,给刘卫江气的够呛。” 许怀勐宽厚笑笑,虽没表态,但是胡仲明白,他这是默许这帮小子干的这事儿呢! 胡仲从后视镜看了许怀勐一眼,试探着问:“那二朵儿工作的事您看……要不要我去找她们领导给说一说?” 许怀勐沉思,半晌悠悠合上文jiàn,叹气:“新闻嘛,写了就写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她那工作……我不想再让她干了,女孩子,多读读书,学学东西,比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要强。” “那您是……想让她接着上学?” 上学,是接着念语言?还是念新闻? 就霍皙那脾气,能答应? 许怀勐也愁,摘了老花镜不再说话。 ……… 最近天热的很快,下午五点多钟,太阳依然烤的人火辣辣的。 沈斯亮的车在大门口按了按喇叭,门卫抬杆,黑色奥迪嗖的一下蹿进来,直奔着矮矮的灰色家属楼而去,拐弯的时候遇上下班回来的熟人,站在窗外跟他打招呼。 “斯亮!今儿有空回来了?” “啊,回来了。” “怎么着,前一阵听说吃了个瓜落儿,刘卫江没少扒你层皮?” “滚蛋。” “嘿,你家往左拐,往右拐你是去哪儿呢?” 沈斯亮一脚刹车,从车内探出头骂他:“丫闲的是吧?” 对方哈哈笑,跟他一摆手:“走了,我家二小子要吃奶粉,得快着点买去,回去晚了,她妈非跟我急。” “走吧,回头办百天记着让人给我捎张请柬。” “得嘞。” 沈斯亮的车沿着杨树林往前开,慢慢滑到一幢颇有年头的灰色小楼门前。 他关上车门,从后座拿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纸袋,背着手,吹着口哨,旁若无人的钻进了单元门。 霍皙在家里养了几天,伤好的差不多了,就那只胳膊严zhong了点,晚上偶尔陶蓓蓓会来陪她,白天她一个人在家里泡壶茶,看看书,上上网,时间倒是过的很快。晚饭之前她在电视里看一个美食节目。胖胖的厨师教主持人做海鲜虾仁手擀面,看了几分钟,霍皙就饿了。 笋是前天许怀勐让人带着几样新鲜蔬菜送来的,虾仁是冰箱里速冻的,面也有,霍皙犹豫再犹豫,打算动手试试。 一个平常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第一次下厨房,乒乒乓乓,惨不忍睹。 光面团,就和了两个小时,最后和面的小瓷盆里都装满了,面团也没成形。霍皙瞅瞅面盆,瞅瞅自己,沮丧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门外有人敲门,霍皙不理,坐在地上发呆。 门外那人百折不挠,敲的没完没了,霍皙烦躁站起来,腿磕在厨房的柜门上,她疼的骂了句脏话。 她曲着一支腿蹦蹦跳跳去开门,门一拉开,露出半张脸,霍皙就猛地往回扯。 沈斯亮站在门外,早就料到她会这么干似的,手掰着门缝用力往外拽,霍皙瘸着一只胳膊,不是他对手,被沈斯亮这么使劲一拽,脚下踉跄,扑通一声仰在地上。 沈斯亮慢悠悠进来,把手里的纸袋放在她家门口玄关,看她抱着腿呲牙咧嘴。讥笑嘲讽:“甭装,胳膊瘸了,可没听说你把腿也给伤了。” 膝盖那股又酸又麻的劲儿久久不散,霍皙一听他这么说,一下就没声儿了。 在他眼里,自己就是个满嘴谎话的骗子。一个用可怜博取他同情的骗子。 见她不说话,沈斯亮心里犯堵,走到她跟前提着裤腿蹲下,她在家里未施粉黛,素着一张脸,肿消了,就鼻梁骨上还有点青,不仔细看瞧不出来。 屋里南北两扇窗户被她开着通风,都是些实木的老家具,越陈木头越香,外面郁郁葱葱的树遮住阳光,一室绿意。很有她的味道和风格。 沈斯亮伸手蹭蹭她脸上的面粉,动作亲昵:“你知道自己为什么挨打吗?” 他问的认真,霍皙看着他,反问:“那我做错了吗?” 俩人都不提事件始末,却都知道彼此指的是什么,霍皙问的也不挑衅,像是真的在寻求他的答案。 霍皙看着沈斯亮的眼神清亮,透彻,也有依赖。那是长久以来只有两个人才懂的,她对他的依赖。 霍皙十七岁没成人以前,在尚未形成自己对这个世界独立观念的时候,很多做人做事的道理是她母亲教的,母亲教她读书,教她礼貌,教她是非,可在霍皙成人以后,十八岁以后,她与人之间的交往,对社会形色的种种理解,是沈斯亮教的。 她是第二个他,又不是他。 她有种骨子里的蠢,那种蠢,是灵魂里的纯真,不被外界所污染,始终坚信着自己的世界观,她善良,倔强,柔软,也刚强。所以这样的人格外容易受伤,也更需要被人保护。 沈斯亮深深看着她,很久才说:“没错。” 他想说她做事不过脑子,他想说她冲动,话到嘴边,被她那一双眼睛硬生生堵回去。 沈斯亮恨自己今天这趟来的没意思,来干嘛呢,他能做的,想做的,都已经为她做了。他站起来,居高临下的。 “武杨那车送去修了,修好了还回去,别占着人家的东西不放,我有个闲着的,就停在礼堂后头,钥匙给你放门口了。” “武杨是人家,那你是谁?” 沈斯亮被她反问住,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他脑子转的快,跟她诡辩:“你用谁的都是用,我跟武杨没区别。” 呸,区别大了。 霍皙撑着地站起来,但她是站起来往屋里走的:“我不要。”她犯了倔劲儿,狠心拒绝他:“沈斯亮,我不是要饭的,用不着你怜悯,烦我恨我了,一脚踢走,后悔心疼了,就拿根骨头哄一哄。” 说完,霍皙回头,两根眉毛竖起来,一脸冷漠,颇有拒人千里之外的架势,跟他对峙。 “你也说了,小航那事儿过去了,我没脸把自己跟他,跟你扯上关系,小航走了,欠他的我怎么还,拿什么还,用不着你管,我不欠你的。” “你走吧。” 沈斯亮气疯了。 他木木的戳在客厅里,眼里诧异,从来没想过她会这么跟自己说话。愣了几秒,他又乐了。 气乐的。 “你爱要不要。” 反正这么犯贱,就这一回了,下回她想都甭想。沈斯亮转头就走,把破旧的铁门关的震天响。 他急匆匆下楼,一身怒气未散,迎面撞上个带着眼镜,气质斯文的男人。大热天的,男人穿着灰色衬衫,白色长裤,斜挎着包,似乎在找着什么,沈斯亮看他一眼,越过他往车上去。 男人推推眼镜,忽然出声:”不好意思,打扰您了。“ 沈斯亮两只手插在裤兜,在车前站定,慢悠悠拧过头:“干嘛啊?” 严靳愣了一下,随即不卑不亢的问:“跟您打听一下,五号楼在哪儿?” 沈斯亮往后略一摆头,开门上车,随即欲走:“这个就是。” 车子打着火,沈斯亮手停了一下。不止他停了,连穿着灰衬衫的男人也停了下来。 这声音,太耳熟了。 沈斯亮说话的时候带着京腔,痞里痞气的,还有点不耐烦。严靳的印象非常深。 俩人目光相对,沈斯亮往椅背上一靠,恶劣笑笑,颇为玩味的盯着严靳,跟主人似的。 “你找谁啊?” 6978ae.lol。m.6978ae.lol 23.第二十三章 严靳是个很有分寸的人,霍皙一个独身女人在家,他不方便进去久坐,便站在门口特别绅士的找了个理由,说请霍皙吃晚饭。 霍皙犹豫,严靳笑一笑,别误会,你这也算是工伤,我今天代表报社来看看你,没拿什么东西,吃顿饭表表心意,你就给个机会吧。 反正……你也还没吃不是?他眼光意有所指的望向她身后狼藉厨房。 霍皙不扭捏,成,你在外面等我一下,我换身衣服。 她在家里休养,穿的是很宽松随意的衣服,看惯了她平常在报社干练的一面,冷不丁一见,还蛮居家,很温柔。 霍皙换好衣服,两人下楼,往大院外面走,晚上六点半,院里的大喇叭里准时放军歌,慷慨激昂的男高音响起,正逢下班时间,很多人往里走,来来往往,三两成行,都是穿着军装的,还挺有气氛。 严靳第一次来军区大院,时不时左右看看,跟霍皙随和说道:“以前总听说大院大院,觉得挺神秘,这回进来了,真长见识了。” “找你住的这地方,我可真费了点功夫。” 知道她出事儿以后,严靳因为工作耽搁了几天,好不容易腾出时间去老杜那里调她的档案,想查一下家庭住址,结果电脑登记的是她当年学校的所在地,他斟酌半天,才给她打电话问清楚。 谁知道,到了大门口,门卫拦着不让进,又是查车又是开后备箱,严靳这么骄傲的一个人,都给查急了。 “我就进去看一个同事,很快就出来。” 门卫一脸严su,又问了那人住在几号楼,叫什么,最后压了他的身份证,才给放进来。 往里一走,严靳才明白霍皙为什么告su他地址的时候支支吾吾,这地方,是真的戒备森严。 怎么说呢,那感觉就像门里门外,完全是两个世界。外面的人对里面一无所知,里面的人自成一派生活景象。 霍皙抱歉笑笑:“确实查的严,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严靳绅士,虽不抱怨,但还是有点不平衡:“那些没有部队牌照的,家属车辆也不放行?” 霍皙悠然道:“当然放行。” 严靳不信:“那么多车,他们哪个都能记住?怎么一眼就能看出来我是外来的?” 霍皙很了解这里,跟他讲:“有的会去办一张出入通行证,没有通行证,他们也会记车牌。” 严靳不可思议:“全都能记住?” 霍皙淡定点头:“全都能,一个都不落。” 严靳沉默几秒,又问:“你家里……有人是军人?” 霍皙说:“我爸爸。” 严靳自然说起刚才的事情:“我刚才在你家楼下,碰上一个军官,挺年轻的,你们认识?” 霍皙没在意:“这院儿里都是军官,我哪能都认识。” 严靳意味深长:“他往报社打电话找过你。” 十几分钟以前,那人坐在车里,一只长腿跨在车外,皱眉问他:“你找谁啊?” 严靳也不是善茬,不卑不亢反问:“我找谁跟你有什么关系?” 嘿! 放眼看看,整个院儿里,除了沈斯亮他爹那一辈的,除了楼上那个他拿着没辙的,还真没谁敢这么跟他说话。 他拧着眉毛,一本正经吓唬严靳:“跟我有什么关系?” 沈斯亮从车上下来:“我是这儿的保卫排长,你身后这片儿,”他用手圈出一大片区域,指给严靳:“还有这片儿,都归我管,你说我是谁?” 严靳将信将疑。 沈斯亮挨了刘卫江体罚,天天奉命跟着岗哨早晚出操,每天重装三公里,说着,他就把车里的武装带拿出来卡在腰上,还下更像了。 严靳跟他对峙了几秒,忽然淡淡一笑:“我找霍皙。” 沈斯亮一摇头:“我在这院儿里十多年了,没听说过这人,你上别处找吧。” “这个地址是她告su我的,没找错,门口的哨兵也已经跟我确认过了,要不我给她打个电话,再给你确认一下?” 沈斯亮不说话了,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那是他吃瘪时候一个习惯的小动作,也是他不高兴的前兆。 严靳朝他客气笑笑,缓步走入单元楼里。 严靳进去,沈斯亮挠挠后脑勺,无声的骂了一句。 妈的。 以前霍皙上高中的时候,有不知轻重的毛头小子来家楼下跟她表白求爱,沈斯亮遇上,那时候俩人还没确认关系,他好歹比他们大,不能跟一帮小孩儿掐架,就板着脸,端着深沉,用这损招儿把人唬走,百试百灵。 结果今天,阴/沟儿里翻船了。 听严靳说完,霍皙神情一滞,慢慢哦了一声:“别搭理他,那人有病。” 疯狗病,心情不好的时候,逮谁咬谁。 她说这话的时候,两只手背在身后,嘴角温柔上翘,走在一排排的杨树荫下,风吹起树枝,拂动她软软的发尾,露出女孩特有细腻肌肤和纤细手臂。 严靳望着她,也噙着笑,十分配合:“嗯,的确是。” …… 两人没走很远,就在几公里以外的一家湘菜馆子吃的,严靳是湖南人,说让她尝尝家乡的口味。 他这趟来找霍皙的原因也很简单,新闻风波过去,金能被彻查,严令整改,周边的村户都得到了相应补偿和安置,社里给了霍皙一个精神嘉奖的奖状。 说来也挺讽刺,当时她被停职,组里没人送她,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她被打,隔天集团来了人,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把她这种精神设成了典型,通报奖励,慰问电话是一个接着一个。 这些霍皙都不奇怪,也不在乎,真正让她觉得吃惊的是,沈晏丽因为这次事件被撤职了,调到一个无关紧要的文学板块,每天负责刊登漫画和短诗。 严靳劝她回去上班,还给了她一个包的很厚的信封:“这次的奖金,还有下一次的出差补助,下周南京有个媒体内部交流会,你跟我一起去。” 霍皙想拒绝,可是一听到南京,又心软了。 南京对她来说,有种特殊情感,这几年她在外面一直都想找个机会再去看看,可是很可惜,都因为种种原因未能实现。 见她犹豫,严靳给她夹了块剁椒鱼头,跟她敲定:“那可说好了,下周三晚上的高铁,还有其他几个同事,咱们车站见。” …… 今天沈斯亮他爹老沈从外地调研回来了,一推家门,沈斯亮正在客厅摆弄模型,那是小航生前在学校组装的,得过奖,摆在电视旁边的架子上,沈钟岐走了这些天,家里保洁不来,落了灰。 沈钟岐进屋,爷俩对视一眼谁都没搭理谁,等沈钟岐换了衣裳从楼上下来,沈斯亮一边擦机翼上的灰一边问他:“您吃了吗?” “晚上我煮了点面条,剩的不多了,要不我再给您弄一碗?” 沈斯亮以前上学的时候一犯错就让他当时的教导员罚去食堂帮厨,他从来都认罚,也不狡辩,那时候食堂有几个山西的兵,他天天跟他们泡在一起聊天,时间久了,也会了点手艺。 沈钟岐面露威严:“站起来,别跟我装傻充愣。” 沈斯亮不情不愿站起来。 沈钟岐不紧不慢:“我这几天不在家,你快作翻天了吧?” 沈斯亮皱起眉:“谁舌头这么长?” “你还跟我贫!!!”沈钟岐一拍茶几,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要打,沈斯亮挺直了腰板,就让他打。那意思就是,你打吧,有本事你打死我。 沈钟岐手扬起来,瞥到他擦的那个模型,又气急败坏的放下。就剩这一个儿子了,毕竟,也真舍不得。 其实沈钟岐在沈斯亮和小航之间,从来都是偏心的。因为沈斯亮是哥哥,或者是妻子因为小航难产,沈钟岐总是把更多的情感放到弟弟身上多一点。 就是因为这样,沈钟岐才不能容忍沈斯亮在外头干的事儿。 他跟他下死命令:“你在外头怎么闹我不管你,我知道你有分寸,但是就一条,离霍家那个越远越好。再让我知道你跟她不清不楚的混在一起,我让你再也见不着她。” 沈斯亮急了:“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沈钟岐被激怒,跟他吼:“你不是一直想去兰州吗,正好,那地方缺个参谋,挂职五年,让你去个够!” 一室静谧。 连门外给沈钟岐拎着行李的秘书都不敢进屋了。 沈斯亮立了一会儿,把模型重新摆回到架子上,拿起衣服就走,早就过了和老子顶嘴的年纪,三十而立,他也知道心疼自己的父亲,可是骨子里也依然有原来的拗劲儿。 “老沈,别的都行,但是您让我不管她,我真做不到。” “她也有爸,也有哥,什么时候轮到你去管?”沈钟岐退让一步,也缓和了语气。“我不是不同通情理的人,咱们沈家也没绝情到那种地步,年初我去山上,看见那丫头一个人从庙里出来,心里也不是滋味儿,可,我是真怕她把你也给……” “爸。”沈斯亮拉开门,低低叫了沈钟岐一声:“当年小航怎么没的,您心里比我清楚。” 就这一句话,彻底将沈钟岐伤了,他眼角流露出沧桑悲伤,人忽然就萎顿下来。 沈斯亮说:“过几天我要去趟南京,您照顾好自己。” 沈钟岐慢慢回头:“……去出差?” “小伟不大好了,我去看看他。” 彭小伟和劳显,那是沈斯亮军校四年最好的同学,小伟比沈斯亮小一岁,毕业娶了个南京媳妇,儿子才刚八个月,就被医院查出了癌症二期。 以前沈斯亮不信命,嚣张跋扈,生龙活虎,恨不得把天捅个窟窿,可是这几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身边这些朋友,兄弟,都一个一个的走了。 他是真怕了。 也格外珍惜这些人,珍惜这些还活着的人。还真心真意对他好的人。 沈钟岐知道小伟在沈斯亮心中的重要性,默默叹口气:“去吧。” 6978ae.lol。m.6978ae.lol 第二十四章 南京禄口机场。 沈斯亮这趟来的急,带的行李也不多,随身只有一个行李袋。早上的航班,到达南京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出了站台,有人来接。 对方身量和沈斯亮相当,一身休闲装,五官线条很硬朗,带着副墨镜,正背手在出站口等。 沈斯亮从里头出来,对方提过他的行李,多余寒暄的话也没说,径直往外走。两人步履匆匆,上了车,对方才跟他简单讲了一下彭小伟的情况。 “从发现到现在还没三个月,先是在省医院做了检查,后来说不大好,学校又给安排到了军区总院,找了专家才敢确诊二期,用的药全都是国外最好的,可眼见着这人就是一天比一天瘦。” 沈斯亮脸色冷峻:“怎么发现的?他之前就一点征兆也没有?” 劳显开着车:“前一阵儿教学周,他天天在学校里忙备课,我去看过他两次,他就说脑袋疼,也没当回事儿,我以为是熬大夜没休息好,还跟他开了两句玩笑,第二天上课的时候直接趴在讲台上了,他自己都不知道。” 沈斯亮抿唇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南京是历史名城,很有人文气息,气候也比北京湿润,街上种满了法国梧桐和银杏,窗外景色飞掠,一下就勾起了沈斯亮大学四年的回忆。 当年,彭小伟在系里,是除了沈斯亮,唯一一个从北京考过来的地方生,家里条件一般,爹妈都是高中老师,他从小儿就肯学,好钻研,为人厚道老实,什么都好,就是遇事儿闷,太拼命,什么都想较个真儿,以前哥们一起的时候也劝过他,他嘿嘿笑,也不放在心上,这下倒好…… 那时候开学军训,刚一开始,沈斯亮这大刺头儿就把教官惹了个大红脸,他跟劳显和教官打架,被罚到禁闭室写检讨,带队的队长为了整顿风气,饿了他俩整整一天,到了半夜,彭小伟趴在禁闭室窗户外头,从铁栅栏给他俩塞进来俩馒头,还有几个煮熟了的鸡蛋。 那馒头是从食堂偷的,塞作训服里一中午,一股汗味儿。 沈斯亮和劳显饿坏了,一边掰着馒头往嘴里塞,一边跟他说话:“你这么干?不怕队长发现?” 彭小伟扒着窗根儿,一嘴地道的京片子:“咱都是北京的,不能眼瞅着你挨饿不是?” 沈斯亮磕开一个鸡蛋,乐了:“成,兄弟这鸡蛋,不白吃你的.leenu/books/4/4847/ 倚天]藏剑无忌。” 从那以后,仨人就成了全系里最好的朋友,体罚挨骂,得奖表扬,干啥都在一起。 劳显知道沈斯亮心里难受,也不劝他。拍拍他肩膀,往嘴里塞了一颗烟:“中午吃了吗?要不咱俩先去吃点东西?” “先去医院。” 劳显把着方向盘点点头:“行,听你的。” …… 小伟住在军区总院的肿瘤科,他正靠在病床上看书,因为动了开颅手术,头发都给剃没了,裹着纱布和固定网,瘦的差点让人认不出来。 沈斯亮站在门口,低头缓了一会儿,劳显说:“你先进去吧,我去找这儿的主任打个招呼,让他再帮忙照顾照顾。” 劳显是本地人,家中人脉很广,为了小伟这病,他没少帮忙。 沈斯亮等了几秒,推门进去,一进屋,脸上就挂着痞笑:“怎么着,都趴窝了还跟这儿用功呢?” 彭小伟愣了一下,随即惊喜,赶紧放下手里的书:“你怎么来了?” “肯定是劳显这张破嘴,哥们没什么事儿,这大老远的你折腾什么。” 沈斯亮站在床边,俯身看了眼小伟头上的纱布,挺关切:“缝了几针?” “整整七针。”彭小伟指着床边的椅子让沈斯亮坐,终于露出个开心笑容:“就这,还说等半个月要再给我开一次瓢呢,受不了了,好坏,就这么着吧!” 沈斯亮坐在他旁边,环顾屋里一圈:“邢菲呢?” “刚走没一会儿,中午回去给孩子喂奶了,下午还能来。” 这样不是办法,沈斯亮想了想:“我给你找个人吧,孩子太小离不开妈,邢菲来回折腾也受不了。” 彭小伟落寞一笑,眼神无奈:“嗨,我说找个人,她不干,非得天天这么看着,晚上住在我旁边,说安心,好在孩子她姥姥从乡下过来了,多少能帮上点忙。” 彭小伟和妻子邢菲是那种一步一步过着苦日子过来的,毕了业,小伟读研究生留校任教,邢菲是个幼儿园老师,俩人工资都不多,小伟爸妈给孩子拿了笔钱,小伟自己又攒了点儿,俩人结婚第二年才买了个房子算是彻底安家。 好不容易有了个儿子,本以为一家人能幸福和美的过日子,谁能想到顶梁柱却倒了。 沈斯亮帮不上什么忙,便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的看着小伟。 彭小伟故意轻松打了他一拳,宽慰他:“别惦记了,医院里劳显帮衬着,病房也是单间,大夫护士都挺照顾咱的,这病啊……能好,是命,好不了,也是命。” 以前彭小伟长的胖,白胖白胖的,学校里一搞体能周比期末考试都让他头疼,现在呢,往床上一躺,瘦如枯槁。 “来了就不说这些,你跟我讲讲,这一年多,在北京怎么样?” 沈斯亮叹了口气,拿起床头的苹果削,一边削一边给他讲故事。 俩人说了说北京的人和事,又聊了聊过去几年上学的回忆,沈斯亮捡着轻松的说,什么高兴说什么.leenu/books/4/4845/ hp]嘘,这是个秘密。聊了一个下午,彭小伟有点累了,还是强打着精神问沈斯亮:“那衔儿,还是二毛一?” 上回见他还是两年前回家看父母时候的事儿了,也不知道有没有长进。 沈斯亮不太在意,十分低调:“升了,去年年底的时候升的。” 小伟高兴点点头:“挺好,挺好。” 彭小伟知道,他们这几个人里,自己虽然认学,成绩好,但却不是最聪明的,劳显和斯亮胆子大,聪明,都比他有出息,可劳显扶不上墙,毕了业跟着家里经商,就剩下沈斯亮了。 他家里背景好,人又有本事,心思深,将来是个干大事儿的料。 彭小伟感慨:“有时候在学校里看见一帮一帮的小伙子,就能想起咱们上学的时候,两人成行三人成列,你和劳显在前头,走在学校里那叫一个飒,多少小姑娘都盯着咱们看,现在……”他重重叹口气:“我是真怀念啊。” 沈斯亮明白他的意思。 门口邢菲敲门进来,提着个饭盒,沈斯亮朝她点头叫了声嫂子,邢菲对沈斯亮印象不深,只记得是彭小伟以前的同学,结婚的时候随了个大份子,礼貌的打了声招呼。 “快坐,你们聊你们的,我去洗点水果。” 沈斯亮站起来:“不了,下午让他睡一觉,我先回去了。” 走到门口,小伟从床上支起身体,叫住他:“斯亮。” “嗯?” “你现在……还一个人过呐?” 沈斯亮拉门把手的动作一愣,随即朝他笑了笑,不置可否:“好好休息吧。” 门关上,彭小伟叹气。邢菲给他整理着被子:“怎么又叹气?” 彭小伟说:“这几年斯亮过的也苦,他亲弟弟出了车祸,死的惨,女朋友因为这个也跟他分手了,身边一直连个真心疼他的人都没有。” “你怎么知道?他条件那么好,扑上去的小姑娘肯定少不了。”整理完被子,邢菲又去开窗通风:“再说他弟弟没了,跟他女朋友有什么关系?” 彭小伟摇摇头,虽然知道,也不想跟妻子多讲:“你不知道,斯亮这人眼光高,念旧,一般人他看不上眼,他弟弟当年是去找那女孩儿途中出的事,车从高架桥上飞出去,人甩出去老远。” 车速要不快,人能飞出去那么玄乎? 可毕竟逝者最大。 邢菲是个朴实女人,从不在背后议论别人讲闲话,她劝自己丈夫:“你呀,心眼儿别那么窄,有惦记别人功夫还是好好保养自己才最重要,你养好病,大家就都高兴。” 彭小伟知道妻子这是宽慰他,想让他开心,他握住妻子的手:“这两个月,难为你了。” 邢菲眼睛一下就红了,她贴心的给自己丈夫用毛巾擦脸,笑嗔他:“酸话可别说了,我还是习惯你跟我嘻嘻哈哈的。” 彭小伟闭上眼睡觉,心里感慨,那句话说的可太对了,患难夫妻,才见真情。 …… 从医院出来,劳显说带着沈斯亮吃饭。 沈斯亮不想去,窝在车里懒洋洋的.leenu/books/4/4846/ 被npc环绕的清穿。知道他是看完小伟心情不好,可也不能不吃饭不是?劳显在路上绕来绕去,想起个好地方。 “咱俩吃涮羊肉去吧,正好我有点事儿想跟你说,边吃边聊。” 劳显说那地方叫总参涮羊肉,就在海福巷,是南京比较正宗的一家吃火锅的馆子,用炭,羊肉也很纯正,以前他们上学的时候最爱去,往往一个月才能得着一次的外出机会全贡献在那儿了,后来改革,不让再挂总参的名字营业,又改成了总叁,搬到了不远的一个中学附近。 火锅这东西,正宗的馆子北京遍地都是,沈斯亮不愿意拂了劳显的热情和好意,也想着很长时间没去,就答应了。 没想到,场面还是一如既往的火爆,晚上七八点钟,等桌的队伍快排到了大门口。 劳显拎着车钥匙去了前台,他是常客,经理给夹了个塞,没几分钟就腾出了张空桌。 这地方简陋,装修的也没多奢侈,顶着炭送来的黄铜锅子让人食欲大开。劳显往锅里下了点儿蔬菜,被热气熏得眯起眼睛:“我一阵子有人跟我说了点事儿,我又打听了一下,拿不准,跟你说说。” “跟我说这事儿的人是萧家一个远房表弟,家里是搞建材的,萧家眼界高,一直瞧不上他,估计心里不平衡,我手底下有个公司装修,就从他那儿进的材料,一来二去,就熟了。” 沈斯亮嗯了一声,给劳显倒了杯茶。 劳显接着说:“熟了以后我就把你一直怀疑那事儿侧面打听了一下,那小子有一回喝多,真跟我说了,三年前,七八月份的时候,萧骏确实让家里给送出去了,送到英国还是……什么地方,反正一直到第二年年初才回来,一开始他们也不知道,还是过年家里聚会,保姆给说漏了嘴。” 沈斯亮谨慎:“说去干什么了吗?” “说是……公司在国外有个什么交流研讨。”劳显不耐烦皱眉:“谁知道呢,说是这么说,就冲他大学英语年年重修,能开什么会?估计是避风头。” 话题点到为止。 劳显不多言,沈斯亮也不多问。 俩人是兄弟,为了彼此着想,谁也不想把对方牵扯进来。 说完,沈斯亮又和劳显聊了聊小伟的病情,挺长时间没见面,筷子没怎么动,话倒说了不少,期间劳显总是吃着吃着就往沈斯亮身后瞟。 沈斯亮拿瓶盖儿打他:“嘛呢,总往后看什么啊?魂儿让人勾走了?” 劳显慢吞吞给沈斯亮使了个眼神,示意他往后看:“斯亮……我怎么看那姑娘……那么眼熟呢?” 沈斯亮低头吃菜,骂他:“丫只要去个经营娱乐场所,看见哪个姑娘都眼熟。” 劳显臊得慌,赶紧踢他:“真的,不信你看看。” 闻言,沈斯亮将信将疑,扭头去看。 只见一道窈窕背影坐在他们相隔不远的地方,半趴在桌上,露出半张侧脸,脸颊酡红,像是……喝大了。 那桌上,放了整整一瓶南京地产的四十八度白酒!! 而且最重要的是,那姑娘对面坐了个男的,那男的一手执起酒瓶给她倒酒,正目光宠溺温柔的看着她。 劳显惊恐的看着沈斯亮,脑子短路,一惊一乍,几乎脱口而出:“那不是霍皙吗?!” 6978ae.lol。m.6978ae.lol 第二十五章 霍皙跟着严靳还有其他三四个同事来开会,到达南京的时候已经下午了,会议定在第二天一早,他们一行人没什么事儿,在宾馆办理完入住登记就可以休息了。 大家在房间里各组洗了个澡给家人报平安,等太阳落山,张罗着一起出去逛逛,同行的人有来过南京的,也有没来过的,也有约了朋友晚上有饭局的,行程不统一,于是严靳这个领队的思忖一下,让大家带好手机,自由活动。 霍皙这趟是有她自己的打算的,等到天色稍暗的时候,她换了条很舒适随意的黑色长裙,穿了双平底鞋,刚走出房间,正好碰到隔壁同样关门的严靳.leenu/books/15/15429/ 师叔驾到。 严靳见看她这身装扮愣了一下,惊讶问:“你没跟他们一起出去?” 霍皙也笑:“你也没和他们一起?” 严靳:“他们爱闹,晚上不一定几点回来,我想自己出去随意走走就算了。”说完他又打量了霍皙一眼:“晚上有约?” 霍皙也没多想:“啊,出去散散步。” 严靳微微一笑,顺势接话:“那正好,一块吧。” “来之前老杜跟我说他们这里有个火锅特别正宗,我请你。” 霍皙顿了一下,她没想到严靳这么直白的邀约,本来今天晚上她是想一个人出去的,可是又不能直接拒绝他的好意,见她迟疑,严靳迅速反应道:“不方便?那你忙你的。” 霍皙离开住的宾馆,步行去了一家火锅店。 两地之间并不算太远,晚上六点多钟,到处都是下班放学的行人,霍皙在人群中慢悠悠的溜达,路过很多熟悉的地方。 她一直觉得南京是个好地方,生活节奏要比北京慢很多,人文知识气息也浓厚,记得自己当初高考报志愿,有人问她,二朵儿,想考哪去儿啊? 霍皙遗传她妈,成绩不错,许怀勐又给她迁了北京户口,上个名牌大学一点问题也没有。霍皙跟人家脆生生的说。想去南京,想考国际关系学院。 一群人不说话,都往沈斯亮那边瞅,丫可真作孽啊。 沈斯亮插着兜,站在路边坦然自若地问她,怎么想考南京了? 霍皙说,想跟我妈一样,学语言,当翻译,报效祖国。 沈斯亮歪着乐,没看出来还挺热血啊,他站在台阶上,把手搭在她肩膀上,像劝好兄弟似的那么劝她,说,二朵儿,别的地方都行,南京,你就甭考虑了。 那地方吃人,尤其是女人,哪个姑娘没事儿往军校里钻?他说,你吃不了那苦。 他说这话的时候听着像开玩笑,可是含着霸道,一点也不容人反驳。 霍皙低头,把话又默默咽了下去,她心里有个秘密,有个谁也不知道的秘密。见她低落,沈斯亮又哄,听话,许叔好不容易把你接回来,你要是想往外跑,他肯定不能答应,再说了,你要是真考出去,可就看不见我们了。 就这一句话,彻底掐了霍皙远走的念头。 后来沈斯亮跟她说,你要是想去南京,等放了假,我带你去。 她眼睛亮起来,真的?沈斯亮点头,说到做到。 她一共和他来过两次,第一次是她大二那年的冬天,她和他一起参加同学聚会,见了好多他大学时候的同学,就住了两天,第二次是她再放暑假的夏天,他休了几天假,特地陪她好好逛。 结果第一站去的就是南京遇难同胞纪念馆和博物馆,霍皙鼓起脸,腹诽他没情调,他站在纪念碑前示意她放下买的白花,庄严敬礼,然后才耐心跟她说,你去一个城市,首先要了解它的历史和经历,而不是急于享受它带给你的舒适环境和好心情。 这是对它最起码的尊重。 那句话,霍皙后来记了很多很多年。 …… 霍皙去了她和他第一次来南京吃的那家火锅,点了满满一大桌子菜,还破天荒的要了瓶白酒.leenu/books/15/15428/ 末世之邪神堕落手册。 酒是江苏地产的双沟,度数非常高。 她酒量很浅,一杯就倒。而且喝完醉相不太好看。 霍皙记着自己刚高考完那个夏天,一伙人给她庆祝,武杨他们怂恿她成年,非要给她倒酒。那天很多人,包括胡仲也在。见都是熟人,也都是放心可靠的,胡仲代表他爹松了口。 让我们二朵儿喝酒行,但是别喝太多,晚上一定给安全送回家。 那天的酒还是他们从家里带来的陈酿,霍皙喝了一小盅,就找不着人了。屋里屋外找了好几圈也没找着,还是最后沈斯亮姗姗而来的时候,才门口发现的。 她蹲在包厢外头的一颗大盆栽后头,沈斯亮也蹲下,摸摸她的头,关切问她:“二朵儿,你在这儿干嘛呢?” 霍皙抬起头,双眼不能聚焦,脸颊通红,半天才认出他来跟他嘤咛一声:“沈斯亮,我难受。” 她这一看他,沈斯亮就知道肯定是哪个孙子给她灌酒了,那味儿,地道的陈年内供,喝的就是个烈字。 他提溜着她去洗手间,让她用冷水洗脸,冲了半天还是不清醒,她揪着他耳朵,踮着脚,一动不动,最后,趴在他肩膀上哇的一下就吐了。 从那以后,谁再让霍皙喝酒,沈斯亮第一个急。 …… 再后来,孤身在外的霍皙跟着摄制组出去拍东西,写稿子,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要喝酒,一次成功的样刊的庆祝,拍到一张极为珍贵难得的照片的狂欢,在东北白茫茫的雪地里为了自己取暖,她拿起酒杯,仰头就干,喝的干脆果断。 社里有人夸她是女中豪杰,千杯不醉,其实他们不知道,霍皙是不敢,她身边没人值得她依赖,她也不知道自己吐了以后,会不会有人像当初那样不嫌弃她。 一个女人,坐在热闹的店里,自己喝酒吃菜,总是引人注目的。蒸汽一熏,不过两杯下肚,霍皙脸上就红扑扑的。她一个人静静坐在那里,想着曾经那些往事,想着几年前来南京的样子,自有一股不容人靠近的安静气场。 最后,严靳给她打电话,询问她这么晚怎么还不回宾馆,霍皙应了一声,理智清醒:“就回去了。” 电话那边嘈杂,严靳耐着性子又问她:“我也没吃,你介意我过去吗?这么晚,顺路一起回来吧。” 霍皙停顿了一下,说:“好。” 严靳来的很快,也就二十分钟,看到桌上的酒瓶一愣,随即坐下和她闲聊:“这儿你来过?” 霍皙说:“来过两次。” “你好像对南京挺熟的,有家人在?” 霍皙明媚弯起眼睛笑起来:“不是,我之前男朋友在这儿上大学,我和他来过几次。” 严靳半开玩笑道:“那个在你家楼下的保卫排长?” 霍皙沉默,半天,才认真纠正他:“他不是保卫排长,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军官。” 他心怀壮志,也有慈悲。 他常挂在嘴边,藏在心里的,是那句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leenu/books/15/15427/ 仙欲九天。他有谁都不知道的理想,也有常人不曾背负的担当。 霍皙提起这个人的时候眼中是骄傲的,严靳没想到她能这么坦然的就跟自己提起她的过去,他从来都知道她是个有故事的女人,那个故事在她心里,她不自知,也不为人知,却格外吸引人。 严靳笑一笑,拿起酒瓶给自己斟上,又去给她倒满:“今天我陪你,不醉不归,介意跟我讲讲他吗?” 两人面对面坐在嘈杂的火锅店里,中间隔着一个热气腾腾的锅子,未免太伤气氛。 霍皙半趴在桌上,莞尔摇头,说不行,那些故事是她一个人的,不能跟人分享。她又说严靳,我不能再喝了,再喝就真醉了。 严靳神情流露出几分心疼宠溺:“没关系,有我在。” 话音刚落,身后就走过来两个人,直冲着他们而来。 …… 沈斯亮走过来,瞥到桌上的酒瓶,不善盯着严靳,严靳同样毫不客气的回视,沈斯亮收回目光,单只手插/在兜里,弯腰温柔去拨霍皙的头发,露出她酡红脸颊。 霍皙茫然仰头,那一瞬间,惊喜万分。 她以为自己出幻觉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夜有所思,日有所梦? 沈斯亮皱眉:“你喝了多少?”霍皙伸出两根手指比划:“就两杯。” 沈斯亮骨子里有点大男子主义,以前作威作福惯了,看见她不问别的,抿唇就说一句话:“起来。” 霍皙脑子木然,傻乎乎的站起来,沈斯亮抓着她的手:“走。” 严靳蹭的一下也站起来,几步抓住霍皙另一只手,不容置疑的拦住:“霍皙,你认识他吗?” 霍皙一个激灵,意识回笼,甩了一下手没甩开,就那么直勾勾盯着沈斯亮:“你怎么在这儿?” 她问的生硬,严靳横亘在两人中间,企图去掰开沈斯亮钳制着霍皙的胳膊:“先生,你先放开她。” 沈斯亮最烦别人对他不礼貌的触碰,眉头拧起来,想发作。劳显也跃跃欲试想上来凑个热闹。 霍皙心急,猛地从沈斯亮手里挣出来去拦严靳:“组长,我认识他。” 三四个人立在人家店里,不少人都往这边看,服务生聚堆儿低声谈论,生怕哪个客人喝多了打架。 严靳甩开沈斯亮,表情一下就冷了,他不轻不重提醒霍皙:“你的私事我不过问,我也不管他是 谁,但是你别忘了是来干什么的。” 这么多人面前丢人现眼,沈斯亮心里的火蹭蹭往上涌,他最后耐着性子问她一遍:“你跟他走,还是跟我走?” 霍皙迟疑,一双黑亮的眼睛被酒精催化的涣散又茫然。 沈斯亮望着她温和笑了一下,摸了摸她的脸,转身就走,潇洒狠绝,毫不留恋。 霍皙一下就慌了。矜持,矜持算个屁。 她跑过去追他,抓住他右手死死不放,沈斯亮回头,霍皙小口喘气,呼吸急促,迎上他的目光。 “我跟你走。” 我跟你走,你别问缘由,我不想后果.leenu/books/15/15426/ 爱上恶毒男配。 …… 劳显开着车,时不时坐立不安从前头后视镜里看一眼。 他车开的快,路上颠簸催的霍皙恶心,白酒的后劲儿上来,她意识处于半混沌状态,后排的俩人一个仰头,一个低头,目光焦灼,那叫一个电闪雷鸣,惊心动魄。 劳显说:“我跟你说,咱这车没有挡板儿,我能把敞篷给你放下来都算是照顾你了,实在不行就当我啥也没看见,啥也没听见。” 沈斯亮从后头咣当给他一脚,劳显缩缩肩膀告饶,嘴里依然碎个不停:“要不……我把车开个没人的地方,你忙着,我先下去?” 沈斯亮骂他:“没完了是吧?” 劳显摆摆手,表示玩笑到此为止,惆怅叹口气:“斯亮,你得承认,这就是命,是缘分,怎么打都打不跑,该是你的,还是你的。” 沈斯亮垂眼看了眼腿上躺着的人,路边有灯从窗外不断掠过,晃得人皱眉,他舔了舔嘴唇,装作漫不经心把手罩在她眼睛上。 劳显问:“这情况,你也不能去我家了,给你送哪儿去啊?” 沈斯亮说:“去207。” 207是一个部队招待所,沈斯亮之前每次来南京都住在这儿。规格相比其他星级宾馆一点也不低。 劳显不满:“嘿,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住我那儿?” 他这人从来都这样,不给别人添麻烦,什么事儿自己都料理的特别好。 到了地方,沈斯亮把人扛着,站在外头跟劳显道别:“早点回去,别跟他们瞎胡闹。” 劳显一副你自己的事儿都忙不过来还来惦记我的表情:“你就别管我了,要不车我给你留这儿?” “不用。” 也不知道霍皙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进了招待所登记处,人家怀疑沈斯亮。 沈斯亮嘴里叼着登记卡,抱着霍皙跟人家口齿不清的说:“我媳妇,跟我一块来出差,脚崴了,走不了。” 人家服务员不信,怀疑沈斯亮给人家下药,问霍皙,姑娘,你俩认识吗?他叫什么? 霍皙在沈斯亮怀里睁开眼,大大方方字正腔圆,一点醉意都没有:“叫沈斯亮。” 服务员追问:“哪里工作?什么级别?” 沈斯亮不满:“同志,你这可有点侮辱咱人格了。” 霍皙搂着沈斯亮脖子一笑,清脆说道:“外事局二处!是个二毛二!” 服务员笑了,递上门卡:“成了,上去吧!” 沈斯亮抱着人一口气上了三楼,刷开门,是个蛮干净的单人大床间,一qiē符合招待所的标准,没那么些浮夸调子,朴素整洁。 他牵着霍皙进屋,打开门口的两盏绿罩子壁灯,用脚踢上门。 霍皙被他抵在门上,俩人视线相对,谁也不说话。 沈斯亮坏笑着低头,蹭她鼻尖,霍皙抱住沈斯亮的结实腰身,仰头,微微张着唇,两个妖孽极为默契的就亲在了一起。 6978ae.lol。m.6978ae.lol 第二十六章 霍皙还记得,两个人第一次接吻,是她上了大学军训的第一个星期。 也是两人真正确认关系的那天。 那时候沈斯亮被外派去跟个案子,行踪保密,很多天都不见人。霍皙报道的时候,虽然身边不少朋友来送,可是心里总是失落的。 办好入学手续,就是为期半个月的军训,其实本来可以跟学校打个招呼,让霍皙回家放几天假,等正式开学上课的时候再去,可是许怀勐看这个闺女身子骨太弱,有意想锻炼她,也不想刚开始上学,就让她在同学之间搞特殊。 就这样,霍皙每天苦兮兮的跟着百十来号人在操场,听着一个河南口音的年轻教官每天喊一二一,训了一个礼拜,她说河南方言比苏州话都要厉害。照常的周六下午,胡仲说好给她从家里拿两床蚕丝被,让她在学校门口等,站了十多分钟,胡仲没等来,倒是把武杨陶蓓蓓一行人给等来了。 那时候他们四五个人坐在武杨新买的敞篷车里,兴高采烈的和她招手。 霍皙也很想他们,隔着马路就冲了过去:“你们怎么来了?” 宁小诚拎着几只大袋子下来,跟她说:“我们今天都没什么事儿,蓓蓓也放暑假了,听胡叔说你在学校过得苦,给你买点东西犒劳一下。” 霍皙笑嘻嘻的跟宁小诚一抱拳:“小诚哥,够仗义。” 她那双大眼睛在人群中逡巡,小诚问她,二朵儿,你找谁呢?我们这么多人来看你还不够啊? 心思被戳穿,霍皙红着脸,呸,我找胡仲呢!他答应来给我送被子的! 那时候十七八岁的少女藏不住心事,宁小诚哈哈笑,笑够了,揽着她肩膀说,你斯亮哥出差,咱先去吃饭,他晚上就赶回来。 结果晚上吃饭的时候,沈斯亮真来了。大家招呼他坐下,说快快快,二朵儿一直盼着你呢,你要是不来,估计她今儿这顿饭都吃不好。 沈斯亮笑着坐下,朝她吹声口哨,定定看着她:“怎么这么黑。” 饭局散伙儿,大家开夜场的开夜场,该回家的回家,沈斯亮带霍皙回去,下了车,沈斯亮给她一直送到她家楼下。霍皙站着不走,沈斯亮说,进去吧.leenu/books/13/13334/ 罪恶寄生。 霍皙问他:“斯亮哥,你有女朋友吗?” 沈斯亮说:“没有啊,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嘴角已经挂着笑了,霍皙不扭捏,大大方方的央求他:“你要是没女朋友,考虑考虑我行吗?” 说完,霍皙低下头,瞅了自己一眼,糯糯地:“其实我挺白的,就是……这几天给晒黑了。” 沈斯亮站在路边闷声乐。 他一乐,霍皙心就凉了一半儿。 他这人,认真的时候特别认真,不认真的时候你根本猜不出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霍皙垂头丧气:“那我回家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沈斯亮说:“我还没说答不答应你呢,急什么。” 霍皙仰头:“啊?” 话音未落,他就低头亲了下来。 …… 两人像是两条在枯岸上干涸已久的鱼一下回到了水里,纠缠在一起,跌跌撞撞仰在床上,依然紧紧缠抱着,在情/事上,霍皙向来是个比沈斯亮要耐不住性子的人。 唇舌相接,吻的又急又狠,等吻到霍皙精疲力竭浑身发软的时候,沈斯亮又趁兴而退,双手撑在床上就那么恶劣的看着她,看她意犹未尽的半张着的水润唇瓣,看她眼中尚未褪去的迷茫和情潮。 热热的呼吸喷在脸上,霍皙会下意识轻颤嘴唇。 那是她还想继续时的习惯动作,可是不好意思说,就每次都这么茫然娇憨的看着他。偏偏沈斯亮又是个折磨人的高手,他不死不活的等在那儿,就喜欢看她心里急的痒痒。 等到她不高兴了,撅起嘴了,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了,沈斯亮又拉住她,在她羞愤的眼神中,低头就喂进去一个深吻。 深到什么程du呢。 深到霍皙只有小声呜咽来反抗他的粗暴行径。 她用手推他肩膀,沈斯亮反手钳制抓住,她嘴唇又软,经不起□□,却很能激起男人深深掩埋在骨子里的暴力征服欲。啃噬够了,他又低头转战她的脖子。 他一直对她的颈部很迷恋,温热,馨香,会随着她身体感官不自觉仰起,露出大片肌肤。 两个人在昏黄的灯光下,房间整洁的大床上,什么都不管了。 衣衫满地,撕咬舔舐,口水交缠,像是原始的两头小兽,尽情发泄着心里压抑着的长久情感,最后关头,沈斯亮拉开自己和她的距离,喘着粗气。 “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霍皙半裸,一把搂过他的脖子,反口咬在他喉结上,野蛮撒娇:“来不及了!” 我都这样了,还能往哪儿走?从看他头也不回的就转身那一刻起,她就知道,来不及了。 一场极为酣畅淋漓的极致体验,痛和快感兼具,两人全程没有任何言语交流。 最后霍皙告饶,把脸埋在枕头里哭,头发乱七八糟糊在脸上,沈斯亮给她拎起来放到枕头上躺好,又把被给她盖上,起身去浴室洗澡。 这场情/事发生的突如其来,过程蛊惑人心,可到了结尾,却让人难以收场.leenu/books/13/13333/ 谜之夏午村。 唯有互相沉默。 …… 第二天一早,沈斯亮先醒过来,他的生物钟一向很准,尤其是心里装着事儿的时候,房间遮光没拉,只有薄薄一层白色的日光帘。 招待所后头正对着一面山,郁郁葱葱的绿色伴着天光透进来,一室静谧。 霍皙睡得正安稳。 她睡觉的时候趴在床上,脸朝里,呼吸声很轻。 沈斯亮无声穿衣洗漱,然后对着镜子整理仪容仪表。他今天破天荒的换了军装,标准正式的夏常服。 霍皙扭过头,睁开眼睛,黑漆漆地盯着他。被子盖到她胸线以下的位置,露出大片脊背,女人年轻柔软的线条在晨光中非常美好。 从镜子里不经意撇她的目光,沈斯亮顿了一下,他扣好衣领最后一颗扣子,想了想,走过来。 “我出去一趟,看个朋友。” 她说话的时候嗓子是哑的,张一张嘴,略觉羞耻,霍皙闭上眼睛,把头转过去:“我走的时候给你锁好门,你记得带房卡。” 她越这样,沈斯亮越心疼。 想起昨天小伟跟他说的话,沈斯亮用手摸了摸她毛绒绒的头发,有点诱哄的趋势:“你……跟我一起去?” 霍皙冷笑:“我要开会。” 沈斯亮收回手,本来想再和她说点什么,终究还是没跨过自己那道坎儿,面子的坎儿。他起身,关上门,说:“我走了。” …… 其实沈斯亮是一大早去医院给小伟送早饭的。 他在南京待的时间不多,北京那边还有很多事儿压着,就这两天假,想趁着今天多陪陪他,他在医院不远的地方给小伟和他媳妇带了点早餐,上楼的时候,护士正在抽血。邢菲在病房里端着水盆要去洗漱。 俩人在楼梯间遇见。 沈斯亮跟她点点头:“嫂子,今天我陪着小伟,你回家好好照顾孩子吧。” 邢菲有点不好意思:“大早上的,真是辛苦你惦记,还跑一趟。” “没事儿。” 邢菲不太好意思:“小伟正抽血呢,你先进去坐坐,我去洗个脸。” “嫂子,你先等会儿。”沈斯亮把带来的早餐随手挂在门,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卡。 “小伟在这儿我也帮不上什么忙,这边虽然有劳显,但那孙子也有自己的事儿忙,不能总盯着,这个你收着,密码是卡号后六位,算是我们同学之间给小伟尽的一份心,他要强,我要是给了他肯定不能收,你拿着,就放在你那儿,也别告su他。” 邢菲吃惊,赶紧推辞:“这可不行,小伟要是知道了非得生气不可,你留着吧,这边医院和护士照顾的都挺好的,我们不缺钱。” 说是这么说,小伟这病,一次化疗就上万,家里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过的有多难,他们两口子不说,外人全看在眼里。 沈斯亮顺着邢菲的上衣口袋投进去,微微一笑:“你先拿着,留着备用,就当是我给孩子的,里面没有多少,就是个心意.leenu/books/13/13332/ 美女赢家。” “就这样。”沈斯亮拎起门口的早餐袋,不给邢菲拒绝的机会:“我先进去了。” 沈斯亮进屋,把带来的粥和粉丝汤放在保鲜盒里,彭小伟放下袖子,赞赏着瞅瞅他一身军装。他知道,斯亮这是特地穿给他看的。 他明白昨天自己说的那番话。 他说自己真怀念咱们一块上学的日子,是怀念他们身上的这身衣裳,怀念他们年轻时候的岁月。 “不错,真不错。倍儿精神!” 吃过了早饭,小伟上午要打针,做放射性治疗,他怕自己没空,便趁着邢菲不在的时候跟沈斯亮说心里话。 “斯亮,哥们儿知道你惦记我,我也有几句话趁着老婆不在的时候跟你交代。” 沈斯亮点点头,一反常态的正经:“你说,我都记着。” …… 霍皙从招待所出来,意外碰上劳显,他正靠在自己的小趴趴车的车门上抽烟。 至于以前大家为什么管他的车叫趴趴车,一个是他这人有点骚包,喜欢收藏跑车,另一个就是,喜欢在车里……啪啪啪。 这个典故还是沈斯亮告su他的,从那以后,霍皙总觉得自己不能直视劳显。 看见霍皙出来,劳显吹了声口哨,俩人一共见过三面,其中一次还是在照片上,可一点也不见外,随口就来了个荤段子:“你俩战况可够激烈的啊,我都在这儿等一个多小时了。” 他戏谑打量霍皙,她昨天穿的裙子下摆被撕坏了,干脆出门之前,霍皙置气,一直从小腿撕到膝盖还往上的地方,当了条开叉的新裙子穿。 “斯亮呢?” “出门了,很早之前就走了。” 劳显愣了一下:“出,出门了?” 把你一人儿扔在这出门了? 霍皙淡定的点点头,欲走:“你找他就给他打电话吧。” 劳显叫住她:“那你去哪儿啊?我送你吧” 霍皙看看他那车,看看他,礼貌拒绝:“我自己打车。” “你打扮成这样打车不安全。” 霍皙翘起唇角笑了一下,窈窕离开。劳显又说:“霍皙,你知道斯亮来南京干嘛吗?” 霍皙停下脚步,回头:“不知道。” 劳显掐了烟,深深叹气:“小伟得了癌症,二期,日子不长了。” 小伟。 霍皙依稀有印象,她和他一起参加同学聚会的时候见过,一个很宽厚很有才学的人。 劳显正色,语重心长:“斯亮和小伟的关系和他对北京那些好哥们儿不一样,是实打实在学校处出来的感情,小伟家庭条件不太好,这回,是真够呛了。” “你要是真心疼斯亮,就去看看吧,小伟的心愿就是临终之前,能看见他媳妇儿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能看见身边这些朋友都过得好。” 6978ae.lol。m.6978ae.lol 第二十七章 沈斯亮是明天一早的航班,今天是他陪小伟的最后一天,从早上一直照看他到下午四点多,小伟跟他说:“你回去吧,晚上不是说想去咱们系主任那儿看看吗?” 沈斯亮给他穿好外套,陪着他从病房出来:“不急,送你到透析室门口我就走。” 彭小伟因为身体各功能衰竭引发的尿毒症,需要隔几天做一次结肠透析才能维持基本的生理机能。 走出病房没有几步远,是一个很大的走廊通道,邢菲提着晚饭在不远处等,小伟叹气,再度撵人:“斯亮啊,走吧,陪的再晚,也有个分别的时候不是?” 沈斯亮松开扶着他的胳膊,透析病人经历的过程是非常痛苦的,他知道小伟好强,不想让他看见。 沈斯亮说:“那我走了。” 小伟笑:“到了北京,记得给哥们儿来个电话,报个平安。” 住院处的走廊通道分为两侧,一个通往楼下的电梯出口,一个通向更深处的透析室和手术室.leenu/books/13/13339/ 重修之风流邪神。两人就此分别,沈斯亮开始大步流星往电梯口走,在他的对面,小伟被妻子扶着,步履蹒跚。 走着走着,沈斯亮脚步一停。 霍皙站在电梯外,静静地看着他,也不说话,她换了件灰色的衬衫,很素雅,整个人聘婷袅袅的站在那里,手里抱着一大束康乃馨。 两人隔了几米,沈斯亮愣了几秒,然后疯狂的朝她跑过去,拉起她的手就走,霍皙被他带着跟在后面,累的气喘吁吁。 沈斯亮眼中惊喜,顾不上仪容仪表,跟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朝着对面走廊招手,他喊:“小伟!!” 彭小伟在妻子的搀扶下吃力的往前走着,医院人来人往的人很多,他并没听到,沈斯亮牵着霍皙的手,高高的摇:“小伟――!” 这回彭小伟听见了,他趴到窗口,看见对面站着的两个人,沈斯亮跟他说:“你看。” 霍皙紧紧挨着他,也朝着对面明眸皓齿的笑。 小伟一下就乐了。 乐的特别开心,特别欣慰的那种,他认识这个姑娘。很多年前,沈斯亮带着她跟大家见过面,他聚会喝的很多,然后搂着尚年轻的面孔说,这是我将来要娶进沈家大门儿的,我媳妇儿。 彭小伟跟他比划大拇指,一下就有了精神,他扒着窗户骂他,笑着笑着就哭了:“孙子!” “什么时候结婚了,别忘了告su我!兄弟给你攒份子!” …… 从医院出来,霍皙跟沈斯亮道别,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我要走了。” 沈斯亮抓着她不放:“哪儿去?” 霍皙收起刚才在医院里笑眯眯的模样,对他很冷淡:“回酒店,明天还得开会呢。” 沈斯亮追着她问:“那你来干什么?” 霍皙被问住了。 她不想告su他自己之前在招待所见过劳显的事情,也不想让他觉着自己是心疼他为了圆他心里一个遗憾才来的医院。 她眼睛望向别处:“没为什么,你当我犯贱。” 反正,她也不只一次在他跟前犯贱了。不差这一回。 回酒店得去马路对面的方向乘车,霍皙走到马路边,想过道,她走的头也不回,沈斯亮慌了,一把给她拉回来死死抱在怀里。 他把头拱在她颈窝,一遍一遍蹭着,语气中透着浓浓的不舍:“二朵儿……二朵儿……” 他这么一叫,霍皙眼睛一下就红了。 这是她回到北京以后,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叫她。 霍皙被他抱着动弹不得,好气又好笑:“这医院附近可有纠察啊,你再不松手我就喊抓流氓了。” “甭拿这个吓唬我。”沈斯亮耍无赖的劲儿上来,满嘴跑火车:“你昨天叫那么大动静儿都不怕纠察踢门进来,现在怕了?” 他意有所指看她的衬衫领口,南京虽然比北京凉快,但怎么说也是三十多度,这么热的天,她穿了个带领子的衣裳,就是为了挡胸口那一片艳红颓靡的淤痕.leenu/books/13/13338/ 我再也不敢和主角作对了。 霍皙脸烧的通红,心惊去掰他的胳膊:“你怎么什么都敢说?!” “敢做不敢说,不是大丈夫。” 霍皙实在想不通,明明刚才在医院里他面对着小伟的时候还那么悲伤,那么冷静,从医院一出来,反倒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别回那劳什子酒店了,跟我走吧,跟我回北京,咱俩一起回去。” 他现在真是一分一秒都不想跟她分开。在南京这几天,没了在北京的生分,较劲,好像一qiē都回到了原来,她还是他的二朵儿。知道心疼他,软绵绵,可着劲儿让他欺负的霍二朵儿。 男人的劣根性,一旦在什么地方过的舒服了,就想霸道一直占着不放。 霍皙抬手摸了摸沈斯亮精短的后脑勺,忽然说道:“沈斯亮,咱俩都是大人了。” 沈斯亮顿了一下,慢慢放开她。 霍皙定定说着:“要是以前,我还上学的时候,你让我跟你走,我肯定心软,什么学业工作全都不要了,就想一天二十四小时跟你腻在一起,可是我长大了。” “我不是以前那个霍皙了,我有工作,有同事,有不能扔下的责任。你以前不总这么跟我说吗?咱俩的事儿我没想清楚,你也没想清楚,什么时候你把你自己的事儿处理干净想明白了,你再告su我。” “告su你什么?” “告su我你还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我还能不能跟你在一起。” “一开始我觉得我回来了,你就能心软,可是直到昨天我才想明白,三年,一千多天,很容易就能把一个人的习惯和想法改变,我不该抱着过去的念头跟你说将来。” 沈斯亮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他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他缓和口气,给了她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过几天我要去东北出差,有演习观摩,先去哈尔滨,再去长春沈阳,你等我回来。” “就一句,别多想。” 东三省那一带有几个著名的老工业基地,初期的航校,几大军工产业都在那里,最近有个边境演习,沈斯亮的单位负责外事对接交流,刘卫江特地派他和几个参谋过去跟着。 他以前哪儿会跟人交代自己的行程,对待工作他嘴特严,从来都是说走就走,说什么时候回来,就蹭的一下出现,不给人任何心理准备。 霍皙假装听不见,她跟他挥挥手:“我走了,再见。” 纤细身影穿过街道,伸手拦出租车,沈斯亮站在医院大门一直注视她上车,然后驶离老远他才摸着鼻子转身。 这回,还真是吃了个大瘪。 …… 沈斯亮和霍皙一前一后回的北京,中间差了一个星期。 霍皙去南京的事儿许怀勐知道,一开始想让胡仲接送,可是霍皙觉得胡仲也有自己的工作,好歹也是个官衔不小的大校,每天围着自己转,操心这些琐事,实在过意不去,许怀勐听了觉得有道理,就给她找了一辆闲置的车,让她自己开着,想干什么都方便。 这头下了飞机,报社有车来接一起回去。 等着提行李的时候,严靳站在最前面,跟着同行的另一个男同事一起把大家的箱子一个一个提下来,等到霍皙的时候,他怔了一下,而后才把箱子递给她。 自从那天有过那档子事儿以后,霍皙面对严靳的时候,总觉尴尬.leenu/books/13/13337/ 十分之一的人生。可是严靳像是把那天在火锅店的事儿忘了似的,绝口不提。 一行人出了机场大楼,等着车来。 霍皙站在路边盯着对面一辆路虎发呆,那路虎是黑色的,车身特脏,也不知道是去过什么地方,车主正靠着车头抽烟,带着副墨镜,一身黑,脚上还踩着一双作战式的靴子。看着看着,霍皙眼神忽然变了,拎着箱子拔腿就跑。 对面那车主见她跑,把烟用鞋底儿灭了,身手灵活的越过中间的栅栏就过来追。 对方是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儿,一看就练过,抓霍皙根本不成问题。没几步就把她提溜起来扛在肩上,霍皙大头朝下,脸憋得通红。 她不停打着那人后背:“你放开我!!” 那男人嘴里骂骂咧咧,充耳不闻:“丫看见我跑什么啊!” 霍皙也扯着嗓子反问:“你没事儿追我干什么啊!!” 俩人这么一闹,把周围同事都给看傻了,一帮人围过来不知道什么情况,围着男人不让他走。 “哥们儿,不管什么事儿,咱好好说,你先把人放下。” “赶紧的,不认不识的,我们可报警了啊!” “对啊,您什么情况啊?认识我们这姑娘吗?当街耍流氓啊!” 许善宇一只手像拎小鸡儿似的拎起霍皙的箱子,一边又把肩膀上的霍皙掂了掂,生怕她掉下来。 他跟她一帮同事比划了手势,颇为不耐烦:“甭管,这是我们家务事儿。我是她哥,亲哥。” 霍皙骂他:“你放屁!谁是你妹妹!!” 有三天两头就吵吵着说把自己妹妹弄死的哥吗?! “嘿!”许善宇犯了脾气,冲她就是一嗓子:“别跟我这儿耍脾气啊,要不是许怀勐让我来接你,我才不干呢。” “你信不信我把你从桥顶上扔下去?” 又是这一套。 因为长时间倒立,霍皙脑子缺氧,赶紧拍他:“你给我放下来,我真晕。” 许善宇这才给她放到地下,霍皙不情不愿的拉着他许善宇给同事们介绍:“这是我哥。” 虽说不是一个妈生的,但是俩人是一个爹的,既然是一个爹,长的像的地方肯定是有。哥俩,一双细细的小剑眉,一双浓重的大剑眉,眉眼间透着飒爽劲儿,倒都是俊男美女的坯子。 大家以为这是兄妹俩开的玩笑,乐一乐就算了。 可谁知道这兄妹俩背后复杂的家庭关系呢? 上了车,霍皙坐在副驾驶,被安全带绑着,面无表情。许善宇开着车,一边吹着口哨一边跟她聊天儿。十句里有一句霍皙能应上一声儿就算不错了。 为啥,因为霍皙对这个哥,是真落下心里阴影了。 她十七岁来北京的时候,依稀听人提起过她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可是人家说的好听,霍皙明白,说穿了,他是许怀勐原配夫人的儿子,许家名正言顺的长子。 许怀勐怕两个孩子见面,特地让人小心看顾着。 可是没想到,还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让两人正面遭遇了.leenu/books/13/133/ 泪倾城,暴君的孽宠。 那时候许善宇才刚大学毕业,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听说了他爹从南方接回来一个私生女,还就养在他小时候住过的大院里,许善宇这人霸王惯了,知道这事儿以后气势汹汹杀到了老房子楼下,霍皙正好下了晚自习一个人回家,在门口,俩人对视,看了一眼,霍皙就知道他是谁了。 本来来之前构想了一系列收拾霍皙的手段,可是一见面,许善宇又犹豫了。 这丫头长的干干净净文文弱弱,那小身子骨,使劲儿掰都能给掰折了,那双大眼睛怯生生看着他,还带着点戒备。 让他下手去打她,他还真干不出来。好歹,也是小了他好几岁的妹妹。 这个妹妹放在心里,恨的时候是真恨,可是让他心疼,又耗着面子拉不下脸。从那以后,许善宇只要一见到霍皙就阴阳怪气斗狠耍威风,十次,有八次说要把她弄死。 久而久之,霍皙都习惯了。好在,俩人一年也见不上几面。 许善宇开着车,幸灾乐祸问她:“怎么着,听说你前一阵儿挨打了?” 霍皙把头扭过去看窗外,声音淡淡的:“命大,没让人给打死,给你添堵了。” 许善宇乐:“真应该打听打听是谁干的,回头我给他们发一奖状,这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许善宇这人,用沈斯亮的话说,人不坏,但就是没情商。许怀勐也劝过她,你这个哥,我跟他妈离婚早,从小就没人管他,他脾气性格肯定有问题,但是我跟你保证他绝对做不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你就多容忍容忍。 霍皙不说话。 许善宇孜孜不倦的烦她,见她没反应,用手掐了掐她的脸:“你说话啊!” 霍皙厌倦,一个猛子坐起来:“许善宇你有病吧!” “反了你了,还敢跟我横?”许善宇拧起眉毛:“你信不信我把你跟沈斯亮在南京干的事儿告su老许?” 许善宇故作痛心:“简直没羞没臊!” 霍皙心里烦闷,直爽骂他:“去你妈的。” 骂完,霍皙迅速沉默,许善宇也静了下来。他嚣张按了按喇叭,直接从岗哨闯进来,一直开到许怀勐的驻地楼下。 他嘲讽笑着:“我妈,哎,你知道我妈在哪儿吗?” 霍皙蔫了。 “许善宇。” “你能别再拿阿姨威胁我了吗?我知道你妈妈跟许怀勐离婚了你恨我,可是好歹她还活着,你还有个念想。” 许善宇烦躁给她解开安全带,撵她:“滚下去。” 霍皙听话,拿起行李就开门走,许善宇又叫住她,恶劣笑笑:“知道为什么给你接到老许这儿来吗?” 霍皙摇头。 许善宇趴在方向盘上,故作玄虚:“老许要把你许配人家了,等着你去相亲呢。” “还有件事儿,是老许不让你知道的。我看你可怜,还是告su你吧。” 说完,他如愿看到霍皙激灵的眼神,幸灾乐祸补了一句:“沈斯亮受伤了,伤的惨呐。” 6978ae.lol。m.6978ae.lol 第二十八章 霍皙彻底被许怀勐软禁起来了,手机没收,整整五天,除了上班,只要她走出报社那栋大楼,一准儿有人寸步不离的跟着她。 她被接到许怀勐现在住的地方,吃住都在那个二层小楼里,自家院外的大铁门从她回家起就被封死,访客一律不见。 之所以这么做,一是许怀勐真生霍皙的气了,想好好教育教育她,二是,他也真不想让霍皙再见沈斯亮的面儿。 自从霍皙从外边回来以后,许怀勐心里一直记着她的终身大事,直到他出了院以后,在一次开会的时候碰上了多年不见的老战友宋致润。 宋致润以前在北京一个材料研究所当研究员,一直搞科研,就住在海军大院,后来调到了山东的航空工程学院当教授,一年也不回来几次,这回他这个科研项目跟后勤保障相关,正好批到许怀勐这里,老战友见面,万分感慨,叙旧许久。 谈到最后,许怀勐有意问他,你那儿子我记着没错的话……叫方淮吧? 宋致润呵呵笑,对,叫宋方淮,今年都三十了,以前一直在b市做航运,鼓捣点生意,这几天我也跟着我回来了。 许怀勐沉吟,都三十了,也该成家立业了,有合适的姑娘没有? 这么一问,宋致润心里明白一二,反问,怎么,你老许什么时候做起这保媒拉纤的行当了,是有合适的人给我们介绍? 许怀勐跟宋致润正色道,不瞒你,这事儿你也知道,我有个亲闺女,叫霍皙,前些年一直在外头工作,刚回来,眼瞅着二十五了,要不……让俩孩子见见? 宋致润当然知道这个女儿的身世,不由得严su几分,虽说心里顾忌着她的身世,可不愿意拂了老战友的面子,他问,老许,你这话可当真? 当然。 那成,今天晚上,咱老哥俩上家喝酒去,我跟你好好说说。 许怀勐一琢磨,今天正好是霍皙从南京回来的日子,不妨直接让宋致润看看,他怕派别人去接她不肯听话,干脆找了许善宇。万万没想到,霍皙听说了这件事儿,进屋以后,除了跟宋致润规规矩矩打声招呼,就再没下过楼。 临走时,老宋还打圆场,孩子今天累了,没精神,等下回,下回再说。 许怀勐好不容易豁出一张老脸,还被霍皙给搅合了,他心里能不气吗,再者说,她去了一趟南京,跟沈家那儿子在南京纠缠不清了好几天,当闺女的一点矜持都没有,许怀勐心里不顺,说什么也不再依着她。 给大铁门上锁的时候,年轻士兵还憨厚挠头:“首长,这门锁上了,大宇哥回来了咋办?” 许善宇这人看着粗,但是待人,尤其是这些年轻吃苦的娃娃兵,特别仗义。 许怀勐听后一脸镇静:“不要紧,他要是真想回来,翻墙进来。” 反正这小子逃学的时候也没少翻,而且他一听说霍皙这几天住在这儿也不爱回家,说是要誓死捍卫自己嫡长子的尊严,不与私生女共存亡,许怀勐听了爱答不理的,就一句话,你爱回就回,不回拉倒。 大铁门咣当一锁。 霍皙为了发泄不满,连着绝食了两天。 这天晚上,她正在窗台上看书,听见有人敲门,也不应答。 许善宇干脆大大咧咧推门进来,霍皙捧着书,嘴里叼着烟,眯起眼:“我让你进来了吗?” 许善宇站在门口,手一背,开始说风凉话:“在外头三年别的没学会,抽烟喝酒这臭毛病我看你一样都没落。” 霍皙不在乎,当没听见,捧着书不疾不徐的又翻了一页。 许善宇见她没把自己当回事儿,踢上门,开始刷存zài感:“你看什么呢?” 霍皙弹了弹烟灰,镇静在书上做笔记:“说了你也不知道。” 她看那书全是外国字,不是英语,许善宇真看不明白。他最烦她这样,淡淡的,高高在上,会说两句外语好像特看不起人似的,说到底,这些都是她那个妈教的。 想起她那个妈,许善宇心里添堵,一时嘴里恶毒了些:“谁让你在屋里抽烟的?还真是野生的啊,一点规矩都不懂。” 霍皙啪的一声把书合上,冷冷的盯着他:“烟我是在你床头柜上拿的。” 许善宇被呛住,摸摸鼻子。 一个快一米九的大个子,在屋里这么堵着,霍皙心情阴郁,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从窗台上跳下来。 连着两个晚上没出门,霍皙披头散发的,有点不修边幅,穿着条松松垮垮的灰色运动裤,黑色半袖,起身去浴室梳洗。 她一边洗脸刷牙,许善宇一边站在门口跟她说话:“哎,你是不是特想出去见沈斯亮?” “他这回伤的重,车翻过去压的那叫一个瓷实,要不是捞的及时就得截肢了,半条胳膊都没了,啧啧啧,想想就壮烈。” 霍皙仰头漱口,哗啦吐出一大口泡沫。 “哎,你说,他要是真残疾了,你还跟他吗?” 霍皙擦擦嘴:“他就是瘫在床上我都跟,死了我给他当烈士家属,行了吗?” 许善宇气的咬牙切齿:“都不是我说,一个女的,做到你这份儿上,也真够倒贴了。” 霍皙反唇相讥:“做男人,倒贴到你这份儿上还没拿下一个女人,也真可悲。” 许善宇喜欢他们学校里的一个小教员,他当年高考的时候不爱学习,十八岁就被许怀勐下放到连队磨炼了,当了几年兵,深感自己学识不够,主动提出去军校深造,所以别人大学毕业的时候,他才刚刚上学,念了四年,学历攻下来了,顺带着把个人感情问题也给解决了。 他喜欢上了负责教外语课的小教员。 那个教员上课的时候细声细气,温温柔柔,一笑起来脸上有两个酒窝,看的许善宇天天闭上眼睛就想啊……入了魔似的…… 学员期间不许谈恋爱,好不容易挨到毕业,他分到机关,开始正大光明的追求人家,他这人脑筋粗,追求人家的方式也挺特别,不是大早上起来堵在人家办公室门口非给人家塞一屉牛肉包子就是大冬天的趁人家下了班就给人扛到车上强行送回家,这种令人发指的流氓行径到了他那儿,还美其名曰说天太冷,不舍得人家挨饿受冻。 几次下来,人家小教员就给吓哭了,亲自去系主任那哭诉。 系主任一打听,知道是这么个愣头青,也为难,最后联系他爹,许怀勐知道以后严令禁止许善宇再在学校出现,附近周围都不行,可是许善宇不听,坚持不懈的追人家,一晃晃了四五年,还是没把人拿下。 这个小教员是许善宇不拘小节,大言不惭的人生里,最寒碜的一件事了。 他也万万没料到,霍皙竟然也知道。简直忒没面子。 被抓到痛处,许善宇脸上过不去,堵着霍皙不让她出来,一脚踢翻了门口的垃圾桶:“你敢不敢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霍皙气死人不偿命:“我有什么不敢的,再说一万遍我都敢。” 垃圾桶从门口飞出去,惊动了楼下的许怀勐,进屋对着儿子就是一通骂:“谁让你进来的?”随即上去就是一脚,声如洪钟:“滚出去!你妹妹的房间你也闯,有规矩没有!!!” 许善宇颇为狼bèi的挡着许怀勐,霍皙趁势下楼,许怀勐问:“等会儿,你上哪去?” 霍皙有气无力:“出去走走。” “就在湖边,您爱让谁跟着就让谁跟着吧。” 她往下走了两级台阶,又回头指着许善宇:“让他跟着我行吗?” …… 大铁门的锁被打开,许善宇拎着车钥匙在霍皙耳边小声威胁:“别跟我整什么幺蛾子啊,让我带你去医院,想都别想。” 霍皙低头踢了踢他的轮胎,蛮认真的问他:“你这车动过胎?” 许善宇被她问住了,后知后觉想起她喜欢越野车,颇为得意:“加固两层,比原厂的大了一圈儿。” “不错。”霍皙点点头,又绕着车走了一圈,敲敲玻璃:“让我上去试试行吗,坐里面感受一下。” “还没碰过这么大体积的车。” 许善宇就喜欢别人夸他,捧着他,闻言也没多想,就把遥控器按开了,施舍似的:“上去瞧瞧吧。” 霍皙拉开门坐上去,把着方向盘爱不释手,左瞧瞧,右摸摸,许善宇笑着凑过去,一只手搭在车门上,手指头勾着车钥匙,不怀好意:“这样,你叫我一声哥,叫我一声好哥哥,我把这车给你玩儿两天,高兴了我送给你。” 霍皙笑眯眯的看着他,慢慢凑近,还没听见她张嘴,只听见许善宇猛地捂着脑袋蹲在地上爆了句粗口。 “操/!!!!” 许怀勐从一楼窗子闻声往外看。 只见霍皙开着车,轰鸣着一溜烟儿就跑远了。哪儿还见人影! …… 这边,霍皙一路横冲直撞的开着冲出了许怀勐的驻地,吓的心扑通扑通乱跳,要知道,从许善宇手里抢东西不外乎老虎嘴里拔牙的危险性。 她没手机,摸到车里的车载电话,给陶蓓蓓打过去,这头陶蓓蓓正奇怪呢,怎么破天荒许善宇给自己打电话了,一时接电话口气还挺横。 “你干嘛?” 霍皙直接就问:“蓓蓓,你知道沈斯亮住哪个医院吗?” 陶蓓蓓吓了一跳,赶紧把手机拿远了点儿再次确认电话号码:“霍皙姐……怎么是你啊?” “先别说别的,你告su我知不知道他在哪儿?” “他……他……”陶蓓蓓吭叽了半天,心一横:“东城的总院。” 挂了电话,霍皙直接扎到陆军总院的停车场,沈斯亮这号人物住的肯定都是高级病房,一层楼都看不见几个人的那种,霍皙按照电梯里的指示牌摸到骨科,又跟护士站的护士打听。 护士一听,戒备打量她两眼:“你是他什么人啊?这个点儿不让探视了。” 这几天来找这人的特别多,每天穿着军装的,衣裳绿的白的蓝的,拎着水果花篮的,年轻的,岁数大的,快要把这门槛踏破了。 见霍皙不说话,小护士心里想里头住着的这个身份不浅,来探视的,搞不好不是女朋友就是同事,要真耽误事儿自己还真承担不起,于是松了口:“1702,进去的时候声音小一点。” 霍皙按照房间号找到门口,想进去的时候又犹豫了。 她趴在门口的玻璃上往里瞧,大眼睛有点渴望,又有点偷偷摸摸,这不看倒还好,一看,坏了。 只见高间内,一个身材瘦长高挑的女人正背着她站在病床前,半弯着腰,刚好挡住床上那人的脸。 霍皙怔怔看着,还没来得及躲,女人挽着袖子浅笑着转身,和霍皙对上个正着。 霍皙惊的蹭一下直起身,转身就走,女人笑意盈盈不疾不徐的叫住她:“哎――你不是――” 两人正面相对时,霍皙瞥到女人肩头明亮亮黄灿灿的星星时,陆晏棠将她的名字脱口而出。 “你不是霍皙吗!” 6978ae.lol。m.6978ae.lol 第二十九章 陆晏棠的父亲曾经是沈钟岐的部下,可以说沈钟岐是看着陆晏棠长大的,到了陆晏棠十六岁的时候,举家搬迁到上海,就此断了联系。后来陆晏棠大学毕业,分配工作恰好到军区总部机关做宣传干事,一次开个大型会议的时候,她负责下发整理会议纪要,与拎着公文包的沈钟岐撞了个正着。 那时候她穿着一身松枝绿,齐耳的短发,毫不怯场,大大方方喊了沈钟岐一声叔叔。沈钟岐愣了一下,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中尉着实吓了一跳。 细细打听了以后才知道,这闺女分到北京工作一个人来闯荡,父母依旧还是留在上海。 从那以后,沈钟岐看在老部下的情谊上,多少总是会多关注一下陆晏棠。而且陆晏棠喜欢沈斯亮,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只是那时候沈斯亮身边有霍皙,心思压根不在她身上。 后来霍皙走了,沈钟岐有意把两人撮合在一起,不凑巧,陆晏棠又去了南京进修,去指挥学院进修参谋业务,这回她回来,已经从昔日年轻中尉变成了干练少校。 见到霍皙,陆晏棠吃了一惊,霍皙也吃了一惊,不过前者很快就淡定下来,朝她友善笑笑,一点也不见外。 “是来看斯亮的吧?他在里头呢,天热,我去换盆儿水,你先坐。” 听听,这话说的,好像她是这个屋的女主人,管着这里的一qiē似的。 沈斯亮闻声趿拉着拖鞋就往外跑,吊着一只膀子,黑黢黢眼睛盯着她,暗含惊喜笑意:“你怎么来了?” 他问的高兴,可是听到霍皙耳朵里,就像是自己搅合了他的好事儿似的。她心里发堵,没什么情xu的望着他:“听说你受伤了,来看你一眼。没什么事儿我就走了。” 这是跟谁闹脾气呢。 陆晏棠察觉到两人之间微妙气氛,怡然一笑:“你们先说话,我去水房。” 沈斯亮顺势搂住霍皙的腰,往怀里一带:“不用,把活儿给她,让她干。怎么说也麻烦你一下午了,回去吧。” 许善宇没骗霍皙,他确实伤的挺重,整个左手臂都抱着纱布还有固定板,沈斯亮想把陆晏棠手里的小水盆接过来,奈何自己没手,便在霍皙腰上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提醒她:“接过来啊,老让人家端着算怎么回事儿。” 霍皙抿着嘴唇,沉默接过来。 陆晏棠知道沈斯亮的意思,也不让来让去,干脆就把盆递给霍皙:“行,那你们聊着,我就先回去了。” 她回屋拿起桌上的帽子,扣在头上,朝他意味深长的笑一笑:“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说完,她转身扭着纤腰走了,没走两步,还回头给沈斯亮敬了个礼,蛮庄重:“早日康复。” 沈斯亮微哂,不太自在:“我这德行就不给你回礼了,心意收到了。” 等陆晏棠走远了,沈斯亮见走廊四下无人,一只手给霍皙提溜到病房里,踢上门,把人抵在墙上,低声暧昧问/她:“你怎么来了?” “我给你打过电话。” 霍皙垂下眼:“我手机让许怀勐没收了。 沈斯亮亲她的手,是真想她:“我知道,我打过两次,第一回关机,第二回是他接的,他跟我说你这几天住在他家,让我甭担心。没收就没收吧,回头我再给你买,你偷着用。” 其实哪是担心呢,他就是想看看她,可是人家爹都那么说了,就是明摆着告su她,我们闺女不知道你受伤趴在医院里,你也甭告su她招惹她。 霍皙两只手还傻乎乎端着盆,便用胳膊肘推搡着他,不让他靠近:“起开,端着水呢。” 沈斯亮用右手把那盆拿起来搁到一边,知道她是生陆晏棠的气了,哄她:“她上午去总办,正好碰上我爸了,我爸跟她说我趴窝了,她一听说什么也要过来看看,我保证什么事儿都没有,你不来,我正愁怎么给她送走呢。” 陆晏棠喜欢沈斯亮,周围的人都知道她当初是为他去的南京进修,她想配得上他,哪怕那时候沈斯亮已经跟她说的非常清楚,人家也是大方一笑,你谈你的,我追我的,再说了,我去南京进修也不全是为了你,总不能放弃一个让自己进步的机会不是? 陆晏棠做人爽朗,从来不搞背后那一套,喜欢就是喜欢,而且是光明正大的喜欢,这样的女人,哪个男人不欣赏,不敬佩,可要说关系,也就这么点儿关系,顶多算是男人对女人的一种态度,不讨厌,但也不亲近。 霍皙也知道陆晏棠的为人,可是心里就是过不去那道坎儿,这道坎儿有多折磨人谁也不知道,被她放在心里,自己为难自己。 她转过头,这些天积攒着的压抑,紧张,担忧的情xu终于爆发,眼圈通红,可是眼泪死扛着就是不往下掉。 “沈斯亮,我也不是非你不可。” “你烦我,讨厌我,我还顶着厚脸皮往上贴,之前是尤梦,现在是陆晏棠,你知道现在我觉得自己像什么吗?” “一个大写的恬不知耻。” 以前她一直觉得,他身边没人,她可以试着去靠近他,反正就这一张脸皮,豁出去了,可是后来他带着尤梦在大院礼堂出现的时候,她心里咯噔一下,那姑娘那么年轻,才二十岁,在她眼睛里,霍皙能看到她当初和自己一样对他的迷恋和崇拜。 她从来都没告su过他,也没告su过任何人,其实在后来,尤梦曾经来找过她。 就在她的报社楼下,她穿着白裙子,背着包,一双大眼睛就那么可怜巴巴的看着她:“霍皙姐,我知道你和沈斯亮关系不一般,但我是真喜欢他,你把他让给我好不好?” “他不接我电话,我找不到他,可是我知道这几天你一定跟他在一起。” 那是霍皙第一次手足无措,俩人坐在报社的拐角,霍皙坐在地上,半晌才叼着烟说:“那怎么办呢,我也很喜欢他。” 什么都可以让,唯独喜欢和爱情,是不能跟人分享的。 尤梦不甘心:“你跟他已经不合适了,我比你年轻,更有竞争力。” 可是你不知道,我认识他的时候,比你还年轻。他对你来说是爱情,是生活中的一种不可或缺,可他对我来说,是她日复一日苟/且偷生的岁月中,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当然这话,霍皙没跟尤梦说。 直到刚才看到陆晏棠,她穿着英姿飒爽的军装,能跟他对某个她不了解的话题侃侃而谈,两个人看起来那么般配,霍皙才是真的退却了。 她很郑重的跟沈斯亮说:“以前四五岁吧,我跟我妈住在那种老的庭院里,可能你们这里叫四合院,就是很多人在一条弄堂里,小孩子每天晚上都能在一起玩儿的那种,很热闹,那时候我刚和我妈搬到那儿,我小,不懂事儿,爱凑热闹,就拿着玩具出去跟他们一起玩儿,他们不带我,还泼了我一身水,转着圈说我是没爹的野孩子。” “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叫野孩子,回家跟我妈说,我妈搂着我半天没说话,从那以后,我家院门从她下班回来以后就被关死,我再也没出去过。” 霍皙笑一笑,浅淡道:“后来长大一点,我发现我妈总是趁着没人的时候看照片儿,那照片有年头了,她穿着衬衫,跟在一个男人身后,手里捧着本子,看着看着,就哭。” “我一直天真以为我爸是真死了,直到许怀勐把我接回来,我才明白他们说野孩子的真正意义。” “所以沈斯亮,我是真不想,再重复一遍我妈妈的路了。” 霍皙发自肺腑的跟他说真心话:“我知道她是一个好女人,但是并不能抹杀她确确实实伤害了别人家庭的事实,每次许善宇看见我那个德行,我都特能理解他,这事儿换我,我也不平衡,可能会做的比他还要过分,沈斯亮,我是喜欢你,可我也有原则。” 尽力争取,绝不强求。她这是想走。 一听这话,沈斯亮就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了,明明跟她解释过了,可她就是不信任自己。 夏天病房闷热,人心里也烦躁,沈斯亮耐着性子:“我跟尤梦的事儿早过去了,当初跟她在一起。” “是因为觉着她有点像你。” 沈斯亮坦坦荡荡的交代。 他和她是在一次年末的汇报演出上认识的,那天去的人很多,军区各部的负责人,主办方,很多有名有姓的领导首长都在。本来去看演出这事儿沈斯亮可参加,也可不参加,谁想到那天应邀的刘卫江临时主持一个会议,把请柬给了他。 他本来不太爱看这些歌舞演出,寻思找个靠后的位置点个卯,中途就溜出去得了,没想到一入场,多半都是跟他爹关系不错的,工作上有往来的叔叔伯伯,见沈斯亮来了,一帮人抓住他不放,直接拎到前排就坐。 那场演出的重头戏就是艺术学院排练的一出舞蹈,叫川颂,讲的就是川军团当年英勇杀敌浴血奋战的故事,那一排排化着妆的战士在台上跳的非常认真,配上荡气回肠的音乐,谢幕时博得全场一片雷鸣掌声。 最后有个环节,是需要首排领导上去和演员一一握手,敬礼慰问的,刘卫江没到,大家鼓动着沈斯亮上去。 沈斯亮推辞,别,咱级别低,今儿就是来凑个热闹,底下坐着的厉害人物多了,不出这个风头。 有人说,斯亮,你看台上那个小丫头,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你,好歹咱也绅士一回,上去给人家敬个礼。 被大家这么一鼓动,沈斯亮赶鸭子上架似的,就被推到台上去了。 先是给人家姑娘带了朵儿花环,又跟人家握手,底下掌声不断起着哄,不让沈斯亮下来,最后一起合了影互相敬过礼才算是完事儿。 临走的时候,乌泱泱一帮人往停车场走,沈斯亮穿着棉大衣刚下台阶,就听见后头有一帮小姑娘的清脆嗓音喊他。 “首长!首长!” 沈斯亮回头:“喊我?” “对!就是你!”有胆子大的女同学附和,带着一个素面朝天的女孩儿走上前来:“咱们这位姑娘特敬佩你,首长能给留个电话吗?” 沈斯亮宽和的笑:“咱可不是首长,我就是个司机,今天来给领导凑数的。” 人家不依不饶:“不管你是不是,反正比我们级别高,级别高的,都是首长!” 四五个姑娘把他围成一个圈儿,不让走,在台阶上颇为引人注目,有看热闹的过来吹口哨,沈大丫头你行啊!这么一会儿也能发展革/命友谊? 沈斯亮因为小时候特有女孩缘,一起长大的小伙伴看着眼红,特地给他起了个绰号,叫沈大丫头,一听,就是女人堆儿里混出来的。 人家要手机号,沈斯亮混了这么多年,这帮丫头片子的心思一眼就看穿,他不痛不痒的拒绝她们,这可涉及保密范畴了,不能随便给。 会看眼色的都知道,他这是照顾她们面子,有风度的给台阶下。 说完他笑一笑,转身上车,被推到前面去的那个姑娘不死心,连着小跑追了几步,北京那几天刚好下了几场清雪,地下滑,姑娘一个踉跄,抓着沈斯亮怯生生的问:“您……不认识我了?” 沈斯亮蹙眉想了想。 “我是刚才跟你在台上敬礼的演员啊!” 台上的妆都画成一个模样,谁能认识谁,这回卸了妆,仔细一看,沈斯亮还真有点印象,小姑娘长的不错,白白净净,尤其是那一双眼睛,不好意思笑起来的时候跟一人儿特像。 沈斯亮点点头,记起来了。 那姑娘说:“我叫尤梦,是军艺的学生,你能给我留个电话吗,我真的特别崇拜你。” 沈斯亮乐了:“你崇拜我什么啊?” 她憋了半天,脸都冻红了,也没说出一句话来。那股倔劲儿,还真挺让人没辙。大冷天的,人家姑娘都追到这份儿上了,不给未免太没风度,互相留了电话以后,沈斯亮就开车走了。 从那以后,俩人偶尔见见面,吃顿饭,她想要什么他也大方给买,接触时间长了,沈斯亮才发现这姑娘跟他想的不太一样,哪儿不太一样,野心忒大,太会耍花枪。 有些话不直说,总是拐弯抹角的跟他用套路,沈斯亮是人精里的人精,她什么意思能听不出来?交往了两三个月,就明白了她的真实意图。 她想毕了业不用分配考试,直接让他帮忙留到北京这边的歌舞团。那天之所以从演出会场追出去,是因为听见舞团带队老师私下里闲聊天,知道他身份不简单。 沈斯亮有意晾着她,尤梦挺不住,哭哭啼啼来找他,说了半天,意思就是不想离开他。 沈斯亮这人渣就渣在他从来不撒谎,向来坦诚,不管干什么事儿,都坦诚。我这么做了就是这么做了,你能拿我怎么办?可是他让人恨又恨不起来,因为他重情,待人仗义。 他知道她有难处,父亲在厂子里被机qi扎折一条腿,母亲在手工作坊里给人家染布也赚不了几个钱,供她上学,她肩上担子重,想找个好出路在这儿安身立命。 他之前已经找人给她父亲找了个好医院,接了条假肢,又在一次饭局上给学校负责分配的老师打了声招呼。 其实尤梦自己心里也清楚,真的回来了,谁还要个假的,这样的男人,你为他沉迷,留恋,可说到底也不是你的,何况俩人之间什么事儿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牵手和接吻都没有。 他这么做,仁至义尽俩人把话说开,他又把自己送回学校,尤梦说,是不是咱俩以后,再也不能见了?沈斯亮笑一笑,嘱咐她路上小心,接着车子绝尘而去,在视线终成了一个小小的红色的点。 …… 至于陆晏棠―― 沈斯亮云淡风轻道:“我要是真跟她有点什么,就轮不上你回来了。” 这一句话,算是彻底戳了霍皙心口。 6978ae.lol。m.6978ae.lol 第三十章 至于陆晏棠―― “如果我跟她要真有什么,就轮不上你了。” 明明是一句表心意的话,告su她这么多年一直等她,结果到了沈斯亮嘴里就变了味儿。可是也不能怪她,男人嘛,总是对自己有一种优越的自信,而且他说的,也是实话。 可是最不在意的话,往往也伤人最深。 霍皙忽然就觉着自己有点心灰意冷了,她不想跟他继续争辩,好不容易从家里跑出来,就是想来看看他,如今见他人还有精神和她说这些,她心里放下,便道:“那你休息吧,我回去了。” “该跟你说的我都说了。你这么晾着我算怎么回事儿?还想我怎么着?”沈斯亮问的有点没了耐心,他觉着俩人的关系似乎进入了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死角。 都刻意把心里小航的事儿忘在脑后,彼此装傻,然后不知死活不知疼痛的去爱着对方。 “我不想怎么着,看你好好的就行了。”霍皙打定主意想走,沈斯亮拽着她找理由:“你好歹把水给我换了再走吧,就当扶贫救弱了。” 那水盆是陆晏棠浸泡毛巾给他擦汗的,霍皙瞅瞅那毛巾,闷声从盆里拎出来,白毛巾湿哒哒的往下淌着水,沈斯亮露出满意神情,刚想就坡下驴,霍皙随手就扣在沈斯亮的头上,关门就走。 脏水顺着沈斯亮脑门往下淌,他一闭眼,霍皙憋不住,噗嗤一下乐出声儿。 她一笑,露出几分以前的孩子稚气,气氛一下就静了。 沈斯亮把毛巾从头上拿下来,甩甩头发上的水,他头发剃的精短,俊脸不可避免的挂了几滴水珠,这要是在泳池或者是在海边,绝对是极诱/惑人的。 可惜,放到现在,活像只病老虎。他痴痴看着她笑,伸手去碰霍皙的脸:“二朵儿……” 那一副痴情,眼神里透着认真,还有浓浓的不舍。 气氛正处于极微妙的时候,有穿着白大褂的推门进来,霍皙一怔,迅速推开沈斯亮走了,她走的时候,那大夫还服扶眼镜冲她一笑。 罗选看看霍皙,看看沈斯亮,一脸莫名其妙:“我……来的不是时候?” 沈斯亮骂他:“呸!” …… 推门进来的医生大概四十多岁,带着眼镜,风度翩翩,非常儒雅,他刚才见到霍皙时一愣,心想这小子艳福不浅,明明中午来了一个女军官伺候他,转眼到了晚上,就又换了一个。 踱进屋,医生朝沈斯亮打趣道:“你跟她刚才干什么呢?”说完,他奇怪狐疑的打量打量沈斯亮,不满皱眉,很威严:“不是让你别碰水吗?” 沈斯亮挂着一只肩膀,身上穿着医院的病号服,天热,他把衣扣解开两个,歪歪扭扭,痞里痞气中又透着那么点儿狼bèi。 “嗨,天热,冲个凉。”沈斯亮见到医生,挂上一副笑,没事儿人似的:“你怎么来了?晚上值班儿?” 医生是总院骨科的一把刀,叫罗选,是沈斯亮母亲的弟弟,论亲戚关系,沈斯亮得叫他一声亲二舅。 罗选笑一笑,,顺着窗户的光线拿出两张片子,指给沈斯亮看:“下午加了个班,去门诊把片子给你拿回来了。看见了吗,肱骨伤的最重,二三节处断裂,肩胛肌肉组织挫伤,如果后期恢fu的不好,以后举,抬,这样的基本动作都会非常吃力。” “这次是真捡条命。” 罗选的话暗含警告意味,是告su他以后轻着点折腾,身体问题一点儿也开不得玩笑。 沈斯亮母亲去世以后,娘家跟他爸爸关系一直很疏远,但是对沈斯亮却很好,罗选又因为年轻的时候一直接受西方教育,思想不古板老派,沈斯亮跟他总是没大没小。 “哪儿有你说的这么严zhong。”沈斯亮把片子接过来,语气暗含责怪罗选夸大病情,装模作样认真看了看。 罗选叹气摇摇头,感慨他不重视自己,又把另一张ct拿出来:“这个你前几年肋骨伤的复查,我不放心,又叫人给你拍了一张,现在剧烈运动的时候还咳嗽不?” “挺好。” “嗯,胸部水肿已经消失了,但是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不舒服就说,别逞强。”罗选严su道,说完,从胸前衣袋里拿出一只钢笔,在他床尾的病历卡上刷刷写备注:“这几天我值班,护士一天二十四小时给你盯死了,甭想着找机会往外跑。” 沈斯亮住院到现在,虽说来探病的人多,但是没一个是真知心能照顾他的,亲爹沈钟岐因为自己二儿子去世,对医院有阴影,知道以后也没说话,点点头,让秘书过来看了一眼情况,表示自己知道就作罢了。 所以罗选这个当舅舅的,难免对这个外甥多分一点心,寻寻私情。 …… 霍皙从医院里出来,疾步下楼,走到停车场,许善宇正靠着车门堵她,他鼻梁被她撞的肿了起来,见着霍皙,跟只大狗熊似的就扑了上去:“丫挺欠揍!!!” 霍皙也不反抗,许善宇举起来的拳头又讪讪落下,绕着她一圈一圈的走:“看你这脸色不太好,是谈崩了?” 霍皙上车,扭头冷然问他:“你走不走?” “走走走!”许善宇扔了烟头赶紧跳上车,他出门为了抓她走得急,兜里就剩了一百块钱,打车花了八十多,要是给他扔在这儿,还怎不知道怎么回。 “你走那年,我跟沈斯亮一起在这儿住过院。”许善宇看她心情不好,寻思给她讲故事给她解解闷。 霍皙开着车,面无表情。 许善宇瞅瞅霍皙的脸色,接着往下说:“我俩,他肋骨折了一根儿,我脑袋缝了四针,但是他比我遭罪,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 想起那件事,许善宇很是得意。 那是个冬天,就在霍皙走后的没几个月,他们一行人去前门常去的那家小饭馆吃饭,结果碰上沈斯亮他们几个,那天店里人满为患,就剩了一张桌,两伙人几乎是前后脚进的大厅,都是常客,让谁不让谁老板娘也为难。 许善宇看沈斯亮不顺眼,沈斯亮那段时间也因为小航去世,霍皙不告而别心里窝着火,于是两伙人谁也没说什么,随便寻了个由头就茬起架来了。 那天打的是真狠呐。 彼此都把身份忘了,小馆里纯红木的桌椅抡起来,啤酒瓶子满天飞,骂声,叫嚣声,碎裂声,唯独没有告饶声。 最后不知道是谁报了警,茬架的几个被抓走,唯独沈斯亮和许善宇俩人是用担架扛着出去的。 出了事儿,偏偏双方家长都不管,放在医院里由着那俩孩子自生自灭,口径倒是出其的一致:死了活该。 许善宇邀功似的:“你不知道,那孙子让我打的多惨,都吐血了。” 霍皙一脚刹车,俩人控zhi不住的往前跄,又被安全带狠狠勒回去。 早晚路上高峰期,这么大个车拦在路中央,急的后头一直按喇叭催,滴滴声响成一片,霍皙死死咬着牙缓了几秒,一抹脸,挤出几个字。 “打的好。” 打的真痛快。俩都是人渣,都欠收拾。 车子重新启动,滑入茫茫堵车的队伍,霍皙降下车窗,往嘴里送了根烟。许善宇最是瞧不得女人抽烟的,他骨子里有点保守,女人嘛,就该是那种温温柔柔的,小家碧玉的,想教训霍皙,可瞧瞧她那股不羁的劲儿,又把话咽下去了。 霍皙生硬问他:“你知道老许那天给我介绍的是什么人吗?” 当着许善宇的面儿,霍皙从来不叫许怀勐爸,一个是许善宇心里本身就对自己这个身份有忌讳,第二个则是她不想让许善宇觉得自己是在和他抢父亲。 在一个男孩子心里,父亲这个词是很高大,很伟岸的,潜意识里,是不能够被替代或者被别人占有的。 一听这个,许善宇呦呵一声:“怎么,铁了心要和那厮一刀两断了?”他存心吓唬他:“还能是谁啊,老许老许,他认识的人肯定都是老字辈儿五六十岁的,听说离过婚,身边有个十六的孩子,有点秃顶,你一进门直接给人家当后妈。” 霍皙漫不经心的听着,许善宇见她当真,心里犯嘀咕,也不说瞎话了。 “那个……介绍那人你不认识,我们小时候在一块玩儿过,姓宋,叫宋方淮,前头海军大院的,一家子都是知识分子,长的白,有股文气儿,跟沈斯亮不太一样,没那小子痞,也没他豁得出去,但是这样人有一点好,稳当,踏实。” 谈恋爱过日子,讲的就是一个安心理得,轻松自在。 宋方淮。 自古淮南淮北出英雄,上有孔庄墨,下有刘项曹,霍皙咧开嘴:“是个好名儿。” 6978ae.lol。m.6978ae.lol 第三十一章 今天是陶蓓蓓父亲的生日,陶家盛产男丁,老陶这代一共是兄弟三个,陶蓓蓓的爸爸排行最大,底下有二叔和三叔,除了老陶生了个丫头以外,陶家孙辈儿的都是男孩。二叔的儿子叫陶洋,三叔家的俩双胞胎叫陶戈和陶磊。 陶家聚会的时候不多,尤其是在陶蓓蓓的爷爷去世以后,家里老人没了就像丢了个主心骨,每年也就过年的时候大家伙才能真凑在一起。 但是今天不一样,今天是陶蓓蓓她爹六十大寿,老陶不爱热闹,说在家吃个家常便饭,于是平常见不着的面儿的亲戚就都一窝蜂来了。 一进门,拎着茶叶的,自己带着酒的,进门就洗手下厨帮忙的,把陶家本来就不大的地方占了个满,陶妈妈在厨房一边切菜一边喜滋滋的往外看,陶家三兄弟坐在沙发上,正在聊天。 “老三,磊子那对象谈的怎么样了?啥时候结婚?” 陶蓓蓓的三婶跟大嫂话家常:“快了,想今年十一办。那对象谈了三四年了,感情也挺稳ding,不能总耽误着人家姑娘。” 陶蓓蓓的妈妈很满意,转而问另一个弟妹:“那洋洋呢?现在工作还在大连?” “过了年,就从辽宁调到海南那边去了,当舰上的参谋长,家里这些年供这个小祖宗读书,可算是熬出头喽。” 陶蓓蓓妈妈听的心里不是滋味儿,她喜欢男孩,奈何自己跟老陶就生了蓓蓓这一个丫头,因为年岁大了,怀第二胎的时候因为身体原因给放弃了,所以一看这些出息的小辈,心里总是有点遗憾。 陶蓓蓓的三婶劝她:“咱家蓓蓓也挺好,大嫂,你别总唉声叹气的,回头让蓓蓓听了多伤孩子自尊啊。闺女大了,她知道轻重。” “要是真知道轻重就好了,尽天儿的在外头不着家,前一阵子瞒着我跟她爸谈了个男朋友,是个博士,我这一听,也行,小伙子不错,刚想说带家来给我看看,谁知道前两天耷拉着脑袋回来,一问,又跟人家闹别扭了。” “你说那么大个子一个姑娘,从小就鼓捣她那个排球,也没什么学历,现在不好好用硬件武装自己,整天吊儿郎当的,将来真到谈婚论嫁的年纪,谁娶你啊。” 陶蓓蓓正在院子趴墙根儿,站在厨房的窗户外头想偷几个炸好的虾仁吃,一听自家妈妈跟二婶三婶说这话,也没心思吃了。 陶家三兄弟在屋里聊了会儿天,忽然老二陶戈问:“你们觉不觉着咱家屋里今天怪怪的?” 老大陶洋点点头:“是觉着挺不一样的,换装修了?” 老三陶磊打着手机游戏:“是蓓蓓不见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难怪觉着这屋里这么静,哥仨看书的也不看了,打游戏也打了,一起出去找妹妹。 陶戈问:“蓓蓓,今儿瞧着你怎么没精神呢,屋里那么多好吃的,你不赶紧去?” 陶蓓蓓坐在大哥的吉普车车顶,正有一搭没一搭的用水管子浇花,闻言她恹恹的:“你想吃你就去呗,反正我不进去。” “诶呦喂,还闹小脾气儿了,跟三哥说说,谁欺负你了?” 这一看就是不高兴了,怎么说也是她老爹做寿,当闺女的总苦着一张脸可不行。陶蓓蓓心思浅,想干什么全都在脸上,那一张粉扑扑的小脸儿分明就是写着为情所困呐! 陶磊猜:“是男朋友?俩人闹别扭了?” “才不是。” 陶磊靠在车上,接着猜:“那是……工作不顺心了” 她找了个排球教练的活儿,每天就在体育中心教教小孩热身和一些基本技巧,也不太像能跟人怄气,陶洋比他们年长几岁,心眼儿最多,他直接说了个人名儿。 “武杨吧?” 陶蓓蓓一激灵,水管子一歪,洋洋洒洒喷了陶磊一身,她瞪眼睛瞅着陶洋,不可思议:“你怎么知道?” 陶洋得意看着老二老三,一抱手:“你看看,也就是武杨能让你阴一阵儿雨一阵儿的,跟大哥说说,他怎么着你了,要是真欺负人,哥给你报仇去。” 陶洋是海军,常年在海港皮肤晒的黑,一说话颇有气势,挺给人撑腰的。 陶蓓蓓挠挠头,这时候又有点不好意思了:“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拌了两句嘴。” 那天他们组团一起去医院看沈斯亮,宁小诚开车,蓓蓓知道了以后中途也要去,在医院不能多待,一到了晚上就有护士把他们撵出来,正是饭点儿,小诚说请大家一起吃个饭再回去。 席间,有人问起蓓蓓和她新谈的那个男朋友,陶蓓蓓给他们介绍,一张嘴,就是我们家腾云。 我们家腾云可棒了,他研究那个控zhi工程说可以运用到航天器上,都申请科技专利啦。 我们家腾云很得导师器重,说要攻读博士后呢。 我们家腾云……我们家…… 听着听着,全程没发一言的武杨忽然就不耐烦了。 还腾云腾云,你们家腾云那么厉害他咋不上天呢?没带着他那研究成果一起给安到航天器上和太阳肩并肩啊? 武杨这么一喊,陶蓓蓓吓了一跳,脸瞬间涨的通红,她怒拍桌子呛他:“你那么厉害你怎么不上天?” 武杨往后一靠,傲慢劲儿上来:“爷天天保卫你们安全,直升机一天巡逻三回。你说我怎么不上天?” 陶蓓蓓被噎住,梗着脖子半天没吭声,武杨心里解气,没遮没拦的提醒她:“姑娘家家别那么上赶着,好像嫁不出去着急人家娶你似的,忒难看。” 话一出口,全桌人都觉着武杨这话重了。 陶蓓蓓起身就走,宁小诚出来圆场,蓓蓓,你武杨哥今天生理期,有毛病,别搭理他,来,小诚哥给你点个爱吃的,吃完我送你回去。 陶蓓蓓难受的眼泪都掉出来了,小诚哥我不吃了,从此以后,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小诚给她揩掉眼泪,怎么哄都没用,最后一进屋,武杨想问又拉不下脸,她……走了?小诚镇静,走了。哭着走的。 武杨缩缩脖子,不说话了。 陶蓓蓓把这事儿跟几个哥哥一说,三个小子不愿意了,呸,我妹妹嫁不嫁的出去跟他有什么关系?哪儿用得着他来指手画脚!走,抄家伙报仇。 何况陶蓓蓓小的时候就喜欢粘着武杨,跟这三个堂哥不亲,陶家偏偏女孩还少,几个傻小子想跟妹妹多玩儿一会,抓不着机会,这回,可算是找个宣泄口了。 仨人浩浩荡荡往武杨家走,正好和手里拿个玩具的罪魁祸首正面遭遇了。 那天可蓓蓓不欢而散以后,他心里一直想找个机会去跟人家和好,说说软话,毕竟二十年光/腚娃娃的情谊不能因为这几句话就散了,今天回家,恰好碰上表姐带着孩子来串门,小丫头手里捧着个玩偶,那玩偶长的还挺喜气,桃子造型,笑容荒诞,傻萌傻萌的。 武杨跟人家商量:“毛毛,你把这个给小舅行吗?” 三岁大的女娃眨巴着眼睛:“不行,这个是妈妈给我买的,我天天搂着睡觉的。” 武杨从兜里摸出几块巧克力:“那下回小舅给你买个新的,你先把他借给小舅玩儿两天。” 毛毛扁扁嘴,有点舍不得,可是又不舍得拒绝小舅,最后下了好大决心似的:“好吧!那我给你!” 就这样,武杨拿着从人家孩子手里骗的玩具,正大模大样往陶家走,寻思趁着她家人多去给拜个寿,到时候不怕陶蓓蓓不看他。 可没想到,他还没上门,人家倒找上来了。武杨一看,气势不对,拔腿就跑,陶戈一个飞毛腿给人按趴下:“孙子,哪儿去?” 武杨也没想到出师不利这么快就被降服,赶紧跟陶戈服软:“二哥,你这是干什么……咱哥俩多少年没见了……” 陶戈呸他:“谁是你二哥?你欺负我妹妹,还想跟我成一家子?” “我啥时候欺负你妹妹了!” “还嘴犟?老大,你说怎么着?” 陶洋早先在海军陆战队待过,一身腱子肉比武杨这个皇城根底下的御林军一点不差,他晃晃脖子,给陶戈递个眼神儿:“还怎么着,打呗!” 话说着,仨人就比划起来了,一开始武杨还像模像样趴在那让他们打两下报报仇,后来他觉着势头不对,陶戈陶磊这是真下黑手收拾他,一个大背摔以后,他也急了,武杨以前也是团里大比武的冠军,这回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谁。 陶蓓蓓火急火燎的追出来,就看见三个人乱成一团的画面,她还真以为是自己这俩哥哥在打武杨,殊不知,是人家在高手过招互相较着劲呢。 陶洋拳头刚举起来,陶蓓蓓愣头愣脑就冲进去死死抱住武杨的腰:“大哥你别打了!!” 她这一冲,武杨下意识护着她的头背过身,肩膀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拳,他疼的呲牙咧嘴:“傻啊!要是我没收住这拳就挨你头上了知道吗!” 陶蓓蓓吓得什么都忘了,讷讷的:“那你也不能这么让他们揍你啊,三打一,你不被打死了。” 俩人这一来一往,甜言蜜语,陶家仨小子一下就炸了:“嘿嘿嘿!!!嘛呢嘛呢!!陶蓓蓓你还有没有良心?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 陶蓓蓓充耳不闻,回头还恶狠狠的瞪了她哥一眼,没事儿就打人,粗鲁,讨厌死了。 武杨厚着脸皮凑过去扳陶蓓蓓的脸“让我看看,刚才伤没伤着?” 陶蓓蓓摇头,缺心眼儿似的还去摸他:“我哥给你打疼了吧?” 武杨捡起刚才掉地上的玩偶套在手上,嬉皮笑脸哄她:“你看,像不像你?我特意从张小毛手里抢的。” “你怎么总抢毛毛的东西呀……” “你就说你喜不喜欢?” “喜欢。” “喜欢下回我给你买个更大的,不生气了好吧?” 陶洋,陶戈,陶磊三兄弟抱着膀站在树底下,看着这俩人一唱一和,齐刷刷翻白眼儿,妹妹,说是自己的妹妹,哥们几个给她出头,护着她,宝贝着她,到最后怎么着?还不是给别人当了媳妇儿? 可怜他们家这傻蓓蓓,自己陷入情网还不自知。 6978ae.lol。m.6978ae.lol 第三十二章 晚上警卫排的几个兵在体育场攒了场足球赛,小规模的,就五个人,他们换了大背心和短裤往场地走,正好遇上陶家三个兄弟和武杨,闲打趣说了一嘴:“武爷,陶哥,我们踢球人手不够,凑个份子呗。” 武杨犹豫,本来是想去陶家给陶蓓蓓她爹拜寿的,这下两头脱不开身,陶蓓蓓因为母亲在厨房说的那番话心里低落,不想回家,便撺掇武杨去参加。 多长时间没运动了,就当活动身子骨儿,陶戈他们也点头答应了,可是算来算去,还差了一个人,有个兵说:“看看体育场有谁,咱再找呗。” “那帮小子踢球耍赖,玩儿的脏。” 踢足球,讲的就是个团队精神和默契,不认识的人临时组队,影响发挥,武杨琢磨着去哪儿再找个人来,正好不远处过来一辆车,武杨一拍大腿:“有了。” 他去拦车。 沈斯亮踩着刹车慢慢停下,降了车窗,先跟陶蓓蓓的几个哥哥打了声招呼:“大晚上的你们都在这儿干什么呢?” 武杨趴在车窗外:“大功同志,咱们弟兄踢球,差个后卫,你来给凑个人手呗?” 沈斯亮那胳膊是在沈阳出发去演习基地受的伤,基地在一个水库后头,两侧全都是盘山路,不知道谁在上头设路障放了三角钉,司机车速快,没刹住,眼看着就要翻了,当时车里坐的不仅有演习首长,还有俄罗斯那边的飞机专家,沈斯亮眼疾手快抢了一把方向盘,车万幸没翻到下头,后排两个重要人物没受大伤,沈斯亮和那个小战士却遭了罪。 当场就有医疗队赶来抢救,得知是骨伤以后,沈阳这边不敢擅自做主,联系了沈斯亮的单位,刘卫江知道以后也吓了一跳,赶紧安排人联系直升机去接,沈家就剩这一个儿子了,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他爹非过去不可。 好在没什么大碍,人家俄罗斯的专家赞赏他训练有素,上头一商量给他记个了功。这事儿传出去,大家总拿这个开玩笑。 沈斯亮一只手扶着方向盘,显然那只胳膊还没好利索:“都谁啊?” “我,陶戈他们,五打五,来不?” “行不行给句痛快话,都等着呢。” 沈斯亮以前也是学校足球队的种子选手,踢的就是后卫,懂球的都知道,当后卫要最会审时度势,关键的时候能防守,转场的时候敢进攻,是整个队伍中最深藏不漏的力量。 “行啊。”沈斯亮痛快答应:“我回趟老爷子那儿,换身衣裳,你们在球场等我。” 住院一个多月,他得先去沈钟岐那儿报个到。进了家门,沈钟岐正好往桌上放了最后一盘菜,沈斯亮往玄关扔了车钥匙,吸了吸鼻子,一股子炖肉的味儿:“爸,您忙什么呢?” 见他回来,沈钟岐不似往常严su,呵笑着说:“知道你回来,给你炖了点儿骨头,多少年不下厨房了,手艺有点生。” 其实沈钟岐年轻的时候,厨艺很棒,尤其是在妻子去世以后,沈斯亮拉扯着年幼弟弟在家,那时候沈钟岐下班早,也不像现在这么忙,每天晚上都回来给他们哥俩做饭,都是部队最朴实的做法,实惠,特别香。后来长大一点,小航能走路懂事儿了,沈钟岐就不像原来那么常常回来了,沈斯亮就带着弟弟去吃食堂。 那时候哥俩有个老式的打饭搪瓷缸,墨绿的,一次一缸饭,半缸菜,吃了能有七八年。 再后来,俩人长大了,上学的上学,出国的出国,生活都能自理,都快忘了家里饭菜是什么味儿了。 知道沈斯亮今天回来,沈钟岐特地下班早了一点,买了骨头回家,用文火足足炖了两个小时,看他那神情,沈斯亮反倒不忍心跟他说自己马上要出门的事儿了。 他换鞋进屋,走到餐桌旁边,端起碗喝了一口:“您……没放盐吧?” 沈钟岐一愣,赶紧也尝了一口:“……你看我这记性,我给你拿回去重新回回炉。” “不用。”沈斯亮拉开椅子坐下:“就这么吃吧,挺好。” 除了骨头汤以外,桌上还有卤好的牛蹄筋儿,辣椒炒瘦肉,苦瓜鸡蛋,和一道烧土豆。 都是些家常菜,沈斯亮囫囵吃着,人老了,做饭的手艺不如从前了,但他还是挺捧场,一小碗饭很快就见了底儿。 沈钟岐慈爱的看着他:“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爸,我一会儿跟武杨他们出去踢球。” 吃了一头一脸的汗,沈钟岐给他拿纸巾,关心道:“你那胳膊好利索了吗?” 沈斯亮擦擦嘴:“早没事儿了。” “是……左边还是右边来着?” 沈斯亮放下筷子:“左边。” “那也还是小心着,伤筋动骨一百天,武杨那孩子身子骨壮实,别给你撞坏了。” “你儿子哪儿那么不禁撞。”沈斯亮起来收拾碗筷,特意用左手动了一下:“这不挺好吗。” 上楼换了衣服,武杨他们已经等在足球场边上了,沈斯亮场前热身,先趴在地上坐了几个俯卧撑,又抻了抻筋骨,跟武杨聊天儿:“我家老爷子今天有点怪。” “哪儿怪?” “给我做了顿饭。” “高兴呗。” 说话的时候沈斯亮眼神一直往外头乱瞟,武杨踢他:“你看谁呢?” “看热闹。” “找霍皙呢吧?” 沈斯亮拍拍手上的灰:“她最近忙什么呢?” 武杨大大咧咧道:“忙谈恋爱,忙嫁人呗。” 沈斯亮拧开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第二口含在嘴里,鼓着脸半天才咽下去:“跟她那组长啊?俩人没戏。” 武杨张大了嘴,有点蠢:“你真不知道?” 沈斯亮发毛:“知道什么?好好说话。” 武杨闭嘴想了半天,还是觉着这事儿应该告su他:“二朵儿他爹给她找了门亲,以前是咱前头海军大院的,叫宋方淮,说是俩人奔着结婚去的。” “谁跟你说的?”沈斯亮眉毛拧起来,“丫满嘴跑火车。” 武杨捂着心口:“诶呦喂,天地良心,哥们能拿这事儿跟你开玩笑吗?许善宇那大嘴巴说的,小诚我们都知道,蓓蓓也问过霍皙。” 沈斯亮把矿泉水放到地上,不说话了。 他两只手随意插在裤兜里,脚上一双绿色解/放鞋,悠悠盯着路边。 难怪呢。 难怪整整一个多月没看她人影。 自那天她去了医院以后,再也没来过。 合着,是找着下家了。 …… 霍皙也敢捂着心口说天地良心,这一个月,她什么也没干,别说相亲了,她连宋方淮这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反倒是许善宇逢人就说,好像两个人真在一块定了婚事似的。 这一个月,她背着人回了趟苏州,住了一个星期才回来,许怀勐对她不告而别气的不行,说什么也要让她在自己眼皮底下看着,霍皙漫不经心,我不跑了,以后哪儿也不去了,你也不用惦记我去看沈斯亮,就一个,你让我搬回去吧,你这地方,我住的难受。 她都这么说了,许怀勐还能怎么着,只能又安排人给她送了回去。回家的时候路过礼堂后头的停车场,霍皙看见之前沈斯亮来她家时说的那辆车。 明明是辆新车,搁在外头风吹日晒,蒙了一层灰。 她站在那车外用手擦了擦玻璃,脑门顶在玻璃上贼兮兮的往里看,车子内饰很漂亮,前风挡玻璃上,还坐着一只毛绒绒,带着帽子穿着polo衫的红色小熊。 她趴在那儿不舍的看啊看,看了十分钟,看的人家巡逻的险些以为她是偷车的,她才走。 入了夏,她和陶蓓蓓在一起逛过几次街,进了店,霍皙买了好多颜色鲜亮的裙子,最后又去买了好多毛衣,裤子,手套之类的,陶蓓蓓奇怪问她:“霍皙姐,你买这么多冬装干什么?” 霍皙笑一笑:“好看啊。” “那冬天再买嘛。” 霍皙从货架上拿出一件衣裳在蓓蓓身上比了比:“冬天啊……冬天太冷,我该不想出来了。” “这个喜欢吗?喜欢我送给你。” 陶蓓蓓皱了皱鼻子:“又是粉色,霍皙姐,我都穿腻啦!” 年轻女孩子,总是喜欢打扮的,霍皙把那件衣服放回去,又挑出一件黑白相间的上衣:“这个呢?” “霍皙姐,我发现你最近的购物欲特别旺盛。你发财啦?” 霍皙一愣:“有吗?” “有。你以前从来不这样。” 霍皙对钱没什么概念,她其实平常吃喝花不了多少,工资每个月打在卡里,她也不记得数额,在商场花够了,人家收银员笑着跟她说“小姐,您余额不足”的时候,她也毫不窘迫,淡定把卡收回来,转眼就换另一张卡。 她忽然就不再为难自己了。 在沈斯亮住院的这段时间,她的生活开始变得舒适,安逸起来。 …… 今天晚上,霍皙吃过晚饭,换了衣服去大院外不远的一个公园散步。 那公园是开放式的,临着一个人工湖,每天有很多遛弯遛鸟的老人,周围也有很多有腔调的酒吧和小馆。 天热,霍皙穿了件深蓝色的抹胸,一条浅色长裤,拎着把二胡慢悠悠往湖边走,这地方是她新发现的,每天晚上这个时间,都有个老头儿在这儿准时拉曲子,围观的人不多,都自己干自己的事儿,老头拉得自在,每天的曲子从来不重样。 今天老头儿拉的是朱昌耀先生的《江南□□》。 这首曲子清婉悠扬,描述的是江南□□旖旎,三月杨柳轻风拂面的意境。老头儿奏的入神,半眯着眼睛,一曲完毕,他睁眼看着坐在那的霍皙,问:“闺女,会拉二胡?” 她手里那把六角胡琴,是个值钱的物件。 霍皙笑眯眯:“您之前半段的重音拉错了。” 老头儿摇摇头:“不可能,我拉琴从来没错过。” “您这是京胡,京胡音重,八分的时候用四分之三,您就用了一半。” 老头儿乐了:“怎么着,砸场子?”他高兴,把琴皮递给她:“来一段儿给我听听?” 霍皙坐在老头身边,琴架在腿上:“您是高手,要是不嫌弃我,咱俩一起?” 老头儿难觅知音,今天倍感意外:“走着!” 霍皙的外公在苏州是个小有名气的民间音乐家,拉了半辈子二胡,霍皙耳濡目染多少也能比划比划,当年她被许怀勐接走的时候,唯一从家里带走的大家具,就是这把琴。 一大一小,一老一少,并排坐在湖边。 趁着暗沉暮色,音符一起,两把二胡相得益彰,京胡的响,六角的软,南方的景儿,北京的人,配合的严丝合缝,吸引了不少行人。 霍皙静静的坐在台阶上,丝毫不感被关注的尴尬。她恬静微笑,运指娴熟,一曲毕,老头儿惊讶问她:“姑娘,南方人?” 只有真正在南方生活过的人,才能把那种情景和意境发挥到极致。 …… 宋方淮趴在湖边的白玉柱子上,嘴里正含着烟瞅着远处发呆,他这几天刚回北京,一茬一茬的朋友太多,天天泡在声色场上,前一阵子他为了帮一个兄弟的忙,临时接手了个酒吧,昨天开业,过了一宿。 宁小诚从他身后踱步过来,笑着问:“看什么呢?” 宋方淮坏笑:“看一姑娘。” 宁小诚顺着他的眼睛望过去,确实是个姑娘,细细白白的背影,蝴蝶骨特别美。他说:“嗯,挺漂亮。” 宋方淮眯眼把烟点着了,叹气:“这年头,会拉二胡的姑娘可真不多了。” 现在的姑娘一窝蜂的去弹钢琴,拉提琴,为了气质为了美,反倒把这些老祖宗留下的乐器给忘了。 宁小诚问:“怎么着,这就动心了?” “呸,我是敬佩,是欣赏。”宋方淮直勾勾盯着人家背影:“你说,她明天还来吗?” 说话间,那姑娘从湖边起身离开,宁小诚看见个侧脸,一下就乐了。 6978ae.lol。m.6978ae.lol 第三十三章 “方淮,我记着前一阵子有人给你说媒,谁家闺女来着?” 刚才还说那个姑娘呢,怎么扯到这儿来了,宋方淮抻了个懒腰,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我爸跟我提过一嘴,还去家里看了,好像是他老战友的闺女,姓霍,提了几次一直也没见面,人家不乐意,咱也不能上赶着去,好像……”宋方淮话到一半,点到为止:“还跟你那兄弟沈斯亮扯的不太清楚。” 宋方淮这些年一直在b市,跟他们这帮后勤院里长大的孩子不熟,彼此听过对方的名号,但谁也没见过谁,就算是见过,也是小时候弹玻璃球打弹弓子碰过一面两面。 宋方淮知道小诚跟沈斯亮好,比自己跟他的关系要好,其实说起来,俩人还是在后来生意上有往来才认识的,宋方淮经朋友介绍把手里一些闲钱给小诚做个风险投资,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见了面一聊天,都是北京长大的爷们儿,很多话题都有共鸣,一来二去的,才算是攒下了交情。 因此,宋方淮也没把话说的太深。 宁小诚笑笑:“我知道她,确实跟斯亮谈了好几年,后来俩人出了点事儿,她走了,这段时间刚回来,那丫头,长的漂亮,也有个性。” 宋方淮不太在意:“那我更不掺和了,多漂亮咱也不动心。” 宁小诚忽然转移话题:“哎,我把刚才拉二胡那姑娘介绍给你怎么样?你怎么谢我?” 宋方淮瞅他一眼:“丫是不是昨晚儿上喝的酒还没醒呢?” 怎么胡说八道的。 小诚淡定:“真的,我介绍你俩认识,你怎么谢我吧。” 宋方淮没当真,也半开玩笑道:“行,要是真能让她跟我握个手留个号码,这酒吧我转手给你一半,你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 小诚:“一言为定。” 宋方淮:“谁撒谎谁王八蛋。” 话音刚落,宁小诚忽然招手朝远处喊了一嗓子:“霍皙!” 霍皙没听见,拎着二胡在湖边溜溜达达的走。 宋方淮笑啐他:“装熟咱也会,不认识可别瞎逞强啊。” 小诚嘿了一声,扯着嗓子又喊:“二朵儿!!!” 霍皙一愣,机警回头,谁喊她?还敢这么大声喊她小名儿? 见霍皙回头,宋方淮激动:“嘿!嘿!你真认识啊?” 小诚不搭理宋方淮,跟霍皙摆手示意她过来,霍皙一看是小诚,也没多想,露出一个浅笑就走过来了。 宋方淮呸呸吐掉烟,赶紧整了整衣裳:“你等会儿,见了面怎么说啊,这姑娘是谁啊?” 宁小诚低低地,一副我看你怎么收场的表情:“姓霍,叫霍皙,你爹给你介绍的那门亲就是她。” 宋方淮一下就傻了。 霍皙拎着胡琴过来,乖乖笑道:“小诚哥。” “哎。”小诚亲切应了,拉着她:“刚才瞧着那人像你,没敢认,结果一听,可不就是我们二朵儿吗。” “小诚哥,你就别开我玩笑了。” “谁跟你开玩笑了,今天怎么想起上这儿来了?” “吃多了,出来散散步。” “正好,小诚哥给你介绍个人。”宁小诚往身后让了让,露出宋方淮:“这是我一个朋友,姓宋,叫宋方淮。他刚才还夸你琴拉的好,说特崇拜你。 霍皙一怔。 宋方淮朝霍皙伸出手,绅士友好:“你好,宋方淮。” 这句宋方淮说的隐含笑意且意味深长。 他今天穿了件紫色暗灰条纹的衬衫,立领,他肤色又白,整个人修长,有一股内敛儒雅的气质。 霍皙觉得尴尬,之前许善宇那张大嘴巴逢人就说,这下倒好,倒是在这种场合下碰见真人了,宋方淮显然也知道这件事儿,他没提,霍皙硬着头皮和他握手。 “霍皙。” 宋方淮是个很有风度的人,握女士的手仅仅停顿一两秒,随即浅浅放开,但是就那一两秒也够了,那只手温软,指甲干净,白净匀称。 “你会拉二胡?”宋方淮问。 霍皙点点头:“小时候跟着家里人学过。” “不错,我妈以前在音乐学院当客座教授,她也是拉二胡,以前总跟我念叨说喜欢这个的人不多了。”宋方淮主动找话题:“你刚才拉的是朱昌耀先生的曲子吧?” “对,以前他在江苏有演奏,我外公带我去听过一次。” 有了这么个开始,一来二去,俩人之间被二胡这个引子打开气氛,渐渐变得不那么生疏了,宋方淮邀请她:“进去坐坐吗?朋友新弄的,环境还行。” 霍皙礼貌拒绝:“不了,我回去了。”她朝小诚一笑:“小诚哥,我走了?” 宋方淮赶紧道:“那我送你吧,咱俩不开车,正好我在八号院住了这么多年,还没去你们那儿看看呢。” 霍皙下意识望向小诚。 她一个习惯,在接触陌生人的时候总会有一些防备或者退缩,总依赖一些自己信任熟悉的东西。 何况,他还是宁小诚给介绍的。 小诚知道她想什么:“让方淮送你回去吧,小诚哥还有点事儿,他跟我一样,没什么抹不开的。” 霍皙绽开一个大方的笑:“那行。” 宋方淮跟着霍皙走了,临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冲宁小诚眨眼,谢谢了哥们儿! 看两个人慢慢走远了,宁小诚才静下来认真琢磨起这件事儿。其实把霍皙介绍给宋方淮,他也有自己的考虑。 第一是,他了解斯亮,这俩人都是宁死都不愿意说软话,都不愿意低头的主儿,明明心里有对方,可是碍着小航和家里,怎么也不能迈过那道坎在一起。纠缠了这么多年,不死不活的没个结果,对谁都是伤害。 他想借着宋方淮,逼沈斯亮一把,看看她心里对霍皙的情意还剩了多少。如果真的还有戏,这是个催化剂。大家皆大欢喜。 第二是,他出于局外人的角度,给霍皙往外推了一把。 这些年她在北京没什么朋友,圈子很窄,基本就自己院儿里这些人,她又封闭,不擅长主动交朋友,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宋方淮这人在外三教九流什么都接触,人脉和做事都很有一套,认识他没坏处,其次要是两个人真的能谈得来,让霍皙心里放下过去那点事儿,能在一起,也算圆满。 但是这步棋,小诚不知道自己走的对不对,到底会不会害了这两个朋友。 他正思忖,从兜里摸出烟来放进唇间,楼上的小二楼窗子被推开,有女孩趴在窗边清脆喊他:“小诚哥!” 蒋晓鲁朝他明艳纯净的笑,露出一排洁白贝齿。 小诚把烟从唇间拿下来,收回烟盒,朝她一摆手:“下来。” 晓鲁关上窗户,听话下楼。 …… 昨天是宋方淮这场子新开业,小诚来捧场,一群人胡天胡地都喝大了,小诚起来去外面接电话,回来的时候就被一个女孩拉着拖进了舞池,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女孩儿附在小诚身边大声喊:“你也来玩儿啊?” 就着乱七八糟的灯光小诚仔细看了看,才知道这姑娘是隔壁的蒋晓鲁。 他笑,你怎么也来了啊?她爽快,听说这儿是新开的,来凑个热闹呗。晓鲁的朋友也都不是扭捏的性子,见到她有熟人,干脆两桌人并到一起,拼酒通宵。 晓鲁向来玩儿的疯,喝酒从来不耍赖,该多少就是多少,小诚劝她差不多得了,她也不听,喝多了,就趴在小诚肩膀上小声哭,怎么也不撒手,小诚哄也不是,不管也不是。最后一同来的朋友跟他说,晓鲁这段时间心情一直不好,今天也是借题发挥,她不想回家,把她交给别人我们也不放心,要不你就帮忙照顾照顾? 宋方淮这顶楼有几个房间,都收拾的挺干净的,宁小诚给她送到楼上安顿好,就在这儿等她醒。 蒋晓鲁踢踢踏踏从阁楼上下来,丝毫没有昨天醉酒的窘迫,出来之前还特地好好收拾了一下自己,把花掉的妆洗干净,刷了个牙,下楼时觉得高跟鞋敲在木楼梯的声音太响,找服务生二话没说就拿家伙把鞋跟给锯了。 那是双鲁布托的经典款,一双近万,服务生锯的时候战战兢兢的。 蒋晓鲁出来时还穿着昨天的装扮,她酷爱l,裙子是15年春夏新款,正红色,包是黑色经典的leyboy,都是些不菲的东西,偏偏她又不爱惜。那包随意斜跨在身上,往后一扭。 在将沉的暮色中,她素着脸,一头乌黑微卷的长发被风一吹,没有细心打理,有点乱,她神情懊恼。 见惯了蒋晓鲁平常浓妆示人,嚣张果断的样子,如今冷不丁这么一看,这丫头皮肤白,浓眉大眼,长相挺大气,倒也不失可爱。 “醒了?” “醒啦!”晓鲁走到小诚身边,直率的问:“小诚哥,昨天我喝多了,睡相是不是挺难看的?” 小诚转身走,悠悠的:“那为什么要喝多呢?酒可不是个好东西。” 晓鲁思维跳跃很快,她嘿嘿笑,追上去问:“你昨天抱我到楼上的?” 宁小诚脸色如常:“是。” “我沉不?” 宁小诚略微思考了一下:“有点儿。” “那你就没想趁人之危?”晓鲁粗神经的低头看了自己一眼,自言自语:“我这么没有吸引力哦……” 小诚倒抽一口冷气。这丫头,说话也忒直了。他瞅了她几秒,转身大步就走。 蒋晓鲁穿着锯断根儿的平底鞋,很快追上去,叽叽喳喳的:“小诚哥,我最近丢了一单特别大的托管业务,还是被人中途抢走的,特搓火,你不知道,我下半年就指着这单生意活着呢,心情不好,所以喝多了,我平常不这样,自我保护意识可强啦!” 她平常总穿着高跟鞋,让人觉着特有气势,这回忽然矮了几公分,蛮小鸟依人。宁小诚背着手,随口问她:“谁抢你的生意?哪只基金?” 晓鲁刚要张口,想起宁小诚是混这行的祖宗,她不想让他知道,于是闭嘴不答。 她不说,宁小诚也不问,俩人一前一后往家走。 两边都是晚上出来遛弯儿的行人,有一家三口,有情侣,有老夫妻,都一对儿一对儿的,路窄,有人接踵擦过她的肩膀,不轻不重,晓鲁走着走着,就生气了。 她停在原地,叫他:“小诚哥。” 宁小诚回头:“怎么了?走啊,我送你回家。” 蒋晓鲁讷讷的,有点委屈:“你扯着我的手走呗,咱俩这样,像谁也不认识谁似的。” 小诚失笑,笑她孩子气。 他待她就像待个不懂事儿的妹子,也没多想,他站在人群中,无奈朝她伸出干净手掌,等着她来。 蒋晓鲁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冲过去,把手塞进宁小诚的手心儿里。 …… 这边儿,宋方淮送霍皙回了大院,也不着急走,俩人就在里头慢悠悠散起步来,宋方淮是个不太容易冷场的人,很会找话题。一会儿问问霍皙这个,一会儿问问她那个。 俩人走在一起,俊男美女,回头率还挺高。 “这儿是你们的体育场?”宋方淮指着不远处一大片开阔场地问道。 霍皙看了一眼,道:“是,外面的是足球场,里面是羽毛球,体能训练器械什么的。” 宋方淮啧啧点头:“比我们强,我们那院里除了双杠就是抗晕的滚轮,还有个塑胶跑道,别的什么也没有。”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足球场有人在庆祝吹口哨,五打五对抗赛,武杨他们大获全胜,正在草地上疯跑拿着矿泉水彼此追着狂泼。 沈斯亮被浇了一头一脸,仰头咕咚咕咚喝水,武杨眯眼瞅着路灯底下:“斯亮,你看看那人是不是霍皙?” 沈斯亮停止喝水,锁定目标,一眼就认出来了。他不紧不慢的拧着瓶盖:“是。” 武杨神经粗:“那男的是谁?怎么看着不认识?俩人怎么离得那么近?” 沈斯亮面无表情,盯着那道身影,忽然就说出了那人的名字。 “宋方淮。” 6978ae.lol。m.6978ae.lol 第三十四章 武杨神经粗:“那男的是谁?怎么看着不认识?俩人怎么离得那么近?” 沈斯亮面无表情,盯着那道身影,忽然就说出了那人的名字。 “宋方淮。” 其实霍皙和宋方淮之所以离得那么近,是宋方淮在给霍皙留他的手机号码。俩人头一回见面,宋方淮自知不方便直接去家里坐,干脆趁着机会把话说开,留个电话,日后也方便联系。 “我知道老爷子和你爸说的那桩亲,你不用尴尬,今天能见面算是个缘分,他们怎么说是他们之间的事儿,跟咱俩没关系。” 霍皙笑一笑:“好。” 宋方淮抓住机会,从裤兜里摸出手机:“你给我留个电话吧,以后抽空请你吃饭,我家里有好多原声片子,你也能去跟我妈聊聊二胡,她退休一人在家里,挺闷的。” 霍皙接过来,也不扭捏,在上面按了一串数字,宋方淮保存名字的时候很周到的问了一句,哪个xi?霍皙说,斧斤剖木的皙,宋方淮一乐,好名儿,跟你挺像,存完,宋方淮愣愣看着霍皙,你存一下我的? 霍皙一怔:“我出门没带手机。”说完,她自觉突兀,赶紧补了一句:“没关系,你说吧,我能背下来。” 这姑娘,倒是实诚。 宋方淮不说话,似笑非笑盯着她看,眼里含着不自知的宠,报出一串数字,说完,他问她,记住了吗? 宋方淮是个商人,形式做派蛮嚣张,手机尾号连着五位一模一样,霍皙记性又好,她默念两遍,就记住了。 俩人站在路口分别,霍皙笑的跟朵儿百合花似的,武杨直勾勾地瞅,怂恿沈斯亮:“咱就这么干看着?” 沈斯亮摸摸裤兜,想找烟,找了半天才想起来换了裤子,他把手里矿泉书瓶捏的嘎吱嘎吱响。 武杨不怕死:“咱俩也过去打个招呼?” “不认不识的去干嘛啊?让人讪着?要去你去。”沈斯亮把手里的空水瓶空投到垃圾桶里,转身就走,后背一大片衣裳都让汗给浸湿了。武杨问他:“嘛去?” “回家。” “哎,你真不怕二朵儿跟别人跑了?” “腿长在她身上,想跟谁走就跟谁走,我管的着吗?”沈斯亮给武杨一个后脑勺,他说“她想跟谁走就跟谁走”这几个字的时候从牙根儿里往外挤,是真气的够呛。 男人的天性就是这样,他以为这个东西,这个人是他的,就应该永远是他的,她从来不会走,不管两个人闹成什么样,哪怕最后两败俱伤,她也应该是他的。 可是,哪儿有那么多你以为,你认为,就应该这样的事情? 回家势必要出了足球场路过两人,沈斯亮从他们身边经过,目不斜视,脸上严su的就差踢着正步了。 他打定主意不理霍皙,再也不掺和她的事儿了。 …… 这天,霍皙开车去印刷厂盯第二天的报纸,回来的时候路过沈斯亮单位门前,正好是下班的高峰期,路上堵车,想加塞儿的,变道的,拐弯的,把那条路堵的是水泄不通。越到这时候人心里越烦躁。 霍皙想抄条近路,正倒车出来,车子歪歪扭扭横在人家单位门前,这时候门口车杆开了,从里头驶出一辆奥迪。 沈斯亮这人挺有风度的,一般看见路堵,从来不抢,就等这些加塞变道的先走,他不疾不徐刹车停在门口,还有闲心跟人家岗哨聊大天儿。 “今天你的岗啊?” 门卫不能说话,眨了眨眼。 沈斯亮二大爷似的仰在座椅里,一只手搭在车外:“下哨以后快点跑,我出来的时候听你们排长说今天晚上吃火锅,内蒙的羊,别回头捞不上。” 岗哨想笑,又不敢笑,憋着嘴咧出个很小的弧度。 沈斯亮坐在车里叹气,这条路,没个十分二十分的,根本别想出去,他盯着前风挡玻璃发呆,看着着看,觉着前头挡路这车眼熟,再一看,才发现里头坐的是霍皙。 她小心翼翼倒车转弯,尽量不蹭着别人,看得出来挺着急,好像赶路,沈斯亮面无表情在车里按喇叭,催命似的按,把头从车里探出来跟她嚷嚷:“快点走啊!!” “堵着别人不知道吗?” 霍皙吓一跳,猛地踩了下刹车,差点跟前面追尾,她恼怒从车里探出头:“你赶着投胎吗?” 说完,她才看清是沈斯亮,霍皙抿着唇,也不跟他吵,脚下加油,蹭的一下就蹿出去了。像是躲瘟疫似的走了。 她开车这本事,还是原来是他教的。 沈斯亮心里憋着一口气,不能发泄,只能讪讪跟着车流往前走。 …… 与此同时,宋方淮开始对霍皙发起猛烈的攻势,那天俩人分别以后,霍皙回家没有几分钟,手机就收到了一条短信。 短信内容很简单,就是一个名字,提醒她记得保存号码。接着没过几天,宋方淮就邀请霍皙吃了一顿饭,而且没给霍皙拒绝的机会,直接去了她们报社楼下。 而且,宋方淮从来不逾矩,吃饭就是吃饭,像两个适可而止的朋友,从不言深。他借着在报社投广告的机会,能跟她找到很多话题聊。 他问她:“你之前一直在哪里工作?” “在副刊的一本地理杂志。” “搞地理,一定去过挺多地方吧?” “嗯……是不少。”霍皙低头吃饭,身后有人经过,她会很轻的起身抬一抬椅子,给人家让出空间。 宋方淮给她倒了一杯茶,随意问道:“那为什么会想到出去工作呢?” 霍皙顿了顿,垂下眼,并不打算撒谎。 “因为我做了件错事。” “而且当时大学没毕业,能选择的工作也不多。” 宋方淮笑一笑,不再继续追问。 他懂得维护一个姑娘的尊严,尤其是在她毫无保留愿意对你坦诚剖开伤口露出自己人生中相对丑陋的一部分的时候。 而且,宋方淮在决定主动追她之前,把她和沈斯亮之间的事情也摸的差不多了。当然,是背着霍皙,也背着宁小诚。 他们后勤的孩子抱团儿,自己在海军院儿里也有发小儿不是?他先是找朋友打听了沈斯亮的底细,又费周折搞清了两人闹掰的真相。 宁小诚知道宋方淮的心思以后问他:“你现在不嫌弃我们二朵儿跟斯亮以前的那点事儿了?” 宋方淮大度一笑:“女人嘛,谁还能没点过去没点历史,这样的人受过伤,遭人疼,只要你那兄弟别冲进来掺和一脚,咱还是有信心给她拿下的。” 宁小诚心里感慨,这可真不好说,他那哥们是个有上限没下限的主儿,心里对霍皙没情还好,要是真有,哪天脾气上来,搞不好三人都得来个重伤。 而且沈斯亮这些天特别静,静的吓人,每天按点儿上下班,谁找他都不出来,小诚大着胆子约他一起吃饭,他接电话,什么也不说,就俩字,没空。 宁小诚感到危机,试探宋方淮:“那你俩……进行到哪一步了?” “你想我跟她进行到哪一步?”宋方淮反问:“见父母?还是直接给你发婚礼请柬?” 说完宋方淮摸摸下巴,蛮感慨:“我妈说今年十一是个好日子。” 宁小诚懊悔,心想,这下算是完了。 从那以后,宋方淮对霍皙越发的上心。 那天他不知道在哪儿淘了两张票,说要去保利剧院听传统乐器演奏会,宋方淮这人有个习惯,他做什么事儿从来不征求你的同意,只要他问清了你的时间和日程,直接把车开到你家楼下,让你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而且他在楼下等霍皙的时候,意外和许怀勐碰了正着。 当时许怀勐激动的嘴唇都抖了,连说三个好字。宋方淮笑着送他,乖的亲儿子似的,您慢走,我晚上肯定按时安全的给霍皙送回家。 音乐会去的都是很知名的音乐家,台上拉二胡的是一位五十多岁,风韵独特的妇人,《流波曲》,《三宝佛》,《光明行》,一曲接一曲,整整一个半小时还要多,结束的时候,宋方淮问霍皙,你想不想去后台看看? 霍皙迟疑,这样不好,他们已经很累了,还是不去打扰了吧。 宋方淮拉起她的手,没关系。 那是两个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牵手,霍皙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宋方淮回头,如果不想去的话,我不为难你。 霍皙等了几秒,反握住他的手,绽开一朵笑,走吧。 俩人一起去了后台,平时只在电视里或者课堂上才有机会接触的名家,正在后台卸妆聊天,霍皙径直被带到了演奏二胡那位老师的身后,听宋方淮说,妈。 妇人闻声转头,温柔和蔼的站起来,笑着跟霍皙点了点头,问宋方淮:“这就是你跟我说喜欢二胡的那个姑娘?” 宋方淮牵着霍皙的手:“对,今天带她来看看您。” 宋方淮的母亲打量着霍皙,慢慢点头,挺好,挺好。一看就是个温柔懂事的好姑娘。 周围有老熟人路过,呦呵着打趣,老韩,这是儿子带着儿媳妇给你,给咱这些老家伙捧场来了! 宋方淮的母亲自己开了车,不用一道走,两人从剧院出来的时候,霍皙站在停车场边:“你带我来见你妈妈,应该提前跟我说。” 她不喜欢这样的自作主张,霍皙很直白:“你这样,让我很尴尬。” 宋方淮慢悠悠的笑:“怎么,怕自己打扮的不正式给婆婆留下不好的印象?” 霍皙转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深吸一口气,“方淮,我是说,我们……” “别想太多。”宋方淮稍微敛了笑,正色道:“不是见父母,我这几天天天不着家,我妈问我都干嘛去了,跟谁在一块儿,她马上就跟我爸回山东了,今天是几个老朋友凑在一起办个音乐会乐一乐,我以为你会喜欢,就带你来了。” “不是给你施压,你知道,我喜欢你,也很认真的想跟你发展的更进一步,但是,我不强迫你。” 在和霍皙交往的这段时间里,宋方淮能明显感觉到她对待自己的态度有了转变,从最开始的生疏,到现在的不抗拒,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两个人似乎永远都停在这儿了,他想让自己在不抗拒和接受之间,更进一步。 …… 这天,两个人约好一起吃晚饭,而且吃饭的理由让霍皙根本无法拒绝。 宋方淮因为生意的事情要回b市,而且这一次去多久,什么时候回,都还没个准确的时间。霍皙在电话这边听了,那我请你吧,当给你送行,想吃什么你来定。 一直以来,两个人在一起,总是他照顾她的口味多一些。 宋方淮背着手在路上转悠很久,最后选在了梅府家宴。 梅府菜非常有名,挨着恭王府,是座典型古色古香三进院的宅子,据传,是清朝时期哪个王爷侧福晋的居所,里头有梅兰芳先生生前用过的旧物,台上有人唱咿咿呀呀的京剧选段,连厨子,也是当时先生家厨的亲传弟子。 今日,唱的是《虹霓关》。 霍皙来的时候,宋方淮已经点好了菜。 一道三味碟,苦瓜肴肉,拌双笋,油焖虾,三道做开胃,鸳鸯鸡粥,是用鸡茸和蔬菜汁捣碎了熬的,做主食,辅上龙须鱼丝这道吃内行门道的功夫菜,最后,是壶梅府自酿的荔枝酒。 霍皙被管家引至梅厅,宋方淮正坐在那里等。 “对不起,路上堵车。” “没事儿。”宋方淮为她拉开椅子:“我也没等多长时间。” 霍皙今天穿的淡,一件很宽松的白衬衫,下摆在腰间打了个结,还绑了个马尾,颇有几分学生的清纯。 宋方淮给她布菜:“明天上午的飞机,也不知道这趟去了多久能回来,今天这顿,只当送别。” 霍皙点点头:“那祝你一路平安。” 宋方淮感到意外,随即又像习惯了似的笑笑:“你可真直白,好歹也说一句会想我的话,给个安慰啊。” “要不……你跟单位请几天假,跟我一起去?” 霍皙拿筷子的手一顿,还没拒绝,门口管家又高声往里引来一位客人。 沈斯亮悠闲走进来,今天天热,他穿常服衬衫,肩章臂章全都摘了,像是从什么正式场合刚下来似的,管家嘴里快速而熟练的讲着这梅府的历史,梅先生的生前趣事,沈斯亮微微皱眉,有点不耐烦。 “成成成,听一千八遍了,省了吧。” 管家嘿嘿一笑:“谢您体谅。今儿包厢满了,没给订上,客人已经在厅里等您来了,多包涵。” 今天是南京那边的一个老同学来北京,沈斯亮给人家接风,没想到临时让一个会议给绊脚,来的倒是比人家还晚。 沈斯亮以前是这儿的常客,只是最近这几年不爱来了,管家使眼色,有服务生抬着屏风过来。 沈斯亮被领着往位置走,刚一进大厅,他步子停了一下。 霍皙和宋方淮坐在他的正前方,一个正对着他,一个背对着他。 宋方淮不知道说什么,霍皙正在笑,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可是她一见到沈斯亮,那笑就立刻收回去了,还有点紧张。 俩人对视,沈斯亮率先跟她点头:“来吃饭?” 他那态度,就像对一个关系不亲不疏,不冷不热的老熟人。 宋方淮闻声转头,出于礼貌站起来,霍皙也跟着站起来,放松自己,朝他露出个笑:“是,斯亮哥,你也来吃饭?” 沈斯亮面无波澜:“来见个朋友。” 宋方淮一听这名字,不动声色看了沈斯亮一眼,北京长大的爷们儿都自来熟,不等霍皙介绍,他先熟络伸出手,挡在霍皙前头自报家门:“你好,宋方淮。” 沈斯亮也特友好的跟人家握手,真像刚认识的朋友似的,乖戾笑道:“沈斯亮。” “你们吃,我先进去。” “那就不送了,我们这儿也刚吃没几分钟。” “甭客气。”沈斯亮望了霍皙一眼,拍拍宋方淮的肩膀,浅笑走了。 …… 隔着一道屏风,里头那道缝儿能瞧见外头,可外头瞧不见里头,霍皙这顿饭自沈斯亮走了以后,就开始心不在焉,宋方淮跟她说什么,做什么,她这个耳朵听,那个耳朵出。 她一愣神,全都是沈斯亮刚才那笑。 宋方淮不紧不慢的观察她,端起桌上的荔枝酒抿了一口,伸手摸摸她出神的脸。 “霍皙?我去下洗手间。” “好。” 屏风后头,沈斯亮低头看了眼手机,抬眼时发现外头那道黑色身影不见了,他放下电话,跟对方应了一句:“你先坐着,我去趟洗手间。” 对方不满:“刚坐下几分钟啊?” 沈斯亮站起来,两只手吊儿郎当往裤兜儿里一揣:“下午开会的时候茶喝多了,去放个水。” 6978ae.lol。m.6978ae.lol 35 庞泽勋把地点选在了一家很高端的酒所会馆,名叫湖光天地,专业以品酒为主题的场所里被露天的景致划分为多个区域,有逼真的园林亭台,复古的中世纪建筑,还有仿造民国时期的洋房楼阁,乍一看,倒是和自己之前选的那个露天园有点相似之处,褚唯愿一到那里,就有专业素质的侍者将她引到庞泽勋定的那一桌。 人已经到全了,加起来总共有七八个,见她来了,庞泽勋立刻起身帮她脱掉外套拉开前面的椅子。都是有眼力见儿的人,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打着哈哈要褚唯愿罚酒。褚唯愿摇摇头把跟前儿的高脚杯递给庞泽勋换下去,双手合十显得心特别诚。 “别想着再灌我酒,我戒了,真的。” 一旁的周嘉鱼不动声色的看着庞泽勋这一套动作,风情万种的拂了拂耳边的头发幽幽来了一句。“喝酒耽误事,是吧?” 周嘉鱼是知道褚唯愿那天醉酒闹出来的事儿的,褚唯愿一愣,大大的杏仁儿眼好像粹满了小冷刀朝着周嘉鱼嗖嗖的打了过去,“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满桌都是褚唯愿的朋友,庞泽勋轻轻咳嗽一声,一只手搭在褚唯愿的椅背儿上另一只手端起酒杯,作势开场。“都是愿愿的朋友也自然就是我的朋友,早就说请你们一起聚一聚,今天趁着这个机会,我代她敬你们,感谢你们这么多年对我们愿愿的照顾,我先干为敬。” 这两句话,说的不轻不重,他想跟这伙人表达的,无非就是这么几个意思。第一,我和褚唯愿是一个共同体,我尊你们敬你们拿你们当朋友,第二,这些年麻烦你们照顾她,现在我来了,你们就可以有点眼力该干嘛干嘛去了。 江北辰听见这话,不动声色的跟众人一样拿杯跟庞泽勋碰了一下,修长干净的手指却捏着杯身摩挲未动。今天庞泽勋这么大费周章的请了这些原本他没什么机会与之共处的人,大家无非是冲着褚唯愿的面子来,褚唯愿的心思浅又没什么心眼儿,用一个了解她的人说过的话,一碗水能看到底的主儿肯定是猜不懂庞泽勋这更深一层的用意,交际圈子,往往代表了一个人的身份和地位,如今坐在这里的朋友几乎都是见证了褚唯愿的过去和成长的,如今俩人别说还没传出更进一步的婚讯,单单一个交往就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无非是不想让褚唯愿再有回头的那一天,顺带着的,给一个人,提个醒儿。 庞泽勋看着江北辰杯里的酒,掀唇道,“江总今天怎么没把爱人一起带来?听说在一起很久了?” 江北辰收回目光仰头把酒一饮而尽,淡淡回应。“她带着孩子,不方便。” 褚唯愿自是不懂得他们之间这些较量的,环视了一圈才觉出少了一个人。“王谨骞那孙子呢?” 周嘉鱼心照不宣的和江北辰对视一眼,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拧起褚唯愿的耳朵。“没大没小的,论资排辈儿你得叫他姐夫!姐夫!明白吗?” “知道啦知道啦!!哎——疼!你撒手!”褚唯愿憋着一张大红脸十分没有面子,寻思着她这耳朵怎么就这么招风,谁逮住了都要忍不住过来扯两下。“人家都是护老婆,你这可倒好,那他人呢?不来我怎么改口叫他姐夫?” 周嘉鱼松开手故作姿态的轻咳一声,微笑着冲庞泽勋道歉。好像刚才一脸悍妇行径的人根本就不是她。“不好意思啊,今儿我也一个人代表俩了,他忙,为了养家糊口出去赚钱了,你也知道,搞金融的嘛……最没自由时间可谈。” 庞泽勋大度的点头,表示充分理解。“没关系,我在美国就听说过王公子单枪匹马挑的华尔街三家信托公司破产的壮举。像他们这种玩儿资本市场的人……分分钟都是不能用金钱来估量的。” 周嘉鱼抿着唇笑的谦虚,心下却歉疚的要命……只怕那个在华尔街名动一方的人啊,现在不知道被抓着在哪做壮劳力呢。 …… 纪珩东的私人办公室里,王谨骞盘腿坐在地上兴致勃勃的在搭一套俄罗斯玩具,只见地毯上散落着十几块黑色骨瓷质地的不规则方块,他衬衫袖口被卷到手肘往上一点的地方,王谨骞认真的拿着一块积木正琢磨着往哪里搁。 这是一套很考验人智商的积木,据说只有在选拔最出色的飞行员考察形象思维时才会用到这个。王谨骞思索着皱眉,嘴却没停。“纪珩东,你回头就找一个庙赶紧给自己烧烧香积点德,这年头上哪找我这么好的人去啊,为了表示对你的忠诚对我们战斗的决心,我连媳妇都不要了。” 纪珩东正站在落地窗不远处认真的玩儿镖盘,听见他的话也不言语,只轻轻眯眼对准靶心,手中的钢制飞镖冰冷而锋利。 王谨骞抬头瞅了他一眼,人家身姿挺拔的站在那儿好像丝毫不为所动。“还挺能装。你就不想知道……今天连江老三都去了的地方,到底是谁窜的局?” 纪珩东沉默半晌,只听见“嗖”的一声——两根修长有力的手指间飞镖以一种十分精准的线路被掷了出去,正中靶心。 五根镖全都在镖盘正中央的位置,像是再也没了玩下去的兴趣,纪珩东抽过桌上的湿巾动作轻缓的擦了擦手,漫不经心。“谁啊?” 王谨骞摆好了最后一块积木,才回头冲着纪珩东嫣然一笑。“庞泽勋。” “地址就选在你新买下来的湖光天地,说到底……也算是捧你场了。” “…………” “操。” 王谨骞单手撑着地站了起来,听见他嘴里蹦出来的单字笑呵呵的和他并排在落地窗前抽烟,若有所思。“她说跟那小子在一起就在一起了,这也太快了……她爸她妈能不能同意咱先不说,这事儿,你没告诉褚穆?”毕竟,就算他自己管不了,依照那庞家危险的背景就这么纵着褚唯愿往火坑里跳,也不他纪珩东的性格啊。 纪珩东沉着脸,手边的烟燃烧速度比平日里快了很多,他垂下眼没说话。心里那种无力的悲切感让他不知该怎么说,告诉褚穆……呵!他如今还有什么资格和立场去插/手她的事情呢?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纪珩东忽然变得话少了起来,有的时候和他共处都会让王谨骞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压力,看着他越来越阴沉的眼神,王谨骞心一横,问出了自己一直都很想知道的问题。 “那天给你补过生日,你俩到底发生啥了?” 那天,原本一帮人兴冲冲的在底下等着纪珩东带着褚唯愿下来,谁知道等了半个小时,终于耐不住性子上楼去看的时候,顶楼温室园竟然空无一人。两个当事主角手机竟然同时关机,不见踪影。接着,就是褚唯愿和庞泽勋交往的消息传来。 纪珩东轻阖上眼,狠狠的抽了一口烟。 王谨骞仔细回忆了一下最近即二连三出现的状况,开始,隐隐的,明白了什么。 “…………靠!不是吧!” 王谨骞惊悚的瞪大了眼睛,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你……拒绝她了?” 纪珩东掐灭了烟,点头。“是。” 所有的谜团都迎刃而解,王谨骞靠着栏杆反应好半天才慢慢的吸了一口气,眼中震惊的神色久久不散。那么多的人猜了无数种可能性,他也试图从周嘉鱼嘴里套出一些真相来,奈何周嘉鱼守口如瓶,可是无论如何没想到,最终两人分道扬镳的结局,会是纪珩东狠心推开了褚唯愿。 深知这一场重伤再无愈合之可能,王谨骞疑惑的看着纪珩东,心下恻隐几分。“你就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纪珩东的侧脸崩的很紧,好像稍有松懈就会泄露这些天被他强行藏好的情绪。他转过身,声音清晰有力,但又毫无感情。 “有。” 那是褚唯愿啊……他怎么会,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那是日日夜夜和你相处在一起的女孩子,她的鲜活灵动快要融入到你的生命里,她全部的喜怒哀乐都在你的掌握中,你看着她慢慢成长为亭亭动人的样子,你听着她亲口对你说自己所有的感情,纪珩东也曾在很多个睡不着的夜晚对着墙壁上空灵温暖的灯光发呆,睁开眼好像他生活的周遭里都是她的影子,闭上眼,她哭着在他怀里倔强不肯撒手的样子就跑了出来,怎么也挥之不去。 纪珩东忽然想起自己今天晚上在环路上发生的事情。 下午跟湖光天地的老板签好了最后的转让合同正开车回来,正是晚上下班堵车时间,他百无聊赖的在路上兜兜转转忽然就发现了前面红色跑车。那车从改装到装饰都是出自他的手,自然是再熟悉不过的。也不知是怎么,他竟然鬼使神差的跟了她好长一段,他看着她上桥下桥,看着她等灯换挡,起初他还觉得自己这种行为有点让人不耻,刚要掉头离开的时候才发现她好像正在离旁边道上的车越来越近,车头偏的不是一点半点,眼看就要撞上去了。 他大怒,没想到这种时候她竟然也能跑神开小差,于是迅速的抬手按了喇叭,很长很长的一声,尖锐刺耳的喇叭声让他周围的车都吓了一跳,千钧一发的时间,幸亏她发现了。接着回去的一路上,他都阴沉愤怒的不像话,满脑子都是她万一出事儿的后果,他想打电话骂她丫开车的时候想什么呢?可是电话到了手边,才知道,他已经……不能这么做了。 王谨骞傻眼了,“那你为什么?” “可能吗?”纪珩东伸手拿起桌上一沓厚厚的文件夹,十分无意的一页页翻过,嗓子沙哑的不像话。“我手里的东西有多少是她家里能够接受的,我自己都还没学会怎么对自己负责,对她,可能吗?” 他有点迷茫轻轻皱起眉,好像在说服自己。“她需要的是一个做好万全准备足够有担当的人,一个不用太出类拔萃却能给她安稳生活的人,而我,不行。” 他的眼底好似秋日里寂静的河,流转间,寂寥无限。 王谨骞彻悟,一时间忽然不知自己该如何劝解。纪珩东,这个众人口中终日沉迷温柔富贵的男子,却有谁人都参不透的深情与慈悲。他流连过不同的女子,却未认真许诺过谁,他看似荒唐无意的日复一日度过自己看似光鲜的人生,却有着任何人都没有的寂寞自卑。 他始终都在用虚张声势来维系他空虚的灵魂镇喝一切别有用心的企图贪念,他小心笨拙的爱护着周围一切在意的人,他不对自己负责,也从未想过对别人负责,当一个满怀真心忐忑的女孩站到他面前,一字一句告白真心的时候,他手足无措,也胆小退却了。 一个别人眼中高高在上矜贵无比的年轻男人,败给了他的不敢与不能。 王谨骞挫败的看着纪珩东垂眼的样子,忽然有点同情他。“那你就这么任由她和庞泽勋发展下去?” 纪珩东站在刚才的镖盘旁边,重新恢复了冷漠专注的样子。抬手将狠狠钉进靶心的飞镖依次拔出,他轻笑,眼底嘲讽不言而喻。 “长不了。” “想在这立足?那就打回原形让他滚回老家。” 啪的一声,那是飞镖重新钉回去的声音,清脆,凛冽。 纪珩东说话的时候,有一瞬间,王谨骞觉得这个胸无大志只热衷于生活消遣之地的男人,是有着他们谁都没有的果断和狠辣的。(83中文网 6978ae.lol。m.6978ae.lol 36 ?中午和周嘉鱼约了午餐,地点就定在了离褚唯愿杂志社不远的一家粤菜精品餐厅。褚唯愿到的时候,周嘉鱼已经点好了一桌子菜在等她。 因为杂志社永远空调恒温,褚唯愿是穿着在办公室里那件薄薄的羊绒裙子出来的,周嘉鱼看了看自己身上裹着的厚厚大衣,又看了看褚唯愿肩膀上那一大片镂空的衣料,忽然打了个哆嗦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褚唯愿笑嘻嘻的把手机和钱包扔在桌子上,饿的不得了。“怎么想起找我吃午饭了呀?” 周嘉鱼很严肃,伸手夺过褚唯愿的筷子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别嘻皮笑脸的!给我正经点。” “你不觉得应该给我解释一下最近这一系列反常行为吗?包括你和庞泽勋刚刚开始的恋情。” 褚唯愿试图从她的手里把筷子掰出来,面色如常。“想听什么啊?我被残忍拒绝又坚强找到第二春的故事?周嘉鱼,你有劲没劲。” 最后一句话,褚唯愿是陈述的口吻说出来的。没有任何的气愤或者悲伤,好像此时此刻谈论的压根就不是对她来说可以算是人生最沉重的打击之一,相反的,像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话题。 周嘉鱼手一松,筷子轻而易举的被褚唯愿重新拿回手里。周嘉鱼不做声的看着褚唯愿低头夹起一块菠萝,吃的慢条斯理,赏心悦目。 不知怎么,这比看到她大哭还要让人难过。周嘉鱼慌了,“愿愿,你别这样。” 褚唯愿若无其事的给她盛了一碗银耳羹,推到她面前。“给你,最近不是有演出吗,多补点儿。” 碗筷很轻微碰撞的声音,褚唯愿始终躲避着周嘉鱼的眼神低头专心吃饭,而周嘉鱼也像是和她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一动不动。十几分钟之后,大概是被这样的注视盯得受不了了,或许是她已经吃饱了,总之,褚唯愿很慢很轻缓的放下了筷子。 再次抬头时,那一双清透灵动的眼睛分明红了起来。 “嘉鱼姐,人,总得有个新开始,不是吗?” 周嘉鱼岿然不动,“你是真心的喜欢庞泽勋吗?如果有一天他要亲吻你,与你结婚,和你上/床,同你生儿育女,你确定能够接受这一切吗?你能保证你面对他的时候是心怀爱意的,你能够毫不躲避甚至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吗?” 周嘉鱼一点也不避讳,她声音清脆像是倒豆子一样把话甩在她面前,不留任何余地。察觉到褚唯愿骤然暗下来的眼神,她冷哼。“昨天他连碰你头发的时候你都会下意识的皱眉头,何况是和他谈恋爱?” 周嘉鱼捉起褚唯愿搁在桌上的手,温声劝她。“我不阻止你有个新的开始,但求你别那么草率的决定你的未来。” 褚唯愿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我见到她了。” 周嘉鱼一怔,“谁?” “那个要和他结婚的人,叫……韩什么的,记不清了。” 褚唯愿眨了眨眼,“她去他家里吃晚饭,出门的时候我看到的,长的真的很漂亮,让人……一眼看上去,很舒服。”褚唯愿看着某个地方出神,似在回忆昨天见到她的情景。“知道吗?就连她衬衣的牌子……都和他是一样的。” 一个自上了大学起就和服装品牌打交道的女孩子,对于这种事情的敏感度自然是最高的。褚唯愿几乎在纪家门口见到那个女人的第一眼,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周嘉鱼大惊,没想到俩人的进展已经这么快。“愿愿……” “所以,”褚唯愿忽然变得轻快起来。“庞泽勋对我很好,他愿意接受我爱别人这个事实并且认为那根本就不是问题,嘉鱼姐,这样的人……我该去计较时间和他的家庭来作为我拒绝他的武器吗?” 良久,周嘉鱼轻轻叹了一口气。“好吧,当我没说过。” “下午一起跟我一起去琴房好吗?我排练了新曲子给你听。”周嘉鱼坚信自己能够通过一些方式来排解面前这个小姑娘的心结。 褚唯愿浅笑着摇头,神情依旧和之前一样和煦温暖。“不了,下午要去还拍摄道具,改天吧。” ……………… 如果褚唯愿知道自己下午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她宁愿翘班和周嘉鱼一起去琴房欣赏她自己都听不懂的高雅艺术也不要来这个地方。 杂志社这个月受到一个法国时装品牌宣传委托,拍摄了很多很多冬季新款的宣传照,就连模特都是一线的大腕儿。样衣有很多,按照常理拍完之后一部分作为杂志社的自留库存,一部分限量款式应该还回店里。 延时还回样衣,是很损杂志社名誉的行为,但是今天下午来了一个国际级化妆师所有人都等着一睹真容谁都不愿意离开,唯独剩下褚唯愿兴致缺缺的揽了这个活。 冬季的衣服不比夏天轻薄,又沉又重,褚唯愿小心的抱着一大摞就驱车往商场赶。因为做这一行的,需要和各大品牌的门店负责人搞好关系,褚唯愿又向来嘴甜会办事儿,去二楼店里的时候她还特地在商场一楼的星巴克买了一袋子咖啡带过去。 正是下午犯困的时候,店里的两个美女may和lily见到褚唯愿来了都高兴的不得了,忙接过她怀里的衣服笑着跟她打招呼。“小美女,够准时的啊。” 褚唯愿把纸袋里的咖啡一一分给她们,丝毫没有杂志社官方人员的架子。“商场下午三点不是经理来检查吗,迟到了你们不就挨骂了?” 这些衣服有不少需要换到橱窗展示模特身上的,褚唯愿正好也没什么事儿,签好收据单票以后就开始和两位店员一起帮忙。店里一来都是些价格高的吓人的成衣,二来工作日下午客人很少,大家都很轻松,样衣里有一件十分火辣的内衫,三个你年轻姑娘给模特换的时候开着尺度不大不小的玩笑,坚持着要把衣服给褚唯愿穿上,闹的不亦乐乎。 褚唯愿拿着咖啡一边背对着大门躲着她们往后退一边跟她们告饶,“放过我吧,这东西……着实不是我的菜!!” 店员may笑的不行,忙收好衣服冲着褚唯愿指指她身后的门,“你快回来,要进客人了。” 褚唯愿只当她们诓骗自己,端着咖啡接着往后退,满脸不信。“骗谁呀。” “哎——!!!”may和lily几乎是同时发出一声尖叫。 但是,来不及了。 褚唯愿退到门边位置的时候刚好有人推开玻璃门进来,门把手尖锐的撞在她的腰上,钝痛袭来她下意识的回身,褚唯愿疼的嘶的一声,手里的咖啡也尽数泼了出来。 一半浇在她的手臂上,另一半,浇在推门进来那人的身上。 虽然咖啡称不上滚烫,y和lily见到这场面都傻了,赶紧从柜台后面出来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们的失误。” 一道微怒的女声响起,她迅速从包里找出纸巾帮忙擦着身旁人线衫上的污渍。“怎么样烫到没有?要去医院吗?” 褚唯愿的手臂还狼狈的往下滴着褐色的咖啡,浅色的连衣裙也被染色了一大片,她一只手捂着腰另一只手微微蜷曲着,强忍着疼直气身体跟对方道歉,“对不……” 话还没等说出口,人却已经尴尬僵硬在原地。 眼前的男人身上一件浅蓝色的毛衣被她尽情一泼,顺着胸襟的地方洇开一大片,看上去违和的不得了,男人旁边的女人一脸紧张的帮他擦拭着污渍,秀气的两道眉毛纠在一起,不是昨天在纪家门口见到的那人又是谁? 纪珩东淡淡的隔开韩沁的手,眼中却盯着褚唯愿不放,目光从她白皙的脸上一直游移到她的手臂上。 一时间,偌大的门店里弥漫着诡异的寂静。 “烫着没有?”他皱眉问她,声音清冷。 褚唯愿惊恐的往后退了一步,直接躲避开他作势伸向自己的手。这一瞬间的褚唯愿,可以用呆傻蠢萌四个字来形容,浓密纤长的睫毛抖了抖,她强抑制住内心的狂跳镇定的摇摇头。 “没有。” 面前的两个人同样衣着不菲,y和lily见到这场面都懵了,也不知道三人的关系,更不敢乱插嘴。韩沁疑惑的看了看纪珩东,又看了看褚唯愿,把手宣告主权似的挽在他的臂弯。 “你们…认识吗?” 何止认识。纪珩东自然的收回手也没有被躲开的尴尬,依然没看向韩沁。“一个朋友。” 原来……是男女朋友,哦不,是未婚夫妻相携逛街的戏码啊……褚唯愿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再开口时毫无感情。“对不起,是我没看到……赔你一件新的好吗?” 纪珩东是一个特别注重自身形象的人,如今让他顶着这一身脏衣服出去也不可能。韩沁适时插话进来,“是啊,原本也是来给你买冬衣的,直接在这里换上吧。” 纪珩东抿紧了唇,神情缓和了不少。“去给我拿一件。”韩沁听闻露出一个很浅很浅的微笑,柔顺的点头。“好。” “不是你。”纪珩东目光依旧看着面前的小姑娘不放,脸上阴沉的不得了。褚唯愿与他对视良久,终于败下阵来。 因为她知道,这话,他是对自己说的。 纪珩东这个人很挑剔,怎么说呢……有一定的精神洁癖吧算是,他能挑剔到不愿意让不熟悉的人他讨厌的人去接触他任何物品,所以哪怕是临时换上救急的衣服,都得是褚唯愿去拿,哪怕两个人,早就形同陌路。可是毕竟……是自己弄脏了他的衣服,给他重新挑一件,也在情理之中。 lily与may彼此看了看,一个跟在褚唯愿的身后,一个迅速的清理了地上的咖啡污渍。而韩沁,则一脸冰霜的站在纪珩东身边,表情可不怎么太好。 褚唯愿选了最基本最万无一失的款式,y指着褚唯愿的袖子,小声的询问她。“这件也脏了,你要不要去试衣间……看看烫坏没有,也换一件?” 褚唯愿看了眼远处立着的人,犹豫了一会儿才点点头,因为她实在不想这么狼狈的站那俩人的面前。纪珩东看到褚唯愿递过来的衬衫时,手指不经意的碰到她柔软光滑的手背,嘴角几不可查的向上翘了一下。 试衣间在里侧一条长廊式的隐蔽空间里,纪珩东拿过衣服快步进了一间。 直到确认他进去了,褚唯愿才拿起一旁干净的衣服偷偷跟lily嘱咐,一会儿人出来了把标签留下,我去买单。试衣间都是用天鹅绒的帷帐封闭起来的空间,一个紧挨着一个,褚唯愿为了保险起见特地找了最靠边上的位置进去,谁知道还没等拉开门帘—— 她脚下一个踉跄,猛地被从斜里伸出的一只手拉进了隔壁间。 后背紧贴着墙壁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纪珩东赤着一片光/裸的胸膛把人狠狠的抵在身前,嘴角似笑非笑。褚唯愿被吓蒙了,几乎脱口而出。“你干什么?!” “嘘。” 似情人间最动人的诱/惑,他温热的气息喷在耳边,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成年男子暴露在外精瘦的腰身,刚才她选的衬衫,正随意的披在他的身上。褚唯愿忽然觉得自己这样被他抵在墙上,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情,明明拒绝自己不是吗?那这样,又算什么? “纪珩东,你放开我。” 他一动不动,褚唯愿没由来的更加心慌恼火,伸手就往他肩膀上推。“你自重点行吗?你女朋友还在外面,这样算是怎么回事!!!” 谁知纪珩东听完这话,竟顺着褚唯愿推着自己的手臂掀开了她手臂上的一大片衣袖。 整整半条手臂上的肌肤随着他的动作霎时呈现在眼前,通红一片。他半抬着眼,专注的看着她声音低沉温柔,就好像,从来都是这样的。 “疼吗?” 从见到他那一刻起心里一直紧绷的弦好似终于嗡的一下断了,褚唯愿有些情绪失控的偏过头,眼泪大滴大滴的砸了下来。他问她,疼吗? 门外的店员和韩沁都在耐心的等着俩人出来,望着试衣间长廊的入口,过了几分钟,才见到纪珩东衣着精致干净的从里面走出来,又恢复了刚才进来时气宇不凡的样子,lily小心的上前问道。“先生,尺码还合适吗?” 纪珩东未答这话,反而走到前台单手敲了敲桌面从皮夹里拿出一张卡来。“这件衣服加上里面她刚才拿的,一起结账。” 之前褚唯愿告诉过自己,lily有点为难。“对不起先生,刚才褚小姐说她买单……” 纪珩东神色明显的有了些不耐烦,认真的看着lily说了一句。“小姐,我时间有限。” 在pose机刷刷走单的声音中,韩沁看着纪珩东低头签字的样子终于忍不住了。饶是再好的教养也经不住纪珩东如此的不重视,她停下脚步,直到纪珩东向前走了几米才发现身边的人不见了。他回头,韩沁漠然的站在原地。 “这么关心自己的邻居吗?”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人倔强的抬头问他,大有些不依不饶。 纪珩东像是回忆起什么好的事情,不自觉的伸出舌尖勾了下唇角好似回味,随即转身继续往前走,嘲讽意味十足。 “不经过我本人同意就能逼着我来陪你逛商场,你既然这么有本事,直接让我跟你去民政局结婚不是更好?” ………… 试衣间里,褚唯愿恍惚的听着手机响,半天才接起来。 电话那头庞泽勋轻快的声音不言而喻。“我在商场门口,惊喜吗?”褚唯愿无意识的点点头,才反应过来他看不到,她缓慢的答应了一声。 “我给你买了咖啡。”庞泽勋坐在午后的阳光里,笑的温柔。 褚唯愿勉强扯起嘴角笑了笑,“好的,你等我。” 衣服已经换好了,褚唯愿透过落地的穿衣镜审视了一下自己,迟钝的,呆滞的,望着锁骨下面那个深紫色的痕迹拉上了衣领。门口的店员拿着她的包在等她,褚唯愿向她要票据。“给我吧,我去结账。” lily尴尬的看着纪珩东离开的方向,“刚才的那位先生已经买过了……”166阅读网 6978ae.lol。m.6978ae.lol 37 ?庞泽勋坐在车里正好心情的哼哼着歌,眼看着停车场对面走出来的人,声音却渐渐微弱了下去。他眯眼不确定的看着那两个人,纪珩东?他怎么在这里?而纪珩东身后跟着的女人……则是让庞泽勋真正吃惊的所在。 那女人及肩松松的卷发配上她典型柳叶眉一双的眼睛,简直让他太过熟悉了……简单柔软的英语发音在庞泽勋口中轻声流转,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正思忖着,褚唯愿已经从商场的北门绕到了他的车前。 扶手里放着刚买给她的香草摩卡,见人上来了庞泽勋笑着把纸杯递给她。“加了一袋糖的,感激我吧?” 白色的纸杯上墨绿色的人头明晃晃的印在眼前,褚唯愿瞳孔一缩,本能的对这东西产生了抗拒,刚才那一杯深褐色液/体洋洋洒洒的铺散眼前的画面就像梦靥一样。 “谢谢……我不想喝。” 庞泽勋一愣,这才隐隐的察觉到她不对劲。她低垂着眼,像是在躲避他的目光。庞泽勋若无其事的把手里的咖啡重新搁到纸袋里,慢慢想到了几分钟前纪珩东和那个女人从商场里出来的画面,难道说。 他淡淡一笑,发动了车子。“我刚才看到纪珩东了。” 褚唯愿心头一震,可也并不打算瞒着他。“嗯,我也见到了。”她轻轻把耳侧的头发向后别了别,眼中真诚。“庞泽勋,我知道这样说对你很不公平,但是我不想骗你。我……” 庞泽勋专注的看着前方的路况,腾出一只手来揉乱褚唯愿的头发。她的头发很软很滑,在掌心中顺从的让人舒心。“我很高兴你对我的坦诚,但是我并不想知道你们在里面发生了什么。” 褚唯愿惊讶的微张着嘴,呆呆的让人觉得好笑。 他五根手指随意的敲在方向盘上,好似在打着节奏。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衬的庞泽勋一双褐色眼睛出乎意料的深邃明亮。“不过很显然,你依然忘不掉他。并且……就在刚才,他对你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或者说你跟我说这些话之前都还在动摇。” 褚唯愿低下头,声音闷闷的。“对不起。” 庞泽勋眼中有笑意,褚唯愿这一声对他的歉疚,无疑拜纪珩东所赐,但是她每对自己多一分歉意,就代表纪珩东那个蠢货把她往自己这边推的更近。这样的机会,对于自小就在家族纷争中抓紧一切机遇来获取胜利的庞泽勋来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他大度的拍了拍褚唯愿的脑瓜看上去毫不在意。可是再开口时却又带了几分疲惫。“愿愿,我最近很忙,后天就是北山竞标的日子了,不管结果如何……你知道的,我都要回到美国去。可是我又不希望在我们刚刚在一起的时候就分开,所以,我给你时间。” “相信在一起这一个多月里我应该让你看到了……唔?不能说是全部至少也有一半的真心吧……等北山项目结束以后,我等你的答案。” 庞泽勋如愿以偿的看到褚唯愿发怔的样子,不再说话。只留一车安静沉闷的气氛独留她一个人思考。 纪珩东……既然你这么放不下,不如我帮你做这个决定。车速在不知不觉中加快,庞泽勋心中忽然有了一种杀伐决断的狠意。有些事情,还真的要向他亲娘舅说的那样,全靠着感情来,只怕事倍功半啊。 ………… 另一条公路上,纪珩东也在沉默着开车,速度极快。他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却斜斜支在车窗上,指间还夹着燃了一半的烟。在他的右肩膀上,被指甲挠坏的一片血道子隐隐作痛。女孩柔软细腻的肌肤好像就在齿间,不知怎么,自己就像中了邪似的竟然对她做出了那种事。 不过,他并不后悔,一点也不。 那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浇过来的时候,纪珩东是愤怒的。可是待看到她疼的抽痛的眉眼时,所有的怒意在那一秒钟却全都被他抛在脑后,心里想的,眼睛看的,全都是她褚唯愿伤到没有,他甚至已经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推开店门的时候不小心仔细一点。 把她扯到试衣间狭小空间的时候,全是出自于大脑的本能反应。尤其是看到她面无表情的见到自己和韩沁站在一起的时候,更甚。 直到亲手触碰到她,看着她双眼水汪汪站在身前的时候,心中那团熊熊怒火才算是有了平复。她皮肤薄,稍稍一碰就会落下个红印子,何况是被热水烫呢?所以看着那截脆藕一样的手臂时,他问她,疼吗? 时间倒退至几十分钟前。 褚唯愿被他这么一问,手臂上火辣辣的痛感好像都被加了倍的放大,不同于那天他面色冰冷动作生硬的晚上,褚唯愿倔强的看着他的脸,忽然找到了一丝别扭的情绪,那是……心疼?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近的好像他一低头,就能吻到她。 褚唯愿沉默的摇头,想推开他走出去。可是还没有给她向前一步的机会,她就再度被纪珩东稍用了些力道推在墙上。他看着她,眼底泛红,声音轻的好像耳语。 “不要和他在一起,回到我身边。” 呵!低哑的声音敲在心头,像是火山喷发一样的滔天怒意从心底喷薄而来,褚唯愿竖起眉毛几乎要冷笑。“回到你身边?得不到你任何的回应然后继续像以前一样不清不楚?” 衣服早就在彼此的拉扯之间倾泄出大片的雪白,褚唯愿觉得同他说话像是天方夜谭。“带着你的婚姻对象让我回去亲眼见证你们的婚礼吗?还是你想要我叫她一声——四嫂?” “纪珩东!你让我恶心!!!” 两个人彼此伤害争吵毫不留情,他捏紧了她的肩,手指发白声音森冷。“离开庞泽勋,我再说最后一遍。” 褚唯愿头也不回的就往外走,“去死吧你。……啊!!!纪珩东你松开………神经病啊!!” 被黑色和暗红色围起来的空间里,年轻男人忽的低下头狠狠的咬在女孩暴/露在空气中的锁骨上,似在发泄不满,似在宣泄心中的恐惧。褚唯愿被迫仰起头,修长的脖颈更是给纪珩东提供了方便。 温热的舌尖舔过下颌,颈动脉,锁骨,一路往下,他专门选在这个位置黑暗心理不言而喻,褚唯愿惊恐的伸出手去抓他,从未经历过这些的她被他熟练的手法刺激的浑身发抖,气的快要疯了,也顾不得是哪里,总之,手能触碰到的地方都是她回应他暴行的不满。指甲越是尖利的划在他身上,纪珩东咬的就越是用力。唇齿厮磨间,竟透了些血腥的味道。 大概是感受到褚唯愿身上剧烈的颤抖,纪珩东合上眼专心用力的吸吮了最后一次,才慢慢的放开她。有些事,尝试过第一次,总是会潜移默化的想要第二次,第三次,这样的期盼会在你的身体里蔓延,如骨如毒。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造成的这一场失控,看着簌簌落泪脸色发白的小姑娘,纪珩东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恶贯满盈的混蛋。所以,他不敢再碰她,除了喘着粗气沉默帮她拭去眼泪,只孤身逃离一室暧昧寂静。 低头在收据上签单的时候他还再想,可能,他纪珩东逃不出褚唯愿这三个字了。和她那一次决裂,让他的生活里密集频繁的开始出现她的身影。所以,他才会在忽然见到她的时候如此失控。 纪珩东永远忘不了那个早晨,他在梦中惊醒的样子,梦里的褚唯愿对着他娇糯的说,想吃李家小铺的早餐。他在家里混沌醒来,意识还没清明的时候就起身穿衣,亲自驱车去了那家她最喜欢的早餐铺子,从鲜香的面条到浓稠的豆浆,当纪珩东迎着朝阳拎着满满一大纸袋的食物时他才醒悟,她并没有对他说过这件事,更不曾要他买给自己。 指间的烟头已经燃尽了,纪珩东猛地一打方向盘将车停住。韩沁从来坐过这么不绅士的车子,当车轮与地面发出尖锐摩擦响声的时候她是捂着嘴下车的。纪珩东嘲讽的看着她蹙起来的两道细眉,与脑海里那个生动灵活一颦一笑之间都带着嗔笑怒骂的女孩相重合,只觉得倒胃口。 他降下车窗,“韩沁,我没有结婚的打算更没有和你结婚的打算,你省省吧。” 从三岁起就在海外受到严苛教育的女人显然没想到自己会遭受到如此不公平不受尊重的情况,诧异的瞪大了眼。“纪珩东,我是你爷爷看中的……” “哪个爷爷都没用,”纪珩东笑容可掬的打断她的话,还是这城里风流倜傥的纪少爷。“我不想做的事情,还没人能强迫我。” 韩沁是学心理专业出身,可是她保证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控制不住自己,抬脚就踹在了纪珩东的车门上再没了名门淑女的姿态可拿捏。“你这是一种病你知道吗?典型狂妄自大症!!从专业角度说你这叫lackspirit!!” 纪珩东装作没听见迅速升好车窗,朝着韩沁摆摆手一溜烟的跑没影了。精神缺失吗……就算是吧。反正,他纪珩东的人生里,已经缺少太多东西了。 现在,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计较自己的感情世界了。 因为在即将到来的四十八个小时里,庞泽勋和纪珩东都知道要有怎样的一场竞争。 庞泽勋舅舅旗下的集团联合美国那边的少量支持者集结所有资本打算在国内拿下第一块属于庞泽勋时代的标志性地皮,而纪珩东则联手王谨骞名下金融市场变卖自己手持多家实股与之角逐北山项目。 两个男人之间的战斗,一触即发。166阅读网 6978ae.lol。m.6978ae.lol 38 ?竞标会场选在了一家度假酒店的顶层会议中心,来竞标这块地的都是有一些实力的商业集团,酒店为了给这些财神爷留下个好印象多拉些业务,特地早早派了一众高层去大门外迎接。 纪珩东和庞泽勋的车几乎是同时到的。同时赶在竞标会开始前的最后一分钟,到的。 同样的黑色商务车,像是挑衅一样头顶着头停在了酒店大门外。庞泽勋在车里系好西装上第二颗纽扣,紧了紧领带,要作势下车。同庞泽勋一起来的除了母家集团负责项目的资本运营团队,还有他的亲娘舅宋子儒,宋氏集团的掌权人, 宋子儒倒是坐在原地没动,看着窗外一众穿着黑色酒店制服的人们眼中还有几分说不出的惆怅歉疚。“一会在竞标会上,不管出了任何状况你都要保持镇静,别丢了我宋氏集团的脸面。” 庞泽勋还以为舅舅说的是怕他见到纪珩东之后控制不住情绪,有点荒缪的笑了。“我怎么会。” 宋子儒躲闪开侄子犀利清亮的眼神,动了动嘴,却没说出任何话来,只是眼角的皱纹似乎更深了。 这时,已经有人拉开商务车门来恭请几位下车。庞泽勋也没多想,反而轻松的吹了声口哨带着一帮人行至酒店大门前。那一头,纪珩东和王谨骞也带着人走到了跟前。 两军对垒,虽未行战,气势当头。 宋氏集团是做轻工业加工厂起家的,从未涉足过地产业务,北山是第一单,虽然都知道集团打着自己的名号来竞标实则都是为了这个母家侄子在美国的地位,但是依然重视十足。身后十几个人都是公司的审计,财务经历,风险评估师,项目负责人等,统一穿着公司的灰色套装拎着带有宋氏标志的公文包,远远一看,到还真是哪个大企业带出来的团队——严谨,专业。 而另一旁的纪珩东就上去随意很多,虽然也穿着同样正式的西装,但是举手投足间都带着散漫轻松。因为本来干的就不是什么正经买卖,挣的都是广大资本家享受生活的物质消费,纪珩东的产业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总是给外界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除去王谨骞这么个外援,纪珩东身后一共有四个人,其中两人是他在加拿大商学院的同学,这些年纪珩东的账目都是在这两人名下的会计事务所管理的也算是他的账房先生,另外两个人则是江北辰从世廑借给他的,为的就是防止这货由着情绪干出什么他招架不住的事情。 六个年轻人,甚至一点也没有即将上场厮杀的紧张感,大有一种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运筹帷幄。与那边对垒,虽然人数上看着势单力薄,可彼此的气势肚量上却旗鼓相当。 宋氏团队一众扑克脸看着那头几个人心中一水儿的鄙夷,与我们这样大的集团竞争?不自量力!纪珩东身后的年轻人眼神交汇,心里微嗤,仗着自己人多就气焰如此嚣张?酒囊饭袋! 酒店经理为难的看看庞泽勋这头,又看了看纪珩东这头,咬咬牙一跺脚,径直朝着纪珩东弯腰伸出手,“纪总,你这边请——” 庞泽勋与纪珩东不过隔了一个旋转门的距离,纪珩东一双内敛的桃花眼微微向上挑起盯着庞泽勋,嘴角噙笑。“好。” 庞泽勋攥着右手脸上阴骜的不得了,站在原地冷冷的看着前方六人进入会场后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走!” …… 所谓竞标,就是前面自不量力的小喽啰先把价格抬上去,抬到一个自己承受不了的数目的时候再由大佬接手,纪珩东,庞泽勋,加上一个港商,算是真正拉开了角逐的序幕。北山说白了就是一片荒林面积并不大,周围有几户农家,但是因为独特的上风地势起价就是三千五百万,经过一轮筛选,此时已经加到了七千万。 一旁的港商还在叫价,“七千五!” 台上的男人兴奋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让甚少参加这种场合的纪珩东听的心烦。“好的49号先生叫价七千五百万!!七千五百万!!还有没有人加价?” 庞泽勋带着人坐在左手的列位席,轻轻一笑,帅气的举起了手中的竞标牌。“八千。” 纪珩东目光仍然盯着前方的投影对庞泽勋此举毫不担心,薄唇轻启。“那货什么来头?”身后一个女人手指噼里啪啦的在键盘上操作,把笔记本递给纪珩东身旁的王谨骞,轻声在纪珩东耳边说道。“香港佐荣集团,从事食品加工行业,估计也是想在内陆开辟市场。” 纪珩东皱眉接过电脑扫了一眼,重新扔给王谨骞。“一个做饼干的凑什么热闹?”随即抢过王谨骞手里的红牌子,同时还不忘递给那个港商一记冷飕飕的眼神。“磨叽死了,九千。” 台上唱价的见着这个数字简直激动的像个什么似的。“九千万!!68号先生九千万!!” 这是他和他真正的较量,外人搅局什么的最讨厌了。港商也是聪明人,隐隐的能看出两个男人之间火药味十足的叫价,于是缩了缩脖子不敢再搀和,毕竟……俩人看着都不是什么好惹的,祖国土地广袤资源充沛,不能为了块林子把自身安全都搭进去不是?万一遭到报复什么的就得不偿失了。 庞泽勋十分配合纪珩东,心里也是破釜沉舟的把价格提到一个新高度。“一个亿。” 台上的人神色大惊,拿着话筒一遍遍的重复。“一个亿!!49号先生叫价一亿!!” 当计数单位不再以普通的万或者百万千万来衡量的时候,就说明这东西是真的存在风险了。庞泽勋身后跟来的人听到这个价脸色都微微一变,相互对视间似乎在执行一个什么任务,庞泽勋右手坐着的是宋氏财务总监,这个见过无数商业竞争场面的中年女子轻轻推了推眼镜,然后无声的,抬手拿走了庞泽勋手中的竞标牌。 庞泽勋吃了一惊,眼中疑惑满满,甚至有些控住不住的用英语质问她。“你在做什么?!”财务经理依然平静的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抱歉,我奉董事长的命令,标价一亿的时候必须停止竞标。” 庞泽勋懵了,最是紧要关头的时候拿走他继续叫价的权利?无疑这比明晃晃的输给纪珩东还要让人窝囊。“不可能!!什么时候的事情他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 他近乎低吼嘶哑的声音惊动了后方不少的人,王谨骞沉默着听了一会儿扭头望着纪珩东,“好像出了什么变故?要继续加吗?” 纪珩东也有点不确定的看着那边的情景,庞泽勋双眼怒视着身边的财务经理一动不动,好像受了极大的侮/辱一样。 他镇定的整理了一下袖口,点头。“加。一亿五。” 一亿五千万,全场哑然无声。 当木槌清晰敲在桌面上发出沉闷却也响亮的一声时,当全场起立鼓掌恭喜纪珩东竞标成功的时候,庞泽勋高大的身影猛地站了起来踢翻椅子夺门而出。毫无绅士风度可言。纪珩东礼貌的接受着周围人祝贺的同时,看着庞泽勋离开的身影忽然觉得——赢了也没想象中那么痛快。 庞泽勋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意头正足风头正盛竟然会拜自己亲舅舅所赐输给了他的,情敌。 宋子儒似乎早就料到了事情的发展,他背对着庞泽勋正在仰头观赏着酒店门前的喷泉。 “为什么?”庞泽勋双眼透出血丝,一字一句。“明明昨天你还和我说要我放手去做的!!” 到底是年轻无畏啊………宋子儒背手笑的云淡风轻,略叹了口气。“勋子啊,我宋氏企业不比那些家族产业,全都是我年轻时一个脚印一个脚印踩出来的,我身后还有两百来号人要吃饭呐……最近产品出口的不好工厂已经有部分商品滞销了,我肯让你这个时候来参加这场竞标,真的是做到仁至义尽了。” 庞泽勋注视着这个中年男人,说话的时候他都感受不到自己的声音究竟在哪里。“……你什么意思?” 宋子儒摸了摸喷泉上一只石雕,有心无力。“你在美国那边受到阻力,按理儿说我是你亲舅舅,没道理不帮你,但是说透了那也是你庞家的产业,我和你母亲姓宋……我不能为了帮你连家里头的温饱都不顾了,人,都是有私心的。” “我不能让你拿着我的家业跟着别人较劲啊,起初……你是有做事儿的劲头的,我能看出来,可是后来呢?你摸着心口问问自己这么上心究竟是为了美国那边还是为了那个小姑娘跟纪珩东较劲?” 宋子儒说到这里也有些激动,指着大门口声音高出了几分。“那纪珩东是这城里的祖宗啊!!咱们这种踏实做买卖的能跟他这种祖上三代都累着金库的人比吗?这块地无论成与不成,我拿出这个数已经是极限了,要是成了自然最好,你能拿着地皮在那头站住脚我能拿着这个盈利润,至多也就是个不赔不赚,要是不成……价你也抬上去了那小子攥着这么块地,肯定也是烫手。” 当自以为的亲情信赖以一种如此暴露人性私心的方式呈现在眼前,庞泽勋忽然觉得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一米八几的男人站在有些佝偻的舅舅面前,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眼中还带着茫然疑惑。 “所以……你就让我这样回到洛杉矶?在这里晃了几个月一无所获的辜负那些支持者的信任?” 宋子儒摆摆手,“当然不是,谁说你没有收获?那个小丫头就是你最大的收获。现在听说你们俩关系还不错?你要是能把人带到美国去就可以打着你结婚的名义名正言顺的继承你爸爸的位置,一旦关系做实了,只怕她褚家想后悔都来不及,有了这么个媳妇也就相当于家里有了个保护伞啊……凭着她的身份和家庭你还怕美国那头为难你!!” 庞泽勋嗓子发干,“你要我……利用她?” 就像是巧合一样,话音刚落下庞泽勋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看了看才犹豫着接了起来。“愿愿?” 褚唯愿夹着手机正在影印室复印文件,“结束了吗?” 庞泽勋神色不明的看着舅舅,缓了一会儿才低声回应她。“我输了。”褚唯愿拿着文件的手一僵,有点不知所措。她想过这个结果,可是却不知道当这个结果来临时自己要怎么说才能安慰他。 她咬了咬下唇,故作轻松。“没关系的……今天下午我去找你吧?我们一起吃饭?” 庞泽勋闭上眼。“好。” 等侄子收了电话,宋子儒才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他的肩,“这是个机会,我刚才说的话你不妨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骗她去美国跟自己结婚吗? 阳光下,高大英俊的混血男人第一次出现了对自己的质疑,对于这个提议不耻的同时……他竟然隐隐的,对结婚这两个字抱有了期待。想到这里,他脑海中忽然蹦出了一个名字。那是他在美国做心理疏导时的医生,英文名字:jane。166阅读网 6978ae.lol。m.6978ae.lol 39 ?韩沁坐在卡座里,和庞泽勋面对面。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桌上的一杯龙井已经从慢慢升腾的热气变得有些冷了。 韩沁看着杯子里慢慢变为墨绿色的茶叶似笑非笑。“我凭什么这样帮你呢?” 庞泽勋就知道她会这样说,在美国进行心理疏导的两年里,两人不光光是简单的医患关系,更像是两个彼此知晓灵魂深处最隐秘心事的朋友。她深谙他的阴暗想法,他也熟知她的野心企图。 庞泽勋面无表情,心中把握却很足。“你想嫁给纪珩东,我想娶了褚唯愿,目前看来我的提议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不是吗?” 韩沁沉吟一会儿,像是在衡量这件事情的利弊。“风险太大了吧,我帮你撒这个谎是需要承担后果的,到时候你带着人远走高飞留下我自己面对这些烂摊子?我该怎么和她身边的人解释?而且……”韩沁停顿了一下,眼中带了些轻视。“我不认为褚唯愿会对我造成这么大的阻碍,我和纪珩东也未必会受到她的影响。” 庞泽勋冷笑,真是不知道该感叹她的自信还是为她的无知而悲哀。“不会受到她的影响?韩沁,褚唯愿从四岁的时候就在纪珩东身边长大!你才认识纪珩东多久就敢下这样的定论?你怎么知道当你不去他爷爷那里没法抓到他人的时候纪珩东究竟在做什么?” 这句话无疑戳到了韩沁的痛处,那天纪珩东在黄昏的日光里口齿清晰字字拒绝的话就像在眼前。韩沁闭上眼有些悲哀,有些人这一辈子只需要一眼就能判断他是不是你想要的。韩沁在美国学习生活这么多年,自诩见多太多男人,追求者并不在少数。她也能充分发挥自己专业的有时准确的抓住任何一个男人的心理去得到自己想要。可是偏偏,从回国的第一眼开始,她就知道纪珩东这个人是她使尽办法都无法控制的人,但是没办法,越是驾驭不了她就越想去接近,不管用任何方法的接近。 韩沁平静的喘息着,两道细眉已经纠在了一起似在挣扎。她沉默半晌,才轻轻端起面前的茶杯和庞泽勋的碰了一下,声音在庞泽勋耳朵里好似天籁。 她说,“合作愉快。” ………… 所以褚唯愿见到韩沁的时候,是有一瞬间惊讶的。庞泽勋体贴的为她拉开椅子介绍道,“我在美国的心理医生,认识有几年了,偶然在这里碰上就一起吃个饭。不介意吧?” 褚唯愿看着韩沁友好的笑容半天才反应过来,“不,当然不介意。” 褚唯愿比韩沁小了几岁,见过的事和人远没有韩沁那么复杂,只认真的当作她是庞泽勋的朋友,当然,除去被她刻意忽略掉纪珩东相亲女友这个身份。 韩沁起身和她握了握手,不等褚唯愿开口说话就已经抢在了前头。“褚小姐我们见过的,在纪家门口一次,在商场一次,忘了吗?” 褚唯愿动了动睫毛,没想到韩沁这么直接。虽然心里不舒服也还是礼貌的朝她摇摇头,“没忘的。” 她怎么能忘?怎么敢忘? 庞泽勋给褚唯愿的杯子里斟满了柠檬水,状似刚碰上韩沁一样不解问道。“纪家?你还认识那里的人?” 韩沁对面的庞泽勋和褚唯愿并排坐着,她目光像是逡巡一样在两人脸上走了一圈才低头不好意思起来,像是被人撞破了什么事情。“本来想抽出时间来告诉你的,没想到在国内碰上了,说起来和褚小姐也是有缘分的,就先说了吧。” 褚唯愿捧着杯子的手指一僵,刚从外面进来的温度尚没被屋子里温暖的气氛捂散,手指还有些红。 韩沁目光停在褚唯愿一双手上,大方自然的开口。“我爷爷和纪家爷爷是战友,两个老人牵线我和他的孙子认识,交往的还不错,双方爸爸妈妈也催的急,下个月就打算结婚了。” 这屋子里真冷啊,冷的让人连杯子都拿不住。 砰的一声,玻璃杯和桌面碰撞发出沉闷的一声响,褚唯愿尴尬的收回手,她怔怔的看着韩沁画着嫩粉色唇彩的嘴一开一合,她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冻的在轻微打颤。 韩沁充满了期待的神色,褚唯愿看着她木讷的开口。“那……恭喜你啊。” 庞泽勋暗自攥紧了在桌下的绒布,惊讶的好像是第一次知晓这件事。“从来没听你说起过,速度很快啊。” 韩沁温柔的笑着,拢了拢耳侧的头发。“感情这种事关键是机遇吧,褚小姐,好像你和东子也是朋友?一定要来参加婚礼啊,我在这里也没什么朋友,你要是不嫌弃不如当我的伴娘好了?” 满桌子的精致佳肴,褚唯愿轻声喃喃的,像是问韩沁又像是自问。“他……这么着急吗?”着急到和一个刚认识一个多月的人结婚?他和韩沁才认识多久啊……她竟然叫他……东子?这个只有他家里人和几个兄弟能叫的名字,如今从韩沁的嘴里说出来感觉和平常夫妻一样的称谓让褚唯愿不是一星半点的难受。 庞泽勋干咳一声,试图打断褚唯愿的出神。“婚礼可能是没什么机会了,我马上就要回去了,等你和他来美国我做东吧。” 褚唯愿被这接二连三的消息已经弄懵了。她转过头直直的望着庞泽勋,有点不明白。“走?为什么走?” 庞泽勋遗憾的伸出手搭在褚唯愿的肩膀上,用一种很亲昵的语气说道。“竞标我输了啊,没有在这里的必要了。” 韩沁这时十分有默契的跟庞泽勋对视一眼,起身找了借口去洗手间。 待四下清静了,他才信誓旦旦的握住褚唯愿的手搁在胸口,也不顾她的挣扎。“我保证我是第一次从韩沁这里听到这样的消息,之前我不知道她和纪珩东认识。” 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听到纪珩东这三个字如此清晰完整的落在耳边褚唯愿控制不住的就哽咽了,心霎时好似被千百只手拉扯着撕开似的疼,好像她只要一停顿,满脑子他和别的女人穿着礼服婚纱的画面就会浮现在眼前。 庞泽勋叹息一声,揽过她抱在怀里用衬衣的袖子给她擦着眼泪,话在嘴里滚了几遭才说出口。“愿愿,放下吧好不好?他既然已经打算结婚了你也别这么委屈着自己,我下周就要回去了,如果你觉得和我在一起没那么难忍受的话……不妨跟我回美国散散心好吗?我带你去纽约,去西雅图,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我保证,你跟我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安稳的。” 怀里的气息对于褚唯愿来说是陌生的,庞泽勋略清亮的声线透过他的胸腔传来给人一种掷地有声的安全感,他劝她,放下。褚唯愿忽然感觉自己很累,活了二十几年从来都是鲜活灵动的人儿好像突然间没了生命力,她空洞的眨着眼,任凭眼角不断有晶莹的水珠落下来。 庞泽勋紧了紧抱着她的右手臂,沉下心来。“但是有些话我也一定要和你说清楚,如果你决定跟我走,那么愿愿,我不会放开你的。我是想要和你在一起一辈子的。你得有……嫁给我的准备。” 褚唯愿盯着桌上的草绿色瓷盘发呆,脑海中一下子就想起了中学时期学过的语文课文。——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是啊,他即将娶了别人有了妻子,她又何苦做出一付深爱而不得的姿态让人唏嘘为难呢?她身旁的这个人,才是一心一意想要对她好,不计她之前种种许诺要在一起天荒地老的。 外面的路灯从餐厅的落地窗上打进来,给两人身上渡上一层柔和的光芒。褚唯愿慢慢的,伸手牵住庞泽勋的手指,忽然做出了一个决定。 “好,我跟你走。” ……………… 在离两人不远的地方湖光天地里,纪珩东正带着今天的一众功臣庆功,觥筹交错酒光潋滟,气氛好的不得了。 光从法国酒庄空运过来的红酒,就开了五六瓶。全都是几十年的老酒,一杯醉人。 趁着去洗手间的空当,江北辰发现了在假山后头正抽烟琢磨事儿的纪珩东。今天打了一场胜仗,却不见这小子有一点笑模样。 江北辰走过去也随着他大大咧咧的坐在一块石头上,伸脚踢了踢纪珩东。“满怀心事,想什么呢?”没有世廑这么个大头撑场面根本赢不下来这块地,纪珩东咬偏头往江北辰的肩膀上打了一拳头,言简意赅。“谢了。” 江北辰也拿了一颗烟在手里转着,并不抽。“你接着这个有点费劲吧,咱俩……四六?” 纪珩东手里的家底纪珩东是知道的,之前连着盘了一个长安城和湖光天地,手里的闲钱不多了,这回又下血本买了块荒地,不管干什么盈利的买卖前期肯定是资金周转困难一些的。俩人一起做,会轻松很多。 谁知纪珩东果断的一扬手把烟头准确无误的扔到了垃圾桶里,潇洒的不得了。“不用,小爷我有钱。” 江北辰不高兴了刚想骂他说你有个屁,纪珩东就飞快的接了一句话。“我把长安城卖了。” 长安城,算是纪珩东名下最大的一个买卖了,建在山腰上一家会馆,无论是装修还是地皮当初都是他用了心去做的。看着江北辰不可思议的眼神,纪珩东乐了。“什么表情啊你,那地方被一个马来西亚人相中了要开个高尔夫球场,出价很高,长安城在哪开都一样,这一转手……我挣了好几个呢。” 他顽劣的舔了舔唇角,有点干。“这回你跟王谨骞下的功夫全记在心里了,北山还得顶着世廑的名号做,钱我来拿,算股份吧。” 江北辰有点明白过来了,“长安城?” 纪珩东简短的点头,“对。” 他要把那块荒地变为最繁华最奢侈的地方,他要让任何人,都想不起它曾经的贫瘠和可怖。 屋里已经有人出来催两个老板进屋再战了,江北辰淡淡的应了一声跟纪珩东并排往里头走,若有所思的扔下句话。“北山……我记得当年愿愿好像就是在那儿让那孙子绑架的吧?” 纪珩东站在原地停了一停,江北辰马上就知道自己猜的没错了。他皱眉,“愿愿给你过生日的时候找的那个花园跟这地方也有点像,你俩怎么回事儿?” 怎么回事儿?纪珩东看着湖光天地里的某一处景儿也有点发愣,他只记得那个干燥凛冽的冬天,年轻的小姑娘缩在大衣里神情畏缩的问他,四哥,我是在哪出事儿的啊?能带去看看吗?他当时抱着瘦成一把骨的女孩心疼的不得了,搪塞着告诉她一个地名就把事情打岔错了过去,从那个时候起,大概就有了买那块地的想法了吧…… 纪珩东仰头又干了一杯酒,内敛深邃的眼中闪烁着别人看不懂的光芒,他想,是时候要去找她好好问一问,给自己一个结果了。166阅读网 6978ae.lol。m.6978ae.lol 40 ?褚唯愿走的不声不响,没惊动任何人,也没提前知会身边任何一个好友。她去办理签证的时候,在大使馆还遇见了她哥哥的同事,虽然她对人家没什么印象但是对方对她却很热情。 “去美国出差?” 褚唯愿生怕这件事走漏了风声传到褚穆耳朵里,只心虚的应着说去工作一段时间,不是什么要紧事。因为是褚穆的妹妹,事情办的利落很多。褚唯愿从那里出来看着手里的一叠身份材料,忽然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天气彻底冷了下来,褚唯愿穿着黑色的大衣在寒风中显得苍白异常。沿着安静宽阔的石子路慢慢往外走的路上,她开始仔细的回忆起成长的这些年。 从小被爷爷奶奶照顾至启蒙,然后再被爸爸妈妈接回到身边,十几年的岁月里她得到父母朋友无微不至的关心,和众多女孩一样学生活种种道理知社会万般心酸,小心翼翼地爱过一个人,也受到过最简单平白的拒绝,看上去她褚唯愿的人生没什么不同,可是为什么……竟感觉像过尽千帆一样疲倦呢? 街边有风卷起路边的残叶在她脚边打了个旋,褚唯愿想,自己真是一个不懂事的女儿,不过一夜的时间她竟然会做出抛下父母随一个只认识几个月的男人奔赴大洋彼岸的决定。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否正确,她只觉得庞泽勋为了自己…似乎付出的太多了,就连对他最重要的那次竞标都已经惨败,褚唯愿想,人应该是知恩图报的,对于爱对于感情她也理应报以真心,感动也好,为了某一人赎罪也罢。 一切发展的都很顺其自然,褚唯愿也不知道当事情来临的时候她居然会把事情处理的这么井井有条。去杂志社办理离职休假,回家看望爸妈,对于即将开始的旅程也简单的用出差两个字应付了。 准备就绪,只待明日来临。 从大院出来以后,褚唯愿开着车在街上兜兜转转的,最后去了一个谁都想不到的地方——纪珩东的家楼下。 花园洋房整栋三层都是黑的,显然人还没回来。 褚唯愿坐在车里望着一片漆黑暗自发呆,随手关了自己的手机。满室静谧,是告别一个人最好的时机。 纪珩东到底对她有多好呢? 那是他刚搬来这里的那天,几个朋友一起来家里给他撂锅底,来这种私人地界很少带外人,褚唯愿是大队人马里少数的女孩。 他们在外面喝酒打台球玩儿牌,一直折腾到半夜,客厅里被一帮人弄的又是烟又是酒,褚唯愿就寻摸着躲到纪珩东的书房去上网。别人的物品她从来都有分寸不随便碰,哪怕他电脑就在桌上她也没玩。自己只拿着手机看了一会儿电影,实在无聊了才去他的书架上找了一本书来看。那书直到现在她都还记得,全英原版的哈利波特。她英文不好,不能看的特别流畅,还是就着纪珩东上面随性写的翻译才昏昏沉沉的看了几页,睡梦中还都是哈利和伏地魔战斗的场面。 纪珩东还是去厨房倒烟灰缸的时候才发现看不着褚唯愿人了,屋里屋外楼上楼下的找了个遍最后才拉开书房的拉门发现她。她蜷着腿在飘窗上睡得正熟,手边还搁着没看完的书,那时候已经凌晨一点多了,开始的时候就说好通宵的,于是褚唯愿的哥哥表示先走一步带着妹妹回去睡觉,纪珩东看着褚唯愿蹙眉的睡颜死活不同意。 “走什么啊,这么大个屋还能没她睡觉的地方?” 说完也不管人家哥哥乐意不乐意,就俯身把小姑娘抱到了自己的卧室里去。 褚唯愿认床,稍有不舒服她一准儿就能醒,而满屋子就数纪珩东那个睡觉狂魔的卧室设备最好,所以就是纪珩东把人挪到屋里的时候她都没醒,相反的,像是摸到了自己的床,褚唯愿无意识的动了动嘴一个翻身……傲娇的卷了他的被子接着去会了周公。留下纪珩东一个人站在床边看着她随着动作露出的一大截纤腰失笑。 所以这一笑,他几乎把自己近乎偏执的洁癖都给忘在了脑后。是了,一贯不喜别人接触贴身物品的纪少爷不仅把人搁到了自己的床上,还让她睡了自己刚刚换上的一套价值不菲的睡具。 第二天,褚唯愿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屋子里静悄悄的人都走光了,为了散屋子里的烟酒气怕她醺着卧室里的窗子只向上开了三道细缝,空调却一直打着24度的恒温。这种别扭的手法……别说,还真像纪珩东干的。 客厅外是叮叮当当准备早餐的声音,见着褚唯愿醒了,纪珩东十分自然的看了她一眼,身上穿着干净的居家服朝着她一扬头,指着洗手间的位置。“去刷牙洗脸,吃饭了。 褚唯愿往洗手间走的时候,忽然脸红了起来。那一瞬间那一场对话,两个人好似一对新婚夫妻般。 之后的那个暑假,她刚考驾照,驾校人多车破,她向来娇气,熬了几天就受不了了。纪珩东看着她被太阳晒的脱皮的脸蛋也心疼,干脆就和这个姑奶奶商量带她去郊区路上练手,保证考试的时候顺利通关。为此,他还特地挑了一辆安全性能很高的手动档车给褚唯愿。起初,她坐在驾驶座他坐在副驾驶,就算纪珩东脾气再好也还是摆脱不了广大男性统一的通病,没耐心。 褚唯愿胆子小,开车远没有像现在这么勇猛熟练。迫于他的野蛮教法有时候她方向盘跑舵换挡换的不对了,他也控制不住气急败坏的朝着她吼,一吼褚唯愿就更紧张了,好几次都懵头懵脑的直接朝着路障往上冲,车被撞破了多少次她人就被摔打了多少回,等到考试的她摸着脑门上的淤青竟然冷静的一次通过了。等她抱着成绩单在太阳底下雀跃的还想着终于摆脱纪珩东这个魔鬼教练的时候,才知道纪珩东已经因为脑震荡和挫伤住了院。 为什么呢?因为每一次她粗着神经往路上撞找经验的时候,他都第一时间把人护到怀里避免她受到大的磕碰,这么一来二去的倒是把自己撞的够呛,只不过这些小细节都被当时已经吓傻了的褚唯愿给忽略了。而这些,都是她去医院看他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 再然后,就是他趁着过年组织的海岛度假,他带着自己在巴厘岛跟别在海上骑摩托打排球,天天让她晒满四个小时的日光;开学之后每个周六周日怕她再出事,他都会开车来校门口接她偶尔心情好也会带着她去吃不知名的小吃;他每次出国不管在哪个国家,也准会在回来的时候带礼物给她,礼物或轻或重,但是每一个都是这世界上最别出心裁一掷千金的。 不经意间,纪珩东对她的影响已经这么多这么多。回忆像是闸门,一旦打开怎么也关不住。褚唯愿伸手抹了一把脸,指间所触,一片冰凉。 在这逗留的时间太久,久的让人都不想再走了。褚唯愿默不作声的发动车子悄然无声的离开了这里,没人看到的角度,女孩柔软的唇忽然轻微的动了动,好像在说话。而那话,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说,纪珩东,再见啦。 在红色跑车决然离去的几秒钟,小区南门才姗姗驶来一辆宝蓝色的车,纪珩东心烦气躁的带着耳机一遍遍的拨打着一个号码,号码那头也依然不厌其烦的响起冰冷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整整一天,纪珩东推掉了一切公事只想用自己最专注的姿态来找她好好谈一谈,他守在她公司等了不见人,家楼下等了还是不见人,夜色中,纪珩东把脸深深的埋进手掌中,心里再没了那种稳操胜卷。他忽然感觉自己很慌张,慌张的似乎只有把那个人死死抱在怀里才能安稳。 他给她发的信息还孤零零的躺在信箱,他说,愿愿,我在等你。 好似不过一夜之间,褚唯愿这个人就彻底消失了。166阅读网 6978ae.lol。m.6978ae.lol 41 美国西海岸是典型的地中海气候群,早晚温差很大,褚唯愿上机的时候还穿着厚厚的大衣,可是此时,却只着了一件薄薄的披肩御寒。车子沿着公路慢慢行驶至比弗利山脚下,沿途尽是太平洋的沿岸风光,褚唯愿病怏怏的靠在车窗上,一点欣赏景色的心情的都没有。 宽大的林肯车庞泽勋就坐在她的手边,只要她一回头就能看到他。可是褚唯愿始终没回头,好像自从接了那一通电话整个人的魂儿都被勾走了。 当时在航站楼正要依次拿登机牌托运行李,她的电话就响了,上面的来电显示是一位庞泽勋只听说过从来没见过的人,也算是褚唯愿在这城里唯一忌惮的人——她哥哥褚穆。 褚家言令禁止她和自己交往庞泽勋是知道的,但是看着周遭机场来来往往的画面庞泽勋忽的就生了几分挑衅出来,因为他想看看,褚唯愿都已经在自己身边了,她褚家的人还能有什么本事把她留下,他更想看看,在褚唯愿的心里,到底自己和她哥哥的说的话,谁更重要一点。 褚唯愿接起来的时候还是很镇静的,可是奈何褚穆的段数太高,只消几句话就判断出来她在哪里和谁在做什么,他什么都没说,却依然精准的让褚唯愿难受的呜咽,庞泽勋在这头清楚听见那头温润清越的男声威胁她说,褚唯愿,我给你时间,你想清楚。那是庞泽勋第一次看见褚唯愿这么害怕,她蹲在地上抱着自己哭的泣不成声,像是受了极大的煎熬一样。 庞泽勋没有阻拦她,甚至给了她最后反悔的机会。可是谁知她听后轻轻的擦掉眼泪,依然看着他倔强的说,我跟你走。他猜那一瞬间,褚唯愿一定是和这里的一切做了极大的决心来与之分离。 想到这一幕心中忽然溢满了温情和感动,庞泽勋伸手把她从车窗遍拉过来虚抱住,试图转移她的低落心情。“一会儿就到家了,要不要先睡一觉倒时差?” 褚唯愿只听说过比弗里山庄,并未来过,远远的看了一眼半山腰上的一片灯火辉煌才感觉自己似乎这一路上太过疏远他了,不禁心里有点歉疚。“你不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吧?如果有家人在的话……先去睡觉是不是不太礼貌?” 褚唯愿只知道庞泽勋父辈这一支兄弟姐妹众多,而他这个长子也是小辈,应该规矩会很多。 庞泽勋眸光伴随着褚唯愿这一句家人冷了下来,语气也不自觉的生硬了几分。“他们不是我的家人……你见过哪个家人希望自己的侄子弟弟哥哥死在外面恨不得再也不回来和他们争家产?” 司机是家里雇佣了多年的美国人,虽然听不懂中文,但是仍然透过前面的后视镜小心的看了庞泽勋一眼。 褚唯愿被他反问的尴尬,只能安慰的回握住他的手。五根手指搁在自己的掌心,软软的,庞泽勋回应似的反握住她的手指放在唇边轻吻。 “不用为我担心,我现在……什么都不怕了。” 庞家的祖宅是在比弗里山庄南部深处的一处庄园,比弗里山庄虽然面积不大却是世界都闻名的一个富人区,那里集结了北美众多明星和国内外的富豪,随便一处房子都是有来由的。庞家能在这样的地方有一席栖身之所,归结到底都还是老一辈人拼命奋斗的结果。 庄园面积算不上奢华,但是也是五脏俱全的,听说还是早先一名法国设计师设计的,带有浓郁的欧洲风情。 二楼的书房里,一位法令纹十分深重的中年妇女正在透过窗帘向外看着,身上繁复纹的礼服裙给她更添了几分愁容。她身后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男人整了整颈间的黑色领结,沉声道。“回来了?” 中年妇女目光悠远的盯着远处黑色轿车,从鼻腔嗯了一声,嘲讽意味十足。“回去几个月,没弄到多少站稳脚的东西倒是带了个姑娘回来,烂泥扶不上墙。” 说话的女人是庞泽勋的姑姑,他爸爸的亲妹妹,而男人则是庞家最小的长辈,庞泽勋的亲叔叔。姐弟俩长相随母,两道浓眉下低低的压着一双眼睛,无端给人一种严肃阴暗之感。 男人并不像姐姐那么轻松,反而叹了口气在屋里开始踱步,有点惴惴不安。“从国内打听到的消息,这女孩并不一般,家里背景很大,我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吧?” 女人沉默一会儿,也在犹豫中。“集团的位置到现在一直都拖着,董事会催了好几次,如果他这个时候宣布婚讯或者带着个孩子回来那你和我这些年的心血可就都白费了,老三连着他舅舅已经在说服部分股东了,老二!坚决不能给他这个机会!!” 庞家的大女儿一直未嫁,如今都快五十岁的年纪自然在这个枝繁叶茂的家族自然也是发愁养老的,但是她和庞泽勋的爸爸向来兄妹感情不好,便一直把宝压到了自己的二弟身上,指望着让他或者他的儿子接手庞家的业务,可是奈何有庞泽勋嫡子嫡孙的身份在,很多见不得人的下作手段只能俩人操作。 都说人为了钱为了利能罔顾一切,这句话在这个家里被演绎的十分得当。眼看着黑色的林肯车就拐进了庄子里来,男人咬咬牙。“好,全听你的。” 喇叭鸣三声,代表家里的主人外出归来。 女人轻笑着换上另一副温和面孔,优雅的朝着男人伸出手来。“走吧,下去迎接我们亲爱的侄子。” 庄子里十名菲佣一字排开,站在庄园大门左右两侧,为首的是一名有些秃顶的老人,老人穿着十分讲究,一身洁白西服拿着一根桃木拐杖肃立在车旁,那神情和姿态让褚唯愿很容易的联想到唐顿庄园的管家。 褚唯愿自小长在社会主义伟大的春风中,甚少感受到西方国家如此浓厚的小资生活方式,一时被看傻了,半天不肯下车。 庞泽勋忍着笑率先走下来替她打开这一侧的车门,愉悦的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一串流利正统的伦敦音从他洁白的齿间滑出,心情好的快要飞上天。“ss。” 管家的身后站了十几名庞家的人,褚唯愿紧张的悄悄咽了下口水,就着庞泽勋的手下了车。她不知道场面会这么的……正式,一时觉得自己站在这里有些格格不入。 人群中庞泽勋的姑妈率先迎上前去,对着褚唯愿伸出手。“褚小姐吧?欢迎。” 褚唯愿弯腰致礼马上要去回握,谁知却被庞泽勋中途不轻不重的拦住了。他攥着褚唯愿的手做出十足的保护态度,在人群中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转而问身旁的老者。“三叔呢?” 管家躬身答道,“约好在后面的园等您。” 简单一场对话,迅速让局面清明了很多,庞家一脉分为两派,庞家爷爷的大女儿和二儿子与身后的外戚成一派,三儿子与庞家的长孙嫡子成一派。 庞泽勋将褚唯愿轻轻推到老者面前,吩咐道。“带她去我的别墅休息,不要让任何人打扰。”说完还给了褚唯愿一个抱歉的微笑,“对不起,我要先去见见三叔,等我回来好吗?” 这里不说戒备森严也无端给人一种肃穆森严之感,刚来这里就被庞泽勋交给不认识的人,褚唯愿很不舒服也很局促。“不需要和他们打招呼吗?你不送我回去吗?” 这时园中代步的敞篷电动车已经驶来,庞泽勋迅速的上车冲她摆手。“不需要,听话,回去等我。” 在一众人对她复杂的注视下,褚唯愿不得不硬着头皮跟着老管家朝着庄园身后的一幢相对低矮的别墅走去,那里是历任庞家董事长的住所。别墅里装修的富丽堂皇,各种设施一应俱全,老管家引褚唯愿到达二楼一处房门后,恭敬道别就离开了,根本不给褚唯愿向他询问任何话的机会。 褚唯愿茫然的看着房间里暗色的壁纸和自己从来没见过的家具,忽然难过的蹲下来把脸深深埋在了臂间,她不得不说这里与自己的想象,截然相反。包括人。 才刚踏上这片土地未足两个小时,她就疯狂的想念祖国的一切,她想念家里的爸爸妈妈,想念身边的朋友,想念杂志社那些毒舌坏心的同事,想念,纪珩东。 纪珩东,你在哪里呀?在干什么呢?你知道我已经不在这个城市了吗?你是不是……该和你的未婚妻准备婚礼了呢? …… 远在北京的纪珩东坐在路边的台阶上忽然不受控制的手猛地一抖,烟灰扑簌簌的落下来烫的他手背上一片红,天边渐渐有黄昏的瑰红落下,他伸着一双长腿眉间一片沉重。找了她整整一天了,却毫无音讯…… 刚才大着胆子去她家的时候,褚父见到他还一愣。“东子?你小子怎么来了?” 哪怕纪珩东见到褚父就打怵也还得若无其事的跟着老头扯谎,“那什么……褚叔叔,我找愿愿,前一阵给她联系的车行说送车去保养,打她手机不通我就顺道来这看看。” 褚父慢慢哦了一声威严十足,虽没冷着脸也还是让人看了腿打哆嗦。“前两天回来一回说是要出差,跟她妈说的,也不知道走了没有。要不我给你打电话问问?” 纪珩东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忙嘻皮笑脸的冲着褚父道别。“不用了不用了,可能在飞机上呢,我等等再联系她。” 出差,出哪门子差呢?杂志社都办了离职她能去哪里? 烟蒂被纪珩东烦躁的在地上碾的惨不忍睹,身后他的助理正带着人急匆匆的从大厦里出来。“纪总,宋氏的董事长让秘书转告我的,说他外甥不在这里,但是人在哪……他也不知道。” 纪珩东神情疏冷的看了助理一眼,烟灰色的衬衫和长裤穿在他身上更显得矜贵。“他也不知道?” 放在裤兜里的手机嗡嗡震了起来,他极具威胁恐吓的目光盯着助理好一会儿才掏出来接听,“喂?” 航空公司那边负责人甜美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纪总您好,帮您查到了最近一天出境记录,褚小姐确实是在昨天早上乘坐航班飞往美国,于当地时间下午降落在洛杉矶国际机场。” 褚!唯!愿!丫儿胆子也太大了!!!纪珩东愤怒的掐了电话把后槽牙磨的直响,身后的助理和带来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电话究竟说了什么。纪珩东想过无数种结果,唯独没想到这个丫头敢跟着认识几个月的男人一起走,根本不给他任何为自己申辩的机会。 褚唯愿,褚唯愿……都说世界上最短的咒语是一个人的名字,那这三个字,无疑就是纪珩东心头上的紧箍咒,她有任何的好与不好,只要提起,就疼的难受。 远处,纪珩东嘶吼叫嚣的跑车如同一匹脱了僵的野马,朝着机场飞速而去。(83中文网.) 6978ae.lol。m.6978ae.lol 42 纪珩东没把褚唯愿的走当成是走,他归结为褚唯愿跑了。逃跑。要不然她怎么会在机场的航站楼里哭得那么可怜,就好像是被人逼着再也回不来了似的? 机场的工作人员脖子上带着通行证,站在纪珩东身后瞧着这位爷就盯着那段监控来来回回一遍一遍的看心中满肚子疑惑但也不敢打扰。那监控上镜头被推近了四倍才放出来,除去周围的旅客画面中心只有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她只拎着一个箱子,穿着黑色大衣和一件灰色的连衣裙,看上去像是在打电话,不一会儿的功夫,女孩忽然蹲下来哭了。 带着通行证的男人寻思了又寻思,估计是这个爷的哪个女朋友,看着架势分手了也说不定。要不人家怎么会跟着别人飞美国?纪珩东这么不吭一声的站在这看屏幕,这里的工作人员也是压力山大。“纪总,我去查过了,褚小姐的签证是旅游签,不会长期留在美国的,您要是着急…要不要我们这边再和洛杉矶机场联系?” 旅游签……纪珩东把脑子里想的一万种可能迅速在心里过了一遍,万一她在那头出事儿了呢?摔断腿了住医院没法回来呢?万一她在那头打算深造留学跟哪个不靠谱的摄影师成立了工作室呢?万一她……跟别人结婚了呢?褚唯愿虽然是祖国人民,可庞泽勋却是美国公民啊。 纪珩东朝着机场工作人员道谢过后就步履匆匆往外走,神思混乱,路过大厅的时候,竟然意外的遇上了褚唯愿的嫂子,舒以安。虽然不太确定那个消瘦清婉的背影是不是她,纪珩东还是叫了她一声。 “嫂子?” 舒以安本来都已经从纪珩东跟前儿走过去了,冷不丁听见这么一句热情激动的呼唤还有点愣。茫然的一回头才发现纪珩东就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纪珩东和褚穆是从小长到大的倒霉弟兄,按照岁数舒以安是比纪珩东要小的,但是按照褚穆那儿论,他是怎么的都得叫声嫂子。他信步站在舒以安的面前笑的十分纯良,一改刚才冷然的神色。“嫂子您在这儿干嘛呢?这是从哪儿刚回来?” 舒以安下意识的把手中的箱子往身后拖了拖。礼貌的朝他笑笑,“去出差,你在这儿是……?” 纪珩东被她问的倒是一愣,哼哼着心想总不能说我把你小姑子给整丢了来这看监控吧?他有点心虚,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送一个朋友。没想到这么巧,我送你回去吧。”说着便要伸手去接舒以安的行李。在外面混了这么多年,察言观色揣摩人心的本事纪珩东是人精中的人精,一眼就能看出舒以安不对劲来,褚穆工作在外,不管怎么说他作为兄弟都是要把人安全送回家的。一路上,因为惦记着褚唯愿,纪珩东心浮气躁的跟着舒以安说了好多有的没的,不知道是为了安慰自己还是为了想要从舒以安那里题听到关于褚唯愿更多的消息。 但是很可惜,直到把舒以安送回家,他心里都没有一丝丝的好受,反而一闭上眼一晃神儿的功夫,褚唯愿在大厅中央抱着自己呜咽的样子就一股脑的跑了出来。 和她认识多少年了呢?从她梳着俩个羊角辫跟在自己身后一扭一扭的时候算起,有将近二十年了吧。 手指也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的摸到了手机相册里,他不爱照相,但是相册里却洋洋洒洒的铺了近千张照片。 照片的主角除了一起出游同行的朋友,或者是某一样物品或者需要截图记忆的东西以外,剩下的,都是一个人。手指依次往下,就像是她路过了这些年的岁月,相册里有她穿着泳衣骑在自己脖梗上和别人在海边打空中排球的;有她站在地铁口给一个孤寡老人买食物买衣时偷拍的;有她化着精致妆容无懈可击在台上致辞的;还有一张是他从她那里偷来的,她毕业时穿着学士服笑的明眸皓齿的毕业照。可能连纪珩东自己都不知道,他一路看一路走,却始终把她搁到自己左边靠近心口的位置,小心妥藏,护她风雨无欺。 他把手机轻轻的抵在自己唇边,他听见自己心底里的声音在呐喊,他说,愿愿,我爱你,回来吧。 当一个游戏丛终日荒唐声色的男人肯亲口承认一个爱字的时候,那就表明他已经在感情这条路上彻悟回头肯给自己找一栖安身之处,他愿意放过自己了。 以前纪珩东总偏执的认为自己不需要爱情,最后的归宿无非也就是和时间较劲等到自己真的老了,玩够了,再娶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过着最平淡无味的日子,他的年少时光,看过太多纸醉金迷,也亲眼见过太多人为名利在爱情这条路上死去,所以他不敢触碰那东西。直到有一天,有一个叫褚唯愿的人跑来生动鲜活的告诉他说,纪珩东,我喜欢你,我想要和你在一起时,他才真正审视爱这个字的含义。 爱不是他在商场pose机上为了美人一笑大额度的走单刷卡,爱不是他在不同的床上得到不同快感时大脑的长久空白,更不是心中曾经久住过的白月光或者未来他欣赏的红玫瑰。爱是时光,是惦念,是你对她不经意的关心,和完全与你无关也依旧视为自己的责任。以前是他不敢许诺给褚唯愿任何的回应,但是现在不了。 他要去把她带回来,亲口回应她的每一句话,承诺她以爱以真心。 纪珩东是个行动派,当他做出这种决定之后第一时间就订了飞往洛杉矶最近的机票,接下来就开始运算一系列把褚唯愿抓回祖国母亲怀抱的程序。 第一,他得摸清了她人在哪,外面不比家里,一切他想要胡来的心性都得收着。第二,他要对付的不仅仅是一个受伤不肯跟他回家的小姑娘,还有一个,不,一群想要把小姑娘据为己有的大灰狼。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纪珩东是坚决不信凭借自己一身风流倜傥就能把人从大洋彼岸带回来的,相反,在庞家要是没点手段就更是难上加难,想到这里,他心一横眼一闭,直接把电话打给了褚唯愿的亲哥。 褚穆在德国工作繁重,已经挺长时间没合眼了,听见纪珩东在这头声音悲切态度诚恳的跟自己认错的表示没帮他看好妹妹的时候,也没了心思跟他扯废话。 “所以呢?人都走了两天了你跟我说你没看好她,让我在这头跟着干着急是吧。” 纪珩东特别懂事儿,“当然不!我这不是打算帮你把人抓回来吗,那庞家水浑池子深的,咱愿愿又是个旱鸭子,万一给淹坏了呢?你说对不对?” 褚穆被工作和老婆的事儿搅得头昏脑胀,忍不住打断他。“说,要我做什么。”那是他的亲妹妹,纵然是再宠着她褚穆也是不愿意见着她头也不回的就往火坑里跳。说是给她时间想清楚,其实褚穆无非就是利用了褚唯愿乖顺的性子打亲情牌威胁她,可是奏效与否,他心里也没谱。 如今这事儿不能惊动家里的父母,要不小姑娘回来非让人扒层皮不可,自己又脱不开身,现在纪珩东肯亲自去看看这个不省心的妹妹,褚穆自然是要给他提供一切便利条件。 纪珩东也不绕弯子,痛快的很。“我要是去要人人家肯定得说你是谁啊凭什么啊,但是有你就不一样了,好歹……也是个正当亲属不是?” 褚穆懂了,他这是知道自己去不了变着法的朝着他要办法呢。褚穆简短的朝着自己的秘书一伸手拿了份文件出来,冷哼一声。 “庞家要是不给人,我就找个由头通缉她让人给遣送回来。” 大舅子威武啊!!!纪珩东要的就是褚穆这一句允许,到时候庞家万一使了什么手段他手里也好有东西去抢,忙兴高采烈的挂断了电话。“成!保证给你全须全尾的带回来!” 回家匆匆收拾了几件衣服,纪珩东就奔着机场去了。那姿态精神头,好的就跟着去找人谈判似的。一想着那傻姑娘看见自己吃惊的表情,纪珩东就跃跃欲试的不得了。直到飞机上了天,还盯着褚穆发给他的一串地址不放。 这回,他要一个人单枪匹马的,想以前褚唯愿嘴里念过无数次的那句台词一样,她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出现,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色云彩去接她回家。 可是纪珩东不知道,此时此刻的褚唯愿,正在五千公里以外的,被她怀着敬畏尊重心情的庞家人残酷的算计到了一场陷阱里。 是的,褚唯愿在他的别墅里,在他的家庭里,遭遇了人生第二次绑架。(83中文网.) 6978ae.lol。m.6978ae.lol 43 ?43 庞泽勋回家继承遗产是一件刻不容缓的事情,在国内失去了好的资源和机会本家的几位老股东已经有了异议,集团股价连续动荡了好几个星期,庞家的企业更是被竞争对手推到了一个岌岌可危的位置。所以,也难怪庞泽勋一到了家连褚唯愿都顾不上的就往后花园去,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急于稳住父亲这一生的心血庞家的这半壁江山。 庞泽勋的三叔是集团的老人儿了,家里这点事儿他门清,其中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他看的也比谁都透。年逾五十的男人相貌上和庞泽勋有点相像,见着自己的侄子回来这心里头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 “就是庞家的新闻见面会,对外公布集团财产近况的同时我还要找媒体公布你的婚讯,庞家嫡子长孙新婚,到时候联合股东推举你当董事长我看谁还能说出个不字来!” 庞泽勋虽然不齿用一场婚姻来维系自己位置的这种行为,但也确实被逼到了死角,一想到明天铺天盖地的都是自己即将和褚唯愿结婚的消息他虽然担忧她的反应,更多的是激动。 他接过园中佣人递给他的红茶,轻轻扬眉。“我迫不及待。” 叔侄俩在园中又就着明天发布会上涉及到的问题聊了很久,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庞泽勋跟三叔道别的时候脸上甚至难得带了多久都没有的轻松笑容。 三叔是过来人,知道年轻人的心事。虽然也为他高兴但是该提点的还是要提点。“你回来的太顺,我担心你姑妈和老二那里会做出什么事情,万事小心一点。” 庞泽勋远远望了一下夜色中别墅的金顶,那里她正在等他回去,脸上全都是温柔笑意。“放心吧,我会保护好她的。” 庞家二楼里,庞泽勋的姑妈已经有点沉不住气了,不断的在屋里踱步往外看。她身后的弟弟也被庞泽勋回来的排场气的要命,呸的一声砸在了玻璃的酒柜上。 “他算个什么东西?!仗着个女的就这么嚣张?要是明天公布了婚讯以后还了得?!姐,我看就照你说的那么办吧!” 女人阴沉低压的眉眼一想到庞泽勋冷淡拦住褚唯愿的时候也泛了些狠意。“明天一早你就让朱莉娅在别墅门口守着,争取尽快把人弄出来。” “姐……你不是要?”男人犹疑的看了姐姐一眼,忽的惊恐起来。“杀人是犯法的!!!” 女人噗嗤冷笑一声,恨铁不成钢的打了这个不成器的弟弟一巴掌。“我还等着继承我那老爹留下来的万贯家财呢,杀人?我怎么会去做那么没脑子的事情。” “那你………” 女人手指一扬,红唇微动无端给人一种恶毒之感。“自古有曹丕逼汉献帝退位的故事,那现在就有亲姑妈逼侄儿让贤的道理。” …… 庞泽勋回到别墅以后心情愉悦舒畅的不得了,第一时间就跑到了主卧里去找褚唯愿,褚唯愿没躺在床上,只靠在窗边合眼休息,稍微有点声响就惊的睁开眼睛。 庞泽勋看她睡的这么不安稳,想抱她去床上,谁知手没等触碰到她脸边褚唯愿就醒了。“你回来了?” 庞泽勋作势收回手宠溺的摸了摸她的脸。“怎么不去床上睡?是我跟三叔聊的太晚了对你关心不到,别生气。” 褚唯愿没放在心上,反而关心另一件事。“你和……你姑姑他们好像关系并不太好哦。” 褚唯愿初来乍到不了解他们家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也是能正常的,庞泽勋也不想让她多知道,便含糊了一句。“从小就不热络,你也不用太拿她当回事儿,好了快去睡吧。“ 褚唯愿见他不愿意多说也不再追问,最近持续低落的心情让她看上去状态很不好,于是她努力想让自己看上去高兴一点。“那明天我想下山去逛逛,说不定还能遇上明星呢。” 庞泽勋这才想起来明天那么大的事还没跟她说,猛的一拍脑袋。看着褚唯愿一双干净的大眼睛……反而让他无端的有些紧张。“愿愿,明天……我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你陪我去做。” 褚唯愿有点懵懂,“什么?” 庞泽勋现在还不能对她跟着自己的决心有百分百之百的把握,于是他也不敢直白的说出明天公布婚讯的事情。“明天去庞家开新闻媒体见面会,我想你跟着我一起出席,反正都是迟早的事情。” 反正都是迟早的事情?褚唯愿有点心里不舒服。“我才刚开这里就和你出席这么重要的会议是不是不太好?而且……你不是说我们慢慢来的吗?”最后一句被她说的小心翼翼的,庞泽勋心里一沉,连着神情都凝重了起来。“我说我们慢慢来指的是我们彼此的交流和感情,不是指我们的关系,愿愿,你既然都答应我并且回到了我的家,是不是尊重一下我?” 褚唯愿虽然涉事未深,但是她也能隐隐感觉到庞泽勋自从把她带回来之后的变化,不似之前那么温柔耐心……周身都透着浓浓的急切。 她不想跟他纠结这个问题了,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好好的睡一觉。“………我想睡觉,你回去总行了吧?” 庞泽勋不解,“我回哪里?” 褚唯愿指了指门口,“你的房间。” 庞泽勋失笑,“这就是我的房间啊……今天你睡在这儿。” 褚唯愿忽然觉得庞泽勋有点不可思议,“你想我跟你住在一起?!” 庞泽勋天经地义的点点头,不觉有什么不妥。“你是我带来的人,不跟我在一起那住在哪里?” 褚唯愿觉得自己从来到这个庄园起所有压抑的情绪都快爆发了,她瞪着庞泽勋忽然冷静下来。“我答应你来这里,不是受你摆布所有的事情都要听之任之,庞泽勋,我感动你对我所有的付出,也尊重你的决定和安排,但是也请你尊重我,可以吗?” 两个人一左一右的彼此对峙,气氛安静的异常。庞泽勋一言不发的看着褚唯愿无端让人发毛,过了半天他才开心的笑了起来。“行,你不喜欢这里那就让管家给你找间客房,原本我想我这间卧室大一些你睡的可能会更舒服,既然这样……还是便宜我吧。” 说完他就快步走到门口喊了刚才的老管家上来,让人带褚唯愿去了一间新的客房。“别介意,是我考虑不周。” 褚唯愿默默的跟在老管家后面,刚才那点睡意全都烟消云散了。 夜晚的庞家庄园寂静的吓人,从别墅的二楼望下去只有园中央两排玫瑰花丛隐隐随风摆动。一名身穿佣人衣服的女佣忽然从别墅楼梯的走廊处闪出,冲着耳朵里的耳机轻声问道,“二小姐,守夜的去了别墅后门,是否将人带过来?” 原本躺在贵妃椅上浅寐的女人忽的睁开了苍老的眼睛,嘴角带着些发狠的笑意。“药别用多,带到地下储藏间就成。” 谁能想到看上去一片繁荣的庞家庄园里,看似和谐友好的一家人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彼此监视,彼此手里都掌握着阴暗残酷的用来对付对方的刑具。 褚唯愿幽幽转醒的时候,就是被人捆住手脚关在一个密闭空间里的样子,地下室很潮很脏,周围被放置了很多旧家具,一看就是某个储物间而且多年没有用过的。 她的头顶有两盏高瓦数灯泡,照的她不自觉的眯了眯眼。 她清浅急促的做了几次深呼吸,才终于清醒过来,她褚唯愿,正在遭遇了人生里第二次绑架!! 庞培英正在一旁翻着手里的股权授意书,见褚唯愿醒了才不紧不慢的合上手里的文件。上了些年纪的脸上带着些于她年龄严重不符的娇笑,似讨好一样。“褚小姐,很抱歉用这种方式来进行我们的对话。” 褚唯愿纵然再害怕也得稳住自己,她认识这个女人,庞泽勋的姑妈。她挣扎着动了动被绑住的手脚,眼中有怎么也压不下的惧意,有关两年前冬日里发生的事情源源不断的出现在眼前。 她微微发抖,逼着自己与她对视。“你想做什么?庞泽勋要是发现我不在很快就会来找我的。” 庞培英呵呵笑了两声,“我敢把你怎么样啊,抛去我那厉害的侄儿不说,你是从中国来的娇娇女,我要是动你一下指不定多少人想要宰了我,我这个时候对你怎么样岂不是疯了?” 褚唯愿害怕的快哭了,第一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第二她手边没有任何可以联系外界的工具。 庞培英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甚至弯下腰来亲子给她松了腿上的绳子。“姑娘,我和你没什么仇按理说也不该绑你,你也不用害怕更别想着找人救你出来,这是庞家早些年用来存酒的酒窖,完全封闭的老地方了,它被荒废的时候庞泽勋那小子还没生出来呢。我呀,就是想跟你说几句话,让你老老实实的呆上一会儿,时间一到,自然就放你出去了。” 褚唯愿血气上涌脸都憋红了,心中飞快的分析起庞培英的这番话,既然这个女人肯先她一步表明意图那就说明自己暂时是安全的。但是她也是深宅大院教出来的女儿,论烈性正义从来都是不缺的。 “庞泽勋好歹是你亲侄子,你这样对付他手段未免太下作了吧!!” 庞培英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下作?傻姑娘,你可知道他有没有用同样的手段算计过你?”察觉带褚唯愿神色一滞,她拉开自己面前的椅子坐了下来。“带你回美国只是最小的一步,在即将发生的几个小时里,他会趁你毫不知情的时候对着全美国的媒体公布与你的婚讯用开巩固自己的位置,只怕到那时候你还蒙在鼓里呢!!” “你以为他为什么回国?光单单是在他亲娘舅那边寻摸点资金?褚小姐要知道庞泽勋可从来不做亏本的生意!他最大的目标是你!他爹刚死半年,庞家所有的大股东都闻风伺机而动,这个时候当然是谁最有优势最能给集团带了利益谁就做老板了,别说你有一家子身居高位的爹妈和哥哥不说,单单娶了你,你那些背景和朋友就够我们少奋斗几十年!” 庞培英字字尖利的话像刀子一样硬生生捅进褚唯愿的心口,她痛苦的闭上眼睛大喊道,“不可能,他不会这么做的!!!” 庞培英十分满意自己看到的结果,从自己刚才看的文件夹里啪的一声甩出一叠纸出来,还连着褚唯愿手上的绳子也给解开了。“这是你早在来美国出差之前他让人查的,好好看看吧褚小姐,我没那个胆子绑架你,我这……顶多是拘禁,等到上午的发布会时间一过,我顺利扶了我弟弟上位自然让人放你出来,到时候……你是嫁是走就都与我无关了。” 庞培英理了理鬓角,姿态雍容的沿着地下室的台阶走上去,还不忘了让人给她留了透风的口和一桌子早餐。 褚唯愿试图活动了一下自己僵硬冰凉的手脚,半天才捡起地上的那些纸,上面洋洋洒洒的记录了她在杂志社的工作,参加美国秀场的照片,看到最后居然还有他发给沈妩账户上一大笔钱的交易信息!! 原来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已经在算计自己了…… 看着看着,褚唯愿的眼泪就流出来了,在几十平米的地下室里,她被他的家人拘禁在这里作为他们利益斗争的牺牲品,而自己竟然还能天真的以为他是真心的!!! 现实揭露在面前,还真是,好残忍。 ………… 与地下室相比,地面上的庞家却已经乱做了一团,庞培英与自己的弟弟站在庄园大门口,门外一众亲戚护卫和庞泽勋带来的人面对面站着,气氛剑拔弩张,有几家外戚手里甚至端着武器。 那是庞泽勋此生最阴骜暴怒的一次,他冷冷的看着自己血缘同亲的姑妈,声音如冰。“我再说一次,把愿愿交出来。” 眼看着就到了新闻发布会的时间,庞培英镇静的站在庄园门口指了指铁门外蜂窝而至的媒体,得意洋洋。“女主角都没了这婚姻的戏码还怎么唱啊?好侄子,只要你当着这许多人说一句放弃继承人的位置,你的愿愿一定完好无缺的还给你。” 庞泽勋似乎极力控制自己的攥紧了拳头,威胁着朝着身后一偏头。“三叔,报警。” 庞泽勋身后的人大惊失色,忙上前拦住他的手。“不行啊!!庞氏股价已经跌破了几个点,这个当口爆出丑闻无疑是自寻死路!!泽勋,你冷静点,让我跟她谈谈。” 庞培英显然已经料到了这一点,扬声朝着叔侄俩喊道。“在财团开新闻发布会的当天爆出家族的执行董事涉嫌绑架?还真是大大的提高了知名度啊!!老三!我看你不妨让他试试,让他看看他老子这江山到底是毁在了谁的手里!” 庞培英的理智几近失控,她疯狂的挑衅着庞泽勋丝毫没被年轻人眼中的恨意吓退,早在前行这个计划前她就想的再清楚不过了,挑在这个时候拿褚唯愿逼他放弃,无疑是最好的办法。庞泽勋这人哪里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私心太重,作为看着他长大的亲姑姑,庞培英更是抓住了他的软肋。他不敢在这个时候报警,一旦警方介入门外的媒体就会一股脑的涌进来,让庞家身败名裂。 在女人和家族面前,她有足够的把握,庞泽勋一定会选择家族。选择他死去的父亲。 远处有跑车马达的声音朝着这边由远及近的传来,纪珩东坐在车里看着电脑上的新闻眉间一片倦怠。 “确定愿愿在里面没出来过吗?” 王谨骞也是严肃异常,“这才一天一宿,我的人说没见她出过庞家,现在那儿出问题了,庞家门外全是媒体,一个都不放进去,一定是里面出了差错。” 从纪珩东上机前给自己打电话的时候他就开始着手查庞家的资料,直到他下飞机王谨骞才勉强搞清了庞家的现状。混乱的家族战争看的王谨骞眼花撩乱,姑妈连着叔叔篡位的历史可是满国家都难找出第二个,车子沿着盘山一圈一圈的开上去,王谨骞也没想到事情会闹的这么大,原本他只想着跟着这个爷气势汹汹的把那个不省心的姑奶奶抓回来,没想到,这回连人家大门都进不去了。 “怎么办?”他问副驾驶上屏息凝神的纪珩东。 面前是庞家的后门,虽没有戒备森严的铁门结实但依然垒了很高的墙。纪珩东这个人拧,脾气急,如果他的目的达不到就是作出大天来也得做到,何况是现在不明状况的褚唯愿在里头。 他看着面前高高的白墙和大门,只一个字。 “闯。”166阅读网 6978ae.lol。m.6978ae.lol 44 车是新买的,银灰色锃亮的车身王谨骞前天才给送去打过蜡,看着如今车头瘪进去连车身上的烤漆都颤颤巍巍一块一块往下掉的爱驹,王谨骞恨的牙直痒痒,自己怎么就遇人不淑交了这些朋友呢!能作能惹事儿不说!还偏偏碰上个比自己心狠糟蹋钱的!! 他闭着眼睛烘油门的时候还想呢,但愿这庞家的门可千千万万别那么结实,万一车也撞了门也没开他还得拖着身边儿这个一起去医院治内伤。好在后门不比前面安保措施完善,看着气势挺大的其实就是个观赏,轰了几下车就冲进去了。 王谨骞系着安全带都被勒的胸骨疼,何况是因为惯性冲到前风挡的纪珩东,园里闯进来个庞然大物和俩陌生人庞家都丝毫未知,纪珩东剧烈的捂着心口剧烈的咳嗽着,好像下一秒就能吐出血来。 王谨骞吓坏了,“行不行啊你!我就说咱翻墙进去吧!!伤着没有?” 纪珩东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又弯腰狠狠咳嗽了几声,勉强支起身体躲过王谨骞的手。“………咳咳咳,没事儿。” 他透过车窗打量着庞家的园,心急的直接下了车。 一分钟,一秒钟,他都等不了。 车子破门巨大的响声在前院的人是听到的,庞泽勋怕在这个当口有媒体闯进来,面色一紧,忙厉声吩咐园中的佣人管家去看,“不管什么办法不要让他们进来半步!!!” 毕竟姑侄逼宫的丑事再让人恼火,也得在家里解决。庞培英也怕事情还没十拿九稳的情况下就被曝光,倒是也配合着庞泽勋让屋里的人跟着去。庄园中上上下下加起来有三十几人,全都乌泱泱的往后门跑,有的手里还拿着老外在美国郊区狩猎时那种常见的□□。 还没等跑出几步,就见着纪珩东一个人从玫瑰园中朝这边走来。 两方见面,皆是一惊。 纪珩东没想到会是这么大的场面,他不知道庞家究竟出了什么事,但是如此泾渭分明的对峙很明显是家族之间的纷争,这些人中竟有几个手里还端着枪,他心里往下沉了沉,一句废话也不愿意多说,径直迈开步子朝着庞泽勋而去。 当一个整天对身边所有人都以一种疏懒和微笑姿态示人的男人忽然翻了脸,那绝对是具有爆发性和毁灭性的。纪珩东此时此刻根本就忘了自己身在哪里,内敛深邃的眼睛里也再没了温和璀璨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成年男子暴怒之后的森冷和狠意。 “愿愿呢?” 他刚才被大力撞击过的胸腔只要吸进一点空气就呛的发疼。纪珩东暗自很轻很缓的平稳自己的呼吸,殊不知这样一种声音在外人听来更有威胁的意味。 庞泽勋没想到纪珩东会来的这么快!而且挑在了这样一个不合时宜的时间。就好像老天要跟他作对一样,他生命中所有的措手不及都在这一刻发生了。庞泽勋默不作声的看着纪珩东,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 庞泽勋身旁的管家不知道自家少爷和这个东方男人之间的矛盾,还出自管家的使命感和维护家族荣誉的责任感,他竟然试图整跟纪珩东讲道理。“先生,你现在行为在美国可以构成私闯民宅了!请马上出去!” “少他妈跟我废话!!!”纪珩东没了耐心,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庞泽勋,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的。“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愿愿呢?” 场面太混乱,纪珩东一点也不想扯进他庞家的浑水里,只想速战速决。“我不管你的家事儿,我就要她,把人给我我马上就走,不耽误你一分钟。” 庞培英见状心中忽然明白过来,这个冒然闯进家来的人,原来是为了被她关在地下室的人。这个男人年轻,和庞泽勋一样年轻,但是举手投足间那股矜贵傲气却是他们这种人家学不来的,老江湖,照面便能猜到纪珩东身份七八分,多半也是和褚唯愿一个地方长起来的人。如果此时加上他狠狠的给庞泽勋一记狠拳,不愁这个侄儿不让位。 庞培英站在大门外侧,引人注目的拍了拍巴掌,故意让纪珩东看到她。“泽勋,我看这姑娘可是紧俏的很,我时间不多,只要你对外面的媒体宣布让位,我马上放人。否则……到时候你这婚礼的戏码唱不成倒是给外头上演了一出争妻的戏码,那可就热闹了。” 纪珩东别过眼,盯着庞泽勋,手在腿侧攥成了拳。“她到底怎么了?那女的是谁?” 庞泽勋总觉得以前自己才是最有资格和立场站到褚唯愿身边的人,可如今和纪珩东这样面对面站着,他又觉得自己一点底气都没有。 庞泽勋下意识的躲开纪珩东的目光,深吸口气,平静的重复了心底里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承认的事实。“我也不知道她在哪………但她一定没出……” 话还没说完,纪珩东忽然像一头发狂的狮子猛的冲了上去,就着庞泽勋的脸就是一拳。那一拳打的,不光偏了头流了血,就连纪珩东自己都能听见他小手指骨清脆的响声。 “你他妈还有脸说!!!” “少爷!!!” 身后的管家和他三叔惊呼一声,小跑着过去把人扶起来,气的胡子都发抖了。“岂有此理!!怎么敢在这儿动手?我们要不要报警?” 纪珩东此时大脑嗡嗡的响,人都给气笑了。“报警?行啊!小爷我还想报警呢,庞泽勋,你自己心里没这个把握你就敢把她骗到这来?啊?忙前忙后你先是让韩沁告诉她我要结婚的消息,然后趁火打劫逼着她跟你结婚,褚唯愿是傻,但是我不傻,今天你要不让我见着活人,你信不信我让你庞家今天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给她下葬!” 庞泽勋嘴被牙齿硌出一个大口子,血从下巴上蜿蜒的淌下来狼狈的不得了。他喘着粗气挣扎着从地上起来,也发了怒几步就冲到纪珩东跟前。 “你怪我?纪珩东你怎么不自己想想要不是你把她伤的太深她怎么可能跟我回来!!她在你身边十几年啊,十几年你都不敢接受她,现在又跑来跟我要人你不觉得你才是让人更瞧不起的那一个吗!!!” 纪珩东冷笑,慢慢卷起了衬衫袖口的位置。“不管我接不接受褚唯愿,至少我没有利用过她,庞泽勋,从你一开始把她作为你继承家产的工具那一刻起,你就没跟我说这话的资格了。” 王谨骞这时才从后院姗姗而来,纪珩东紧紧抿着唇环顾周围一圈,“把愿愿还给我。”无论是人群中还是庞培英亦或是庞泽勋,都无人应答。 纪珩东简短的点了下头,沉声朝王谨骞道。“好,报警,然后打给领事馆——就说有中国公民在这里失踪,我们请求帮助。” 王谨骞拿出手机,作势欲打。 庞泽勋忽然传来极为压抑的一声吼。“纪珩东!!!”他的手死死的抓着纪珩东的肩膀,一双眼红的要命,似是作了极大的忍耐。“算我求你!” 自父亲走后,庞泽勋秉承家训,万事不得低声下气全凭自己闯出天地,活的踏实,过的心安。可是他今天第一次,在自己尚且算作情敌的男人面前,用了求这个字。 庞泽勋的声音极低,身上还沾染了些许干涸的血迹。“那是我爸爸奋斗了一生的心血!你知道我为了这一天等了多久吗?我连他们亲手逼死我妈妈我都没有出手啊!!算我求你别报警!一旦报了警庞家就会受到重创!!外面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媒体到时候连渣都不会还给我,我相信,你也一定不想让愿愿曝光在外界面前是不是?” 庞泽勋说出妈妈那两字时的表情让纪珩东有一瞬的出神,那种眼神,那种语气,像极了当年得知生母柳江南过世消息的自己。 良久。 纪珩东慢慢拂掉庞泽勋捏在他肩上的手,平静的与他对视,冷漠至极。“你家的事儿与我无关,对于你我纪珩东从来都不是什么讲恩重情义的人,就是庞家破产我也不会有一点点的内疚,褚唯愿放在平常我连她一根手指头都不舍得碰反而到这里你们说给关起来就给关起来了?庞泽勋,这事儿就换做你,这里的人要是不付出点代价那我他妈还能算是个男人吗?” 事情再无转圜。庞泽勋闭了闭眼,半晌才轻声答应他。 “别报警,我答应你,让愿愿安然无恙。” 此话一出,庞泽勋的三叔身后所有支持他的股东一致出言阻止,他不理会,直冲着庞培英而去,言简意赅。 “放人,我确认她安全以后,位置就是你的。” 庞培英也不傻,深知庞泽勋做到这一步已经是最大的让步,点头吩咐了两个外戚带他去酒窖。“可以,但是防止你反悔,就五分钟,把人从酒窖带出来以后你让她自己走出来,直到她离开。” “好。” 罪孽深重,如今走到这一个结果也是报应。怪只怪自己算计了一切,唯独没算到他对褚唯愿付出的这一场真心。 好可惜。 路过纪珩东身边的时候,庞泽勋忽然做出一个特别悲伤的表情,不同于他往日的阴沉桀骜。“带走她以后,不要让她再难过了。” ……… 地面上,庞家的人乱作一团。王谨骞和纪珩东靠在酒窖不远的车旁,王谨骞无声的用眼神询问他,电话还打吗? 纪珩东穿着立领的黑色夹克,在寒风中异常萧瑟冷冽。“算了。” “只要她安全出来,比什么都强。” 王谨骞盯着远处那一大家子人也叹息着摇摇头,知道纪珩东心软了。“有这么几号亲戚也真是够呛,庞泽勋这小子也算有血性,听说他那姑妈为了这点钱把他亲妈都给逼疯了,是在卧室自杀的。” 纪珩东冷哼一声,目光落在庞泽勋消失的地方不自觉喉间动了动。“所以呢?他就该拿愿愿做补偿?”纪珩东现在浑身都是生人勿近的气息,王谨骞投降。“我刚才找菲佣打听过了,愿愿才被关进去几个小时,有吃有喝还有床,什么事儿都没有。” “他敢——”纪珩东随手点了一颗烟,那德行混不吝的要命。 “对了我差点给忘了!“王谨骞一拍脑袋,“你说我这脑子,刚才你下车我瞧着气势不太对,给褚穆打电话了,他说领事馆已经打过招呼正往这边来人呢,怎么着咱中国同胞在这挨欺负了祖国也得派个代表来看看啊,你说怎么办?要不……我给他们打电话让人回去?说没事儿了?” 纪珩东抽了口烟,寻思了一会儿。“不用,那就让他们来领人吧,咱俩走。” “走,走?!”王谨骞惊讶的瞅着纪珩东,“有病吧你,我大老远从纽约过来掺和你俩的事儿车也给我撞了场子也让你给闹了,现在当英雄的时候你说走?不干!” 纪珩东不管他那个,拎着王谨骞的脖领子就往破破烂烂的车上走。眉间不再是刚才的的焦急和愤怒,相比之下,冷静了很多。 “我得让她长长记性,不能这么惯着了。”(83中文网.) 6978ae.lol。m.6978ae.lol 45 ?地下室里褚唯愿正在看着满墙的木桶发呆,她蜷在椅子上一言不发,脚边还零散的散落了几张纸。见到庞泽勋来了,她既没有太大的愤怒也没有太大的欢喜,只木木的盯着他嘴角的淤青和血问他。 “你挨打了吗?” 她还穿着淡色的睡衣,小小的一团蜷在那里双眼清透,没有任何恨意或者怨气。庞泽勋看着她,不自知的眼睛就有点发酸。 “愿愿,对不起啊。” 他目光落到她脚边的资料上,也没有被人发现阴谋的局促不安,双手插在裤兜里十分平和,只是一双深褐色的眼睛看着褚唯愿不放。“现在我说什么你也都不会相信了,事情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你第一次来美国是我的安排,我也确实是想利用你,完成一些事情。” “但是。”庞泽勋很温柔的蹲下身来与她齐平,像是乞求原谅般的。“但是我保证,后来我说想和你在一起包括我想你嫁给我,这里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利用成份,我对你,是动过真心的。” 酒窖中灰尘在光影中依稀可见,庞泽勋站在其中,也像是被蒙了一层晦暗让人看不真切面目。 褚唯愿先是忡怔了一下,而后才轻轻摇了摇头。“不用说对不起,是我自己太任性了,总是愿意轻易相信别人,如果当初我理智一点,心里想的更清楚一点,都不会和你来美国发生这样的事情。” 关在这里的几个小时里,她有足够的时间让自己清醒。庞泽勋算计她不假,但是她自己又何尝没糊里糊涂的明知是错却偏要去尝试呢。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会对这个刚认识几个月的男人掏心掏肺的付出感情,可还是选择来到他的身边甚至因为感动去选择嫁给他。如今境况,也算是自食其果。 在庞泽勋的预想里,褚唯愿可能听到这番话会生气会发怒会质问甚至会打他,反正怎么都不会是她现在这副样子。 庞泽勋恐惧的一把把她抱在怀里,力道大的要命,反复呢喃着一句话。“别这样愿愿,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带你回来的。” 褚唯愿被他抱着了无生气,任他晃的自己头晕目眩。“所以呢,你现在要做什么?是向你姑姑妥协了把我继续带到什么地方,还是要继续带我出去宣布婚讯和你完成没完成的事情?” 褚唯愿挣脱开他抱着自己的手,忽然很难过的捂住了脸。“庞泽勋,我一定没和你说过,我很讨厌除了纪珩东以外的男人碰我。” “我两年前让人绑架过,留下了很严重的心理阴影。从那以后就落下这个病了,我惧怕任何陌生男人对我的肢体接触,唯独纪珩东,我不会。” 褚唯愿清脆的声音在这个密闭的空间听起来犹如天籁一样悦耳,却也犹如一把冰凉的匕首直接捅进庞泽勋的心口。她抹了把脸,神情凛然。“所以庞泽勋你明白了吗?也许当初我答应你就是个错误,可能就算我们在一起了,我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接受你,所以我才会再听到纪珩东要结婚的消息以后那么决绝的答应和你走,在这里的几个小时,我清醒了很多,也成长了很多,我甚至要感谢你姑姑,如果她不把我关在这里告诉我这些,可能我永远不会看清楚自己的真实想法。” “庞泽勋,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一句话犹如寒冰凛日让庞泽勋瞬间僵硬,他看着褚唯愿,喉间像是被塞了石头一样。“原本我以为你至少会对今天的遭遇发泄一下不满,这样至少证明你对我还是在意的。没想到……却变成了对另一个人更深刻的肯定。” 庞泽勋利落的解下自己的领带,温柔的覆在她的眼睛上。“外面有强光你会受不了,有人在外面等你出去会安全的带你回家。” 领带的材质很柔软,蒙在眼睛上像是一只温暖的手。褚唯愿鼻子一酸,再也控制不住的呜咽了起来。“庞泽勋,你为什么要骗我啊?你明知道我不爱你为什么还要让我跟你走啊………” 她半张脸被挡住,领带下面的鼻翼起伏不断,带着极大的难过和悲伤。 庞泽勋的指甲死死的抠进了掌心的肉里,忽的低头疯了一样吻在褚唯愿干涸却柔软的唇上,似是用尽了眷恋和歉意,他闭着眼睛尽情的放纵自己去吸吮她的甜美,好似再无这样的机会了。 是谁说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 庞泽勋摩挲着她的脸,无限不舍。“走吧,愿愿。” “外面有人等你,你自由了。” 与她褚唯愿不过是误会相识一场,再无缘分来回的情意,他庞泽勋分人生,注定要付诸在这家族厮杀中了。 ……… 褚唯愿坐在领事馆的车里,回头看着慢慢远去的庞家庄园,就像一场梦一样。 她也没有料到庞泽勋口中说的来接她的人,会如此背离自己的想象。车子前方坐着的是一位女性华侨,很知性,简单的对褚唯愿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同为祖国同胞,听说遇上麻烦前来看看是否有需要的帮助的地方。 褚唯愿还穿着关在地下室那套薄薄的家居服,显然在十二月的洛杉矶里有些凉了。她神思空洞的摇头,礼貌的道了谢。 她不需要帮助,她只想回家,或者找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好好的待一待。 女华侨是褚穆曾经有一些工作往来的同事,自己的爱人也和褚穆关系不错,知道这是他的妹妹于是凡事照顾的更上心一点,她只当是褚唯愿受了刺激还没缓过来,于是先做了个妥贴不失分寸的决定,把褚唯愿送去一个私人诊所做了简单的身体检查之后再带到领事馆做一些简单的记录,等着人来接她。 周围是极为公式化的桌椅板凳,褚唯愿极为不舒服,她裹着一张毯子捧着热水怯生生的问女华侨,“我可以走吗?” 女华侨温和笑了笑,“再等等,我得把你亲手交给接你的人才放心。” “接我的人?”褚唯愿不解。 “是呀,在路上就接到电话说一会有人来带你回去,好像是你的家人。” 家人这两个字现在在褚唯愿的耳朵里格外亲切,她想不管是谁,只要是她认识的,哪怕回去被爸爸妈妈剥一层皮她都愿意。 而此时说好要去接褚唯愿的纪家少爷,正在医院里跟着给他测心跳血压的金发护士流利的用英文交流着洛杉矶的天气和交通,王谨骞站在他身边听的直翻白眼。 他踢了踢纪珩东的椅子,低声威胁道。“差不多得了啊别在这装了,回头人姑奶奶真一个崩溃自己回去了你这一趟就算白来。” 说完好像觉得不过瘾,王谨骞又迅速追上一句。“然后还得赔我的车钱!” 本来就是想带他来医院查查看看刚才闹出车祸打人那些事伤没伤着他,没想到这小子壮的跟头牛似的屁事没有还能在这儿跟人家小护士聊大天。王谨骞待不住了,扭头就往外面走。 纪珩东不紧不慢的整理了一下衣裳袖子,拿过他手里的夹克衫一边穿一边快步跟上。“赔赔赔!!你那絮叨样儿瞧的爷心烦,不就一辆车吗,回头报关原封不动的给你送回来。”似乎心情好了很多,纪珩东说这话的时候嘴角都是向上翘的。 到了医院的停车场,王谨骞敲了敲那辆破车跟纪珩东道别。“我晚上的飞机赶回纽约,这的事儿你自己收拾吧,瞧见你们俩都好好的我也放心了。等我下回回去要是有什么好事儿,这车就当红包了。” 他一语双关,意思不言而喻。 纪珩东打心眼儿里感激这个小子,别看小时候总是挨他们欺负不对盘,但是彼此成年以后那些兄弟情意都是用不着一句废话就能出来两肋插刀的。王谨骞为了他从公司赶过来单是这一段时间,指不定损失了多少财产。 纪珩东把钥匙抛给他,戴上墨镜跟他碰了一拳。“车你开到机场就不用管了,愿愿比你们家小鱼儿乖的多,倒是你,美国和家里不能两全,哥几个都等着你回来团聚呢。” 王谨骞淡淡一笑,系好西装上的扣子潇洒坐进车里。“拜拜,走了。” …… 纪珩东是叫出租车去的领事馆接人,打小就不怎么用这种交通工具的少爷站在街边伸手的时候还有点不适应,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腕表,距离她从庞家出来已经有将近三个小时了。脾气性子什么的……也该磨得差不多了。 估计只有老天才会知道他这个三个小时有多么心急如焚,多么的,迫不及待。 下午三点,太阳已经徐徐落山了,给整个洛杉矶的街道上都铺满一层耀眼的金黄色,道路两旁的橡树被风吹的沙沙作响,听的人心里舒展很多。 纪珩东没有进去,只站在领事馆的大门外静静的等着,心里悄声的数着时间。 不一会,就远远的看见从里面一前一后的走出了两个人。 褚唯愿被阳光刺的微眯着眼,并看不太真亮外面站着的是谁,只依稀觉得那身形很熟悉。熟悉的她很想哭。 女华侨拿着证件在门上轻轻刷了一下,打开门禁和纪珩东握手。“完成任务,人安然无恙。” 纪珩东十分绅士的伸手回握住向她颔首致意,并没有看向褚唯愿,顺势接过女人手中她小小的行李箱。“我替她哥谢谢美女,您费心,把人给我就成了。” 女人温柔的抬手理了理褚唯愿柔软顺溜的头发,把人微微往前推了一步。“不客气小事情,她也听话的很,估计也是受了不小的刺激,快回去吧。” 褚唯愿自出来以后就不发一言,像是傻了。一双大眼睛睫毛忽闪忽闪的,就是不敢看他。 那感觉……就像是家长来幼儿园接犯了错的小朋友是一样一样的。 待女人走了以后,纪珩东才沉默着盯着她的发顶看了一会儿,徐徐开口。“走吧。”他带着凉意的手掌轻轻牵起她的,触感好的不得了,褚唯愿反射似的躲了一下,猛地抬起头来问了他一句话。 “你早来了对不对?” 她才不傻,从北京到这里至少需要十五个小时,而她才刚刚被领事馆接走三个小时,不可能是刚刚通知他的。唯一解释的通的理由,就是他早就来了。 褚唯愿还穿着娃娃领子的棉衫睡衣,头发乖顺的垂在耳侧落在颈弯,周身都是想让人抱一抱的绵软气息。可偏偏那双眼睛就那么倔,直勾勾的看着他不放。 纪珩东偏过头躲开她的眼神,很浅很浅的弯了嘴角,不做声。 “你去过庞家?” 这个时候他也不打算跟她撒谎了,纪珩东慢慢松开她,利落的点头。“去过。” “庞泽勋脸上的伤是你打的?” 他接着点头。“是。” 褚唯愿忽然感觉一股巨大的羞耻感涌上心头,她为了躲开他,为了逼着自己不去想他不去对他产生一分一厘的情感不惜只身来到这里,如今却还是被他轻而易举的掌握在手里给带了回去,最难以启齿的是,他已有爱人,并且目睹了她全部狼狈知晓她全部心事。 褚唯愿头也不回甩开他就走,穿着睡衣的她看起来和精神病人没什么两样。 纪珩东急了,几步就把人抓了回来,气的眉毛都竖起来了。“别作,跟我回去。”褚唯愿一直死死地咬着嘴唇,听见他这一吼忽的就哭出来了,连着手脚都死命的往他身上招呼。“我宁可死都不跟你回去!纪珩东凭什么啊?你说跟别人结婚就结婚,说拒绝我就拒绝我,我褚唯愿是贱,但没贱到求着你给我施舍!我用不着!” 她哭的惨,眼泪一串串的往下淌,倒是看出来真伤心了。 纪珩东被褚唯愿这行为弄火了,攥着她胳膊就把人拖到自己跟前儿恶狠狠的指着她,直接吼了一嗓子。“谁跟你说我结婚了?你问我了吗?我亲口承认的?自己飙着胆子来这地方你还有理了?啊?!你跟庞泽勋才认识几个月啊就敢跟着他回家,知道里里外外跟别人添了多少麻烦吗?” 胳膊被攥的生疼,疼的眼眶酸。“他再不好也比你强!!!至少他能承认他利用过我也爱过我!!不像你那么恶心!!” 纪珩东听到“爱”这个字就慌了,手中用的狠劲儿像是能把人死死地掐在自己手心儿里。“他爱你?!你知不知道要他妈不是我逼着他放人指不定你被那家*害成什么样了呢!褚唯愿你长点脑子行不行!!” 褚唯愿彻底崩溃了,在地窖中那封闭的几个小时全都冲破记忆回到脑海里,她大哭大叫着冲着他的手就咬了下去,到了崩溃的最边缘。 “你闭嘴!!!” “嘶——” 半个手掌都被她尖利的牙齿咬的发麻,褚唯愿一点也不嘴软,只恨不得咬的再深一点,周遭也分不清是她的泪水还是咬出来的血迹。 纪珩东疼的想骂娘,心头火愈发的盛,趁着她低头咬他的空档对着褚唯愿露出一大截白嫩的颈子也不甘示弱的咬了下去。 可是刚一碰到她耳后柔软细腻的肌肤的时候,他就心软了,怎么也下不去嘴肯用力让她疼的皱一下眉头,反而一碰到她,怀中口中温软的让他只想再吻一吻,亲一亲。 原本埋在她颈边的唇由啃咬变成了舔舐,温热的舌尖一遍又一遍的扫过她的肌肤,褚唯愿不知什么时候早就松开了口,在他怀里颤抖着哭泣。 纪珩东闭眼搂着她,声音如蛊惑响在耳边。“愿愿,跟我在一起。”166阅读网 6978ae.lol。m.6978ae.lol 46 在男人告白的时候撅过去绝对是褚唯愿人生中十分里程碑的一件事。起初纪珩东以为她是同意了呢,半天窝在他怀里不吭声乖的要命,谁知道他在她脖颈上兴奋的咬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褚唯愿已经闭着眼睛昏过去了,一张梨带雨的小脸上,还带着干涸的泪痕。 这人来人往的,两个中国人其中一个穿的还是那么的怪异……真是挺引人注目。 纪珩东把她抱起来的时候还在想,在异国街头跟一个自己曾经拒绝过的姑娘表白,他这也不算白活这些年。 褚唯愿是情绪过激加上长时间没有充足睡眠导致的昏厥,不严重。诊室的临时病床上,她细细的手腕子上吊着营养针,虽然闭着眼,还是能依稀看到不安抖动的睫毛。纪珩东把身上穿着的厚厚夹克衫盖在褚唯愿的身上,站在诊所外寻思了一会儿,心想着这姑娘怎么病的这么不是时候呢,刚才吻她的时候说出的话,如今要让他以后再认真正经的再说一遍……啧!想想就头皮发麻。 飞机是当晚最近一班的,褚唯愿醒过来的时候出租车已经快要到机场了。窗外繁星点点车流不断,总隐隐的给人一种浮华末世之感。 肩膀上重量一轻,纪珩东习惯性的抬手摸了摸褚唯愿的耳垂,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醒了?” 他手背上还有一个完整的牙印子,上面破皮的地方被涂了些药水,衬着他干净的肤色倒是显得有点怵目惊心。 褚唯愿尴尬的把头别开,不去看他。这么一转头,她的耳侧连着锁骨一大片的肌肤上,青青紫紫的淤痕就全都暴/露在空气中了。纪珩东兴味正浓的不动声色打量着自己的杰作,舌尖蠢蠢欲动的扫过牙齿,褚唯愿身上柔和绵软的触感又全都回到了脑中,连带着他的眸色又深了几分。 褚唯愿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他,明明见到他站在外面接自己的时候是惊喜的,可是心里却还是有一种羞愤和耻辱。如果说她之前所有荒唐的举动都是为了纪珩东这个人发的疯,那么在他见到自己的那一刻,她身上虚张声势的盔甲就全都在他平静的目光中土崩瓦解。就好似,只要他一眼,就能洞悉她所有以爱为名从而来折磨自己的心思。 褚唯愿隔着车窗的玻璃静静的打量着自己的脖子,忽然有点泄气。“纪珩东,谢谢你接我回来啊。” 纪珩东眉头一跳,惊讶抬眼。“你说什么?” 褚唯愿低头,手指不安分的绕着他夹克上的拉链,声如蚊讷。“我说谢谢你能来接我回去,我知道自己给很多人都添了麻烦,对不起。” 褚唯愿这个人只有不讲理的时候看上去才略微像正常人,可如今她字字句句带着刻意的疏远和礼貌反倒激怒了纪珩东。他伸手掰过她的脸,强迫她看自己。 “褚唯愿,接你这种事儿不一定是我来,王谨骞周嘉鱼江老三谁都行,你就不能想想怎么偏偏是我来?我为什么来?” 车子已经驶入了机场,褚唯愿扔下一句不知道就匆匆拉开把手往候机厅走去,留下纪珩东一个人提着她的行李在后头窝火。 看着眼前儿那道纤细窈窕的背影,纪珩东咬着后槽牙恨恨的想,这能算是报应吗?曾经他义正言辞的拒绝人家所以现在他怎么诉真心都是白费?表白不被承认什么的……最他妈闹心了。 临上飞机前,褚穆给纪珩东打了电话,他低头看了眼屏幕就直接递给了褚唯愿,语气凉凉。“接吧,你哥。” 他手上那道牙印子明晃晃的亮在眼前,就像故意的似的。 褚唯愿悄悄白他一眼,低声下气的接起了电话,哥哥的声音从千里之外传来,无端的给了她一种安全感。褚穆倒是没说她什么,更没骂她只嘱咐她要听话,回了家千万别和爹妈提起这件事儿以免她遭到什么人身□□。 纪珩东在旁边听的真切,心里冷哼一声,回家?她还有机会回家?想得美。 飞机的座位他俩是挨着的,褚唯愿坐在里侧靠窗。头等舱这一节没什么人,加在一起也就七八个,纪珩东这几天没日没夜的折腾有点累的受不了,靠在软座上就困怠的不行,她安安静静的坐在自己右手边,身上盖的是他的外套,好像再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褚唯愿一直看着窗外天空颜色的变换,无意间一扭头,才发现纪珩东已经轻皱着眉睡着了。他一只手像是怕她跑了,以一种很难受的姿势搁在了她座位的扶手上。 他里面只有一件衬衣,可能是冷了,微微蜷着头,褚唯愿看的恍神,鬼使神差的就伸手去摸他的脸,从紧促的眉头往下,是他一双阖着的眼睛,他虽然不是那种大眼睛,但是细长的眼形配上那一双内双的眼皮,微微上挑看人的样子是怎么都让人忘不了的,往下是他挺直的鼻梁,两片略抿起的嘴唇,褚唯愿控制不住的闭上眼发抖,指间的温度让她疼的难受,好似他每一个棱角每一个线条,只要触碰,都能让人伤筋动骨。 褚唯愿动作小心的从飞机靠背上窸窸窣窣摸出一个东西,整个静谧的空间里只有俩人的头顶上开了一盏小小的夜读灯,灯光下,女孩仔细小心的撕开了什么轻轻的贴在男人的手上,然后靠着他才沉沉睡去。 ………… 到达北京的时候,纪珩东感动快要哭出来了。 只要脚踩在祖国坚实的大地上他才觉得那种如鱼得水肆无忌惮的感觉都回来了,来接他的助手老远就把墨镜摘下来问旁边的司机,“那是纪总吧?是吧?怎么瞅着……跟逃荒的似的呢?” 说逃荒,是有道理的。 可能是之前在诊所给褚唯愿用的镇静剂让她在飞机上养足了精神,现在精力充沛十足。只见她跟纪珩东俩个人一路从闸口撕撕扯扯别别扭扭的,纪珩东一只手拽着她怕一个不留神给人跑了,另一只手还得时刻留神着她那个烦人的行李箱子,好好一个玉树临风的小伙子硬生生弄的跟个人贩子似的。 眼瞅着就要出了机场大门,来来往往的旅客不时用奇怪的眼神瞟向这两个人,纪珩东被看的恼火,冲着褚唯愿就嚷了一嗓子。“你老实点!!!” “谁不老实了?”回了北京褚唯愿胆子也大了起来,用尖细的手指盖抠着他,疼的纪珩东脑仁嗡嗡的。“你松开我,我要回家。” 她声音清脆洪亮,一双大眼睛水蒙蒙的盯着他看的人浑身不自在。纪珩东和她站在原地彼此气势汹汹的对视了一会儿,他忽然短促的笑了一下。 “行啊,你走吧。” 褚唯愿如蒙大赦,刚要转身跑,纪珩东手下一个用劲儿就把她拽了回来,一双手飞快的探进她身上穿着的夹克里。“干什么?!”褚唯愿惊恐的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腰上一凉,接着就传来一阵冗长刺耳的撕拉声。 夹克里的睡衣,竟然被他从腰上撕开了一大片不规则的布料来。褚唯愿甚至能感觉到胸前凉飕飕的有风灌进来。 纪珩东炫耀似的从里面抽出那片布料子,好整以暇的向后退了一步。“把衣服还我就走吧。” 北方的十二月,哈一口气都是一团白雾。褚唯愿忿忿的攥着他的外头,咬牙切齿。“纪珩东,你不要脸!!” 他若有所思的隔着玻璃望着外面的天空,口气悲悯。“一会儿你别被冻死,顺着高速往下走走兴许还能拦着车,哎!把衣服还我啊。但是这一带巡逻的人多,裸/奔……搞不好别让人给你当精神病抓起来。” 褚唯愿小时候看相的时候就有大师曾经说过,女娃子长了一双反骨的耳朵。 “行啊,给你。”褚唯愿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灿然一笑开始动手脱外面的衣服,大有豁出去的意味,利索的拉开衣服拉链就扔在了地下。 女孩子腰线往下的地方目光所及之处一片雪白,连带着都能看到衣服里黑色若隐若现的文/胸。可是她却毫不在意的大步流星往外走。 “操/!!”纪珩东懵了张嘴就爆了句粗,他怎么也没想到姑奶奶真敢这么干,他捡起地上的衣服气急败坏的追上去,“你再走一步我看看?” 最后,助手是看着纪珩东扛着褚唯愿出来的,小姑娘一张脸都因为血液上涌给空的通红,连脚上的鞋都没了。 他忙给拉开后座的门,带着地道的京片子问老板。“这是怎么着了,您怎么还这么把人给弄出来了?” 纪珩东森冷的表情吓人的要命,从助手手里直接抢过车钥匙就往驾驶座上走。“最近就算出了天大的事儿也别找我,车我开走,你俩自己解决。” 轰鸣的马达声带着纪珩东的怒气一溜烟的驶远了,助手这话到嘴边走了一遭又一遭,硬是没把纪家老宅那边找他的事儿说出来。(83中文网.) 6978ae.lol。m.6978ae.lol 47 ?褚唯愿光着脚,纪珩东扛着她一直从楼梯上到了三楼。安保措施相当完善的大门在他输入指纹以后直接滴滴两声从里面反锁上了。 花园洋房的采光很好,下午大片大片的阳光透过客厅的半开放式的玻璃窗洒进来,屋子里温暖的不得了。 刚一进屋,纪珩东就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的都扔了,然后直接一个转身就把跟个小疯子似的褚唯愿按在门边的墙上,她衣服让他扯得破破烂烂的,头发也有些乱,几缕发丝粘在脸上看上去蠢兮兮的。 褚唯愿虽然不沉,但是一路上跟她厮打着把人弄回家也是耗费了很大的体力。纪珩东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神色晦暗的不得了。她外面松松的罩着他的外衣,里面一路往下是她隐约可见的内/衣和盈盈一握的纤腰,纪珩东深谙的盯着她肚脐往下的地方,不自觉的就想起她躺在病床时不小心掀了她衣服的情景,那时候褚唯愿也是现在这幅表情,有点惊恐,有点慌张,湿漉漉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的人心里直痒。 大概是被他看的头皮发麻,褚唯愿下意识的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你干嘛……” 纪珩东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欺身上前精准的摸到她的嘴唇咬了下去。 当一个人心里的欲/望已经无法透过语言来表达的时候,所能做的只有用最原始的肢体动作来宣泄。 这是纪珩东第一次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用这样一种很不绅士的行为来对待一个女人,他吻得认真,一只手扶在褚唯愿的后脑隔开她和墙壁的距离,另一只手则钳制般的锢在她的腰上。男人身上传来源源不断的温热气息透过衣服传到心底,褚唯愿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浑身都软了下来。 她的外衣早就不知道被纪珩东扯下来扔到哪里去了,取代贴在身上的,是他薄薄的衬衫衣料和冰凉的珐琅扣子,似乎总是觉得不过瘾,纪珩东总想吻得更深一点,她柔软的两片唇瓣含在嘴里,像极了小时候吃的水果软糖,甜甜的,触感好的不得了,他闭着眼专心的用舌尖撬开她紧闭的牙关,并且开始更过分的试图让她回应。 褚唯愿活了二十多年,人生中三次接吻的经历全都是拜他所赐,自然也是对他的气息熟悉的不得了。她混沌着意识被他弄的仰起头,呜咽着伸手去推他。 可是不管自己的手碰到他身体任何一个地方,他总是能第一时间抓住然后把褚唯愿的手腕折到一个她根本够不到的地方。到最后可能是觉得烦了,纪珩东干脆腾出一只手捏住她一双手腕举高了按在墙上。 两个人身高差了二十公分,褚唯愿被他野蛮的抱住腰硬是离地了几公分,胳膊被抻的生疼。 “纪珩东……你放开我……” 话音中的气息已经不像是在机场时的坚决洪亮,反而这几个字此时此刻从她凌乱的呼吸中娇糯的传来,更像是欲拒还迎的邀请。 纪珩东恶劣的把头低的更深了一些径直转移到她的锁骨上,褚唯愿稍稍低头,就能看到他浓黑的睫毛和挺直的鼻梁。 他声音喑哑,“确定要我放开吗?愿愿……你抖的厉害……” 她身上那片乱七八糟的睡衣看着碍眼,纪珩东也没了一颗一颗解开扣子的耐心,直接沿用了最擅长的方式毫不客气的给她撕了下来,这下,女孩儿年轻的身体算是彻底暴露在他面前了。 纪珩东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胸口,能清楚的听见自己一声吞咽。 从两道凸/起的锁骨往下,褚唯愿胸前的两团被黑色的蕾丝包裹的刚刚好好,与她一身光洁白皙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妖娆妩媚的画面看的纪珩东身体一热,不自觉的就把手搁在一侧上不轻不重的捏了起来,好像膜拜一样含着她的耳垂往里吹气。 情场老手,深知一个青涩女孩的所有的颤栗和不安。 “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有料呢?嗯?” 褚唯愿哪里经历过这样的事,耳边被他的话刺激着,胳膊上,肩膀上,隐隐的都冒出了鸡皮疙瘩。她闭着眼,快哭出来了。“纪珩东,你别这样行不行啊…………我,我难受。” 纪珩东恍若未闻,专心的把唇舌移到她的胸口,含糊不清的安抚她。“一会儿就不难受了,乖。” 连着胯骨上的睡裤都被他拽到了膝盖下,褚唯愿看着他动作熟练的样子,心口一阵一阵的绞痛,她不知道他把自己当成了谁,更不知道他曾经和多少人在这里做过这样的事情。她是爱他,但是她也坚决不能允许自己这样不清不楚的把这种暧昧美好的事情就这样付诸给他。 褚唯愿艰难的蜷起自己的身体,努力隐忍着。“纪珩东,你当我是什么?” 像被泼了一桶凉水,纪珩东手上的动作一停,原本正在解着腰间皮带的手指僵在半空中,从他一路敞开的衬衫里,还能看见他一片泛红的结实胸膛。 褚唯愿沿着冰凉的墙壁慢慢滑下身体,漂亮的脸上带着浓浓的嘲讽绝望。“我是喜欢你,但还不至于喜欢到稀里糊涂的跟你做这种事!!”小姑娘一张干净的五官上都透着怒意,秀气的眉毛因为愤怒高高扬起,仔细听,她话中还带着颤音。 箭在弦上,就被这姑娘给这么挡下来是真难受啊……纪珩东忍耐又忍耐的磨了磨牙,忿忿的拉上腰带蹲下身子与她平视。“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 两个人都是一副狼狈的模样,褚唯愿扁着嘴,倔强着不肯看他。 也怪自己,心太急了一点。纪珩东暗自叹了口气,谁让这姑娘总是做出一副诱/惑人的姿态而不自知呢,哪个正常男人看见自己有欲/望有情意的姑娘不会生出这样的邪念? 纪珩东伸手把团成一团的小姑娘打横抱了起来,手中滑腻温软的感觉又让他忍不住摩挲了一阵才给人放到主卧里用被子卷了个严实。他捏着她的手心,像是做了好大的心里斗争才闷声开口。 “愿愿,我不是故意这样对你的,刚才我……没控制住。” “我是喜欢你才这么做的,不然就是打死我我也不可能啊。” 褚唯愿把脸埋在被子里,听完他这句话,更伤心了。原来他一面跟别人有着婚约,还能和自己做着这样的事!!! 见着褚唯愿半天没反应,纪珩东慌了,忙伸出三根手指信誓旦旦。“我说的是真的,你别不信啊。” 他用力拉起褚唯愿,笨拙的用袖子给她擦着眼泪,不知如何是好。“别哭啊,是不是刚才我吓着你了?四哥跟你认错,跟你道歉,不哭了行吗?” 褚唯愿躲过他的手卷着被子离他更远了一点,神情认真。“纪珩东,你不爱我就别碰我,我真的不要你的施舍和怜悯,你也不用对我去美国的事儿有愧疚,真的。” 纪珩东失笑,无奈的捏了捏眉心。看来告白这种事儿,一次是远远不够的啊…… 他拉过褚唯愿离自己近了一点,温声哄着。“我在美国就跟你说过我要和你在一起,我能这边挂着韩沁又跟你不清不楚吗?你说你这丫头平时看着听聪明伶俐的,怎么一到这时候就傻了呢?我要是不喜欢你我干嘛大老远的跑到庞家去闹个鸡飞狗跳啊,为了找你我都好几天没合眼了都,因为这事儿,我还特地壮着胆子去了一趟你家,就你爹那张脸你也不是不知道,看一眼我能少活好几年呢!” 他略带委屈的声音让褚唯愿听的忍不住想笑,想了想又憋住了。“你别这么说我爸。” “好好好,不说不说。”纪珩东见着她脸色好转,厚着脸皮又往跟前儿坐了坐。手也不老实搁到她肩膀上往自己怀里带,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只要看见她可怜巴巴的在那里就总是想把人搁到自己身边好好疼一疼。“你自己说说你去美国这事儿怨谁,到底是长大翅膀硬了都敢跟人私奔了,走的不声不响的知道多少人为你担心吗?那庞家不光我一个人警告过你不是什么清静地方吧?怎么主意就这么正呢?” 褚唯愿吸了吸鼻子,被他说的窘迫。“那你,那你要是真的喜欢我,为什么要拒绝我呢?”她水汪汪的大眼睛有点胆怯的看着纪珩东,难受的不行。“纪珩东,我是真的喜欢你好多年了啊。” 褚唯愿这个人娇气,顽劣,能作,欺负人,但是纵然她有再多的缺点,在纪珩东心里,她这一句话都能让他果断拿起刀与所有说她不好的人来与之决裂。 纪珩东喉间滚动一下,低头用嘴唇贴了贴褚唯愿的额角,眉宇间桀骜乖戾的气息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孩时的认真。“是我不好,是我胆儿小考虑的太多,我总觉得……你这么好,不该跟我这样的人在一起,我也从来没把你往那方面想,可是直到你走了,跟庞泽勋在一起了,我才发现我嫉妒的要死,晚上只要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你,你小时候在树底下给我偷着藏吃的的,上了学让我背你回家的,和你一起去海边揪着我耳朵让我快点带你跑的,还有……在花房里跟我义正言辞告白的。”纪珩东犹豫了一会儿,轻轻执起她的手。“愿愿,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我都不打算再错过你了,要是你还放不下我就一直追你,追到你能原谅我为止。” 世间最美好的事情莫过于得到心爱之人的肯定与承认吧,虽然晚了一些,却还是能让褚唯愿听的震撼心神,纪珩东的话不够浪漫,不够天时地利人和,但是却带着他这个人特有的坦诚和表达方式长驱直入她原本建立起的坚固心防,彻底坍塌。 褚唯愿揪着他的被角,问了一件一直横梗在自己心中无法释怀的事情。“那韩沁呢?你们不是……快要结婚了吗?” 纪珩东不乐意的嘶了一声,板着脸作势拽起她一只耳朵吓唬她。“我还没提你倒是先说出来了,从小跟我一起混了这么多年怎么心思还是那么浅啊?那是庞泽勋跟她做的扣你都没看出来?再说了,你知道我俩要结婚怎么不能来先问问我呢,我是那种受人摆布的人吗?说到底就是你对我连点信任都没有,别人随便说两句话就动摇了,白瞎了这么多年我对你这么上心。” 褚唯愿绞尽脑汁想啊想,实在是想不出什么质疑他的话来的时候才坦诚的迎上他的目光,躺在他怀里。 “纪珩东,你真的要和我在一起吗?你想好哦,一旦你选择了我,就不可以每天在外面花天酒地,包括你外面那些……花花草草,我都不准你再和她们有来往,你只能对我一个人好,不可以看别的女人一眼多说一句打情骂俏的话,如果你做不到的话。”她深吸一口气,做了个很大的决定似的。“那我们还是不要在一起了,我心眼小,见不得你和别人好。” 纪珩东闷笑,一双桃花眼里盛满了细碎的光,他紧了紧手臂把她圈的更死了一点,薄唇细细密密的朝她稳下来,低沉性/感的嗓音一遍一遍重复她的名字。“愿愿……愿愿……” “我当你是答应了?”褚唯愿一面承受他压下来的吻,一面执拗的扶正他的头,问的坚决。 纪珩东抓过她的手放在嘴边咬了一口,高高大大的身躯压在她身上像个小孩儿一样满脸兴奋雀跃。“答应,说什么我都答应。” 有了她褚唯愿,纪珩东哪里还需要看别人一眼多说一句情话呢?那是他心上最重的一个人啊,自此,褚唯愿以一种圆满郑重的方式彻底进驻了他的感情世界,从此根深蒂固。166阅读网 6978ae.lol。m.6978ae.lol 48 ?俩人迅速确定关系之后,褚唯愿就在被子里踢着他要回家。纪珩东不干,死死的抱着人不撒手。“回家干嘛?在这儿不行么?等明天我拉你回一趟绿羌,直接搬过来得了。” 褚唯愿惊愕的瞪着眼睛,声音弱弱的。“会不会太快了?”毕竟从小也是被逼着看诗经论语长大的,别看褚唯愿在外头疯疯癫癫口无遮拦的,一旦到了真章儿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她第一个做小怂包。 “我爸妈知道会打死我的……”褚唯愿哼唧着往后躲,一截腰肢跟条泥鳅似的灵巧的从他不老实的手里挣脱开。怕震慑不住纪珩东,她又飞快的补了一句。“还有我哥呢……他马上就调回来了,这事儿还没跟他说。” 纪珩东是个行动派,媳妇儿都哄到手了还来磨磨唧唧这一套着实不是他的风格,要的就是速度快效率高!但是一听褚唯愿这么说,想想也还在理,她家里那俩个男人打他穿开裆裤的时候看见就发怵,要是知道俩人悄没声儿的勾搭在一起,指不定掀起多大的风浪。 纪珩东把头拱在褚唯愿的颈窝傲娇的蹭啊蹭,试图跟她打商量。“那怎么办啊,我不管!哪有在一起了还分开住的!!要不……你今天就别回去了,反正都晚上了,明天一大早我在给你送回去?” 纪珩东一双眼睛只冒光,褚唯愿如今被他光溜溜压在被子里尴尬的不得了,她羞赧低头。“不行……我都两天没洗澡了,脏死了。” 而且,对于刚才发生的事儿她还心有余悸。 没洗澡怕什么!!纪珩东指着卧室里间的浴室门意思不言而喻。“这儿装不下你?非得回去洗?” 褚唯愿把被子又拉高一些,挡住半张脸。“我没换洗衣服……” 纪珩东又把手指到衣帽间,一副我看你还能说出什么来的表情。 快要晚饭的时候了,不少住户纷纷点起了家里的灯,暖黄色灯光顺着不同人家的窗户中透出来,给原本暗沉的暮色添了些温柔。 纪珩东看她看的专注,褚唯愿能从他漆黑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样子,那一瞬间,就好像他眼里心里,都只有她一样。那就……不走了吧?褚唯愿悄声问自己,脸上却偷笑着狡黠的眯着眼。“那你先出去。” “干什么?”纪珩东不解。 褚唯愿面色绯红,见纪珩东茫然的表情豁出去朝他吼了一嗓子。“我去洗澡呀!!” 看着她飞快掀开被子一溜烟跑到里间浴室的背影,纪珩东寻思了一会儿才笑了起来。有什么呢?他迈开长腿走到阳台上随手脱了身上的衣服,反正一会儿都是要看光的。 客厅中央扔着被他一进门就抛弃了的行李箱,不知什么时候箱子的按钮弹开了,屋子里乱七八糟的散落了好多她的东西,小到y猫的一只化妆包,大到她的外套和鞋子。纪珩东吹着口哨一件一件帮她收拾好,好像他看着这些东西,连屋里都觉得带了些生气,让人处处愉悦。 ………… 女孩子洗澡很慢,纪珩东急吼吼的在楼下冲了两遍也没见卧室里有什么动静,心里有点火急火燎的,忍不住跑到浴室门口去听声。 褚唯愿正在往头上打着泡泡,手上鼻子上全都是纪珩东身上惯用的味道,洗着洗着,她手上的动作就慢了下来。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缺德,当初给他设计装修的时候竟然在洗浴间的对面安置了一大块落地镜,褚唯愿只要一抬眼,就能看到自己的身体。 那是一个年轻女孩最该有的标志,青春,美丽,好似身体上任何一个线条都具有无与伦比的诱惑力。镜子里的褚唯愿一双水蒙蒙的大眼睛,被热水洗礼过的她脸色泛着微红,脖颈上,胸口上,都隐隐的带着些斑驳痕迹。她飘忽间就想到刚才纪珩东覆在上面的手,不自觉的,连自己的动作都放慢了,心跳开始猛然剧烈起来。不行了不行了!!!褚唯愿暗自骂了自己几句,姑娘家的这么不矜持可不好! 她随手掰到凉水的开关洗了把脸,对着镜子假装打了自己两巴掌才慢吞吞的往外走。 走到一半她才发现,之前跑的太急,这里头压根就没换洗的衣服,一件都没有。 浴室里罗列的全都是他的毛巾,护肤品,还有一大玻璃柜她都叫不出名字的剃须刀,其中几瓶香水她倒是眼熟,都是她曾经买来送给他的,一瓶都没开封。 洗手盆往上的架子上,干干净净的搁了一件深棕色的浴袍。褚唯愿一只素白的小手在上头摸啊摸的,就是不敢拿下来穿,她顾虑颇多,怕如果自己就这样出去了会给纪珩东造成误会……可是如果不穿……总不能当自己有一件儿皇帝的新衣吧? 纪珩东大概等不及了,敲了敲门。“愿愿?怎么还不出来,没事儿吧。” 褚唯愿吓了一跳,清了清嗓子求他帮忙。“我外面的箱子里有衣服,你帮我拿一下行吗?那个……夹层里有个小包,也拿一下。” 想了想她觉得还是不好意思,补了一句。“谢谢你哦。” 纪珩东在门外对她口中那个夹层小包笑的狡猾,刚才他收拾箱子的时候还摸到过,里面装的,全都是成套的内/衣。 他抬手小心翼翼的从外头打开了浴室的锁,应道。“行,一会儿你把门打开。” 说完,他故意在原地磨蹭了几步装作走开才又把门敲响。“拿来了,开门吧。” 褚唯愿拿着他的浴袍将将裹住自己,从里面伸出一只细白的手臂来。刚洗完澡,好像身上都还带着热气。她冲他招招手,胡乱摸了一起。“给我啊。” 浴室门就开了个一道缝,里头浴霸开的亮堂堂的,纪珩东不敢动作太大,怕她紧张关门的时候夹到胳膊,只轻轻扯了块自己的衣角让她摸到,正当她要收回手的时候,纪珩东迅速趁着门缝开大些的机会挤了进去,动作迅速,要领十足。 整个过程不出三秒,利落的让褚唯愿都来不及反应。 她外面穿着他松松垮垮的浴袍,v领下一道引人遐想的沟壑正往下滴着水,褚唯愿警铃大作转身就想往外跑。 “能跑哪儿去?”纪珩东故作凶状顺势就低头把她堵在浴室的墙上,开始攻城略夺。 等了一晚上,终于不用再忍了。 对于这种生/理需求一旦没有即使得到解决,纪珩东整个人都特别不爽,何况这件事儿还是由褚唯愿一手挑起来的。她裹着两片布料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但是就是不给吃这多抓心挠肝啊。 他洗澡的时候低头看着自己雄赳赳气昂昂的小兄弟还搓火的发誓,今天不成,誓不为人!! 浴室温度高,蒸的人晕晕乎乎的,褚唯愿甚至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他弄到了外面的大床上。浴袍也早就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起不到任何遮蔽的作用。 纪珩东此时那些用在别人身上的技巧全都忘在了脑后,只用最原始最满足的方式在她身上作祟,像是从未历经人事的男孩。 这是他一路看着长大的女孩啊……如今她面色酡红的躺在自己身下那种奇怪刺激的感觉真是比哪一次都要让他来的兴奋,看着她微微蜷起的脚趾,看着她起伏不定的胸口,好似褚唯愿一个呼吸,都能让他把持不住。 纪珩东一双手伸到她浴袍下的背上反复游走,像是抚摸着一批上好的锦缎,那触感,让他有一瞬想起了幼时母亲压箱底的苏绣旗袍,信手生香,丝滑温润。 他喑哑着问她。“愿愿?” 褚唯愿被他摸的呼吸都乱了,面色氤氲的把头埋在枕头里,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纪珩东察觉到她故意隐忍的表情,坏心眼的覆上一侧的绵软猛的一收,粗粝的手指状似无意的扶过女孩最敏感的地方,俩人皆是一颤。 “啊………”褚唯愿被骤然袭来的颤栗和痛感冲破了牙关,控制不住压抑的哼了一声,下意识的就想唤一唤他的名字。“纪珩东………” 好像是不在满足于这样的方式,纪珩东重重的喘息着径直咬在了刚才手覆盖过的地方,声音粗哑。“我在。” 这一句我在,犹如一句承诺让褚唯愿顿时心安。这是女孩子最重要的一刻啊,终究还是来临了。褚唯愿趁着意识清明之际恍惚的想,会后悔吗?答案是当然不,这是她爱了整个青春的人啊,怎么会后悔呢。 他知晓她所有的不安与苦难,她亦以全部的真心与爱去回应。如此这般,水到渠成。 他的浴袍穿在身上宽大的不得了,隐隐透出一种禁/欲/诱/或/之感。两条光裸笔直的腿不知所措的被他拉开搁在自己的两侧,羞耻的不得了。 她舔了舔唇,弱弱问道。“会……疼吗?” 纪珩东被问的一愣,对上她怯懦却又有点期待的目光,高兴的差点昏了头。他不轻不重的顺着她的腿侧揉了进去,“不疼,一点都不疼。我会很小心,乖……愿愿,把腿张开一点。” 褚唯愿也不知是怎么,忽然跑出一句话。“你不带……那个吗?” 纪珩东动作一滞,尔后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他撑在她的头两侧,掐着褚唯愿陷入大床里,言简意赅。“家里没有。” 褚唯愿目光飘啊飘的望到他的床头柜,委屈的不行。纪珩东被她眼神看的发怒,径直把手探进她的腿间。“褚唯愿,这屋算起来,你是第一个睡过这张床的。” 他家里没有?他这意思是这间房子里从来没来过别的女人吗?正寻思间,异物闯入的感觉让她一激灵,褚唯愿哆嗦着迅速夹紧了自己的双腿。纪珩东的手指卡在里面不上不下着实难受,知道她紧张,他倒是也不催,腾出一只手来彻底剥了她身上的浴袍重重的压上去,另一只的手指则留在她的腿间上下滑动了起来,像是刻意寻找什么。 褚唯愿哪里经受过这个,也顾不上多想别的,只觉得自己脑中一道白光轰的一下,连带着小腹湿热一片。那种温热滑腻的麻痒快要让她哭出来。她缩着身体,有点退却。“呜呜呜……纪珩东……你出去好不好?我真的……受不了了。” 纪珩东专心的含着她,不满意的唔了一声,“我还没进来怎么就要我出去呢?”他压根就没穿上衣,此刻裤子也早不知被他扔到什么地方去了,坦诚相对间,纪珩东已经拉着她的手移到自己的坚硬炙热上,诱哄着。“好愿愿……来,四哥就碰一下,一下。” 手心的温度烫的吓人,褚唯愿瑟缩了一下,无意识咽了口口水,那种在自己手中新奇突突直跳的感觉让她几秒以后又大着胆子碰了上去。 这一碰,纪珩东一张俊脸霎时潮红起来,“嘶——” 她手下没个轻重,那种生/涩的的力道简直让他承受不住,纪珩东低头又在她身上揉弄一会儿等不及的直接抬起她的一条腿就沉了进去。 褚唯愿彻底哭了出来,那种胀痛尖锐的让她难受的浑身只扭。他脖子上一条红绳晃的她眼睛只花,褚唯愿呜呜哭着,受了好大的委屈。“你出去!!疼……纪珩东…我疼……” 那种薄薄的阻碍也让纪珩东一愣,他狂乱的搂着她,腰间动作缓慢而隐忍,额头上尽是写密密的冷汗。“马上不疼了……愿愿……你再张开点……四哥进不去了。” 这种话他也说得出来!!褚唯愿泪眼婆娑的求着他,两条细腿一颤一颤的。“不要了……四哥,不要了行不行?” 她情不自禁哭着求他的样子更加刺激了纪珩东,此刻兴致正浓,他哪里顾得上这个,一双手臂捞着她只动的更狠,腿间那种狭小湿润的感觉简直让他承受不住,他叹息一声故意逗弄她,“愿愿,你看看你自己……都把四哥弄湿了……” “你闭嘴!”褚唯愿被他这话刺激的一缩一缩的,小腹滚烫,她羞愧得快要钻进地缝里去,咬着手指小声求他。“别说出来行不行………” 殊不知她无意识的颤抖更加让纪珩东崩溃,腰下律动不减,似乎撞击的更深了一些,他只不断用动作逼迫着她发出一声又一声的细细喘息。 从最开始那波疼痛从身下缓过去,褚唯愿不断哀求着他,被他逼着唤了好多声四哥之后,取而代之的,慢慢是一种怎么也无法摆脱的沉溺颤栗,自己的脸上都是随着他动作落下来的汗水。 褚唯愿用手死死的圈住他的脖子,当他彻底进去释放那一瞬间,她忽然克制不住抱着他的脖子抽噎起来。“纪珩东……” 没人知道她有多庆幸这一刻的自己能够以一种完整无缺的方式交给他,她经历过普通人没经历过的噩梦,却也有别人没有的幸运。166阅读网 6978ae.lol。m.6978ae.lol 49 褚唯愿睡得沉,纪珩东醒过来的时候她都没什么反应。看着她微鼓着嘴窝在自己怀里跟只小猫似的,他怎么也不舍得吵醒她。不过才眯了五六个小时,那感觉却比以前自己懒床在家躺了一天都要来得舒服,靥足,且安稳。 手臂已经有半边麻了,纪珩东缓慢的在被子里动了动,重新又顺着被子里摸到她的腰给搂了回来,褚唯愿的头发乱七八糟的披在背上,身上的床单仅仅盖到胸以下的位置,身上大半片白皙细腻的肌肤在阳光下泛着好看诱人的光泽。49 褚唯愿睡得沉,纪珩东醒过来的时候她都没什么反应。看着她微鼓着嘴窝在自己怀里跟只小猫似的,他怎么也不舍得吵醒她。不过才眯了五六个小时,那感觉却比以前自己懒床在家躺了一天都要来得舒服,靥足,且安稳。 手臂已经有半边麻了,纪珩东缓慢的在被子里动了动,重新又顺着被子里摸到她的腰给搂了回来,褚唯愿的头发乱七八糟的披在背上,身上的床单仅仅盖到胸以下的位置,身上大半片白皙细腻的肌肤在阳光下泛着好看诱人的光泽。 纪珩东抱着褚唯愿,想了想又怕自己堵着她呼吸。弓着身体让自己的胸口和她小脸上隔出些许空隙,但是手臂和腿还是紧紧缠着她不肯撒开。 俩人凌晨才折腾着睡下,要不是到最后她哭着直接昏过去了……估计都不止凌晨。他向来对这种事情并没有太大的热衷,与那些红颜露水也不过是一夜情缘,过去了就过去了,不惦记更不渴望。可是也不知道昨天是怎么,看着褚唯愿畏畏缩缩颤着细白的身体无助的样子,他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像疯了似的一遍又一遍,那种没有任何隔阂闯入她身体彼此肌肤之间的亲近感,纪珩东甚至能毫不羞耻的承认,他也是第一次体会。而那种感觉,让他疯魔上瘾,欲罢不能。 所能做的,只是一遍一遍的亲吻她,确定她确实就在自己的身边,与他做着情侣间最亲密的事。 床单上四处留着俩人的战果皱皱巴巴的惨不忍睹,纪珩东不愿叫醒她也不愿意起来,只怔怔的看着上面一块干涸的暗红色发呆,忽然明白过来她昨晚为什么揽着自己脖子哭的泣不成声。 处/女情结这个东西虽说纪珩东并不是太在意,但是进入她的时候她那种紧张感,包括那层薄薄的屏障都让他欣喜若狂,曾经在褚唯愿被绑架的时候,所有人都想到了最坏的结果,纪珩东亦是如此。可是当她被人推着从医院里出来的时候得到未受到任何侵害的检查结果时,有一瞬间,他是真心庆幸的。他的愿愿,在十几年中他未知的一些岁月里,仍然保留着自己最珍贵的一部分不肯轻易错付他人,这种情意,他又该如何去疼惜呢? 他碰过很多人,也曾真心付出待过一些人,可是哪一次纪珩东都从未想过真正站出来对这些女子以承诺以誓言,他觉得自己从未到这一步的境地,亦没有人值得他这样去做。 褚唯愿,是第一个。 男人干净修长的手指摸到脖子上那根细细的红绳,忽然毫不犹豫的摘了下来。 与纪珩东熟识的人都知道,他脖子上有一根红绳,那条红绳自他一岁时就带着,从不给他人碰,洗澡都不离身。若是要说仅一根绳子并没有什么稀奇的,但是绳子下面坠着的东西,就极为金贵了。 那是块扣子大小的玉石,比成年男人的拇指指甲大些,造型为六面切割很独特,一眼就能看出来是有些年头的东西了,但是重点并不在于那块玉年份老,而是它是老坑种出来的东西,无论从水头还是颜色用极品二字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在玉扣子的正面,有小纂一笔一划刻出来的一个珩字,纹路清晰,刚劲有力。 这个吊坠,还有一段往事。 当年柳江南怀着纪珩东的时候,总想为肚子里的孩子尽一尽母亲的心意,虽然纪家应有尽有已经为他的出世做足了准备,但是她总觉得,得给这个宝宝一份儿别出心裁独一无二的见面礼。 她思来想去,想到了一个人。 她出自江南,也长在江南,自小家还在镇子住的时候,隔着河边住了一位老人。老人每天在宅子里清晨时分就会去早街的街市打上一壶米酒,然后伴着酒日日舞文弄墨作诗谈词,小镇上朴实的农民不懂这些,每天只对来往的路人道这里住了个疯子。那时候柳江南上中学,文化底蕴还是有一些的,偶尔放学路过听着隔壁木门里传来老人吟诗的声音就会驻足等上一会儿,听听那些有韵律深意的词句,然后偷偷回家拿笔记下来。久而久之,老人发现这个漂亮干净的镇子女娃还有些慧根,便趁着周六周日带着柳江南出去写生,送她竖开的线装论语,教她背自己那个年代的古文,恨不得把自己的学问都给她。 后来搬家她才知道,那老头是七十年代北平一所大学的文学教授,因为时局动荡不得已才搬来南边,妻子儿子都在路上得病死掉了,所以才会精神疯疯癫癫的。他祖上往上查几代,还有一位在清朝做史官的爷爷。 柳江南怀了纪珩东以后,曾经偷偷回去小镇看过老头,想求他给孩子取个名字。没想到老人还似之前那般疯癫,只是八十多岁的年纪都有点识不清人了,负责照顾他的街道办的人无奈的朝着她摊手,柳江南穿着小镇女儿最常穿的淡长裙,挺着肚子柔声问。“庸老,还记得我吗?我是江南,那个你带着上山教着背淑人君子的柳江南。” 原本正昏沉的老人听到她这话,忽然睁开有些浑浊的眼睛笑了。苍老的手扶着她站了起来,惊喜的像个孩子。“我记得,旁边柳家的姑娘。” “这一晃……都十年了。你都当妈了。” 柳江南温柔的扶着自己的肚子,对老人说明自己的来意。被叫做庸老的老者捋着胡子沉吟良久,才提起旧毛笔写了一个字。 他说,珩,配上玉者。你肚里这孩子,生来就是要享受温柔富贵的,名门权势之家,就拿珩字作名罢。 柳江南得了字以后跟老头道谢,特地拿出了家里的传家宝,一块从太奶奶辈就传下来的玉扣子找了老人给刻下,从庙让僧人开了光系了绳才算是了了心愿。 所以纪珩东一出生,脖子上就挂着这个物件儿。 纪爷爷看见以后笑咪咪的拍着孙儿,古时候有神瑛侍者转世做通灵宝玉,我家东子虽说没生下来含着,现在戴着也算是个好兆头。小子,将来可别忘了你妈妈。 这块玉,打纪珩东没记事儿的时候就带着,这一带,就是二十七年。尤其是柳江南去世以后,他更加珍视这个宝贝,从来就没有过磕碰。如今……… 纪珩东动作轻柔的把有些旧了的红绳绕在褚唯愿的小脑袋上,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心里轻声道,给你啦,算是我给你的第一个承诺。 我以前半生所得一切绯衣昼锦起誓,护你褚唯愿下半生衣食无忧。 带着他体温的玉扣子骨碌碌落在胸口,褚唯愿像是有感知似的咕哝了一声伸手摸了摸,虽然闭着眼睛还处于迷蒙困顿的状态,可待手指触碰到那温润的吊坠时,她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 “纪珩东?” 纪珩东笑着迎上去,趁她还没清醒捏住她下巴就吻了上去。“早啊。” 一个早安吻,并没有过多的缠绵却也足够让褚唯愿意识苏醒,昨天俩人在这张床上的画面一股脑的全都浮现起来。一双腿虚软酸疼的厉害,褚唯愿保持着这个姿势被他吻的害羞,头快要缩进被子里。可是被子下,两人都是同样的未着寸缕,她尴尬着出来也不是,进去也不是。 都说女人一旦经历了性/事,眉眼间有种媚态是怎么也学不来的。纪珩东觉得这话真是对到骨子里了——— 她裹着单薄的床单香肩半露,隐约可见些斑驳红痕遍布肌肤,眼睛刚睁开时虽然还有些迷糊,但是流转间那股娇软却是她平日里没有的。 他一张嘴,就问了一个让她脸上着火的问题。“还涨吗?” 昨天纪珩东大着胆子全都尽数释放在褚唯愿身体里的时候,她曾经忍耐不住在他背上乱抓一起,意乱情迷的嘟囔。“太涨了……” 那种热烫灼人的感觉让她直到现在想起来都忍不住羞愤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褚唯愿尖叫着捂耳朵,激动的差点没跳起来。“你闭嘴!!!” 以前跟他开玩笑虽然有时他也说出点不着边的话,但是想昨晚那么过分的,褚唯愿也是第一回。 纪珩东哈哈乐着恶劣的一把把她抱在身上,手开始不老实起来。“体力太差了,早上做做运动有助于强身健体。”她正好抵在他在晨间慢慢苏醒过来的小兄弟上,褚唯愿吓得一个哆嗦,态度软了下来。“别,别,我疼着呢……真的。” 她脖子上的吊坠一晃一晃的,褚唯愿垂眼看着玉扣,心头一震,半天才傻兮兮的抬头问他。“这不是……你妈妈给你的吗?” 纪珩东若无其事的点头,也不继续逗她,手指绕着褚唯愿的头发玩儿。“现在给你了。” 褚唯愿才没有那种我跟你睡了一觉你竟然拿块玉来打发我这种想法,她认得这块玉,这是他妈妈的遗物,他从出生一直带到现在的。 褚唯愿有点惶恐。“柳阿姨的遗物……你不是一直戴着保平安的吗?”说完,她就要摘下来还他。 “哎!!”纪珩东抓着她的小爪子,皱眉道。“给你就收着,你戴在身上完了天天又跟在我身边,不就等于我也戴着了吗。” 褚唯愿看着那触手温润的玉扣上工整的刻着他的名字,心头感动的不得了。她低头认真摆弄了一会儿,从他身上翻下来闷闷的开口。“东子哥,我不会因为这种事就要你负责的,当初我被那变态绑架的时候就想好了,他只要是敢碰我,我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是死我也不能那么苟活着,如果那样的话,我就我没脸见你了,但是现在我还好好的,而且也……”她不好意思说下去,干脆蒙住了脸。“反正就是你不用这样,我相信你。不管将来成不成,我都不怪你的。” 这就是褚唯愿,她的感情世界干脆利落,却也直白卑微。她甘愿为自己爱的人付出一切,只能得到对方一点点的回应她就会高兴感恩的不行。她拿着自己最大的诚意善良对待周围一切的人,被伤害了从不恶意去报复,被肯定了就会乐着掏出更多的真心来。 纪珩东暗自叹息了一声,爱怜的把小姑娘抱紧了些,有点恨恨的。“什么就不怪我了啊?姑娘家家能拿这事儿当儿戏吗?我既然跟你在一起了,那就压根没往黄摊散伙那块想,将来我是要娶你当老婆的,你要是都这个时候还想着跟别人那儿找后路我可真生气了啊。” “这就是块石头,咱俩是一家,你戴我戴都一样,我还指望着将来你把它传给咱儿子呢。” 褚唯愿被他这番话感动的不得了,她扭过头。“谁要跟你个心大种猪结婚,遍地留种子我还没想好嫁不嫁你呢!” “嘿!”纪珩东不乐意了,一个猛子扎到被里就要拉开她的腿往里闯。“昨天哼哼着让我轻点的是谁啊?再说了,小爷的种儿你当谁都能怀上呢?” 褚唯愿尖叫着躲避他在自己身上作祟的手,正闹的不可收拾,眼看着纪珩东就要把人按到浴缸里好好收拾一顿。 门外的对讲门铃响了。(83中文网.) 6978ae.lol。m.6978ae.lol 50 ?50 手脚甩开斗志昂扬的纪珩东正打算好好把褚唯愿收拾一顿,扫兴的就来了。浴室外头的门铃不厌其烦的一遍一遍响,叫唤的人心烦。 褚唯愿推着纪珩东拱在自己胸前的脑袋,催他出去。“你快点去看看啊!”兴致上来了纪珩东哪有那个闲心思去管门铃响不响,捞起褚唯愿就把人搁到了洗手台上。“不管!爱谁谁,爷爷来了都没用。” 褚唯愿听的紧张,坚持着不让他靠近自己。“不行……你就去嘛……” 她小手隔开他欲往前压的身体,劲儿不大,但是也是带着毋庸置疑的意味。纪珩东站在她面前对峙良久,终于半晌才忿忿的爆了句粗,随手套了条裤子出去。临走时,还不忘了咬牙威胁褚唯愿。 “等着爷回来弄不死你。” 小区保安向来是最有眼力见儿的,这地方别说一般人进不来,就是能进来通常也会有住户的授意给开门禁,像这么没死没活一直按铃的,他是头一回碰上。 二楼走廊边上就有可视系统,纪珩东阴着脸走过去,语气十分不善。“谁啊?” 褚唯愿从浴室门口趴着门探出一颗小脑袋看热闹,想着是谁这么酷在这个时候来吵纪珩东,按照往常,这个点正是他熟睡的时候。 小区保安是个刚退伍下来的兵,干这个工作才几个月,虽说没见过啥世面也还是知道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都是不好惹的,其中住在七栋的为最甚。曾经有一次,小区检查维修水管,早提前好几天物业就挨家通知约好了时间,到了日子工人一大早就来了,唯独这个七栋是怎么也敲不开,保安最后大着胆子按了十分钟的门铃,纪珩东才穿着睡衣睡裤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给开门,还没等工人保安说话,他阴恻恻的把门又给甩上了,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物业经理还特地来嘱咐过,除非家里着火发水,要不任何事儿都不要在白天的时间去按门铃,否则后果自负。 保安一想起上回的事儿,就有点战战兢兢的。从显示屏上看着那一张脸,心里头也打着鼓。但是没办法,毕竟门外头这两位,他更得罪不起啊。 这个寸土寸金的地界里这老头能把这辆老红旗一直开进小区里来,况且身后还跟着一位绿着装的中年女人衔位气质皆是不低,一看就是个有本事的。哪里是他这种人能得罪得起的呢。 保安硬着头皮,“纪总……有两位客人找您。” 纪珩东不耐烦的嚷了一嗓子火大的要命,作势就要关了对话。“老子谁都不见!” 保安看了一眼车里的人,差点没哭出来。“这位,这位说是您爷爷………” 话音还没落,车上就下来一只楠木拐杖,继而是一位白发苍苍却也精神矍铄的老人。老人一把推开门口的保安小兵,中气十足的指着屏幕里的纪珩东吹胡子瞪眼睛,“小子,在我面前你还敢称老子?我打不死你!!” 跟着老头来的是家里的勤务张姨,怕老人闪着腰忙上前几步扶了一把,笑道。“东子,快把门开开,老爷子一大早就从胡同赶过来,总不能吃闭门羹呀。” 纪珩东感觉天灵盖里被泼了一盆凉水,瞬间凉到了心里。他发愣的看着自己爷爷那双铜铃大眼睛,唬了一跳。“……爷爷?!” 老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还不开门?”说完觉得心里不痛快,还回头跟着身后的勤务唠叨。“现在这人呐也真是……好端端的门按什么密码指纹?来一趟费好大劲儿………像咱们那大院哪里讲究这些,一到年节不都是推门就进的?” 褚唯愿在浴室门口听着外头这场乌龙对话笑的不行,眼泪都出来了。看着纪珩东吃瘪,她幸灾乐祸。“刚才是谁说爷爷来都不开门的?有本事你别开呀!” 纪珩东虚张声势往前跑了两步要抓她出来,“还笑?再笑让你下不来床你信不信?” 褚唯愿啊的一下就往后躲,有点气急败坏。“你神经病啊!我在这儿被你爷爷看见了怎么办?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纪珩东也着急的不行,如今老头这么早来就是为了来堵他一个现行,褚唯愿一个姑娘衣衫不整的在他家里难免让人发现,俩人关系还没跟大家伙说明白,要是让爷爷知道难免不会做出什么想法来,眼看着老头就拉开门上楼,纪珩东胡乱抓起一件衣服扔在她脑袋上,低声警告。“千万别下楼,听见什么动静都别下来,要是被发现了我也不保你。” 拐杖沉闷敲在楼梯上的声音越来越近,纪珩东匆忙关死了卧室的门就往楼下去迎。 “您怎么这个时候来了,眼瞅着几天就小寒了,不说好我过去吗?”纪珩东笑的一脸乖顺,扶着纪爷爷在沙发上坐下,眼神飘忽的往楼上瞧,心跳的扑通扑通的。 他下来的急,连上衣都没来得及穿,只匆匆套了一条灰色的家居裤。纪爷爷瞧见他这不着边的德行也不多言,示意他给自己端杯茶水。 “听说我这孙子好大的架子,连爷爷传的话都不听,我让人去找你你不来,那就只好我亲自来一趟了。” 金骏眉洗过两泡,沿着钧窑的变色斗笠茶碗儿慢慢注入,颜色清透澄黄,纪珩东恭恭敬敬的把茶碗递过去,也并不太当回事儿。动作虽恭谨,嘴上却轻佻的很。“我就知道,韩家又上您那儿去告状了吧?又说什么啊?是我不负责任抛弃妻子啊还是随意玩弄人家姑娘感情啊?好歹也是留洋回来的,怎么这动不动就打小报告的毛病一点儿没改啊?” “我打你个混账!”纪爷爷气得拿起拐杖啪的一声敲在茶几上,震的斗笠茶碗儿抖了一抖泼出了些许茶水,也惊的楼上褚唯愿也颤了颤。她松松套了一件刚才纪珩东扔过来的他的睡衣,是和他现在穿着那条灰色裤子一套的上衣,她穿着大,下摆一直垂到膝盖往上的地方,领子开口能直接看到两条清晰突兀的锁骨。 褚唯愿贴着门缝眨眼仔细听着,大气不敢喘一下。 纪珩东皮实惯了,也不怕老头生气,反而不紧不慢蹲下捡起被打碎的茶砚,啧啧几声。“可惜了了,他们在五台山上特意弄回来的,原本打算孝敬您的,这下好了。” 纪爷爷重重的站起来,朝着他直吼。“我跟你说话呢!别跟我装傻充愣的,我问你,韩沁那姑娘好端端的你怎么就不喜欢?那天怎么就跟人家说了狠话,什么叫全天下女人死光了你都不跟人家在一起韩家两口子素质高,说什么两家孩子没缘分,谁不知道就是你这个秧子扶不上墙让我都没法拉着这张老脸去说!” 老爷子教训孩子,身后的勤务长自然是不敢说什么的,一时插不进去嘴只站在一旁朝着纪珩东使眼色,让他服个软。 纪珩东提起韩沁就火大,那日自褚唯愿走后他一人儿寻摸着半天,他了解她,不可能没什么原因就不发一言的跟别人走,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儿让她受刺激了的事儿,当晚,他在后海边上喝了几罐酒抽了半包烟,才想到去问一个人。 韩沁见他来找自己的时候兴奋的不得了,大半夜的还特地花了淡妆穿了一件若隐若现的睡衣,谁知一下楼心就彻底凉了。纪珩东满身酒气,恶狠狠的问她,你和愿愿说了什么? 韩沁专攻心理,一眼就能看出纪珩东陷入了多么纠结两难的境地,她冷笑着问他,这么难受当初怎么还把人放走了呢?纪珩东从小受到的教育让他不允许对一个女性动手,不管对方是一个多么恶劣的人,他做了个深呼吸,才对她和盘托出。 他说韩沁,你死了这条心吧,不管褚唯愿在哪,我能给她找回来是老天爷眷顾我,找不回来她就算不跟着我,我也不可能跟你在一起,全天下女的都死光了,我也不可能要你,我心里有褚唯愿了,别人都不行。 对于一个自信而又独立的女人来说,最打击她的话便是如此。韩沁看着他的背影毫无形象的站在风口里哭喊,她愤恨着跺脚,扔一切手里能扔的东西。她说,纪珩东,我告诉她我们就要结婚了,你死心吧,说不定庞泽勋已经娶了她呢,反正褚唯愿这个人不属于你了。 纪珩东开车绝尘而去,声音狠决,不属于我那我就抢回来。 一想到褚唯愿在美国遭的那些事儿,纪珩东也没了好脾气跟爷爷打哈哈,反而肃起表情立在老人对面,嘲讽道。“好端端的?如果您就把满口扯瞎话的女人当作您的孙媳妇儿,那我可劝你再找个孙子,我就说跟她说了几句话还轮到她家不乐意了?当初把褚……” 褚字刚说出口,纪珩东猛觉不对,懊恼的差点没咬掉自己的舌头。忍了忍,又忍了忍,才勉强克制着自己把话咽下去。 纪爷爷脑子转的也是快的,前一阵儿只听人说这小子去了美国呆了一天就回来了,也不知是做什么。老头鱼一双鹰眼深邃的从头到脚打量了纪珩东,才意味深长的问他。“看你这样……屋里有人吧?” 纪珩东刚想说没有,又觉得自己胸前后背上那些小猫抓的红道子有点说不过去,只不着调的把话岔过去。“我这屋里……有人不是很正常么,您孙子年轻,火力旺。” 老头呵呵一笑,反而平心静气的坐了下来,朝着身后的勤务长道。“雁声啊,我一个糟老头子上去不合适,你去替我看看到底是哪家的姑娘,要是个正经人家的闺女正好赶上和咱们东子有缘分,这小子又不喜欢我给他成的这桩婚,我就做主说道说道,要不是什么清白的正经人,也正好把话给她点透,告诉她我们纪家不是什么人都能容的,让她长长记性离他远一点,也算是帮东子省了个麻烦。” 人活到纪爷爷这个岁数没什么事情是没见过被唬住的,何况是抓纪珩东三寸这样的事情。身后的勤务长会心一笑,作势往楼上走。“成,一准儿给您办好了。” “哎哎哎哎!!!”纪珩东三步并两步的抢在前头堵在楼梯口,说什么也不让张雁声上楼,皱眉说道。“不是张姨你怎么也跟着老头瞎起哄啊?我私事儿您就别管了吧。” 张雁声回头询问纪爷爷的意思,老头坐着没动。她了然,继续往楼上走,褚唯愿听见脚步声如同惊弓之鸟,噼里啪啦跟只兔子似的就找地方躲,一不留神磕到床角发出了好大的响声。 听见动静纪珩东心里更急,直接抓着张雁声的胳膊耍熊不让她走。 张雁声十七岁入伍也是个响当当出身的女巾帼,身手是男人扎堆的部队里练出来的。几下就把纪珩东制住了,她算是长辈,且得尊敬着,纪珩东也不敢反抗心里又惦记着楼上的褚唯愿,赶紧吼了一嗓子认错。“行了行了老头你厉害我服了行了吧!韩家那事儿是我做的不对,你赶紧的,松开我。” 纪爷爷笑呵呵走上前去,掂量着拐杖,“韩家的事儿不提,我就问你楼上的是谁?” 纪珩东也知道瞒不住了,只想着他们快点走能给褚唯愿留出点脸面,让他上楼好好哄哄,别扭的转过头吐出三个字。 “是愿愿。” 纪老爷子大吃一惊险些没站稳,“褚家的女娃子?” 纪珩东承认。“是。” 纪老爷子是四川人,有时候情绪上来了总是不自觉带着点家乡话。他知道跟纪珩东玩儿的不过就那么几个孩子,而褚唯愿又是少数几个伶俐女孩,也算是看着长大的,挺讨喜的姑娘。老头心里一时也说不上是高兴还是生气。 只重重那拐杖敲在他背上,木头打在肉上闷响的声音清晰的不得了。“混小子!!!这事儿也敢瞒着?有了这意向怎么不早给我说?也不至于闹出这些事情让外人看笑话!你褚伯伯家里知道没有?” 才几天的事儿啊,纪珩东知道事情闹到这一步爷爷铁定是自己这一伙的了,干脆坦白个彻底。“不知道。” “你!!!”纪爷爷气的又打了他几下,“这事儿也好这么不清不楚的?人家姑娘跟了你,怎么也得有个说法啊,回头你马上带着丫头回去见见你爹,褚家那里我做主去说,你褚伯伯一定能给我这个面子。” “爷爷。”纪珩东疼的呲牙咧嘴也不敢大喘气,忙拽住老人。“我跟愿愿俩才刚好上,这事儿别太着急了……她刚从美国那边回来遇上点事儿,得等着日子平一平,真到了谈婚论嫁那时候,我保证一准儿带着人回去认祖归宗给娶进门。” 纪爷爷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才点点头。“倒也是,你这小子天天混不正经,褚家也未必看得上你,趁着这些日子把手上那些摊子弄一弄才是要紧的,但是,你可千万不能委屈了这丫头听见没有?” 纪珩东满口答应的好不容易给老头送走,又千叮咛万嘱咐老头别说出去才算是松了一口气。站在一楼门跟前,老头还不放心的扯了扯纪珩东的耳朵。“老实点,别作出事儿来让两家断了交情。” 待纪爷爷走后,褚唯愿才蹬蹬蹬从楼上跑下来,纪珩东也正要上楼去看她,谁知褚唯愿下来以后一把熊抱住他,软糯的问。“刚才你是不是挨打了?我听见纪爷爷那楠木拐杖的动静了。” 纪珩东摇头,爱怜的摸着她的头发。“刚才楼上叮咣的你干什么呢?是不是磕着哪了?” 她穿着他的上衣抱着他,光着两条嫩白的腿。他赤着上身,底下一双修长有力腿。俩人抱在一起,倒是有一种耳鬓厮磨的感觉。 褚唯愿在他颈窝蹭了蹭,乖的要命。“怎么办呢?被你爷爷知道了……我才刚从美国回来,要是让家里人知道咱俩在一起了,你会脱层皮的。” 纪珩东失笑,亲昵的吻着她细腻的脖子。“傻丫头,哪有女孩子为这事儿担心的,你不惦记自己还来惦记我?刚才磕着哪了,给我看看。” 纪珩东把她抱到沙发上,想好好看看。褚唯愿认真的看着纪珩东的眼睛睫毛,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忽然就说了一句话,她一张小脸很是坚决。 “纪珩东,我会为了你,跟我爹妈抗争到底的。”166阅读网 6978ae.lol。m.6978ae.lol 51 ?51 今年年过的早,元旦结束之后没半个月就是年三十。 往年这个时候是最热闹的,家家开始忙着扫房刷墙,购置年货,带着忙乱和喜庆,连街上的商铺里放的都是恭喜发财的欢腾音乐,赶在小年的前一天,城里开始下了第一场雪。湿润细密的雪花夹着北风整整刮了两天才算停。 与此同时,褚唯愿和纪珩东的恋情,也算是正式的开展起了地下工作。 为什么要背着人偷偷摸摸的呢,第一是褚唯愿之前和庞泽勋的事情闹的不小,俩人冷不丁的在一起容易给外人说闲话的机会,纪珩东倒是光棍一个豁出这张脸什么都不怕,但是褚唯愿面皮薄,总为自己之前做的事情有些愧疚,不好意思再提;第二就是,俩人在这一圈人里头向来是能作能闹的,一旦消息真的传出去虽说是好事儿难免不会透进双方家长的耳朵里,小两口还没腻歪几天就被家里上了锁,那就太扫兴了。 那天自从纪珩东的爷爷走后,俩人又在屋里厮磨了一会儿,直到天快黑时,纪珩东才不情不愿的送褚唯愿回了家。一路上,为了拖延时间,纪珩东先是带着她去了家饭馆儿吃饭,毕竟在飞机上舟车劳顿也没好好休息,褚唯愿身体娇气,何况是让她饿着肚子被自己堵在家里折腾了个尽兴更是得好好哄一哄。满桌子的饭菜全都是她爱吃的,纪珩东拿筷子给她剔鱼刺,挑葱姜蒜,伺候的姑奶奶不亦乐乎。 临到她家门口的时候,纪珩东还哼哼唧唧不肯撒手,从小到大这也算是自己头一遭正儿八经的女朋友,新奇的不得了,他一双手在褚唯愿柔软的腰上捏啊捏的,暗示意味十足。“抽个空儿你就把绿羌的东西收拾收拾搬过来吧?” 褚唯愿傻笑着躲他的手,眼睛弯成了条月牙儿。“快过年了,这段日子我得一直住在这头儿陪陪爸妈,绿羌就不回去了,你要是喜欢我就把钥匙给你,你相中哪个搬哪个,我没意见的。” 纪珩东手下用的劲儿大了些,顶着她的脑门十分不满意。“怎么还顶嘴呢?你要是人都不过去我搬你东西干嘛?反正穿的用的我那儿也不是没有。”他眼睛不怀好意的打量着大衣里小姑娘的一副身板,眸光渐深。“没准儿……穿我的还更合身呢。” 最后一句话被他恶意说在耳边,轻浮得很。褚唯愿想起自己那日被他压在沙发上的画面脸上忽的燥热起来,挣扎着就爬回了副驾驶。“流氓!!” 快晚上九点了,纪珩东依旧把车停在院门口的花坛后头,也是以前他常常带着褚唯愿逃逸的地方。晚上九点半十点左右家里的爸爸妈妈就要休息了,纪珩东揉着褚唯愿的小脑袋低头又吻了吻她的脸。“你这一回去……再出来就难了。” 褚唯愿乖巧的伸手抱住他的脖子,轻声撒着娇。“那你也回家住啊,快过年了,这样的话白天我妈一定得跟着阿姨出去还得勤快点照顾着我嫂子,没空搭理我的,等家里没人了咱俩就出去,好不好?” 纪珩东身体一僵,半天没说话。 褚唯愿心里没有多少谱,怕他生气。“四哥……?”回家是纪珩东最不愿意做的事儿,褚唯愿知道自己可能惹他不高兴了,小声的叫着他。“你别生气啊……” 纪珩东笑起来,“我气什么,这主意好啊。” 褚唯愿吃惊,“你同意了?” 纪珩东慢慢拧着了火,把车往院子里头开。“干嘛不同意,我媳妇就住我对门儿,近水楼台先得月,也就这几天的功夫,得着三十儿一过,你家那尊大佛一准儿得去外地疗养,到时候我带着你私奔到阿拉伯他们都不一定知道。”他冲她飞了记得意的眼神儿,丝毫不提别的。 褚唯愿心头一暖,以前……他可是无论别人怎么说都不肯听劝的。她规规矩矩的坐在座位上不说话,但是心底那种绵延的感动和幸福却一直漫到了心底去。 ……………… 快年前了,都是各家企业盘点发红包和年终奖的时候,纪珩东一个富贵闲人更是没什么事儿,只天天在自己卧室里拿着望远镜盯着对面的情况,偶尔和朋友出去喝点酒闹一闹,手中的若干买卖场子通通交给了蒋清风去处理,新盘下的地怎么着都得等到开春才能动工,这一下他彻底成了甩手掌柜。 这一晃,这小子在家住了四天了,回家倒是也不跟他吵跟他闹,只消停的在自己屋里睡觉,到了饭点儿就下楼吃饭,出门的时候还知道知会一声,虽然口气态度皆不是那么顺耳,但是纪伯龄在楼下还是跟着蒋兰芝直犯嘀咕。 “这小子最近有点不对劲儿,别不是在外头闯了什么祸吧?” 蒋兰芝是后母,在家里说话处处都得知分寸。她拿起外套给纪伯龄穿上,宽解道。“平常你见不到孩子的影儿总在家里念叨,这回孩子回来了你倒是看看自己,疑神疑鬼的。快过年了……一家团团圆圆的多好,你就别问了。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儿,肯定有人先来告诉你。” 今天有宴请,都是院儿里住着的邻居,几家根基深的老门大户都在受邀之列,蒋兰芝随着纪父出门,听得纪伯龄悠悠叹了一句。“你跟了我有十年了……这些年,倒是委屈你了。” 晚上的宴请褚家自然也在,褚父跟隋晴也是收拾妥当之后出了门,年关下,都希望过的轻松一点,连带着褚唯愿都讨到了甜头。褚父自是了解女儿的,瞧着她不停往窗外看的样子就知道这闺女心里肯定是长了草,在家待了好几天表现的倒是也还说得过去。 褚父咳嗽一声,冲她招招手。“过来。” 褚唯愿十分狗腿的跑过去,双手抱拳朝着亲爹作了个揖。“父亲大人!有何吩咐?” 褚父怜爱的拍了拍她的脑袋。从门口的五斗橱里拿出一个信封来。“快过年了,你们这帮孩子肯定也是心都野了,出去跟他们玩玩吧,别太晚回来。” 褚唯愿欢天喜地的接过来,又千恩万谢的朝着爹妈哄了一番才跑出了门。 纪珩东接到她的电话就把车开到侧门去等,看着她穿着喜庆的红毛衣朝着这边蹦蹦跳跳的,眉间都染了笑意。俩人就像是谍战片,对好了暗号约在什么地界,然后迅速交换情报。 刚刚在一起,褚唯愿还是头一回谈恋爱,满脑子都是什么小年轻那种稀奇古怪的想法,说是稀奇,倒也庸俗。这交往之后的头一件事儿,就是去逛商场。 纪珩东有点扫兴,“我还以为你要去什么地方,好歹也是……” “是什么?”褚唯愿炸毛,“你满脑子怎么想的都是乱七八糟的啊?我上回在你家见着你有不少衣服都是去年的了,想着给你买点新的,还有那睡衣都被你扯得松松垮垮的,再洗都脱线了。” 纪珩东皮笑肉不笑,被她扯着脸皮疼的只吸气。“到底是咱俩谁要添置新衣服?再说了,那睡衣你买它干嘛,穿上回头也得被扒下来,扯得松点还方便。”褚唯愿听不下去了,迅速堵住他的嘴,大着胆子说了一句话。“那买床单枕头总行了吧,消耗品,要的。” 纪珩东乐了,一拍大腿直夸她有长进。“这个,可以有!” 俩人去了银泰,遍地奢侈品驻扎的地方也是热热闹闹的。整个二楼女装都是年轻的小姑娘在眉飞色舞的比量着新一季的衣裙,间或有店员拉开门精神抖擞的说上一句欢迎光临笑着送出满载而归的顾客。 褚唯愿红毛衣下头是一条绸缎质地的黑色伞裙,裙下两条修长的腿被高跟鞋衬托的更加迷人,在商场灯光下她一张小脸俏皮的很。期间有不少男士走过去的时候虽然身边有女伴,还是会不自觉的瞟她一眼。 纪珩东虎视眈眈的一把搂过她的腰,低声威胁。“没钱给你买裤子吗?大冷天儿的穿成这样是不是故意给爷找不痛快呢?” 褚唯愿仰头不解,“她们还看你呢,我都没生气。再说了以前我也穿这样啊,也没见你管过我。” “以前是以前,以前没腾出空来管你,现在不行。走,看看前头有没有买秋裤的,一会儿就换上。”纪珩东不由分说的扯着她往前走,俩人一路打闹嬉笑倒是像足了刚恋爱的小男女。 俩人商场里一走,抛去那两张好皮相不说,光气质就是俗门俗院的人家比不来的,何况在这种地方相遇,来的人自然也都是身家不菲,间或在某一处遇上同来的顾客,也会暗自和这俩祖宗较劲比量一番。 褚唯愿甚至清晰的听到一个女孩和旁边的中年男子小声嘀咕,语气鄙夷。“那男的这么年轻,一看就是富二代,搞不好也是个傍大款的,装什么啊。” 褚唯愿顽劣,一听这话更加淘气。故意挽着纪珩东的手大声问他,“老公,你今天晚上去我家还是回你那个凶老婆那里啊?” 纪珩东被她话弄的云里雾里的,她动静大,周围不少人已经朝着自己看了过来。都带着一副了然的表情。 他懵了,“啊?你说什么?”褚唯愿爱演的心性上来了,抱着他的手更委屈。“人家现在都怀孕了,你别以为给我买点东西就没事儿了,告诉你,要是不抓紧和你那个老婆离婚,你看我闹不闹到你公司去让你身败名裂!” 这下人群唏嘘纷纷回头小声私语,纪珩东这才反应过来这小丫头是祸害自己呢。公共场合也不好教育她,反正面子已经被她丢光了,他也干脆配合一把。 纪珩东歪着嘴角坏笑着,手不轻不重的掐着她的腰,声音洪亮。“当初要不是爷把你从上个金主手里赎出来指不定你还上谁的公司闹呢,你得听话,像你那几个姐妹一样,让干嘛干嘛,这样你才有的花,知道吗?”他从牙缝里挤出最后仨字低声拉着她往外走,脸都丢尽了。 待走到没人的地方,他才恨恨问她。“还怀孕了?你怎么那么能编啊……回去我非得让你真怀上一个不可,要不多对不起您今天费这么大劲跟我这儿一通演啊。” 褚唯愿嘻嘻哈哈的,十分没心没肺。“谁让她说我傍大款?再说了,你见过哪个小姑娘傍只给自己买秋裤的大款?” 纪珩东简直被她满脑子的歪理邪说弄疯了,忿忿的拽着她赶紧远离这一层。想她纪小爷花名在外,如今不能让这丫头给毁于一旦, 闹到最后,秋裤没买,褚唯愿倒还真的买了两套床上用品,都是手感质量皆是上乘的,纪珩东矜贵,对睡眠质量要求很高,褚唯愿挑的十分仔细,店员推荐的每一款她都用手去认真比对,给他选最好的。路上,顺手还在家居内衣区给纪珩东买了两套正经的睡衣,虽说他不要,但是她无论如何也是不舍得他生活的那么将就的。 纪珩东站在一旁全都看在眼里,男人的情绪虽然不会通过语言来表达,但是全在眼神里。他看着褚唯愿,眼中柔软的不得了。自己打十几岁以后吃喝用度皆是没什么人打理的,鲜少有人肯这样用心的准确知道他的需求认真的对待他生活中的每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事儿。 他没有抢着付钱,这种事没必要俩人争抢,反而他觉得一家人,这种东西要是分个你我反倒没什么意思了。 褚唯愿笑嘻嘻的在前头啃着甜筒,纪珩东在后拎着几袋子沉甸甸的东西很是自得。冬天最是怕受寒,纪珩东见着她吃的差不多了,便抢下来。“不能吃了。” “喂!”褚唯愿鼓起嘴肉疼的看着大半个冰激凌,“我给你买了那么多东西你就给我买了一个甜筒还不让我吃干净吗?”纪珩东怕她再抢回去,一口咬下去一半儿,凉的心都滋滋的疼。“吃了好几口了,差不多了。” 他记得前两天给她收拾包的时候,曾无意间看到过她手机上的日历提醒,没记错的话……她的生理期应该就是这几天了。 褚唯愿撇撇嘴,有点低落。前方就是她一直很喜欢的一家意大利时装品牌,纪珩东抱着她肩膀打算好好哄哄她。“那个凉,吃多了不好。四哥给你买衣服行吗?今天不买破产了咱都不回家,裙子多短都给你买。” 褚唯愿到底是小狗脾气,一旦有了更好的马上就把冰激凌的事儿忘了,忙拽着他往店里走,生怕他反悔。 等到俩人从商场出来,天都黑了。 褚唯愿提着自己打大包小包就像一个买了新衣服的孩子,高兴的不得了。没由来的,她忽然就拉着纪珩东的手感慨了一句。 “真好。” 纪珩东牵着她往停车场走,从鼻腔里嗯了一声,也跟着说了一句。“真好。” 真好,还能和你在下雪的夜晚慢慢走,好像一直这样会天荒地老到白头。166阅读网 6978ae.lol。m.6978ae.lol 52 ?52 中国人传统的习俗,每逢清明过年的时候,要去给家里去世的各位长辈先人扫扫墓,尽些心意。纪珩东也不例外。 他每年就往生母柳江南那儿去三回,一回是大年三十儿,一回清明,一回她的忌日。以往都是他在城里买好了扫墓的东西,趁着大早上独自驱车往郊外赶,在那儿摆上亲妈爱吃的果子点心,陪她聊聊天,然后抽颗烟趁着日头盛的时候在回去。 但是今年,多了一个人。 纪珩东跟褚唯愿商量着这事儿的时候,也是斟酌了半晌才开口。“就是寻思着让她见见你,你要是不去我也不勉强你……” 谁知褚唯愿听了以后没有一丝犹豫,干脆的就点头答应了。纪珩东诧异的看着她,“你不忌讳这个?我以为……年三十儿的,你会觉得不吉利。” 褚唯愿失笑,反问纪珩东。“有什么好忌讳的?柳阿姨是你妈妈,如果以后我们能在一起她也是我的妈妈,看自己的亲人为什么要忌讳?” 她说的平常,没有任何做作掩饰的成分在里面。纪珩东喉结艰难上下滚动,半天才摸着她的脑袋笑了。“好,那我早上在老地方等你。” 纪珩东每年这个时候去扫墓,纪伯龄是知道的。一大早,家里就有人忙里忙外的贴春联准备菜,纪伯龄在楼下绷紧了后背就等着楼上摔门那一声响,难为这样一位在外受人尊敬的老人竟要在家里上刑般的等着自己儿子这一通胡闹,可谁知纪珩东收拾立整下楼时竟然看他都没看,吹着口哨就往外走。 纪伯龄愣了,好像这小子根本不像是去墓地祭拜母亲,倒像是参加了什么聚会,可是……那一身黑衣明明不就是为了这个时候准备的么? 对门儿的褚唯愿也是一大早就起床收拾,从柜子里选了黑色的羊毛长裙出来,连妆都没化,素着一张干净清透的脸才稍稍安心些。她怎么也没想到……纪珩东会对自己这样重视,重视到带着她去看他的妈妈。 隋晴和家里的阿姨正在楼下准备饺子馅儿,见着她一身素色从楼上下来吓了一跳。隋晴看着女儿有点惊讶,“这大过年的,你穿成这样要去哪?我上星期才给你买的那件红衣服呢,怎么不换上,那个喜庆。” 褚唯愿伸手捏了桌上摆好的点心,含糊不清的答。“一个同事的母亲去世了,我去吊唁,在一起工作不去不合适。” 隋晴不大高兴,“怎么偏偏挑在了这个时候,多不吉利。”一旁的阿姨也附和着点点头。“可不是,真不是个好彩头。愿愿,礼数尽到了就行,别跟着去那些地方了,咱姑娘家家的,犯不着为了这个惹一身灰。” 眼瞅着到了俩人约定的时间,褚唯愿嗯啊的答着,一边穿鞋一边往外走。“中午吃饭不用等我啦,下午回来跟你们吃年夜饭,我走啦!!” “哎!”隋晴搁下手里的筷子也忙跟着几步撵了出去,朝她不放心的嘱咐道。“听你阿姨的,早点回来。” 从市里开到墓地,至少两个小时。纪珩东听褚唯愿的话足足在市区绕了一大圈子才找着一家昼夜营业的花店。眼看着老板就要打烊回家过年了,褚唯愿急急忙忙跑下车,拦住他关店门。纪珩东怕她跟人家起冲突,再伤着自己,赶紧拽住她宽解道。“不用非得买花,你心意尽到了就行了,其实……你能跟我去,对我妈来说就是最好的。” 褚唯愿解下安全带就要下车,一本正经的朝他摇头。“不行的,你等等我,很快就回来。” 老板本来是不想再做生意的,但是架不住褚唯愿说的诚恳,小姑娘嘴又甜,俩人硬是生生的把店外头的卷帘门推了上去。花店里的花库存不多了,褚唯愿最后包圆捧着一大束矢车菊出来的时候,纪珩东脑中忽然闪过了什么。 矢车菊是白色的,被棕黄色的牛皮纸包着看上去新鲜的很。他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随口问道。“怎么买这么个花,一般不都是白菊什么的吗?” 褚唯愿小心的把花放在后排,也没想那么多,干脆的回答。“我记得柳阿姨生前的时候不是在你们家院儿里种过吗?后来一场雹子给打蔫了她还心疼好长时间,她……应该喜欢这个吧。” 纪珩东点点头,把车开到高速上便不再说话,心里一下子有了盘算。两人一路无言,到了墓地的时候褚唯愿听话的拎着一后备箱的东西跟在纪珩东的身后,看着他拿出整整一大盘炮仗。 墓碑上,柳江南温婉的笑脸多年不曾变过。连一丝灰尘都不曾沾染。 纪珩东把手里长长的鞭炮挂在离墓碑不远的松树上,眯眼点了一颗烟,他带着一副羊皮黑色手套,在晨光中好看的不得了。 他回头朝着说,“愿愿,你站远点儿,别崩着。” 引信吞噬着火苗噼里啪啦的作响,纪珩东也不躲,只往前走了几步看着柳江南的照片沉着脸鞠了三个躬,声音平和。“妈,过年了,给您听个响热闹热闹,东子今天带着您儿媳妇来看看你,你也认识,就是小时候住在咱家对门儿那个总爱哭的丫头片子。愿愿,过来——” 十万响的鞭炮震耳欲聋,褚唯愿两手提着东西踩着一地红碎纸过去,不消纪珩东对她嘱咐什么,她已经自顾自单膝跪在地上,拿□□心,水果,花,一一礼貌恭敬的摆在墓碑上。待一切妥贴之后,她才站起来随着纪珩东一样鞠了三个躬。 “柳阿姨,我是愿愿。” 正是冬重,太阳透过灰蒙蒙的天一汪水似的洒下来,照的人心里都是暖暖的。她简单一句名字,就能让纪珩东过去所有不甘与失落尽数得到补偿。她乖巧的站在自己手边,他一个回头就能看到她。 纪珩东忽然想,人有生老病死不过命运无常世事轮回罢了,母亲故去虽然是他生命中最沉重最晦涩的过去,但是现在有一个褚唯愿,却是能将他心中这笔横亘不去的恩怨债,就此平了。 墓碑上柳江南温柔的笑着,像是一位慈母注视着自己最爱的孩子。 纪珩东牵着褚唯愿的手,倏地出其不意就问了一句话。“每次赶在我之前来看这儿看一遭,有几年了?” “啊?”褚唯愿茫然的看着纪珩东,心里却是狠狠的震了一震。“你说什么?” 纪珩东见她不承认,叹息了一声。俯身从那束矢车菊中抻出一朵来在褚唯愿眼前比划了一下。“还不承认?每次我趁着八月来的时候,总是有人在我之前来过,这两年我刻意把日子往后或者往前拖一拖,可偏偏邪乎,那人还真就能避开我,每一回,就这儿,”他手指指在褚唯愿放花的地方,“都摆着和你买的一模一样的矢车菊,这地方没监控,我问过这儿的负责人,都对我绝口不提。” “去年夏天,我在这儿碰上过萧文茵,起初我一直以为是她来看我妈,我还挺感动的,但是那天在包厢里你听我提起这件事儿的反应实在是……太让人浮想联翩了,直到那天因为你住院我跟她摊牌的时候萧文茵才跟我说了实话,这花,根本就不是她买的。” “褚唯愿,能摸准了我路子还能背着我来的,只有你。” 纪珩东把手中的矢车菊别在褚唯愿的大衣口袋上,动作轻柔。“如此巧合,愿愿,还不打算说实话吗?” 被抓了现行……褚唯愿懊恼的闭上眼,两根手指绕啊绕的快缠在一起。她不说话,便是默认。 纪珩东追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低下头,声音小小的。“你出国留学那一年,我从我哥那儿听来你拜托他来看柳阿姨的时候。” “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褚唯愿也想这样问自己,为什么要每一年周而复始的来这里看望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 褚唯愿是一个清澈见底的人,她尚未懂得如何在这茫茫世界掩藏自己拙与真。看着柳江南,她心里闷闷的。“四哥,我说出来你别笑话我行吗?” “我从小就喜欢你,喜欢到……我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年了,后来你去加拿大我在机场抱着你不撒手哭的惨,所有人都以为我是因为不能巴着你占你的便宜才哭,其实不是,我是怕再也见不到你你再也不回来了才害怕的哭。我是真不舍得你走啊……我总觉得,你走了,这世界上就再也没有让我恃宠而骄恣意妄为的人了,虽然我哥哥也很疼我,可是你给我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再后来,我听到你跟我哥哥讲要他帮忙去看阿姨的时候,我才有了这个想法,你不在,我总想为你做点儿什么,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离你近一点。你在外头念书那几年,我就背着我哥偷偷开车过来,知道柳阿姨喜欢花,我就带上一束矢车菊,和她讲讲你在外头的事情,想着可能这样,你就能放心一点。” “等你回来的时候,我这个习惯也改不掉了,柳姨是你的妈妈,我想就算你不能跟我在一起,我这样做,也不算白白爱你一次,至少,我为这段感情付出过一些,以后老了想起来,也是不遗憾的。” 她说的认真专注,到最后,眼角隐隐的还有晶莹的眼泪。 纪珩东沉默的听着,在她褚唯愿述那段往事的时候他心里像是被一揪一揪似的疼。每一句话,都如同一个钉子深深的扎进去,虽然流血,也足以让人刻骨铭心。不过和她在一起几天,可是她带给自己的感动,却比这半生见过的都要多。 看着褚唯愿红着眼站在这里,纪珩东忽然想起以前自己被她强拉着看过的一部电视剧。 电视剧里,也是同样一个女孩儿为了自己爱而不得的男人去看他已经故去的母亲,可是不管那个女孩如何努力,最终还是和那个男孩错过了,后来,两人在墓地相遇的时候,女孩目光悠远看着远方,有一种过尽千帆的悲凉。 她说,疯子,谢谢你,你每一次给我的希望,都那么的让人的绝望。 他看过很多的片子,也曾鄙视过这种文艺煽情的国产荒诞戏码,可是那天,那一幕戏剧化的情景在他脑中却经久不去,像是一个警钟。 心念至此,纪珩东心中大骇,猛地伸手抱紧了她。 怀中真实温暖的触感险些让他一个堂堂男儿落下眼泪,他把头埋在她的头发里,声音低哑。 “愿愿,对不起啊。” 对不起我没有更早一点回应你,与你白白错过这些年彼此相依折磨的时光。 褚唯愿被他的动作弄的鼻子发酸,哼的一下扭过头。“这应该算是我第二次告白了,纪珩东,你不公平。” 车子停在外面的松树林,一片青翠浓郁。褚唯愿傲娇委屈的站在长长的台阶下不肯走,像是讨不到糖吃的年娃娃,纪珩东动作熟练的笑着背起她,连眼角的笑纹都比之前的时候沉稳了很多。 “成,以后换我天天跟你表白,一天一回,但凡你听着觉出我不诚心咱就不算完,说的不行用写的,必须都给找补回来。” “骗人吧你就……” “谁骗你谁孙子。” “你本来就是孙子,也不知道是谁被自己亲爷爷打得呲牙咧嘴,那后背青一片紫一片的。” “嘶——丫头片子你怎么就拆人台呢,再这样不背你了,反正我也后背疼,自己下去走吧……” “哎哎哎!好四哥……四哥最好了……”166阅读网 6978ae.lol。m.6978ae.lol 53 ?每年正月是院子里孩子聚的最全的时候,出国求学的忙着生意的不务正业的孝顺听话的,统统在今天凑了个齐全。晚上家家饺子下了锅,就是这帮孩子撒欢儿的时候,一般家里老人都睡得早,没那么些守夜通宵的习惯,身体也经受不住这个。于是到了十二点,一家一户的虽然开始安静下来,外头却是另一番景象。 各家停在门口的车子纷纷悄没声的顺着东门缓缓开出去,沿着长长的林荫道像是集会一样码成一条车队,有先来的已经从驾驶座出来靠在车门上抽烟闲聊了。 先到的,是陈家一对儿兄妹,陆陆续续的,几个没主儿的单身汉,拖家带口的哄睡了孩子的江北辰夫妇和妈宝心肝王家的小孙子也都来了,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约而同的笑起来。 陈良善偏头点了颗烟,离陈良辰远了一点,怕烟气熏着她。“我说怎么还不张罗走呢,闹了半天这是缺俩祖宗啊。” 往年这种聚会都是纪珩东起头,负责安排场子寻摸着有意思的地方玩儿,今年也是如此。可是谁知众人都齐了也没见他人来。众人都知道陈良善说的俩祖宗是谁,随着附和两声。 “可不是,往年都是他俩来的最早,今儿怎么了?” 江北辰搂着媳妇明知故问。“按理说不应该啊,刚才我从家拐过来的时候还看见他俩了呢,住着对门走也该走过来了。” 王谨骞贱嗖嗖的凑过去,好心解释。“月黑风高四下无人的,干点什么也说不准啊……” 纪珩东和褚唯愿的事情没被说破,彼此亲近的朋友心里也没谱俩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只哈哈乐着拿俩人开着不深不浅的玩笑。 “那是,咱们纪少爷心性要是上来干点什么也太正常了,搞不好一会儿来了就能看见脸上愿愿打他的手印子。” 一说这事儿,王谨骞想起来小时候的一个乐子,他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坐在车前盖儿上开始给大家普及知识 “我记着当年愿愿让他爷爷奶奶给送过来的时候才四岁,她刚来纪珩东这孙子就跟我说,这个小妹妹长的漂亮水灵,非得跟上去捏捏人家脸不可,谁知道愿愿脾气爆,再不就是孙子给人捏疼了,大家伙没注意的功夫儿他那张脸上就落了五道小爪印出来,等我们过去看的时候,愿愿那手指甲里还有血丝呢!纪珩东回家的时候怕他爹妈看见,在外头饿的眼睛只冒星星,硬是等到晚上家里熄灯了才摸黑回去,结果第二天让纪叔看见了,问明白了又是一顿胖揍。” 话音刚落,两道刺眼的大车灯就朝着王谨骞和江北辰打了过来,像是故意的。江北辰抬手挡住自己和媳妇的眼睛,朝着慢慢驶来的车骂道。“这么大谱满院子也没见谁敢打着远光来的,纪珩东不用你丫得瑟,一会儿巡逻的警卫来就给你逮走。” 纪珩东阴阴的笑着,手中的车钥匙直接朝王谨骞扔了过去。“爷老远就听见你扯着嗓子在这儿瞎白话,怕人拿你当哑巴是吧?” 王谨骞接住他的暗器,一点不服软。“我瞎说?你敢不敢让大家伙看看你眼窝底下到底有没有印子?” 当年褚唯愿挠的狠,小姑娘急眼了下手没个轻重,纪珩东跟在她屁股后面鬼鬼祟祟就想着找个机会捏捏她白白嫩嫩的胖脸蛋,谁知道褚唯愿吓了一跳,对陌生的生活环境尚且不熟悉何况是陌生人这么没礼貌的动作,当时就傻了直接拿手抓了他一把,纪珩东一张好面皮上整整五道血凛子,从眼角一直到耳朵,后来慢慢长好了,纪珩东下眼睑上还是有一道浅浅的痕迹。 有同来的女孩听到王谨骞这么说,已经跃跃欲试上前要看。仰起一张妆容精致脂粉气十足的脸撒着娇。“是吗?珩东哥哥,给我看看嘛……” 纪珩东被那女孩拉着手腕,晃来晃去的。 褚唯愿原本在车里坐着,看着这幕有点待不住了,啪的一声就甩上车门走了下来。她换了上午随他一起去扫墓时的黑衣,一件暗红色的皮草外套底下穿着刺绣的连衣裙,精致的不得了。 她优雅上前,与那个女孩面对面站着。“看的见吗?要是看不见要不要我再给你挠一道出来?” 褚唯愿说的温和平常,但是听在耳朵里却怎么都不是味儿。女孩在她精光闪闪的眼神手讪讪的收回了手,摸不着头脑的啊了一声。 一帮人见着女主角下车了都哄笑起来,纪珩东嘻皮笑脸的顺势揽过褚唯愿,凑过脸去。“挠完我这么长时间你自己都不知道我脸上留疤了吧?来,给你看看。” 褚唯愿嫌弃的推开他的头,但还是清楚的在路灯下头看见了他浓密墨黑的睫毛下一道很浅很浅的疤痕。 周围都是人,等着看俩人耍宝,纪珩东攥紧了她的手搁在自己手心里不老实的捏着,带着某种暗示轻声道。“挠人的毛病总是改不了,看来……以后我得把你手绑起来再往床上带了。” 他说的声音小,温热的气息落在耳边让褚唯愿原地颤了一颤,顿时羞了个大红脸。“流氓!!!” “嘿!嘛呢?说什么悄悄话不能让我们听见啊?”周围已经有人看不下去了,上前凑热闹,王谨骞依然盘着腿老谋深算的冲着江北辰使眼色。一副你看看我没说错吧的表情。 纪珩东翻了个白眼大手一挥,想要打岔。“行了行了,人差不多齐了咱就走吧。” “你还没说上哪呢?往哪走啊?” 纪珩东眉毛一挑,说出一个大家意想不到的地方。“长安城。” 长安城就要被卖掉了,过了年就要进行拆除,虽说有了更好的地方安置它,好歹也是纪珩东忙里忙外弄了好几年的产业,趁着过年热闹,干脆邀请大家一起去山腰上去聚一聚。 十几辆车浩浩荡荡的往郊外的高速开去,场面也算是不小。褚唯愿不知道长安城要被卖掉了,刚才听人说才算是头一回知晓这个消息。一时有点懵,“为什么要卖掉啊?” 纪珩东开着车很专注,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一个马来西亚人看中了,价高,我倒手又买了块地打算重建。” 生意上的事情褚唯愿向来不懂,也不过问。只慢慢的哦了一声,随口追问道。“在哪里买的?” 纪珩东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正面回答她。“你问这个干什么。” “不说算了,小气鬼。”褚唯愿朝他撇了撇嘴,“对了,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纪珩东被她这乖巧的声音弄的心花怒放,想着到底这地位是提升了,媳妇有啥事竟然主动要跟我商量了!!!他面不改色的从鼻腔中哼了一声,攥着方向盘的手激动的差点开不成直线。“行啊,说吧。” 褚唯愿哪里知道他那么多心思,坐在座位上沉思一会儿,开始跟他一五一十的讲。“mola杂志社那个工作……我不想再做了,我在美国被庞家那个疯子姑妈关起来的时候,从她那里听说一些事情,反正大概就是沈妩当初为了钱曾经出卖过我一些资料,我不想在这样的人手下工作,虽然这个职业我也挺喜欢的,但是我总觉得……她既然能为了钱卖我一次,就能卖我第二次,我接受不了。” 沈妩这个人……纪珩东还是了解过的。她当年为了求着自己上一期人物专访加大销售量,什么手段都用了,典型的为了事业不要脸面的主儿,这样的人有这样的好处,有些事情只一个钱字就能平,可是也有坏处,那就是为了钱,什么都能做。 纪珩东想的压根就不是小爷我花了一千多万给你买了个职位封口你竟然要不干了,反而却被褚唯愿这一番话提醒了,想想也确实是心惊,这件事儿竟然被他疏忽了。 他举双手赞成,“不去就不去了,我也养得起你。天天化那个妆人不人鬼不鬼的就不说了,一年春夏秋冬都穿那么点儿衣服看着我都冷,你才多大岁数,回头冻成老寒腿看你怎么办。” 褚唯愿没想到他这么干脆,有点吃惊。“不会觉得我没有工作游手好闲吗?” “照你这么说,我都游手好闲二十来年了,你不也没嫌弃么?” 褚唯愿被他逗乐了,笑的眼睛弯弯。“我都想好啦,过完年我就去辞职,然后和达夫继续弄工作室,我本身就是学服装的,想试着做一些原创独立的东西出来。”褚唯愿胸有成竹的看着纪珩东,满脸期待的等他夸奖自己。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除了褚唯愿的哥哥和亲爹以外,纪珩东最信的着的就应该是达夫了——褚唯愿小姐在法国进修时认识的一个金发碧眼的同学,一个出去喝个下午茶都会精心打扮涂三层粉底挑两种唇膏颜色的男人。 像褚唯愿这种背景的女孩正值青春,大可以恣意挥霍,可是如她这样刚从大学毕业的女孩子非但没有好好享受生活就一脑袋扎到工作中肯用心琢磨的,还真是少数。纪珩东拉过她的手,为她能有这样的上进心很是满意。 “只要你在我跟前儿,怎么都成。” …………………… 长安城建在半山腰,一众人把车开到平台上一起徒步走上去,山上早早就有人预备好了篝火,负责这里的经理远远一看车灯一片,就知道是时候该吩咐了人点火放烟花了。 褚唯愿他们正往山上走,天空忽然炸响一片,十几片烟花同时升空落了千百万颗彩色火花。场面让人叹为观止。 纪珩东看着褚唯愿半张着嘴看的发呆的蠢样子,心里窃喜,想着这个经理会办事儿!得留住! 篝火点的旺盛,炉子上放的是各种烤肉和蔬菜,光啤酒就拿了三箱,纪珩东一面给褚唯愿往鸡翅上抹着蜂蜜一面让人咕咚咕咚灌着啤酒,倒也是悠然自得毫不窘迫。 江北辰和楚晗夫妇打算在三亚补办一个婚礼,弥补老婆没穿上婚纱就生了儿子的遗憾,正跟一伙人商量,纪珩东舔了舔嘴上的泡沫,把鸡翅吹凉了递给褚唯愿。“办吧,是怎么着?包个飞机一起都过去啊还是派先头部队赶到给你们张罗?” 江北辰跟他碰了一杯,朝着一圈人敬了遍。“楚晗带孩子,我公司忙不过来,你们几个闲人谁有功夫就先去吧。”陈家大公子陈良善自告奋勇,给应下了。“正好,良辰怀孕了我带着她去那边过冬,有什么要买的要订的酒店你提前告诉我。纪老四,你跟愿愿没事儿也先去吧?” 这种事儿自然是少不了俩人的,山上冷,纪珩东把大衣给褚唯愿裹严实了询问她。“行吗?” 褚唯愿跟楚晗是好朋友,特别高兴,满口答应下来。“没问题啊,过了初五就去!” 明眼人都知道,纪珩东跟褚唯愿俩人之间,有些什么东西跟之前不一样了,俩人虽说还似之前一样亲昵熟稔,可是却又多了些什么。彼此眼神交替之间,都带着些暧昧。 这是院儿里孩子最齐全的一次,大家伙身边有爱人亲人家人朋友,围坐在篝火边侃大山打闹拆台,气氛好的不得了。 忽然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就差褚穆一个人儿了吧。” 江北辰,纪珩东,王谨骞,几个人皆是一愣。江北辰半天才应了一句,“可不是就差他了,但是也快。” 褚唯愿嘴边吃了一圈的蜂蜜,花了一张脸,她下意识伸出舌头舔了舔,木讷的问了一句。“三哥,你啥意思?” 江北辰不可思议的看着她,给她递了一张湿巾。“不知道吗?你哥调回来了,到家也就这几天的功夫。”166阅读网 6978ae.lol。m.6978ae.lol 54 ?好好一个年,硬是被江北辰无意那一句话搅合的褚唯愿开始惴惴不安起来。任凭纪珩东怎么哄,她就是不肯笑一下给他一个好脸色。 有时候晚上俩人抱在一起睡觉,到了半夜褚唯愿还会气冲冲一骨碌翻身坐起来朝着他胸口又咬又挠的,委屈的不行。“都赖你!要不是你当初跟我拿乔儿死活不答应,我也不能闹出这么大的事儿惊动我哥,这下好了,他回来不走了,咱俩怎么办啊……” 说到最后,褚唯愿都有点着急的掉眼泪了。 都说女人怀孕的时候脾气心情都不太稳定,纪珩东没想到睡觉的时候也不稳定。他迷迷糊糊坐起来,人还没清醒,就懵着意识伸手去捞她。“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呢这会儿哭什么?才多大的事儿啊………” 褚唯愿这人吃软不吃硬,最不怕的就是她爹跟她的大棒子政策,最怕的就是她哥不言语的态度。回想起那天他带着媳妇回家吃饭的情景,褚唯愿一闭上眼都能打个哆嗦。 过了大年初三趁着褚家父母走了,纪珩东好说歹说才把她骗来,俩人才住在一起腻歪几天,这可倒好,闲着没事儿还被大舅子弄出点阴影时不时让她作自己几回,纪珩东当然是不乐意的。他把褚唯愿抱在怀里,看着她穿着兔子睡衣哭鼻尖红红的,头发也乱了,觉得可爱,手便不老实起来企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打小也没见你这么怕你哥啊,怎么回来一趟给你吓成这样呢?媳妇儿,你这到底是不信任我还是不信任咱俩啊,这事儿早晚得让别人知道,我都跟你说多少回了,我没打算跟你这么混日子,我得娶你,就算让你爸给我打折了腿也得娶你。” 话说完,纪珩东都要被自己感动哭了,他嘴贫,向来不会说什么浪漫的情话,但是他觉得他能给一个女孩承诺婚姻,应该是自己能给褚唯愿最大的安全感了。 谁知褚唯愿听到以后,非但没止住哭,反而伸手把他脖子搂紧了在他温热的颈窝蹭了蹭脸。“我就是怕你让我爸爸打折了腿呀!我哥那天好像都察觉出来了,他问我是不是自从美国回来一直都跟你在一起,你也知道,他智商比我高了不是一点半点,本来想跟他耍个赖哭一会儿就能把这事儿过去,谁知道变成了他从我嘴里套话………” 这话纪珩东信,褚唯愿跟她哥从小打架就没赢过,他乐了,用手一下一下顺着褚唯愿的头发,安慰她。“你哥要是想把这事说出来,肯定早就告儿你爸你去美国不是出差是跟人私奔的实情了,犯不着还帮着你打马虎眼。放心吧,有什么四哥都站前头给你挡着,明儿一大早还得走呢,睡觉吧,行不行?” 屋里开着两盏昏暗的壁灯,自从褚唯愿搬过来以后,这灯是纪珩东特地找人装的,他睡觉喜欢黑,一点儿亮都不能见,褚唯愿自以前落下的毛病虽说怕太阳强光,但是晚上睡觉也必须得个小夜灯,防止她起夜喝水什么的磕着碰着。 褚唯愿抽了抽鼻子,乖乖的点头。转而翻了个身趴在纪珩东怀里接着睡,纪珩东哄着她,忽然闷闷的笑了起来。 褚唯愿不解,在被子里踢了他一脚,“笑什么你?” 纪珩东笑的厉害,手伸到她睡衣里摸到她一片光滑的后背捏了捏。“我想起江北辰跟我说楚晗怀孕快生那阵儿,天天半夜起来哭,有一次都三点了还嚷嚷着要吃潘家铺子的生煎,不给买根本就不让江老三往床上躺,可怜你三哥硬是拍了俩小时才买着回去,等回家天都亮了。” “咱俩这还没结婚呢,你就这么闹,等你真怀了小东子我不得头悬梁锥刺股啊,” 褚唯愿被他说的不好意思,用手指掐他腰上的肉。“后悔了是吧?行啊,明天我就走保证不闹您!” “哎哎哎!”纪珩东疼的快出眼泪了,“怎么闹着玩儿还下死手呢?谁说我后悔了?这不是跟你开玩笑么,你就是天天作我,我都不后悔。” 他抓住褚唯愿的手搁在某个位置,换了一副神秘兮兮又渴求意味十足的表情。“这小手要是能放在这儿……就好了。” 手中的灼热坚硬随着她的手一碰忽然突的一跳,竟隐隐有涨大的趋势。褚唯愿尖叫一声,“变态啊你!” 没办法,他的愿愿总是在这种事情上太过羞涩,最近几次纠缠中更是被她生涩诱人的身体弄的意志快要崩溃,纪珩东叹息一声,不待她躲,直接俯身压了上去,毕竟有些事儿,还是他主动来的舒服一点。 屋里壁灯昏黄,一室暧昧,只有女孩不断嘤咛声在夜色中显得无比旖旎。 俩人是第二天一早的飞机,需要提前去帮着看看场地安排酒店,所以纪珩东不敢折腾得太狠,早上起床他对着镜子刷牙的时候,轻声哼着歌儿,好心情显而易见。 他的牙刷旁边就放着她的,两只一模一样的电动牙刷一个蓝色,一个粉色,毛巾也同样规规矩矩的搭载架子上,他的衣帽间里已经被她数不清的衣服鞋子占据了半壁江山,甚至连餐桌上,都放着她平日里喝水的水杯。 好似一夜之间,这个装修奢侈却也冰冷的单身公寓里就有了家的气息。阳台上是他爱着的人养的花,卧室里,有她在沉睡,这个全都署名为他纪珩东的私人空间里,就这样无声无息的住进了一个女人充实了他原本看似荒唐的放纵生活,踏实,且心甘情愿。 纪珩东仰着头站在花洒下,想着她昨晚和自己发脾气说的话,他后悔?怎么可能呢。 ………………… 三亚纪珩东早年跟风的时候买过一套临海别墅,建在山上,当初是开发商最后一套样板间了,装修什么的弄的都是很妥当,他这些年一直在家,很少过去那边,别墅也偶尔是有朋友向他借了房子去度假住过几次,依然很新。 别墅相较于那些海岸酒店相比是不差什么的,纪珩东跟着褚唯愿打商量问她要不要跟自己住到那里去。 褚唯愿想了想,还是拒绝道。“良善哥他们都来了,看我们不在酒店不好吧?还是算了。” 褚唯愿胆子小,纪珩东也依着她,只跟她保证一起去别墅那头提了车带着她在三亚城里逛一逛,买点海鲜吃。 沿海城市,自然是和北方相比温暖湿润了很多,褚唯愿喜欢夏天,所以一下了飞机就迫不及待的去机场的洗手间换衣服。 她和纪珩东的行李准备的不多,只有一只行李袋,都是夏装,纪珩东等了没多长时间褚唯愿就蹦蹦跳跳的出来了。这一看,纪珩东吓的倒抽一口冷气。 他琢磨着再换可能也就是小姑娘都喜欢的印花长裙再不就是热裤什么的,但是他真没想到……自己媳妇这么敢穿啊………二十七八度的天气里,这个祖宗一身宝蓝色真丝连身裤,裤子松垮,只到了腿根往下一点的地方,接口处用一圈黑色透明的蕾丝做装饰,最气人的在后背,那后背就用了两条黑绸缎的带子交叉一绑一看就知道她是真空上阵,真空上阵也就罢了,偏偏前头那口子一直从脖子呈v领开到胸前,女性特有的标志在那块软隐若现的缝隙里着实引人遐想。 纪珩东气急败坏的从行李袋子里翻出一条不知道是床单还是披肩的什么东西,一股脑的就往褚唯愿身上罩。“就热成这样?啊?这什么玩意儿?满机场数你穿的少,回头看来我真得把你那些不伦不类的衣服给剪了,怎么说多少回都不听呢。” 褚唯愿正年轻,和所有女孩子一样珍惜自己的青春年华,被他这么一说有点失落。“不好看吗?我特地买的,想着穿给你看。” 她一身白净光滑的皮肤在宝蓝色的缎子下衬的晃人,好似每一寸,都在引人犯罪。纪珩东这才明白她的心意,不动声色咽了口口水,拉着她的手往车上走,依然给她紧紧裹着那一大块布。“好看,给我一人儿看行,别人不行。” 车是他别墅车库里停着的奥迪r8,陈良善一早就吩咐了酒店的人帮忙提出来送到这儿的。很鲜亮颜色的超跑,褚唯愿从没见他开过,很新奇的绕着走了一圈,配着她的一身衣服,倒是出奇的养眼。 纪珩东哼哼两声,炫耀似的抛了抛手里的钥匙。“送你的。” “啊?”褚唯愿吓一跳,上前几步像只猴子一样蹿到他身上。“不带这么哄人的啊,虽然说我很不满意你刚才对我的态度,但是我没那么小心眼的,不用这么大礼跟我道歉。”她十根葱尖儿似的手指往两边扯他一张面冠如玉的面皮,十分开心。 纪珩东托着她两条腿顺势给她塞进车里,抽出一副墨镜戴上,潇洒的很。“说是给你的就是给你的,你那辆车开了有几年了,就当换换心情,这个稳当一点。” 之前褚唯愿的车还是褚穆在她上大学买的,当初是下了大血本的,褚唯愿笑嘻嘻的看着他,“怎么?要篡改我哥在我心中的位置吗?” 纪珩东被她这么一问,有种小心思被戳穿的窘迫。他豁出去了,“那怎么着啊,我俩到底谁更重要?” 褚唯愿失笑,没想着他真的较起这个真来。“干嘛啊……这个怎么能比呢。” “不行,快说。”纪珩东大有你不说我不走的气势。 “都重要。”窗外的微风吹的人心里痒痒的,褚唯愿舒服的眯了眯眼。“他是我哥哥,陪了我二十几年的人,你是我的爱人,陪伴我下半生的人。你说,谁更重要一点?” …………166阅读网 6978ae.lol。m.6978ae.lol 55 碧海蓝天,椰树林立,阳光温暖。一切都符合褚唯愿对于度假的定义,可是她唯一接受不了了的,就是纪珩东此时此刻,这么不要脸的行为。 明明说好了一起去海鲜市场挑海鲜吃,他却一直把车开到了别墅后面的一处私人海滩上。临近晚上,大片的夕阳透过海面折射出一片又一片耀眼的金色光芒,海天相接的地方瑰丽磅礴,褚唯愿只当他带自己来看日落,兴高采烈的从车里爬出去便在沙滩上踩起水来。 她背着光,身上的皮肤在暮色里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偏偏那两条笔直纤细的腿引人注目的动啊动的,看的让人眼热。 纪珩东承认,从她在机场对自己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说这身衣裳是特地穿给自己看的时候,他就有点把持不住了,好像……自从第一次之后,她每一个不经意的动作或眼神都能让他不自觉的把她往□□上联想,分分秒秒,他都只想迅速把她据为己有看着她在身下抽噎求饶,只有人满满当当抱在自己怀里,手真真实实摸到的时候,纪珩东才能平复心中那种不真实的感觉,才能恳切的相信,与他同龄共游十几载的愿愿,是真的属于他了。 并非他荒唐无度,纪珩东有时候也会想,可能那只是每一个男人在面对自己心爱的人的时候身体发出的本能信号,要不然……怎么以前看过那么多的女人,他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褚唯愿玩儿的开心,看着纪珩东靠在车前就笑着朝他招手,那一抹笑意,像是能一直渗到心底去。纪珩东原本正拿着手机对着她拍照,见她挥舞着双臂,便扔了手中的烟信步走去。 他接住她跑过来的身体自然而亲昵的顶了顶她的额头,语气中带着些宠溺。“一个人儿也能玩这么开心啊?” 他刚抽过烟,身上淡淡的烟气夹杂着他一直惯用的苦橙让褚唯愿十分熟悉,她下意识寻着他的胸膛靠过去,乖顺的问他。“刚才你一直发呆,想什么呢?” 纪珩东言简意赅,手指摩挲在她的腰上力道越发重了起来。“想做了你。” 褚唯愿跟他在一起,早就习惯了他时不时语出惊人的放浪行径,她咯咯乐着,四下无人,一时胆子也大了起来。“你这么欲/求/不/满,小心以后未老先衰,年轻人啊………身体就这么糟蹋……”说到最后,她还故意咳嗽两声装作他爷爷的声调嘲讽他, 男人最讨厌被女人质疑这个了好吗!!纪珩东阴阴的抓着褚唯愿的手,暗示性的要往下移。“你要不要试试?” 海浪一层一层又一层的漫过来,冰凉的海水扑倒褚唯愿的脚上让她打了个哆嗦,“不要了,不要了……” 纪珩东双手搁到她两边的胳膊上轻轻一提,就把人抱起来让她踩在了自己身上。她手撑在自己的肩上,低着头,那两片红润饱满的嘴唇似引/诱一般在纪珩东眼前无意识的张开。心念一动,他也不管她同意不同意,直接抬头吻了上去。 这姑娘身上的每一寸的敏/感所在他都尽悉,只一个吻,就能让她丢盔弃。不待一会儿得功夫,褚唯愿就发着抖被他扔在了r8的后座上。 “喂!”她支撑着纪珩东随即压下来的身体,如同一只受了惊的兔子。“你疯了?要在这里?!” 纪珩东喘着粗气,声音粗嘎。“不然呢?带你回家洗个澡点上蜡再准备一束玫瑰?” 他手指不停,摸到她背后细细的两条黑带子趴在褚唯愿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刺激的她又是一抖。纪珩东在她颈侧轻轻啃咬,“愿愿……天知道我多想在机场就把你这身衣服撕下来,乖……就一次,成吗?” r8后排空间狭小,她被他压着,两条腿已然被分开架在了他肩膀两侧。褚唯愿咽了咽口水,“会有人看到的……” “哪还有人。”纪珩东恍若未闻的撕啦一声——直接撕开了她身上软滑的布料,虽是有极大的心里准备,可是当衣料随着他动作被扔在地上的时候,纪珩东只感觉一股血冲到脑门上,灼热的欲/望以极速的方式在他身体里叫嚣。 女孩纤瘦白皙的身体暴/在空气中,激的一身鸡皮疙瘩。褚唯愿几乎要尖叫起来,双手反射性的抱在胸前,又羞耻又气愤。“你神经病啊!!!那是我才买的!” 真是,什么时候能把他动不动爱撕衣裳这个毛病给他改了呢? 一分钟,一秒钟,纪珩东都等不了了。 “以后再给你买。”他含糊着敷衍了一句,竟张口咬在了她一团饱满上吸吮起来,连给褚唯愿喘息的机会都没有。都说男人本性与其婴幼儿时期的脑回路是一样的,总是处于需求的时候会用最原始的身体身体本能来满足自己,褚唯愿细软的身体搁在自己身下,又哪里能是一张嘴就能罢休的。 彼此厮磨间,纪珩东凭着最后一丝意志里伸到了前方的手扣里摸出了个东西。 褚唯愿对于这种事还处于懵懂空白,不懂这些,可是他却不能不注意。除了第一次没有做措施以外,之后的几次里他都十分小心,一次两人去超市,褚唯愿看着他从货架上若无其事扔了几盒这玩意儿进去脸羞的通红。 但是每次,他换套的时候她都死死闭着眼睛不看。任凭他怎么威逼利诱,都不行。记得那晚在长安城,他故意把她压在自己腿上想让她给自己用小嘴吸一吸,谁知道这傻姑娘看了一眼他耀武扬威的小兄弟之后,竟然颤颤巍巍的问了他一句话让他彻底缴了械。 “太大了………能进去吗?” 她问的真诚坦白毫无她人那般挑/逗勾/印之意,可偏偏就是那样一副口吻表情,却让纪珩东的火烧的比任何时候都要厉害。 车里的顶棚被他放了下来,玻璃四周全都是隔离的深的膜纸,两人几乎完全处于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唯独开着的天窗里能看到慢慢暗下来的暮色和不断敲击着耳膜的海浪声。 后排座位就算在宽敞也架不住俩人折腾,褚唯愿被纪珩东斜斜的抵在座位上,整个人都被顶的往上滑,后背磕在玻璃上冰凉的触感加上身体里热烫的撞击快要让她哭出来,她仰着头,一波又一波的战栗感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只死死抱着纪珩东的脖子小声呻/吟抽噎,两条腿卡在他腰间,踩在前面的头枕上脚趾都蜷缩在了一起。 纪珩东也是隐忍的差不多了,潮红的俊脸上不断有汗滴落在褚唯愿饱满圆润的胸口,他捞起意识不清的人儿,翻了个身,竟让她趴坐在自己腿上更深的闯了进去。 褚唯愿从来没试过这样的姿势,一瞬间,竟然被那种接踵而来的快/感刺激的身体直往上缩,剧烈的颤抖着昏了过去。 等褚唯愿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车子重新打开了敞篷,海风透过四面八方吹进来,舒服的很。褚唯愿正睡在副驾驶上,身体像是被纪珩东清理过了,松松垮垮的套着他刚才穿着的白衬衫一直垂到了膝盖上,只是腿间那种酸麻的感觉久久不退。 纪珩东正靠在车门外抽烟,不知从什么地方翻出了体恤衫重新换上,倒是干干净净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见褚唯愿醒了,他才按灭了烟坐回来,笑的一脸无耻。“醒了?” 刚经历一场性/事,褚唯愿说话都还有那种娇/媚的尾音,她蹙眉朝着纪珩东的肚子就蹬了一脚。“种猪骗子,说话不算话。” 纪珩东把她冰凉的小脚丫搁在手里捂着,凑过脸去哄她。“我倒是想在酒店里,那不是你说怕人听见胆儿小么,再说了明天大批人马就来了,咱俩指不定有没有机会再见面了。” 他说的故意带了点委屈,褚唯愿听的心软,忍不住又往他怀里蹭了蹭。“我饿了,从下飞机到现在都没吃饭呢。” “带你吃大龙虾,比你都大的。”纪珩东乐了,拧着车钥匙就走。 她穿的少,没法抛头露面。最后俩人一路嬉闹着在街边买了不少她爱吃的小摊才回酒店。 一切风平浪静,可是褚唯愿没想到,自己竟然蠢到这么快,就把事情败露了。 ……………… 江北辰的婚礼,褚穆自然是要去的。虽然刚回来工作很忙,还是带着妻子订了晚上的机票赶过来。这几天陆续已经有人来了,纪珩东忙着招呼客人当散财童子,忙的不得了,褚唯愿看的心疼,所以晚上去接哥哥的事儿自己然落在了她的头上。 褚穆远远从闸口里出来的时候,褚唯愿就看见了他。来人一身淡色衬衫西裤,袖子工整的卷到手腕往上一点的地方,身材修长,他左手提着行李,右手牵着他的妻子,步履沉稳。 褚唯愿朝着他招手,欢快的喊了一声,“哥!嫂子!” 褚穆也有挺长时间没看见小姑娘了,听见她叫自己脸上带了些清淡的笑意,带着舒以安走过去。 褚穆和妻子感情很好,并排坐在后面在褚唯愿眼里就有秀恩爱的嫌疑,她开着车在前头看了一眼,小声的哼唧。“腻不腻歪啊?” 褚穆也不尴尬,反而云淡风轻的问了一句回去,“最近是不是在家待的皮痒痒了?庞家给你送的礼我看还是不够重。” 褚唯愿最怕听到庞家这两个字,忙噤声示好的冲后面摆摆手,“从现在开始到酒店就当我不存在,你俩继续,继续。”说着,还从手扣里拿了个什么东西扔到后头去。 褚穆手快的一把捏住,妻子舒以安好奇的探过头去看,顿时红了脸。小小的,四方的,某蕾丝牌的经典某物件,就这么被褚穆端端正正的搁在手心儿里。 褚穆倒是十分镇定,皱着眉一脸嫌弃的拿过东西仔细翻看了两遍,才反应过来找到事情的重点。“你车上准备它干什么?” 褚唯愿顿时领悟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后悔的快要剁了自己这只大贱手。下意识的想可怜巴巴的寻求舒以安的帮助,奈何舒以安这回也不帮她了。伸手捏了捏褚唯愿的小脸蛋儿,一脸的无能为力,“还是老实交代吧。” 褚唯愿十个指头不安份的在方向盘上敲敲打打,企图来个垂死挣扎。“这车不是我的!纪珩东的!” 褚穆冷笑,“那就更奇怪了,纪珩东的车你怎么这么熟?” 褚唯愿目光飘忽不定,心虚的打着哈哈。“这个…这个嘛…他我们谁不了解啊!车上别的没有,就这个多!” 褚穆没说话,把手里的东西重新扔回手扣里又深深的看了一眼褚唯愿,便垂下眼去没在说话。 等到了酒店,趁着包厢人多,褚唯愿偷偷跑到纪珩东身边告警,语气哀愁。“你做好准备吧,我哥……可能知道了。” 纪珩东正被人灌着酒,听完之后舌头也不大了腿也不打弯儿了。一个激灵拽着褚唯愿就跑到角落里训斥,“怎么回事儿啊媳妇,怎么接一趟飞机连老底都给你哥掀了呢?” 褚唯愿也着急懊悔,把事情原原本本跟他讲了一遍,对着他又踢又打。“怎么办啊………” 纪珩东看着包厢里清俊精明的褚穆,他攥紧了酒瓶子大手一挥,亲了亲褚唯愿的脸安慰她。“不怕,有我呢,等一会儿我给他灌多了让他想找茬都没处找去。” 待褚唯愿心有余悸哀戚戚的走远了,纪珩东才拐弯去洗手间用冷水冲了冲脸,心下清明一片。终于,他要如同一个成熟男人一样,彻底面对她的家人来与之做一场争夺。(83中文网.) 6978ae.lol。m.6978ae.lol 56 ?事情总是来的太快,白天还在游艇沙滩上闹婚礼闹的最欢的人,转眼就拿着手机站在洗手间的角落里暗自捶胸顿足。 褚穆工作忙,在三亚只待一晚上,等江北辰的举行婚礼之后就要赶夜航的飞机回去。临出酒店之前,他告诉妻子在房里先收拾行李,转而走到阳台发了一条信息出去,悄无声响,不惊动任何人。 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种人,处事波澜不惊,却也仍能在无形之中对他人以为尚未知的事情了如指掌。手段还真应了荀子那句话,君,偃然按兵不动。褚穆轻阖上眼,对着眼前一片暮色海景沉脑中已然对褚唯愿的事情有了一条脉络。 舒以安正背对着他整理衣橱,褚穆拿起一旁的门卡伸手从妻子的身后揽住她,声音温柔低沉。“我有点事儿,你先休息,一个小时以后在酒店侧门我接你一起去机场。” 舒以安同他做一场夫妻,心中自然是与丈夫心意相通了解几分的。她柔婉的点头,伸手握了握褚穆放在自己腰间的手臂。“你去吧,有话要好好讲,要不然愿愿该担心了。” 褚穆淡淡一笑,动作优雅的卷起了衬衫的袖口。“放心吧。” 这边纪珩东刚从浴室洗完澡出来,头发上还沾着水,只见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一亮。褚唯愿白天玩儿的狠了,这功夫正睡的沉。纪珩东拿着浴巾一边擦着头发上嘀嗒嘀嗒的水珠一边蹑手蹑脚过去看手机。 屏幕上,除了显示时间以外,还有带着褚穆一贯作风清冷的几个字。——花园等你,过时不候。 纪珩东面无波澜的按灭了手机,沉默着走到里间去换衣服。 毕竟,该来的,总是会来。而褚穆,则是纪珩东将来能否与褚唯愿顺利发展最重要的一关,虽然是一起长大的生死兄弟,可是如今,不以纪家老四这种身份,而是以褚唯愿男朋友这样的面目让纪珩东去和那个在外交场上思维清晰手段狠辣的人去谈判对峙,还真是……压力不一般的大啊…… 褚唯愿睡相总是乱七八糟的,被子被她不老实的踢着横盖了过来,露出一双脚丫在外面。待纪珩东穿戴整齐后过来给她重新弄好了被子,又低下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才起身往外走,临出门时,他还站在原地思忖了一会儿,竟好似不放心的给她反锁在屋里头才安心。 ………… 褚穆是一个很守时的人,常年的工作习惯让他总是掐着时间十分精准。纪珩东慢悠悠逛到酒店的中心花园时,他正靠在假山旁抽烟。听见脚步声,他抬手看了眼腕表,朝着纪珩东扔了一根烟过去。 “晚了十分钟,你架子越来越大了啊。” 纪珩东捏住烟嘴扫了一眼,老牌子的苏烟。他从兜里摸出个打火机也挨着褚穆靠在假山旁,故意不搭腔。“您这大老晚的找我,跟舒妹妹闹别扭了?” “…………” 褚穆不言语,唇边的笑意渐浓,眼中越发冷了下来。“什么时候的事儿?” 他问的没头没脑,可是纪珩东却听懂了。他不动声色的转着手里的烟卷,十分平静。“我接她从美国回来的时候。” 褚穆神色不变,像是在谈论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之前我听人说过,你俩因为什么事儿闹的都不见面,后来紧接着她就跟着庞泽勋去了美国。…………是因为你?”褚穆皱起眉头,掐了烟面向纪珩东。 纪珩东叹了口气,干干脆脆的承认。“是。” 这么说来,褚唯愿跟着庞泽勋去美国遭的那些罪根本就不是因为她向外界传的那样因为什么狗屁感情,褚穆震惊,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在他不在家这两年里,她的妹妹,竟然和他的兄弟闹出了这么大的事儿! 褚穆恼火,一把揪起了纪珩东的领子,咬牙切齿。“那你就让她那么走了?纪珩东!你知不知道那庞家是什么地方!!!” 褚唯愿出过事儿,褚穆只要一想起当年她一个人绑在荒郊野岭的林子里那副画面就心有余悸。起初他以为是褚唯愿不懂事儿因为年纪轻被感情冲昏了头,但是现在看来压根就是这俩人背着他在私底下瞒天过海作出来的乌龙闹剧。 褚穆深吸一口气,也没了平日里风度翩翩的样子。“你俩,到哪一步了?” 纪珩东被大舅子拎着衣领,虽然窘迫,但隐隐的,还有点得意。那双桃花眼微微向上挑起,深邃的眼眶里亮着细碎的光。他挑衅般的伸出舌尖勾了勾嘴角,言简意赅。 “该做的,都做了。” “纪珩东你他妈混蛋!”褚穆忍无可忍,猛的爆了句粗直接挥拳朝着纪珩东的脸上招呼上去。 一个成年男人的愤怒加上本身就不小的力道硬生生打的纪珩东跌坐在地上,他连躲都没躲,身上穿着的灰色线衫也被花园中散落的泥土弄的尽是污渍。 纪珩东双手撑在地上,偏头缓了好大一会儿才往地上啐了口血水,疼的说不出话来。 褚穆喘着粗气,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来企图平复自己的情绪。“知道为什么打你吗?” 纪珩东伸手摸了摸嘴角,半晌才咧开嘴扯出一个十分难看的弧度。“肯定不是因为我把她睡了。” 褚穆盯着他一动不动,过了半分钟才靠着假山石头坐了下来,俩人一个高一个低,却都是一脸的挫败相。对视间,褚穆忽然从兜里摸出根烟衔在嘴里,乐了。 “坦白说,我不信任你。” 褚穆眯着眼点着了火,深深吸了一口,语调轻缓。“这些年是我错了,不该把愿愿托付给你让他对你有了别的念想。你,做兄弟我无话可说,但是让愿愿跟你在一起,我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 褚穆这一句话,道出了作为兄长所有的愤怒不安,说出了作为兄弟所有的无奈担忧。纪珩东这个人,一路成长蜕变,他人生中的每一个经历褚穆都是有目共睹的,让他把自己搁在手心里珍视了这么多年的宝贝妹妹以一种如此轻率的方式交付给他,交付给这个前半生几乎不对自己和他人负责的一个男人,不可能。 纪珩东沉默着拂落衣服上沾染的灰尘,满不在乎的笑了起来。“我知道,我不务正业沾花惹草,是老辈儿人眼里的玉秧子,是烂泥扶不上墙。别说是你,将来就是我有了女儿,也不见得会把她嫁给纪珩东这样的人。” “但是,”纪珩东眸锋一凛,话音直接冷了下来。“褚穆,你这么生气无非也就是气褚唯愿再也找不到比我更合适的人。” 看到褚穆神情一顿,纪珩东嘲讽的笑了笑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脸上肿了一大片。“是,我自小就没了妈,野孩子一个被送出国无根无依的在外头生活这么些年,手底下的买卖还尽是些拿不上台面的东西,我在外头有过女人,也谈过几次恋爱,看起来……的确不是最符合你们褚家的女婿人选。” “你们理想中愿愿的男朋友应该是……出身书香门第的知识分子?再或者也该是仕途光明的青年才俊,总之不是我这样的,他进入你们褚家的门,娶了你们褚家的掌上明珠,然后夫妻两人一辈子相敬如宾,过的如同一杯白开水一样索然无味。褚穆,你确定你要让你妹妹过这样的日子吗?” “我纪珩东虽然不够好,但是我他/妈能保证我是这个世界上对褚唯愿最认真的人。只要是牵扯到她的事,我绝对比你这个做哥哥的更紧张。我跟她一起长大,见证了她人生里所有璀璨晦涩的部分,我知道她最怕什么,知道她最喜欢什么,知道她生活中所有的害怕或者是高兴,褚穆,你最束手无策的,不就是这个吗?她对我无形中产生了克制不了的依赖,而刚好,我对她也有了戒不掉的责任和情感。” 褚穆听着纪珩东这一番话,自知也是把他逼到了狠处,不由得攥紧了拳头朝纪珩东低声吼道。“你也知道她对你是依赖!纪珩东,我承认这些年你对她的确上心,有些事儿,你做到了而我没有,但是你不能利用她对你的这种感情趁人之危,褚唯愿不是外面那些能和你露水情缘的女人。” “我压根也没想把她当作那些人!”纪珩东怒了,眼睛气的通红。“我是要娶她的!对,一开始她跟我说这事儿的时候我是拒绝她了,那不是因为我不喜欢她不爱她,而是我得想想我有什么东西能够去回应她这些年的感情,我也怕我辜负她,我也怕我这样的人会糟蹋了她一片真心。但是从她去美国的那一秒我就后悔了,就算我分文没有我也得找她回来,我不能因为我的顾虑,就失去一个身心全都在我纪珩东这里的女人。” “褚穆,我要娶她。不管是纪珩东的老婆,还是纪家媳妇,这个身份我都必须给她,也只能是她。” 话已经被搁到明面上,纪珩东也不打算跟褚穆兜圈子,他负手而立站在月色下,满脸执着。 “就算兄弟没得做了大不了我当你妹夫,就算前头是刀山火海,我都挺着。” 褚穆好似在做决定,捏着一双手骨节都泛白了。纪珩东说的对啊……他之所以愤怒,不过是因为他知道,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他纪珩东更适合褚唯愿的人了。而褚穆也无法想象,将来自己的妹妹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那种画面,相比一个陌生人,他倒是宁愿和眼前这个男人做一家人。 至少纪珩东是有别人没有的东西的。有一种男人,一旦认真,他身后所隐藏的那种责任感和庄严感是能让家庭稳定牢靠一辈子的。 两个男人对立良久,褚穆终于无声的叹了口气,向纪珩东妥协。“带她早一点回去,你也老大不小了……这事儿瞒不住,我等你回北京给我交代。” 夜色正浓,酒店正门已经有车驶来接褚穆去机场。褚穆转身走了两步,回头又朝他说了一声。 “东子,我就这一个妹妹。” 纪珩东站在花园中央,冲褚穆动了动僵硬的脸,将拳头按在自己心口左边的位置,一切尽在不言中。那是他褚穆的妹妹,可是,她也是自己用了全部心血以爱和真心去对待的愿愿啊,他怎么舍得让她受委屈呢。166阅读网 6978ae.lol。m.6978ae.lol 57 ?纪珩东脸上那一大块肿,算是彻底跟外头说了他和褚唯愿的关系。一大伙人指着纪珩东那张破了相的脸像是捡了个天大的乐子,围着他你一下我一下七嘴八舌起来,重点自然是全放在俩人的恋情上。 陈良善搂着陈良辰,有点幸灾乐祸。“纪老四你比我厉害啊,我们家良辰别说没有兄弟姐妹,就是当初我爹妈知道了我俩的事儿也不过就是……媳妇儿,怎么着来着?” 陈良辰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故意配合着陈良善清脆的应了一声。“妈说让我们速战速决赶紧扯证去!” 一旁的江北辰抱着儿子,晃着怀里宝宝的小手怂恿他去捏纪珩东的脸,也跟着八卦道。“可不是,你说这同样都是暗渡陈仓哥哥妹妹的,怎么你就挨了打呢?我瞧着……褚穆这回可是下了死手了,听说都骨裂了。来,张嘴三哥瞅瞅,是不是牙都没了?” 褚唯愿护食儿,本来纪珩东挨了褚穆的打她就心疼,何况一帮人这么没边没沿儿的嘲笑。 她掐着腰站在纪珩东前头,挡住他青肿的脸。“不许笑不许笑不许笑!!都没挨过打是吧?” 褚唯愿气的两道秀气的眉毛都竖起来了,往那儿一戳,活脱脱一个小花木兰。她还记着昨天晚上纪珩东回来的时候,她起来喝水,在屋里找了一圈发现没见纪珩东人,有点慌了,正拿着手机给他打电话就见着他拿手挡着自己半张脸回来了,那一身衣服上,裤腿,袖子,尽是些泥巴。 褚唯愿吓了一条,三步两步跑过去拿开他的手,差点报警。“这大晚上的你出去跟人打架啦?!” 纪珩东怕她着急,赶紧否认。“没有,跟你哥聊会天。” 聊会天脸能聊成这样?褚唯愿不放心,忙去小冰箱里拿了冰袋和棉签蹲下给他处理伤口,动作小心轻柔的生怕碰疼了他,擦着擦着,眼泪就出来了。 “他打你了?” 纪珩东没说话,只把她的手搁在自己脸上放着。 褚唯愿瓮声瓮气的扔了手里的棉签,赌气的拿出手机就要给褚穆打电话,忿忿的。“凭什么打人啊!有话冲我说啊,悄没声儿的找你算什么。” 纪珩东不声不响的从她手里抽走电话,手下用了力把她抱在自己腿上。“他也是为你好,咱俩暗渡陈仓这么长时间,他作为哥哥,不知道这些事儿对你也还是有愧疚的,不让他从我这找回来,终究说不过去。再说了,让他打一拳换他吐个口,也值了。” 褚唯愿窝在他怀里,心里堵得难受。“那他同意了吗?怎么说?” “小爷出马!一个顶俩!”纪珩东拍拍胸口,嘴边一大块淤青有点滑稽,褚唯愿揪着他的耳朵,破涕为笑。“瞎逞能吧你就。” 纪珩东顶了顶右半边脸,掂了掂怀中的女孩,忽然觉得岁月对他来说,并非那么无聊乏味。 这边,王谨骞抻着脖子往她身后看,遗憾的摇摇头。“挨打倒是没少挨,但是像这样……让大舅子给揍成这个德行的,还真没有。” “呀!!!!”褚唯愿气的直跺脚,“王谨骞你找死呢是吧!!你信不信我告儿嘉鱼姐是你买了她乐团让她一准跟你散伙!” 王谨骞没想到褚唯愿这小妮子现在敢威胁人了,不服气的一拍大腿。“嘿!你敢?小愿愿不用你美,现在天高皇帝远的你爹不知道,等你回了家你信不信我第一个冲上去在院儿里拿大喇叭宣传你俩的好事儿?” 褚唯愿这丫头愿意较真,但凡跟别人斗嘴输了得怄气好几天,偏偏王谨骞不知死活的冲上去非得跟她斗,眼看着褚唯愿就要炸毛冲上去了,纪珩东拿着个冰袋慢条斯理的把褚唯愿按了回来,狭长深邃的眼睛围着这些人扫了一圈,摆出一副爱谁谁的架势来。 “怎么着,是不是看小爷这德行特解气啊?啊?我还就告儿你们,打,我确实挨了,你们想乐就乐吧,江老三你是不是忘了当年你追人家楚晗干的那些事儿了?还有你,王谨骞,跟女人过不去算什么能耐啊,你要是能把你们家小鱼儿弄的服服帖帖见着你不躲那才叫本事呢!” 说完觉着特解气,纪珩东回头拉起褚唯愿的手,中气十足的嚷嚷一句。“媳妇!走,咱回家!” 看着这对儿小鸳鸯手拉着手趾高气扬的背影,众人啼笑皆非,但彼此目光交流间,却又都带着欣慰和高兴。 终于啊,这最能折腾的两个人,到底是在一起了。 给褚唯愿买的车,俩人都不想走海关办托运,一合计纪珩东打算带着她一路开回北京,途径那些省份和城市还能来个自驾游。 于是等在海南这边送走了一干客人,俩人就顺着高速启程了。 其实纪珩东也有私心,想着一旦回去了俩人势必要被分开,他又得忙着处理手上那些事情,只怕这样消停的日子不会太多。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带着她好好在外头玩一玩,算是对褚唯愿一个补偿。 两个人从三亚的高速出发,一路沿着湛江到广州,再从广州去了武汉,最后才顺着河南回家。总共用了十天,在广州和武汉各住了两晚,去看了看当地有名的建筑景点,吃了最有名的茶点和热干面。 褚唯愿第一次这样边走边玩儿,还是跟着纪珩东一起,又新奇又期待,在路上连和他换班开车都不觉得累。整天都笑嘻嘻的像是打了鸡血,兴致十足。 纪珩东以前觉得出去旅行逛景点什么的是很没意思的一件事儿,往年虽然都是他张罗度假也不过是挑个名气大人少的地方,但是看着一路上褚唯愿又蹦又跳的样子,忽然感觉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也挺好。 这么折腾下来,俩人是在正月快结束的时候才回的家。眼见着就要开春了,连着城里的风刮的都没有那么冷了。 ………… 褚穆临走时给纪珩东下的死命令,不管再晚,都不准褚唯愿在纪珩东那里过夜,务必要把人送回家里。褚穆这么做的用意一是为了保护妹妹,二是也为了纪珩东铺路,让褚唯愿天天回家在亲爹跟前晃两眼,多少还能给他留个印象分。 已经一个星期了没看见她了啊……纪珩东惆怅的坐在卡座里,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想着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的跟着褚唯愿招摇过市去她家里正儿八经的管那个看着就胆儿突的人叫声爹呢? 身后的蒋清风跟人签好了协议,才缓步过来打断纪珩东的思绪。“纪少爷。” 纪珩东回头朝他一扬眉,“都弄好了?” “都好了。”蒋清风朝着纪珩东微一鞠躬,分寸礼数显然都是代表了他对纪珩东最大的尊敬。 纪珩东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在蒋清风身边环顾一周,浅笑道。“你怎么说也跟了我这几年,做的事说的话我都是看在眼里的,按理说我小你这么多,难为你一口一个四爷的叫着,如今我喊你一声大哥,也算是把这些年对你那些不尊重给了了。” “蒋哥,以后这些地方就都交给你了,以前做的到与不到,就当我年轻不懂事儿吧。” 蒋清风大骇,慌忙抬眼,好似得了多大的恩惠。都是江湖中人,话一出口就是能听出带了三分谦让之意,纪珩东在他面前放低了姿态肯如此对自己,也算是他不枉这些年头肯豁出去忠诚于他。 不过是低贱人命一条,蒋清风也是在江湖上滚着刀口过来的人,自是能体会到纪珩东这一番苦心。“我要不是妥了托纪少爷的福,别说现在接手这些场子,就是再翻身的机会都不会有,您这一句大哥实在是折煞我了,您放心,不管您将来什么时候来,来干什么,但凡用得着我蒋清风的地方,说一不二。” “只是有件事想斗胆问问您,要不这心里,不踏实。” 纪珩东点头,昏暗的大厅里不断闪烁变化的霓虹灯给他的脸打上一层阴影,更显他沉稳。“你说。” 蒋清风想了想,大着胆子道。“您转手给我的这一条街,都是日日利润翻倍的买卖,眼下正是好的时候,您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 纪珩东知道蒋清风担心什么,无所谓的笑了笑。“跟别的无关,是我自己不想做了。” 满墙壁上陈列的都是进口的酒瓶,里面各色酒液被水晶灯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衬着一地绒毯,纪珩东只感觉曾经的自己在这里尽情荒唐放纵声色,好像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以前觉得好玩儿,年轻胆子也大,总是不怕死弄一些同龄人不敢做的东西,现在可能是一年比一年岁数大了,想安稳点儿,规规矩矩的做人。” “而且……”纪珩东想到那个鲜活生动的姑娘,眉眼变得柔软起来。“她也不再需要这里了。” 纪珩东步履缓慢的踏出这个自己曾经用心经营过的地方,姿态潇洒,再没有回头。 蒋清风站在原地默默回味起纪珩东留下的那句话,忽然明白自己这一生所谓风月义气,其实都不抵这些年轻人一场爱情来的更重要。 爱能让人看清自己,能让人褪去疯魔,哪怕手无兵器,也依然能为了心上人闯出一条血路。166阅读网 6978ae.lol。m.6978ae.lol 58 ?纪珩东去接褚唯愿的时候姑奶奶正蹲在杂志社门口,脚边还搁了个能把她塞进去的纸箱子。 他下车帮她把箱子扛到后备箱,看着褚唯愿从包里掏出一个时下十分流行的神器对着大厦的门口拍了一张照,纪珩东被她逗笑了,故意问她。“不舍得?” “没有,以前我去接楚晗姐辞职的时候总感觉这事儿好像离我特遥远,什么工作啊上班啊都不是我该想的事情,可是你看看……”褚唯愿情绪低落,指着后备箱自己的箱子有气无力的。“上回是我从学校毕业,这回是离职,好像一扯上这个箱子总没什么好事儿。” 纪珩东安慰的揉了揉她的头发,一想起刚才自己从蒋清风那里出手了自己这些年经营的买卖,觉着自己和这傻丫头神相似。 也不知道是劝她还是说服自己,他叹了口气。“没事,大不了咱重新开始呗。” 褚唯愿眼睛亮亮的忽然跳起来照着他的嘴亲了一口,没头没脑说了一句。“四哥,谢谢你哦。” 幸福来的太突然,纪珩东都被亲懵了,他的右手还保持着刚才本能扶住她腰的姿势,神情一下荡漾起来。“这是……平常我求你给我亲一口得拿多少好吃的哄,今天怎么了,自己送上门来了?” 褚唯愿娇赦的红了脸,转过身就往车上走。“回家了回家了!” 她害羞起来的样子特别可爱,在日头充足的阳光下,小脸粉扑扑的,看的纪珩东心都化了。趁着她还没上车,他往前快走了几步猛地把她按在车门上,低头就是一个深吻,纪珩东低着头,高大修长的身形正好笼罩住褚唯愿,一吻终了,两人皆是气喘吁吁。 纪珩东摸到她身后的车把手,抵着她的额头低声问。“谢我什么?嗯?” 站在大厦楼上的沈妩在办公室沉默的看着这一幕,眼中无尽的落寞与惆怅。在职场上拼杀这些年,坐在主编这第一把交椅上她也是享尽了外界的尊重和羡慕的。可是怎么自己此时,却偏偏嫉妒了楼下那个小丫头呢? 宽大的办公桌上还放着褚唯愿刚才甩给自己的辞职信,带着宝格丽成套首饰的手轻轻拿起那个信封,忽然信了那句话,有些人,就是为了出现在你的生命中来给你上一课然后再消失的。 褚唯愿这个人来了杂志社不过半年,可是她临走时的声音却响彻这个闷热封闭的写字楼每一个角落,她说我热爱这份职业,但并不代表我会屈服于这个行业的阴暗面,更不代表我会默认一些人为了某种利益对员工的出卖。 当时自己也是气的急了,沈妩竟然脱口而出。“褚唯愿,你之所以这么盛气凌人能站在这里说这句话,不过是因为你有一个纪珩东。你享受着他为了你大把大把撒钱带来的优越感丝毫不顾这个社会上一些生活的准则,醒醒吧,没了纪珩东,没了你姓褚的背景,别说这一个编辑的位置你不稀罕,就是我这的一个修理工你都会抢破头来做。” 褚唯愿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她说,“没了纪珩东没了我这个姓,也许我会去做修理工,也许我会生活没有现在这么好,但是不是人人都和你一样,至少我不会做你这里的修理工,至少我有我自己的原则,不优越,但是有底气。” 一直到上了车,褚唯愿都没告诉纪珩东自己为什么吻他。他笑着开车,手指欢快的在方向盘上打拍子,褚唯愿盯着他修长干净的手指,悄悄低头擦掉了眼泪。 因为她很恐惧,她知道沈妩说的是对的,这些年她之所以胆大包天活的恣意妄为,不过是仗着身边有一个纪珩东而已,而恰好,这个人现在完完整整的正属于自己。所以她才要谢谢他,谢谢老天肯与她温柔相待赐她一个独一无二的,纪珩东。 褚唯愿想到自己未来要面对的一系列问题,一下子认真起来。“纪珩东,虽然我没有工作,但是我会很努力的去奋斗,去完成我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也许这个时间会漫长一点,我们……也会辛苦一点,但是我一定一定会成功的。” 纪珩东仔细的听着,目光专注的盯着前方的路况,心里感动的说不出话来。他的愿愿,到底是迈出了成长的第一步。 …… 本来是打算把她带到自己家里去的,虽然有褚穆的命令在那里,但是他没说不让俩人在一起啊!!纪珩东正美滋滋的把车往二环上拐,刚要上桥,忽然从前方驶过来一辆黑色的轿车挡住了纪珩东的去路。 车上下来一位三十几岁的中年男人,带着金丝边的眼镜,五官端正,一身儒雅之气。男人缓步从车上下来,礼貌的敲了敲纪珩东的车窗。 纪珩东带着黑色的偏光镜,打看见那个男人的时候脸上就阴骜的要命,他僵硬开口。“我要是现在加点油咱俩跑还来得及。” 褚唯愿认得那个中年男人——褚父带在身边五年的秘书。她闭了闭眼,一副大难临头的表情。“你开门吧……” 纪珩东不死心,只把车窗降下来一道缝。中年男人见状也不生气,反而礼貌的笑了笑朝着俩人打招呼,直奔中心。 “愿愿,家里头找你。” 纪珩东刚要说什么,褚父的秘书又补了一句。“领导特地吩咐我让我带着她回去,车已经准备好了。他说褚家——”语调微停,中年男人笑岑岑的轻声吐出四个字。“闲人免进。” 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褚唯愿在纪珩东的咬牙切齿焦灼不安的目光中,被抓回了家。 事情不知道是怎么传到褚父耳朵里的,连褚穆都纳闷到底是谁胆儿这么大敢在他知道这件事以后还往老爷子耳朵里传。他是正在开会的时候被传唤回家的,理由是亲爹病危。谁知道他一回家,就看见褚父拿着家里头二十来年自他有记忆的时候就一直搁在书房里的鸡毛掸子气势汹汹。 褚父一个高素质见过大场面的人,不可能拿着鸡毛掸子撸胳膊挽袖子的打孩子,只慢条斯理的扫了扫书架上的灰,就看的褚穆出了一身的冷汗。 褚父见时间差不多了,没好气的扔了手里的东西哼了一声。“你妹妹跟纪家那小子的事儿你怎么不告诉我?倒是你这个做哥哥的比我这个做爹的知道的还早。” 褚穆笔直的在书房中间罚站,漫不经心的应付了一句。“可能是……有代沟吧。再说了她这么小,谈个恋爱太正常了,不是什么大事儿也必要跟您报备,您这一天日理万机的工作还忙不过来呢,我哪敢拿这个烦您,我知道就行了。” “我抽你我!”褚父气的眼睛瞪的老大,一点也不像平日里在外办公严肃的样子。“要是个好小伙子也就罢了,俩人还长处着试试,我也不是老顽固不变通!怎么偏偏就是纪家那小子?啊?打你们四个一起穿开裆裤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满大院儿数他最不靠谱!你一个做哥哥的不护着妹妹,怎么还跟着她一起瞎胡闹!” 褚穆被吼了一通,还是淡淡的样子。“你也说是处着试试,俩人还八字没一撇呢您就这么着急反对,成不成是以后的事,纪老四我瞧着对愿愿倒是真上心,就没插手。” “…………” “他俩有多长时间了?” “挺长时间了,您要是想趁着关系不深把俩人分开,不可能。” 褚父寻思半才天长长的叹了口气,有些愁容。“这个姑娘啊……平时在外头放的野了,我跟你妈也有责任,总想着一个女孩让她过的自在一点,倒是疏忽了这事儿,不管怎么说……我不同意,俩人必须分开。” “凭什么啊!!!” 书房的门咣的一声被推开了,褚唯愿在门外憋红了脸大嗓门的朝着屋里嚷嚷,门外秘书和隋晴一起拽着她两条胳膊好像正用力把人往出拉。 褚父吓了一跳,本来就在气头上见着褚唯愿一时火更大了,手砰的一声就拍在了桌上。“一点规矩都没有了!!!” “隋晴小刘你俩出去!让她进来,我倒是要听听她敢不敢再跟我说一句凭什么!” 隋晴心疼女儿,觉得褚父把事情弄的小题大做了。忍不住进屋劝解两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犯得着跟丫头这么置气吗?你瞧瞧给她吓的。” “我要是再不管她她都能掀房子了!”褚父一瞪眼,示意秘书关门。手里拿着鸡毛掸子就冲了过去。 褚唯愿梗着脖子不服输,“你打吧打吧,打死我我也要跟纪珩东在一起!打折我腿我租个轮椅也能跟他领证去!” “你敢!” 褚父气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挥舞着手里的家伙就朝着褚唯愿身上招呼。褚穆站在一旁,看着妹妹脸红脖子粗的小脸虽然对她处理事情的手段十分无语,还是上前把人护在怀里往外躲了几步。 这一躲,褚父那几下结结实实的就全挨在了褚穆身上。虽然褚父下手的力气不大,也还是打的褚穆轻皱了眉。褚唯愿被他抱住背对着爸爸,褚穆低声警告她。“少说话。” 到底是自己亲哥哥,褚唯愿前一阵儿还气他打了纪珩东,这一会儿彻底被褚穆感动的哭了。这是兄妹俩一致对外的时候,褚唯愿自然是听话的。 等着褚父气顺的差不多了,褚穆才帮着妹妹说话。“爸,我晚上还有个会呢,您就这么打到时候我上了台佝偻着后背您可别说我丢了褚家的脸。” 这一句话戳到了褚父的心口,他缓了缓,知道褚穆是拿着这个当挡箭牌给妹妹找机会。“你甭跟我来这套,今天不管你们兄妹俩怎么糊弄我,我就一句话,丫头,你是非纪珩东不可了?” 心口上的玉石温热的触碰在肌肤上,好似一颗定心丸一样。褚唯愿不说话,只坚定的点头。 “这辈子生老病死我就纪珩东一个人儿了,您说我不知羞耻也好说我忤逆混蛋也罢,我褚唯愿跟定了他。” 她说的坚决,落落大方的站在书房中央不卑不亢,褚父叹了口气一下子纳闷起来,眼前这个闺女和自己记忆中她小时候的样子就像是两个人似的。这到底,是长大了啊…… 有点见老的手微微颤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褚父幽幽开口。 “以前我总当着你是上学的小丫头片子,这一晃……我女儿都能跟着自己老爹对峙非人家不嫁了,爸爸承认,你和你哥之间可能我的心思更多的放在了他身上,这个时候忽然来插手你一个半大闺女的事儿不太合适,但是丫头,你想清楚了?你才刚刚大学毕业啊,就这么急着跟别人跑了以后不后悔?” “不后悔。” 父女俩正沉默着对视之间,只听得门外玻璃哗啦一声响,隋晴略显惊恐的声音在门外传来。 “你这混小子怎么进来的?那么高摔着可怎么好呦……”166阅读网 6978ae.lol。m.6978ae.lol 59 ?褚穆和褚唯愿并排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各怀心事,褚唯愿碰了碰褚穆的手臂,小脸上愁云惨淡的。“哥,你说……爸不会打他吧?” 褚穆简短的摇头,“不知道。” 按照纪珩东那种入门的方式,不挨揍的可能性很小。褚唯愿也纳闷,“你说他是怎么上去的呢?” 二楼虽说不高,但是没个什么东西当作助力点爬上去的可能性太小了。可偏偏,家里这么四尺见方的院儿里除了一棵树之外,就是些喝茶的矮凳和砚台了。 褚穆也奇怪,仰头往二楼那扇碎了的玻璃上瞅了瞅。“咱妈修理那颗杜鹃的大剪子他都给用上了,什么招儿想不出来啊。” 要不怎么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呢,褚穆有点烦躁的把两条长腿伸直了交叠在一起,无声的叹了口气。纪老四这人啊,真是怎么不靠谱怎么来,褚父现在正在气头上,他就偏偏要砸了人家玻璃往屋里闯,之前好不容易给自己攒下的那点好印象这下全没了。 褚唯愿十分沮丧,把脸埋在臂弯里苦着一张脸看着哥哥,小手扯着他的袖口拽呀拽的。 “哥……” “…………” “你别不理我呀。”褚唯愿看着楼上书房里窗帘紧闭,心里不安的就像是小时候上学时老师点名提问而自己却什么都没复习一样。 褚穆掰开她的手把西装的袖子解救出来,安抚的拍了拍褚唯愿的脑袋。“这不是你该惦记的事,自你我回来以后就没怎么和你说过话,愿愿,哥想问你你想好了吗?两个人在一起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褚唯愿不明白怎么所有人都问自己想好了没有,她当然想好了啊。 “我喜欢他都喜欢那么多那么多年了,怎么会没想好呢?我现在做的这些事情,都是为了我们以后在一起生活的更好啊。” “不是,”褚穆打断她,试图和褚唯愿谈的更深一点。“我的意思是,你们在一起之后的日子是不会像现在这样每天打打闹闹欢天喜地的就过去了,你要面对的是一桩婚姻,一个家庭。而且你才刚刚毕业,年龄还小,确定这样以后自己不会遗憾后悔?” 褚唯愿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看着哥哥,半晌才讷讷开口。“那我嫂子你不是都还没等她毕业就去领证了吗……你怎么不问问她后不后悔?” 褚穆气结,扔下她就要走。 “哎哎哎别走哇!!!”褚唯愿弓着腰一把抓住褚穆,讨好笑着把人拉回来。“好了好了,不闹了。” 待褚穆坐好,她才收敛起笑嘻嘻的表情认真起来。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哥我怎么会后悔呢,我二十三岁,是一个女孩子最好的年纪,我在我最好的时候和我最爱的人在一起,那样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应该是我和他一起去克服去面对,这不就够了吗?至于结婚——”褚唯愿顿了顿,盯着对面某一处暗暗发呆。“结婚不应该是很幸福的事情吗,一起处理家庭琐事,分别有各自的事业,然后和他共同孕育一个或者两个宝宝,等到几十年之后老了听着他们叫我和他爸爸妈妈,可能这漫长的几十年里会有争吵,会有厌烦,但是我相信我们能坚持到最后,这十几年的暗恋我都挺过来了之后的几十年相守又算什么呢?就算是他纪珩东变成糟老头我也一定是第一个冲上去陪着他的人,当然,他也一定也是这样。” 听着褚唯愿这一番道理褚穆哑然失笑,他没想到他一直当作中学生看待的妹妹竟然能够有一天对着他说出这样的话。 “还真是……长大了啊。” 褚穆目光温柔的看着褚唯愿,眼中欣慰。“以前总拿你当小孩儿,觉着很多事情还不到我过问你的时候,这一晃……我妹妹都要和别人谈婚论嫁了,倒是我这个做哥哥的失职了。” 褚唯愿挽着褚穆的胳膊,重新垮下脸。“所以嘛……你到底要不要帮我?虽然我不怕老褚头,但还是不想因为这件事惹他生气,婚礼人家都有爸爸牵着手送到礼台,到时候我牵着一哥哥算怎么回事儿啊。” “帮。”褚穆言简意赅,跟她承诺。“把心放到肚子里吧,爸那里我去说。” 褚唯愿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叭的一声响亮亲在褚穆的脸上。他就像是褚唯愿人生中一个保护神,虽不常常在她身边,但是褚唯愿相信他跟自己允诺过的每一件事情他都一定会做到。 ………… 褚家二楼里,书房里静的吓人。 纪珩东双手搁在自己腿两侧,手心里全是汗。一张好看招风的脸上也挂了彩,眼角下头尽是些被玻璃溅到的擦伤。 褚父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背过身去。“好好的大门你不走非得趴窗户,这小时候的毛病我看你是一点没改。” 褚父穿着深灰色开衫,带着一副眼镜。典型是纪珩东记忆里怪叔叔的打扮,他心虚,毕竟这是褚唯愿的亲爹自己未来的老丈人。“那个……褚叔我是有点着急了,您放话说闲人免进,我这没办法了才……” 褚父哼了一声,硬着语气。“非要进来干什么?说吧!” 纪珩东眼睛一闭心一横,不怕死的给自己来了个干脆。“我要娶愿愿。” 早晚都是要说的,只不过现在这样跟褚父谈判的场景是纪珩东怎么也没想到的,他以为他可以等到时间久一点,然后趁着阳光充足的某天提着东西自信满满的上门,可不是现在这样脸上挂彩衣衫破烂的站在书房里罚站管老丈人求人家闺女。 褚父都被他气的呵呵直笑,五十几岁的中年男人面对一个二十几岁的毛头小子竟然第一回有了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觉。“你凭什么?” “就凭你喜欢她?这天底下喜欢我们家愿愿的人多了!那怎么着?都要娶还了得?” 和天底下每一位父亲一样,褚父也不例外,提起女儿的时候都会带着些宝贝和自豪。对于任何一个有非分之想的男孩,这样的父亲都会本能的,生出一种保护女儿的强大气场来。 褚父走到书房宽大的书桌后头,慢悠悠提笔蘸满了墨汁,似乎斟酌着写点什么好。“小子,我也不怕你知道,我看不上你,更不放心把闺女交给你。这些年我和你爸的交情自然是没得说,包括你故去的母亲那都是人品极为出挑的,摸着良心说你教养的不赖。” “但是你可给我记住喽,这人品好不好跟你们年轻人那些个恋爱啊结婚啊是两码事。一个稳重的男人身上该有的东西,能够让我们这些做父母放心的东西,你身上都没有,单说你在外头做的那些生意,哪一个是正经过日子的人该干的?” 毛笔碰在切好的生宣上,洇开了好大一个墨点。“而且……我记着好像打你十七八岁的时候身边的人就没断过吧,先是萧家那个女儿,后来外头你认识的不认识的,光我这个老头子在报纸上在别人嘴里就听见了不知道多少个,这前一阵子刚听你爸说给你介绍了一个美国的硕士,现在转脸你就来跟我说要娶我闺女,你说,我怎么让你娶?哪个爹能放心把女儿嫁给你?” 褚父写的是标准的隶书,下笔苍劲有力,桌上一个醒字已经透过纸张层层渗了下去。他把镇纸拿开,甚是满意。“所以啊,回去吧。这事儿我就当我没听过,你也没说过。” 纪珩东眼观鼻鼻观心自始至终都规规矩矩的听着,中间没插一句嘴。等褚父说完了他非但没有走意,反而更坦然的留了下来。 “明白了,您之所以不同意,一是因为我手里的买卖,二是因为我之前的那些事儿。” 他抬起头迎上褚父犀利的眼神,脸上再没了刚才破窗而入的窘迫。“手里的那些买卖我已经全都转手给了别人,现在在我名下的除了一个酒店以外只剩下几家干干净净的会所,虽然不如之前名声大,但是我赚的钱也都是清白踏实的。” “至于我以前的所作所为——”纪珩东忽然话锋一转,打了褚父一个措手不及。“我今天既然敢来,就不怕您用任何借口来阻止否认我,我纪珩东是混蛋,之前也确实做了很多荒唐事,但是我不会混蛋到拿我自己的婚姻和未来开玩笑。” “我做好了一切准备,至死方休。” 很清脆的一声响,褚父把手里的笔搁到笔架上沉默良久。他看着纪珩东,“你保证?” 纪珩东沉默不语,看着褚父一动不动。 褚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看着楼下生出嫩芽的树无限感慨,自己当年……又何尝不是这样气盛坚决呢?如果不胆大一点,果敢一点,就不会有如今这样的日子喽。 “纪珩东,你记住,直到现在我同意,都不是看中了你这个人。完全是冲着你刚才跳窗户进来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是看在你老爹老妈的面子上给你一个机会,你得真正拿出了让我信得过的东西来,我才把女儿嫁给你。” “婚先不要急着结,先缓一缓,愿愿有些时候任性了耍脾气了,你……多包涵吧。” ………… 褚唯愿在楼下一圈一圈转的心焦,好不容易听见响了结果纪珩东是被褚父压着送下来的。 两个人想说句话都没说成,纪珩东只在临走的时候冲着她偷偷比了一个ok的手势,那眼角几道刺眼的伤口看的褚唯愿直揪心。 见着纪珩东从褚家出来了,蒋兰芝才把一颗心放下来,转头向纪伯龄嗔怪道。“你说说,哪有这么锻炼自己儿子的。” 纪伯龄见着儿子了心里也踏实了,摆了摆手往楼上走。“我要是不告诉褚家这俩孩子的事儿,只怕这个混小子不一定拖到什么时候。” 有的时候,逼他一把,永远比他主动去做来的效果更好。166阅读网 6978ae.lol。m.6978ae.lol 60 ?关于纪珩东和他爹纪伯龄还有这样一段插曲。 纪珩东在砸了人褚家的玻璃之后,曾经摸黑回过家。目的很简单,告诉他爹他谈恋爱了,打算结婚了。 虽然父子俩十年关系都不是太好,但是无论亲情还是血缘他都理应该跟他说一声。纪伯龄那天晚上好像也是得知了什么消息似的,破天荒的没有在看完新闻联播之后睡觉,而是一直等在书房里。 晚上九点,纪珩东敲响了书房的门。 纪伯龄正在沙发上翻一些老照片,听见动静推了推眼镜,也不抬头。“坐下吧。” 纪伯龄翻的是一本影集,看得出来时间应该挺长的了,里面夹着照片的内页都有些泛黄。纪珩东低头扫了一眼迅速的别开眼,生硬的清了清嗓子。 “那个……” “知道了。”纪伯龄慢慢叹了口气,不疾不徐的打断他。“今天你去对门的时候我都看见了。” “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不多问,你只要想好了对得起人家闺女,我没意见。” 哪能有意见呢,这个孽子如今能有幸娶到一个教养良好且两家知根知底的姑娘不知道是多幸运一件事。纪伯龄这个做父亲的,所能想到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如此了。 这书房有些年头自己没进来过了,倒是还和记忆中的一样。纪珩东看着墙上一整面落地的红木书架转过头,冷冷的应一句。“你知道就行了,也没想着你能做什么,就是来跟你说一声。” 这小子小时候长的真胖啊,纪伯龄捏着照片的一角在灯光下费劲的看了看,呵呵笑了两声。“你褚叔可不像是能轻易松口把闺女随便嫁人的爹,你要是真不要我做什么,这大晚上的跑回来干什么?” 纪珩东嘴硬,怎么也不肯跟他爹低头服软,承认自己是来求他办事的。 他不开口,纪伯龄也不言语,一时屋里静谧的很。 纪伯龄手中的照片翻到纪珩东十几岁上中学的时候,有点见老的咳嗽两声,神态佝偻而落寞。“有时候我也想啊……咱爷俩,怎么就到了这一步呢。” 纪伯龄还记得纪珩东小的时候,他三四岁白白胖胖的时候也会像寻常人家的父子一样嚷着要玩具枪,他每天下班回来第一件事也是去客厅里掂一掂儿子的分量。那个时候他抱着儿子,柳江南在厨房笑容温柔的做饭洗菜,日子顺遂安稳。人越老,想的就越多,偶尔纪伯龄也会趁着夜深人静暗自发呆,想着这怎么一转眼,妻子不在,儿子……也和自己反目成仇了? “你母亲走的这十年,你就跟我整整作了十年。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也都由着你去,以前总当着你岁数小,我亏欠你们娘俩的。可是如今不一样了,你是要成家立业的人了,有些话我得说,也必须说。” 一提起柳江南纪珩东心中就有控制不住的恨意,他看着面前的父亲,戾气十足。“有什么好说的,你还配吗?” 纪伯龄不恼,反而语调悠长的感慨了一声。“你到现在都觉得是我害死了你妈是不是?你就打算带着对我的恨,带着你对一个家庭所有的不甘和愤怒跟人家姑娘谈婚论嫁?” “你二十七岁了,不是十七岁,你该有一个成熟男人应有的担当和理智处理问题的思维了。以前我不敢跟你说这话,我心里也确实对你是有愧和亏,但是我既然是你爹,你姓了我的姓,我就该管你,该跟你讲讲做男人的道理。” 窗外夜色宁静,纪伯龄闭上眼缓了一会儿,沉吟着道出了一段往事。“我原本打算一辈子不跟你说,以为你一辈子也就被这件事禁锢着摆脱不了过去那副不死不活的人生活状态了,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你得对两个人负责,我得对你负责。” “你妈当年是得了癌症才去的。” 纪珩东大骇,猛的抬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不是……自杀吗?” 纪伯龄幽幽叹了一声,记忆里柳江南临走时瘦弱的样子在眼前挥之不去。 “是骨癌。” “她是跟着单位体检的时候查出来的,起初她没告诉我,还是院里领导看见这报告来人跟我说的,当时只是初期,要是及时治疗还来得及。你那时候正要高考,你妈说什么也不去治,我跟她因为这个不知道吵了多少次,后来……我要去河北调研,听说石家庄有一个治疗这方面很不错的专家,想着把你送到你爷爷那边去,我带着你妈过去看一看。谁知道……就是那个时候出了事儿……” “沈志峰你沈叔叔当时在河北挂职锻炼,听说我跟你妈要来忙前忙后的帮着联系医院,谁知道就在去医院的路上,他出了车祸,车里,还有个八岁的儿子………” 纪伯龄声音哀拗,激动的有些发抖。那是和他一起年轻时当兵的战友啊!曾经自己拉练时伤了腿,还是他背着自己一步一步跑完全程给送到医院里去的,两个人多少年的兄弟,难为他最后为了自己的妻子丧了命,连着一条血脉都没留下。 “当时我面临着调职,你妈还病着,精神状态已经非常差了,但是无论如何我也不能不管你沈叔啊!他爹妈没得早,家里就剩下一个妻子无依无靠的,我不敢让你妈知道这事儿,就偷偷瞒着家里把他家里人接到了北京,想着做一做补偿。没成想,却你妈当成了我外头有了人………还被一些有心人拍了我和她的照片寄给了你妈。” “想来她那病就是那个时候恶化的,天天精神压抑,胡言乱语,每天疼的能把人折磨崩溃,我只要一说话哪怕是解释一句,她反应就更激烈。我受不了她这样下去看着心里疼的难受,干脆就强制性给她送到了江南接受治疗,想着她见不到这里,没了这些日日刺激她的生活环境可能就会好一点,正当我打算把工作扔下专心去陪她的时候,那边医院才传过来她抑郁自杀的消息。” 纪珩东被纪伯龄这话震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喑哑着问他一句。“蒋姨,是沈叔的妻子?” 纪伯龄闭上眼,心力交瘁。“两人是在剧团认识的,你沈叔转业回来,兰芝的剧团下去演出慰问,夫妻俩结婚十年,她知道你沈叔去了的消息,整整三天在屋里没出来过。” “她一个女人,没家没了依靠,得知你妈妈在那头去世以后自知有愧,说什么也要跟在我身边,这样一来,外头传的那些谣言就坐的更实了。我知道我对不住你妈,我俩夫妻二十几年看着她走了难道我不难受吗?但是儿子我不能垮啊……你妈没了,我要是再垮了你小子怎么办啊。” “兰芝是你蒋叔的媳妇,人家不过是想在我这里得些庇护,伺候我这十年已经委屈了她,我又怎么可能对不起你妈呢,这些年不止你放不下她,我纪伯龄活了五十几年,可是有夫妻之名的,就她柳江南一个。” 那是柳江南,一个二十岁就跟在自己身边一路颠簸陪着自己的柳江南啊,纵使她最后被病魔心魔折磨的如枯槁,她也依然是自己的妻子是纪珩东的母亲。 事情好似不过这几句话间就翻了天,纪珩东不可置信。“十年了………你,一次都没有?” 纪伯龄笑了笑,看着红木书架上一家三口的照片神情慈祥。“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原谅我,你要成家了,我是不想以后你跟你儿子也是我们爷俩这样的境地,你日子还长,以后不管是家还是子女,都有好长的路要走,小子啊……走得踏实一点吧,人,不能总靠着心里那点怨气过一辈子,宽广一点,没什么接受不来的。” 纪伯龄两鬓的头发都白了,看着纪珩东有无限的不舍和作为父亲对孩子的期待。 “你是我儿子,不管你认不认我你都得顶着我的姓过一辈子,放心吧,找个时间我会去你褚叔叔家登门求这个亲事,不能让人家觉得闺女嫁过来受不到重视。我累了,回去睡了。” 如平常父子一样,纪伯龄拍了拍纪珩东的肩膀步履稳重的往外走,手刚搭到门把手。 纪珩东忽然沉闷的叫了一声。“爸。” 纪伯龄一颤,惊异的看着他。 纪珩东背对着他,看不见表情。“我带着愿愿去看过我妈了,等过一阵子,让她来家里吃饭吧。” 世界上有那么多的战争那么多的恩怨,如今上天眷顾在他与父亲胡闹十年之久依旧留给他一位不计前嫌的亲人,这种难得,足以抵消任何心中放不下的仇恨。 …………………………………………………………………………………………………… 转眼已经入了夏,距离上回纪珩东拜见岳父已经过去小半年了。街上的树开始长出了郁郁葱葱的叶芽,女孩子们都穿上了漂亮的裙子。天气温暖的好像连生活的节奏都慢了下来,在所有人都满怀欣喜迎接这个夏天的时候,在城市的两端,却有一对年轻的男女分别忙碌着,日日苦不堪言。 开春以后,纪珩东就开始着手长安城的运营。手里大笔大笔资金流出去的同时,他又逮住机会投资了几桩买卖,天天忙的不可开交,白天要开车去两百公里外的郊区监工,晚上又要和各家的老板兄弟应酬,有人笑话他说这是纪家公子把家产都败坏光了,要不怎么能这么急吼吼跟钻了钱眼儿里似的出来玩命呢?纪珩东一听这话呸了一声,寻思你们这帮单身汉懂个球?!小爷什么时候缺过钱花?爷这是抓紧时间攒钱娶老婆呢!毕竟老丈人的话放在那里,他要是不做出点成绩,想要抱着老婆关门过日子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另一旁的褚唯愿也没闲着,自辞职以后她就开起了一间小小的服装定制工作室,因为她不想被别人说她是一个游手好闲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姑娘,于是对待这份刚刚起步的工作格外投入,光是在城里选门市房就跑了好几天。加上她在欧洲进修时有一些资源在那里,为了能让自己出手的作品质量更高,她常常是欧洲北京来回折腾,没到一个月,人就瘦了一大圈。 这样一来,褚唯愿和纪珩东常常是一周也见不上几回面,有的时候她也趁着家里看得松会买了水果溜到纪珩东的公寓去,往往都是她等的睡着了纪珩东才回家。 这天,纪珩东趁着长安城那边基本工作已经差不多了,中午好不容易有点时间,特意买了褚唯愿爱吃的日料当午餐去看她的工作室看她。 店里的空调打得很足,隔着玻璃门就能看见褚唯愿蹲在地上画图的样子。她赤着脚,穿着鹅黄色的吊带连身裤,身上胡乱系着各种材质的布料,脑袋上还斜斜的插了几只彩铅笔正画的专注。 纪珩东推门往里走,径直奔着窗户去。 “哎——!”褚唯愿十分不满的叫了一声,诧异的看着纪珩东拉窗帘的动作。“嘛呢你?拉上我还怎么画图啊!” “光天化日的穿成这样给谁看呢?还这么大块玻璃好家伙太阳晃的我快瞎了,你画图开灯不行吗?”纪珩东也不乐意了,褚唯愿一身软滑真丝质地的衣裳衬的她皮肤雪白,在外头远远看上一眼就让他心惊肉跳。 屋里还有一个趁着业余时间出来给褚唯愿打工的女孩,听见俩人这话忍不住在缝纫机前头抿着嘴笑。 褚唯愿被他说的尴尬,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起来了,觉得不可理喻。“哪有大白天开灯的啊……” 屋里有外人,纪珩东也不好开胡腔乱说话,只提着手里打包好的纸袋子朝她走过去,别扭的蹲在她对面,十分傲娇。“不管,不拉窗帘回头我就找人把你这玻璃换成水泥,全给你砌死。正好长安城打地基的那拨工人还没走,我一句话一准儿就来。” 纪珩东这人不能跟他呛着来,褚唯愿干脆不接他这茬。反而笑嘻嘻的把手探到他身后的纸袋子里,“今天怎么有时间来看我呀?给我看看你带了什么好吃的来。” 她弯腰朝着自己扑过来,从纪珩东的角度看褚唯愿两条光洁和手臂和她胸口风光一览无余,纪珩东顺势就给她抱到了自己腿上坐着,怀中温软馨香的感觉让他很受用。“你总惦记吃的那家寿司,正好今天没什么事儿,赶上今儿个大暑去爷爷那,下午就顺路过来看看,接你一起过去。” 褚唯愿迫不及待的打开盒子伸手捻起一个,嘴里被塞的鼓鼓的。她口齿不清地问他,“那我早一点关店门去给爷爷买点东西带过去吧。” “随你。” 纪珩东拿纸给她擦掉嘴角的千岛酱,怜爱的摸了摸她的脸蛋。“怎么瞧着……你又瘦了呢。” 屋里的打工小妹见状懂事儿的说出去找饭辙躲开了,小小的一间工作室只留下了他俩。屋里的工作台上乱七八糟的堆着她画的设计稿,纪珩东甚少注意过褚唯愿这方面的才能,如今随意抽出一张看了看,才发觉原来是自己一直小看了她。 她吃的欢快,连筷子都不用,白净的小脸上满是满足。“这几天得赶条裙子,达夫那边急着要参赛,我想是个机会,就没怎么正经吃饭。” 随着她拿寿司一起一落这个姿势,纪珩东才看到——她好好的一双手此时痕迹斑斑,手背上,手指上尽是些红肿,食指上贴着邦迪,有些地方还有几个水泡。 “…………愿愿。”他放轻了语气叫她的名字,小心的捉过她的手。“你这手怎么了?” 纪珩东手心温热干燥,褚唯愿不自在的往后缩了缩,像是怕他看到,故作轻松道。“天天拿缝纫机啊针什么的,戳到碰到在所难免嘛。” “水泡和血道子也是缝纫机弄的?”纪珩东眯着眼拿走她剩下的吃食,愠色显而易见。 褚唯愿心虚,哼哼唧唧的就是不承认。 纪珩东这回真生气了,手懒懒的往身后一撑面无表情的盯着她。“接着编,编不出来我陪着你编。” 本来褚唯愿自己都不当回事儿了,如今被纪珩东这么问着心里那点委屈全都跑出来了,在他压力十足的注视下,她竟然慢慢的,红了眼睛。 “是刀切的,有的地方还有油崩起来溅到的,纪珩东……我是不是真的挺笨的………” 她憋屈的扁着嘴,越说越伤心。这一说倒是给纪珩东弄慌了,他长腿一支往前蹭了一步,心疼的揽住褚唯愿的肩膀往自己胸口按,皱眉哄她。“咱干的不是裁缝活儿吗?这怎么又是油又是刀的,难不成我媳妇还出去给人家打工当厨子啊?” 褚唯愿吸着鼻子摇摇头,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 “我想以后做饭给你吃。” 纪珩东哑然失笑。“啊?” 事情是这样的。 褚唯愿和纪珩东的事情昭告出来以后,纪家自然是没说的,反而褚唯愿的爸爸妈妈对她倒是教导十足。褚唯愿那天回去以后,就被妈妈叫到了屋里。随晴是心疼女儿的,对于她和纪珩东的事儿虽然做母亲的没有过多干预,心里还是有一番想法。 母女俩个躺在床上就着这个问题彻谈一番,得知褚唯愿非纪珩东不嫁这个念头的时候,隋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傻姑娘,你们俩自己都还是孩子呢,能成家过日子吗?” 褚唯愿狡辩,“我俩都不是孩子!他二十七我都二十三啦!搁古代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隋晴不和褚唯愿顶着来,自己的女儿自己最清楚,她点头顺着褚唯愿说。“对,他可不是小孩,小孩可干不出上人家家里砸窗户爬二楼的事情来。你也不是,我们愿愿啊吃喝拉撒都要人照顾,怎么能是小孩呢?” “哎呀,妈!”褚唯愿被隋晴臊了个大红脸,一把掀起被子蒙在头上。“你可没意思了你,以后什么话都不和你讲了。” 隋晴笑够了掀开被子一条缝,嗔怪的拍了拍褚唯愿的脸。“闺女啊,妈这是舍不得你。” “本来想着多留你几年,有些道理以后慢慢告诉你,谁知道我姑娘这不声不响的把女婿都给我挑好了,我这一肚子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虽然母女两个平常总是斗嘴吵架,但是隋晴挽着头发,裹着披肩泪光盈盈看着自己的时候到还真没有过。褚唯愿自知这件事儿做的不对,低头叫了她一声。 “妈妈……” “我不是怪你,”隋晴笑着擦了擦眼泪,“妈是想着啊,我闺女在家里平日里洗衣做饭全都有人照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什么也不会,这以后跟了别人家小子就是人家的媳妇了,你还决心这么大,俩人怎么过日子呢?总不能……每周抱着一堆脏衣服去干洗店,天天叫外卖吃吧?” 隋晴见褚唯愿沉默不语知道她是听见去了的,继而道。“我嫁给你爸的时候也和你一样,什么都不会什么也不懂,家里两个姐姐都比我出去的早,但是没办法呀,我嫁过来了就得跟着他一路从上海搬到北京,试着做饭洗衣服,试着照顾你爷爷奶奶,然后一面带着你哥一面又怀着你,你说……我为出嫁的时候哪里能想到有一天我隋晴也会这样经历一个家庭中这些女人该做的生活琐事呢?愿愿,这些和你的父母,和你的背景没有任何关系,不管你有多少钱有多大的房子,你需要为你的爱人付出,为你的子女耗费青春岁月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褚唯愿怔怔的听着,脑海中渐渐构想出了自己和纪珩东在他的房子里洗衣做饭生儿育女的情景,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种期待。她抬头抱了抱隋晴,和母亲道谢。 “我知道了妈妈,我会做好这个准备的。” 褚唯愿把那天隋晴告诉自己的话一五一十的告诉纪珩东,坦白交代。“我想跟着阿姨学一学这些最基本的生活技能,以后试着做饭给你吃洗衣服给你穿,就像我嫂子跟我哥那样,和你在一起好好过日子让他们谁也挑不出错来。” 纪珩东仔细轻柔的给她的手指涂药裹纱布,心疼之色显而易见。“学什么做饭啊,以后咱俩天天跟着纪伯龄去食堂吃,一天三顿顿顿不落。洗衣机一个不够就买俩,买仨,你瞅瞅这手,什么样了都。” 褚唯愿被他逗笑了,照着他心口虚打一拳。“靠点谱行吗你!” “我不在乎你会不会这些,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只要你好好的就行了。” 纪珩东给她的手指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看了半分钟倏的低头吻了上去,两片薄唇碰到她的指背,眉眼温柔,无限深情。 因为今天赶上了大暑的节气,纪珩东正好带着褚唯愿去纪宅看爷爷。纪爷爷年岁大了,吃饭的口味重,见着褚唯愿心里十分高兴,特地起了四川纯正的辣椒火锅摆在院里。 纪珩东不吃辣,兴致也不大。倒是褚唯愿陪着老头吃的不亦乐乎,一大一小辣的嘴里呼哧呼哧直喝饮料,小脸红扑扑的。 纪爷爷是个爽快性子,打心眼里喜欢褚唯愿这个丫头。忍不住跟纪珩东小声叨叨两句,“你这个媳妇找的好!懂事儿,不扭捏,痛快!” 纪珩东哈哈应着,趁着老头不注意把褚唯愿碗里的辣椒挑出去一筷头。 这一晃,俩人在一起有些时日了。纪爷爷咂巴咂巴嘴,试探着俩人的意思。“我可老了没几年活头了,还等着你俩生出个重孙子孙女的给我看看,上点心啊。” 褚唯愿被问的不好意思,嘴甜的哄着纪爷爷。“你还硬朗着呢,不吉利的话不能说!” “好好好,不说。”纪爷爷笑呵呵的,无声递给纪珩东一个眼神,私下里跟他嘱咐。“你爹上个月就带着家里的细软上门给你提亲了,你褚叔给我个薄面还特地带着媳妇来这儿看看我,话中意思我听了个大概,人家对你现在还算满意,你也抓点紧,趁热乎把事儿办了。” 裤袋里的手机一遍又一遍的震,纪珩东掏出来看了一眼,一下子乐了。“快了,您就等着吧。” 晚上他牵着褚唯愿从宅子的院墙外头慢慢溜达着走,八点多的时候天还没黑透,偶尔刮过微风吹的人懒懒的。褚唯愿跟着纪珩东有一步没一步的,觉着奇怪。“你怎么往院里走啊?车停在外头呢。” 纪珩东也不解释,崩着表情,手心里有薄薄的汗意。“让你走就走,哪儿那么多话?” 话音刚落,褚唯愿顿时惊讶的抬手捂住了嘴。 院子的尽头是一大片空旷的场地,此时此刻停满了车,车的颜色款式都不同,却都是价钱不菲,大灯也是清一水儿明晃晃朝着俩人打过来,见着他俩牵手走过来有人吹着口哨起哄,有人鼓掌叫好,都是这些年一起长大的发小朋友,江北辰,褚穆,陈良善,王谨骞,战骋………每一个人,都带着清浅的笑意看着他俩。 不远处的草地上,竖着放了一块三米大的幕布,有专业的器材连接正循环放着褚唯愿和纪珩东这些年一路走过来的照片,音乐轻缓欢快,每一张,都是褚唯愿从来没见过的。有自己和他一起出去度假的;有毕业那年她穿着学士服带着帽子傻笑的;有两个人闹在一起厮打的;还有……她在飞机上靠着他肩头熟睡的;那么多那么多的照片,就像记载了两个人一路走来的岁月与青春。 幕布前头,堆着五层高的蛋糕和香槟塔,齐刷刷的码着数百朵玫瑰。 褚唯愿被这场面弄懵了,傻傻的瞪着眼睛,半天不动。 “你们这是……聚会吗?” 有人见状打趣道,“老四,你这没有一点儿防备的,给我们愿愿吓着了吧?” “就是,万一不同意我们这可白忙活了啊。” 这样的场面纪珩东不是第一次见,可是如今搁到自己身上说什么都有点紧张。他舔了舔嘴唇,掰过褚唯愿的脸让她看着自己,朝她摊开自己的手。 “准备好了吗,我的求婚。” 在褚唯愿吃惊的目光中,纪珩东拿起掌心一枚早就准备好的戒指,单膝跪地,眉眼认真。开口前,他甚至尴尬的挠头笑了笑。 “我知道这个挺恶俗煽情的,但是这帮孙子这么费心准备的,咱就将就着看吧。愿愿,可能我接下来说的话,比这个还恶俗还煽情。” 周遭一片大笑,掌声此起彼伏。在褚唯愿泪光晶莹的注视中,纪珩东暗自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 “我纪珩东活了这么大,唯一办的一件正经事就是跟你在一起,今年我二十七岁了,二十七之前从来没想过结婚这事儿,但是现在我很认真的,邀请你跟我结个婚。” “以前我看过一本书,那本书的作者说有人认为爱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点的吻,是一对孩子,可是他却认为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曾经我把这句话奉做我的人生准则,并且深信不移,可是好像我错了,我收回手也失去过你一次,那种感觉……并不能让我活的更开心一些,相反的,直到你重新回到我身边,我才坚信,我宁愿每天清晨六点给你一个吻,给你一个婚姻,我也不要你做一个自由的莱特斯小姐。我要用这种赋予法律和道德的关系把你绑在身边,至死不渝。” “我保证你跟我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安稳快乐的,我想趁着我还年轻还有精力,在我最好的时候让你过最好的日子,我想把你据为己有,今天当着这么人,当着你哥,当着我们一起长大的朋友的面,我跟你发誓,纪珩东从此以后不管生老病死,不管贫穷富贵,就非你褚唯愿一人儿不可了。你高兴,我陪着你高兴,你不开心,我就把你一切不开心的源头给你解决让你接着高兴。” 我学会一个成年男子该有的一切勇敢和担当,只为把你拥在身旁等地老天荒。 他手里捏着的六爪钻戒在车灯的照耀下闪闪发亮,银色的指环中清清楚楚的刻着彼此的名字,俩人深深的看着对方,好像摒弃掉周遭一切哄闹。褚唯愿的眼泪忽然就毫无预兆的砸了下来,泣不成声。她等了他十几年啊……终于在这一刻,等来了他对自己的一个承诺。 一吻落地,纪珩东轻轻闭上眼在她耳边低喃恳求。 “愿愿,嫁给我。” 至此正文完。 晚。166阅读网 6978ae.lol。m.6978ae.lol 61 番外之只是当时已惘然 ?美国,比弗利山庄。 夜深了,别墅二楼的书房里,带着黑色领结西装穿的一丝不苟的老管家把手里的文件轻放到书案上,躬身说道。 “明天还有一场重要的推介会,先生,早点休息吧。” 站在窗边的高大男子身上只着了一件松垮的浴袍,他望着庄园中一大片玫瑰花好似自言自语的喃喃感慨。“园子里的玫瑰,又开了。”管家低声附和,“是的,今年多雨气候湿热,玫瑰开的比往年早了一些。” 比往年早了一些……他还记得,去年这些玫瑰还是冬日里才开的。距离她走,已经一年了啊。庞泽勋手中捏着细细的杯身,眼中一片落寞。 怎么不过一年的时间,竟然变化的这样大。一转眼,那个傻姑娘都要嫁人了呢。好像她陪着自己一路从北京飞回美国,就是昨天的事情。 在美国长期生活和工作的华人都知道,一年前,在这个人人向往的比弗利山庄里曾经出过一件很大的事。在美洲各地拥有多出实业资产的庞家,在宣告下一任继承人的时候,发生了家变。 第一继承人庞家的长子庞泽勋当着媒体,脸上带伤的对外宣布退出庞家董事会,从此不参加庞家任何决策事务,由姑妈担任董事长一职。新闻一出,庞家股价直接跌破最低点,一时间,在外的散股纷纷遭到抛售,产业实力雄厚的庞家顿时陷入了风雨飘摇中。 庞泽勋利用机会带着庞家一众支持他的几位元老联手收购在外的散股,与庞家竞争对手打成协议接连做了几笔单子让庞家入不敷出,最终以亏欠银行一点三亿美金宣告破产清算。庞泽勋这时以个人名下企业对庞氏进行收购,加上之前手持最低股价收购来的股份,他霎时成为了庞家的新主人。 不过短短半年时间,庞家易了两次主。 庞泽勋的姑妈被以患上分裂性精神病送入医院进行强制治疗,小叔也因为财产涉嫌放贷锒铛入狱,这比弗利庄园中庞家祖宅经过银行转手拍卖,才算是最终归了庞泽勋所有。 不过一个春秋,庞泽勋却从那个每天开着跑车的大男孩变成了如今沉默寡言的庞先生,为了使衰败的家族企业有所起色。他不分昼夜的研究方案,不惜放低身价请求对手的帮助,曾经他认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去做的事情他做了,曾经他认为自己永远不会说的话他也说了,每每万籁俱静的时候,庞泽勋也会对着成本成本的账目发呆。 是啊,曾经他以为永远不会失去的人都失去了,还有什么是自己不能做的呢? 记得那是庞氏企业重振旗鼓后第一次的产品发布会,有媒体问他,庞先生,请问你在经历家族企业变迁之后最大的感想是什么?是否对自己当初让贤后悔过?当时自己的手狠狠的攥起来,虽然面色如常,心里某个地方却还是隐隐的疼了起来。 怎么会不后悔呢?当初可是他亲手放走了那个女孩子啊……现在回首想来,纵然他夺回了这父亲留下的半壁江山,可是有些东西到底是失去了。他失去了一个人的信任,失去了一个人差一点想要和他在一起的决心。 一个是永远能出其不意带来惊喜的庞泽勋,一个是每日在商场厮杀寡言的庞先生。只怕自己这一辈子永远都要带着后者的面具生活了。之前的那个庞泽勋,早就随着某个时候,注定要脱胎换骨。 国内方面的人传来的消息传真还搁在桌上,庞泽勋轻轻搁下手里的酒杯,朝着老管家扬手。 “你出去吧。” “还有,帮我准备一份结婚贺礼。” 管家大惊,“先生,您要回中国?” 粗粝的手指慢慢摩挲上照片中女孩笑的神采飞扬的脸上,好像也被感染了似的,庞泽勋勾起唇角,眼中失落无限,他现在哪里还有有立场再出现在她眼前呢? “不,是送一份礼,尽我份心意。” 管家礼貌的应下,手脚轻慢的关上了书房的门。 满室静谧,四下无人,庞泽勋忽然把传真中褚唯愿和纪珩东相携从婚纱店走出来的照片死死的贴在心口,脸上痛楚一片,深褐色的瞳孔里注满了压抑和悲哀。 所有人都当他庞泽勋与褚唯愿不过是美国邂逅一场的缘分,却没人知晓,真正让庞泽勋为之陷落的,是两人在三年前的一次相遇。 那应该是她大三的寒假,城中一众男女商量着趁着年前去个暖和的地方度假。七嘴八舌的商量了好几天也没说出个正经地方,最后还是纪珩东胡乱指着地图上的夏威夷叫准了行程。 那次度假是人最全的一次,大家都是单身,谁都没带旁人。纪珩东负责来回的机票,江北辰负责酒店,褚穆负责来往接送的商务车,反正每个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担了些责任,安排的万无一失。到了夏威夷的时候,一众年轻男女浩浩荡荡的东方面孔给这个热带群岛增添了不少乐子。 下了飞机连时差都没倒直接就奔着海滩去了。庞泽勋那个时候正商学院毕业,和几个同学毕业旅行,第一站也是夏威夷。 巧合的是,两伙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威基基海滩。 那时候大家不外乎二十三四的年纪,玩起来都是疯疯癫癫的。庞泽勋和同学在这边正海上玩滑板,那边纪珩东一伙人已经打起了沙滩排球。 当时的女孩子只有周家姐妹和褚唯愿三个人,周嘉鱼的姐姐周致涵又自视甚高不愿意掺和这种幼稚的游戏,所以只剩下褚唯愿和周嘉鱼两个人厮杀。 有人提议这么玩儿没意思,而且周嘉鱼长的高,对褚唯愿来说不也公平,干脆让两人骑在男生脖子上一决胜负。理所当然的,纪珩东扛起了褚唯愿,王家小孙子死皮赖脸的强把周嘉鱼也搁到了肩头。 俩同样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扛起两个肤白腿长的姑娘,在沙滩上自成一道风景线。不少外国兄弟甚至围成了一个圈来看热闹。庞泽勋就是这个时候被吸引着和同伴一起拿了滑板上岸的,他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这么多的同龄人玩的这么开心。从他上岸那一刻起,目光彻底被那个梳着马尾辫笑的畅快的女孩子吸引了。 好像是游戏输了,她赖在那个年轻男人的脖子上不肯下来,两条白生生的腿在那里晃啊晃的。 “纪珩东,你真没用你!!!都那么近了你都接不住???” 年轻男人听后也没把她甩下来,反而用手固定了她两只脚踝懒洋洋的开了一瓶饮料。“咱俩谁没用?人家小鱼儿才多沉?你多沉?扛你比抗一袋大米都费劲。” “你胡说!!!”褚唯愿恼羞成怒的用手扯着男人的头发,揪着他的耳朵。“我比嘉鱼姐轻了好多呢!” 纪珩东仰头咕咚咕咚干了半瓶苏打水,随着他脖子一仰的动作吓得褚唯愿连连尖叫。他把水瓶往上举了举,递给她。“是啊,你也比她矮了好多啊。” 褚唯愿刚想接过喝一口,听完他这句话直接手腕一抖,尽数浇在了纪珩东的头上。纪珩东怕她掉下来也不敢躲,那冰凉冒着气的水顺着他的头发,眉毛,鼻梁,浇了一头一脸。不服气,存心想要吓唬她,干脆的驮着人就往海里跑,发誓今天非得给她洗个海澡不可。褚唯愿那个时候还不会游泳,脸都吓白了,也不再悠哉悠哉的晃着腿挑衅纪珩东,一连串说了老长的软话。 纪珩东不听,一溜烟的钻进海里给她丢了下去。 说是丢,就是沿着沙滩边的一汪浅水里给她扔了,怕出事儿,他还特地潜在水里看着褚唯愿。 庞泽勋就是那个时候鬼使神差的扔了滑板追到海里去的,同伴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十分摸不着头脑。其实庞泽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跟一个毛头小子一样追着人家女孩子下了水。 他只是觉得,好像她一出现在眼前,周围一切都不在眼里了。耳朵里听的,看的,想的,都是她明晃晃的笑颜和清脆的嗓音。不得不承认,那一瞬间,他是嫉妒这一帮人的。 嫉妒他们可以把彼此当成最要好的朋友,嫉妒他们如此热络的交流方式,而这一切,都是自小生长在一个利益至上的家族里庞泽勋所没有的东西,褚唯愿对纪珩东那一抹笑,像是笑进了他的心里。 当然,故事的最后他没有在水中见到褚唯愿,褚唯愿也在纪珩东的保护下学会了游泳。 从那以后,他也再没有遇见那个年轻可爱的东方女孩。直到一个偶然的机会,他才知道她叫褚唯愿,在一家杂志社工作。 也许有些事情早就是上天注定的,它安排你们相遇,让你们有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往,然后再让你亲眼见着她嫁做人妇,幸福一生。 天已经大亮了,别墅楼下司机在给车子做清洗和保养,门外有女佣来来去去熨烫衣服准备早餐的声音,管家在轻声敲门提醒他发布会的时间。 又是新的一天啊……庞泽勋把照片小心的搁在抽屉里,嘴里轻声念。 “愿愿,祝你幸福。” 终究是输给了纪珩东啊,庞泽勋拿起椅子上的西装,面无表情的一粒一粒扣上纽扣,从他厨房门这一刻起,他又是那个精明隐忍的,庞先生。166阅读网 6978ae.lol。m.6978ae.lol 62 实体番外 勿重复购买 ?番外之婚礼记 俩人去扯证的那天,秋高气爽,阳光明媚。 拍摄照片的摄影师拿着刚印出来热乎乎的证件照忍不住搁在手里看了又看,捋着下巴上的胡子冲着纪珩东跟褚唯愿念叨,算上你俩,我拍了正好一千对新人,见过的小两口海了去了,但是像你俩照的这么好的真是少之又少。 照片上,褚唯愿和纪珩东紧挨在一起,都穿着简洁干净的白衬衣,年轻女孩对着镜头笑的明眸皓齿,男人眉星剑目,唇边也带着浅淡温柔的笑意。纪珩东摩挲着那张薄薄的影印纸,跟摄影师道过谢便牵着褚唯愿往大厅里走,怎么也掩饰不住脸上的得意和喜悦。 “笑什么?”褚唯愿莫名其妙,被纪珩东盯的发毛。 “以前看着你学生证身份证的时候我就想啊,什么时候咱俩也能像模像样的照张照片,现在好了,可算是有一个了。” 褚唯愿和他并排坐在外面的休息区,她指着手机,把头懒洋洋的歪在纪珩东肩膀上。“不是有过好多,每次给你拍的还少?” 她记得两个人一起出去玩的时候,他可是被一众姑娘拽着自拍的经典装饰物。纪珩东听出她意有所指,别扭的嘟囔了一句。 “不一样。” 那怎么能一样呢,真正意义上的合照,是只有彼此,在某一段值得纪念的时间,值得纪念的事情留下两个人的影子。可以不穿华丽的衣饰,但是不能没有真挚的笑容。 领证的过程十分顺利,好像一切都是水到渠成般的自然,负责办理业务的大姐笑呵呵的把盖有钢印的小红本交给俩人,嘴里那一句恭喜恭喜也彻底让褚唯愿和纪珩东心里某个石头咚的一声,落了地。从民政局出来的时候,纪珩东还紧抓着结婚证不放。 “这回好了,等下次去你家吃饭爷横着膀子都不用怕你爹了,从现在开始,我也是受国家法律保护的人了!” 褚唯愿笑嘻嘻的站在台阶上,忽然冲他张开手。 她笑的眉眼弯弯,身上穿着和自己同色系的黑外套和白衬衫,帽子歪歪的戴在头上,脸上带着和小时候如出一辙的懒怠和调皮。 “抱抱。” 纪珩东挑眉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似笑非笑,并没动。“干嘛?” 褚唯愿鼓着脸,执着的很。“抱抱我呀,我嫁给你啦!” 从这一刻起,我就是你的妻子了。要和你共同组建一个家庭,同舟风雨,不管你健康还是更健康,富贵还是更富贵,我都和你在一起,任何人都不能将我们不分离。同这世界上万千女子一样,当你同身边这个男人从这庄严神圣的地方出来那一刻起,那种前半生父母可依后半生与他相守的角色变换感都是久而不散的,褚唯愿定定的看着纪珩东,一双大眼睛透着真诚和期待。 他站在她矮一阶的位置,刚好能平视到她。 纪珩东脚步一旋,手径直拦过褚唯愿的腰上把人带的离自己近了些。 “是啊。” “你嫁给我了,这一辈子都改不了了。”他手指摸到她带着凉意的头发,一下一下抚着,声音在九月的秋天里沉稳且轻快。 褚唯愿听的蹙起眉,捏住他鼻子。“怎么听着……,你挺遗憾的呢?” “谁说我——遗憾了!”纪珩东故意拉长了语调,猛的把褚唯愿抱起来扛在肩上一溜烟儿的跑到停车场去,褚唯愿吓得尖叫,抱住他的脖子不撒手,两个人的笑声传出了老远。 谁遗憾了呢?怎么会遗憾呢?他巴不得这一辈子过的慢一些,再慢一些。纪珩东扛着褚唯愿跑,眼前渐渐闪现一年前那个暴雨的晚上,他也是这么扛着她不由分说的把人往车上带,这一晃,她竟然都成长的这般好,站在自己身边做了他的妻子。 上天还真是待他不薄,因为这世界上,并不是每一对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也并不是你爱她多年,而你刚好做了她的意中人的。前方道路宽广,纪珩东忽然对他即将到来的婚姻生活,充满了期待。 双方家庭都是尊重祖制依照老理儿的,既然两个孩子已经结了婚,婚礼的事情就得拿到台面上来放到日程里了。纪家在这件事上拿出了极大的诚意,纪伯龄早早的就吩咐蒋兰芝和隋晴去碰头沟通,要求只有一个,不管人家有什么想法都务必满足。 纪伯龄把这些年给纪珩东这小子攒的家当留着娶媳妇的积蓄一股脑的送到了褚爸爸的书房里,当初亡妻留下的几样贵重物件自是不用说,光以纪珩东名头开户的卡就有三张,房产除了他那幢公寓以外还有纪伯龄给孙子备下的两套。 两家过礼话也说的很是体面,纪家意思明确,愿愿做我们家儿媳妇委屈了,虽说儿子不争气惹了你这个做岳父的生气,但是咱两家成了亲家是桩喜事,必须让我们儿媳妇风风光光的嫁进来,还请你收下。 褚爸爸也不是一个图人钱财让人看低的,当下就表明态度分文不收全都留给两个孩子,你家下了聘礼我们姑娘的嫁妆也当然也不能差了,除了哥哥褚穆给褚唯愿置办的一家两百平米的复式工作间以外,还有隋晴的一匣子从上海家里传下来的首饰,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倒是相比纪家分毫不逊色。 婚房就定在纪珩东现在住着的这套公寓里,褚唯愿的东西已经搬过去七七八八了,俩人临走时特地听吩咐把钥匙留在家里,用来家里去人清扫布置房间。 纪珩东的奶奶妈妈都去世的早,纪家老爷子发话有些男人不该插手的事情全都交给蒋兰芝和褚唯愿的妈妈去办。蒋兰芝年轻的时候也是刺绣的一把好手,只是因为在剧团练功这些年给荒废了,如今有纪老爷子发话她自然是感到惶恐欣喜的,于是特地让人选了苏州上好的大红色真丝缎子来,打算给小两口绣一幅被面,多少算是尽份心意。 这院子里两家姻亲,名声甚大,一时间邻居朋友纷纷上门道贺,倒是给这寂寥廖的秋日平添了些热闹喜气。 这边双方的老人在家里为孩子忙着十一婚礼的事情,那边的褚唯愿和纪珩东却是在异国闹开了花。 是的,俩人正在抓紧在婚礼之前赶拍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次,婚纱照。 拍摄照片的团队是微博上十分热门专业的一家,褚唯愿特地托人才排到十一之前。因为亲戚朋友全都在家里,婚礼是一定要在北京办的,因此婚纱照特地选在了欧洲。从巴黎到意大利最后去罗马,这一路下来至少需要十天的拍摄,小两口加上摄影师造型师和后期处理一行大概□□人,光婚纱礼服就有六套。而且人家不是租,全都是纪大少爷砸了重金给媳妇买的嫁衣。 起初纪珩东只是以为找个景儿好的地方穿的人模人样照两张就完了,谁知道刚第二天,他就坚持不住了。 第二天是海上拍摄,为了营造出新娘头纱被风吹起来的浪漫气氛,需要新郎用手掀起来然后迅速跑到镜头拍不到的位置去。因为当天海风特别大,褚唯愿的头纱总是在被纪珩东掀起来之后被风吹到另一边,沙滩泥泞跑步费力,几次下来,纪珩东就累的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最后一次摆好了造型,谁知褚唯愿走神看着纪珩东卷起西裤溅满了海泥的大脚一下破功笑出声来。 这一笑,连着摄影师都为纪珩东捏了一把汗。 纪珩东大咧咧把西装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坐在地上。 “不照了,死活不照了,当初也没说这玩意是体力活啊!你瞧我这一趟一趟的,折腾傻小子呢?” 褚唯愿被人扯着婚纱裙摆跑过去哄他,小脚在他腿上踩来踩去的。“好四哥,最后一次!我保证!这么重要的婚纱照你总不希望拍烂吧?” 纪珩东放挺,岿然不动。 “你起不起来?” “不起。” “行。”褚唯愿也不哄了,头上戴着的钻石压的额角疼,她掐着腰高冷的睨他一眼。“纪珩东你想好了,你要是不拍回头我就拿着你这身衣裳随便找个人跟我照,谁跟我照,我还真就嫁谁了!” 在这个人来人往的异国国度,褚唯愿一口京片子说的干脆利索,转身就往几个摄影师身边走,很有地道的北方大妞的范儿。“你们几个,谁受累来顶他一个缺,回头到了家我送他一婚礼加一媳妇。” 都是些闹得起玩得起的年轻人,见状纷纷起哄要来。 “你敢——!”纪珩东连鞋都顾不上,撒丫子去抓人。“褚唯愿你再说一句我听听?” “有本事你别起来呀!” “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给我站那儿!嘿还往前跑……找收拾呢吧!” 三个摄影师跟在这对新婚夫妇后头,看着俩人一路追逐打闹的场面,快门声不断咔嚓咔嚓作响,效果却是比之前的摆拍还要出人意料的好。 十天拍摄期,连着正片到婚礼上播放的短片,洋洋洒洒弄了将近一千张。眼看着就是婚礼的日子,隋晴拿着做好的几本相册翻过来掉过去的看,怎么瞧着怎么喜欢。 “看看我闺女这婚纱穿的,东子也好,平常看着这小子吊儿郎当的这到关键时候还真像那么回事儿,昨个你张阿姨来家里还一直夸我,说我得了个好丫头还找了个一表人材的好女婿。” 褚唯愿啃着苹果正回复微博上的留言评论,她只在照片出来以后随便选了一张没露脸的传了上去,谁知道评论转发瞬间一分钟内飙到了几百条,圈内的好朋友纷纷转发调侃。她喜洋洋的盯着照片上纪珩东的背影,悠然自得。 “当然嘛,我老公。” 隋晴拿手指点了点女儿的脑门,不赞同的哎了一声。“不知羞,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喽。” “新房我跟你蒋姨收拾的差不多了,尤其是屋里那一套大红色的被套,真是买都买不来的宝贝。眼瞅着你就要嫁给人家了,妈还有几句话要嘱咐你。” 明天就是婚礼,按照规矩今天晚上俩人是不能见面的。褚唯愿心不在焉的往窗外看,应了一句。 “您说。” “到了人家家里,跟你纪伯伯,不对,应该说是你公公了,我们都商量过了,入门你不必叫兰芝妈,还是随着东子叫蒋姨,你们俩年轻,有些事儿你自己心里得有个主意,居家过日子什么的,倒是也别委屈了自己,啊……” 说着说着,隋晴就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哭了起来。“我一手带大的丫头怎么这么快就结婚了呢?你哥娶媳妇的时候我都没这么难受,妈还想多留你几年呢……” 褚唯愿见状忙跑过去抱住妈妈,一时也有点鼻酸。“妈妈,纪珩东不会委屈我的,你放心,我一定会生活的很好很好。再说了又不是再也不回来了,以后你要是想我就随时随地回家来看你。” 隋晴拿纸巾擦了擦眼睛,安慰的笑笑。“这倒是,看着你们小两口还挺好,我跟你爸也能放心些。” 暮色将至,这是一个女儿在这个庇护自己二十几年的家里最后一晚。 褚唯愿看着窗外一地月光,静静地想着。 明天一大早,她的意中人就会身穿盔甲踏着五彩祥云,来娶她啦。 第二天一早就有化妆师和婚纱店里的人来给褚唯愿化妆,太阳还没升起来褚家外面已然热闹一片。以往都是褚唯愿这个小丫头给别人做伴娘,这回为了她,院里这些没结婚恋爱的姑娘都一股脑的来凑热闹说是要风风光光的把她送走。 光是接亲的车队,就把院里这些通车的道路堵了个水泄不通。把头的是纪珩东的一辆敞篷跑车,也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把那车头用了嫩粉色的玫瑰花瓣贴了个严实,后头紧挨着的,依次是几个发小的车,在往后就是社会上一些生意往来的朋友,远亲前来参加婚礼的车队。 接亲有讲究,除去为难新郎的一众伴娘拦门不说,还得压床找鞋敬茶等一系列节目,纪珩东被拦在门外,讨好的红包是论筐往出发,身后的伴郎团也被折腾的差不多的时候娘家亲戚才笑呵呵把门让出一条缝来让纪珩东进去给新娘子穿鞋。 纪珩东在屋里翻箱倒柜的找了一圈也没找着,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褚唯愿被困凉台上看热闹,眉间全是急迫。 她抓着周嘉鱼,企图威胁。“你把我鞋到底藏哪了?快说!” 周嘉鱼美目上扬,笑着打趣她。“这就着急跟人家跑啦?你能不能有点出息?怎么都得让这孙子自己好好找找,要不不是便宜了他。” 纪珩东一身衣服都让人折磨的皱皱巴巴的了,褚唯愿心急如焚,直接放弃跟周嘉鱼谈判,光着脚蹬噔噔跑到凉台门口喊了一嗓子。 “纪珩东她们把我鞋子藏起来不让我跟你走!!!” 纪珩东正趴在地上往床底下看,听见这话与几个发小对视一眼,蹭的一声直接往楼下跑,跑的让人直摸不着头脑。 褚唯愿看他动作也慌了,“喂!你干嘛去啊?!” 一众伴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大事不妙,一股脑的要追上去拦他。谁知道早就有纪珩东安排好的伴郎团瞅准机会蜂窝而上。 王谨骞发挥口吐金花三寸不烂舌的本事在一旁开腔捣乱,“姑奶奶们你们都轻点拿手指甲抠我!!轻点!要脸呢还!我跟你们说今天谁要是能高抬贵手我就给你们推荐股票!一次三支稳赚不赔好不好哇?” 战骋一个山沟沟里出来的大头兵浑身上下都是肌肉,只要往门口一戳,别说一票小丫头,就是一个加强排他都不怕! 时间就是生命,正当这帮兄弟豁出这张脸为纪珩东争取时间的时候,褚唯愿忽然听见楼下有人大声喊她的名字。 “媳妇!我在这呢!跳下来,我接着你,咱不穿鞋了!敢不敢?” 纪珩东站在婚车的车盖上,正对着自己挥舞着手臂。 “只要你接着我,我就敢。” 她穿着价值连城的婚纱,头戴着精致名贵的王冠,这回她没有任何犹豫的提起裙摆,一如小时候一样,对着楼下的男人跳了下去。 婚礼当日,新娘子跳楼和新郎躲开众人刁难吓坏父母,倒也是婚礼上一桩闻所未闻的趣事。 不远处车队浩浩荡荡的朝着婚礼的举办地驶去,摄像机里依稀留下两人这样一段对话。 车里年轻美丽的新娘子光着脚踩在新郎怀里,丝毫不在意一身的昂贵不菲。 “没鞋怎么去酒店啊?” “我抱着你,抱累了就背着,咱还能让那帮丫头片子耽误了不成?” “那一会儿改口叫爸妈也不能光着脚啊。” “你穿我的,我光脚。” “哎……你别拽我裙摆啊……” “媳妇,你真好看。” “………滚开。”166阅读网 6978ae.lol。m.6978ae.lol 63 实体番外 勿重复购买 ?番外之怀孕记 纪越泽和纪宝来从妈妈肚子里出来的时候前后间隔了两分钟,就这两分钟,奠定了宝来一辈子都要管纪越泽叫哥哥的憋屈事实。 每天,像是定律似的,一到早上该喂奶粉的时候,宝来小姐一定躺在婴儿床放声大哭然后顶着颗小脑袋在旁边纪越泽的身上蹭啊蹭的,好端端的一件衣服,不一会儿就全都是妹妹的鼻涕眼泪。庆幸的是,纪越泽没遗传他爹没事儿爱□□闹的脾气,反而听话懂事的很,但凡碰上纪宝来不讲道理的时候他从来也不跟着哭,只安安静静的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妹,一副我看你能哭到什么时候的表情。 一到这个时候,纪珩东就睁着半醒不醒的睡眼趿拉着拖鞋往女儿屋里跑。 奶瓶是家里张姨早早就温好了搁在床头的,纪珩东单手捞过沉甸甸的女儿,爷俩不需要任何言语交流,只要纪宝来往她爹怀里一躺,奶嘴一塞,瞬间世界都美好了。 因为是双胞胎,当初在母体中两个孩子总归是要有一个虚弱一点,纪越泽就是被妹妹吸收了大部分营养落下的那一个,虽然后天补的很足,但是夫妻俩总觉着对儿子有些亏欠。 纪珩东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拎起儿子。“小子,饿不饿?” 纪越泽懒得说话,睁着黑漆漆的眼珠盯着他爹。 嘿!要说全家里最让纪珩东吃瘪的就属这个儿子了,这小子总是一副我不说话就看着你一个人发精神病的德行。 “不说话?那我可不给你喂了啊。” 虽然这么威胁,纪珩东当然不舍得亏了儿子,手上摇晃着奶瓶子示意纪越泽张嘴。纪越泽眨着眼睛和妹妹一起窝在爸爸腿上,没头脑的,忽然咕哝了一句。 “谢谢爸爸。” 纪越泽和妹妹面对面坐着,偶尔看着妹妹嘴边留下来的口水还会伸出手在她脸上胡撸一把。 “不客气。”纪珩东摸摸左边的女儿的胖手,亲亲右边儿子的脸蛋儿,低声回应,满眼宠爱。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这双遗传了自己和媳妇脾气相貌的一对小东西,当初怎么就那么活生生的,带着俩人特有的哭声来到了这个世界。 看着裹着奶瓶闭着眼睛的一对儿女,褚唯愿在门外静静的看着这幅自青春年少时就构想过无数次的场景,眼角带着些温柔成熟的笑意,忽然觉着这岁月过的真快,一晃,自己都已经是两个宝宝的妈妈了呢。 好像几年前,在得知自己怀孕的日子就在眼前似的。 当初俩人在结婚的时候就把宝宝的事情达成了一致意见,纪珩东自然是着急做爹的,但是当时褚唯愿还年轻,正忙着工作室推广的事情,也没有很多精力来备孕,于是她和纪珩东约定,就一年,给自己奋斗一年的机会,到时候不管成与不成,她都打算静下心来做一个妈妈。 所以婚后的第一年,纪珩东也真的是尊重褚唯愿的想法,在她忙碌创业的时候给了很大支持,虽然也心疼媳妇但是他更不愿意也不忍心用自己的想法左右褚唯愿,小两口倒是也把日子过的风生水起。 当初褚唯愿在欧洲的作品被拿去参赛,得到了一家专门做轻奢侈定位的意大利服装品牌青睐,聘用她做中国区的设计师,一时工作室的名头也就传开了。加上圈子里这些朋友姐妹的帮忙宣传,褚唯愿也是在这个行业算是小有成就。而纪珩东呢,自从并下长安城以后他就开始认真做起了老板,扩了名下酒店的规模不说,连其中城里现在最有名的一家汽车沙龙都是他的手笔。小夫妻的生活虽然很忙,但是也很有情调。 褚唯愿每天早上都早早起来给赖床大王做早餐然后去工作室整理图稿,下午去跑跑市场,偶尔路过纪珩东的公司还会给老公送一顿爱心便当。逢上他晚间有应酬,褚唯愿就会下了班直接去爸妈或者纪家陪公公婆婆吃晚饭,等着纪珩东来接自己回去。 纪伯龄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个儿媳妇,许是最近这两年纪珩东的心性敛了很多,又或者是爷俩的关系有所缓和,老爷子的身体竟然渐渐硬朗好了起来,精神头十足。一日纪珩东在外应酬回来,趁着褚唯愿和蒋兰芝在外头切水果的空当低声询问儿子。 “结婚也有一年了,孩子的事儿有动静没有?” 看着褚唯愿系着围裙纤细窈窕的背影,纪珩东意有所指的喝了口茶。“快了。” “唉。”纪伯龄慢慢叹了口气。“这种事儿倒是也急不得,但是我们做老人这心呐你们也要体谅体谅,前一阵子你丈人带着予乔在外头晒太阳,那小家伙生的白白净净的,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你说说将来你俩也有了孩子,我们这两把老骨头还能跟着照顾照顾,多好。” 老人的心情当然能理解,纪珩东沉吟着想了想,脑中不禁构想出一幅画面。这大院里承载了自己和媳妇的青春以后如果能再度迎来下一代的童年记忆倒是也是极为珍贵的。有江家那个虎头虎脑的小孙子,有大舅子家的吃货小汤圆,如果自己再给添上一个小家伙……在那里奶声奶气的叫爸爸妈妈,还真是让人很期待的一件事情。 他点点头,虽未多说,态度也表了出来。“我尽量抓紧。” 当晚,俩人蒙在被子里的时候纪珩东故意把褚唯愿的视线转移开,动作比任何一次都要激烈。褚唯愿仰着头额间尽湿,心里却也是清明一片。她伸出手轻轻抱着他的脖颈回应,好似在慢慢肯定纪珩东的所想和期待。 发现中标的时候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刚刚在工作室送走一位顾客,褚唯愿忽然从胃里涌出一种恶心感,可是趴在水池边却又什么都吐不出来。她白着脸色,只堪堪在洗手间缓解一波又一波的难受。 恰逢她的嫂子带着小侄女来找她,遇上褚唯愿这样子倒是吓了一跳。褚予乔已经三岁了,看着小姑姑难看的脸色乖乖的跑过去抱着她。“小姑姑,你怎么啦?” 褚唯愿有些吃力的把沉甸甸的侄女搁到腿上,往她嘴里塞了块巧克力,柔声哄她。“小姑姑没事儿,就是中午吃多了,跟予乔一样消化不良。” 可是舒以安是有过经验的人,总隐隐觉得褚唯愿不对劲儿,犹豫着问小姑子。“愿愿,你是不是……怀孕了?” 怀孕?怀孕!!!褚唯愿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掏出手机计算了一下日子,半晌没说话。 舒以安当下就决定带着褚唯愿去医院,看着医院出具的报告单上盖着阳性两个红彤彤的大字,褚唯愿脑子嗡的一声,彻底蒙了。 妇产科大夫干了多少年,对于这样的反应早就见怪不怪了,只刷刷写着病例。 “多大了,结婚了吗,想要吗?” 褚唯愿被这一连串的问题问的有点招架不住,傻乎乎的点头。“结婚了。” “那想不想要。”中年妇女推了推眼镜,有点不耐烦。 舒以安也摸不准这小两口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一时也不好插嘴。 褚唯愿看着衬衫下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觉得既新奇又震惊,这,应该就算里面有了一个宝宝?有了一个属于他和自己的孩子? “要不要啊?” 褚唯愿回过神,忙点点头。“要,为什么不要?” “那就行了,这是孕期手册,注意休息加强营养,保持良好的心态,按照上面注意事项做就可以,有什么不舒服记得马上来医院检查,你身体底子不错,暂时没什么问题。” 怀里抱着从药方开出来的一大堆进口药,连着用得上用不上的装了满满一后备箱,褚唯愿和嫂子并排走出来,紧张的问题问个不停。 “嫂子你怀汤圆的时候反映大吗?真的会一直吐吗?” “怎么办我要不要停掉工作室的工作?该吃些什么?我听说有的孕妇会缺钙抽筋的。” “哎对了,嫂子你说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还没问过纪珩东喜欢哪一个呢!!” 舒以安听了哑然失笑,“这个每个孕妇的情况不一样的呀,男孩女孩纪珩东应该都喜欢的,不过——”舒以安笑着拿起褚唯愿手里的电话晃了晃,“咱是不是应该先告诉一下宝宝的爸爸?” 纪珩东当时正在气势十足的冲着酒店一票管理层发飙,听见褚唯愿打过来的电话缓了半天才走到窗边接电话。 身后一帮黑西服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惹了这个祖宗不痛快。 结果电话那头的祖宗夫人不知道说了啥,纪珩东连衣服都没拿就往出跑,脚步虎虎生风。 “纪总,您看这会都没完呢……” 纪珩东急迫的朝身后挥挥手,步子愈发快了。“散了散了。” 老子都要当爹了,哪有闲心跟你们这帮闲人扯淡。 褚唯愿怀孕这样的大事,自然是要通报的。上到家里四位老人下到亲哥老公一众发小,听说这件事儿无一不是惊喜兴奋的。难为纪爷爷八十几岁这样的老骨头,知道这样的喜讯特地从四合院里赶来亲自看望,笑的合不拢嘴。 “你小子,是个孝顺的!” 纪珩东搂着褚唯愿,笑的眼睛就没睁开过。一只手护在媳妇的肚子上得意的很。“那是,我媳妇,厉害着呢!” 褚唯愿就要做准妈妈了,亲妈隋晴和对面的蒋兰芝更是绷紧了神经全心全意的伺候这个宝贝疙瘩,怕褚唯愿不听话背着家里在外头偷偷工作,在她怀四个月的时候就给接回了家里疗养,把手边一系列的事儿都交给了从欧洲赶来帮忙的同学达夫。每天燕窝红枣到人参鸡汤,褚唯愿是一碗不落的喝,不到几个月,虽说还是细胳膊细腿的,但是整个人气色好了不少,肚皮看着都比其他人四个月的时候要大。 但是,也有不太好的时候。 因为怀孕,女人身体的激素水平多少都会有些变化,褚唯愿最近脸上竟然星星点点的生出了几粒淡斑,看着镜子里有些丰韵的自己她总觉着……自己没有之前那么好看了。 这天,纪珩东刚回家,就看见褚唯愿幽怨的坐在梳妆台前盯着自己看。他吓了一跳,走过去亲了亲她的脸,哄道。 “这么晚还不睡觉啊?” 他两片唇贴在脸上温热,褚唯愿烦躁的情绪上来劈头盖脸的就问。“你说,是不是觉着我不好看了,所以你才回来的这么晚?” 这是哪跟哪的事啊,纪珩东失笑。“今儿个不是送我爸去机场吗,我昨天就跟你说过了啊老婆,下了班我接着他把人送到地方我再回家,怎么了这是,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还是晚上为了等我没吃饭?” 褚唯愿恍然想起今天是纪伯龄去江南看柳江南的日子,一时忍不住有点抱歉。 “………” “对不起哦,我忘记爸爸要走的事了。没怪我吧?” “怎么会呢,我媳妇怀着小东子这么辛苦谁敢啊,全家把你当祖宗供着还来不及呢。晚上吃饭了吗?” 褚唯愿有点沮丧,拽着纪珩东的手。“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不可理喻啊?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觉得心里闷闷的,怎么看自己怎么别扭,总是怕你不回来了……或者,你不要我了。自从我怀了这个宝宝,咱俩都没好好谈过,你都还没告诉我你希望这个宝宝是什么样子的呢。” 合着,这是怪他不尽心呢。 夜深了,纪珩东有些吃力的把褚唯愿抱到床沿给她盖好了毛毯,温声宽解自己媳妇郁闷的心情。 “不管你怎么样我都喜欢,愿愿,你现在没办法化妆没办法穿那些裙子,都是你要当妈一个必须的过程,我爱你都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因为你给我生个小东子子就嫌弃你不要你呢?” “至于孩子的性别,我不和你说这件事是不想你有太大的心理压力,男孩女孩都无所谓,只要是你生的什么我都喜欢,只要孩子是健健康康你也健健康康的,老爷子前一阵不说了吗,纪你褚家从来就没什么男女之说,你要是生个儿子咱就让他姥爷爷爷好好教养,以后当个有出息的,要是个闺女我一准当心肝宝贝儿经管着,以后想怎么作怎么作,让她跟你似的,我努力护着你们娘俩。” “当然了……你要是想给我多生几个,咱也养得起。”最后一句话被他说的暗示性十足,纪珩东轻笑着顶着褚唯愿的额头,眼神深暗。 虽然夫妻俩平日里打闹幼稚的像小孩子,但是说到底纪珩东也比褚唯愿大了四岁,思维情商都相比她来说成熟的多,所以他这一番话说的褚唯愿心里很舒服,人也跟着轻松起来,不禁嬉笑着跟纪珩东开玩笑。 “谁要给你多生几个。少生优生可是老祖宗留下来的道理,优已经不占了,少可得听话。” “嫌麻烦也行,那咱就努努力争取一次播种成功,以后少遭几回罪。” “你撒手……不行啊……” “都这么长时间了,我都憋死了。” “不行!!!” “行行行,我轻点还不行吗?” “………” “嘶———褚唯愿你怎么还咬人呢?!” 就好像上天特别眷顾这对夫妻,纪珩东这句话刚说不久,医院方面就传来喜讯,褚唯愿肚子里竟然有双胎心。 双方家里不放心,特地托了医院的熟人仔细检查才得出结论,女主任医师满面春风的握着隋晴的手,“恭喜啊,只怕是龙凤呈祥呢!” 龙凤胎出生那天,纪珩东坚持要陪着褚唯愿进产房,但是褚唯愿却怎么也不同意。嫂子舒以安怕纪珩东在这个当口心里有什么不痛快,当着许多家人解释道。 “之前愿愿跟我说过,她在网上查听说很多这样的家庭因为丈夫目睹生产过程会落下阴影,她怕你也这样去,愿愿压力本身就很大了,如果你要进去恐怕她会更难受。” 褚穆听了这话心里也不是滋味,想起当初妻子一个人怀孕在异乡生活的事情就像他人生里一个坎儿,只要提起来就疼。 他伸手揽住妻子,看着产房门口的纪珩东劝他。“肯定没事,老太太找的是最好的大夫,一家人都等着呢,到时候别愿愿还没什么消息你倒是先垮了。” “她那肚子那么大,我惦记。” 事实上,这对龙凤胎听话的很。 本来怀着两个孩子的妈妈就属于高危产妇,为了保险起见特地让褚唯愿选择了剖腹产。 进了产房以后除了之前的一些准备过程和麻醉,褚唯愿前后用了不到一个半小时就手术完毕了,整个生产过程她还能神志清晰的和医护人员讲话。但是宝宝从肚子里被抱出来那一瞬间,她依然能感觉到空荡荡的感觉。 医生喜悦的声音响在耳边,让褚唯愿感动的掉了眼泪。 “男孩五斤二两,状态不错。” “妹妹好像比哥哥要壮一些,六斤整,小家伙懒懒的。 直到听见两个宝宝清楚的哭声,医护人员把孩子搁到褚唯愿嘴边让她吻了吻,打算做最后的缝合。 这可是纪家孙子辈的第一人啊!!护士抱着两个孩子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全家都高兴的炸了庙,连一贯深沉稳重的褚爸爸都激动的红了眼睛,直说这俩孩子积福气实在难得。纪爷爷更是当场给重孙子孙女就起了名字。男孩肩上扛的东西要重一点,期望更多一点,因此起名为纪越泽,代表恩泽和出色。而女孩子生来就是要宠爱的,也无需费心,直接拍板叫了纪宝来,其意为上天赐予纪家的宝贝。 纪越泽和纪宝来这一对相差两分钟的兄妹,彻底在纪珩东和褚唯愿的生活里炸开了花。 小两口奉行自己带孩子的准则,除了褚唯愿月子期是由老人照顾的,其它时间俩宝宝都是亲爹亲妈亲自上阵伺候的。让一个从未伺候过孩子的人照顾自己的孩子,无疑是会闹出许多笑话的。 比如给妹妹喂了两次奶,比如把妹妹用过的尿不湿错给哥哥换上,比如因为褚唯愿在睡觉趁着孩子吃奶的时间把手指头塞进宝宝嘴里以假乱真,这些事在纪珩东这个不靠谱的爹这里也都是做过的。但是基因这个东西真的很神奇,哪怕父母做的再乌龙,孩子也还是深爱着爸爸妈妈。 纪宝来嘟着胖胖的小脸在梦中无意识的动了动嘴,两条小短腿蹬着被子,连带着旁边的哥哥都没了铺盖。可是纪越泽小朋友却好像是有了心灵感应似的,忽的伸出一只小胳膊盖在了妹妹身上,虽然动作笨拙,但是看的纪珩东眉眼无限柔软。 他把温好的两支奶瓶放到床头上,纪珩东低头小声逗着两个宝宝。 “叫爸爸,叫爸爸。” 晚风轻拂,床上的为了工作奔波一天的妻子正在沉睡,书房中打印机正在沙沙作响打印他最新一份商业合同,旁边的小床里乖乖的躺着他一双儿女。待第二天醒来,桌上会放着妻子做好的早餐,身边会一左一右被两个小家伙奶声奶气叫爸爸的声音吵醒。 一切都来得正好,纪珩东忽然有一瞬间只想让岁月定格在这里,永世不动。166阅读网 6978ae.lol。m.6978ae.lo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