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剑平天下》 序幕 江湖纷争,波谲云诡。 武林和谐,人心所向。 人心齐,泰山移,能把众人的力量凝聚在一起的魔杖,就是信仰。 人不能没有信仰,没有信仰的人荣辱观错位,如同行尸走肉而又自以为是,恬不知耻。武林更不能没有信仰,没有信仰的武林一盘散沙,危机四伏,面临土崩瓦解的危险。 有了信仰,才会心存敬畏,行有所止。 信仰之人,为英雄;信仰之地,为圣地。 武林英雄辈出,圣地却只有一个半。 ——燕京武林门,丐帮总坛、武盟驻地。丐帮是武林第一大门派,武林利益的忠实代表,自平定武林以来二十年,独掌武盟,帮主东方白众望所归,连任盟主。燕京武林门,自然成为万众瞩目的圣地。 ——那只算“半个”的圣地,就是太阳/城。 太阳/城东濒汹涌东海水,南锁险峻芙蓉崖,西倚秀美翠屏山,北壤恐怖食人谷,一边临海三面环山,气候宜人,土地肥沃,物阜民丰,是有名的鱼米之乡,但真正使太阳/城成为“半个”圣地的,还是因为东海上的太阳岛。 传说,远古后羿射九日时,射落的第一个太阳掉在东海上,变成了一个岛屿,那就是现在的太阳岛。 太阳岛在地平线下,太阳升起的地方。要想极目远眺一睹太阳岛的芳容,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在落潮时,站在太阳/城最高的建筑——金沙湾明月楼上,也只能依稀看到太阳宫的穹形楼顶。 要是你运气好,日出时赶上天公作美且海水退潮,登上明月楼就能看到“太阳金光四射,宫殿金碧辉煌,天边彩霞如染,波澜红艳胜火”的壮丽景象。 太阳宫里供奉着一面如意魔镜。传说,这枚如意魔镜是轩辕黄帝当年在太阳岛上铸镜时遗留下来的,能感天应地;有时雨过天晴,太阳岛上空会出现山川河流等美景,是如意魔镜将仙境映现到人间;只要向她“问天”许愿,她能映现图案直观地告诉你,你的愿望能否实现、如何实现,有求必应。 因此,善男信女顶礼膜拜,“问天”许愿者络绎不绝。 这种听天由命的迷信方式为武林正派所不齿,难登大雅之堂,但世人对如意魔镜的魔力深信不疑。尽管丐帮明令禁止本帮弟子信奉,但丐帮弟子秘密朝拜魔镜的不乏其人,甚至操办“问天”大典的太阳/城城主刘宗恒也是丐帮弟子。 太阳岛不是武盟认同的圣地,但绝对是世人心目中的圣地,所以,太阳岛只能算半个武林圣地。但太阳岛圣地并不是你想上就能上的,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到了太阳/城就等于到了圣地。 世人就是这么奇怪,越是遮遮掩掩的地方,越引人入胜。那只算“半个”的圣地,却是武林人士朝觐最多的地方。只不过,名门正派要乔装打扮成善男信女、游人商贾,混迹于香客之中。你可以蒙面纱,你可以戴面具,你可以戴斗笠,你可以乔装成三教九流……人们彼此互不招呼,与你擦肩而过的人,可能就是你最熟悉的人。 不问身份,不问来历,来者是宾,就成为太阳/城铁定的规矩。 也许,这正是江湖儿女趋之若鹜的魔力所在,因为只有如此,才能放纵自己,毫无顾忌地把平日压抑的人性的阴暗面表露出来,做一回真正的自己,享受自由。 太阳/城,自由天堂,堪称武林中的“世外桃源”。 因此,太阳/城游人如织,车水马龙,商贾云集,各行各业欣欣向荣,小小的太阳/城集聚了大量的财富,成为江南最富庶繁华的城市。 人多了,难免鱼龙混杂,但是,太阳/城阳光普照,太阳神保佑,年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生意兴隆,兴旺发达。更因人们内心对太阳神的崇拜和敬畏,人人循规蹈矩,故民风纯朴,社风和谐。 更独有的是,太阳/城不是城主的太阳/城,不是城主的祖家遗业,而是太阳/城人的太阳/城,每个太阳/城人都是太阳/城的主人,最主要体现在城主是选举产生的。 选举,是一个大浪淘沙的过程,洗尽铅华,选出真材实料。 现任城主刘宗恒,自丐帮元年登上城主宝座以来,已连续担任四届二十年,可谓真金经得起火炼。民选之主,毁誉听之于众,所以,刘宗恒是怎样一个人,不能以某个人的眼光去评价,但有些关节是命中注定的。据刘氏家谱记载,刘宗恒是汉高祖刘邦第四十九代孙,龙脉一系相承。十九年前的第一届“问天”大典上,如意魔镜应答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刘宗恒当城主“如日方升”,足见天降大任于斯人也! 太阳/城,是那么的令人神往。太阳岛,是那么的神秘。 使太阳岛富有灵性的,全仰仗供奉在太阳宫神龛里的如意魔镜。 夏至这一天,太阳正好从太阳宫的宫顶正中方向升起,如意魔镜就能感应到太阳神的神明。日至中天,阳光直射,太阳宫穹顶的圆形天窗打开,一束明亮的阳光直射而下,不偏不倚照在如意魔镜上。如意魔镜把阳光反射出去,照在对面圣女怀抱中的玉盘上。玉盘上清晰地映现图文,直截了当地告诉你,你许的心愿能否实现,如何实现。 如意魔镜有如此的通天魔力,才是世人崇拜的真正偶像。 但是,二十年前初供如意魔镜时,不乏流言蜚语,尤其是扬州的“镜王张”。 “镜王张”其实不是一个人的名字,而是扬州张氏铸镜世家的一个商行雅号,传承到二十年前,它的主人名叫张正,铸镜技术炉火纯青。也许是如意魔镜的通天魔力令“镜王” 妒火中烧烧昏了脑子,竟放言那如意魔镜是他所铸。起初,人们只觉得他言过其实,但并不可笑,因为怀疑如意魔镜的人又不只是他一个。 不久,“镜王张”张正神秘失踪,生死不明,其子张智更激进,驾船擅闯太阳岛圣地,结果途中遭遇滔天大浪,葬身鱼腹。没过几天,出租船只给张智的船东也漂尸海上,可谓殃及池鱼。 见微知著,流言止于智者。血的教训是惨痛的,不谐之音随之烟消云散。 老虎不发威,还以为是病猫,但是,如意魔镜的神威,不是靠排除异己树立起来的。十九届来,如意魔镜对“问天人”有问必答,无所不能,所有的“问天人”都对如意魔镜的应答称心满意。因此,世人对如意魔镜的神通深信不疑。就在今年夏至的“应天”仪式上,如意魔镜还破解了一桩武林悬案,再次镇服了江湖。 事起去年中秋夜,前“武林英雄”郑九顺去好友南宫雨家聚会后一夜未归,次日清晨,有人在西湖的断桥上发现了郑英雄的衣鞋,疑似投水。南宫雨组织南宫世家的人把西湖翻个底朝天,也没发现郑英雄的踪迹。因此,郑英雄的生死下落成为一桩武林悬案。 随着时光流逝,郑英雄的英雄事迹成为陈年旧事,郑英雄这个人也逐渐被世人淡忘。 孰料,今年夏至的“应天”仪式上,如意魔镜映现“南宫世家的匾额压在郑英雄的尸体上”。 “匾额压尸”举世皆惊,南宫世家顿时成为众矢之的,千夫所指。 南宫世家是杭州除凤凰山庄外,门第最显赫的家族,不仅因男主人南宫雨和女主人白荷剑法超群,名扬武林,合称“鸳鸯剑”,更因南宫世家经营的南宫钱庄财力雄厚,富甲一方。 今年中秋夜,南宫世家被愤怒的江湖人付之一炬夷为平地,灭门绝户。虽然这种如同血祭的报复远比同态复仇残酷,但似乎只有如此痛快淋漓,民愤才得以平息。 这位不惜斥重金秘密“问天”,叩问郑英雄生死下落的义士,成为无名英雄。 如意魔镜就是这么神通广大,法力无边。 “问天”是很神圣的,如意魔镜每年只接受世人的三个“问天”祷告,而且要提早半年,即前一年的冬至。 欲壑难填,一年仅有的三个“问天”机会奇货可居。一开始,如何公平分配稀缺的“问天”机会成为太阳/城最棘手的问题,智慧的太阳/城人想出了一种很实用的方法——竞拍。 竞拍的机会公平,程序公开,结果自然公正。 如果你的银子足够多,只要按规矩出牌,宝贵而又神圣的“问天”机会就是你的了。 银子确实是个好东西,能排除万难,连求神拜佛遇到的窘境也能迎刃而解,难怪世有“钱可通神”之说。但是,不是任何银子都能用来“问天”的,抢来的、偷来的、贪来的、骗来的、赌来的、捡来的……都是昧心银,一概不准。不义之财,是对太阳神的玷污。 银子是否昧心,又没记号,凡人无法鉴别。于是,太阳/城要求用来“问天”许愿的银子,一律经过三天三夜的诵经念佛,去昧涤污,再兑换成太阳宫发行的“问天银票”,方可用来竞标。 “问天银票”只是“问天人”的“问天门票”,还必须有“问天之人”——“问天圣女”。“问天圣女”“问天”才能上感太阳神灵,下应如意魔镜。所以,“问天门票”很重要,“问天圣女”更重要。 “问天圣女”必须十八岁以下,未婚,且冰清玉洁,冰肌玉骨,貌比嫦娥,“问天”之后终生留在太阳岛上,修道成仙后升天,与海天同寿,与日月同辉。 有幸“问天”许愿的三路人,都要在太阳神像前经过三天三夜斋戒沐浴,修身洁行,然后携“问天银票”和“问天圣女”从“问天埠”登上太阳岛派来的画舫驶离太阳/城。“问天”仪式在太阳岛举行,外人不得而知。 “问天人”通过圣女“问天”后撤出太阳岛,等到来年夏至的“应天”仪式时,再登太阳岛向太阳神叩求神谕。也就是说,“问天大典”分为两个仪式——冬至的“圣女问天”和来年夏至的“魔镜应天”。 心诚则灵,若只要有一位“问天人”存有二心,则如意魔镜就会拒绝应答。夏至那一天,要么阴天,要么下雨。 十九届来,如意魔镜拒绝过三次。 如意魔镜,太阳/城的灵魂。 太阳/城有这么多与众不同的规矩,太阳/城人规行矩步,构建了和谐社风。 ——社风的好坏,很大程度上不在于规矩的好坏,而在于对规矩的遵守状况。 太阳/城的规矩由太阳神作保障,没人敢不遵守,违者,是对太阳神的亵渎,必遭天罚。 天罚,也同人罚一样残酷,太阳神降天火于翠屏山庄就是最惨烈的一例。 二十年前的十一月初一,太阳照样从太阳岛上升起,阳光普照大地,冬天里的太阳/城依然暖意融融。时至正午,天地逐渐变暗,人们发现太阳的西边缺了一块,就像圆饼被咬了一口。缺口越来越大,天地越来越暗,人们本能地感到了一丝恐惧。有人惊呼“不好!天狗吃太阳,有凶兆!”很多人不约而同地敲锣打鼓,磕头作揖,祈祷免灾,但是,太阳还是被吞没掉了,满天星星眨着惊悸的眼睛;太阳/城天昏地暗,沦陷在恐怖的黑暗中。 太阳/城人眼睁睁看着太阳/城失去了太阳。 “哇……天火!!”只见太阳/城的西郊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翠屏山庄葬身火海。翠屏山庄的大火照亮了太阳/城,天地被染成骇人的血色,鸡鸣狗叫声和小孩的哭喊声连成一片,每个人心底发怵,整个太阳/城陷入极度的恐慌之中,仿佛末日降临。 虔诚的震天锣鼓声终于惊走了天狗,太阳“狗口逃生”,但是,翠屏山庄还是变成一片废墟,庄主楚德龙一家三代十口及长媳方小姝的腹中胎儿共十一条鲜活的生命,随着这场天降大火灰飞烟灭。 天火为何降于翠屏山庄,太阳/城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庄主楚德龙几天前为了寻找“安邦神剑”,擅闯太阳岛践踏了圣地,太阳神震怒,降此天灾以示神威,以儆效尤。 楚德龙是丐帮当时的“四大天王”之一,号称“楚霸王”,是帮主东方白的左膀右臂,为丐帮执掌武盟立下汗马功劳。 残酷已成现实,丐帮帮主、武林盟主东方白非常悲痛,厚葬了楚家,并立“霸王庙”于翠屏山庄遗址。 这把诱使翠屏山庄自寻灭亡的“安邦神剑”,相传铸于春秋后期的郑国。 郑简公时代,正卿子产“铸刑书于鼎,以为国之常法”,郑国大治,国泰民安。子产置“刑鼎”于宫前公诸于众,制约权贵,废除“贵贱不愆”,推行“君臣、上下、贵贱皆以法”。 当时,统治者愚民而治,主张“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认为法的力量在于神秘,使庶民莫测,内心畏惧。所以,“铸刑鼎”曾遭孔圣人等反对。 鲜为人知的是,子产在铸刑鼎时,还邀请铸剑宗师欧冶子用剩余的材料铸了一把剑——“铸刑书于剑”,赠送给郑简公,劝谏其树立法治信仰,时刻莫忘依法治国平天下。 至战国初,“铸刑剑”辗转到商鞅手中。商鞅在秦国实行变法,使“戎狄之邦”强盛起来,开始虎视山东六国。商鞅因遭秦惠文王猜忌和贵族诬害,被车裂未能善终,但他的治国之道仍在秦国发扬光大。历经百年沧桑,“铸刑剑”传到韩非子手中。韩非子集法家之大成,深受秦始皇推崇,遭师兄李斯妒恨,被借秦始皇之手毒杀。秦始皇携“铸刑剑”扫六合,一统天下。秦亡后,“铸刑剑”随之流离失所。至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铸刑剑”被视为异端不知所终,最终被深深地埋在了历史的废墟中。 相传该“铸刑剑”后来流入东瀛,发现其是治国宝典和武功秘笈,还可能是打开“子产宝藏”的钥匙。“铸刑剑”在当地发扬光大,治国安邦,使东瀛逐渐强盛起来,成为东瀛的“安邦神剑”。故有“得神剑如得九鼎玉玺,得天下顺天应人”的传说。 三十年前,强大起来的东瀛打着寻找“子产宝藏”的幌子携“安邦神剑”入侵中原武林。丐帮帮主东方白和日月教教主章绍岩联合少林、武当等八大门派抗倭十载,将倭寇逐出中原,“安邦神剑”终归故里。但章绍岩和东方白为执掌中原武盟同室操戈,由于章绍岩承袭“家天下”,独断专行,失道寡助,最终败走中原,携大量奇珍异宝逃往东海日月岛,日月教遂被视为魔教。 武林盛传,魔教教主章绍岩在仓皇出逃时,“安邦神剑”遗落在太阳岛上。楚德龙就是为了上太阳岛寻找“安邦神剑”而招致“翠屏天火”的。 翠屏山庄的灭亡,有人说是天意,有人说是贪欲。一代枭雄死不足惜,轻如鸿毛,令人惋惜。 总之,太阳岛圣地,绝对不容亵渎。 从此,太阳岛在世人心目中的地位变得更为神圣不可侵犯,太阳/城也更加安宁祥和。 二十年过去了,太阳依然从太阳岛上升起,太阳/城更加繁荣昌盛;丐帮的地位固若金汤,横刀跃马的“楚霸王”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记忆;神奇的“安邦神剑”销声匿迹,成为人们茶余饭后谈论权力财富梦想的话题;“问天大典”一年一度举行,如意魔镜一如既往地为人们传达神谕。 一、武林双榜 明天是十一月初一——“翠屏天火”的忌日,太阳/城人已经淡忘了这个恐怖的日子,快乐的太阳/城人只记得,明天是今年“问天”大典开始的日子。 “问天”大典,太阳/城的节日。 “问天”大典的序幕还未拉开,千家万户早已张灯结彩,披红挂绿,喜气洋洋;大街上车水马龙,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尽管城西郊霸王庙楚家墓发生闹鬼事件,甚至还迷死了大活人,也没能冲淡太阳/城喜庆的气氛。 天南地北的善男信女赶庙会似的,不约而同聚集到太阳/城,共度神圣又欢乐的“问天”大典。 今年来参观“问天”大典的客人特别多,因为今年的“圣女问天”之夜有可能出现奇异的“圣女升天”胜景。“圣女升天”胜景曾在十八年前和七年前的“圣女问天”之夜出现过——太阳岛上空飘忽着点点灯光朝东南方向飞去,是修道成仙的圣女提着神灯升天。那两年太阳/城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有幸目睹“圣女升天”者鸿运当头,心想事成。因此,“圣女升天”是瑞兆。 尽管何年出现瑞兆无规律可循,但是只有到了太阳/城,才有撞上好运的可能。再说,上次出现瑞兆在七年前,今年也该再次出现了,千万不可错过。 四方来客带来了天南地北的信息。 太阳/城里信息最畅通的要数“鹦鹉楼”了,因为各种无奇不有的江湖消息都在这里汇集、发布、传开。 专门发布消息的人,被戏谑为“能用口水淹死人”的人,他们可以左右你在武林中的毁誉,决定你的荣辱,改变你的命运。但由于他们只是传声筒,犹如鹦鹉学舌,故又被戏谑为“武林鹦鹉”。不过,这不影响“武林鹦鹉”的权威,因为他们是丐帮的喉舌,其权威性是以丐帮在武林中的地位作后盾的。 丐帮自击败日月教以来,执掌武林联盟二十年,励精图治,人心归向,其地位至高无上且固若金汤,其它任何门派都不可撼动,甚至连想都不敢想。尤其是丐帮帮主、武林盟主东方白,他废除腐朽的“家天下”,天下为公,是开天辟地的大英雄,前无古人。 丐帮,武林利益的忠实代表,禁止弱肉强食、草菅人命,禁止私力救济、以暴制暴,江湖纷争交由丐帮刀斧堂依规矩处置,以缔造和平和谐、公平公正的武林秩序。 江湖人戾气太重,好斗嗜杀,刀斧堂任重道远。刀斧堂总堂主由盟主夫人江云担任,抛开“内举避亲”的狭隘,可以看出东方盟主维护武林秩序的决心。 全新的武林规矩改变了原始的丛林法则,人的生命在江湖规矩上得到了安全保障,不再如牛羊被任意宰割。新规矩顺应天理,合乎人心,武林面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天人和谐,今日武林迎来崭新的丐帮时代。 没有丐帮就没有今日武林,因此,丐帮统领武盟,帮主大于盟主。 茂林之下无丰草,少林、武当、峨眉、青城、昆仑、崆峒、华山、点苍等八大门派成拱月之星。 丐帮的宗旨不是让人做乞丐,而是让人不再做乞丐。丐帮弟子的职位分七“袋”,“袋”数越多职位越高。用丐帮自己的话来说,“袋”数多不等于地位高,分“袋”只是分工而已。 江湖儿女,视加入丐帮为丐帮奋斗为最高追求目标。因此,丐帮弟子满天下。江湖戏言:“有人的地方不一定有狗,但一定有丐帮弟子。” 丐帮以德为先,强调“以正确的舆论引导人”,所以,发布丐帮大政方针、领袖指示、模范事迹等等讯息的“武林鹦鹉”,成为武林中妇孺皆知的明星。 名望最高的“武林鹦鹉”,却是太阳/城鹦鹉楼的“太阳花”宋师师。宋师师是二十年前太阳/城里的“三朵金花”之一,现风采依旧,眼比天高,仍待字闺中。 听说,今天的发布会就由宋师师主持。 一大早,鹦鹉楼的发布大厅“喇叭厅”一楼被挤得水泄不通,二楼的雅座也座无虚席,坐着一些衣着考究的人,悠闲地喝着茶,吃着早点。 巳时一刻,千呼万唤始出来,宋师师袅袅婷婷地登上发布台,观众掌声如潮。 宋师师看起来是位三十余岁的少妇,雍容华贵,眉清目秀,体态轻盈,皮肤白皙,很难看出岁月留下的痕迹。 宋师师大方地一笑,如太阳花开。她轻启朱唇说:“朋友们,欢迎你们光临太阳/城。太阳/城是个美丽的地方,名胜众多,东眺太阳岛,南锁芙蓉崖,西倚翠屏山,北有观音寺和太子庙,一面临海三面环山,气候宜人,土地肥沃,物阜民丰,是江南有名的鱼米之乡。太阳/城人杰地灵,在刘城主的领导下独树一帜,‘以民为主、自由天堂’,堪称武林中的世外桃源。一年一度的‘问天’大典即将拉开帷幕,接下去发布朋友们最关心的日程安排,由太阳/城副城主林贵福先生亲自为朋友们揭晓。” 林贵福是位四十多岁的男子,看起来很实在。他健步登上发布台,向全场观众鞠了一个罗圈揖,清了清嗓子,看着一张烫金大红贴子念了起来: “朋友们好!请允许我代表太阳/城人和城主刘宗恒,对光临太阳/城的朋友们表示热烈的欢迎!来到太阳/城的朋友,都是太阳/城的客人,希望朋友们摒弃往日的恩怨纷争,抛却一切烦恼,在太阳/城吃好、玩好、睡好,高兴而来,满意而归。” 堂内掌声雷动,林贵福笑容可掬,也跟着鼓掌。掌声过后,林贵福说:“我受刘城主委托,向大家公布‘问天’大典‘圣女问天’阶段的日程。初一至初三,也就是从明天开始,十二路‘问天人’按惯例在专门的馆舍里斋戒沐浴,念佛诵经,修身洁行。这十二路‘问天人’已分别入住各自的馆舍,他们的身份讳莫如深,请不要打探和打搅。初四是竞拍大会,上午十二竞六,下午六竞三,决出三位‘问天人’。初五,也就是冬至,日出时送三路‘问天人’上太阳岛,‘圣女问天’仪式在太阳宫里举行。” “按照惯例,刘城主代表太阳/城向朋友们发出和平倡议,‘问天’大典期间停止一切江湖争斗,和平共处,为‘问天’大典营造安宁祥和的气氛!” “祝朋友们遇上好兆头,在‘圣女问天’之夜看到神奇的‘圣女升天’,来年升官发财,心想事成!最后,欢迎各位朋友有空到刘城主的桃源居来作客。谢谢大家!” 林贵福再次鞠躬致谢,走下发布台。 宋师师鼓掌欢送,说:“感谢林副城主为我们发布‘圣女问天’日程,谢谢!接下去由鹦鹉楼的当家花旦郭丽薇小姐,为朋友们揭晓‘武林鹦鹉壬子年度十大英雄榜’。有请郭小姐!” 如潮掌声中,郭丽薇袅娜娉婷走上发布台,眉开眼笑,连连鞠躬。郭丽薇二十多岁,身材火辣,面容姣美,云髻高挽,穿着裸肩的大红礼服,观众的热情让她忘记了冬天的寒冷。 掌声过后,郭丽薇玉唇轻启,说:“谢谢大家,谢谢大家的掌声!”她的声音甜蜜柔美,余韵绕梁。她又鞠了一躬,说:“朋友们,‘武林鹦鹉壬子年度十大英雄榜’,在大江南北的一百零八座鹦鹉楼同步发布,太阳/城的由我来为大家揭晓,会后还可以到楼前的广场看榜文。” 宋师师把一个牛皮纸袋交给郭丽薇,观众屏气凝神,翘首以待。 “武林鹦鹉年度十大英雄”由“武林鹦鹉”投票评出,一年一评。英雄榜上的英雄,是武林的楷模;武林英雄榜,引领时代理想。 郭丽薇拆开密封的牛皮纸袋,抽出一张红色的烫金帖子,娓娓而念: “武林鹦鹉壬子年度十大英雄榜:” “第十名:方平,男,二十一岁,籍贯不详,宗派不详,雅号‘黑小子’。上榜理由:千里追踪黑道逍遥门余孽、采花大盗‘花蝴蝶’花满园,逼其自宫,终身不得祸害妇女。关键词:坚持、坚定、坚韧。” “第九名:无名氏,男,年龄不详,籍贯不详,宗派不详,雅号‘铁拐李’。上榜理由:神龙见首不见尾,以一根铁拐除暴安良,惩恶扬善。关键词:无私、无求、无形。” “第八名:张武,男,二十五岁,籍贯扬州,宗派武当,雅号‘一剑封喉’。上榜理由:崇尚武道,潜修武学,太极剑法出神入化;一鸣惊人,在今年的泰山武林比武大会上勇夺状元。关键词:专才、专一、专诚。” “第七名:周永宾,男,七十岁,籍贯苏南,宗派丐帮、五袋弟子、东北分坛副坛主,雅号‘东北虎’。上榜理由:公正执法,大义灭亲,将调戏妇女的三子周辽安绳之以法。关键词:正直、正气、正义。” “第六名:花小云,男,二十五岁,籍贯鲁东,宗派丐帮、五袋弟子、刀斧堂江南分堂堂主,雅号‘活钟馗’。上榜理由:忍辱负重卧底黑帮逍遥门,力助刀斧堂一举剿灭祸害江湖多年的逍遥门,致门主‘冷血飞鹰’冷峻畏罪自杀;为缉拿妖女‘玉罗刹’,踏遍大江南北,逼其退隐,不再危害江湖。关键词:大义、大智、大才。” “第五名:李天宇,男,二十一岁,籍贯开封,宗派丐帮、四袋弟子,雅号‘拼命三郎’。上榜理由:为救一对母女赤手空拳勇斗三个持刀歹徒,身负重伤后仍抓歹徒归案,见义勇为,弘扬正气。关键词:勇敢、勇武、勇士。” “第四名:林凤,女,二十一岁,籍贯钱塘,宗派丐帮、四袋弟子,雅号‘凌波仙子’。上榜理由:巧设局,智破蜀中唐门设在杭州的贩毒窝点,逼‘毒老大’唐伯秋亡命天涯。关键词:慧心、慧貌、慧女。” “第三名:施德义,男,享年五十六岁,籍贯白鹿城,宗派丐帮、五袋弟子、刀斧堂江南分堂前堂主,雅号‘铁拳’。上榜理由:以铁的手腕打黑除恶,扫平浙南黑帮‘斧头帮’和‘骷髅党’,保一方平安;在追捕妖女‘玉罗刹’时坠楼,以身殉职。关键词:铁腕、铁面、铁汉。” “第二名:郑九方,男,六十岁,籍贯浙南,宗派丐帮、二袋弟子,雅号‘郑九爷’。上榜理由:一个普通的丐帮弟子、平凡的一村之长,埋头苦干,几十年如一日,使乡亲脱贫致富,践行了丐帮‘不再让人做乞丐’的宗旨,用点点滴滴、年复一年的行动,树起了丐帮弟子在武林中的标杆。关键词:实事、实干、实人。” “第一名:空缺。” 郭丽薇一口气念完英雄榜,娇息微喘。大堂内仍鸦雀无声,在等待下文,因为按照惯例,接下去将揭晓“壬子年度十大恶人榜”。虽然“恶人榜”是好事者“江湖灵通”仿效“英雄榜”炮制而成的,但人们对它的关注程度要超过“英雄榜”,因为人们总觉得“恶人榜”更可信,不然,“江湖灵通”早被“恶人们”送去见阎王了。 “很惭愧,密藏的恶人榜昨晚被人偷改,名列第十的恶人方圆被涂抹了。”郭丽薇扫兴地说:“恶人榜已泄密,再发布没意义,现在已张贴在楼前广场的黑墙上,会后请大家自己去观看。” ********** 鹦鹉楼前的广场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鹦鹉楼的正对面有一堵宏伟的黄墙,墙上刷着斗大的红色固定标语“丐帮万岁!东方帮主万岁!”广场左边是一堵红墙,墙上贴着红色的英雄榜。广场的右边是一堵黑墙,墙上贴着白色的恶人榜,第十名是补粘上去的,墨迹未干,笔迹也不一致,显得很滑稽。 壬子年度十大恶人榜: 第十名:方圆,男,二十三岁,籍贯天目山,无宗派,绰号“冷面虎”。上榜理由:从岳王庙劫走“黄龙窃案”嫌犯、江洋大盗“妙手空空”司马空空,不辩黑白,与贼为伍,自毁前程。关键词:多疑、多事、多余。 第九名:蒙面女,姓名不详,年龄不详,籍贯不详,宗派不详,绰号“玉罗刹”。上榜理由:为练驻颜邪功色诱壮男,伤风败俗;暴力拒捕,致刀斧堂江南分堂前堂主施德义坠楼身亡。关键词:妖冶、妖术、妖女。 第八名:张君强,男,四十六岁,籍贯湘南,黑帮“兄弟党”头目,绰号“神风太保”。上榜理由:以经营集市为幌子开设赌场,拉帮结伙欺行霸市,作恶多端,独霸一方,与“骷髅党”争夺地盘火拼时杀害三人。负案在逃。关键词:恶斗、恶狠、恶霸。 第七名:冷峻,男,四十四岁,籍贯岭南,黑帮逍遥门门主,绰号“冷血飞鹰”。上榜理由:使用暴力、胁迫、引诱等手段,强暴、拐卖妇女,组织、强迫卖春,无恶不作,残害女同胞,祸害武林。已畏罪自杀。关键词:淫/辱、淫/靡、淫/棍。 第六名:**,男,四十七岁,籍贯吉林,魔教全能教教主,绰号“转世如来”。上榜理由:妖言惑众,神化自身,移花接木编造邪说“***功”,以治病、修炼为名传播邪功,宣扬“圆满”,致痴迷者走火入魔自残,谋财害命,危害江湖。负案在逃。关键词:邪术、邪门、邪教。 第五名:唐伯秋,男,四十岁,籍贯蜀中,黑帮蜀中唐门老大,绰号“毒老大”。上榜理由:种植罂粟,提炼贩卖毒品“白霜”,使吸食者依赖成瘾,终生难戒,摧残身心,生不如死。负案在逃。关键词:毒害、毒祸、毒枭。 第四名:陈老太,男,五十八岁,籍贯白鹿城,宗派丐帮、二袋弟子,绰号“金刚钻”。上榜理由:不学无术,利用财色贿买、揭丑要挟等手段控制丐帮头领,为己为人牟取私利,腐蚀丐帮,毁坏丐帮信誉,影响恶劣。负案在逃。关键词:泼赖、泼悍、泼皮。 第三名:“南宫血案”众凶犯,姓名不详,人数不详。上榜理由:迷信如意魔镜,盲目冲动,兽性泄愤,中秋夜血洗杭州南宫世家,致其灭门绝户。负案在逃。关键词:暴力、暴行、暴徒。 第二名:日月魔教顽徒,首犯陈辉英,绰号“冷血屠夫”。上榜理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二十年来屡屡行刺东方盟主被挫败,仍贼心不死,将密谋新一轮行刺阴谋,在江湖上掀起惊涛骇浪。关键词:妄想、妄为、妄徒。 第一名:空缺。 很多不识字的人望着恶人榜急得抓耳挠腮。“醉仙楼的快嘴先生来了!来得正好!”有人欣喜地说。 “快嘴先生”是一位儒雅的老者,他匆匆而来挤上前,手中折扇指点恶人榜念得又快又清晰,眉飞色舞绘声绘色,恶人形象跃然纸上。 “恶人榜”由好事者“江湖灵通”模拟“英雄榜”编撰而成,带有戏谑性,但其影响力非同小可,榜上的“恶人”仍成为众矢之的,千夫所指,注明“负案在逃”的,属丐帮刀斧堂正式通缉犯,人人可诛。 诸恶人恶迹斑斑,罄竹难书。看着恶人榜,有人怒目横眉、有人擦掌磨拳、有人破口大骂……人们骂得最多的还是名列第十的恶人方圆,因为他敢作不敢当,把名字从恶人榜上抹去,真是掩耳盗铃,贻笑天下。 ——人的恶名可以从纸上抹去,但无法从别人心里抹去。欲人勿知,莫若勿为! 有位白衣青年翘首注视着恶人榜上部,神色凝重。 白衣青年长得不算英俊,但很耐看,给人一种规矩可靠的感觉。他和大多数人一样穿着粗布衣服,并不引人注目,但在冬天里拿着一把乌黑的折扇显得与众不同。人们义愤填膺,没有注意到他与众不同的神情。他无奈地用折扇轻敲头,挤出人群,步履匆匆地离开广场。 ********** 白衣青年在熙熙攘攘的街上穿行,拐过一条小巷,走进“万客隆”旅店。 掌柜忙起身笑脸相迎说:“方公子,有位自称是你大哥的大爷,在你的房里等你。” 方姓白衣青年一愣,说:“哦?在下没有大哥啊!” 掌柜说:“是位很阔绰的大爷,把你住本店的账都结清了,说要带你去住太阳/城最好的酒店醉仙楼。你快上去看看吧!” ********** 方姓青年快步上楼,推开一间房门。 房内,一位身穿红袍的中年人靠坐在椅子上,一身富商的装扮,跷着二郎腿,喝着热茶,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但表情僵硬,好像戴着仿真面具。他对进门的方姓青年看都不看一眼,似乎他就是这里的主人。 方姓青年拱手说:“请问兄台是哪位?怎会在在下的房里?” 红袍富商不作声,好象没听见一样。 方姓青年沉声说:“兄台以‘大哥’自居,又不愿以真面目示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红袍富商哈哈大笑起来,说:“你犯规了,太阳/城的规矩是不问来历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不该叫‘方圆’。” 方姓青年方圆微微一愣,恼说:“原来是你,你害惨我了!” 红袍富商跳起来,探头说:“你认出来了?” “大哥戴着这么精巧的面具,小弟认不出,但你的行事风格和举止神态小弟是清楚的。再说,让小弟住醉仙楼的人,只有大名鼎鼎的司马空空大哥你了。”方圆坐下,耐着性子说。 司马空空哈哈大笑,说:“还是方兄弟你了解我。大哥也不是有意瞒你,不然就不会让掌柜泄漏天机了。”司马空空边说边揭下面具,露出瘦削的脸,看起来有三十多岁。 司马空空是江湖上有名的飞贼,绰号“妙手空空”,爱偷为富不仁的官宦人家,有人称其为“侠盗”。去年九月,司马空空在丐帮徐州分舵舵主王同山家中盗得檀木箱一只,箱内竟有银票百万两,让以清廉自居的丐帮颜面尽失。他“偷”出丐帮败类虽然有功,但也改变不了“贼”的事实。不久前,司马空空犯下“黄龙窃案”,被凤凰山庄追缉。 方圆正色说:“你还是在瞒我。我名上恶人榜很意外,但不怪你。在‘黄龙窃案’中,你到底偷了林龙什么东西?” 林龙是丐帮副帮主兼武盟副盟主林虎之子,任武盟中原钱庄老总,掌握财权,是武林的财神爷。 司马空空面露愧色,说:“方兄弟因救我名上恶人榜,我很抱歉。其实,我偷的是一本‘群芳谱’。当时以为没事了,你没问,我也就没说了。” “‘群芳谱’?”方圆奇怪地说:“‘群芳谱’是什么东西?很贵重吗?” 司马空空说:“我也不知道‘群芳谱’是什么东西,但顾名思义,加之林龙好色,肯定是《美人谱》。可惜是一本假的,除了封面上画着林龙的夫人刘金香外,里面都是一张张白纸。” 方圆疑声说:“不会吧,为了一本白纸让我名上恶人榜?” 司马空空连连摇头,说:“我也百思不得其解。‘黄龙窃案’是我作的,如果要上恶人榜,也得让我上。” 方圆瞪着司马空空,说:“恶人榜是不是你偷改的?” 司马空空又得意起来,说:“当然是我,只有我‘妙手空空’才有本事把密藏的恶人榜偷出来改掉。” 司马空空自鸣得意,方圆只有苦笑,无奈地说:“你是弄巧成拙,害惨我了。你又不是孙悟空,改不了生死簿。我名列恶人榜之末,却首当其冲,整个太阳/城都在骂我。” 司马空空跳了起来,急说:“不会吧?!” 方圆叹说:“藐视恶人榜,戏弄太阳/城,冒大不韪,我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司马空空幡然悔悟,涨红了脸,窘得说不出话来。 方圆叹说:“算了吧!覆水难收,一味抱怨于事无补。司马大哥,凤凰山庄的权势炙手可热,你为什么要去黄龙别院偷东西?” 凤凰山庄在西子湖畔凤凰山下,是武盟副盟主林虎的私邸。黄龙别院是凤凰山庄的庄外别院,是林副盟主之子林龙的休闲之所。 司马空空一副无奈的样子,说:“不是我要偷的,是有个武功比我厉害的蒙面女子雇……不,是逼我偷的。大概是半个月前,我在杭州游玩,有神秘人留下《题临安邸》这首诗作为联络暗号,约我到西子湖畔的‘楼外楼’接头。我如约而至,来了一位蒙面女子……” ********** 西子湖畔“楼外楼”酒楼,司马空空嗑着瓜子浅斟慢酌,舒心地欣赏着窗外的雪景。雪中的西湖分外妖娆。 一个蒙面女子坐到司马空空桌对面,清如秋水的美目注视着他,低吟道:“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司马大侠早。” 这句诗分明是联络的暗号,司马空空心领意会,漫不经心地放下酒杯,瞅着蒙面女子不说话。约见司马空空的人一般是求他偷一些重要东西的,他习惯于让别人先开口。 蒙面女子柔声说:“江湖传言,司马大侠轻功天下第一,踏雪无痕,擅长翻箱倒箧,探月摘星如囊中取物,号称‘妙手空空’,而且爱偷豪门。妾身有一件很贵重的东西被歹人侵占,不取回寝食难安。这桩买卖一般人都不敢接,不知司马大侠敢不敢?” 司马空空自豪地说:“江湖传言言过其实,不过,只要夫人肯出钱,我‘妙手空空’没有什么买卖不敢接的,越危险越刺激。” 蒙面女子说:“请问司马大侠,你以前的最高要价是多少?” 司马空空举起左手轻松地弹了弹五指,说:“五千。” 蒙面女子掏出一把银票,轻放到司马空空面前,说:“这些是中原钱庄的银票,随时随地可以兑换成现银。这里共有五千两,事成之后再付一千两。” “夫人要偷什么宝贝?那宝贝在哪里?”司马空空首次遇上这么阔绰的雇主,不禁双眼发光,一把抓过银票验看是不是真的。 蒙面女子缓缓地说:“一本册子,在凤凰山庄的黄龙别院。” “凤凰山庄?!”司马空空的手颤抖了一下,有张银票滑下,飘飘悠悠落到蒙面女子脚下。 蒙面女子俯身拾起银票,轻轻地放到司马空空面前的桌子上。她的手纤巧柔美,如白玉雕琢。为防银票再次飘落,她顺手抓过盛瓜子的小碟子压住银票,轻声说:“请拿好,少了我不补。司马大侠喜欢玩刺激,听到凤凰山庄不会吓得连钱都拿不住吧?” 凤凰山庄的名声如雷贯耳,足可吓掉鼠辈手中的钱。 凤凰山庄是丐帮副帮主、武盟副盟主林虎的私邸。林虎是丐帮当年的“四大天王”之一。“四大天王”分别是“周文王”周理、“楚霸王”楚德龙、“李天王”李靖和“林中王”林虎,他们是东方帮主的左膀右臂,为丐帮抗击东瀛人、击败日月教立下赫赫战功。二十年前,楚德龙毁于“翠屏天火”,周理退隐,“四大天王”只剩下李靖和林虎。后来,李靖任丐帮华北分坛坛主,林虎荣升为副帮主,现被东方盟主钦定为继位人。尽管丐帮天下为公,林副盟主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凤凰山庄在武林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司马空空掩饰不住内心的紧张,面色微变,颤声说:“黄龙别院是林龙回杭城度假休闲的别院,林龙现在不在家,偷他的东西不算本事。这桩买卖我不接。”他说着把手中的一把银票连同碟子下的那张银票抓在一起欲还给蒙面女子,却发现碟子裂成两片。 ——这显然是蒙面女子刚才抓碟子压银票时抓裂的。 司马空空见状大惊,猛地起身欲逃,被蒙面女子一把揪住后襟摁回原座。蒙面女子的美目充满笑意,平和地说:“司马大侠,这买卖接了,钱怎可不收呢?明天林龙就要回杭城了,不用怕,到时有贵人暗助,你一定能顺利偷到那本册子的。” ********** 司马空空说到这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那本册子果然偷得很顺利,原来是本‘群芳谱’。出了黄龙别院,却被林龙的贴身护卫孙光、孙亮截住打伤。逃到岳王庙后的事,方兄弟你都知道了,没想到给方兄弟带来祸患。” 方圆搔搔头,叹说:“真是莫名其妙!现在回想起来,那天发生在岳王庙的事情很偶然,也很简单……” ********** 雪后的西子湖畔琼枝玉叶,天地浑然一色,整个世界银装素裹,分外美丽。湖边行人稀少,幽雅恬静。 方圆踏雪走到岳王庙前,发现一串跨步很大的脚印延伸进岳王庙,洁白的雪地上散落着几点猩红的鲜血,煞是醒目。 方圆快步走进岳王庙,扫视大殿空无一人,正殿端坐着正气浩然的岳飞塑像,供案上踩着一个新鲜的脚印。方圆站在案前佯装端详岳飞塑像,眼睛睨视大梁,忽闻庙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转头一看,已有两个精壮的锦衣汉子凶神恶煞般地冲进来,一个手持虎头钩,一个肩扛青龙戟,杀气腾腾。不等方圆转回头,“虎头钩”傲慢地说:“小子,有没有看到一个尖嘴猴腮,胸部受伤的贼进来?” 二、梦溪笔谈 问话太张狂,方圆不理睬,只顾看岳飞塑像。 “青龙戟”责斥:“小子,你是聋子也不会是瞎子吧?没看到我们和你说话吗?” 方圆转身面对,面露愠色,说:“我真希望自己又聋又瞎。西湖雪景如此纯洁恬静,却耳闻目睹两条恶狗乱叫乱咬。” “小子,你找死!”“虎头钩”怒吼,举钩铲向方圆,以为一击必中。方圆闪身避开,“虎头钩”恼羞成怒,推、挫、撕、钩、铲,攻势凌厉,绵绵不断。方圆只是躲闪避让,步伐轻盈敏捷,身子轻如飘絮,如影随形地绕着“虎头钩”转,把“虎头钩”气得嗷嗷大叫。旁观的“青龙戟”瞄准方圆一招“青龙探爪”猛扎,又快又准。方圆的身影却像轻羽一样飘去,绕到柱后。“虎头钩”抢上截住,方圆甩开铁扇挡了一招,借力弹开。“青龙戟”紧接着“黑龙入洞”“懒龙翻身”“乌龙摆尾”,一招接一招,招招凶悍。方圆的身影非常敏捷,借助柱子与“青龙戟”和“虎头钩”周旋,以退为进。“青龙戟”瞅准方圆贴着柱,奋力猛扎。方圆蹲身抬腿一踹,青龙戟深深扎进木柱,“青龙戟”被踢飞出去。“虎头钩”抓住方圆蹲身之机猛铲,方圆踢出的长腿顺势扫向“虎头钩”下盘,“虎头钩”轰然倒地。 “你等着!”“青龙戟”狠狠地瞪了方圆一眼,奋力拔出扎在柱子上的青龙戟,和“虎头钩”一起狼狈不堪地逃出庙门。 方圆抬头对着大梁说:“朋友,下来吧,狗跑了。” “这只是两条小狗,后面还有大狗。”梁上的人说着跳下来,是个瘦削的男子,蓬头垢面,表情痛苦,胸前血迹斑斑,右手捂着渗血的胸口。受伤男子咬紧牙关说:“小兄弟,你快逃吧,凤凰山庄你是惹不起的!”说着步履蹒跚地向后殿跑去。 方圆惊声说:“他们是凤凰山庄的人?怎会如此野蛮无理?” 受伤男子说:“凤凰山庄权大势大,向来狗仗人势,何况人!” 方圆说:“名门望族仗势欺人并不奇怪,但不能证明你是无辜的,也许真是坏人。” 受伤男子一愣,站住回头说:“你想抓我?我确实算不上好人,但和凤凰山庄的人比起来算不上坏人。” “凤凰山庄岂容你污蔑!司马空空,你不是坏人,天下还有坏人吗?”忽见屋檐上雪花飘落,随之跳下一个四十来岁的黑衣秀士,神气地提剑走上大殿。 黑衣秀士身材魁梧,气宇轩昂,步履稳健,气势不凡。 此时,庙外窜进刚才逃跑的“虎头钩”和“青龙戟”。“虎头钩”指着方圆对黑衣秀士说:“林总,打伤我们兄弟的就是他,这小贼是司马空空的同伙。” 黑衣秀士林总打量着方圆,说:“喔!你们去抓司马空空,把他留给本座。” “林龙,有本事来抓我,和小兄弟无关。”受伤男子司马空空逃入后殿,“青龙戟”和“虎头钩”紧追而去。 “林龙?!”方圆嘀咕着愣了一下。 林龙,丐帮副帮主兼武盟副盟主林虎之子、丐帮五袋弟子、中原钱庄老总,是武盟的财神爷,名如雷贯,威镇武林,江湖人只有不认识他的,没有不知晓他的。 方圆肃然起敬,忙抱拳说:“林前辈别误会,在下凑巧路过,不认识司马空空,不是同伙,与贵下动武是他们太野蛮无理。” “年轻人,你一人能打败本座的贴身护卫‘追魂龙戟’孙光和‘夺命虎钩’孙亮兄弟,武功不错。你叫什么名字?何人门下?”林龙严肃地说,一副长者风范。 方圆说:“在下方圆,无门无派。” “方圆?”林龙琢磨着,显然没听过这个名字,他看着方圆手中的铁扇说:“听孙氏兄弟说,你用的轻功是峨眉派的独门轻功‘移步换形’,难道不是峨眉弟子?” 峨眉派的轻功“移步换形”独步武林,以“快”著称。快能抢得先机,先发制人,故江湖有“快是不败武功”之说。在丐帮独占鳌头的今日武林,峨眉派的地位无足轻重,门下人才凋零,后继乏人,独门轻功“移步换形”也濒临失传的危险。 方圆说:“在下不是峨眉弟子。我学的武功很杂,轻功之中融合了少林的‘沾衣十八跌’。武功高低与门派关系不大,关键要看一个人的天赋和后天的勤学苦练。”偶遇知名人士,出于敬仰,会情不自禁地实话实说。 林龙微点头,说:“以你的武功,如果参加武林比武大会,可以进入一甲,扬名天下。孙氏兄弟就是前武林比武大会的榜眼和探花。这样吧,你跟随本座,本座可保举你加入丐帮,让你功成名就。” 成为丐帮弟子是很多江湖人的梦想,功成名就更是一生的追求,能得林龙保举如同攀龙附凤,可谓一步登天,但是,如果不是白日做梦,天上掉馅饼砸在头上时,千万别张口就吃——馅饼,也可能是陷阱! “谢林前辈美意!人各有志,在下才疏德薄,不配做丐帮弟子。刚才多有得罪,很抱歉。告辞了。”方圆不卑不亢,说完转身向外走。 林龙看着方圆的背影面露异色——他开出的条件可谓诱惑不小,胆敢一口回绝他的人更是绝无仅有。 “林总,司马空空身上没有那东西。”孙光和孙亮拖着司马空空从后殿出来,“可能交给他的同伙了。” “方圆,站住!”林龙怒斥:“看你老实规矩,竟如此狡诈,差点被你骗了。快把东西交出来!” “什么东西?”方圆愕然,停步转身。孙光和孙亮已经扔下司马空空,窜上堵住庙门。 林龙威严地说:“你明知故问,还会装疯卖傻,真不简单啊!把东西交出来,本座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 “林龙,东西是我偷的,与他无关。”司马空空有气无力地说。 林龙冷笑说:“司马空空,你不愧是老江湖,想和本座玩丢车保帅是不是?孙光孙亮,你们把司马空空变成死马空空吧!” “是,林总!”孙光孙亮冲向司马空空把他拖到雪地里拳打脚踢。司马空空在地上翻滚,雪沫乱飞,血染雪地,惨不忍睹。 “住手!”方圆冲上去护住司马空空,大声说:“林前辈,你是名门正派,怎如此残忍?” “对付你们这些鸡鸣狗盗之辈,咋叫残忍?”林龙话没说完,一招“长虹贯日”刺向方圆胸口,疾如闪电。方圆忙展扇护喉,侧身避开。林龙紧接着一招“雪花纷飞”,剑光如漫天飞雪从四面八方掠向方圆。方圆一招“风卷残雪”,扇子迎着剑光扫去,将其化解得无影无踪。孙光和孙亮同时包抄上来,三人围攻方圆,攻势凌厉。方圆被逼到墙脚,险象环生。 “东西在梁上。”司马空空奄奄一息地说。 林龙抽身上殿,纵身跃上大梁,落下时手里拿着一本册子,显然是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林龙翻看册子后发愣,方圆趁隙击退孙光孙亮,扛起司马空空夺门而逃。 ********** 方圆满腹狐疑地看着司马空空,说:“我当时真以为你把东西还给林龙了。你说林龙拿到的那本‘群芳谱’是假的,那么当时他为什么不追赶我们?我扛着你在雪地上跑,根本逃不了。” 司马空空皱眉说:“在你名上恶人榜前,我没想那么多。我偷到的那本‘群芳谱’确实是空白的,我怀疑被蒙面女子利用了,不然不会这么容易得手。” 方圆严肃地说:“人家用重金雇你去偷,本来就在利用你。” 司马空空涨红了脸,说:“方兄弟说得是,我以后洗手不干了。大哥欠你的,恐怕这辈子是无法还了。从今天起,方兄弟将为大哥背负‘恶人’的黑锅,离开太阳/城后,在江湖上寸步难行了!” 方圆摇摇头,一脸的无奈,说:“太阳/城人怪我偷改恶人榜,现在在太阳/城恐怕也寸步难行了。大哥怎会想到偷改恶人榜?” 司马空空懊悔地说:“看来我上当了。你救我后不愿与我同流合污,独自离开杭城,我到处找你。昨天刚到太阳/城就收到一封怪信,说你因救我而名上恶人榜。我又疑又急,深夜潜入鹦鹉楼看个究竟,果然没错,情急之下把你的名字涂掉了,没想到弄巧成拙!” 方圆急说:“怪信在哪?还有前次约你的《题临安邸》呢?” 司马空空窘说:“都扔了,我没想到现在有用,笔迹是否一样也想不起来了。” 对于茫无头绪的人来说,蛛丝马迹都很重要。方圆面露失望之色,凝思说:“蒙面女人重金雇你盗窃黄龙别院却暗中助你、林龙明知‘群芳谱’是假的却不追赶、你犯‘黄龙窃案’却让我名上恶人榜、恶人榜揭晓之前怪信诱你偷改,这些怪事背后到底有什么玄机?” 司马空空搔了搔后脑勺说:“确实大有玄机。恶人榜上说你‘与贼为伍,自毁前程’,言外之意是你与林龙为伍,就会前程光明,更不会名上恶人榜了。林龙是林副盟主的独子,林副盟主是东方盟主钦定的继位人,林龙权大势大,前途无量,很多人攀权附势求之不得,他那么赏识你,你为什么不攀附他?” 方圆耸耸肩,轻松地玩转折扇,说:“爷爷常用韩非子的话教导我——权力是老虎;老虎缺乏笼子约束很危险,要远离老虎。我属虎而已,又不是老虎,为什么要坑我?我是无名小辈,又不求名利,没什么可担心的。” 司马空空愧疚地说:“方兄弟是在安慰我吧?我想没那么简单的,名上恶人榜非同小可,你现在还体会不到‘口水淹死人’的力量,因为来太阳/城的人,大多都是来吃喝嫖赌寻开心的,懒得管你是恶人或是英雄。但是,出了太阳/城就不一样了,丐帮弟子以整死你为荣。” 方圆诧说:“有这么严重吗?” 司马空空肯定地说:“有,绝对有!杭城南宫世家名扬武林,‘鸳鸯剑’南宫雨和白荷夫妇更是响当当的人物,你知道南宫世家是怎么灭亡的吗?” 方圆说:“听说有神秘人‘问天’,问谁害了前武林英雄郑九顺,如意魔镜映现‘南宫世家的匾额压在郑九顺的尸体上’。今年中秋夜,南宫世家被很多不明身份的江湖人士付之一炬。‘南宫血案’众嫌犯还上了恶人榜第三名。” 司马空空说:“其实不是被火烧,而是被‘口水’淹的。丐帮自称不信奉如意魔镜,其‘武林鹦鹉’却大肆宣扬南宫世家杀害郑英雄,利用人们对如意魔镜的信仰和对英雄的崇敬,激起武林公愤,群起而攻之,南宫世家不灭才是怪事。” 方圆不禁点头,深信人言可畏。 司马空空叹了口气,说:“大哥已为你想好了退路。” 方圆诧说:“什么样的退路?” “路有两条,一条是戴上面具过日子。”司马空空说着,拿出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往方圆脸上贴。 方圆贴好面具,转身站在镜子前做了个鬼脸,摇头说:“比我自己俊,很友善,但表情呆板,无法以假乱真。面具再精巧,也缺乏生气。听说江湖上有一种戴人皮面具的易容术,能以假乱真,真有吗?” 司马空空自豪地说:“这你问对了。这张面具是大哥请武林中最有名的易容大师‘千面郎君’马千里做的,我还向他学了几招。人皮面具是江湖讹传。人是活的,面具是死的,即使做得出完美的面具,与人脸也不可能贴合得浑然一体,天衣无缝。改头换面乔装打扮糊弄不熟悉的人是可以的,人皮面具一戴变成另一人,像孙悟空一样想变谁就变谁,还能与亲人居家过日子,那是骗傻子的鬼话;孙悟空变作牛魔王也被红孩儿识破,何况人?易容充其量只能隐藏身份。” “有道理,人皮面具的传说太离谱。”方圆抚摸着面具,说:“戴面具最容易隐藏身份,但别人一看便知道你在隐藏身份。” “太阳/城是自由天堂,因为自由,所以鱼龙混杂,见惯不怪,没人在乎你的身份。”司马空空笑得有点神秘,说:“大隐隐于市,太阳/城隐藏得最好的人要数宋师师。” 方圆好奇地说:“我看宋师师是个三十多岁的少妇,高贵优雅,美丽大方,隐藏了什么身份?” 司马空空说:“其实宋师师有四十来岁了,至今仍小姑独处。你初出茅庐不知情。说来话长,听说宋师师芳心暗许东方盟主。” 方圆疑声说:“也是江湖讹传吧?” 司马空空认真地说:“千真万确。二十年前,东方盟主的独子东方小白在食人谷被吸血鬼吸死,东方盟主驾临太阳/城,就是宋师师侍奉的。东方盟主赠予宋师师一枚翡翠戒指,宋师师一直把它戴在食指上,心意不言自明。都说翡翠凝聚天地精华,象征心之永恒!” 方圆说:“这‘永恒之心’好像并未永恒?” 司马空空压低声音说:“不可妄议东方盟主,在外不可乱说!江云是东方盟主的后妻,堪比武则天,宋师师只能遥看牵牛织女星了。” 方圆释然说:“我不是口无遮拦之人。说得直白点,宋师师与东方盟主有过一段情缘,所以身份特殊;人们心照不宣,所以叫作‘大隐’。” 司马空空说:“不错,就这么简单。” 方圆摸摸脸,说:“我要戴面具过日子,连小隐都算不上。另一条路是什么路?” 司马空空一本正经地说:“吃‘百家饭’当乞丐。” 方圆笑着说:“主意不错,还可以成为丐帮弟子,以后没人敢欺负我了。” 司马空空哈哈大笑,说:“丐帮又不是乞丐之帮。” 方圆说:“这我知道。听我爷爷说,丐帮的宗旨是让整个武林富起来,而不是让大家做乞丐。但是,丐帮还是以前的丐帮,丐帮弟子却不是以前的丐帮弟子了。丐帮统领武盟二十年,地位至高无上,入丐帮的人不是为了做乞丐,做乞丐的人也入不了丐帮。” 司马空空说:“没错,不图名利,谁入丐帮?你还是做自己的乞丐吧!” 方圆说:“看来这两条路我都不想走。“ 司马空空说:“路有时候不是自己选择的,是别人逼出来的。” 方圆说:“只要大哥你别逼我就行了,至于别人怎么逼,走一步算一步吧!” 司马空空拍拍方圆的肩,说:“这就对了!方兄弟,路要自己走,大哥刚才跟你开玩笑,试试你的胆识和态度,大哥欠你的,一定会还你。” 方圆坦然说:“大哥,以后不要说什么欠不欠、还不还的,小弟名上恶人榜又不是你的错,只要你以后别偷东西就行了。爷爷常对我说,路见不平要拔刀相助,但不要奢望以一己之力改变天下,就是皇帝老儿给我做也改变不了。不平事,天下很多,我们只能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不图回报,不计得失。恩怨情仇不一定都要报,也不一定都能报得了,无愧于人,无愧于心就好了。” 司马空空轻松了许多,说:“你能这样想,我心里也踏实些。你爷爷对你好像影响很大?” 方圆自豪地说:“是的,我爷爷是我最最钦佩的人。我爷爷江湖阅历丰富,通古博今,特别赞赏百家争鸣、百花齐放,常给我讲诸子百家的故事,最主要的是教我做人的道理。做人要守规矩,内方外圆,这就是我名字的由来,也是爷爷的期望。” 司马空空打趣说:“我爹娘给取名‘空空’,好像天生就要做小偷。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天生就是个规矩的人。” 方圆习惯性地玩转手中的折扇然后顺手展开,扇上有个大大的“天”字,边上画有一枚铜钱。他摇了摇扇子,笑说:“名字寄予厚望,往往名不副实。这枚铜钱不代表我爱钱,而是代表规矩,规矩定方圆。说来话长,要从秦始皇统一六国说起。” 司马空空微摇头说:“江湖传说‘得神剑者得天下’,秦始皇携‘安邦神剑’扫六合,一统天下,与铜钱有什么关系?” “‘得神剑者得天下’太神秘玄乎,不知真假,但秦始皇因钱币而统一六国是顺应自然、合乎天理的。一统天下的标志之一是统一钱币,而秦国的钱币是‘内方外圆’的。”方圆指了指扇上的铜钱说:“从外形看,内方外圆的秦国钱币最省材料,钱币之间磕碰摩擦最小,中间的方孔可把钱币串成一串,便于携带使用。从内涵分析,秦人设计钱币时,体现了对内‘以正治国’,对外‘以奇用兵’的理念。‘正’就是正道、规矩、法度;‘奇’就是诡道、圆通、灵活。秦国之所以富国强兵,与其‘内方外圆’的治国理念密不可分的。” 司马空空摸摸后脑勺说:“听起来有点怪诞,但好像也有道理。看得出,你爷爷肯定是位武林奇人。你的武功都是他传授的吧?” 方圆摇摇折扇说:“不是,我的武功是爷爷的朋友传授的。我爷爷是个文人,他不教我读四书五经,而是学习《论衡》《神灭论》等奇书。” “‘论’什么,什么‘论’?”司马空空听不懂,因为这些书太冷僻。 方圆笑了笑,说:“是《论衡》和《神灭论》。《论衡》是东汉的王充所著。当时,孔子的儒家学说被染上了神秘的色彩,变成‘儒术’,其核心是‘天人感应’。比如说,商的祖先是其母吞吃了燕子蛋而生、汉高帝刘邦是其母在河边和龙交合而生、汉光武帝刘秀出生时室内有祥光等等,总之把帝王神化,是奉天命来统治我们小老百姓的,麻醉人们的思想。《论衡》就是针对这些迷信进行批判,‘冀悟迷惑之心’。《论衡》自然为统治者所不容,被视为‘异端邪说’遭到禁锢和毁灭,所以知道它的人很少。那些帝王不想想,如果按照‘天人感应’之说,他们都是杂种了。” 司马空空的思想被麻醉过,听得一脸茫然,当方圆说到“杂种”时他面露忌惮之色。 “《神灭论》顾名思义就是无神论,说来话长,以后有空再聊。总之,《神灭论》也遭到禁毁。其实,毁灭的不是两部书,而是光辉的思想,使世界变得黑暗!”方圆侃侃而谈,最后发出了慨叹。 在黑暗中成长的人一时难以接受光明。司马空空索然说:“你学的这些书太冷门了,难怪很多想法与众不同。”他看着方圆手中的折扇,转移话题说:“今日武盟实行兵器管制,一切利刃兵器皆由神兵山庄监制,所以很多非管制兵器,如笛、拐、扇等便盛行江湖,同时出现了用笛高手‘玉罗刹’、用拐高手‘铁拐李’等。” 方圆合拢折扇递给司马空空,说:“我这折扇叫‘天扇’,大有来头。” 司马空空接过折扇,手感沉沉的,打开细看,一面有个大大的“天”字,“天”边有枚铜钱;另一面是“天理从来屈有信,东风到处物皆春”;两面均黑底白字,黑白分明,格外醒目。司马空空翻看扇子两面的字,说:“这诗是女子手迹,行云流水。这‘天’字铁画银钩,难怪叫‘天扇’。” 方圆说:“这折扇是神兵山庄的七小姐‘冷月仙子’李素素制作,精铁扇骨,钢丝翎布,坚不可摧,是峨眉慧敏师太送给我爷爷的七十岁寿礼。这句诗出自《鹧鸪天·为老人寿》,是慧敏师太的手迹,‘天’字是我爷爷的手迹。” 司马空空收拢折扇还给方圆,说:“难怪这把折扇这么精巧。七小姐擅长制作奇门兵器,江湖上一件难求。峨眉慧敏师太是女中豪杰,退隐江湖多年。二十年前,丐帮执掌武盟后,有一批老将解甲归隐,你爷爷可能就是其中之一。” 方圆摇头说:“不知道,爷爷从来不讲自己的过去,好像是个无根之人,但在我眼里顶天立地。爷爷不信神,我受爷爷影响,从小就开始怀疑如意魔镜,爷爷总避而不讲,甚至连‘太阳/城’三个字都避讳。” 司马空空说:“这就怪了,如意魔镜的故事很神奇、很动听,很多小孩都听着如意魔镜的故事长大的,你爷爷为什么避讳呢?” 方圆说:“我也觉得奇怪。下山时,爷爷再三叮嘱我,闯荡江湖什么地方都可以去,就是太阳/城最好不要去,如果去了太阳/城,有个地方一定要去。” 司马空空笑说:“这话有趣。那必去之地是哪?” 方圆说:“翠屏山庄遗址霸王庙。” 司马空空不解地说:“翠屏山庄毁于天火二十年了,人们早就忘记了它的存在。霸王庙现在破败不堪,叫你去那里干啥?” 方圆说:“祭楚家墓,特别要祭拜一个叫方小姝的前辈。” “方小姝?”司马空空想了想,说:“方小姝是庄主楚德龙的长媳,死去时身怀六甲。她年纪与‘太阳花’宋师师差不多,长得如出水芙蓉,雅号‘水芙蓉’,和宋师师及城主刘宗恒之女‘郁金香’刘金香三人,并称太阳/城的‘三朵金花’。下嫁翠屏山庄后就退出了江湖,想过平静的日子。真可惜啊,天妒红颜!咦?她娘家好像也在天目山,与你是同乡,你们都姓方,是亲戚吧?” 方圆摆手说:“不是,但至少是同宗。我七八岁跟爷爷外出拜师学武,对老家不太了解;再说爷爷以前从不讲太阳/城的故事,所以,我以前没听过方小姝这个人。” 司马空空说:“方小姝若只是同宗,没必要叫你专门去祭拜。” 方圆点头说:“是的,我了解爷爷,他说的话表面上自相矛盾,其实都是有深意的。我觉得,爷爷是希望我来太阳/城的,而且似乎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去做。” 司马空空说:“会是什么事?” 方圆摇摇头,凝思说:“不知道,也许答案就在爷爷送的《梦溪笔谈》里。送别时,爷爷郑重地送给我一本亲手摘抄的《梦溪笔谈》。” 司马空空好奇地说:“《梦溪笔谈》肯定是一本武功秘笈吧?” 方圆笑说:“不是,天下哪有什么武功秘笈!《梦溪笔谈》是北宋哲人沈括所著,记载天文地理,是古人认识自然的智慧结晶,学好它,力量远比武功强大。” 司马空空狐疑说:“武功秘笈应该有吧?江湖传说‘安邦神剑’上刻有武功秘笈。太阳/城人都说,楚德龙就是为了贪图神剑上的武功秘笈,践踏了太阳岛圣地而招来‘翠屏天火’的。” 方圆说:“‘天火’肯定没有,传说的背后可能另有隐情,所以霸王庙一定要去。” 司马空空觉得方圆是个异想天开的人,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他愧对方圆,无意争论,遂说:“其实,你来太阳/城时就已路过霸王庙了,只是人生地不熟,不知道而已。” 方圆说:“是吗?看来我得请大哥当向导了。” 司马空空说:“你找对人了,太阳/城我很熟的。打算什么时候去?” 方圆说:“现在没事,马上去吧。” 司马空空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说:“别急,先得让我放松放松。为了追上你,我日夜兼程赶到太阳/城,昨晚为了偷改恶人榜一夜没睡,很困了。” 方圆说:“那你先睡上一觉,下午再去。” 司马空空笑了,笑得很暧昧,说:“要睡也得在温柔乡里睡。我已订下醉仙楼‘天’字号,再去‘天上人间’找位姑娘来侍寝,真是快活赛过活神仙啊!” 方圆诧说:“‘天上人间’是什么地方?” 司马空空一副老不正经的样子,说:“‘其乐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玩’,自然是男人逍遥快活的地方了。很多人来太阳/城,都是冲着‘天上人间’去的。” 方圆明白了,皱眉说:“去‘天上人间’这种地方,出来一身晦气,怎可去霸王庙祭扫?” 司马空空理直气壮地说:“祭扫有什么关系,有人还去‘问天’呢!” 方圆叹说:“大哥说的也许是实话。其实,不是晦气不晦气的问题,而是做人的问题。你不怕把小弟带坏了吗?” 司马空空拍拍脑袋,恍然说:“对对!我已连累你了,不能再去那种不干不净的地方了。但也不用这么猴急,叫你明天去,有个更好的理由。” 方圆说:“哦?什么理由?” 司马空空说:“明天恰好是十一月初一,是翠屏山庄的二十周年忌日。明天去祭扫楚家墓,是不是更有意义?” 方圆说:“这理由很充分,那就明天去吧!” 司马空空说:“带上东西,我们去醉仙楼睡觉吧!” 方圆整理着包袱,说:“大哥,醉仙楼住一夜要多少钱?” 司马空空说:“一般房间十两,天字号一百两。” 方圆停住系包袱的手,说:“这么贵?一个普通人一辈子也赚不了一百两银子。” 司马空空说:“贵是贵了点,不过,住醉仙楼的人大多是‘大公无私’的。” 方圆说:“什么意思?” “就是大款公款,无私人掏腰包的意思。”司马空空漫不经心,似乎司空见惯。 方圆叹说:“很巧妙,可惜玷污了‘大公无私’这四个字!你是不是觉得欠我人情,所以也想认我‘大公无私’一回?” 司马空空尴尬一笑,说:“不全是。我偷‘群芳谱’害你名上恶人榜,得来的五千两银子也该和你分享。” 方圆笑说:“免了吧,用这种方法是还不了人情的。我名上恶人榜原本问心无愧,如果分享那五千两,那真的罪有应得了。” 司马空空叹说:“方兄弟很清高,大哥不勉强你,只怕清高的人没有好结局。” 方圆说:“我是规行矩步,守规矩才叫方圆。” “好,听你的。这样吧,我们去醉仙楼退房。不过,那个林掌柜是‘铁算盘’,不见得能退。我认识的人多,必须戴上这个。”司马空空说着戴上面具。 方圆剥下面具,笑说:“认识我的人不多,就不用戴这个,留着不时之需。” 司马空空摸着脸说:“我化名马空,你要叫我马大哥。方兄弟,醉仙楼人多嘴杂,说话要留个心眼。” 三、人外有人 醉仙楼雕梁画栋,瑰丽恢宏,碧阑接轩窗,翠帘悬户牖。楼外绣旗相招,张灯结彩。大门前两旁侍列着两排花枝招展的秀女,对出入的客人俯首躬腰,殷勤献礼,使人觉得自己尊贵非凡。 醉仙楼是太阳/城最高档的酒店,是豪客巨贾首选的下榻之所,尤其在“问天”大典期间,旅客云集,醉仙楼更是一房难求。当然了,醉仙楼的房费自然不菲,如果你是个自食其力的人,自掏腰包住上一夜,那肯定缺少逍遥快活的感觉。如果你住不起,同样可以去醉仙楼消遣,因为在醉仙楼听“说书”是免费的。相对于吃喝嫖赌,听说书是一种高雅的享受。 听艺人“王快嘴”说书更是一种享受,他口若悬河,时而扮男,时而扮女,妙趣横生,深得听众的喜爱,《汉高祖斩蛇起义》《岳飞传》《白蛇传》是他的保留曲目。不过,今天醉仙楼里的人不想听他的保留曲目,因为按惯例,“武林双榜”揭晓后,好奇的人们最想知道详尽的英雄事迹和恶人恶行,哪怕明知是编造的故事,毕竟“武林双榜”过于短小精悍,甚至是官样文章。 现在,“王快嘴”正对着满堂的听众一本正经地点评“武林双榜”。 “今年的英雄榜有以下几个特点:首先是新人辈出,上榜的九人之中,除了丐帮刀斧堂江南分堂堂主花小云以外,其余八人都是首次登上英雄榜,可谓长江后浪推前浪。其次是趋于草根化,有张武、无名氏、方平等三人是非丐帮弟子;名列次席,其实相当于头名的郑九爷,虽然是丐帮弟子,但是来自最基层,可谓英雄不问出处。第三是年轻化,林凤和李天宇只有二十一岁,花小云和张武也只有二十五岁,可谓自古英雄出少年。第四是头名英雄仍然空缺,其实这才正常,因为东方盟主废除‘家天下’,天下为公,是空前绝后的盖世英雄,英雄榜上的人物微不足道。” “再来说说恶人榜。恶人榜虽然是江湖灵通模拟英雄榜炮制而成,但很客观。诸恶人劣迹斑斑,罄竹难书,九组恶人分别用‘多’‘妖’‘恶’‘淫’‘邪’‘毒’‘泼’‘暴’‘妄’九个关键词来概括,一针见血。尤其是相当于头名的日月魔教首犯‘冷血屠夫’陈辉英,恶人榜预测他近期将行刺东方盟主,手段之阴险肯定超乎想象,起到警示作用。” “总而言之,今年的‘武林双榜’传承了以往的‘惩恶扬善,弘扬正气’的价值取向,又有新意,但是仍有不少的缺憾,因为人物的取舍和名次的排列,仍然可以看到权势的影子。比如:英雄榜第六名的花小云来自丐帮刀斧堂、第五名的李天宇来自神兵山庄、第四名的林凤来自凤凰山庄;第三名的施德义是花小云的前任堂主,而且已死,不会与活人争名利;第二名的郑九爷是老土……” 可能言辞过于敏感直白,前排站起一个粗壮气派的络腮胡子,提醒“王快嘴”注意影响。 “王快嘴”立即闭嘴,喝了一口茶,摇着扇子说:“不论排名论实力,武功要数武当张武最高,因为他是今年泰山武林比武大会的武状元,雅号‘一剑封喉’,武功之高毋庸置疑。论权势要数花小云最大,他虽然只是丐帮刀斧堂江南分堂堂主,但丐帮刀斧堂是坚强后盾。讲个小故事,各位看官便能感悟到丐帮刀斧堂的权势炙手可热。” “春秋时期,相国子罕对宋桓侯说,国家安危,百姓治乱,全在君王所施行的赏罚。赏罚分明,好人受鼓励,坏人被打压,以正压邪,国泰民安。赏罚不公则相反。宋桓侯觉得子罕的话天经地义,无懈可击。子罕又说,奖励赏赐是好事,君王您亲自操劳做仁德明君;惩罚刑杀是坏事,让下臣代劳做奸佞之臣。宋桓侯说,行!我专干好事,你专干坏事,诸侯肯定不会取笑我。国人见子罕掌握刑杀大权,群臣敬畏,百姓依附,宋桓侯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没过几年,子罕弑君篡位。” “今日丐帮武林,禁止弱肉强食,禁止以暴制暴,江湖纷争由丐帮刀斧堂按规矩主持公道。也就是说,丐帮刀斧堂干的就是子罕所说的‘坏事’,所以最有权势。”“王快嘴”目光扫过满堂江湖客,猛地收起折扇重拍醒木,坐下悠然喝茶。 “说得好!说得妙!”堂下掌声雷动。 热烈的掌声过后,“王快嘴”又展开折扇说:“接下去说英雄故事,按照惯例,先从英雄榜第十名说起。” “话说‘黑小子’方平,年方二十又一,不知何方人氏,传说自幼在终南山学艺,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他长得高大威猛,脸黑如炭,像三国时的张飞。方平疾恶如仇,爱打抱不平。他千里追踪采花大盗花满园,逼其自宫,为武林除去一害。” “王快嘴”边说边挥舞手中折扇,如同施展十八般兵器,表情夸张,嘴中滔滔不绝:“花满园何许人也?原黑帮逍遥门副门主是也,酒色之徒,绰号‘花蝴蝶’。逍遥门被刀斧堂剿灭后,花满园成漏网之鱼,还是劣性不改,到处摧花折柳。再说‘黑小子’方平学得一身好武艺,拜别恩师下山行走江湖。俗话说得好,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方平立志要除暴安良,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然后加入丐帮,效忠东方盟主,最后封妻荫子,光宗耀祖。” “烟花三月,方平在金陵秦淮河畔遇到一女子投水,救起后得知该女子是有夫之妇,被花满园始乱终弃,羞愧难当以死谢罪。方平对花满园残害妇女早有耳闻,此时更是义愤填膺,发誓要为民除害。那一天,花满园与一群狐朋狗友在媚香楼寻欢作乐。方平艺高胆大,单枪匹马勇闯媚香楼。一开始,花满园仗着人多势众,根本不把无名小辈放在眼里,一招‘黑虎掏心’直掏方平心窝。说时迟那时快,方平一招‘野马分鬃’把花满园的攻势化解得无影无踪。几招过后,花满园被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那帮狐朋狗友一起上也被打得落花流水。花满园跪地求饶,‘砰砰’磕头如叩蒜,却趁方平不备放出迷雾逃跑。方平哪肯罢休,紧追不舍,从金陵追到关外,又从关外追到洛阳,再从洛阳追到杭州,终于在灵隐寺找到了假扮成和尚的花满园。现有诗为证,‘黑小子’千里追淫贼坚定不移,‘花蝴蝶’无处遁罪身断子绝孙。”“王快嘴”猛地一拍醒木说:“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听众听得津津有味,如痴如醉,不时有人进入大堂听说。 司马空空和方圆走进门,没有去大堂听说书,径直走向门旁的柜台。掌柜面朝大堂,聚精会神地听“王快嘴”说书。司马空空轻叩了一下柜台,说:“林掌柜,我要退房。” “哦!原来是马大爷啊!您需要什么?”林掌柜没听到司马空空说什么,回过神来热情地招待司马空空。司马空空自称马空,林掌柜对他很恭敬,因为住得起醉仙楼天字号的客人,即使没权也有钱,至少肯花钱。 司马空空说:“对不起,林掌柜,我要退房。” 林掌柜一愣,面露不悦之色,追问说:“马大爷,不会吧?” 司马空空指了指方圆,说:“真的,我要和我兄弟住在一起。” 林掌柜板着脸说:“天字号是太阳/城的顶级套房,你可以叫你兄弟搬来住。你一共订了六天,还剩五天,如果现在退房,就闲置了。昨天想要订天字号的人很多,他们都住到别的房间了。‘问天’大典明天就要开始,该来的客人都来了,天字号恐怕没人要了,不能退。” 林掌柜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也在司马空空的意料之中。司马空空说:“这样吧,如果没人要,房钱算我的,如果有人要了,你再把房钱退给我。” “行!不过,那样也只能退一半,这是醉仙楼的规矩。”林掌柜很爽快,但脸却转向大堂。 方圆说:“林掌柜,这规矩不公平。按我大哥的方式退房,对你们无损,对我们有利。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下次有需要,我们一定会再来醉仙楼。” “不用多说了,要公平你们就别退!”林掌柜头也不回,专心地听说书,语气不容商量。 司马空空无奈地看着方圆说:“看来只能住在这里了,你去搬过来住。” 方圆见掌柜翻脸不认人,又无可奈何,赌气说:“如此店家,宁可让房间空着也不住。走,回‘万客隆’吧!” 司马空空愣了愣,说:“那也得上楼把行李拿走。” 司马空空和方圆一起大步上楼。 林掌柜兴奋地站起来鼓掌,大堂里更是掌声如潮,叫好声一片,原来“王快嘴”说到了“黑小子”方平衣锦还乡,抱得美人归的大结局。 迎着掌声,一位红衣青年昂首挺胸地走进大门。他没有进大堂凑热闹,而是径直走向门旁的柜台,把剑重重地放在柜台上,沉声说:“掌柜的,我要天字号大包间。” “没有空房了!”林掌柜正在兴头上,无暇转头,随便地答了一句。醉仙楼现在缺少的是客房而不是客人,没必要热情。 “嘭!”红衣青年用剑在柜台上一拍,斥说:“老家伙,你知道本大侠是谁吗?” 林掌柜吓了一跳,转过脸来怒目而视。他虽有五十来岁,但衣着考究,面皮光滑,看起来并不老。稍有一点生活经验的人都会明白,太阳/城最高档酒店的掌柜,岂容他人呵斥?常来太阳/城的旅客都会知道,林掌柜绰号“铁算盘”,名叫林富财,是太阳/城副城主林贵福和醉仙楼老板林贵寿的小叔子,是太阳/城林姓家族的元老级人物,跺一脚足以让太阳/城摇三摇。 林富财拍案怒斥:“小混蛋,你活腻了不成,竟敢到醉仙楼撒野?来人啊!” 林富财话音甫落,就有两个壮汉从门外冲入直扑红衣青年。红衣青年猛然转身一招“左右开弓”紧接着“力劈华山”,两个壮汉被打趴在地。红衣青年没有罢休,狠狠地一把揪住林富财的胸襟把他拖上柜台摁住,还捉住他的嘴巴,带有极大的侮辱性。 门口的打闹没有惊动堂内的听众,一则动作太快时间太短,二则英雄故事太激动人心,最主要的还是人们对醉仙楼老板林贵寿的信心——来此捣蛋的人很快就会被摆平。 林贵寿是副城主林贵福之弟,熊腰虎背,力大无比,“铁砂掌”可开碑裂石,是太阳/城的第一高手。他得绰号“鬼手”,不仅是“铁砂掌”辣手,更因他的双手在赌桌上得心应手,神出鬼没,把太阳/城的原八家赌坊统统赢入囊中,并为“八戒赌坊”。和很多走旁门左道富起来的人一样,林贵寿也想干些正经事,以改变土豪形象,于是经营起醉仙楼来。 自林贵寿经营醉仙楼以来,还没人来此捣蛋过。 红衣青年不知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或是故意在太岁头上动土,嘴巴贴近林富财的脸凶巴巴地说:“快叫‘鬼手’老板出来!” “林某在此!”一个粗壮的络腮胡子蹿出大堂,眨眼间到了红衣青年身边,右掌拍向红衣青年的肩膀,像是亲昵地招呼。红衣青年忙放开林富财抽身避开,络腮胡子的手掌拍在柜台上,柜台顷刻塌陷下去,林富财随之倒在碎裂的木块中。红衣青年的剑疾如闪电地抵住了络腮胡子的胸口,络腮胡子僵住了,高高举起的左“铁砂掌”不敢击出。 虽然络腮胡子败得很干脆,但是也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向柜台这边看过来。 “林贵寿,你这三脚猫功夫也配叫‘鬼手’?快把天字号腾出来,并去鹦鹉楼宣布,说本大侠已到太阳/城!”红衣青年趾高气扬地说。 络腮胡子林贵寿颤声说:“你……你是什么人?!” 红衣青年收起剑,一字一顿地说:“华山风飞扬!” “‘闪电剑’风飞扬?!”林贵寿的额头渗出汗来。 “闪电剑”风飞扬为华山七剑之首,一把青锋剑快如闪电,横扫江湖,在今年的泰山武林比武大会上轻松闯过九关,夺魁呼声很高,结果却败在武当张武的七星龙泉剑之下。这个意外给风飞扬的打击很大,他闭关练武三个月,出关后找张武比武,张武避而不见,于是到处挑战武林高手,最近连败江南十大高手,名气甚至超过张武。风飞扬在击败对手时总要带走对方的武器作纪念,那怕武器长在你身上,据说他带走了金陵大侠“一指擎天”的手指。 风飞扬的霸气击溃了林贵寿的心理,林贵寿下意识地把“鬼手”藏到背后,立即吩咐吃力地爬起来的林富财去腾出天字号房间。摔过跟斗的林富财没感觉到痛,谄笑着说:“这好办,姓马的正想退房。” “谁说马大爷要退房?”司马空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挺胸昂头的,面具背后定然是一脸的得意,“这回‘铁算盘’失算了,我要转让,房钱加倍!” 怪不得司马空空趁人之危,“铁算盘”林富财红着老脸说不出话来。林贵寿不知缘由,也顾不上想那么多,连声说:“行!行!” “不行!”风飞扬傲慢地盯着司马空空,说:“姓马的,你敢住天字号,一定大有来头,本大侠就是要挑战你,有种的拿掉面具!” “你还没资格挑战马大爷,拿掉面具怕吓死你。”司马空空虽然说着大话,身子却退缩到方圆身后。 风飞扬大怒,一招“白蛇吐信”直取方圆胸口。方圆身后有司马空空,只得用铁扇硬生生地封住青锋剑。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风飞扬怔了怔,似乎找到了对手,反而变得兴奋,挥舞着青锋剑如龙卷风般袭向方圆。方圆不愿无故与人动武,向门外且战且退。 门外的刀光剑影远比“王快嘴”的唇枪舌剑精彩,堂内的人涌到门外,围着风飞扬和方圆看热闹,甚至有人鼓掌喝彩。 君子力如牛,不与牛争力。方圆不想成为表演的小丑,只想摆脱风飞扬的纠缠。风飞扬的青锋剑千变万化,疾如闪电,耀眼的光芒裹住了方圆的身影。方圆移形换影,闪转走化,瞅准稍纵即逝的破绽反击,逼乱了风飞扬的进攻套路。风飞扬既兴奋又诧异,此战是他泰山比武败给张武之后的第一场硬战,打得很过瘾。风飞扬倒退三步,扎下马步,双手紧握剑柄,提气凝神缓缓举起青锋剑,怒吼一声前冲,竭尽全力劈向方圆。方圆却乘隙飞身而起越过人群溜之大吉。 风飞扬破口大骂方圆是懦夫。他刚才使出的狠招叫“劈山救母”,是闭关三个月悟出的拼命绝招,拼的是力量和速度,因为力量和速度是克敌制胜的根本。他一直想找张武试试“劈山救母”的威力,可恨张武总是退避三舍,这回遇到个对手却溜了。 司马空空见方圆脱身而去,也溜了,醉仙楼的天字号房间就成为风飞扬的了。风飞扬命令林贵寿亲自带他去天字号房间,林贵寿暗庆幸,因为风飞扬没有要他的“鬼手”作“纪念”。 “慢着!”一声沉着的男声,人群中走出一位伟岸的黑袍男子,戴着一张没有表情的白板面具,只露出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起来非常的诡秘。 风飞扬止步昂头不屑地瞅着黑袍男子,等待他说下去。 黑袍男子说:“你已经输了。” 风飞扬冷笑着说:“他溜人,我输了?” 黑袍男子平静地说:“你是尚武之人,应该有自知之明。剑是轻武器,本应以巧取胜,你们华山派的剑法也不例外。你性格暴躁,刚猛有余,每招每式都露破绽。那人的轻功身法融合了‘移步换形’和‘沾衣十八跌’的精髓,乘势借力,以巧制拙。他以扇对剑,只守不攻,你没能占到便宜。你最后那招‘劈山救母’过于凶狠,至少有三处破绽,以他的武功完全可以打败你。” “你是什么人?敢大言不惭,有种的与本大侠比试比试!”风飞扬涨红了脸,双手紧握剑柄逼向黑袍男子。 “我戴着面具,当然不会告诉你真名实姓,不过,姓名只是一个代号,你可以叫我张峰。”黑袍男子张峰后退一步,摊开双手说:“我手无寸铁,肯定不是你的对手。你输过一次,应该知趣而退。” “我没有输!”风飞扬大喊一声,青锋剑劈向张峰。张峰闪身说:“那人无声无息摘走了你的发簪,同样可以摘走你的脑袋。” 风飞扬大惊,摸了摸头上的发髻果然不见发簪,怒吼一声发疯似的冲开人群跑了。 张峰一言气走武榜眼风飞扬,不战屈人之兵,众人不禁对他肃然起敬。 林贵寿抱拳向张峰致意说:“张大侠,多谢您为林某解围,请里面坐!” 张峰摆手说:“不必了。林老板,我要订天字号房间,不过,只订一天,三天后的初三。” “行!行!”林贵寿满口答应。 “等等!”人群中走出一个红袍男子,戴着一副满脸堆笑的面具,面具很合他的脸形,一看便知是为他量身定做的高档货。笑面人昂着头,伸出右手张开五指,沉声说:“天字号我要了,五天!” 张峰看着笑面人,面具的眼窟窿里射出精光。笑面人的眼眶里充满笑意,走近张峰耳语了一下。张峰一愣,看了看笑面人立即大步离开。 笑面人一语惊走张峰,足见其威慑力,林贵寿欲上前恭迎,只见笑面人对着一位戴关老爷脸谱面具的紫衣男子躬身说:“江少爷,请!”尔后示意林贵寿领江少爷上楼。 瞬息的变化把见多识广的林贵寿弄懵了,但他意识得到江少爷的分量,慌忙点头哈腰地带江少爷上楼。 ********** 林贵寿亲自引领江少爷和笑面人走进天字号房间。 天字号房间是一个宫廷式的大套房,有客厅、餐厅、卧房、更衣室等,装饰得很奢华,红木家俱、汝窑餐具、云锦被褥、扬州铜镜,还有两位漂亮的侍女专门为客人服务。 笑面人打发林贵寿和侍女离开,并警告若无吩咐不得打搅。林贵寿连声答应,急忙带侍女退出房间关上门。 江少爷坐到太师椅上,取下面具,是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人,脸修饰得很干净,气度不凡。笑面人是位中年人,在江少爷面前腰板弯了不少,他泡好茶,恭敬地端给江少爷。 江少爷喝了一口茶,笑看着中年人说:“少旭,你是怎么吓走那个自称张峰的?” 中年人少旭微微一笑,说:“我说,‘张武,刀斧堂命你离开’。” 江少爷微点头,说:“你越来越会办事了。” “跟了花堂主多年,学到了不少东西。那人戴着面具而自称‘张峰’,肯定是假名,但可能真的姓‘张’。花堂主得密报,说张武要来太阳/城‘问天’,而武功在风飞扬之上的人屈指可数,张武正好是风飞扬的死对头。托花堂主的福,凑巧给我猜中了。”少旭说得很诚恳,也很中听,是个很称职的奴才。 江少爷花堂主严肃地说:“你说出刀斧堂,不怕泄露我们的身份吗?” 少旭躬身说:“张武改头换面来‘问天’,最怕刀斧堂。” 花堂主满意地点点头,正想说话,门外有一人的脚步声走近。来人轻叩了一下门,“江少爷,鹦鹉楼郭丽薇小姐求见,请问见不见?”是老板林贵寿恭怯的声音。 花堂主绷着脸,看着少旭低声说:“郭丽薇怎么知道我来太阳/城了?” 少旭涨红了脸,担心自己的话泄露了花堂主的行踪。 花堂主说:“来得这么快,肯定不是你。” 少旭松了口气,说:“要不要见?” “见!只要是美女,尤其是‘干爹’‘干女儿’的,怎么舍得不见!”花堂主笑了,笑得有点暧昧。 郭丽薇是鹦鹉楼的当家花旦、太阳/城第一美女,城主刘宗恒的干女儿。 少旭对着门外提高嗓门说:“请郭小姐上来。” “是!”林贵寿的脚步声离去。 花堂主和少旭不慌不忙地戴上面具。细碎而轻盈的脚步声走近,少旭忙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女郎。女郎笑盈盈地进门,对着花堂主微微躬身莺声说:“小女子郭丽薇拜见花堂主!” 少旭闻言一惊,急忙关上门。花堂主欣赏郭丽薇芳容的眼睛闪过一丝讶异,平静地说:“郭小姐,在下姓江,你想找花堂主,找错了人吧?” 郭丽薇妩媚地一笑,说:“不会错,天下的花堂主只有一个,就是大名鼎鼎的少年英雄、丐帮刀斧堂江南分堂堂主花小云!”她的语气充满爱慕和崇敬。 花小云,男,二十五岁,丐帮五袋弟子、丐帮刀斧堂江南分堂堂主,雅号“活钟馗”,卧底黑帮多年,去年力助刀斧堂一举剿灭祸害江湖的逍遥门,致门主“冷血飞鹰”冷峻畏罪自杀,因此荣登当年英雄榜;今年为缉拿妖女“玉罗刹”踏遍大江南北逼其退隐,再度登上英雄榜。自英雄榜开榜以来,梅开二度者仅花小云一人。 花小云卧底逍遥门期间,师从副门主“花蝴蝶”花满园,确实没少干坏事,人称“花花太岁”,因为逍遥门是个拐卖妇女的黑帮,恶贯满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人们对花小云的过去予以充分的理解,甚至觉得他是忍辱负重。二度登上英雄榜、接任丐帮刀斧堂最大的分堂堂主,是为花小云正名。 “郭小姐的消息真灵通啊,我屁股还没坐暖就来看我。”花小云朗声大笑,随手取下面具扔掉。 郭丽薇凝视着花小云的脸,嗲声说:“花堂主真俊啊!小女子是受干爹刘城主之托,特来请花堂主移驾桃源居的。我干爹原本想亲自来接驾,因花堂主微服私访,怕引起别人猜疑,给花堂主带来不便。” “你干爹这个城主当得很称职,外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法眼。”花小云捉住郭丽薇的玉手轻抚着,轻佻地说:“难怪相中这么漂亮的干女儿,不知会不会招我为干女婿?” “只怕花堂主不愿意。凤凰山庄的林凤小姐也在桃源居,花堂主一定想见她。”郭丽薇没有收回手,语气有点酸溜溜的。 花小云放开郭丽薇的手惊喜地说:“林大小姐也来了?这么说,郭小姐不来请,我也要去看她!” 花小云的话简直伤透了姑娘家的心,但花小云不在乎,因为林凤是个令人魂牵梦萦的人——武盟副盟主林虎之女、武林第一美女、本年度英雄榜第四名,雅号“凌波仙子”。 郭丽薇幽怨地白了花小云一眼,领花小云下楼。 ********** “花小云不愧是‘活钟馗’,他的事迹可歌可泣,因此也成了黑道的眼中钉肉中刺,他的父母惨遭杀害、本人屡遭死亡威胁……”“王快嘴”眉飞色舞地讲述花小云的英雄故事,吸引了满堂听众的注意力。林老板贵寿在楼梯脚不安地注视着楼上的动静,见郭丽薇亲昵地引领花小云下楼,急忙上前恭迎。英雄故事最好听,也抵不住美女的诱惑,很多听众把目光转移到郭丽薇身上,却被花小云的架势唬住了,眼神充满了惊疑、羡慕和忌妒。 郭丽薇指着花小云笑对林贵寿说:“林老板,这位是丐帮刀斧堂花小云堂主,是来太阳/城玩的,要去我干爹家做客,天字号房间退掉了。” 林贵寿肃然起敬,鞠躬说:“原来是花堂主啊,失敬失敬!花堂主请便,有空一定要来醉仙楼坐坐,林某请客!” 花小云谦和地说:“谢谢林老板,我也是好交朋友的,有空一定来。” 花小云走出门,看见方圆和戴着面具的司马空空走近。花小云向方圆招呼说:“兄台好,花某小云。” 方圆愣了愣,恍然说:“原来是花堂主,久仰!” 花小云看向方圆手中的折扇,说:“兄台妙手摘发簪,巧胜武榜眼风飞扬,好武功啊!请问尊姓大名?” 方圆笑说:“那是侥幸得手。在下方圆。” 花小云脸色一寒,说:“你是恶人方圆?” 方圆认真地说:“我是方圆,但不是恶人!” “哪个贼会承认自己是贼?”花小云虎着脸,立即与方圆划清界线,“如果不在‘问天’大典期间,一定抓你归案!” 方圆说:“我上恶人榜是江湖灵通炮制,无凭无据,你虽然是刀斧堂的堂主,也无权抓我。”方圆出奇的镇静,似乎不知道刀斧堂堂主有多大的权势。 花小云在武林中的名声如雷贯耳,雅号“活钟馗”,坏人闻风丧胆,好人闻声相思。 花小云吃了一惊,好像看到怪物似的,审视起方圆来。 “傻小子,你敢说这种话?!”少旭怒斥。看在奴才眼里,方圆的言行简直是目无尊长,让人忍无可忍。 花小云毕竟有堂主的风度,示意少旭克制,面无表情地说:“我今天心情好,不与你计较,下次别让我碰到你!” 方圆正欲回话,被司马空空慌慌张张地止住了。花小云扬长而去。 有些人听到了方圆的名字,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责怪方圆轻狂无礼,贼心不改偷改恶人榜,但他们刚才见识过方圆的武功,没人敢挺身而出伸张正义,尤其是老板林贵寿,居然乖乖地把房钱如数退还给司马空空。 ********** 方圆闷闷不乐地离开醉仙楼,人们的议论让他很不是滋味,如果再经“王快嘴”借题发挥,一定会声名狼藉。 司马空空愧疚地说:“方兄弟,是大哥害了你!” 方圆勉强一笑,说:“不怪大哥,我早有思想准备。不过,被人指指戳戳总不是滋味。” 司马空空叹了口气,说:“人言可畏呐!真不知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我带你去半仙阁‘问仙’吧!” 方圆诧说:“何为‘问仙’?” 司马空空说:“就是算命。半仙阁里有个张半仙,卜卦、看相、测字,什么都会,有未卜先知之能。方兄弟前途未卜,可以去算一算。” 方圆摇头说:“算命是江湖术士的小把戏,我不信。” 司马空空认真地说:“张半仙绝不是一般的江湖术士,他还是城主千金的师父,被誉为太阳/城的智多星,如果没有如意魔镜,他就是活神仙了。来太阳/城的人十有八九会去的。” 方圆笑说:“这么说,我倒想去见识见识他的神通了。” 四、天命之人 天地苍茫,人世多变,是命运安排人,还是人安排命运,这是一个不老的话题。 不管你是不是相信命运的人,只要来到太阳/城,一般会去半仙阁算命,至少也要去看热闹,因此,半仙阁是太阳/城最有名的地方之一。“张半仙”的招牌绝对不是吹出来的,也许只有你亲自去“问仙”后才会信服。 半仙阁里“问仙”,没有太阳岛“问天”那么多规矩,只要你出的钱比别人多,机会就是你的了。 半仙阁前人来人往,项背相望,热闹非凡,从里面出来的人,有的喜形于色,有的忧心忡忡,有的面无表情,有的若无其事,人生百态,显示出对命运的不同态度。 司马空空在半仙阁门口领了一张二百二十号牌子,说明他是今天第二百二十个竞相“问仙”的人。他和方圆走进大堂,堂内早已坐满了人,正堂上首的一张“八仙桌”边坐着一位年轻的红衣女子。红衣女子亮开嗓子说:“第十个‘问仙’机会,七十七号报价五两,五两……还有没有更高的?有没有?” “一次算命就要五两,算命简直是要命。”方圆悄声对司马空空说。 不要小看五两银子,它足够一个中等收入的太阳/城家庭一年的开销了。 司马空空示意方圆别说话,高高举起二百二十号牌子,高声说:“十两。” 红衣女子看过来,亢奋地说:“二百二十号报价十两,十两,还有没有更高的?有没有?” 大堂里的人齐刷刷地看向司马空空,目瞪口呆。 红衣女子一槌定音:“第十位幸运儿是二百二十号大爷,请到账房交付银两。” ********** 司马空空和方圆跟着礼仪小姐走进账房,房内有一位很秀气的白衣姑娘端坐在画板前。礼仪小姐把一张红帖子交给白衣姑娘,红帖子上写着“第十位‘问仙人’,十两”。 司马空空把十两银票放在白衣姑娘的桌前,指着方圆说:“刘二小姐,我兄弟算命。” 白衣姑娘刘二小姐收起银票,端详起方圆来,双眸如两颗明珠,充满灵气。她微微一笑,低头“刷刷”地画起来。 算命前要画像,这恐怕是半仙阁独有的规矩。你若忌讳这种规矩,半仙阁不反对易容甚至蒙面。 司马空空附耳对方圆说:“刘二小姐是刘城主之女,叫刘汝。” 城主千金居然在半仙阁画像,方圆不禁多看了几眼。刘汝长得很清秀,身上没有丝毫官宦子弟的浮华之气。 方圆说:“刘二小姐,算命前要画像,你们这里的规矩很特别。” 刘汝笑而不语,专心地画画。 方圆指了指司马空空,笑着说:“刘二小姐,像他这样戴着面具,你能画出他的真面目吗?” 刘汝莞尔一笑,说:“公子下次可以戴着面具来试试。” 这话很巧妙,方圆不再多说,端坐着让刘汝画。刘汝很快画好了方圆的简笔头像,特征鲜明,神态逼真。她把画像递给方圆,说:“第九位刚上楼,你们先等等。” 司马空空没有等,径自上楼,方圆跟了上去。 ********** 司马空空和方圆上了二楼。二楼厅堂里,一位身穿灰色道袍,道貌岸然的高瘦老道端坐在一张“八仙桌”上首,背后是神秘的太极八卦图壁画,对面坐着一位蓝衫书生,书生身边站着一位蓝衫书童。 “张半仙,小生要测字。”蓝衫书生说着挥笔写了个“人”字,顺手加了二横变成“天”字,笔顺虽写反了,但一气呵成,好像有意为之。 张半仙正襟危坐,朦胧着双眼,神情肃然,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他瞥了蓝衫书生一眼,习惯性地捋了捋山羊胡子,看着“天”字说:“好!先‘人’后‘天’,人定胜天啊!” 蓝衫书生面无表情地说:“我什么都没说,你就能看出来?” “当然了。”张半仙故作高深地说:“佛曰,坐亦禅,行亦禅,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通过对一花一叶、一举一动的感悟,就能明心见性。” 蓝衫书生剑眉一皱,严肃地说:“你是道士,不该念佛。我写的这个‘天’字,是‘天火’的‘天’。之所以先‘人’后‘天’,是想问你,二十年前的‘翠屏天火’是人祸还是天灾?” 张半仙猛地抬头瞪着蓝衫书生,目光惊异而又犀利。“翠屏天火”过去整整二十年了,早已被人们淡忘,而这个看起来只有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却提出这个古怪的问题。 “老朽失态了。”张半仙似乎从当年的惊悸中回过神来,打量起蓝衫书生来。蓝衫书生剑眉星目,鼻如悬胆,鼻下蓄一小撮淡淡的胡须,看起来很老成;衬着雪白的围巾,肤色显得特别黝黑;身材虽不魁梧,但修长,整个人看起来英姿飒爽,气度不俗。张半仙顿了顿,叹说:“当年的‘翠屏天火’很惨烈,现在回想起来也心有余悸。‘翠屏天火’是天灾早有定论,老朽不敢妄加评论。公子年纪轻轻的,为什么要问二十年前的事?” 蓝衫书生说:“别问为什么,算命最忌试探。” “是老朽多言了。”张半仙又恢复那种高深莫测的神情,慢腾腾地说:“按照半仙阁的规矩,只能算本人的命。拿手来。” 蓝衫书生说:“哪只手?” 张半仙说:“男左女右。” 蓝衫书生迟疑了一下,收起双手抱于胸前,说:“不用了,我是测字,而不是看相。” 这书生简直在刁难。张半仙狡黠一笑,说:“请问高姓大名?生辰八字?” 蓝衫书生冷冷地说:“按太阳/城规矩,不是不问身份来历吗?” 张半仙似笑非笑,说:“公子,半仙阁有半仙阁的规矩,你不守规矩,算不准别砸了老朽的招牌。请问公子要算什么?” 蓝衫书生想了想,说:“那就算前程吧,看看什么时候能攀龙附凤、升官发财。” 攀龙附凤、升官发财是很多人的梦想,这个愿望合乎情理。 张半仙皱眉沉思了片刻,煞有介事地说:“公子的前程不太好啊!” 蓝衫书生满不在乎,说:“怎么解释?” 张半仙摇头晃脑地说:“相由心生,公子逆着笔顺写‘天’字,表明有一颗逆天之心。公子在‘人’字上加了两横,那是两条扁担,一人挑两担,力不从心啊!‘天’字‘人’不出头,公子恐怕没有出头的那一天了。‘人’上划‘二’成为‘天’,如同扫帚星划过天空,预示两天之内必有天灾。逆‘天’而行,是凶兆,不妙!不妙!!” “妙,妙极了!”蓝衫书生拍案而起,虎着脸冷笑说:“这么快就自食其言了,刚才还说‘人定胜天’的。若两天之内没有天灾,我要你把招牌摘掉,不许再算命蒙人!” 张半仙一愣,显得有点意外——来此的人都是为了寻求一种精神慰藉,对他的话忌惮有加,而这蓝衫书生似乎离经叛道。张半仙毕竟见多识广,神情肃然地说:“年轻人,算命源自古老的旷世奇书《易经》。《易经》是三皇之首的伏羲所著,博大精深,它包罗万象,无所不通,上通天,下通地,中通人事。无知的轻蔑是自取其祸!” ——人们对缥缈的古圣和晦涩的古籍心存敬畏,托古之辞最能慑服人心。 “别拿伏羲来吓唬我。传说伏羲‘人首蛇身’,形象确实很吓人,但这样的人古今都不会有,不用自欺欺人。《易经》奥妙无穷,我不懂,但有一点我懂,顺应天理便是大吉大利!”蓝衫书生毫无畏色,说得理直气壮。 张半仙一时懵了。方圆本来就是来看热闹的,不禁对蓝衫书生肃然起敬,投以赞赏的目光,说:“说得好!尽信书不如无书,懂得‘顺应天理’就够了。我也不懂《易经》,但记得《易经》六十四卦之第一卦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就是说,做人处世应像天上的日月星辰一样规行矩步,奋发图强,永不停息。《易经》的本义是教导人们顺应天理,而不是乐知天命。” 方圆的话和蓝衫书生的话异曲同工。蓝衫书生瞥了方圆一眼,友好地笑了笑。 “方兄弟,还是关心一下本人的命运吧!”司马空空见方圆冲撞张半仙,急忙拍拍方圆的肩膀暗示,声音有点发颤,充满了敬畏。他说着拿过笔来写了一个“人”字,看着张半仙恳求说:“张先生,别听年轻人瞎扯,请不要介意。我兄弟测本‘人’的前程。” 方圆把自己的画像放在张半仙桌前,说:“关心本人的命运也不能测‘人’字。”他从司马空空手中拿过笔,在“人”上加了一横变成“大”字,看了蓝衫书生一眼,又加了一横变成“天”字。 蓝衫书生已起身欲离开,见方圆也测“天”字,不禁留步看究竟。 方圆打开折扇,将“天”字一面朝向蓝衫书生,笑说:“纯属凑巧,非有意为之,请勿见怪。” 张半仙看向方圆的扇子,见扇上“天理从来屈有信,东风到处物皆春”,不禁赞叹说:“好字,好诗,好愿望! 方圆将扇子有诗的一面朝大家摇了摇,说:“我扇子上这句诗的意思是说,自古以来含冤受屈的人和事都有伸张辩白的机会,就象东风吹到之处万物回春一样,是自然法则,是天理。天理昭昭,但愿天下的冤屈都得以伸张。我测的这个‘天’字,是天理的天。” 蓝衫书生凝视方圆扇子上的诗,抬头看了看方圆,默不作声。 张半仙见方圆来者不善,便不再多说,瞥了一眼方圆的画像,把它放到桌下,伸手侧目而视,说:“拿手来。” 方圆收起折扇,把左手伸过去。 张半仙抓住方圆的手掌仔细地观察,然后放开,说:“右手。” 方圆收回左手,没伸右手,说:“先生不是说男左女右吗?” 张半仙说:“公子用右手写字,当然要看右手了。” 方圆说:“用左手写字的人才看左手吗?那还说什么‘男左女右’。” “天机不可泄漏。”张半仙没再要求看方圆的右手,说:“公子高姓大名?生辰八字?” 方圆说:“姓方名圆,二十三岁,四月初四卯时生。” “方——圆?”张半仙嘀咕着微微一怔。蓝衫书生不禁多看了方圆几眼。 张半仙眯着眼掐着手指说:“方公子是庚寅年出生,十二生肖属虎,五行属木,山中之虎;四月初四是文殊菩萨的诞辰,是黄道吉日;卯时太阳初升,朝气蓬勃。方公子与无上智慧的文殊菩萨同生日,生辰八字大吉。” 方圆认真地说:“世上同生辰八字的人很多,命运都一样吗?” 方圆的话充满挑衅,司马空空忙示意方圆收敛些。蓝衫书生看了方圆一眼抿着嘴,他身边的书童偷着乐。 “不一样。”张半仙睁大眼胸有成竹地说:“命是先天的,与生俱来,不可强求;运是后天的,靠个人努力,也靠机遇。决定一个人命运的因素很多,除了生辰八字以外,还与属相面相、阴阳五行、裙带关系等等相关。”张半仙果真不是徒有虚名的,说得头头是道,教人分不出真伪。似是而非的妙论最能糊弄人。 司马空空频频点头,连声说:“有理,有理,快测测我兄弟的前程吧!” 张半仙眉开眼笑地说:“方公子福命啊!” 方圆好奇地说:“福从何来?” 张半仙认真地说:“福从‘天’来。请看方公子写的字,先加下一横,是个‘大’字,再加上一横,是个‘天’字。天大地大,公子您最大。”张半仙有意无意地瞥了蓝衫书生一眼,补充说:“方公子是出山之虎,如猛虎下山,前程无量啊!” 方圆不动声色,说:“我也是反着写‘天’字的,按你的逻辑是‘逆天而行’,为何福从‘天’来?” 大家都瞪着张半仙,看他如何解答,尤其是蓝衫书生,星目瞪得大大的。 张半仙眼珠一转,不慌不忙地说:“因为你叫方圆,写的‘天’字是天理的天,地方天圆是天理,天遂人愿也是天理。” 张半仙说得振振有辞,不管你信不信,他反正能自圆其说。 方圆仍不服气,说:“张先生刚才说决定命运的因素很多,有些是无法改变的,但裙带关系可以。”方圆说着向蓝衫书生笑了笑,说:“我也想问问什么时候能攀龙附凤、升官发财?” 蓝衫书生刚才问过这个问题。他嘴角一撇,白了方圆一眼。 张半仙把方圆从头到脚看了一番,果断地说:“就在今天!” 这怎么可能?!大家都看着张半仙,等待他的解释。 张半仙捋着胡子笑了笑,说:“公子‘天’下最‘大’,有‘一’人盖过您,是您的‘天’,她可以助您飞黄腾达,直上云天。公子四柱命犯桃花,从字面上来看,‘二人’一‘天’之内必相见。只可惜方公子将会是个惧内之人。” 方圆说:“这么说,是美中不足了?” 张半仙说:“非也,是锦上添花。” 方圆说:“哦?怎么说?” 张半仙看着方圆神秘一笑,没有说。 司马空空心领神会,忙把一文碎银塞给张半仙。 张半仙毫不客气地把银子往袖子里塞,笑眯眯地说:“讨个彩头,图个吉利。” 不管你信不信算命,算命先生的吉言总爱听。 张半仙又驾驭了局势,慢条斯理地说:“天下男人分三等,打老婆的是下等人,爱老婆的是中等人,怕老婆的,是上等人。方公子是上等人,人上人,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方圆笑说:“桃花运来了,今天就可以验证。托先生吉言,图个开心吧,谢谢了。” 张半仙说:“红绳系足,姻缘天定。天机不可泄漏。” “这么说,在下是天生福命了。”方圆向蓝衫书生抱拳致意,友好地说:“小兄弟,别在意,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后会有期!” 蓝衫书生并不领情,白了方圆一眼嘀咕说:“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他引用的是苏东坡的诗,用以嘲笑方圆怕老婆,说罢拉着书童的手,举步欲离去。 “噔噔……”上来一个背负长剑的锦衣少年,身材高瘦,脸色灰黄,黑眼圈白嘴唇,神情冷漠,但派头十足。他大大咧咧地说:“喂!喂!各位速回避,我已包下半仙阁,我姑姑要上来算命了。” 蓝衫书生心里正不爽,见如此傲慢,冷冷地说:“你姑姑又不是仙姑,干么叫人回避啊?” 锦衣少年一怔,声色俱厉地说:“你是何方神圣?我姑姑比仙姑还尊贵,不许惊扰!” 蓝衫书生反而笑了,说:“喔!原来是仙姑下凡,小鬼探路。” “小兔崽子找死!”锦衣少年拔剑指向蓝衫书生,气势汹汹。蓝衫书生挺立不动,蓝衫书童挺身护住,毫不示弱。 方圆见蓝衫书生和书童太文弱,怕他们吃亏,忙插上用折扇拨开锦衣少年的剑,说:“这位兄台,我们原本就想离开的,让你就是了。是你太傲慢,不能怪别人不敬。” “你算什么东西,还想作梗?”锦衣少年大怒,一招“长虹贯日”刺向方圆胸口,又猛又狠,志在夺命。丐帮武林禁止草菅人命,杀人偿命。锦衣少年似乎没有顾忌,不知是亡命之徒或是杀人根本不用偿命。方圆右手执扇迎着来剑一挡,锦衣少年的剑便荡开,身子一个踉跄。方圆没想到锦衣少年的武功如此不济,硬生生地收回击出的左掌。 “各位请息怒,‘问天’期间切忌兵戎相见啊!”张半仙紧张兮兮地说。 锦衣少年又羞又怒,凭蛮力挥剑砍向方圆。方圆心中有底,一侧身避开顺脚勾倒锦衣少年,然后对蓝衫书生说:“小兄弟,小鬼难缠,我们走吧。” “慢着!”从楼梯口传来一年轻女子的声音,如黄莺出谷,只见一位衣着鲜艳靓丽的少女飘然而至,如春风拂柳,仙子凌波。她光彩照人,娥眉翠黛,明眸皓齿,身材高挑,厚厚的貂皮披风也掩盖不住婀娜的身姿,气势傲如公主。紧随的两位侍女也花枝招展,一位背驮包裹,一位手持宝剑。背驮包裹的侍女快步上前,麻利地把包裹放在桌上,打开包裹掏出一条洁白的纱巾仔细地擦拭桌凳。持剑侍女也紧跟着掏出一块绣花绫罗坐垫放在凳子上,捋起靓装少女的貂皮披风,轻轻扶她坐下。 蓝衫书生微微一怔,似乎认识靓装少女。书童却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目不转睛地盯着靓装少女的脸,一脸的惊讶,还不时地转头看蓝衫书生的脸,好像在鉴别什么。 美女总能吸引人,方圆和司马空空情不自禁地多看了几眼。 “姑姑,算命是隐秘之事,这些人必须滚蛋!”锦衣少年指了一下方圆等人,一副厌恶的样子,但没提刚才发生的冲突以掩饰丑态。他的年纪不比姑姑小,却对姑姑很倚重。 靓装少女似乎早已习惯了别人艳羡的目光,并不在意。她秀目环视,傲然一笑,如鲜花怒放,娇声说:“都是些凡夫俗子,不过看起来不像坏蛋,多几个人也好,可以验证一下准不准。天壹,过来坐。”听她的口气,仿佛自己真是仙姑。 锦衣少年天壹有点不甘心,但还是收剑坐到他姑姑身边。 司马空空对方圆耳语说:“我长这么大了,还没见过这种阵势,一定要长长见识。”方圆微微一笑,点点头。蓝衫书生可能也想看热闹,没有离开。 张半仙肃然地看着靓装少女,说:“小姐要看相、测字,还是卜卦?” 靓装少女美眸凝睇,百媚横生,轻启朱唇说:“他们呢?” 张半仙说:“是测字。” 靓装少女的纤巧玉手悠然自得地理着胸前的秀发,说:“分别测什么字呀?” 张半仙说:“都测‘天’字。” 靓装少女微微一怔,说:“哦?真巧,本小姐也测‘天’字,想测算‘姻缘天定’还是‘父母之命’。” 三人同测“天”字,在场的人都很好奇,想听个究竟。 张半仙淡然说:“小姐贵姓芳名?” 靓装少女傲然说:“姓林,名字保密。” 张半仙说:“林小姐请报生辰八字。” 靓装少女柳眉微蹙,说:“壬辰年十一月初一生,不知时辰。” “不知时辰?”张半仙瞥了靓装少女一眼。 天壹急说:“不知时辰不能测吗?我爷爷奶奶也不知姑姑的时辰。” ——父母竟然不知女儿的出生时辰,大家都疑惑不解。 靓装少女注视着张半仙说:“江湖传言张半仙神机妙算,未卜先知,不用时辰也能测吧?” “江湖传言言过其实,信则灵,不信则不灵。”张半仙掐指算了算,说:“林小姐二十一岁,生肖属龙;十一月初一五行属水,是出水蛟龙;‘蛟’音同‘骄’,测的是‘天’字,所以是‘天之骄女’;姓‘林’,五行‘木’过剩,最好选择一个‘出山之虎’的乘‘龙’快婿,林中养虎,那是天作之合,所以姻缘天定!而且,林小姐生辰八字不得而知,父母没法合八字,姻缘只能由天定了。” 天壹疑惑地说:“‘天’看不见摸不着,如何定姻缘?” 张半仙捋着胡须,故作神秘地说:“‘二人’为‘天’,二人两情相悦自会‘天’遂人愿呐!” 天壹欣然说:“这么说,我姑姑可以自主选择那‘出山之虎’了?” 蓝衫书生不禁瞟了方圆一眼。 司马空空拍拍方圆的肩膀,失声笑说:“验证了,真准!” 天壹一瞪眼,叱说:“不许笑!你怎知准不准?” 司马空空止住笑,说:“张先生说的,我兄弟也知道。” 靓装少女看了看方圆,然后看着司马空空,嫣然说:“怎么解释?” 司马空空说:“天机不可泄漏,说了就不灵验了。” 蓝衫书生抿嘴一笑,指了指方圆,然后抱拳对靓装少女说:“林小姐,我们三个都是‘天命’,但小生的命不如你俩好。张半仙刚才说了,这位方公子是‘出山之虎’,命犯桃花,一天之内必遇佳人。” “是吗?”靓装少女打量起方圆来,傲然说:“长得虎头虎脑,四肢挺发达的。不过,天下‘出山之虎’很多,能进我家的不能是无名之‘虎’。” 蓝衫书生瞟了方圆一眼,俏皮地一笑,说:“他可不是无名之‘虎’,是名上恶人榜的‘冷面虎’。” 天壹闻言猛地站起来,又惊又喜,如同逮住了一头老虎,气焰嚣张地说:“原来是亡命之虎,账册呢?你把我家的账册藏到哪了?说!” “什么账册?!”方圆莫名其妙。 天壹狂笑,说:“方圆,你敢作不敢当,算男人吗?你伙同司马空空到黄龙别院盗走我爹的账册不认账,还偷改恶人榜,自作聪明欲盖弥彰,可笑!真如恶人榜上所说,你是多事又多余!” “你……你们是凤凰山庄的人?!”方圆和司马空空大吃一惊,面面相觑。 靓装少女轻轻地站起来,缓缓地转过身,重新打量起方圆来,说:“你就是恶人方圆?听我大哥说,你武功不错,可惜学坏。司马空空呢?把账册藏哪了?”声音虽轻轻柔柔,语气却咄咄逼人。 方圆下意识地瞥了司马空空一眼,向靓装少女抱拳致意说:“原来林小姐是大名鼎鼎的‘凌波仙子’,在下失礼了。” “凌波仙子”名叫林凤,是武盟副盟主林虎之女,才貌双全,有“武林第一美女”的美誉,名列本年度十大英雄榜第四名,名扬天下。 林凤睨视着方圆,傲然一笑。豪门千金,美女英雄,眼比天高。 方圆认真地说:“听司马大哥说,他去黄龙别院偷东西是受人所雇,偷到手的也不是什么账册,而是一本假‘群芳谱’,而且还给你大哥了。” “恶人放恶屁!哪有什么‘群芳谱’?还想污蔑我爹。”天壹显然是林龙之子。他暴跳如雷,破口大骂,蓦然拔剑刺向方圆。方圆一闪身轻松避开。林凤见状拉住林天壹说:“天壹,君子动口不动手,别和恶人一般见识。” 也许有姑姑撑腰,林天壹不死心,硬要向方圆冲,被林凤一把扭住动弹不得。将门之后,自幼学武,本应体强力壮,他却面黄肌瘦病蔫蔫的样子。 惊慌失措的司马空空见机忙低头哈腰地说:“林大小姐,对不起!对不起!我兄弟不懂事多有得罪,请高抬贵手,别和他一般见识,我做大哥的向您赔不是了!”话没说完拉起方圆欲开溜。 “慢!”林凤身子一转,动如脱兔,已闪到门口挡住了去路。她逼视着司马空空的面具,说:“你是何人?话不说清楚想溜之大吉,没那么容易!” 方圆正色说:“在下也想说清楚,不会溜。林小姐,是什么账册?” 林凤的美目注视着方圆,玉面含霜,说:“方圆,你是装疯卖傻,头脑也太简单了吧?司马空空偷的是南宫钱庄的账册,难道你不知道?” “啊?!”司马空空惊得合不上嘴,如果不戴着面具,脸色一定很惊愕。 “南宫钱庄的账册?”方圆狐疑地瞥了司马空空一眼,惊讶地说:“怎会是南宫钱庄的账册?” “南宫血案”后,南宫钱庄的财产被林龙的中原钱庄接管,账册是接管财产数目的凭证。 林凤“噗哧”地笑了,说:“原来司马空空把你也骗了,贼骗贼,好笑。我就说你头脑简单嘛,如果不是这么重要的账册,你怎会名上恶人榜呢?” 方圆又惊又急,又不便与司马空空对质。司马空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又不敢辩白,以免暴露身份。 林凤自豪地说:“我堂堂凤凰山庄还诬陷你不成?南宫世家中秋夜被灭门后,我大哥的中原钱庄接管了南宫世家的南宫钱庄。我大哥那次回杭城,就是为了清算接管的账目,然后公诸于众,给世人一个明白。现在账册被你和司马空空偷了,变成一笔糊涂账,害得我大哥没法交待。只要你交出司马空空和账册,可以将功赎罪。” 突发变故,方圆不知所以,一时不知所措。 “林小姐,请容我说句话。”一直冷眼旁观的蓝衫书生说:“都说旁观者清,我看方公子真的不知司马空空偷的是什么。按丐帮规矩,司马空空犯下‘黄龙窃案’,应由刀斧堂……” “你是谁?”林凤轻蔑地瞟了蓝衫书生一眼。 蓝衫书生淡然一笑,说:“小生方平,人称‘黑小子’,和这位方公子素昧平生,无意为他开脱。只因你们今天之争因我开玩笑而起,请林小姐给我一个面子,不要为难方公子。” 林凤打量起蓝衫书生,不屑地说:“哦?你就是名列英雄榜第十的‘黑小子’方平?看你又黑又小的样子,绰号果真没起错,怎会把你夸得像张飞?” 林天壹不耐烦地说:“姑姑,‘黑小子’浪得虚名,我们不和他计较已经是给足面子了。” 蓝衫书生方平愠声说:“林天壹,不要以为你爷爷权倾武林你便可目中无人……” “找死!”林天壹猛地拔剑向方平迎面刺去。方平身子一侧,右手快如闪电扼住林天壹的右手腕顺势一推,林天壹跄跄踉踉跌了出去。林凤的双掌已从侧面袭向方平,方圆忙抢上架住,震得林凤退了一步才站住。 林天壹恼羞成怒,奋力挥剑欲置方平于死地。林凤花容失色,边伸手制止林天壹边瞪着方圆说:“方圆,你敢与本小姐动手,有种!等着瞧,旧账新账一起算!”林凤带领林天壹及两位侍女气冲冲地下楼。 方圆看着林凤等人悻然离去,转向方平说:“多谢!” 方平微笑着说:“应该谢你才对,你两次出手帮我。” 司马空空冲着方平气呼呼地说:“真是狗咬吕洞宾,若不是你多嘴,就不用和林凤打架。”说完扭头就走。 方平看着司马空空的背影说:“司马空空,你以为纸包得住火吗?” 司马空空大惊,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上的面具,驻足诧声说:“你,你……?” 方圆惊奇地说:“小兄弟好眼力啊!” 方平淡然一笑,说:“司马大侠虽然戴着面具,认不出是谁,但旁观者清。方公子可能真的不知司马大侠偷的是什么,所以当林凤提到账册时,方公子都不经意地瞥了司马大侠一眼。每个人都应对自己的行为负责,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司马大侠怪我多嘴,其实,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凤凰山庄的人迟早会找到你们的。我走了,后会有期。”说罢拉着书童的手走了。 方圆不禁点头,跟上去说:“小兄弟,能和你交个朋友吗?” 方平回首狡黠一笑,说:“不可以,因为你是怕老婆的上等人,而我是打老婆的下等人。”说完笑嘻嘻地下楼去了。 “人家是英雄,怎会和我们同流合污。”司马空空忿然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方兄弟,走吧!” 五、众矢之的 方圆和司马空空出了半仙阁,来到大街上。 街上车马行人川流不息,热闹非凡,商摊店铺披红挂绿,喜气洋洋。也许是太阳/城人崇拜如意魔镜的缘故吧,几乎每家每户的门楣上都挂着一面镜子,在太阳下光彩耀目。 方圆和司马空空闷闷不乐,一言不发。 司马空空终于忍不住了,看着方圆说:“方兄弟,你是不是觉得大哥在骗你?” 方圆盯着司马空空的眼睛认真地说:“没有,只是觉得可疑,正如林凤所说,如果你偷的不是南宫钱庄的账册,林龙不会让我名上恶人榜。” “方兄弟,请相信大哥!”司马空空的语气很真诚,好像真的没做亏心事,“你从林龙的魔爪下救我一命,我司马空空再没良心,也不会陷害你!” 方圆放缓口气说:“这我相信,大哥也没有害我的必要。如果你偷的是南宫钱庄的账册,林龙当时应该紧追不舍才对。” 司马空空一拍脑瓜,惊喜地说:“会不会是林龙丢了南宫钱庄的账册,借机嫁祸于我?!” 方圆想了想,说:“有此可能。账册丢了,林龙接管了南宫钱庄多少财产变成了一笔糊涂账,对林龙压力很大,所以才会让我名上恶人榜,引诱你偷改恶人榜,把人们的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可是,你是有名的江洋大盗,为什么不把罪名加在你头上呢?” 司马空空摇了摇头,说:“恶人榜是江湖灵通炮制的,他最清楚。江湖灵通的口碑不错,这次怎会胡编乱造呢?等你明天祭拜过楚家墓后,我们马上去杭城找他问个明白。” 方圆坚决地说:“一定要弄明白!尽管我是无名小辈,不图名利,但也不能不明不白。” 司马空空故作轻松地说:“不错!现在说些开心的吧,不要自己为难自己。” 方圆笑了笑,说:“好的。张半仙说我今天可攀龙附凤,现在就在街上找找吧!如果攀附上了,说不定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司马空空忙说:“对,对,张半仙的话很灵验的。”他忽灵机一动,惊喜地说:“方平那小子乌鸦嘴,取笑你命犯桃花,引起林凤与你‘龙虎/斗’。林凤确实是人中龙凤,如果攀附上林凤,那是真正的‘攀龙附凤’,莫非张半仙的话真的灵验了?” 方圆摇头说:“算命先生的话你真信啊?这种咬文嚼字的把戏我爷爷也精通,我也学会一点。要求测字算命的人,要么求官求财、求子求福,要么避邪消灾,总之四个字——趋利避害。拆字解字时投其所好顺着人家的意,忌讳说相反的话,只要能附会,不考虑牵强;拆解敌人的‘敌’字就可悟出其中道理,‘敌’字左边‘舌’代表说话,右边反文代表相反的话,如果你说相反的话,就是与人家为‘敌’,人家不可能信你。信则灵,不信当然不灵了。” 司马空空竖起大拇指说:“懂门道,看来你也可以测字算命混饭吃了。” 方圆说:“张半仙能言善辩又高深莫测,确有过人之处,在太阳/城我是混不到饭吃的。” 司马空空说:“太阳/城本来就是个藏龙卧虎之地,很多为逃避仇家追杀的人,都隐姓埋名藏匿在太阳/城里。张半仙是太阳/城最神的人,仅次于如意魔镜,宁可信其有。” 方圆笑说:“拿乌鸡配凤凰,乱点鸳鸯谱。别白日做梦了,今天还早,我们去买些花,明天去霸王庙祭拜时用。” 司马空空说:“行。霸王庙楚家墓在翠屏山下,城西十里,需骑马去。午饭后我们去租两匹马,下午先去城北龙山太子庙散散心。” 方圆说:“去哪租马?” 司马空空说:“快马堂。” ********** “快马堂”是太阳/城最大的马场,养有各类名马。来太阳/城的游客少不了要骑马去近郊游玩,特别要去城北龙山“太子庙”瞻仰英烈,因为“太子庙”里供着东方盟主之子东方小白。 “问天”大典期间的太阳/城热闹非凡,快马堂顾客盈门,伙计应接不暇,生意兴隆。 “刘掌柜,我们要租两匹马。”司马空空把一束包装得很精美的鲜花放在柜台上。鲜花是从花铺里买的,方圆手里拿着两束。 刘掌柜笑脸相迎,热情地说:“两位客官,你们来得太及时了,这几天客人多,只剩下两匹了,再迟一步就没有了。请问高姓大名?去哪里?租多少时间?” 司马空空不悦地说:“这些也要问吗?太阳/城的规矩是不问身份来历的。” 刘掌柜满脸堆笑,说:“这是快马堂的规矩,记账用,别无他意。如果走平路走近路,租金一天半两,走山路远路呢,租金一天一两;一般客人押金每匹五十两,不愿公开身份的客人每匹押金一百两,门口牌子上写着呢!请问客官要去哪里?租多少时间?”刘掌柜说着拿起笔看着司马空空,准备登记。 司马空空摸了摸脸上的面具,说:“这么说,我的押金要加倍了。我叫马空,租两匹一天半,下午去太子庙,明天去霸王庙。” 刘掌柜面露惧色,压低声音说:“两位客官是刚来太阳/城的吧?” 司马空空不解地说:“是的,你怎么知道?” 刘掌柜神秘兮兮地说:“前几天霸王庙楚家墓闹鬼,你们还不知道?” “闹鬼?”方圆不禁问:“怎么闹法?” 刘掌柜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悄声说:“楚家墓里走出一个女鬼,闹得很凶,都死人了。家家户户门楣上都挂着‘照妖镜’驱鬼,刘城主悬赏银子千两来抓鬼。前几天有几个法师去抓鬼,结果都被鬼吃了,只剩一堆衣服,吃人不吐骨头的,比食人谷的吸血鬼还恐怖!” 吸血鬼之恐怖世人皆知,司马空空面露惧色。 刘掌柜顾视左右,说:“‘问天’大典明天就要开始,却闹鬼闹得人心惶惶,是不祥之兆,街坊传说刘城主气数已尽,要日薄西山了。听说今天请了一僧一道两位法师,一位会‘佛掌抓鬼’——抓鬼时掌心会出现一个‘佛’字,一位会‘神指点灯’——手指一点灯就亮。看来法术高明,不知能不能抓住女鬼。” 司马空空惊疑地说:“方兄弟,我们还是别去了!” “大哥先别急,问问是什么样的鬼。”方圆对刘掌柜说:“既然是女鬼,一定很漂亮吧?” 刘掌柜涎笑说:“公子猜对了,而且是非常非常的迷人。” 司马空空不禁问:“迷不迷人,谁见过?” 刘掌柜说:“死人!” 司马空空嗔说:“死人自已都变成鬼了,鬼见鬼啊?” 方圆说:“人都死了,怎么知道?” 刘掌柜的笑容凝固了,带着一丝暧昧,说:“死者都是年轻力壮的男子,尸首赤身裸体,表情是那么的甜蜜兴奋,就像在做一个永不醒来的美梦一样。死得幸福,一生幸福,做鬼也风流啊!” 司马空空说:“看掌柜的样子,希望自己也能成为风流鬼。” 刘掌柜回过神来尴尬一笑,说:“马大爷说笑了,好死不如赖活,好死不如赖活嘛!” 方圆疑窦丛生,说:“刘掌柜,一共死了多少人?” 刘掌柜数着指头说:“三个,四个……,三个半吧!” 方圆说:“三个半?这么说,还有一个半死不活的了?” 刘掌柜说:“正是。这个半死不活的人是城西的李秀才,是第一个被女鬼迷住的人,现在整天疯疯癫癫的神智不清,手里舞着一把木剑,嘴里唠叨着‘方小姝’三个字。” “方小姝?”方圆和司马空空不禁面面相觑,一脸的诧异。 刘掌柜说:“方小姝是二十年前翠屏山庄庄主楚德龙的长媳,太阳/城有名的美女。李秀才嘴里念着‘方小姝’,那女鬼肯定就是方小姝了。” 方圆说:“哪手舞木剑是什么意思?” 刘掌柜说:“都说是‘安邦神剑’。城西官道是太阳/城唯一的出城通道,以前有很多夜行客,自从楚家墓闹鬼以后,夜客就几乎没有了,非赶夜路不可的,都结伴而行。听说,夜里经过那里的人,都听到了从楚家墓里传来叮叮当当的挖凿声。有人白天壮着胆子去看,没发现挖凿的痕迹。” 司马空空说:“这真的很邪门,大家认为在挖什么?” 刘掌柜说:“有人说在挖‘安邦神剑’,有人说在挖‘子产宝藏’。楚德龙当年为了‘安邦神剑’擅闯太阳岛圣地招来天火,神剑埋在废墟里是有可能的;‘子产宝藏’就是金银财宝吧,鬼也想要!” 方圆沉思说:“女鬼方小姝、‘安邦神剑’、‘子产宝藏’,这里面有什么奥秘?” 刘掌柜说:“更奇怪的是,有人发现墓碑上‘方小姝’的‘小’字被改成了‘少’字,‘方小姝’成了‘方少姝’。” 方圆和司马空空惊愕不已。 刘掌柜说:“真的,如果你们胆敢去,自己可以看看。” “掌柜的,我们要一匹马。”门外走进两个人,是“黑小子”方平和书童。方平把手里捧的两束鲜花交给书童,洒脱地向方圆抱抱拳,说:“真巧啊,两位也在。” 司马空空沉着脸说:“是啊,冤家路窄!” 方平笑了笑,说:“我们有冤吗?男子汉大丈夫,别这么小气。” 司马空空说:“还是小气点好,英雄和恶人道不同,不相为谋。” 方圆有意结交方平,友好地说:“小兄弟也租马,要去哪?” 方平调侃说:“你我不可能是同路的。你我都是‘天命’之人,而你命犯桃花,一天之内必遇佳人;我却是苦命的,两天之内必有天灾。” 方圆碰了个软钉子,尴尬地一笑,转而看着司马空空付钱。 方平笑嘻嘻地说:“还上演‘龙虎/斗’呢!精彩!”他说的“龙虎/斗”,是暗指方圆与林凤斗,因为方圆属虎,林凤属龙。民间忌夫妻“龙虎配”。 方平不愿与方圆结交,又爱调侃方圆,令人捉摸不透。 方平看着方圆的折扇认真地说:“兄台的折扇很特别,能否借小弟一饱眼神?” 方圆笑了笑,毫不犹豫地将折扇递给方平,说:“我这‘天扇’是天理的‘天’,不是天赐之物的意思。” 方平接过折扇展开,扇面黑底,其上有个大大的白“天”,边上画有一枚铜钱,翻看另一面是“天理从来屈有信,东风到处物皆春”,黑白分明。方平看得出神,好像若有所思。书童拉了拉方平的衣角,方平回过神来向方圆略显尴尬地笑了笑,合拢折扇双手递给方圆,抱拳说:“失礼了,多谢!” 交浅莫言深。方圆见方平神色有异,便不多说,接过折扇向方平抱拳回礼,转身跟司马空空和伙计去马圈牵马。方平说:“‘天扇’在手,天理在心!不过,你把铜钱画在扇子上招摇,不怕别人说你天生是个小财迷吗?” 方圆停步淡然一笑,说:“铜钱不是财富本身,而是度量财富,也衡量人心。” 方平轻拍双手说:“说得好,这枚小小的铜钱确实堪比魔镜,照见人心!” 在他人易于误解的观念上相互理解,两人自然而然惺惺相惜。方圆和方平四目相对,相视而笑。 “后会有期!”方圆向方平拱手致意,跟向司马空空。 刘掌柜好像突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挥手郑重地说:“两位客官请切记,明天不要在城内骑马,因为‘问天’大典期间,太阳/城内禁止骑马,以免铁蹄惊扰太阳神!” 司马空空头也不回地说:“我们在城外骑。” 刘掌柜送走方圆和司马空空,满脸堆笑地对方平说:“客官,你们主仆只用一匹吗?太巧了,只剩下一匹了,再迟一步就没有了。请问高姓大名?去哪里?租多少时间?” 客人要租两匹只剩两匹,要租一匹只剩一匹,类似的话刘掌柜应该说了很多遍。 方平说:“我叫方平,去城西霸王庙,明早送还。” 刘掌柜惊疑地看着方平,说:“你怎和‘黑小子’同名?‘黑小子’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方平笑说:“你看我不像吗?” 刘掌柜边登记边说:“不像。客官知不知道霸王庙闹鬼之事?” 方平说:“听说过。掌柜,你认为世上有没有鬼?” 刘掌柜肃然说:“有,当然有,人都迷死了三个半,怎会没有呢?翠屏山庄当年死的人当中,就数方小姝最年轻漂亮了。她这么年轻就死了,死不甘心,出来勾引……” “不许胡说!”方平怒目圆睁,拍案怒斥。 刘掌柜吓了一跳,惊讶地看着方平,一时说不出话来。 方平咬咬牙,缓了缓口气说:“太阳/城里的人都这么说的吗?” 刘掌柜惊疑地说:“是,是,都这么说。” 方平说:“掌柜,刚才那两位带着鲜花,是不是也去霸王庙?” 刘掌柜看了看账册,说:“先去太子庙,明天去霸王庙。” ********** 方圆和司马空空牵着马向北城门走,不时有戴着红袖章的老人妇女过来警告不要在城内骑马,以免铁蹄惊扰太阳神,惊走“圣女升天”之瑞兆,甚至给太阳/城招来灾祸。 不管你信不信这种禁忌,你不能冒犯这种禁忌,不然,你就是大逆不道,愤怒的民众会像蚂蚁一样聚过来打骂。 方圆抬头看了看太阳,说:“大哥,我们现在就去霸王庙。” 司马空空说:“为什么这么急啊?最好明天也别去了。” 方圆笑着说:“大哥,你忘了霸王庙有个漂亮的女鬼吗?” 司马空空急说:“方兄弟,你色胆包天了,女鬼也敢惹,去送死啊?” 方圆说:“我又不是去做风流鬼。爷爷特意叫我祭拜的方小姝,怎会变成方少姝了呢?你不觉得奇怪吗?” 司马空空神色凝重地说:“这确实很奇怪。你知道方少姝是什么人吗?” 方圆说:“不知道。真有方少姝其人?” 司马空空说:“当然有了,方少姝和方小姝是双胞胎姐妹,你的老家天目山人,是当年江湖艳名远播的‘天目双姝’。后来姐姐方少姝嫁给了丐帮‘四大天王’之首的‘周文王’周理的儿子周鹏,妹妹方小姝嫁到了翠屏山庄。江湖传言,周鹏和方少姝夫妇在‘翠屏天火’前几天就双双去世了。姐姐方少姝不可能葬在楚家墓里。” 方圆思索说:“那妹妹变成姐姐有什么玄机呢?” 司马空空说:“阴间的鬼事,我们凡人弄不明白的。” 方圆认真地说:“所以,我今晚要去会会老乡,亲自问个明白。” 司马空空脸色发白,颤声说:“那……那你一个人去吧,我好死不如赖活!” 方圆轻松地说:“好吧,你去太子庙,我去霸王庙。” “还是一起去吧,你我兄弟一场,死也死在一起!女鬼再风流,总不会找我司马大爷的。”司马空空硬着头皮说。 方圆开心地说:“放心好了,只要心中无鬼,世上就没有鬼。” ********** 方圆和司马空空牵着马走向西城门,发现有人跟在后面,越跟越多,好像就是冲他们而来的。 出了西城门,这些人就把方圆和司马空空团团围住,他们是各大门派的弟子及一些有正义感的江湖好汉,一个个摩拳擦掌,一副疾恶如仇的样子,要教训教训恶人方圆。他们没有在城内动粗,是因为刘城主发出“和平倡议”,“问天”大典期间停止一切争斗,所以不便在城内大动干戈。当然了,方圆空手摘走武榜眼风飞扬的发簪,武功之高可想而知,谁也不敢贸然行动。 人多力量大,有人骂方圆勾结飞贼司马空空盗窃林龙的账册,偷鸡摸狗;有人骂方圆偷改恶人榜,掩耳盗铃;有人骂方圆戏弄武榜眼风飞扬,耀武扬威;有人骂方圆开罪林凤大小姐,胆大包天;有人骂方圆一错再错,恶性不改…… 方圆的麻烦因司马空空而起。解铃还需系铃人,司马空空挺身而出,说“黄龙窃案”与方圆无关,恶人榜也是自己改的,而且取下面具表明了身份。众人骂得更凶,骂方圆与司马老贼同流合污、狼狈为奸、鸡鸣狗盗…… 众口铄金,方圆感受到了“口水淹死人”的威力。要想通过解释摆脱纠缠是不现实的,逃避也不是久长之计,武力对抗只能加深误解激化矛盾。 由不得方圆选择,众人义愤填膺,要用拳头调教方圆,三个艺高胆大的操起家伙领先冲向方圆。“叮当”一声三人的家伙飞了出去,身体震倒在地,风飞扬提剑威风凛凛地站在面前,如天神下凡。 风飞扬居然出手助方圆,众人惊愕不已。他们知道风飞扬性格暴躁不容分说,都惊疑地看着他。 风飞扬转身瞪着方圆,眼睛都要冒出火来了,恨声说:“方圆,士可杀不可辱,除非你用实力打败我,不然要你的命!” 方圆歉然说:“风兄,摘走你的发簪是我不对,我向你赔不是!当时你纠缠不休,我只想警示你一下,绝无羞辱之意。”方圆说着双手向凤飞扬奉上发簪。 风飞扬见到发簪怒火中烧,一招“劈山救母”迎面劈向方圆。方圆知道不硬碰硬过招风飞扬绝不会罢休,连忙后撤一步抽扇接住疾如闪电的青锋剑——剑扇相交雷霆万钧,风飞扬被震退了两步。方圆借力跃上马背顺手一扬,发簪不偏不倚穿在风飞扬的发髻上。风飞扬呆立不动,垂头丧气如一只斗败的公鸡。 ********** 方圆和司马空空摆脱风飞扬等人的纠缠,上了官道策马西行。 城西官道是太阳/城唯一的外出通道,因为太阳/城东濒澎湃大海,南锁险峻芙蓉崖,北壤恐怖食人谷,所以,城西官道车马行人川流不息。 司马空空兴奋地说:“方兄弟打服了武榜眼风飞扬,我看没人再敢找茬了。江湖人表面上疾恶如仇,骨子里却欺软怕硬!这鬼世界,还是拳头硬最实用!” 方圆摇头苦笑说:“能用硬拳头保护自己的人有几?再说硬拳头容易生事。” 司马空空说:“有理。仔细想想,其实人比鬼可怕。方兄弟,你打算怎样和女鬼约会?” 方圆说:“我正在想办法,大哥有什么好主意?” 司马空空说:“据老人说,气数差的人,鬼自己会找上门来,气数好的人,鬼出来也看不见的。” 方圆笑说:“这要看是死鬼还是活鬼了。” 司马空空诧声说:“鬼也有死活之分吗?” 方圆说:“有的,你不是说‘鬼世界’吗?在‘鬼’的世界里,鬼就有死活之分的,不过,要想把它们分清楚,是一门很深奥的学问。” 司马空空说:“方兄弟说的‘活鬼’原来是坏人。要分清死鬼并不难,民间传说,死鬼最怕两件东西,一是镜子,因为不管黑白美丑好坏真假善恶,只要用镜子一照就原形毕露;二是秤子,因为秤子能秤出分量,而死鬼没有分量。” 方圆说:“这两件宝贝,一件照形象,一件掂分量,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公道’,可惜只能辨别死鬼,对‘活鬼’却鞭长莫及。” 司马空空说:“有道理,因为世上缺少公道。” 方圆说:“但有一件宝贝,不管是死鬼或是‘活鬼’,在它面前就会暴露无遗了。” 司马空空狐疑地说:“有这么好的宝贝吗?” 方圆说:“有的,那就是阳光。在阳光面前,‘鬼’的丑恶嘴脸、卑鄙行径,统统一扫而光。” 司马空空叹说:“话是很对,暗箱里的东西只要在阳光下一晒,是非黑白一目了然。可惜世上照样缺少阳光!” “救命啊……救命!”路旁的竹林深处传来断断续续一女子的呼救声。 方圆和司马空空勒住马,侧耳倾听。 司马空空惊疑地说:“大白天有人遇到鬼了?” 方圆摇头说:“那呼救声分明是一个女子,女鬼又不会勾引女人。” 司马空空说:“那呼救的女子说不定就是女鬼,呼救声是女鬼勾引男人的手段,不要上当。” 方圆笑说:“大哥,我们正想不出见鬼的办法,现在女鬼招唤,正是求之不得。再说,光天化日见了鬼也不用怕。” 司马空空说:“那走吧,你走前面。” 凄厉的呼救声时断时续,方圆骑马带头循声向竹林深处奔去,司马空空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腊月里的竹林寒风萧萧,落叶飘零,一片荒芜,在令人毛骨悚然的呼救声中草木皆兵。 “嗖……”一支利箭挟着冷风迎面射来,方圆勒马一低头避开,又恐身后的司马空空中冷箭,忙向后反手一操将箭抓在手中,大声说:“大哥小心!”没等司马空空反应过来,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将他们连人带马罩住,由于马前冲被网缠住而摔倒。方圆和司马空空急忙去扯网,只见醉仙楼的老板林贵寿和四个壮汉操刀围住他们,斥喝“不许动”。 方圆责备说:“林老板,你我无冤无仇,你要干什么?!” 林贵寿气势汹汹地说:“要你死!你什么坏事都可以干,就是不该开罪我姑奶奶!” 方圆愕然说:“你姑奶奶是谁?!” “我!”一棵大树后闪出“凌波仙子”林凤。脱去貂皮披风的林凤亭亭玉立,英姿飒爽。她左右跟着两位侍女,一位拿着弓箭,一位拿着宝剑,都很神气。 “姑奶奶,恶人落网了,您的妙计真妙!”林贵寿对林凤比亲奶奶还要亲。太阳/城林姓人以与凤凰山庄同姓为荣,认祖排辈,林贵寿叫林凤为姑奶奶。 林凤傲然说:“方圆,你这小恶人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过我的手掌心,现在把你和司马老贼一网打尽。我问你们,把我哥的账册藏到哪了?” 司马空空央求说:“林小姐,真的没偷你哥的账册,是一本空白的‘群芳谱’,而且与方兄弟无关!” “放屁!”树上蓦然跳下林天壹,冲着司马空空扇了两巴掌,恶狠狠地说:“不见棺材不掉泪。姑姑,杀了算了!” 方圆警告说:“林小姐,杀人是犯罪,要偿命的!” 林凤隔网拍拍方圆的脸,呶嘴说:“是吗?谁说的?” 林贵寿狐假虎威,谄媚说:“这要看是谁杀人了。林副盟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凤凰山庄杀人如捏死一只蚂蚁。” 林天壹高傲地说:“不错,我可以通过鹦鹉楼发布消息,说你们偷账册畏罪自杀。” 林凤说:“何况这里没有外人,神不知鬼不觉。” “好主意!”一个拄着拐杖的白发蒙面老人不知何时冒了出来,看似行动迟缓。他慢吞吞地说:“凤凰山庄肯定捏死过很多‘蚂蚁’。” “说得对,本少爷捏一只给你看看。”林天壹说着一剑刺向拄拐老人。拄拐老人用拐信手一扫,林天壹重重地摔倒在地。林贵寿连忙挥刀从背后砍向拄拐老人,拄拐老人好像背后长眼似的,举拐向后一挑,林贵寿的刀弹了出去。方圆和司马空空趁机迅速掀开大网钻了出来,顺手甩网将四个壮汉的刀打落在地。拿弓箭的侍女引箭欲射拄拐老人,被林凤制止。林凤惊声说:“怪老头子,你是何人?” 拄拐老人说:“神龙见首不见尾,路有不平时总会出现。” 林凤诧说:“你是英雄榜上的无名氏‘铁拐李’?”英雄榜对无名氏的点评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拄拐老人不再理会林凤,注视着方圆说:“英雄榜说‘铁拐李’以一根铁拐除暴安良,其实铁拐是除不了暴安不了良的。年轻人,做人要规矩,有错要改,能帮你的只有你自己!” 拄拐老人的话意味深长,方圆不禁对其肃然起敬,作揖说:“谢谢前辈的忠告!” 拄拐老人没再说什么,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 林凤瞪着方圆说:“方圆,我只是想揍你一顿,算你走运,但你偷了我哥的账册总不能一走了之。” 司马空空抢着说:“林小姐,我们真的没偷你哥的账册,方兄弟是事后在岳王庙邂逅的,与‘黄龙窃案’无关;恶人榜是我自作聪明偷改的。我明天去杭城找那个托我偷‘群芳谱’的女人,查明真相,给你一个交待。” 林凤呶嘴说:“听你说得挺诚恳的,为什么不马上动身?” “今晚我俩要去霸王庙抓鬼。”方圆说着跳上马欲离开。 “别听他的鬼话!”花小云从灌木丛中跳了出来。八个身穿黄衣,胸前印有鲜红太阳的太阳/城卫士,操着鬼头大刀虎步向方圆和司马空空包抄过去…… “林大小姐,出来‘打虎’怎不叫我一声?”花小云对着林凤胁肩谄笑,没了刀斧堂堂主的那种架势和威严。 林凤喜形于色,说:“花小云,你来得正好,帮我把方圆抓住。” “遵命!”花小云飞身跃起,剑已向坐在马上的方圆刺去,第一招意欲逼方圆落马,夺马示威。方圆左手一按马背借力腾起身子凌空翻身落地,右手的铁扇迎着花小云的剑脊顺势挡开攻势,急说:“司马大哥,你先走。”司马空空说:“方兄弟,你先走。大哥我轻功天下第一,要走很容易。” “你们谁也别想走!”花小云仗着丐帮刀斧堂的权势胆壮气粗,招招凶狠,攻势凌厉。方圆不想得罪丐帮刀斧堂,守而不攻,伺机摆脱纠缠。八个太阳/城卫士、林天壹及林贵寿率四个壮汉已将方圆和司马空空团团围住,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林凤一挥手说:“上!” “等等!”一匹骏马飞驰而至,马上跃下“黑小子”方平,他向林凤躬身说:“林大小姐,刚才在半仙阁多有得罪,请给小生一个赔罪的机会。”然后指着司马空空说:“把这个老猴子交给我。” 林凤傲然一笑,说:“算你识相。” 司马空空冲着方平鄙夷地说:“‘黑小子’,我看你是个‘黑小人’,刚才在半仙阁和人家剑拔弩张,现在却落井下石。” 方平嬉皮笑脸地说:“小人比恶人强,谁叫你们是过街老鼠呢!” 司马空空气得要死,跳下马挥拳向方平攻去。方平不慌不忙地与司马空空周旋。司马空空怒不可遏,越战越勇。方平似平招架不住了,纵身抓住一棵竹顶借助弹力飞出包围圈。司马空空紧追不舍。方平迎掌挡住司马空空,压低声音说;“还不快走!”司马空空说:“谁知你是什么鬼主意。”但显然稍放松了对方平的警惕。方平趁机一把抓起司马空空扔出去,司马空空借力凌空翻了一个跟斗,正好落在方平的马上,马受惊后疾奔而去。方平想追似乎来不及了,大声说:“老猴子,你逃命还拐走我的马,逃了猴子逃不了虎。”方平飞身插到方圆和花小云之间说:“花堂主,这只小老虎让小生也来揍一揍。”就在这瞬间,方圆趁隙就近跃上司马空空的马策马而去。 林凤见状怒斥:“方平,你到底在帮谁?” 六、女鬼疑云 方平一脸的迷茫,说:“林大小姐,有什么不对吗?” 林凤说:“你分明在帮方圆,如果不是你捣乱,他怎能逃掉?” 花小云来到林凤身边,帮腔说:“林小姐,他插手给了方圆喘息之机,不然我们已得手了。” 方平忙说:“林小姐,我们都是同榜英雄,当然帮自己人了,那老猴子还拐走了我的马。贵帮明令禁止弟子来太阳/城,你们都是贵帮中响当当的人物,动用太阳/城的卫士武力欺人,传扬出去有损贵帮的声誉,对凤凰山庄和刀斧堂都不利,但是由我方平把他们打跑就没有这么多的顾忌了。再说,你林大小姐要整的人,飞到天上去也没用啊!” 花小云柔声对林凤说:“林小姐,别听他花言巧语。”然后换了一副面孔冲着方平说:“方平,方圆是恶人,刀斧堂有捉拿他归案的职权。你不要自不量力,以为上了英雄榜就可以和我们平起平坐。” 方平针锋相对地说:“恶人榜是江湖灵通所编,名上恶人榜的人不一定有罪,刀斧堂也不能随意抓捕,只有注明‘负案在逃’的才是真凶,这是规矩。你是刀斧堂的堂主,你不守规矩叫谁守规矩啊?你不要以为当上刀斧堂的堂主就瞧不起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几年前,你还不是个到处摧花折柳的‘花花太岁’!这几年不知扯住谁的裙带飞黄腾达了,耀武扬威。姓花的,别人怕你我不怕!”方平因逼花小云的师父花满园自宫而名上英雄榜,现竟敢揭花小云的旧伤疤。 花小云是堂堂的丐帮五袋弟子、丐帮刀斧堂江南分堂堂主,岂容方平揭短,不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拔剑便砍。方平似乎早有准备,侧身硬碰硬地用剑一挡,双剑相交火花迸射,花小云被震退一步。花小云气坏了,挥剑狂攻。方平闪身藏到林凤身后,高声说:“林大小姐,花堂主要杀人了!” 林凤娇嗔说:“花小云,你的过去本小姐又不是不知道,不用这么没风度!” “披上羊皮还是狼。”方平藏在林凤身后对着花小云做鬼脸。 花小云见打不过方平,纠缠下去只能在林凤面前丢脸,遂自找台阶说:“我去追恶人!”说完跳上马猛抽一鞭绝尘而去。 林凤秀目含煞地盯着方平,沉声说:“方平,你老实说,你到底在帮谁?” 方平恭敬地说:“林大小姐,您贵如公主,才貌天下无双,小生我巴结都来不及呢,怎敢帮别人!” 林凤傲然说:“算你识相。下次再毛手毛脚,你就是凤凰山庄的敌人!” ********** 方圆和司马空空摆脱了林凤等人的纠缠,逃入竹林。 方圆勒住马说:“全靠方平帮忙,不然我们没那么容易脱身。不知林凤和花小云会不会为难他。” 司马空空说:“放心吧!方平这人鬼机灵,一定有办法的。” “但愿如此。”方圆看了看太阳说:“我们刚才慌不择路,走错方向了。” 司马空空说:“没关系,太阳在西南方向,我们绕竹林抄小路西行,免得在大路上再遇到他们。林凤是凤凰山庄的大小姐,刁钻任性,花小云是丐帮刀斧堂堂主,小人得志,都惹不起。” 他们聊着在竹林中穿行。 方圆说:“英雄榜上说花小云到逍遥门卧底的说法有问题。花小云是副门主花满园的徒弟,从小在逍遥门混大,浑号‘花花太岁’,危害江湖十多年,怎么可能是刀斧堂安插到逍遥门卧底的呢?在刀斧堂剿灭逍遥门时,他的师父偏偏成了漏网之鱼,不觉得可疑吗?” 司马空空恼说:“江湖舆论掌握在丐帮手中,怎么说都可以。英雄榜上的‘英雄’不一定是英雄;恶人榜上的‘恶人’也不一定是恶人。” 方圆说:“说得好!我上恶人榜真的莫名其妙,排名第九的玉罗刹不知是怎样一个人。” 司马空空说:“你关心起别人来了,是同病相怜还是惜香怜玉?” 方圆笑说:“兼而有之。都说近朱者赤,我也想近英雄学好的。今天遇到花小云、林凤和方平三位英雄都排挤我,我只好人以群分,远英雄近恶人了。我和玉罗刹是同榜恶人,排名相近,又是异性相吸,最有理由关注她了。” 司马空空说:“可惜她被花小云追杀,早已退隐江湖了。恶人榜上说她为驻颜练采补邪功,说不定是个老妖婆。” 方圆笑说:“司马大哥说话自相矛盾了,刚才还说恶人榜上的不一定是恶人。玉罗刹的上榜理由很可疑,因为采补之术只是江湖谣传,满足人们的猎艳心理而已。” “这肯定是真的,道家有男女双修。传说轩辕黄帝御女三千而得道升天。”司马空空有理有据,很有信心。 方圆摇头说:“这个香艳的古老传说不知羡煞多少男人,我不敢说是假的,但很多帝王后宫佳丽三千,也想长生不老,还不是早死?你不想想,男人既可荒淫无度又能长生不老,甚至得道成仙,天下哪有这等好事?” 司马空空说:“即使现在没有,也不等于古人没有。” 方圆说:“东汉的王充也是古人。他在《论衡》中指出,人不应颂古非今,认为今胜千古!” 司马空空搔搔头,说:“这不能说明玉罗刹不是老妖婆。那个方平确实不像英雄,还说他像张飞,顶天立地,真是笑死人了。” 方圆说:“敢在林凤和花小云面前帮你逃跑,至少有英雄的胆略。他帮你逃跑,你却拐了人家的马。” 司马空空说:“这是方平的机灵之处,如果我不骑他的马,林凤和花小云就会怀疑他。再说,你的马还在,他可以骑你的马。” “也对,反正我和他的马都带有两束花,对换一下也不误事。”方圆忽来灵感,说:“方平也带有鲜花,莫非也去霸王庙?” ********** 霸王庙掩映在青松翠柏林中。走近霸王庙,只见古木苍劲参天,遮天蔽日。山风吹来涛声阵阵,和着庙里传出的单调的金钹木鱼声,使人毛骨悚然。荒草间隐现断垣残壁,令人联想起当年威震武林的翠屏山庄。如今残阳如血,把破败的霸王庙染得凄凉伤怀。 司马空空感物伤怀,叹息说:“翠屏山庄当年威震四海,楚德龙号称‘楚霸王’,如此结局,不及当年项羽四面楚歌声中别姬自刎悲壮啊!” 方圆也感叹说:“是啊,至少项羽死在战场上!楚德龙的功过得失随着‘翠屏天火’埋在废墟中,早被世人遗忘了。现在闹起鬼来,不知是天灾还是人祸。” 两人下马去拴马,发现庙旁边的一棵树上已拴有一匹马。 司马空空说:“咦?那不是你的马吗?” 方圆说:“哦!真是方平。” 方圆和司马空空把骑来的马拴好,还过去绕着那匹拴着的马看了看,捧着鲜花向霸王庙走去。 霸王庙大门门楣上飘着一张黄纸,上面画着一个红黑相间的篆体“聻”字,看起来就给人恐怖的感觉,是用来镇鬼的神符。鬼死作“聻”,所以鬼怕“聻”如同人怕鬼。 庙内香烟缭绕,烛光摇曳,怪味刺鼻,阴惨之气砭人肌骨。大堂上首站着褪色的楚霸王项羽的泥身塑像,完全没了“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豪气。原来霸王庙里供的是楚霸王项羽而不是“楚霸王”楚德龙。大堂左右挂着素布幔帐,梁上纸旗招展。一个肥头大耳的和尚在敲木鱼,一个清瘦的道士在摇铜铃舞木剑,他们口中念念有词,好像在诅咒施法,求神抓鬼。大堂里气氛令人心底发怵。 胖和尚和瘦道士见有人进来,夸张地手舞足蹈,嘴里念得更起劲。瘦道士宽大的袍袖扇灭了一支蜡烛,白烟袅袅升起。瘦道士不慌不忙地一扬手,手指点向烛芯斥声“亮”,蜡烛居然点亮了。胖和尚咬牙切齿打太极拳似的舞动双臂,接着右手抓来一把香灰往左掌上乱擦,然后左掌朝空中缓慢使劲舞动,掌心有意无意地朝向来人,隐约显出一个“佛”字,随即左手朝空中用力一抓喊声“来”,左掌猛地盖向一个陶罐喊了声“进”,似乎把鬼抓住装进罐子“封印”了。 果然会“神指点灯”和“佛掌抓鬼”,方圆和司马空空不禁面面相觑。 和尚道士继续卖力地诅咒施法。 方圆和司马空空环视大堂一眼,匆匆向后堂走去。后堂空荡荡的。庙后的小荒坡上矗立着一座孤寂的墓碑,镌刻着“翠屏山庄楚家墓”。历经二十年风雨,墓碑已黯然无色。楚德龙生作人杰,死不能为鬼雄,怀昔感今,心中惆怅油然而生。 方圆手捧两束鲜花缓步走向墓碑。墓地刚刚被打扫过,周围的荒草也已清理,碑下端端正正地插着一束鲜花。方圆恭敬地把其中一束鲜花插到那束鲜花边上,是献给楚家墓的,手中的另一束是专门献给方小姝的。他绕到墓碑后,见方平跪在碑后,低头垂目双手掩面,饮泣无声。不远处有一个白发苍苍的驼背老人,低头扫着地,扫得很认真,行动很迟缓,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好像又聋又哑。 方平见有人过来,慌忙站了起来背过身去,显然在掩饰什么。 方圆不便打搅,拱手示意,然后在墓碑铭文上寻找被改过的“方小姝”,他一眼看过去就找到了,因为一束鲜花的正上方就是“方少姝”三个字,非常醒目。方圆对来到身边的司马空空悄声说:“‘少’字下面一撇果真是新加的。” 司马空空注视着“少”字沉声说:“这一撇银钩铁画,入石三分,非人力所为!” 方圆嘀咕说:“名字都被改了,花献给谁啊?” 司马空空说:“这还不容易,用泥土把‘少’字下面那笔涂抹掉就变成‘小’字了。”他涂抹过恶人榜,特别的拿手,说着俯身去挖地上的泥土。 “慢!”方平转过身,泪痕未干,板着脸说:“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别人家的墓碑铭文不能想改就改。” 司马空空挺起身说:“墓是你家的吗?” 方平说:“不是。” 司马空空说:“不是你家的,你管什么?” 方平说:“风土人情也是规矩,应当尊重。” 司马空空说:“我是恢复原名,不是改,谁都知道楚家墓里葬的是方小姝。听说是鬼改的,我恢复原名也不行吗?” 方平说:“司马大侠偷改恶人榜弄巧成拙,伤疤没好就忘了痛。我是为你好,既然是鬼改的,这就是鬼手印,上面沾有邪气,你乱摸小心烂掉你的手。” 司马空空看看自己的手,说:“我兄弟是专程给方小姝献花的,不改过来怎行?” 方平说:“献花是一片心意,和名字没有关系。” 司马空空说:“你反对我改字,又姓方,你和方家姐妹一定有关系吧?” 方平睨了方圆一眼,说:“你那兄弟不是也姓方吗?你问问他和方家姐妹有什么关系。” 方圆说:“在下和方家姐妹没有关系。小兄弟你面对楚家墓如此动情,容易让人联想到和翠屏山庄有关系。” 方平抹了一下泪痕,忸怩地说:“我从小爱哭,现触情生情,就流泪了。我不像你们铁石心肠。” 方圆说:“我专门为方小姝献花,你好像专门为方少姝献花。方少姝的墓不在这里。” 方平说:“你有你的理由,我有我的原因,你也不会告诉我为什么的。” 方平的话总是锋芒毕露,方圆一时语塞,尴尬一笑。 “我有事先走了。碑上的名字并不重要,看你心里装着谁,我相信你是个守规矩的人。”方平说罢看了方圆一眼,缓步离开。 方圆目注方平离去,说:“就因为我名叫方圆,所以守规矩?” 方平没转身,说:“因为你是个相信‘冤屈伸张是天理’的人。” 方圆打开折扇,扇上黑底白字的“天理从来屈有信,东风到处物皆春”特别醒目。早上在半仙阁算命时,方圆在方平面前解读过这句诗——冤屈一定得以伸张,像万物回春一样,是天理。方圆说:“这是我爷爷的愿望,我也相信。” 方平缓步前行,说:“你和你爷爷都很有想法,有想法的人通常是聪明人。如果你想交我这个朋友,明天正午‘天上人间’见。” 方圆说:“小兄弟两次拒人门外,怎知我不会拒绝?” 方平仍没转身,淡淡地说:“刘备三顾茅庐才见到诸葛亮,从此时来运转。来不来由你。” 方圆说:“好,我一定准时赴约。为什么要约在那种地方?” “那种地方男人最喜欢,也最安全。”方平说完绕霸王庙走了。 方圆把花插到方平献的那束花边上,深深地鞠了一躬。他不知爷爷叫他祭拜方小姝的目的,不知该说什么。 司马空空说:“好了,天快暗了,准备怎样见鬼?” 方圆神秘一笑,说:“庙内不是有道士与和尚在抓鬼吗?等他们抓住后就可以见鬼了,省心又省力。” 司马空空翘起大拇指说:“好办法,聪明!那和尚道士果然有法术,一定能抓住。” 方圆说:“世上哪有什么法术,我虽然不知其中奥妙,但敢肯定是骗术!我们先骑马佯装回去,然后绕进林子把马藏好,再潜回来,躲到这庙的房顶上去,看他们怎样抓鬼。” 司马空空说:“好吧,就这样。” 太阳已落入翠屏山后,冬日里特别阴冷。方圆见驼背老人还在扫地,走近说:“老人家,这里晚上闹鬼,你可以回家了。” 驼背老人仍机械地扫着地,充耳不闻。 方圆弯下身子,提高音量说:“老人家,你不怕鬼吗?” 驼背老人拄着扫帚努力抬起头,皱纹满面,须眉花白,目光浑浊,他摇摇手,指指耳朵指指墓,不知是听不见或者不怕鬼或者就是这里的守墓人。 司马空空见状说:“方兄弟,女鬼专迷青壮年,这老人没危险。” 方圆作罢,和司马空空走下小荒坡,从后门走进霸王庙大堂,和尚与道士还在专心地施展法术,旁若无人。 方圆故意提高嗓门说:“大哥,天暗了,我们回太阳/城去吧!” 司马空空也高声说:“好吧!快走,免得看到鬼后吓死人。” 两人一唱一和走出霸王庙,发现方平已经把他自己租的马骑走了。 司马空空说:“方平这人真机灵,又老练,对人不冷不热又恰到好处,不知是敌是友。” 方圆摇摇折扇说:“凭他在张半仙面前的表现,我对他有好感,还说铜钱堪比魔镜,照出人心。方平这人不简单,如果可以选择,我选择他做朋友。方平刚才感物伤怀,好像有点失态,和翠屏山庄一定有渊源。” 司马空空说:“翠屏山庄已经没有后人了,除非他是方小姝娘家的人。” 方圆说:“有可能,但我在老家没听说过方平这个人。他为什么反对把‘方少姝’改回‘方小姝’呢!这个女鬼到底是谁?” 司马空空说:“这些鬼事谁也想不通,等和尚道士把鬼抓住后再问个明白。” ********** 方圆和司马空空骑马离开霸王庙,走出半里许就拐进林子深处,把马拴好。 天色已昏暗,夜幕笼罩下的密林阴森可怖。 方圆和司马空空潜回霸王庙,展开轻功从庙后纵身跃上房顶。两人分别揭开瓦片,透出一丝朦胧的烛光。大堂里已点起照明高烛,在漆黑一团的寒夜里显得特别明亮。和尚与道士已停止了念经求神,坐在火堆旁喝酒吃肉,津津有味。 方圆和司马空空也拿出干粮充饥。 司马空空嘀咕说:“和尚道士抱着火炉喝酒吃肉,我们吃干粮喝西北风,冻得要死。” 方圆说:“人家要斗法捉鬼,我们是坐享其成,这样也算公平。不过,酒肉和尚好像不是正经的和尚。” 司马空空说:“不错,这两个老怪物六根不净,肯定道行不深,不被鬼吃掉才怪。” 方圆说:“人吃鬼还是鬼吃人等下就知道了。先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他们贴近瓦窟窿,侧耳倾听。 ********** “这女鬼到底是方小姝还是方少姝?”道士说。 和尚说:“不管‘天目双姝’中的哪一个,都是大美女,当年差点要了兄弟我的命。今晚最好两个一起来,兄弟一人分一个。” 道士喝了一口酒,显得底气不足,说:“王老弟,我们这点本事吓人可以,能抓住鬼吗?” 和尚嚼着肉,豪迈地说:“张老兄放心,说不定没有鬼,世上那么多和尚道士都能蒙混过关,我们怕什么!刘城主不是说了吗,有可能是人在装神弄鬼。” 道士仍充满疑虑,说:“问题是,前面几个法师在做道场时都失踪了,说不定真有女鬼。” 和尚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很暧昧,说:“只要漂亮,我‘摧花佛手’连女鬼也不放过。如果女鬼是‘天目双姝’之一,肯定比太阳岛上的圣女还有味儿。张老兄你号称‘探花天师’,色胆包天,今晚怎变得胆小如鼠了?刘城主叫我们哥俩来‘色鬼会女鬼’,是有深意的。哈哈……” ********** 方圆附耳对司马空空说:“原来这和尚是‘摧花佛手’王风,道士是‘探花天师’张雪。” 司马空空悄声说:“王风与张雪分别是少林叛徒和武当叛徒,臭味相投,结成死党,贪色成性,作恶多端;还有峨眉叛徒‘玉面飞狐’李月娥,江湖合称‘色界三鬼’。现这两个老色鬼同时出现在太阳/城,不知有多少良家妇女要遭殃了。” ********** 和尚王风灌了一口酒,说:“圣女的味道就是不一样,女鬼,新鲜,哈哈……新鲜啊!” 道士张雪咬了一口肉,嚼着不紧不慢地说:“别得意太早,等下出来的女鬼青面獠牙的,吓死你。” 话音甫落,“啪”的一声,好像是叩门声。 张雪和王风警觉起来,看了看大门,略显紧张。 大门外又“啪、啪……” 王风惊疑地说:“现在才戌时过半,不会来得这么早吧?” 张雪面露惧色,怯声说:“你对女鬼念念不忘,你去开门吧!” 王风也很紧张,说:“张老兄心里想的和我还不一样?一起去!” 两人缓缓站起来,各自从供案下抽出暗藏的剑,挪步来到门后,右手操剑以待,左手去拉门,一左一右猛地打开,寒风扑面而来,门外黑洞洞的什么也没有,门楣上的镇鬼“聻”符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原来是一场虚惊,两人面面相觑。 张雪和王风关门回到原位坐下,都灌了一口闷酒,心情显得有点郁闷。 “啪……”叩门声再次响起,张雪和王风又去开门,门外连个鬼影也没有。 张雪面如土色,颤声说:“莫非是我们看不见鬼?!” 他们颤抖着手关上门,搬来长凳拄上,决定不再理会。 ********** “真有鬼!”司马空空紧张兮兮地说。 “我去看看。”方圆也很纳闷,蹑脚来到前檐俯看,天地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他来个“倒挂金钩”贴近门楣屏气凝神倾听,忽觉搅动空气的呼呼声,紧接着有东西撞在“聻”符上,发出“啪”的声音。方圆正凝思斟酌,听到庙前有细碎的脚步声,连忙抽身上檐回到司马空空身边。 “发现什么了?”司马空空充满期待地问。 方圆悄声说:“好像是鸟撞门。有人来了,看下面。” ********** 张雪和王风坐立不安,把火烧得很旺。据说火光可以驱鬼,至少可以壮胆。 张雪看着通向南厢的走廊,转着眼珠说:“那边住有一个守墓老头,把他抓来守在门外。” “那老头又聋又哑,没什么用。”王风看了看大门,吹嘘说:“鬼也没什么可怕的,只会敲……” “嘣!嘣!嘣!”敲门声又响又脆又有节奏。张雪和王风大惊失色,王风张着的嘴巴都合不上来。 “张兄、王兄,请开门。”门外传来女声,非常的悦耳。 “真是女鬼!”张雪和王风你看我我看你,惊慌失色。 女声说:“我是李月娥,你们两个色鬼也怕鬼呀!” “‘玉面飞狐’?怎会是她?!”张雪王风松了口气,抢着去开门。 门外玉立着一位身裹粉红色大衣的少妇,厚厚的大衣盖不住身材的玲珑,寒风撩乱的秀发掩不住艳如桃花的笑靥。少妇媚眼如丝,骚媚得犹如狐狸精。 “大妹子,怎会是你?”张雪和王风喜出望外,异口同声地说。 李月娥螓首微倾,媚态横生,嗲声说:“两位兄长想不到吧?不欢迎吗?” 王风忙说:“哪里,哪里,请都请不到啊!快进快进,把你冻坏了我心疼。” 李月娥莲步轻移走进庙门,张雪和王风把大门关上。 张雪涎笑说:“几年不见,大妹子风采依旧啊!” 王风谄媚说:“是越来越年轻了!” 王风拿了一把椅子让李月娥坐下,张雪拿了一只杯子为李月娥斟酒,三人围着火炉聊得热火朝天。 李月娥轻呷了一口酒,纤纤玉手轻抚被寒风吹得酡红的粉脸,轻言细语地说:“都成老太婆了,岁月不饶人啊!” 王风说:“哪里哪里,大妹子驻颜有术,风采更胜当年了。” 李月娥说:“哪有呀,女人若能容颜不老真好!论驻颜之术,玉罗刹首屈一指,传说她五十多岁了还处子一般。小妹自愧不如,真想会会她求教养生秘诀。” 张雪说:“我看玉罗刹的年纪传说有误,如果有五十多岁了,成名也该比大妹子早,而江湖上出现玉罗刹的传闻只是上半年的事,而且很快就销声匿影了。” 王风说:“也说玉罗刹只有二十来岁,谁比她长得漂亮就毁谁的容貌。不久前,杭城接连发生十一起美女被毁容案,人称‘摧花十一’,有可能是玉罗刹所为。大妹子养颜有道,说不定让她妒恨呢!” 李月娥轻抚香腮卖弄风骚地说:“这么说我要防她一手了。听说霸王庙有女鬼,不知是‘天目双姝’中的哪一位?想当年方家姐妹艳压群芳,令小妹忌妒。她们死后作鬼也迷倒很多臭男人,小妹怎甘心啊!” 王风说:“那方家姐妹怎能和大妹子比啊!她们做人时假正经,做鬼还不是照样风流,哈哈……” 张雪说:“王老弟说得对,她们哪有大妹子你表里如一啊!来,干一杯。” 三人碰过杯,一饮而尽。 李月娥取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白瓷瓶,说:“想不到兄长这里有好酒,小妹还带了一点酒想用来暖暖身子,是十年陈酿的‘女儿红’。好东西要分享,用小妹带来的酒敬两位兄长一杯。”说罢轻斟了三杯酒,动作妩媚迷人。 王风暧昧地说:“大妹子的酒一定要喝,一定要喝。” 三杯相交,一饮而尽。 李月娥玉手轻拭朱唇,说:“太阳/城人传说,两位兄长法术高深,一个会‘神指点灯’,一个会‘佛掌抓鬼’,抓到鬼了吗?” 张雪谄笑说:“都是雕虫小技,用来蒙人的。刚才有鬼敲门,我们自己被吓个半死。” 李月娥“咯咯”娇笑,笑得花枝乱颤,说:“是小妹跟你们开个玩笑,叫‘半夜鬼敲门’。用黄鳝的血涂在门口的‘聻’符上,蝙蝠嗅到血腥味就往上面撞。小妹刚才把那张‘聻’符撕下了,所以不再‘鬼’敲门了。你们玩的也是把戏吧?” 张雪和王风面露尴尬之色。王风谄媚说:“原来如此,惭愧。所谓‘佛掌抓鬼’,就是先用酒在掌心写上‘佛’字,用香灰抹擦时,字会显示出来。‘神指点灯’就是先用盐卜和硫磺研成粉末混合,粘在指甲缝里,趁有点火星一点就着了。说破了连自己都觉得好笑。” “哈哈哈……”三人开怀大笑起来。 张雪忽想起什么,好奇地说:“大妹子,你为什么半夜三更来吓我们?” 李月娥认真地说:“小妹也是来抓鬼的。明月楼主项翌以前是小妹的公公,他失去太阳/城二十年了,受尽刘宗恒的羞辱,为夺回城主之位绞尽脑汁。城主是选出来的,再过一个月就要换任选举了。闹鬼把太阳/城搞得人心惶惶,天怒人怨。如果刘宗恒在‘问天’大典开幕前抓不住鬼,而项楼主抓住了,那人心向背可想而知。今晚是最后一个晚上了。” 张雪说:“很对,这次霸王庙闹鬼对刘城主是个严峻的考验,对项翌来说是个机会。问题是,鬼又看不见,怎样才算抓到鬼?” 李月娥嫣然说:“这不难,只要今夜不再闹鬼,鬼就算抓到了。两位兄长白天念了不少的真经,鬼今夜一定不会再闹了。” 张雪支吾着说:“没把握,我哥俩又不懂抓鬼,再说,你我各为其主,功劳……” 李月娥爽快地说:“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们的原则是趋利避害,对谁更有利功劳就归谁。两位兄长来抓鬼,难道只为千两赏银吗?” 王风淫笑着说:“不是。我哥俩的爱好,大妹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太阳岛上的圣女呗!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啊!” 李月娥诧说:“‘问天圣女’?圣女也能弄来玩吗?” 张雪忙说:“没有的事,别听王老弟瞎吹嘘。刘城主怀疑是人在搞鬼,所以派哥俩来。刘城主有林副盟主做靠山,我看刘城主的胜算大,而且人们都说楚汉争霸刘邦胜项羽,命中注定‘刘’克‘项’,项翌是项羽转世也没用。大妹子还是来投靠刘城主吧!”他说着皱眉拍了拍额头,疑声说:“怪了,我好像头昏眼花,浑身乏力!” 王风也紧张起来,说:“我也有!” 李月娥妩媚地一笑,说:“没关系,是小妹在酒中下了迷药,不会迷死人的。” 七、妖由人兴 “你……你……为何对我们下毒?!”张雪和王风有气无力指着李月娥,又惊又怕。 李月娥站起来,搔头弄/姿地说:“不瞒两位兄长,装女鬼的是我,迷死臭男人的也是我,抓走那些法师的还是我。明天一大早,鹦鹉楼会传出消息说,又有两个抓鬼的法师被鬼吃了,尸骨无存,刘宗恒气数已尽,项楼主必胜,咯咯……” 张雪懊恼地说:“原来是项翌搞的‘鬼’计,其实根本没有鬼。” 李月娥娇笑说:“世上有我这么漂亮的鬼吗?男人都是贱骨头,要他生就生,要他死就死……” 忽庙外传来一声凄厉的“呜”声,惨如鬼哭神嚎。 ********** 凄厉的“呜”声摄人心魄,挟着呼啸的寒风破门而入,一道白影随风飘来,轻盈地落在供案上顺势旋转,顿时供品飞溅,幔帷招展,烛光狂舞,一些熄灭的蜡烛冒着袅袅白烟。庙内更加昏暗朦胧,香烟弥漫,阴森可怖。 白影站定,原来是一个身穿白衣,衣袂飘舞,轻纱蒙面,长发凌乱的女子,身姿随烛影摇曳,十分诡异。 ********** “真有女鬼!”司马空空不敢再看,坐起来推推方圆惊声说:“我们快逃吧!”“ 方圆目不转睛地盯着女鬼,悄声说:“别紧张,如果是鬼,逃有何用。看看再说。”. ********** “你是人是鬼?”李月娥花容失色,退了几步。张雪和王风瘫软在椅子上,噤若寒蝉。 “你为什么要冒充我害人?”白影的声音比庙外的寒风还要冰冷,如地狱般阴森,令人心惊胆战。 李月娥颤声说:“你是方小姝还是方少姝?” 白影说:“都不是。方家姐妹贤惠善良,已上天堂了,不会害人。你这个狐狸精作恶多端,还装神弄鬼害人,玷污方家姐妹的清誉,罪大恶极,阎王命我拿你下地狱!”话没说完,一条白绫如长虹贯日缠住李月娥的粉颈顺手一拉,借力飘然落到李月娥身后,白绫飞卷,眨眼间将李月娥双手反绑,遂跃上横梁将李月娥挂起来,飘然落下时还顺手扇了李月娥两耳光,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快如鬼魅。 白影说:“狐狸精,把你吊到明天,让太阳/城人看看谁在闹鬼,还方家姐妹清白。”遂转身左右开弓,狠狠地扇了张雪和王风数耳光,斥说:“老色鬼,今晚落在姑奶奶手里,让你们不得好死!” “女……菩萨,饶命啊!”张雪颤声说。王风战战兢兢地指着李月娥说:“闹鬼的是她,我们是来抓鬼的。” “狐狸精闹鬼害人,老色鬼抓鬼骗人,串通一气玩鬼把戏,阎王老爷叫我把你们一网打尽。”白影边说边扯下幔帐捆绑张雪和王风。 张雪辩解说:“我们抓鬼是受刘城主之托,不是骗人的,也不知道装鬼的是李月娥。你把我们放了,拿她去桃源居可领千两赏银。” 李月娥央求说:“不要,千万不要!明月楼可以给你万两!” 白影说:“万两比千两多,不过,我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视钱财如粪土。这样吧,庙后墓碑上的‘小’字被改成了‘少’字,我看是人在搞鬼,谁能告诉我搞鬼的人,我就听谁的。” 王风抢先指着李月娥说:“一定是她,她受项翌指使装女鬼,为了吓唬人,故弄玄虚把碑文改了!” 张雪补充说:“项翌为了竞选城主不择手段!”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李月娥似乎有点清醒过来,急说:“张雪王风,你们不要听她挑拨离间,她不是鬼,是人!” “玉罗刹虽不是鬼,但比鬼更难对付。”门外健步走进一身穿绿衣的青年人,肩扛长剑。 玉罗刹名上本年度恶人榜第九名,以玉笛为武器,身法飘逸,招式诡异,行踪无定,没人见过其真面目,没人知道其来历;江湖传言她已有五十来岁,也说只有二十多岁,采阳补阴,驻颜有术,吸/精血恶如罗刹,有谁长得比她漂亮就毁其容颜,不久前发生在杭州的“摧花十一”连环案有可能是她所犯。不知是使玉笛或是颜如玉,江湖绰号“玉罗刹”。 白影玉罗刹沉声说:“陈师兄,你来干什么?” 绿衣青年恭敬地说:“林师妹,我不知道你在这里抓鬼。李月娥是项楼主的前儿媳,也是我的朋友,这两个老鬼是项楼主托我抓的人,望林师妹把他们三人让我带走。我表面上在帮项楼主,其实为了我们日月教!” 玉罗刹冷冷地说:“不行!章岛主已意识到问鼎中原武林无望,早就放弃了。你和明月楼合作扰乱太阳/城,非章岛主本意。这三个色鬼作恶多端,死有余辜,你不能带走。” 绿衣青年说:“你不再是中原人,别管他们作恶不恶的。这三人若有一人走脱,我帮项楼主出的‘鬼计’就流产了,将全盘皆输,这没法妥协。” 玉罗刹对绿衣青年似有几分顾忌,想了想,说:“那你老实告诉我,墓碑上的字谁改的?” “我也不知道,我的‘鬼计’之中没有这一招。怀疑是刘宗恒所为,但又不明白其用意。事已至此,我说的都是实话。”绿衣青年边说边把李月娥放下。 李月娥被吊得手脚发麻,不忘抚摸粉脸,庆幸没被玉罗刹毁容。她站立不稳,倚在绿衣青年身上。绿衣青年睨了玉罗刹一眼,下意识地推开李月娥与之保持距离。 玉罗刹瞟了一眼李月娥,说:“看来真正的鬼还没出现。” 绿衣青年说:“林师妹,我也想抓那个至今未出现的鬼,我们可以联手的。我先把他们三人送上车,有话要对你说。”说着抓起张雪和王风,与李月娥一起走出庙门。 ********** 方圆和司马空空起身掠到前檐,发现李月娥、张雪和王风上了一辆篷车而去,绿衣青年返身走回庙内。 方圆悄声说:“大哥,你去跟踪篷车,我留下看看。” 司马空空也低声说:“好。看来玉罗刹和那个绿衣人都是东海日月岛的人,说不定是日月魔教弟子。日月魔教名列恶人榜头名,很危险,你要小心!” 方圆说:“我会小心的,你也要小心!” 两人从庙侧面跳下,司马空空追向篷车,方圆潜到窗下向庙里窥视。 ********** 庙里烛光迷蒙。 玉罗刹说:“陈师兄,我不想听你说什么,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声音稍变得柔和些,但还是那么冰冷。 绿衣青年谄媚说:“林师妹,何必拒人千里呢!我的心你还不明白吗?我是为了你才来中原的。”. 玉罗刹说:“明白,我明白得很,在日月岛,你是我和我娘的主宰!” 绿衣青年忙解释说:“林师妹……” 玉罗刹打断说:“不用再说了,你我都是奉命行事,你的事我不过问,我的事你也别管,互不干涉。” 绿衣青年说:“可是,你抓鬼就是干涉我的事了。” 玉罗刹讥讽说:“对呀!狐狸精是你的最爱,我抓她是我的不对。” 绿衣青年忙说:“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让李月娥装鬼是我的计谋,你抓她坏了我的计划。”接着放缓口气,而且很诚恳,说:“不过没关系,幸好有惊无险。请林师妹不要把我和李月娥扯在一起,我和她没有特殊关系。” 玉罗刹冷笑说:“有没有特殊关系我不关心。” 绿衣青年不介意,说:“林师妹,你一向言行检点,怎会名上恶人榜的?江湖上流言蜚语,说什么采阳补阴……简直不堪入耳,怎么可以……?我是相信你的,发生在杭州的‘摧花十一’与你无关。”言语软中有硬,显然也在揭玉罗刹的短。 玉罗刹嗔说:“呸!恶心,我不在乎你怎么想!” 对一个自己不在乎的人,的确不在乎他怎么想。 “好了,我要走了。从明天开始我行动不便,你不要来找我。”玉罗刹说完举步往外走。绿衣青年紧跟上前似乎要扶的样子,却疾手点向玉罗刹背后的“灵台穴”。玉罗刹身子震了一下遂瘫下,绿衣青年顺势把她放在椅子上。玉罗刹惊声说:“陈师兄,你要干什么?” 绿衣青年拜倒在玉罗刹面前,如同信徒拜佛,虔诚地说:“林师妹,请原谅我,我不能没有你,我要正式向你求婚,请答应我吧!” 玉罗刹似乎动弹不得,冷笑说:“陈志中,这样的求婚方式挺新鲜的,亏你做得出。不用假惺惺,说吧,你想用什么要挟我?” 绿衣青年陈志中站起来,露出得意的笑容,好像是捕到猎物的猎人,“别说得这么难听。当年你们母女叛逃到日月岛,若没有章岛主的收留,哪有今天啊?章岛主派你来‘问天’,你却借机挟私寻根问祖,是对日月岛的背叛。你是中原叛徒、榜上恶人,只要我揭穿你的身份,你在中原将寸步难行,只有乖乖地回到日月岛。日月岛是我的地盘,你娘羸弱多病,你还不是任我摆布?” 玉罗刹平静地说:“过去的恩情固然不能忘记,但不用出卖自己的一生去偿还吧?章岛主派我而不派你参与‘问天’,就是怕你们父子阳奉阴违,借机捣乱。你不用拿我的身世作文章,中原人早已不记前嫌了。你们父子不是野心勃勃想反攻中原武林吗?恶人榜预测令尊将要密谋刺杀东方白,现在中原远比日月岛强大,你自不量力是自取灭亡。只要我说出你的身份,恐怕你永远回不了日月岛了。” “林师妹果然厉害,看来我们永远不可能走在一起了。霸王庙里霸王强上弓,哈哈……一定别有滋味。”陈志中狞笑着双手抓向玉罗刹,就像在抓笼中的兔子。 “救命啊!”玉罗刹尖叫起来。 “三更半夜,荒郊野外的,鬼来救你!”陈志中说着,十指如钩不紧不慢逼近玉罗刹,制造尽可能大的心理恐惧。 蓦然,一颗石子如流星击中陈志中的手腕,一道白影随之穿窗而入,出手如电将陈志中击倒滚了出去。 “无耻之徒!”跃入的白影是方圆,落在陈志中原来的站位上。陈志中滚出长身而起,剑如白虹贯日刺向方圆。方圆闪身避开,虎着脸说:“同门私事,外人不便插手,我还是解开你师妹的穴道,让你们自己解决吧!” 陈志中一听夺门而逃——若让玉罗刹出手,恐怕连逃走的机会也没了。 七、妖由人兴 “你……你……为何对我们下毒?!”张雪和王风有气无力指着李月娥,又惊又怕。 李月娥站起来,搔头弄/姿地说:“不瞒两位兄长,装女鬼的是我,迷死臭男人的也是我,抓走那些法师的还是我。明天一大早,鹦鹉楼会传出消息说,又有两个抓鬼的法师被鬼吃了,尸骨无存,刘宗恒气数已尽,项楼主必胜,咯咯……” 张雪懊恼地说:“原来是项翌搞的‘鬼’计,其实根本没有鬼。” 李月娥娇笑说:“世上有我这么漂亮的鬼吗?男人都是贱骨头,要他生就生,要他死就死……” 忽庙外传来一声凄厉的“呜”声,惨如鬼哭神嚎。 ********** 凄厉的“呜”声摄人心魄,挟着呼啸的寒风破门而入,一道白影随风飘来,轻盈地落在供案上顺势旋转,顿时供品飞溅,幔帷招展,烛光狂舞,一些熄灭的蜡烛冒着袅袅白烟。庙内更加昏暗朦胧,香烟弥漫,阴森可怖。 白影站定,原来是一个身穿白衣,衣袂飘舞,轻纱蒙面,长发凌乱的女子,身姿随烛影摇曳,十分诡异。 ********** “真有女鬼!”司马空空不敢再看,坐起来推推方圆惊声说:“我们快逃吧!”“ 方圆目不转睛地盯着女鬼,悄声说:“别紧张,如果是鬼,逃有何用。看看再说。”. ********** “你是人是鬼?”李月娥花容失色,退了几步。张雪和王风瘫软在椅子上,噤若寒蝉。 “你为什么要冒充我害人?”白影的声音比庙外的寒风还要冰冷,如地狱般阴森,令人心惊胆战。 李月娥颤声说:“你是方小姝还是方少姝?” 白影说:“都不是。方家姐妹贤惠善良,已上天堂了,不会害人。你这个狐狸精作恶多端,还装神弄鬼害人,玷污方家姐妹的清誉,罪大恶极,阎王命我拿你下地狱!”话没说完,一条白绫如长虹贯日缠住李月娥的粉颈顺手一拉,借力飘然落到李月娥身后,白绫飞卷,眨眼间将李月娥双手反绑,遂跃上横梁将李月娥挂起来,飘然落下时还顺手扇了李月娥两耳光,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快如鬼魅。 白影说:“狐狸精,把你吊到明天,让太阳/城人看看谁在闹鬼,还方家姐妹清白。”遂转身左右开弓,狠狠地扇了张雪和王风数耳光,斥说:“老色鬼,今晚落在姑奶奶手里,让你们不得好死!” “女……菩萨,饶命啊!”张雪颤声说。王风战战兢兢地指着李月娥说:“闹鬼的是她,我们是来抓鬼的。” “狐狸精闹鬼害人,老色鬼抓鬼骗人,串通一气玩鬼把戏,阎王老爷叫我把你们一网打尽。”白影边说边扯下幔帐捆绑张雪和王风。 张雪辩解说:“我们抓鬼是受刘城主之托,不是骗人的,也不知道装鬼的是李月娥。你把我们放了,拿她去桃源居可领千两赏银。” 李月娥央求说:“不要,千万不要!明月楼可以给你万两!” 白影说:“万两比千两多,不过,我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视钱财如粪土。这样吧,庙后墓碑上的‘小’字被改成了‘少’字,我看是人在搞鬼,谁能告诉我搞鬼的人,我就听谁的。” 王风抢先指着李月娥说:“一定是她,她受项翌指使装女鬼,为了吓唬人,故弄玄虚把碑文改了!” 张雪补充说:“项翌为了竞选城主不择手段!”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李月娥似乎有点清醒过来,急说:“张雪王风,你们不要听她挑拨离间,她不是鬼,是人!” “玉罗刹虽不是鬼,但比鬼更难对付。”门外健步走进一身穿绿衣的青年人,肩扛长剑。 玉罗刹名上本年度恶人榜第九名,以玉笛为武器,身法飘逸,招式诡异,行踪无定,没人见过其真面目,没人知道其来历;江湖传言她已有五十来岁,也说只有二十多岁,采阳补阴,驻颜有术,吸/精血恶如罗刹,有谁长得比她漂亮就毁其容颜,不久前发生在杭州的“摧花十一”连环案有可能是她所犯。不知是使玉笛或是颜如玉,江湖绰号“玉罗刹”。 白影玉罗刹沉声说:“陈师兄,你来干什么?” 绿衣青年恭敬地说:“林师妹,我不知道你在这里抓鬼。李月娥是项楼主的前儿媳,也是我的朋友,这两个老鬼是项楼主托我抓的人,望林师妹把他们三人让我带走。我表面上在帮项楼主,其实为了我们日月教!” 玉罗刹冷冷地说:“不行!章岛主已意识到问鼎中原武林无望,早就放弃了。你和明月楼合作扰乱太阳/城,非章岛主本意。这三个色鬼作恶多端,死有余辜,你不能带走。” 绿衣青年说:“你不再是中原人,别管他们作恶不恶的。这三人若有一人走脱,我帮项楼主出的‘鬼计’就流产了,将全盘皆输,这没法妥协。” 玉罗刹对绿衣青年似有几分顾忌,想了想,说:“那你老实告诉我,墓碑上的字谁改的?” “我也不知道,我的‘鬼计’之中没有这一招。怀疑是刘宗恒所为,但又不明白其用意。事已至此,我说的都是实话。”绿衣青年边说边把李月娥放下。 李月娥被吊得手脚发麻,不忘抚摸粉脸,庆幸没被玉罗刹毁容。她站立不稳,倚在绿衣青年身上。绿衣青年睨了玉罗刹一眼,下意识地推开李月娥与之保持距离。 玉罗刹瞟了一眼李月娥,说:“看来真正的鬼还没出现。” 绿衣青年说:“林师妹,我也想抓那个至今未出现的鬼,我们可以联手的。我先把他们三人送上车,有话要对你说。”说着抓起张雪和王风,与李月娥一起走出庙门。 ********** 方圆和司马空空起身掠到前檐,发现李月娥、张雪和王风上了一辆篷车而去,绿衣青年返身走回庙内。 方圆悄声说:“大哥,你去跟踪篷车,我留下看看。” 司马空空也低声说:“好。看来玉罗刹和那个绿衣人都是东海日月岛的人,说不定是日月魔教弟子。日月魔教名列恶人榜头名,很危险,你要小心!” 方圆说:“我会小心的,你也要小心!” 两人从庙侧面跳下,司马空空追向篷车,方圆潜到窗下向庙里窥视。 ********** 庙里烛光迷蒙。 玉罗刹说:“陈师兄,我不想听你说什么,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声音稍变得柔和些,但还是那么冰冷。 绿衣青年谄媚说:“林师妹,何必拒人千里呢!我的心你还不明白吗?我是为了你才来中原的。”. 玉罗刹说:“明白,我明白得很,在日月岛,你是我和我娘的主宰!” 绿衣青年忙解释说:“林师妹……” 玉罗刹打断说:“不用再说了,你我都是奉命行事,你的事我不过问,我的事你也别管,互不干涉。” 绿衣青年说:“可是,你抓鬼就是干涉我的事了。” 玉罗刹讥讽说:“对呀!狐狸精是你的最爱,我抓她是我的不对。” 绿衣青年忙说:“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让李月娥装鬼是我的计谋,你抓她坏了我的计划。”接着放缓口气,而且很诚恳,说:“不过没关系,幸好有惊无险。请林师妹不要把我和李月娥扯在一起,我和她没有特殊关系。” 玉罗刹冷笑说:“有没有特殊关系我不关心。” 绿衣青年不介意,说:“林师妹,你一向言行检点,怎会名上恶人榜的?江湖上流言蜚语,说什么采阳补阴……简直不堪入耳,怎么可以……?我是相信你的,发生在杭州的‘摧花十一’与你无关。”言语软中有硬,显然也在揭玉罗刹的短。 玉罗刹嗔说:“呸!恶心,我不在乎你怎么想!” 对一个自己不在乎的人,的确不在乎他怎么想。 “好了,我要走了。从明天开始我行动不便,你不要来找我。”玉罗刹说完举步往外走。绿衣青年紧跟上前似乎要扶的样子,却疾手点向玉罗刹背后的“灵台穴”。玉罗刹身子震了一下遂瘫下,绿衣青年顺势把她放在椅子上。玉罗刹惊声说:“陈师兄,你要干什么?” 绿衣青年拜倒在玉罗刹面前,如同信徒拜佛,虔诚地说:“林师妹,请原谅我,我不能没有你,我要正式向你求婚,请答应我吧!” 玉罗刹似乎动弹不得,冷笑说:“陈志中,这样的求婚方式挺新鲜的,亏你做得出。不用假惺惺,说吧,你想用什么要挟我?” 绿衣青年陈志中站起来,露出得意的笑容,好像是捕到猎物的猎人,“别说得这么难听。当年你们母女叛逃到日月岛,若没有章岛主的收留,哪有今天啊?章岛主派你来‘问天’,你却借机挟私寻根问祖,是对日月岛的背叛。你是中原叛徒、榜上恶人,只要我揭穿你的身份,你在中原将寸步难行,只有乖乖地回到日月岛。日月岛是我的地盘,你娘羸弱多病,你还不是任我摆布?” 玉罗刹平静地说:“过去的恩情固然不能忘记,但不用出卖自己的一生去偿还吧?章岛主派我而不派你参与‘问天’,就是怕你们父子阳奉阴违,借机捣乱。你不用拿我的身世作文章,中原人早已不记前嫌了。你们父子不是野心勃勃想反攻中原武林吗?恶人榜预测令尊将要密谋刺杀东方白,现在中原远比日月岛强大,你自不量力是自取灭亡。只要我说出你的身份,恐怕你永远回不了日月岛了。” “林师妹果然厉害,看来我们永远不可能走在一起了。霸王庙里霸王强上弓,哈哈……一定别有滋味。”陈志中狞笑着双手抓向玉罗刹,就像在抓笼中的兔子。 “救命啊!”玉罗刹尖叫起来。 “三更半夜,荒郊野外的,鬼来救你!”陈志中说着,十指如钩不紧不慢逼近玉罗刹,制造尽可能大的心理恐惧。 蓦然,一颗石子如流星击中陈志中的手腕,一道白影随之穿窗而入,出手如电将陈志中击倒滚了出去。 “无耻之徒!”跃入的白影是方圆,落在陈志中原来的站位上。陈志中滚出长身而起,剑如白虹贯日刺向方圆。方圆闪身避开,虎着脸说:“同门私事,外人不便插手,我还是解开你师妹的穴道,让你们自己解决吧!” 陈志中一听夺门而逃——若让玉罗刹出手,恐怕连逃走的机会也没了。 “你怎才……”玉罗刹脱口而出,发现自己失言,本能地用手掩了一下嘴。 方圆凝视着玉罗刹,诧声说:“林姑娘原来早知在下躲在外面?” 玉罗刹显得很害怕,战战惶惶地说:“没,没有,我又不认识你。你……你不会趁人之危吧?” “这分明是在提醒我,你看我会吗?”方圆后退,以表明不会趁人之危。 玉罗刹虚张声势说:“谁知道啊?我警告你,我是罗刹,是鬼中之鬼,你不要惹我。” 方圆笑说:“我不怕鬼,但不会惹你。刚才无意中听了林姑娘的不少秘密,但局外人听起来不太明白。我也不想过问你的私事,只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老实说。” “只一个,一定很重要吧?”玉罗刹瞪大眼睛,她的眼睛很明亮。 方圆点点头,说:“林姑娘真是恶人榜上的玉罗刹?” 玉罗刹颇感意外,说:“这重要吗?为什么要问这个?” 方圆认真地说:“第一,我看到的玉罗刹与恶人榜上所说的截然不同。第二,我和林姑娘同登恶人榜,而且排名紧随之后,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玉罗刹说:“你就是恶人榜上第十名的方圆?行方智圆,果然会说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确有种亲切感。还不快过来帮我解开穴道。” 方圆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玉罗刹说:“你一个大男人,总不能让一个姑娘家一动不动地躺着说话吧?” 方圆迟疑了一下,走近玉罗刹,伸出右手去解穴,突被玉罗刹点了胸前的“中庭穴”瘫软在地。玉罗刹纵身而起跃出五步之外,非常警惕地注视着方圆。. 玉罗刹眼珠一转,咯咯笑着说:“方公子,想不到我会恩将仇报吧?恶人行恶,天经地义,现在相信我是玉罗刹了吧?”她笑得很开心,声音是那么的清脆,和方才判若两人。 方圆一动不动,叹息说:“你用行动回答,很直接,我信了。你想怎样?” 玉罗刹理了理凌乱的长发,说:“我的问题比你多,有三个。” 方圆说:“落在你的手里,只要求回答三个问题也太简单了。秀发理一下,看起来漂亮多了。” 玉罗刹说:“少油嘴滑舌。我的第一个问题是,你是不是想看我的脸?” 方圆说:“想,当然想,好奇之心,人皆有之。” 玉罗刹说:“第二个嘛!你已经知道我的姓了,想不想知道我的名字?” 方圆哑然失笑,说:“这两个问题,应该是我问你的。” 玉罗刹蹲下身子看着方圆,说:“对呀!如果你想知道,必须先老老实实回答我的第三个问题。你为什么要专门祭拜方小姝?” 方圆诧说:“你怎么知道我专门祭拜方小姝?” 玉罗刹一怔,说:“因为我是罗刹鬼。” 这是什么逻辑?方圆苦笑说:“听说方小姝出来闹鬼,所以来安抚一下。” “骗鬼!”玉罗刹比鬼还精,站起来说:“看来让你躺着,你觉得委屈,不肯说实话。起来吧!” 方圆说:“你说自己是鬼,才是骗鬼。你点了我的穴道,我起得来吗?” 玉罗刹娇嗔说:“少装蒜!我刚才点你穴道时,本来就没用力,发现你有一股强劲的内力反弹护住穴位,肯定是我说第一句话时不小心用手掩了一下嘴,你知道我没被陈志中制住,所以防我一手了。” 方圆站起来,伸伸懒腰以掩饰尴尬,说:“林姑娘好聪明啊!你骗过陈志中,我却骗不了你。” 玉罗刹说:“这不奇怪。第一,我了解陈志中,而你不了解我。第二,我的年纪可以做你的奶奶了,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 方圆尴尬一笑,说:“让林姑娘占便宜了,不过,了解对手真的很重要。刚才你为什么不自己动手对付陈志中,而要我多此一举?” 玉罗刹娇笑说:“给你一个做英雄的机会,不好吗?” 方圆说:“好是好,做英雄救美女是每个男人的梦想,可惜你不是美女。” 玉罗刹说:“英雄只救美女吗?别看走眼哦!” 方圆说:“你是个机灵鬼,想让我出丑,幸好我不是个趁人之危的人。” 玉罗刹说:“明白就好。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可以回答我的第三个问题了。” 方圆说:“爷爷对我说,闯荡江湖什么地方都可以去,就是太阳/城最好不要去。如果去了太阳/城,有个地方一定要去,那必去之地就是这霸王庙,而且要专门祭拜方小姝前辈。” 玉罗刹说:“这话话中有话,耐人寻味。方小姝是你什么人?” 方圆摇摇铁翎扇说:“非亲非故,只是同宗,不久前才知道是同乡,但这肯定不是爷爷叫我祭拜的原因。” 玉罗刹沉默不语,好像在想什么。 方圆试探着说:“林姑娘抓鬼为保方家姐妹的清誉,说明与方小姝多少有点关系。” 玉罗刹仍不语。 方圆说:“我虽不知爷爷的真实意图,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我是局外人。而林姑娘就不一样了,从你的关切程度来看,似乎有一种亲情把你和方小姝联系在一起。” 玉罗刹说:“你不用试探,你的问题只有一个,我已经回答过了。” 方圆说:“我们都是来抓鬼的,但目的不同,我只是好奇而已,而林姑娘你就不一样了。” 玉罗刹说:“我是除鬼务尽。现在天下太平,没有坏人,只好来抓鬼了。” 方圆说:“林姑娘愤世嫉俗,在下佩服。鬼是人创造的,所以鬼干的事,都是人想干的。世人心怀鬼胎,很难分清哪个是人哪个是‘鬼’。‘鬼’太多,除不尽的,不过,抓一个少一个,抓总比不抓好。” 玉罗刹说:“哪你知道人们为何不愿做人,宁愿做‘鬼’的原因吗?” 方圆坦然说:“这倒没想过。” 玉罗刹说:“人与‘鬼’最大的不同,就是‘规矩’不同。人遵循的是规矩,而‘鬼’信奉的是潜规矩,当规矩与潜规矩冲突时,潜规矩显然占上风,所以,人们不愿做人,宁愿做‘鬼’。” 方圆由衷地说:“精辟!真精辟!!林姑娘探骊得珠,说出了别人心里想的,但又表达不出来的话。” 玉罗刹说:“因为我吃过的苦比你多。当一个人历经很多磨难时,就会懂得一些道理,但这些道理的背后,可能就是一幕幕催人泪下的悲剧。我宁愿什么都不懂。” 方圆发现玉罗刹泪珠晶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二人沉默不语,气氛略显尴尬。 玉罗刹说:“‘武林鹦鹉’是丐帮的喉舌,信誉的代表,本应可信,但现实好像也有潜规矩,制造了很多江湖迷案。恶人榜上把我说得体无完肤,你相信吗?” 方圆没有直接回答,说:“江湖诚信缺失,鹦鹉楼的消息也不知该不该信。我自己莫名其妙上了恶人榜,对恶人榜满腹疑团,但恶人榜看起来有板有眼,我说自己是冤枉的,也没人相信。” “实话实说,我爱听。”玉罗刹轻笑说:“你信不过我,我却相信你。” 方圆诧声说:“不会吧?为什么?” “方公子一表人才,是妖女炼妖术的良材。”玉罗刹显得很羞怯,面纱遮不住赧颜,也许戴着面纱才敢说这种话。 方圆仔细看了看玉罗刹,摇头说:“你不会,我觉得林姑娘不是那种人,再说,那些妖术只是谣传,子虚乌有。只要林姑娘不是日月魔教的顽固分子,我们可以交朋友。” “谁稀罕与你交朋友啊!”玉罗刹突嗔说,真是女儿心海底针。 方圆转移话题说:“林姑娘不是中原人,对中原武林倒挺了解的,见解也与众不同。” “我的根在中原,我是来找‘安邦神剑’的。”玉罗刹认真地说:“你想不想得到‘安邦神剑’?” 方圆说:“不想,我没有这么大的野心。” 玉罗刹注视着方圆说:“你不觉得没有野心的男人,是成不了气候的男人,永远不能出人头地、荫子封妻、光宗耀祖?” 方圆平静地说:“不觉得。每个人都是平凡的,应做该做的事。每个人为了出人头地而野心勃勃,天下岂不大乱?‘得神剑者得天下’不可信,就算得到了‘安邦神剑’、找到了‘子产宝藏’或者练成盖世武功,也得不到天下啊!天下是每个人的天下,整个武林的天下,不是‘家天下’。” 玉罗刹叹息说:“可惜事总与愿违,鹦鹉楼前的黄墙上不是写着‘东方帮主万岁’吗?与‘家天下’何异?你能那样想,说明也有觉醒,但在目前时势下,个别人的抗争只会头破血流,还会招来千古骂名。” 方圆赞叹说:“林姑娘真是妙人妙语,听林姑娘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真的感触颇深,受益匪浅!” 玉罗刹说:“这是因为你我长大的环境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方圆说:“林姑娘慧心妙舌,钦佩!” 玉罗刹说:“你不想要‘安邦神剑’,是因为你地位卑微,还没到那个地步。自有野心家会要的。” 方圆打量着玉罗刹说:“林姑娘的野心也不小啊!不会是日月魔教的顽固分子吧?” 玉罗刹嗔说:“胡说!我看你虎头虎脑的,头脑简单。” 类似的话林凤在半仙阁说过,方圆搔搔头,尴尬地说:“我是规行矩步,不过,上午也有人这么说我。” “是吗?那个姑娘肯定眼比天高吧!”玉罗刹“咯咯”笑起来,黑白分明的双眸充满了笑意。 方圆惊疑地注视着玉罗刹——她怎知是姑娘? 玉罗刹忍住笑,说:“给我猜对了吧?其实那姑娘口是心非。” 方圆笑了,谁说玉罗刹不是“口是心非”? 玉罗刹自知失言,白了方圆一眼,说:“我给你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吧!” 方圆说:“哦?机会难得,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定为林姑娘效劳。” 玉罗刹说:“你相信‘圣女升天’吗?” 方圆说:“听说太阳岛上空出现过两次‘圣女升天’胜景,我不能信口说不信。不过,胜景归胜景,不等于圣女会升天。” 玉罗刹微点头,说:“说得好!刚才张雪和王风那两个老色鬼,说到太阳岛的圣女时眉飞色舞的,叫人恶心。我猜太阳岛的圣女去向可疑,请方公子帮忙查一查。” 方圆说:“其实这事不是林姑娘个人的事,算不上帮忙。圣女修道升天的说法很荒谬,确实有必要查个究竟。只是,太阳岛被视为禁地,一般的船家不敢去,我很难上去。” 玉罗刹说:“下月初五,也就是五天后,有船接三路‘问天人’和‘问天圣女’上太阳岛。你如果不怕太阳神报复葬身鱼腹,可以想方设法登上太阳岛。” 方圆说:“好,我不相信太阳神,不怕太阳神报复。” “你真的不怕?”玉罗刹注视着方圆说:“都说人死灵魂不灭、元神不散。人创造了鬼神,却对鬼神怕得要死!” 方圆笑说:“我们来抓鬼,抓到的却是装神弄鬼的人,事实已经证明,妖由人兴。太阳神如果连自己的圣女都保护不了,哪有神通报复我。记得南北朝范缜所著的《神灭论》反对人死魂神不灭,认为人的形和神是统一体,形存则神存,形灭则神灭,就像刀刃同锋利的关系一样,刀子都没了哪来的锋利?” “知行合一,方能言行一致。你思想认知上不怕鬼神,看来真的不怕鬼神!”玉罗刹星眸凝睇,说:“我是日月岛人,你不觉得自己太轻信了吗?” 方圆说:“中原和日月岛原本是一家。你来中原势单力薄,又与师兄闹掰,处境艰险,是你太轻信我了。你那‘陈师兄’是‘冷血屠夫’陈辉英的儿子吧?” 玉罗刹微点头,说:“你很会听人说话,不放过细枝末节。他叫陈志中,在日月岛,他爹那帮人心心念念刺杀东方白是公开的阳谋,恶人榜未卜先知并不神奇,但何时何地用何种方式刺杀是绝密的阴谋。我想,他爹最最心切,也不至于让自己的儿子去冒险,他来给我捣乱是可以肯定的。” “东方盟主高高在上,轮不到我保护。”方圆注视着玉罗刹说:“林姑娘,我能帮你什么吗?” “你名上恶人榜,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玉罗刹回眸白了方圆一眼,说:“你保守我的秘密就是在帮我了。我要回太阳/城了。有一件事你要明白,我刚才点你的穴道并不是想害你。” 方圆笑了笑,说:“我明白,你只是想试试我够不够笨。我们素昧平生,林姑娘对我好像很了解?” 玉罗刹说:“有吗?再见了。” 方圆看着玉罗刹仅露的秀目,充满期待,说:“我也要回太阳/城,可以和林姑娘同行吗?” 玉罗刹避开方圆的目光,幽幽地说:“还是不要的好。我刚才问过你两个问题——想不想知道我的相貌和名字?” 方圆点头说:“我很想知道答案。” 玉罗刹说:“我丑比无盐女,真面目还是不看的好。这样你可以把我想象得很漂亮,像武林第一美女林凤一样漂亮。我姓楚名楚,中原只有两个人知道。” 方圆说:“谢谢楚姑娘,名字很好听,我会记在心里的,丑美都可交朋友。” “玉笛数声飘不住,问人依约在东头。”玉罗刹说完已到门口,回望一眼飞身融入茫茫黑夜中,余音绕耳。 “‘问人依约在东头’?楚姑娘,我一定会去太阳岛的。”方圆目注倩影消失喃喃自语,莫名的惆怅油然而生。 忽闻马蹄声走近,是司马空空骑马而至,还牵着一匹马。 方圆迎出门,说:“大哥,这么快就回来了?” 司马空空说:“我跟丢了,马车没进太阳/城,快到西城外就往南走了。” 方圆说:“没有关系,我们没什么特定目的。” 司马空空看着方圆,说:“你这里呢?看你好像丢了什么东西似的,不会是魂给女鬼勾走了吧?” 方圆笑而不答,仰头看了看星空,说:“先上路,边走边说。今晚没得睡了,再过个时辰就要天亮了。” 八、捕风捉影 拂晓,太阳/城已沉浸在节日的海洋中。 遥望太阳/城,升起的一朵朵烟花,照亮了漆黑的天空,天幕被染成五彩缤纷。 走进太阳/城,大街小巷人声鼎沸,“嘭嘭”声震耳欲聋,此起彼落;随着一阵阵的巨响,一组组绚丽的焰火冲天而起,空中散开朵朵硕大的花瓣,变幻无穷,金花闪烁,光彩夺目,令人眼花缭乱。 太阳/城变成了火树银花的不夜天,每个人都沐浴在璀璨的烟花雨中。一年一度的“问天”大典拉开了序幕。 方圆和司马空空被大街上的氛围感染,虽一夜未眠,仍精神抖擞,心情舒畅地走进“万客隆”旅店。 “司马大侠,方少侠,在下乃桃源居总管刘松海,奉城主之命,特来请两位侠士到桃源居做客。这么早打搅两位,不好意思,请海涵!”刘松海见司马空空和方圆进来就起身相迎,彬彬有礼,言辞谦恭。身后跟着两个太阳/城卫士,也毕恭毕敬。 这阵势方圆和司马空空都很意外——他俩几乎成了过街老鼠,城主竟如此礼待。 司马空空松了口气,说:“我还以为要来抓人。” 刘松海说:“司马大侠说笑了。太阳/城是世外桃源,来到太阳/城的人都是太阳/城的客人,都是桃源居的朋.友。” 司马空空说:“看在名门正派眼里我是贼。我不是第一次来太阳/城,从没请过我,这次不会无缘无故请我吧?” 刘松海说:“过去多有怠慢,请谅解。” 司马空空看着方圆说:“方兄弟,你看怎办?” 方圆说:“看这阵势,却之不恭啊!” 司马空空说:“好,去桃源居逍遥一下也行,平日想去也进不了。” ********** 桃源居坐落在城北,坐西朝东,依山傍海,滨海大道从桃源居前穿过,横贯太阳/城南北。 桃源居是一座城中城,建筑古朴典雅,亭台楼阁掩映在苍松翠柏中,巍峨的门楼正中横挂着一块金灿灿的“桃源居”匾额,大门两旁的一对石狮雄姿英发,傲视东海。 桃源居与桃花无涉,因太阳/城是武林中的“世外桃源”而得名。 桃源居的主人是太阳/城城主,由选举产生,是太阳/城人的“公仆”,为太阳/城的稳定、繁荣、发展而无私奉献。桃源居就是城主为太阳/城人服务之所,非城主私邸,但衙门向来深似海,普通太阳/城人仍望而却步。 今年是城主的换/届选举之年,选举日定于十二月初一。届时,桃源居的新主人将由民意选择而产生。 旭日从太阳岛上升起,光芒四射,天边彩霞如染,海面波光粼粼,桃源居沐浴在和煦的晨曦中。 走进大门,两旁整齐地站立着“黄衣红日”的太阳/城卫士,个个披坚执锐,严阵以待,给走进桃源居的人一种威慑感。 司马空空和方圆跟随刘松海走进大堂“桃源阁”,堂内高朋满座,上首正中坐着城主刘宗恒。刘宗恒身材魁梧,满面红光,精神焕发。 刘宗恒是丐帮三袋弟子,现年六十五岁,膝下二子二女,长子刘大恒在中原钱庄供职,次子刘小恒在凤凰山庄当总管,长女刘金香玉配林副盟主之子林龙,小女刘汝系收养,待字闺中;还有干女儿郭丽薇是鹦鹉楼的当家花旦,不过,没有人认为“干女儿”算女儿。刘家子孙满堂,家和业兴,但最令人仰慕的是,刘宗恒是林副盟主的亲家。 刘松海走到刘宗恒面前,躬身说:“城主,客人已请到。” “好。”刘宗恒点点头,捋了捋胡须,眼睛瞄向方圆。刘松海退到副城主林贵福身旁。 刘宗恒站起来,示意司马空空和方圆入座,微笑着说:“司马大侠、方少侠,两位请坐!”刘宗恒很有风度,待客之道完全不像那些自命不凡的江湖侠士。他抱拳向堂内的人致意,说:“各位朋友,这么早打搅各位休息,真是过意不去,刘某向各位朋友致歉,若非万不得已绝不会打搅。不过,事情最重大,也要先把在座的各位朋友介绍一下,往后彼此好招呼。” 刘宗恒的声音洪亮,铿锵有力。他走下堂,就近指着一位老者,说:“这位就是浙江括苍山‘郑氏双雄’之一的郑九爷。” “郑九爷”的名号响当当,因为他有个更响亮的头衔——新科英雄榜榜眼,在第一名空缺的情况下相当于头名状元。也许是“问天”大典迷信色彩太浓,只提嘉宾的江湖名号,尽量避免提及丐帮身份。 郑九爷起身点头哈腰地向大家鞠躬,非常的谦虚。 刘宗恒走到林凤前面,说:“这位就是‘凌波仙子’林凤小姐。” 林凤昂首挺胸,傲然一笑。 刘宗恒走到花小云面前,说:“这位就是‘活钟馗’花小云公子。” 花小云起身致意。 刘宗恒走到一个戴马面具的青年人面前,说:“这位是前来‘问天’的朋友,住在‘天马阁’,为方便招呼,可以叫他马朋友。” 马朋友没有表示。 刘宗恒走到一位戴龙面具的青年人面前,说:“这位也是前来‘问天’的龙朋友,住在‘飞龙轩’。” 龙朋友微微点头。 刘宗恒走到司马空空面前,说:“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江湖人称‘妙手空空’的司马空空大侠,能飞檐走壁,轻功天下第一。”介绍到司马空空时的语气特别慢特别认真,也特别详细,好像他是这里的主角。 司马空空受宠若惊,连忙站起来致意。 刘宗恒指了指坐在司马空空身旁的方圆,说:“这位就是司马大侠的好朋友方圆少侠。”他把“好朋友”三字说得特别重,似乎方圆沾了司马空空的光 方圆起身示敬。 刘宗恒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说:“各位朋友,来到太阳/城,不问身份不分地位,彼此都是朋友。各位来桃源居做客,没有尊卑之分,只有主客之别,刘某本应热情款待。刘某刚才说过,打搅各位实在是迫不得已。”他叹了口气,接着说:“昨晚本城发生一起不愉快的事,马朋友的‘天马阁’和龙朋友的‘飞龙轩’,分别有百万两‘问天’银票不翼而飞了,而且,‘天马阁’有三个卫士被杀害,‘飞龙轩’有两位卫士失踪,其中一位还是小队长黄粱。” 刘宗恒的话还没说完,大家的目光就像一把把尖刀一样刺向司马空空和方圆。司马空空和方圆莫名其妙,面面相觑。 刘宗恒说:“太阳神保佑,太阳/城门不夜关,路不拾遗。每年‘问天’大典期间会过来不少江湖朋友,都很规矩。这次发生这种事,真是意想不到,刘某不好向马朋友和龙朋友交待。” 司马空空和方圆你看我我看你,如坐针毡。 “刘城主,现在说这些已没有意义了,你说怎么办吧!”马朋友开口了,直截了当。 “马朋友莫急,太阳/城不会让你失望的。”刘宗恒清了清嗓子,说:“水落石出前,每个人都有嫌疑,但是,‘问天人’住的馆舍戒备森严,当今武林高手能进出自如的屈指可数。司马大侠轻功天下第一,号称‘妙手空空’,大家认为嫌疑最大。” “什么?我?!”司马空空惊骇地站起来,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方圆也大吃一惊。 刘宗恒不动声色,说:“司马大侠轻功再好,也不可能同时在两个地方作案,所以必定有两个人。方少侠妙手摘走风飞扬的发簪,武功之高众所周知。” “我?!”方圆的惊骇不亚于司马空空。 刘宗恒站起来,说:“两位不必紧张,你们只是最大的嫌疑,在座的,还有一些明里暗里的,都排除不了嫌疑。‘问天’大典如火如荼地进行中,银票要做三天三夜的佛事,才能兑换成太阳宫的‘问天银票’。现在第一天已开始。已经没有退路了,无论如何,先要把银票找回来。” 龙朋友急说:“刘城主,时间不等人,我们没有银票,无法做佛事,按照太阳/城的规矩,我们的‘问天’之路等于断了。” 马朋友决然说:“如果因为我的银票被盗而不能参加‘问天’竞拍大会,大会就别想开了,到时我会把大会闹得天翻地覆!” 刘宗恒轻摆手,不慌不忙地说:“请马朋友和龙朋友放心,只要在三天之内能将被盗的银票找回来,可以采取应急方法,在最后时刻请龙山观音寺的智深大师来做佛事。智深大师佛法高深,可以以一当十。” 马朋友说:“哪找不回怎办?” 大家又把目光聚焦到司马空空和方圆身上。 司马空空理直气壮地说:“刘城主无根无据怀疑我兄弟俩毫无道理。如此捕风捉影无异于栽赃陷害,有损太阳/城声誉。口口声声‘大侠’、‘少侠’,原来是背锅侠。我明确地告诉刘城主,银票被盗和我兄弟俩无关!” 花小云严肃地说:“司马空空,不要不识抬举,你是臭名远扬的江洋大盗,方圆是武林恶人,你们不久前勾结犯下‘黄龙窃案’,前晚偷改恶人榜,你俩是惯犯,嫌疑最大。刘城主礼待你们,还不知感激。如果不在太阳/城,刀斧堂早把你们抓起来了,还怕你们不招?” 林凤走近方圆,在方圆面前转悠,凤目含威地从头看到脚,轻蔑地说:“你们上次去我家偷账册,这次偷起银票来了!做贼心虚了吧?还去半仙阁算命呢!” 方圆不理林凤,看向刘松海说:“太阳/城抓贼的方式也与众不同,刘总管客客气气地请我们来,原来把我们当作贼。抓贼要抓证据!” 刘松海忙避开方圆的目光——如果不客客气气,方圆和司马空空不一定能顺利“请”到。有时候,客客气气不见得堂堂正正。 郑九爷站起来,和事佬似的说:“两位,两位请冷静一下,现在争辩已没有用了,刘城主又不是要抓你们。司马大侠和方少侠说自己清白,请问你们昨晚去哪了?去做什么了?” 司马空空说:“去霸王庙抓鬼了。” 林贵福说:“你们又不是法师,会抓鬼吗?昨天派去抓鬼的两位法师又失踪了。” 花小云说:“真会说鬼话,鬼抓到了吗?” 郑九爷说:“两位去霸王庙抓鬼,有什么证据吗?” 司马空空说:“走一趟,能有什么证据?” 方圆看向林凤说:“昨天下午林小姐在西城外竹林里伏击我们时,我说过要去霸王庙抓鬼,当时花堂主也听到了。” 林凤避开方圆的目光不吱声。花小云面不改色地说:“难道要我为你证明清白不成?” 方圆说:“人无须自证清白,也难以自证清白。捉贼捉赃,你们拿证据来。” 刘宗恒说:“瓜田李下,君子所避,你们的话令人难以置信。昨天去霸王庙抓鬼的两位法师不知去向,而你们却全身而退,一定神通广大,就算抓不到鬼,也该看到那两位法师是怎样失踪的吧?” 司马空空说:“被明月楼的人抓走了。” “明月楼?!”刘宗恒惊愕不已。 一卫士匆匆过来报告说:“城主,明月楼项翌带人在门外闹事!” 刘宗恒回过神来,说:“哦?闹什么事?” 卫士说:“为霸王庙闹鬼的事。” 没等刘宗恒作出反应,只听堂外传来喧闹声,有一老者大步流星地走进堂来,身后还跟一个老巫婆。老者边走边嚷:“刘城主,霸王庙闹鬼不断,全城民众惶惶不可终日,外来的江湖朋友也担惊受怕。‘问天’大典已经开幕,你还没抓到鬼,你身为城主,如何交待?” 刘宗恒虎着脸说:“项楼主,刘某身为城主,自知责任重大,正在商议抓鬼之事。项楼主为太阳/城操劳,刘某非常感谢,但借机煽动民众闹事,有害无利啊!” “刘城主呐!这哪是闹事啊?”老巫婆紧张兮兮,喋喋不休地说:“我们很多老人设神坛问过何仙姑,仙姑说了,那女鬼喝了法师的血,吃了法师的肉,法力大增,现在变成厉鬼了,仙姑也拿它没办法。厉鬼昨晚还撕掉了镇鬼的‘聻’符,把会‘神指点灯’和‘佛掌抓鬼‘的法师都吃了,把‘问天’大典搞得血光冲天。听说有‘问天人’的银票神秘失窃,肯定是苍天惩罚太阳/城了。刘城主,抓鬼之事十万火急啊!不然我们全太阳/城人都要遭殃了,人命关天,民众急啊!项楼主已花大钱请来神通广大的齐天大圣,让齐天大圣去抓鬼吧!” 项楼主项翌手舞足蹈,显得很激动,附和说:“刘城主,盼安宁是民意,保安宁是你的职责,你怎可说老夫煽动闹事呢?老夫是为民请愿!人都死了好几个了,‘问天’大典在血光之中展开,我们的太阳/城将遭血光之灾。你如果无力保护太阳/城,就让老夫来,别耽误时间拿人命作赌注!”项翌自告奋勇,又好像在逼宫。 刘宗恒走下堂,瞅着项翌严肃地说:“项楼主,鬼已找到了,但还没抓到,抓到后吓死你!” 项翌故作惊讶,说:“哦?鬼在哪?” “你心知肚明,不是鬼闹鬼,而是人闹鬼。”刘宗恒走到司马空空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友好,说:“这位司马大侠,”又拍拍方圆,像在抓救命稻草似的说:“还有这位方少侠,他俩亲眼所见,是你的人把法师抓走了。是吧,司马大侠、方少侠?” 刘宗恒换了一副面孔,司马空空和方圆转变了角色,成为“人闹鬼”的目击证人。不过,在利用证人时,证人不一定愿意作证的。 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到司马空空和方圆身上。 “刘城主,这么说相信我们哥俩了?”司马空空反客为主。 “司马空空,识相点,给你将功赎罪的机会。”花小云仍咄咄逼人。 司马空空反唇相讥说:“花堂主不是说我只会说鬼话吗?” 方圆不想纠缠不休,说:“我和司马大哥昨晚在霸王庙,亲眼看到‘玉面飞狐’李月娥和一个叫陈志中的日月岛人把两位法师抓上车,从西城外往南走了。” 刘宗恒舒了口气,瞪着项翌说:“项楼主,方少侠说的话听到了吧?‘玉面飞狐’李月娥是什么人,项楼主还记得吧?” 项翌微微一愣,又激动起来,好像在生气,又好像在掩饰慌张,激昂地说:“血口喷人!李月娥是明月楼的冤家,被逐出明月楼好几年了,每个太阳/城人都知道的!这姓方的是恶人榜上的恶人,司马空空是飞贼,前晚还偷改了恶人榜,人们对他们恨之入骨,谁信得过?让门外的民众进来说说信不信,老夫出去叫!”他以攻为守,欲出去叫人。 众怒难任,民愤难息。刘宗恒忙拦住项翌皮笑肉不笑地说:“项楼主,别这么急,你为何而来刘某心里明白,你自己更明白,证人所见千真万确,闹得鱼死网破不值。我们之间的私事一时也说不清,有机会我们单独谈谈。‘问天’大典是整个太阳/城的大事,闹大了,是整个太阳/城的损失,请项楼主权衡利害。”他的话软中有硬。 项翌愣了愣,说:“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老夫以太阳/城的利益为重。”他心照不宣,就坡下驴,走到方圆面前瞪着方圆说:“姓方的,你要对自己的话负责,三天之内拿出证据来,不然,明月楼和你没完。”说完拂袖而去。 九、天扇昭昭 方圆和司马空空出了桃源居,走在街上,感觉行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过来;走进万客隆旅店,掌柜好像不再热情,其他的顾客目不正视,窃窃私语,似乎有针对性地议论什么。 方圆与司马空空上楼回到自己的客房。 方圆坐着喝茶,司马空空踱来踱去,如热锅上的蚂蚁。 司马空空烦躁地说:“桃源居这招真毒,不公开说我们是贼,楼下的那些人分明已经把我们当作贼了。” 方圆无奈地说:“不错,街坊上那些人的目光如同芒刺,我们成了过街老鼠了。” 司马空空忽笑了,笑得有点玩世不恭,说:“实则不然,说明你心怀廉耻,不做贼也心虚。其实,江湖人一盘散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如果无直接利害,即使踢到老鼠也不会喊打的,何况,你不是老鼠而是老虎。” 方圆也笑了,说:“我是属老虎的老鼠。老鼠过街无人喊打并非好事。” 司马空空认真地说:“事实就是如此,背后说长论短的人很多,挺身而出的人却很少。你打败武榜眼风飞扬,用实力证明你是老虎,是无冕武状元。打败风飞扬加冕武状元的张武,江湖雅号‘一剑封喉’,这名号令人喉咙发麻,够吓唬人的。托张武的福,你上街一般没人敢喊打的,甚至敬而远之,不然桃源居不会这么轻易放‘虎’归山。” 方圆玩转手中的折扇,乐呵呵地说:“这么说,我可假借张武的威名狐假虎威了。来喊打的人一定有目的,我们以逸待劳,静观其变吧!” 司马空空从方圆手中取过折扇打开,疑声说:“你这‘天扇’上的‘天理从来屈有信,东风到处物皆春’黑底白字,黑白分明,给人无比希望。我们莫名其妙因‘黄龙窃案’上了恶人榜,又稀里糊涂陷入‘问天’银票盗窃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才在桃源居你说心中有天道、脚下走正道,结果遭致冷嘲热讽。冤屈伸张难道真的像万物回春一样,如期而至?” 方圆肃容说:“这‘天扇’上说的冤屈伸张像自然循环,并不是说我们有冤屈可以坐等伸张,万物回春看似自然而然,其实也要经历风霜雨雪考验。不是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我们静观其变不是坐享其成,而是以不变应万变。” “高见,坐享其成等于坐以待毙!”司马空空翻转折扇,指着“天”字边上的铜钱说:“刚才花小云把你的名字改成‘孔方圆’,笑你是‘孔方兄’,实在侮辱人。但你把铜钱作为信物画在扇子上招摇过市,怎么解释自己不是‘孔方兄’?” 这问题富有挑战性。方圆从司马空空手中接过扇子轻摇,淡然说:“信物寄托信念,不决定人生。别人恶意曲解我们的名字,我们没法解释,也无需解释。这枚铜钱从大处讲,它是秦始皇统一六国的标志物;从小处讲,它蕴含着‘内方外圆’的处世智慧。我是小人物,当然从小处讲了,能退则退,先离开桃源居再说。” 司马空空竖起大拇指说:“小处见大,知行合一,你的解释令人信服。留在桃源居死磕只会遭受更多的羞辱,好汉不吃眼前亏,走确为上计。那去杭城找江湖灵通的事怎办?再说我们不行动,那三个色鬼不会送上门来。” 方圆合拢折扇说:“现在脱不了身,找江湖灵通的事只好先缓一缓。找不到色鬼也无妨,刘宗恒比我们更急,因为‘问天大典’急需银票,找回银票比抓贼更紧迫。他们明知我们没偷交不出银票,逼也没用,否则,既然把我们当作替罪羊了,哪有这般轻易让我们离开桃源居。他们无非想利用我们的坏名声转移视线而已。我答应找张雪王风,一为找个台阶离开桃源居,二为寻找圣女的线索。” 司马空空严肃地说:“方兄弟,大哥我再次警告你,不要轻信玉罗刹。中原武林从没人怀疑过圣女的去向,她一个日月岛人关心啥?她与陈志中是同门,而陈志中的老子陈辉英是日月魔教首犯,屡次行刺东方盟主,贼心不死,陈志中来者不善,玉罗刹骗你上太阳岛定有图谋!” 方圆笑着说:“大哥放心好了,我自有分寸。玉罗刹与陈志中同门不同路。言于心声,她慧心妙舌,一身正气,与恶人榜所言截然相反。她名列恶人榜第九,我列第十,冥冥中也算同道之人。再说,她骗我上太阳岛图什么呢?” 司马空空摇摇头,叹说:“在你眼里,玉罗刹不是妖女,而是圣女。言尽于此,言归正传,张雪和王风还找不找?” 方圆说:“找是要找的,但不用急着找。眼下的太阳/城暗流涌动,卷进去的人很多。刘宗恒和项翌为竞选城主明争暗斗,损招迭出而又要装好人,容易顾此失彼。他们把我们当作小棋子而已,不会把赌注全押在我们身上,必定另有棋局。我们是局外人,说不定有意外的收获。” 司马空空恍然说:“这么说,以逸待劳的策略是可行的,但总要装出寻找的样子。那两个老色鬼从西城外往南走了,会去哪了呢?” 方圆说:“可以先去问问方平,太阳/城他比我们熟悉。昨天已约好中午在‘天上人间’见面的。” ********** “天上人间”在醉仙楼后面,其实是一座青楼,是醉仙楼的“配套”设施,是太阳/城追欢逐乐、纸醉金迷、繁华竞奢的场所,有“其乐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玩”之说。青楼是腐朽社会的产物,丐帮执掌武盟初曾一度禁绝,不知何故,现又死灰复燃,只不过美其名而已。 “天上人间”琼楼玉宇,雕梁画栋,院前的莲花池残叶飘泊,环池败柳随风迷茫而舞。有道是“昨日下泪而送旧,今日红妆而迎新”,岂知“珠泪纷纷湿罗绮,少年公子负恩多”! 中午时分,“天上人间”雅客盈门,摩肩如云。方圆没见过世面,在门外探头缩脑地搜寻方平的身影。 一个油头粉面的老鸨扭扭捏捏走过来,嗲声嗲气地说:“这位公子,你是第一次来的吧?没关系,一回生二回熟。来,来,大姐帮你找一个称心的。”她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出方圆是个少不更事的愣头小子。 方圆忙说:“不是,不是的!我在找人。” 老鸨说:“来这里的公子哥儿都是来找人的。大姐来帮你找一位新来的公主,叫兰兰。” “公主?哪来的公主?”方圆大惑不解。公主是皇帝的女儿,金枝玉叶,岂能来青楼?再说丐帮天下为公,也没有皇帝。 老鸨似乎看穿了方圆的心思,笑得很慈祥,就像师长面对刚入门的弟子,耐心地解释说:“里面的姑娘虽然不是皇帝的女儿,但陪你喝陪你玩陪你睡,让你飘飘然飞上天,你会觉得自己像驸马一样尊贵,对她像公主一样恋恋不舍……” 能使妓女变公主,看来“天上人间”真是人间天堂,“化腐朽为神奇”。不过,今日武林有太多的“神奇”,能颠倒荣辱,你不随波逐流就够神奇了。 方圆听懂了“公主”,在这样的环境中很容易听懂。他打断说:“别说了,我是来找我朋友的。” “找朋友也一样,先过来坐坐,喝杯酒,大姐帮你慢慢找。”老鸨说着热情地伸手来拉,死皮赖脸。 “方圆,你真是五毒俱全,吃喝嫖赌样样会!”忽闻身后有一女子娇脆的嗔声。 方圆急甩开老鸨回头看,见林凤俏生生地站在身后不远处,秀目含煞,一脸的鄙夷。老鸨见林凤高傲得像一位真正的公主,知趣地走开了。 方圆搔搔头,更窘了,说:“林小姐,是你啊!我在找人。” 林凤轻蔑地说:“我当然知道你在找人了,而且知道你在找什么人。” 方圆诧说:“你怎知道?” 林凤嗔说:“我怎不知道?来这里的臭男人,当然是来找姑娘寻欢作乐了。你偷了‘问天’银票到这种地方来挥霍,小心天打雷劈!” 方圆平静地说:“‘问天’银票不是我偷的,其实你也知道不是我偷的,昨天下午我去霸王庙你是遇到过的。” 林凤瞪着方圆说:“方圆,这么说是本小姐诬陷你了?” 方圆说:“不敢。林小姐金枝玉叶,不要和我一般见识。我有事,林小姐请便吧!” 林凤说:“姓方的,我真是恨铁不成钢啊!我原本是来帮你的。” 方圆很意外,说:“哦?这我真没想到。” 林凤俏皮地嘟嘟嘴,说:“男子汉有诺必行,你不是要找张雪王风吗?我知道他们在哪。” 方圆疑惑地说:“你为什么要帮我?” 林凤笑逐颜开,说:“也是帮我自己,因为你能排除盗窃的嫌疑,我就不用盯着你了。他们在南郊芙蓉崖普安寺。” 方圆想了想,说:“我信。” 林凤反而奇怪,说:“这么快就相信我了?” 方圆说:“是啊,因为你是‘凌波仙子’林凤,若说假话有辱名声。” “你很会说话。”林凤螓首一偏,嫣然一笑,说:“你在找谁?” 方圆说:“方平。” 林凤说:“那‘黑小子’很鬼,来路不明,整天泡在花街柳巷之中,不是好东西。近墨者黑,早晚会害了你。” “谁在说我的坏话啊?”方平从“天上人间”出来,神采飘逸洒脱,看到林凤忙施礼说:“原来是林大小姐啊,小生有礼了!” 林凤俏嘴一噘,说:“没人说你坏话,是你自己干坏事。整天寻花问柳游手好闲,能是好东西?” 方平恭恭敬敬的样子,说:“林大小姐教训得是。要不,你也过来,看看我和方大哥是怎样的坏东西?” 林凤嗔说:“呸!臭男人,你们去死吧!”说着扭头悻悻走了。 方平抱拳对方圆说:“方大哥,请吧!” 方圆说:“方兄弟,换个地方吧!” 方平说:“方大哥,放心吧!小弟不会害你的,我早有安排。” 方圆跟方平上楼,走进“兰闺”,一张圆桌上摆好酒菜,两旁站着一位白衣姑娘和一位红衣姑娘,见方平和方圆进来,袅袅娜娜迎上来。白衣姑娘拉方圆坐下,红衣姑娘倚着方平。 方平邪邪地看着方圆,指着方圆身边的白衣姑娘说:“方大哥,这位姑娘就是‘天上人间’的新芳兰兰姑娘,非如意郎君不侍。接下去由兰兰侍候你,小弟就在隔壁房里。”说罢揽着红衣姑娘的细腰往外走。 “方兄弟,这就是你的安排吗?”方圆忙站起来,正色说:“你约我到此,就为这?若别无他事,我要走了!” “方公子,一般男人想见也见不到我呢!”兰兰挽住方圆的手臂,撒娇说:“方公子,请坐下,让兰兰侍候你!” 方圆推开兰兰瞪着方平,说:“有话你现在就说,不然我要走了。” 方平嘻嘻一笑,说:“你第一次不敢,那小弟也留下陪你吧!” “你留下,我走!”方圆说完举步就走。 方平忙推开红衣姑娘拉住方圆,像做错了事似的怯声怯气地说:“方大哥,是小弟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听你的还不行吗?” 方圆见方平的样子可爱又可笑,说:“那好吧,我正有事找你。” 方平开心一笑,说:“方大哥,请坐!小红姑娘,你走吧!” 红衣姑娘小红应声走出去,并带上门。 方平斟了两杯酒,说:“方大哥,让兰兰姐为我们唱首曲子助助兴吧!” 兰兰轻轻坐下,犹抱琵琶半遮面,只见她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兰兰朱唇轻启,如莺语花底:“莫攀我,攀我太心偏。我是曲江临池柳,这人折了那人攀。恩爱一时间!” 一曲《敦煌曲子词·望江南》如泣如诉,字字血泪。 兰兰似唱如哭,已成泪人。方平早已如痴如醉,泪眼婆娑,方圆也热泪盈眶,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余音袅袅,此时无声胜有声。 兰兰哀切切地吟道:“为失三从泣泪频,此身何用处人伦。虽然日逐笙歌乐,长羡荆钗与布裙。” 方平抹抹泪眼,缓步走到兰兰身边,轻轻扶起,拉其坐到身边,决然说:“兰兰姐,你以后就跟着我,谁也不能再欺侮你!” 兰兰擦拭着眼泪,顺从地点点头,偎依在方平身上,露出幸福的笑容。方平搂着兰兰,轻抚她的秀发。两人相依而坐,默默无语,沉浸在无限的幸福中,似乎忘记了世界上还有第三个人。 方圆也大受感染。良久,方圆擦擦眼,感叹说:“兰兰姑娘,不幸已经过去,难得方兄弟有情郎,以后有方兄弟照顾你,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方平轻轻推开兰兰,尴尬一笑,说;“方大哥,让你见笑了。谢谢你,小弟和兰兰姐敬你一杯吧!” 方圆爽快地说:“好,这一杯酒我一定要喝。” 三人相视而笑,一饮而尽。 方平说:“方大哥,你说找我有事,是什么事啊?” 方圆说:“是方兄弟你先约我来的,还是你先说吧!” 方平呵呵笑,说:“你不说我也知道,你现在又变成‘盗断天路’的贼了,想找张王两老鬼。” 方圆一怔,说:“消息传得真快。想不到太阳/城是一张网,我被牢牢网住了。” 方平说:“还有你更想不到的,你偷的银票是我师兄的。” 方圆苦笑说:“请方兄弟相信我,我没偷。” 方平笑眯眯地看着方圆,说:“我相信。‘飞龙轩’的龙朋友是我的师兄,所以,你在桃源居里的事我很清楚。” 兰兰说:“方公子,方平弟弟是好人,很相信你的,希望不要因为出入‘天上人间’而鄙视他。方平弟弟都是为了我。”她看了看方平,抿嘴窃笑说:“刚才我挑逗你,是方平弟弟安排的,也希望方公子不要看不起兰兰。”兰兰看起来二十多岁,很漂亮,庄重老成,但有点消瘦,面容憔悴,似乎历经沧桑。 方圆自嘲说:“我和方兄弟认识不久,亏已经吃习惯了。兰兰姑娘美女配英雄,可喜可贺!” 方平看着方圆说:“方大哥,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像英雄?衣锦还乡抱得美人归后,还拈花惹草!”、 “这样做总不太好。大街小巷都在传颂你的英雄故事。”方圆微点头又摇头,说得很含蓄——忠于爱情是英雄的应有之义。 方平认真地说:“人们对英雄赞誉有加,总寄予美好而虚幻的愿望。其实我不是英雄,更没有那么多英雄故事。抱得美人归倒是真的,我抱归的美人就是兰兰姐。”方平与兰兰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两人的手都很纤巧,一黑一白很分明。 原来方平没有喜新厌旧。方圆看着他俩紧握的双手,觉得他俩的心也是紧密相连的。 “不说儿女私情了。”方平变得很认真,说:“方大哥,太阳/城其实不是世外桃源,其背后的黑暗龌龊,也许比任何地方都多。” 方圆说:“真的如此。我一个微不足道的人也被卷入其中,越陷越深。方兄弟怎知‘问天’银票被盗不是我干的?” 方平说:“兰兰姐不是说了吗?我相信方大哥你呀!” 方圆摇头说:“理由不充分,你不是个轻信的人。” 方平笑说:“有张雪和王风可以为你作证,我知道他们在哪儿。” 方圆诧说:“你真的知道?我正是为此事找你的。” 方平说:“张雪和王风在芙蓉崖普安寺。普安寺是项翌在城外的一处修心之所,可惜藏污纳垢。” 方圆又一愣,说:“普安寺?刚才林凤也这么说。” 方平说:“哦?林凤为什么要告诉你?” 方圆说:“大概想借我的手去对付项翌吧!刘宗恒比我更急,我要以逸待劳,后发制人。” 方平说:“好办法。不过,就算方大哥找到张雪和王风,也不一定能证明你没有作案时间。” 方圆奇怪地看着方平,说:“我们认识只一天,我的事你好像都知道。” 方平笑说:“只知道一天的事,你的过去小弟就不知道了。” 方圆说:“知己难觅,尤其是像你这样聪明的知己。” 方平说:“只要方大哥别心存芥蒂就好了,小弟也是自作聪明,乱猜的。” 方圆说:“不是,方兄弟真的很聪明。昨晚在霸王庙,我在暗中见过张雪王风,但他们没见过我,不能为我作证。但找到他们可以间接证明,我昨晚确实在霸王庙。” 方平瞅着方圆说:“哪有直接证据吗?” 方圆犹豫了一下,说:“有是有,只不过,我不愿让她卷入这场纷争。” 方平好奇地说:“那是什么人?是男是女?” 方圆怏怏地说:“是女的,不知她现在在哪。” 方平笑嘻嘻地说:“方大哥一见倾心了吧?长得漂亮吗?” 方圆忙说:“没有,没有,我也不知道她长得怎么样,不过,她是个很了不起的奇女子。” 方平说:“奇女子?这样的评价太高了。当今武林能称得上奇女子的,以小弟的眼光看只有三个人,一个是‘凌波仙子’林凤,一个是‘冷月仙子’李素素,还有一个就是恶人榜上的玉罗刹。” “情人眼中出西施,也许还有第四个人。”兰兰看看方圆又看看方平,窃笑着说。 方平点头说;“有可能。叫什么名字?太阳/城我比你熟悉,要不要帮你找找?” 方圆尴尬一笑,说:“不能说,因为她说,在中原,她的名字只告诉过两个人。” 方平打趣说:“这么说来,你是第二个人了?人家怀有二心,你也不必念念不忘。” 方圆失笑说:“哪有这么理解的,人家实话实说,愿意告诉我就是一番心意了。” 方平忽眼睛一亮,说:“方大哥的名字真没起错。” 方圆不解,注视着方平说:“怎么说?” 方平看向方圆手中的折扇说:“昨天在半仙阁算命,看你的扇子上有一枚铜钱,意为‘内方外圆’吧!你刚才那样回答,既能保守人家姑娘的秘密,又能对小弟坦诚相告,遵循了内‘方’外‘圆’之道,人如其名。” 方圆展开折扇亮出铜钱,赞说:“方兄弟真细心。‘方’正不阿、公‘平’正直,你的名字也不错啊!” 方平若有所思,目光忧郁,说:“一个人的名字寄予很多期望,往往会起错。‘方正不阿、公平正直’不是起名的初衷,我只希望今生大大方方,平平安安过日子。有时候,一个小小的希望也是奢望。” 方圆深有同感,说:“是的,有些路不是自己选择的,明知是坑也要跳下去。我觉得,你走过的路比我更坎坷。” 方平愁眉紧锁,叹了口气,似乎有千斤重担压在心头,就像张半仙说的那样“一人挑二担”,完全超出了他的年龄所能承受的。 兰兰挽着方平,轻声说:“平弟弟,你和方大哥都姓方,本是一家人,现志同道合惺惺相惜,何不结为兄弟呢?以后彼此可以照料。” 方平看着方圆,喜上眉梢,但有点犹豫。 方圆喜形于色,忙说:“兰兰姐说得对,我正有此意。我没有兄弟姐妹,孤单零丁的,缺少兄弟共享天伦之乐。能得方兄弟这样乖巧机灵的弟弟,其乐无穷啊!” 方平怯声说:“我也一样,求之不得。只是,你以后不要怪我多事,给你添麻烦。不许后悔哦!” 方圆兴奋地说:“兄弟之间怎可说后悔。我们都是‘天命之人’,缘分天定,不求同生共死,只求同舟共济,永不相负!” 方平笑开了花,说:“好个‘永不相负’!由兰兰姐作证,我们不用俗套行结拜之礼。我二十一岁,以后我就正式叫你大哥了。大哥!” 方圆欣然说:“嗯!我二十三岁,以后就叫你平弟弟!” 兰兰也喜眉笑眼,说:“你们真是好兄弟,我做姐姐的也高兴。来,姐姐借花献佛,敬你们兄弟一杯。”说着倒了三杯酒,举杯相邀。 方圆也举起杯,和兰兰的杯轻碰,说:“谢谢兰兰姐!今天真是双喜临门啊!” 方平也举杯和兰兰的杯碰了一下,说:“大哥,双喜临门倒不错,其实,兰兰姐的年龄比你小。她受过的苦比一般同龄姑娘多,所以看起来老成。” 方圆不禁多看了兰兰几眼。兰兰面容憔悴,眉宇间愁云密布,目光迷茫,似乎有许多往事不堪回首。 兰兰强笑说:“兰兰能得平弟弟,还有方大哥这样的朋友,觉得很幸福了。过去的,我会把它忘掉的。” 方圆很难为情,姑娘家的事不便多问,说:“兰妹子,我眼拙,罚酒一杯。”自倒一杯一饮而尽,岔开话题说:“平弟弟昨天约我到此,有什么事啊?” 方平说:“大哥昨天去霸王庙祭拜楚家墓,又特意祭拜方小姝前辈,我猜你和翠屏山庄一定有关系,你猜我也和翠屏山庄有关系。如果我不告诉你,你也不会告诉我的。是不是啊?大哥!” 方圆说:“现在我们是兄弟,不计较先后。不过,我这个人真的很简单。我住在天目山祥源寺旁,父母是朴实的猎人;我爷爷江湖阅历丰富,博古通今,常给我讲江湖上的事,但从来不讲他自己的过去,也不讲太阳/城的事。爷爷说,闯荡江湖,什么地方都可以去,最好太阳/城不要去,到了太阳/城,有一个地方一定去,那就是霸王庙,特别要祭拜方小姝。但我敢肯定,我和翠屏山庄一定没有关系。我猜,至多爷爷是楚庄主生前的朋友。” 方平说:“听起来你真的很简单,但你爷爷就没有这么简单了。你不想想,你爷爷为什么叫你特别要祭拜方小姝前辈呢?” 方圆说:“我天天在想,但想不通。爷爷经天纬地,什么都懂,他不愿说的,我怎么纠缠也没用。爷爷说,忘掉过去就是最大的快乐。” 方平说:“你爷爷总有他的理由。我是翠屏山庄的姻戚,‘周文王’周理之孙、周鹏和方少姝之子。我娘是方小姝的双胞胎姐姐。” 方圆恍然说;“喔!原来方小姝前辈是你的小姨,难怪你要去祭拜楚家墓。” 方平泪花莹莹,说:“是的,我是翠屏山庄最亲的人了。” 方圆说:“咦?是谁把楚家墓碑上你小姨的名字,改成你娘的名字呢?” 方平摇摇头,说:“不知道。项翌欲借闹鬼之祸扰乱太阳/城,使民众迁怒于刘宗恒,达到拉选票的目的。他们双方尔虞我诈,应该是其中某一方所为。” 方圆说:“我昨晚在霸王庙听到玉罗刹就此事追问陈志中。陈志中是日月岛人,是项翌请来的帮手,他说不是明月楼所为。” 方平说:“这么说来,是桃源居干的可能性更大些。” 方圆说:“看来背后还有鬼。” “是的,现在世上‘鬼’多人少,不闹才怪。”方平注视方圆手中的折扇说:“你这‘天扇’上说,‘天理从来屈有信,东风到处物皆春’,你真相信‘冤屈伸张是天理’?” “这只是心愿,但往往事与愿违。” 方圆打开折扇朝向方平,凝视着方平好奇地说:“平弟弟,你好像对我扇子上的这句诗特别上心,这是第三次了。第一次昨天在快马堂借看,你若有所思;第二次昨天在霸王庙楚家墓,你说我是个相信‘冤屈伸张是天理’的人。你有冤屈要伸张?” “没有,没有。”方平忙避开方圆的目光,闪烁其词。 方圆感觉方平有难言之隐,不便多问,起身说:“平弟弟和兰妹子良辰苦短,我不打搅了。” 方平说:“大哥别急,你真的不想知道玉罗刹在哪吗?” 方圆一怔,说:“我真的什么都瞒不过平弟弟!” 方平嘻嘻一笑,说:“因为我关心大哥啊,所以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得很清楚。你不是说,昨晚在霸王庙,玉罗刹追问陈志中吗?那大哥口中的‘奇女子’,当然是玉罗刹了。你珍藏姑娘家的名字,我又不知道她的真名,不用紧张。” 方圆坐下忙说:“我有紧张吗?没有吧?平弟弟,你知道她在哪?” 十、酒赌双局 方平双手托着俊脸,一字一顿地说:“不知道!” 方圆哄着说:“平弟弟,我是大哥,比你大,这点小忙也不帮吗?” 兰兰说:“方大哥,我知道……” 方平抢着说:“兰兰姐,你怎帮他啊?” 兰兰笑盈盈地说:“你们是好兄弟,帮他也是帮你呀!” 方平很为难的样子,说:“大哥,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担心你。交友不慎误己一生,玉罗刹名声不太好,我怕她害你。天涯何处无芳草呢?” 方圆说:“平弟弟,恶人榜上的‘恶人’不一定就是恶人。我也是恶人榜上的‘恶人’,你也不嫌弃啊!你不了解她,所以有误解。玉罗刹聪明非凡,慧眼独具,真知灼见非常人能比。” 方平说:“这么说,玉罗刹真是奇女子,大哥也是她的知己了。” 方圆忙说:“不,不,我和她只是萍水相逢,一面之缘……不,没见过她的面,没有什么特别的交情。” 方平趴着桌子,说:“一面之缘会把名字告诉你吗?而且你是第二个。口是心非,不理你了!” 兰兰抚着方平的背,无限柔情。兰兰对方圆说:“方大哥,平弟弟很孩子气的,也是为你好,不要见怪。刚才有明月楼的人在偷偷说话,说要约玉罗刹今晚去普安寺。” 方圆惊喜地说:“真巧,张雪王风也在普安寺。”他走向方平,说:“平弟弟请放心,我会保护自己的,明天毫发无损地回来见你。”说着伸手欲拍方平的肩表示安慰。方平见方圆伸手过来,惊惶失措地躲开,急说:“大哥想去就去,小弟管不了。” 方圆收回手说:“那我走了。” 方平说:“大哥去哪?” 方圆说:“下午闲着没事,想去赌坊逛逛。” 方平皱眉说:“你爱打赌?”口气对打赌很反感。 方圆轻摇折扇说:“我不会赌。盗窃‘问天银票’的人要把巨额银票带出城很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通过赌博洗钱。听说太阳/城有八家赌坊,够我逛一个下午了。” 方平笑弯了腰,说:“不是八家赌坊,只有一家,叫‘八戒赌坊’。我陪你去。” ********** 人穷怕了,梦想一夜暴富,捷径不外乎贪污、受贿、抢劫、窃骗、赌博,而赌博不论贵贱贫富男女老少皆宜,无疑是最容易实行的一种。 江湖人士好赌,职场上赌、商场上赌、情场上赌、官场上也赌,潜意识中根深蒂固的赌博心态,最浅的层次就是赌钱。 赌博不劳而获,败坏社风,荒废劳作。赌徒尔虞我诈,投机侥幸,好逸恶劳。赌博引出多少人间的悲欢离合,从春闺怨恨,到父子成仇,以致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因此,丐帮执掌武盟后,禁止赌博。 但是,世人仍然在赌,明里暗里似乎都在赌,有的赌钱,有的赌身,有的甚至赌命。 太阳/城的“八戒赌坊”只赌钱,但不只是个赌场,还是个逍遥快活的地方,只要你能想出来的享受方式,应有尽有。这里有美酒,有佳肴,有名茶,也有佳人,只要你有钱,保证赌得痛快淋漓,玩得舒心如意。故“八戒赌坊”日夜熙熙攘攘。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赌场讲赌规,赌徒讲赌品。 “八戒赌坊”前矗立着一块高大的青石“八戒”牌坊: 一、急躁易怒之人戒; 二、过度紧张之人戒; 三、患得患失之人戒; 四、没有节制之人戒; 五、意志不坚之人戒; 六、拼命三郎之人戒; 七、不听劝告之人戒; 八、得意忘形之人戒。 “八戒赌坊”,简直就是个既能逍遥快活,又能修身养性的人间天堂。 因此,江湖豪客、富商巨贾、达官贵人、豪门子弟趋之若鹜,下注气壮如牛,一掷千金,输钱时面不改色,似乎挥霍的不是自己的钱;赢钱时压抑住狂跳的心,极力做到不动声色,以免惹恼对手。 大厅里的赌客,坐着的,站着的,攀着的,人群沸腾;吆喝声,出牌声交织在一起,此起彼落,热闹非常。酒香和胭脂香让人陶醉,骰子落下响起的那清脆悦耳的声音,如珠玉落盘,令人心旷神怡! 大厅两侧各有十个豪华小包厢,赌客累了可以休息,饿了可以餐饮,输了可以发泄,赢了可以消受。 二楼的廊台设有舒适的雅座,可以饮酒,可以品茶,可以小吃,可以听曲子,也可以按摩。 坐在二楼廊台的雅座上,大厅里的情景一览无余。 方圆和方平就坐在二楼的雅座上,喝着茶,看着喧闹的大厅。 赌桌旁的人个个神情肃穆,输钱的板着脸,赢钱的也不敢笑出声。庄家鹰眼似的盯着赌客,赌客的眼神里交织着贪婪和焦躁。 方平指指大厅,说:“大哥,下面的人,你有几个认识啊?” 方圆扫视大厅,说:“我只认识三个人。那个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单腿站着掷骰子的林天壹,你也认识;那个坐在麻将桌上首,身旁侍着一位姑娘的土老头叫郑九爷,是苍括山‘郑氏双雄’之一,名列英雄榜第二名;那个站在牌九桌前做庄的马头面具青年人,是来‘问天’的,住在‘天马阁’,刘宗恒叫他‘马朋友’,他的银票昨晚也被盗了。” 方平说:“我还认识两个人。那个坐在林天壹对面的青年人叫云上天,是风飞扬的师弟,华山七剑之‘寒光剑’;那个坐在郑九爷旁边的白胡子老道叫玄真子,是‘青城四子’之一。” 方圆说:“这些人都出自名门正派,竟敢明目张胆地赌博。” 方平皱眉说:“名门正派的人不一定是光明正大的人。太阳/城是世外桃源,却是赌***,嗜赌者趋之若鹜。有时候,不是为赌博而赌博,而是为了行贿或洗钱。”方平指着大厅说:“大哥快看,林天壹这一把输了至少有上千两,还面不改色,真是败家子。” 方圆点点头,讥讽说:“不错。你看那个郑九爷,听说写自己的名字都费力,在麻将桌上却如天马行空,如鱼得水,双手洗牌如双龙戏水,抓牌不用眼看信手拈来,手指一摸便知东南西北风,出牌如蟾蜍吐珠,真是身怀绝技,丐帮中的奇才!” 方平厌恶地说:“简直是奇迹,他六十岁成名,一步登天步入上流,出入主流社交场,毛手毛脚装阔;沐猴而冠,楚楚衣冠包不住骨子里的土气,还人老心不老地泡妞,恶心!” 只见郑九爷信手抓过一张牌,手指顺便轻轻一摸,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敲,顺手翻转自己的整副牌——和了,然后笑眯眯地亲了一下身边的陪侍姑娘以表示庆贺。 方圆无奈地说:“这叫作英雄必有用武之地。英雄榜上评价他几十年如一日,实事实干实人,成为丐帮弟子的标杆。看郑九爷的这副德行,真教人怀疑英雄榜的真伪。” “我也是榜上英雄,可不是假的。”方平说完笑了,以为方圆也会笑,却见方圆紧盯着林天壹的一举一动。 林天壹脸色发白,额头冒汗,呼吸急促,显得焦躁不安,掷骰子的手高高举起,颤抖着难以控制。他忽扔掉手中的骰子抹了一把鼻涕,迫不及待地冲向旁边的小包厢。 方圆转脸看着方平,疑惑地说:“平弟弟,林天壹怎么了?” 方平也收回目光看着方圆,神情凝重地说:“可能是毒瘾发作了吧。我有一位吸食‘白霜’的朋友,毒瘾发作时和林天壹的表现一模一样,甚至还恶心呕吐、头晕目眩、全身痉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白霜”提炼于罂粟之果,一旦吸食便成瘾难戒,犹如毒魔缠身,使生命在痛苦中挣扎,在麻醉中枯萎,在迷幻中毁灭。“白霜”毒害武林,令人深恶痛绝,毒枭唐伯秋因此上了本年度恶人榜第五名。 方圆诧说:“林天壹也会吸‘白霜’?” 方平鄙夷地说:“膏粱子弟,五毒俱全,很普遍。” 方圆叹说:“真是富不过三代,这成为逃不脱的魔咒了!” 两人喝着茶,有感而发地聊着。 斜阳射入大厅,赌局如火如荼。 方圆说:“平弟弟,这些人赌得很正常,好像没什么可疑之处。我们最多也只能坐一个下午……” “有办法了。”方平眼尖,指着大门口说:“你看谁来了。” “司马大哥。”方圆脱口说:“他好赌,终于熬不住了。” 司马空空阔步走进来,东张西望。 方圆说:“有什么办法?” 方平说:“我们去干自己的事,叫司马大哥留在这里观察。” 方圆说:“司马大哥的赌瘾很大,叫他留守观察,犹如猫儿守鱼。” 方平说:“没关系,就让他赌个痛快。” “我去把他叫上来。”方圆说罢下楼。 ********** 司马空空看到方圆下楼,忙笑着说:“方兄弟,原来你也喜欢这个地方啊!偷偷跑过来,也不叫一声。来,咱哥俩玩两把。” 方圆说:“司马大哥,我来此地有事。正想找你,你就来了。方平也在,请上楼再说。” ********** 方圆带司马空空上到二楼雅座。 方平起身说:“司马大哥,请坐!我和方大哥正想找你有事。” 司马空空坐下,说:“你找我?不会是什么好事吧?”他对方平有戒心。 方圆说:“司马大哥,我和平弟弟已结为兄弟了,你就是我们的老大哥,平弟弟不会再作弄你的。” 司马空空警惕地看了看方平,说:“找我什么事?” 方平说:“司马大哥,‘问天’银票被盗,共有两百万两,盗贼若想把这一大笔银票带出太阳/城,有可能先到赌坊洗钱,所以我和大哥过来看看。因我们另外有事,所以想请你留下观察动静,可以让你玩个痛快,赢了归你,输了我买单。现在是初一下午,让你玩到初三下午为止,如何?” 司马空空满腹狐疑,说:“有这等好事?不会又在搞什么名堂吧?” 方圆认真地说:“司马大哥放心吧,还有小弟我作保。但你也不能因为不花自己的钱就挥金如土。还有,你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不然……” 司马空空忙说:“放心,放心,没问题。那我去过把瘾了。”话没说完,人已扭头走了。 方圆说:“平弟弟,你的这个主意不牢靠,如果司马大哥手气不好,把人都输了。” 方平说:“放心!听说不会赌的人手气特别好,司马大哥是替我赌的,所以手气也会好。大哥,我们走,我请你去醉仙楼吃饭。” 方圆说:“平弟弟,醉仙楼是太阳/城最贵的酒楼,我们不是讲排场的人,菜足饭饱即可,没必要去那豪客竞奢的地方。” 方平说:“我也不是个讲排场的人,是林凤大小姐过生日请客。听说请了很多达官贵人,我是英雄,很荣幸,也是其中的一个。” 方圆说:“原来如此。她请你而没请我,我去了也没得吃。饕餮盛宴,我不馋涎欲滴才怪!” 方平说:“她不请你,我请你。只请你一个人,把醉仙楼的山珍海味全搬上桌,我也请得起。” 方圆说:“有幸应邀参加林大小姐的生日宴会,是武林人士一生的荣耀。你要赴宴,怎可请我请饭?” 方平幽幽一叹,说:“大哥,其实今天也是我的生日。我不希望像林凤那样风风光光过生日,但也想有一个知音陪我吃蛋糕。” 方圆大喜,说:“平弟弟,太好了!我们过自己的生日,我给你买蛋糕。” 方平很开心,说:“行呀!谢谢大哥!我们先去叫上兰兰姐,再去醉仙楼。” ********** 醉仙楼是太阳/城最豪华气派的酒楼,常有江湖豪客为设酒局到此一掷千金。 酒局胜赌局,风云变幻,你死我活。纵观历史大局之胜王败寇,王朝兴衰沉浮,或者痴男怨女之缠绵纠葛,几乎都和酒局有关。 今晚,城主刘宗恒在此为林凤举办生日宴会。 醉仙楼外绣旗相招,张灯结彩,窗内灯火通明,人影浮动。大门前两旁侍列着两排花枝招展的秀女,对出入的客人恭迎恭送,使你觉得自己尊贵非凡,不入酒楼也能感受到一种热烈华贵的气氛。 方平、兰兰、方圆三人走到大门口,桃源居总管刘松海迎上说:“请三位出示请柬!” 方平说:“我们不是来赴宴的,我们自己吃饭。” 刘松海说:“刘城主为林凤小姐设宴过生日,包了整座醉仙楼,请三位到别处去吧!” 方平转身说:“大哥、兰兰姐,看来有钱也吃不成了。” 方圆说:“平弟弟,只要有酒有菜,别处也一样。我们去别处吧!” 兰兰说:“方大哥说得对,我们可以去别处。” 方平说:“行!酒局规矩多,收到请柬想不吃也很难。我进去向林凤小姐告个假,你们先去对面的‘稻香村’饭店吧!” ********** “稻香村”蓬门荜户,和醉仙楼相比显得太寒酸小气,也许正因为如此,才受到民众的欢迎,顾客盈门。一副“人走茶不凉,客来酒犹香”的对联,给人宾至如归的感觉。 方圆和兰兰走进“稻香村”,店小二就热情地迎上来,说:“两位客官,欢迎光临!请问想要些吃什么?” 方圆说:“小二哥,请首先帮我们准备一个生日蛋糕,不用大,但要精美。菜由我妹子点。” “好,我马上去准备。请上坐。”小二把方圆引到一张空桌前,利落地擦了擦桌凳,示意方圆坐下,然后引兰兰去点菜。 兰兰点好菜,坐到方圆对面,郁郁地说:“方大哥,每个人都有生日,但不是每个人都能过生日的。同过生日的人,场面也大不相同。” 方圆说:“是的,我们市井小民,能有蛋糕吃就不错了。” 兰兰说:“方大哥和平弟弟一样,心态特别平和。现在外面灯红酒绿,花花世界,像你们这样耐寂寞守清贫的人真难找。” 方圆说:“兰妹子已找到了平弟弟,还结交了我这个朋友,说明天下像我们这样的人还是很多的。” 兰兰摇摇头,叹息说:“我看不多了!” “什么不多了?”方平兴冲冲地进来。 方圆笑说:“兰妹子说像平弟弟这么好的男人不多。” 方平坐下,自豪地说:“那当然了,如果我下辈子做女人,也要找个像我自己这样的男人。” 方圆打趣说:“如果兰妹子下辈子还做女人,你们俩就要争情郎了。” 兰兰笑眯眯地看着方平,说:“下辈子争不要紧,我怕这辈子就要争了。” 方平一听急站起来搔向兰兰腋下,两人笑作一团。小两口打情骂俏的,方圆听不明白,也不想弄明白,笑而不语。 小二端上蛋糕酒菜,利落地摆好,然后躬身退下。 方圆说:“兰妹子,平弟弟过生日,由我做大哥的作东,蛋糕还是你来切吧!” 兰兰看看方平又看看方圆,笑眯眯地说:“方大哥,我也很想为平弟弟切蛋糕,不过,我觉得你更合适。叫平弟弟选择,也会选择你。” 方平白了兰兰一眼,默然不语。 方圆欣然说:“好,我来切。”方圆拿起叉刀,先切了一块端给方平,再切了一块端给兰兰,然后切了一块给自己,热情地说:“祝平弟弟生日快乐!祝你们白头偕老,幸福快乐!” 方平却痴痴地看着蛋糕发呆。 方圆和兰兰见了都很奇怪。兰兰诧声说:“平弟弟,你怎么了?” 方平回过神来,强颜一笑,说:“想起我娘了,往年都是我给我娘切蛋糕的。” “你娘?”方圆微微一愣,因为方平说自己是方少姝的儿子,而方少姝二十年前就去世了。不过,养母照样恩重如山,方圆遂笑说:“平弟弟真孝顺。今年错过了,明年带兰妹子一起回家给伯母切蛋糕。” “方大哥说得对,平弟弟明年一定要成双成对回家过生日,给伯母一点补偿。”兰兰也笑着说,笑容有点神秘,言外之意那个“成双成对”的人好像不是她自己。 方平眄了兰兰一眼,终于笑了,说:“谢谢大哥,谢谢兰兰姐,这是我过得最开心的生日。我的生日没有像林凤那样奢华气派,但很温馨,很平实,我觉得很幸福!来,吃蛋糕!” 三人喜滋滋地吃着蛋糕。 方圆吃得津津有味,说:“这蛋糕好吃!我们的宴会朴实无华,没有应酬,没有规矩,吃得舒心。林凤的生日宴会高朋满座,你来我往觥筹交错,不单纯是生日宴会,而已经是酒局了。” 方平说:“有权有势的人,需要的就是酒局。酒中有日月,杯中有乾坤。酒局奥妙多,大到权力斗争,朝代兴衰更替,小到人情世故,礼尚往来,几乎都和酒局有关。不懂得酒局的人,一定难登大雅之堂。” 方圆说:“这倒是,因此,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春秋齐相晏婴二桃杀三士、项羽设鸿门宴、曹操刘备青梅煮酒论英雄、关羽单刀赴会、赵匡胤杯酒释兵权、朱元璋火烧庆功楼,这些有名的历史事件,都在酒局上上演的。” 方平说:“那些酒局惊心动魄,暗藏杀机,全然不像我们市井小民,喝酒便是喝酒,吃菜便是吃菜,没有功利,没有纷争。” 兰兰说:“那还有贵妃醉酒、醉打金枝呀,缠绵缱绻、荡气回肠的!我最喜欢贵妃醉酒,美女喝美酒的,风情万种!” 方圆说:“我小时候最羡慕关羽单刀赴会,英雄盖世的。现在最喜欢醉打金枝,升平公主被郭六公子打后,受长辈感化,性情变得谦恭温顺,最终流芳于世。这也是男人打老婆的一大成功典范,值得男人骄傲。” 方平笑着说:“张半仙说大哥是怕老婆的上等人,确实需要借酒壮胆。” 兰兰噘嘴说:“我看方大哥喝再多的酒,也没郭六公子的胆量,敢打老婆。” 方圆笑说:“我不一定的,平弟弟肯定不敢打你。” 兰兰娇笑说:“不是不敢,是舍不得。那平弟弟最喜欢哪一局?” “兔死狗烹,我最憎恨朱元璋火烧庆功楼!”方平声含怨恨,眼眶晶莹,似乎此事就发生在他身边。 方圆疑惑地注视着方平说:“平弟弟,你怎么了?” 方平强颜一笑,说:“没什么。来,喝酒。” 三人碰了一下杯子,方圆和兰兰只喝了一口酒,方平却一饮而尽,似乎有无限心事。 方平显然在借酒浇愁,黝黑的脸庞泛着红晕。方圆不便多问,切了一块蛋糕给方平,说:“平弟弟,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们不谈那些勾心斗角的酒局,说些开心的。我讲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话说祝英台女扮男装去杭州读书,梁山伯与祝英台同窗共读三载,竟认不出她是女儿身……” 兰兰不禁“噗哧”笑出声来,说:“有趣,我喜欢听。” 方平白了兰兰一眼,说:“这是悲剧,我不喜欢。” 兰兰说:“梁山伯与祝英台最终身化彩蝶双栖双飞,天长地久,永不分开,不是喜剧吗?” 方平说:“没有今生,只求来世,在悲剧型江湖,只要有一个虚幻的美好结局也算是喜剧,但这毕竟只是世人用来自我安慰罢了。” 方圆说:“有理,对梁山伯与祝英台自己来说,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生不能同衾,死后同穴,其实是最大的悲剧。” 兰兰说:“是祝父和马文才太可恶了,棒打鸳鸯,活生生拆散一对好姻缘。” 方圆说:“祝父和马文才没有错,他们是守规矩的人。当时的规矩就是‘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天经地义的,倒是梁祝离经叛道了。” 兰兰说:“方大哥助纣为虐,帮祝父和马文才说话,叫他们也打你一棒。” 方平说:“大哥说得对,错的不是人而是规矩。规矩再腐朽,胆敢挑战的人也要付出沉重的代价。尽管梁山伯和祝英台由观音大士作媒,结果也是一样的。”梁祝十八里相送时路过观音堂,祝英台暗示观音大士来作媒,两人当堂拜堂,故有“观音大士作媒”之说。 方圆说:“有道理,错的是规矩。孔圣人是‘三纲五常’规矩的鼻祖,要打人也只能打孔圣人。” 兰兰说:“孔圣人也是人啊,最终错的还是人!越是圣人,犯错误的后果越严重。” 方圆赞说:“说得好,兰妹子的话真的说到点子上去了。是我乌鸦嘴,错把悲剧当喜剧。不过,在悲剧型江湖里,确实很少有真正的喜剧。” 兰兰说:“唐明皇和杨贵妃之间的爱情故事总该是喜剧吧?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爱得天上人间会相见,是流传千古的佳话!” 方平冷然一笑,说:“把唐明皇与杨贵妃之间的公媳之乱说成爱情佳话,是千古笑话!” 方圆附和说:“对,对!都说虎毒不食子,这夺子之妻违背天理,堪比食子,可谓皇权毒于虎。在皇权面前,哪有什么爱情。” 兰兰眉飞色舞,说:“那我讲一个真正的喜剧。话说一个初出江湖的傻小子,比梁山伯还要傻,邂逅一奇女子,心中……” 方平拧了兰兰一把,打断说:“别说了,才子佳人一见钟情的,老掉牙的故事。大哥,我今晚要陪兰兰姐,你去普安寺找玉罗刹吧!不过,小弟再次警告你,小心玉罗刹害你。” 方圆自信地说:“平弟弟放心。今天是你的生日,叫兰妹子好好陪你。我没梁山伯傻,一定会毫发无伤地回来见你们两口子的。” 方圆的话并不可笑,兰兰却笑弯了腰,方平也禁不住笑逐颜开。 ********** 初一之夜,天上无月,寒星闪烁,长空似水;山风瑟瑟,松涛阵阵,寒冷彻骨。 夜幕笼罩下的芙蓉崖犹如一头顶天立地的怪兽,屹立在绵延群山之中,如死神展开的巨臂。 芙蓉崖崖下的普安寺,透出幽暗的灯光,四周一片静默死寂。 方圆跃上围墙,发现灯光是从大殿里透出来的,还有人三五成群打着灯笼,在寺内各处巡视,戒备森严。 方圆跳入墙内,蹲着不动,趁巡逻人员走远,沿着墙脚潜到大殿的侧面,飞身跃上一棵大树,攀着树枝靠近大殿屋檐;忽发现一个黑乎乎的影子站在屋顶上,不禁大吃一惊,急忙收脚却踩在一根枯枝上。枯枝“啪”的一声折断,划破寂静的黑夜,方圆惊出一身冷汗。一群巡逻的侍卫呼喊着迅速冲过来,寺内一阵骚动。 屋顶的黑影朝大树看了看,从大殿前檐纵身跳了下去,落在大门口。冲过来的四个侍卫立即将其包围起来,刀剑相向,高举灯笼照看不速之客。 借着灯光,方圆看清那黑影竟是玉罗刹! 她依旧轻纱覆面,一袭白裳胜雪,乌黑长发披肩,傲然而立,手中黑色玉笛在素白衣衫映衬下格外醒目。作为武器的玉笛当然不是玉石雕琢而成,而是乌铁锻造,两头嵌套墨玉环,通体泛着玉质的冷硬光泽。 玉罗刹挥笛格开前面两名侍卫的长刀,从容走向大殿大门。恰在此时,殿门豁然洞开。明月楼主项翌朗声大笑迎出,激动非常地说:“贵客终于到了!林姑娘芳驾驾临,老夫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说罢朝众侍卫一挥手说:“都退下!” 众侍卫立刻散开。 玉罗刹冷冷地说:“项楼主,何必这么客套呢?是敌是友还不清楚。” 项翌依然笑容可掬,说:“林姑娘哪里话?老夫求贤若渴,如曹公迎许攸般急不可待。只是,林姑娘未走正门,手下有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玉罗刹说:“失礼的是我。项楼主以曹操自比,我可不敢做许攸。许攸只看出曹操是英雄,却没有看出曹操是奸雄,最终还不是死在曹操手里!” 项翌瞥了一眼玉罗刹的玉笛,打着哈哈说:“林姑娘伶牙俐齿,孤傲不群,果然像自己的玉笛一样高洁冷硬,名不虚传呐!许攸居功自傲,咎由自取。外面冷,进屋畅谈,请!”他侧身展臂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玉罗刹昂首挺胸走进大殿,项翌跟着进去,大门旋即关上。 方圆从树上跳到屋顶,发现瓦片间有一个洞,漏出一丝朦胧的光,应该是玉罗刹留下的。方圆贴近窥视。 十一、软硬兼施 殿内除了项翌和玉罗刹外,还有两个人。一个是中年胖男子,身穿袈裟,一头卷卷的蓝发,非僧非道非俗,非常的怪异。另一个是一身黑袍,满脸鸡皮疙瘩,鼻子尖尖的老巫婆。她站在香案前,双手抱着一只大公鸡,如打太极拳似的在空中上下左右舞动,微闭双眼嘴里念着咒语,然后左手抓鸡,右手在鸡身上轻轻地抚摸,再从香案上端来一碗“圣水”喝了一口往鸡上一喷,最后把鸡站在横架在香案上的利剑上,鸡摇晃了几下,耷拉着脑袋乖乖地站在剑刃上纹丝不动,好像魂儿被摄走了。 项翌看得目瞪口呆,惊叹说:“陈使者的‘摄魂大法’果然名不虚传,老夫今晚大开眼界!” 老巫婆瞟了玉罗刹一眼,傲然说:“‘摄魂大法’是雕虫小技,我师兄的‘***功’才是真功夫。”她说着重重地拍了一下香案,那只鸡摇晃了一下仍不动弹。 项翌不禁心悦诚服,奉承说:“陈使者和李护法都有真功夫!”他然后对着玉罗刹说:“林姑娘,老夫来为你们引见一下。”他指着蓝发男子说:“这位就是新近崛起武林的全能教的右护法李洪大师,‘***功’独步武林。” 蓝发男子李洪傲然瞟了玉罗刹一眼,没有表示。 项翌又指着老巫婆说:“这位是全能教的‘路引使者’陈静姑大师,专修‘摄魂大法’。” “路引”是鬼国通行证,唯善男信女可得,死后凭“路引”入鬼都,可免受地狱刑罚折磨。看来全能教的“路引使者”是引信徒入天国的。 “路引使者”陈静姑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玉罗刹,说:“林姑娘风华绝代,真乃女中豪杰,眼清如秋水,心静如止水,行动如流水……看过来,看过来……” 玉罗刹注视陈静姑,见陈静姑目光柔和,妩媚中带着妖异,勾魂摄魄,令人心神恍惚;声音听起来娓娓动听,如坠缥缈云端。陈静姑显然在施展“摄魂大法”摄玉罗刹的魂。玉罗刹刚才目睹陈静姑摄大公鸡的魂,应该知道“摄魂大法”的厉害而把目光避开,她却杏目圆睁,反而目不转睛地瞪着陈静姑。陈静姑目露惊异,像遭到反制一般急忙移开目光。 项翌见状微微一愣,暗中为玉罗刹的定力折服,若无其事地说:“两位大师,这位林姑娘就是大名鼎鼎的玉罗刹。” 李洪面无表情,陈静姑脸色涨红,显然为“摄魂大法”摄不了魂而失面子。 玉罗刹不动声色地说:“项楼主,我昨晚在霸王庙破坏你的‘鬼’计,你却派人盗走我的‘问天’银票,算是冤家对头了,又约我到此谈合作,不知葫芦里卖什么药?” 项翌笑呵呵地说:“言重,言重了,林姑娘破坏闹鬼妙计是无意之举,不怪,不怪也!林姑娘心高气傲,看不起明月楼小庙,不肯与老夫合作,故只有出此下策。银票嘛,如数奉还,还另加千两酬劳。” 玉罗刹说:“项楼主的大度令小女子迷惑不解。合作本是互利共赢的,这么高的酬劳,不知怎么个合作法?” 项翌说:“林姑娘是聪明人,一定猜到老夫志在夺取城主之位。从表面上看,这对林姑娘好象没有什么好处。老夫先讲讲二十年前的事,林姑娘一定要耐心听。” 玉罗刹眼睛一亮,说:“项楼主请讲,我有耐心。” 项翌脸色黯淡,叹了口气,说:“二十年前,正是丐帮与日月教权力交替前夕,老夫还是太阳/城的城主。日月教败走中原后,残匪盘踞在食人谷。当年丐帮‘四大天王’之‘林中王’林虎,也就是现在的林副盟主,一边攻打食人谷,一边接管太阳/城,暗中扶植地头蛇刘宗恒。刘宗恒如鱼得水,从此发迹,为巴结林副盟主,还把自己的掌上明珠刘金香嫁给林副盟主的儿子林龙为妻。当时老夫已隐隐感觉到地位岌岌可危,但由于城主是选举产生的,所以,表面上老夫还是太阳/城城主。” “事情总算有了转机。由于林副盟主久攻食人谷不下,东方盟主改用‘楚霸王’楚德龙。楚德龙是太阳/城人,熟知本地民情。由于老夫担任城主十几年,对太阳/城的人事地理比较熟悉,楚德龙秘密与老夫接触,共谋攻取食人谷之策,委以重任。” “这也许是上天的安排,因为老夫的祖先项羽是真正的楚霸王。老夫见时机难得,倾明月楼之力协助楚德龙,付出几十条兄弟的性命,终于摸清食人谷的地形地貌,幽洞险涧,瘴气的弥漫规律等。” “那年的十月初一,楚德龙亲率人马顺利攻入食人谷,俘获残匪几百人,搜遍食人谷,却不见匪首‘冷血屠夫’陈辉英的踪影。傍晚,为确保安全,大队人马撤离食人谷。为防止陈辉英趁黑夜逃跑,先锋东方小白自告奋勇率百余精锐扼守谷口。” “第二天一早,哨兵发现包括东方小白在内的百余号人都神秘死去,喉部血脉上有伤口,身上的血被吸干了,却死态安详,如睡而未醒。” 陈静姑禁不住插嘴问:“太恐怖了,真有吸血鬼?” 项翌点头说:“传说是吸血鬼,也只有吸血鬼才能做到。令世人意外的是,东方小白竟然是东方盟主的独子,原本像常人一样上战场磨练,却壮志未酬身先死。这件事事后世人皆知。” 玉罗刹说:“有些细节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看来,东方小白之死也改变了项楼主的命运。” 项翌叹息说:“是的。东方小白死后,对东方盟主的打击可想而知。让东方小白打先锋助其功成名就,虽非楚德龙之意,但东方小白之死,身为统帅的楚德龙自然难辞其咎。民间传言,楚德龙为了向东方盟主赎罪,急于找到‘安邦神剑’献给东方盟主,因为江湖上有‘得神剑得天下’之说。楚德龙擅闯太阳岛圣地惹怒太阳神,降天火于翠屏山庄,楚家灭门绝户,老夫付出几十条兄弟性命的代价,也随之付诸东流。” 玉罗刹凝思说:“这么说,楚庄主闯太阳岛寻找‘安邦神剑’不是为了据为己有。‘安邦神剑’的传说从哪来的?‘安邦神剑’真的有吗?” 项翌说:“传说出自鹦鹉楼。至于‘安邦神剑’,谁也没见过。神奇的‘安邦神剑’、食人谷的神秘死亡、惨烈的‘翠屏天火’、日月教的逃亡,加上一些流言蜚语,太阳/城人惶惶不可终日,整个太阳/城陷于一片慌乱之中。刘宗恒利用鹦鹉楼,不失时机地从中煽风点火,诬陷明月楼逆天道而行,气数已尽,招之诸多天灾,殃及民众,人心向背可想而知。虽然我项姓是太阳/城最大的姓族,但那次大选,老夫还是毫无悬念地失败了。更糟糕的是,次年的‘应天’仪式上,如意魔镜竟然映现刘宗恒当城主‘如日方升’,果真连选连任了四届,至今整整当了二十年。” 玉罗刹说:“所以你只能当自己的楼主。项楼主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利用‘翠屏天火’的恐怖,在霸王庙闹鬼扰乱民心,使民众抱怨刘宗恒。可惜受害的还是太阳/城的普通百姓。” 项翌看着玉罗刹,认真地说:“这没办法,古往今来皆如此。当年丐帮在清除日月教残余时,也害了很多无辜的小土豪,致他们含冤死去,有一些遗孀遗孤怀恨冒险漂洋过海逃往日月岛。太阳/城就有三户姓林的家族。” 玉罗刹的眼神露出了笑意,说:“现在我听懂了,因为我姓林,所以就是那三户姓林的后人之一。” 项翌干笑说:“林姑娘莫见笑,老夫如果不把来龙去脉说清楚,不一定听得懂,更不理解老夫的苦心。中原与日月岛同出一脉,血浓于水。落叶归根,回中原寻根问祖者络绎不绝。现在中原人巴结日月岛人。林姓是太阳/城的第二大姓族,以与凤凰山庄同姓为荣。桃源居与凤凰山庄是亲家,林姓人当然要投靠桃源居了。但姓林的人也不是铁板一块,以林姑娘的特殊身份,一定能得太阳/城林姓族人的信任,为老夫争取很多的选票。” 玉罗刹说:“项楼主真是快人快语。但是,争取选票须顺民意得民心,民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自然会选好人来办好事。” 项翌摆摆手,说:“林姑娘有所不知,中原是‘人情江湖’,人脉第一,是非曲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圈子利益。况且,选票只是一张纸,民众在利益前面都是睁眼瞎的,即使是老夫的支持者,也得向他们打招呼、说人情、给好处,不然他们觉得没面子,选票没价值。在太阳/城,拉票很正常,不拉票才反常。” 玉罗刹说:“这么说,选票的价值是通过拉票体现出来的。不知我该怎么做?” 项翌说:“林姑娘此行回中原,寻亲之事可以由老夫助你一臂之力;寻仇之事,就没有那么容易了。真正的仇人是丐帮,丐帮的地位不可撼动,向丐帮寻仇,就是与中原武林为敌,无异于以卵击石,智者不为。刘宗恒是丐帮的爪牙,当年残害林姓人家的,都是他所为,林姑娘最合适的仇人就是刘宗恒。” 玉罗刹不禁笑了,说:“不找真正的仇人,只找最合适的仇人,真是妙论啊!” 项翌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样对林姑娘有好处。我们一旦有了共同的利益,也就有了合作的基础。” 玉罗刹说:“以项楼主之意,我要做两件事,一是帮项楼主拉票,二是帮项楼主也为我自己,搞垮刘宗恒。” 项翌点头说:“对!但还有第三件事,林姑娘的人在‘问天’后,请公开许愿的内容。” 玉罗刹说:“这可以吗?太阳/城的规矩是不公开的。” 项翌说:“不按规矩出牌,给桃源居添乱。” 玉罗刹想了想,说:“好吧,一切听从项楼主安排。项楼主有意帮我寻亲,就帮我找一下壬辰年十一月初一出生的太阳/城人。” 项翌说:“今天就是十一月初一。找男的还是女的?” 玉罗刹说:“不管男女。” “好!林姑娘果然爽快,寻亲小事一桩。”项翌拍拍手,后堂走出一位少年。少年眉清目秀,俊美绝伦,貌比掷果潘郎。俊美少年身后跟着一个年轻女子,手托大红漆盘,上放一叠银票,她侧身下蹲送到项翌面前。 项翌指着银票说:“林姑娘,这里是一千两,你自己的那部分,老夫会如数送还。”他笑了笑,又指着俊美少年说:“这是舍孙项瑞祥,武功粗浅,望林姑娘日后多多指点。” 英俊少年项瑞祥很乘巧地双手捧着银票,躬身递给玉罗刹,甜甜地说:“林姐姐,这是我爷爷的一点点心意,请笑纳!” 玉罗刹瞟了项瑞祥一眼,收起银票冷然说:“不知是什么心。” 项瑞祥很没趣地退到一边。 玉罗刹说:“我自己的那部分,项楼主打算何时如何送还?” 项翌阴笑着说:“我们所做的事,要发挥尽可能大的作用。桃源居诬蔑方圆和司马空空是贼,逼方圆和司马空空来明月楼抓李月娥和张雪王风,意在借刀杀人。明晚老夫就把这批银票送到方圆住的万客隆旅店,诱刘宗恒去抓贼,让他们狗咬狗。去桃源居通风报信需要林姑娘这样的高手,还望林姑娘明晚三更去一趟。” 玉罗刹说:“这对项楼主有好处吗?” 项翌自信地说:“有。方圆和司马空空会觉得很冤,被逼得狗急跳墙,站到桃源居的对立面,而桃源居的敌人就是明月楼的朋友。” 玉罗刹很干脆地说:“项楼主果然老谋深算,高明。只要对项楼主有好处,我都支持。昨晚在霸王庙差点坏了项楼主的好事,真是对不起。” 项翌笑呵呵地说:“昨晚我们还不是朋友,不知者不罪,再说,就算林姑娘不插手,那个多事的方圆也会惹事。不过,老夫不明白林姑娘为何要抓鬼?为何要追查篡改楚墓碑文的人?” 玉罗刹说:“以前我是局外人,不管哪方闹鬼,哪方抓鬼,只要我能抓到鬼,都可以为太阳/城人消除鬼患。现在既然和项楼主合作,就变成我自己的事了。真正的鬼是篡改楚墓碑文的人。我是个很好奇的人,有空还要查。我想,项楼主也想知道真正的鬼吧?” 项翌脸色凝重,说:“是的,老夫也想知道真正的鬼。可能性最大的,应该是桃源居。桃源居为何要把‘方小姝’改成‘方少姝’呢?背后到底有什么阴谋?” “这事就交给我去查吧!”玉罗刹扫视一眼,说:“项楼主,我想见陈志中。” 项翌展颜说:“可以,可以!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林姑娘和陈公子之间以前若有什么误会,请给老夫一个面子,当面言和,往后鼎力合作,共谋大业。瑞祥,你去请陈公子来,说林姑娘要见他。” “是,爷爷。”项瑞祥健步走进后堂。 玉罗刹说:“项楼主,张雪和王风声名狼藉,死有余辜,不知如何处置?” 项翌狡黠地一笑,说:“关在寺后马圈里,恶有恶报,让他们不得好死。” 这时,陈志中从后堂出来走向玉罗刹,满脸堆笑地说:“林师妹好!林师妹要见我,真是意外之喜啊!” 玉罗刹玉笛指向陈志中示意别走近,冷然说:“相见未必都是喜事。” 陈志中后退一步,委曲地说:“林师妹,你和项楼主不是合作得很愉快吗?我知道你需要太阳/城人相助,是我极力向项楼主推荐你的。” 项翌附和说:“是啊!多亏陈公子引见,才有我们此次的通力合作。你们同门师兄妹今后又可以同心协力,共谋大业了。” 玉罗刹冷笑说:“那多谢陈师兄了。你叫项楼主的人盗走我的‘问天’银票又送还,威逼利诱软硬兼施,真是用心良苦啊!我再次警告你,我的事你少管,这就是我要见你的目的。”她转身向项翌施礼,说:“项楼主,时候不早了,我要走了。礼尚往来,祝我们合作愉快。”她边说边走过陈静姑的座椅旁,脚尖轻轻一勾椅腿,椅腿“咔嚓”折断,陈静姑“啊”的一声仰面朝天,狼狈不堪。陈静姑气急败坏地爬起来,玉罗刹早已夺门而去没了踪影,银铃般的笑声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陈静姑追到门口,气得浑身发抖,跺跺脚咬牙切齿地说:“小妖女,你……有本事你别逃!” 项翌忙赔礼说:“陈使者,你大人大量,别……” 陈静姑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项翌,恼怒地说:“这是她的‘礼尚往来’,你有面子吗?” 项翌忙避开陈静姑的目光,说:“她跌老夫的面子,但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请陈使者忍辱负重。她对你的一个小小过节也不能容忍,睚眦必报,说明她还嫩着呢!事成之后,叫她死得比许攸更惨。” 一直不动声色的蓝发男子李洪终于开口,说:“这小妖女隐而不露,镇定自若,机警过人,又能轻而易举地摆脱‘摄魂大法’,没这么简单。” 陈志中阴笑说:“项楼主,我师妹诡计多端,没那么容易对付。最终收服她的应该是我,而不是你们。” 项翌笑呵呵地说:“陈公子的心事老夫明白,一定助你得偿所愿。” 陈静姑余怒未消,说:“不行,老娘一定要她死。” 陈志中冷笑说:“陈使者,你的‘摄魂大法’骗不了我师妹。吓唬别人行,对她没用的。” 陈静姑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陈志中说:“谁说没用?那李秀才神魂颠倒,证实了‘摄魂大法’的法力。” 陈志中面露不屑之色,说:“你以为李秀才发疯真是你的‘摄魂大法’的法力?那是李月娥用我的‘冰魄还魂丹’透支了李秀才的元气,弄得他神经错乱。” 项翌忙打圆场说:“陈公子、陈使者,你们都姓陈,五百年前是一家,现在与老夫共谋大业,更要同心协力。对老夫来说,你们都很重要,功劳一样大。玉罗刹的底细陈公子最清楚,所以还是让陈公子对付合适些。” 陈静姑悻悻作罢。 陈志中说:“项楼主,我师妹今天对你言听计从,这不是她的性格,小心有诈。” 项翌思索着说:“今天要她做的事对她有利无害,她没有理由拒绝。再则,各取所需,不拘小节,只要不背叛老夫,别管她打什么小算盘。” 陈志中说:“我师妹对追查楚墓碑文被改之事特别感兴趣,我怀疑她不是那三户东渡日月岛的林姓后人。她叫林楚,壬辰年十一月初一生,二十一岁,属龙。她娘叫林姝,看起来有五十多岁,体弱多病。她们母女是和林云华一家一起去日月岛的。” 项翌凝目想了想,说:“林云华是南郊林家坞人,正是那三户林姓之一,待老夫派人去查查林云华的家底再说。” 陈志中说:“我师妹在找和她自己同日出生的人,项楼主不觉得奇怪吗?” 项翌锁眉说:“真的很奇怪,壬辰年是丐帮元年,十一月初一那天正好发生‘翠屏天火’,惊天地泣鬼神,经历过的人都不会忘记。” 陈志中说:“还有,她对‘安邦神剑’好像也感兴趣。” 项翌说:“‘安邦神剑’大可治国安邦,小可打开子产宝藏,江湖有‘得神剑者得天下’之说,每个人都想把它据为己有。这不奇怪。” 陈志中说:“项楼主有没有想过,我师妹感兴趣的那些事,都和翠屏山庄有关。” 项翌沉思半晌,说:“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翠屏山庄已经没有后人了。当年老夫念旧情,那天去过火灾现场,楚家无一活口,特别是那方小姝,肚子里的孩子都烧成焦炭了,真是惨不忍睹!” 陈志中说:“我师妹即使不是翠屏山庄的后人,也是翠屏山庄的亲人,与翠屏山庄肯定有瓜葛。” 项翌满不在乎地说:“翠屏山庄已成过眼云烟,有没有瓜葛无所谓。只要明晚将玉罗刹的银票栽赃给方圆,他们就是一对冤家了,陈公子等着看好戏。” ********** 方圆见玉罗刹同意栽赃于自己,真要成为冤家了,心中失望加惆怅,他总觉得玉罗刹不是这种人,不会干这种事,事情偏偏发生了。他顾不得多想,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到张雪王风并抓住送到桃源居。他刚才听到张雪和王风被关在寺后的马圈里,就离开屋顶去寺后找马圈。 ********** 陈志中说:“我今晚就想看好戏,桃源居一定会派人来找张雪和王风,方圆也会来。” 陈静姑目光充满挑衅地盯着陈志中说:“你怎知不会抓李月娥?” 陈志中自信地说:“因为李月娥是我们的人,他们知道抓不走。” 此时,一个侍卫匆匆进来向项翌耳语了一下,项翌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示意侍卫退出,陈志中、李洪、陈静姑等都看着项翌。项翌笑着说:“鱼儿上钩了!” 陈静姑急说:“是什么人?有几个?” 项翌说:“只有一个,看不清是谁。” 陈静姑说:“一个人怎能把张雪王风带走?” 陈志中说:“敢单枪匹马夜闯普安寺的人,总有办法把他们带走。” ********** 方圆避开巡视的侍卫,找到寺后的马圈。他用火折子点燃干草照明,发现张雪和王风都躺在乱草堆里一动不动,却眼圆睁脸红胀,拳头紧握,显然在兴奋中被人点了穴道。 这里没有守卫,也没有高墙铁栏,似乎不怕他俩逃走。 方圆顾不得想那么多,解开张雪的穴道,张雪却猛然扑向方圆,幸好方圆反应奇快,疾手制住了张雪。受惊的一匹马嘶叫起来,方圆急中生智,给该匹马喂了一口草,再把张雪和王风扔上马背,小心地牵着马,悄然离开普安寺。 ********** 天空星光灿烂,山林里的道路很黑,幸好马能走夜路,方圆跟着马慢行。 行之山脚,发现不远处有火光隐现。越走越近,原来是一群太阳/城的卫士围着一堆篝火取暖。卫士见方圆走近,点起火把,站起来一字排开拦住去路,为首的竟是花小云。 方圆只得站住,扫视一眼,说:“花堂主好兴致,天寒地冻之夜,还在野外烤火。” 花小云用嘲讽的口吻说:“方老弟,在等你啊!好冷啊!”然后示意卫士举火把查看马背上的人,看清是张雪和王风。 “等我?”方圆放开马缰,走近火堆蹲下取暖,说:“真的好冷啊!不过,做事不觉冷,烤火反觉冷。” 花小云轻蔑地一笑,说:“世道本如此,不用想不通。”他指了指马上的张雪和王风,说:“方老弟够辛苦了,把他们交给我就行了。” 方圆不亢不卑地说:“这两个色鬼恶贯满盈,本应由花堂主的刀斧堂绳之以法,但花堂主也是知道的,刘城主要我拿他们去作证。” 花小云虎着脸,说:“我这次是以私人身份来太阳/城的,与刀斧堂无关。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带的是太阳/城的卫士,受刘城主之托来接应你的。他俩能证明昨晚你和司马空空在霸王庙吗?你最好再去一次普安寺,把‘玉面飞狐’李月娥带来。” “有言在先,我只答应抓张雪和王风。张雪王风已抓到,足可证明昨晚在霸王庙看到他们是事实,也就是说,‘盗断天路’案与我和司马大哥无关。”方圆据理力争。 “无关就好,无关就好。”花小云变得很友好,说:“‘黄龙窃案’和你有关吧?在‘黄龙窃案’中,你们到底偷了什么?” “‘黄龙窃案’和我也无关,只是案发后,林龙及其护卫孙光孙亮暴打司马大哥,我看不下去施以援手,至于司马大哥偷的是什么我也不清楚。据司马大哥说是假的‘群芳谱’,而且还给林龙了。林凤却说是南宫钱庄的帐册。”方圆如实回答。 花小云说:“不管司马空空偷的是什么,凤凰山庄一手遮天,可以颠倒黑白。你已上了恶人榜,说明你在劫难逃。大树底下好乘凉,你不想找棵大树吗?只要你投靠刀斧堂,我可帮你洗脱罪名。” 方圆淡定地说:“身正不怕影斜,我本就无罪,不在乎罪名。” “方老弟果然有性格,可惜你只是初生之犊,不知天高地厚。方枘圆凿,你将会四处碰壁,走投无路。等着瞧吧!”花小云笑了,笑得不可捉摸,然后挥手示意卫士前去牵走驮着张雪王风的马,在众卫士的簇拥下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