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禁欲权臣骗嫁后,日日娇宠》 第1章 意外换身 顾砚辞是被一阵嘈杂的喧闹惊醒的,像是有无数只苍蝇在耳边嗡嗡打转。 他皱紧眉头,按了按发胀的额角。 喉间滚过一丝不耐,他沉声道:“何人喧哗?” 话音刚落,他自己先愣住了。 那声音软得像浸了蜜的糯米糕,带着闺阁女子特有的清甜,轻飘飘落在地上,连半分力道都没有。 这不是他的声音! 顾砚辞猛地坐起身,锦被滑落的瞬间,鹅黄色的襦裙下摆扫过膝头,软滑的料子蹭得皮肤发痒。 他低头望去,身上那件襦裙针脚细密,领口绣着缠枝莲纹样,分明是女子的装扮。 还是他前日救下的那个林家小姐,身上穿的款式! “小姐,您终于醒了!” 门外传来丫鬟带着哭腔的声音,紧接着,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跌跌撞撞跑进来,眼眶红肿得像核桃,“这几日府里乱成一锅粥,来了好些族人,搬走了好多东西,小荷……小荷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小姐? 顾砚辞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冷得能滴出水。 他掀开被子下床,脚踩在绣着兰草的软底鞋上,只觉得浑身都不得劲。 这身子太弱了,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哪有他平日一身戎装、大步流星的爽利? 他扶着梳妆台站稳,抬眼看向铜镜的瞬间,呼吸骤然一滞。 镜中人穿着鹅黄襦裙,眉目如画,肩颈软得像初春刚抽芽的柳枝,垂着眼睫时,细碎的光落在纤长的睫毛上,透着干净柔软。 这分明是林家小姐林若瑶的模样,此刻却盛着他顾砚辞的魂灵。 他,镇国公府的顾大将军,竟变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女子? “小姐,您怎么了?是不是身子还不舒服?” 小荷见他盯着镜子发愣,脸色苍白得吓人,连忙上前想扶他,“前几日夫人酒后失足摔了,您着急回家时不慎冲撞了路人,落入湖中,还是顾将军救了您,您昏迷这几日,大少爷也不见了踪影,府里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那些亲戚就跟饿狼似的,什么都抢……” 顾砚辞的指尖攥紧了梳妆台的边缘,指节泛白。 他总算理清楚了处境:他和那林家小姐,竟不知为何互换了身体!而这林家,如今已是树倒猢狲散,连灵堂都先一步搭好了。 前厅飘来的素白幔帐影子,在窗纸上晃得刺眼。 “外面吵什么?” 他压着心头的惊怒,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些,可那软糯的调子,还是让他自己都觉得别扭。 “是……是堂老爷他们,还在翻找库房的账本。” 小荷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几分畏惧。 顾砚辞深吸一口气,弯腰捡起丫鬟刚拿来的素衣穿上,这款式比那轻飘飘的襦裙让他安心些。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前厅,刚进门,就听见一阵刺耳的哄笑。 林家前厅悬着素白幔帐,供桌上“先母柳氏芷兰之灵位”的木牌泛着冷光,烛火明明灭灭,映着满屋子人的贪婪嘴脸。 一个留着山羊胡的男人正攥着绸缎庄的账本,嘴角的笑藏都藏不住:“若瑶啊,你一个丫头片子,懂什么进货定价?林家的产业,本就该我们这些姓林的管。” 旁边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也凑过来,伸手就要去扯顾砚辞的袖子:“可不是嘛!库房钥匙你肯定管不好,给表舅拿着,省得被下人偷了去。” “若瑶妹妹,你也别太伤心。” 一个穿着青衫的男人挤到跟前,直接抓住了顾砚辞的手腕,眼神里的急色毫不掩饰,“你娘快不行了,你爹早没了,你哥又是个找不着的死鬼,以后跟着表哥,表哥保准疼你。” 那只手油腻腻的,抓得他手腕生疼。 顾砚辞只觉得一阵恶心,猛地抬脚,用尽全身力气踹向那男人的肚子。这身子太弱了,明明他平日一脚能踹翻一匹马,此刻却只让那男人踉跄了几步,疼得龇牙咧嘴。 “你这个贱人,竟敢踢我!”柳元捂着肚子,恶狠狠地瞪着他。 “都给我滚出去!”顾砚辞的眼神冷得像冰,那是在战场上杀过敌、见过血的狠厉,哪怕装在这具娇软的身子里,也让周围的人下意识地顿了顿。 “滚出去?”林满仓嗤笑一声,挥了挥手,“我看你是还没认清形势!来人,把她给我绑起来!一个丫头片子,还敢在我们面前耍横!” 周围的亲戚瞬间围了上来,有的伸手去翻抽屉找地契,林满仓嘴里还念叨着:“这丫头长得俊,要是不配合,卖到外地去也能换不少钱。” 顾砚辞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像是坠入了冰窖。 他这辈子征战沙场,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他想拔剑,却摸了个空,此刻身上连把匕首都没有。 但坐以待毙不是他顾砚辞的作风,他往后退了半步,裙摆扫过供桌腿,指尖已悄悄触到烛台的铜柄。 他已经很清楚这具身子的力气,方才踹人都只够让对方踉跄,硬拼必输,唯有借巧劲。 眼看林满仓的手要碰到衣领,顾砚辞突然侧身,左手猛地掀翻手边的烛台,滚烫的蜡油“哗啦”泼在对方手背上。 林满仓疼得惨叫,手一缩,顾砚辞已扣住他的手腕,顺着他缩回的力道往斜下方拧。 这是常用的卸力技,专捏人的腕骨软处,哪怕力气小,也能拧得人骨头发酸。 “呃!”林满仓疼得弯腰,顾砚辞趁机抬脚,用鞋尖狠狠磕在他膝盖后方的委中穴上。这一下用的是巧劲,没费多少力,却让他“咚”地跪倒在地,半天站不起来。 柳元见他吃亏,抄起供桌旁的木凳就砸过来。顾砚辞不躲,反而往前半步,左手撑住凳面,右手攥住凳腿,借着柳元砸下来的力道往旁一扯,柳二力气大,收不住势,整个人往前扑,顾砚辞再伸脚绊在他脚踝处,柳元“啪”地摔在灵堂前,痛得他一哆嗦。 不过片刻功夫,几个贪婪的亲戚全倒在地上哼哼。 顾砚辞扶着供桌喘气,这具身子实在太弱,才这点动作就浑身发酸。 小荷本想冲上去护住小姐,见此情景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刚才她家小姐的动作,快得像阵风,没等她看清楚,那几个围上去的人就倒地上了? 地上的几人都懵了,一脸惊恐地嘟囔:“这丫头邪门了,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是甲胄碰撞的脆响,像惊雷一样劈开了前厅的嘈杂。 第2章 商讨对策 “让开!” 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响起,虽然带着几分生涩的慌乱,却依旧透着几分将军的威严。 顾砚辞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他那身戎装的身影闯了进来,那人头发有些乱,胡茬也没刮,脸上还沾着风尘! “娘!” “林若瑶”直奔灵堂前,“咚”地一声跪在青砖上,眼泪砸在地上,带着哭腔喊出声。 那声音是他顾砚辞的,却被哭得断断续续,满是娇怯,听得他一阵牙酸。 满屋子的人瞬间僵住,你看我我看你,眼里满是诧异:柳芷兰啥时候有个儿子了?还是个穿戎装的将军? “别哭了,你娘还没咽气。”顾砚辞看着“自己”跪在地上哭得肩膀发抖,实在忍不住开口,语气里满是嫌弃。 他顾砚辞的脸,怎么能哭得这么难看? “啊?”哭声戛然而止。 “林若瑶”抬起头,哭红的眼睛瞥见他胳膊上的红痕,又看到满地的瓷片和被翻乱的账本,瞬间急了,爬起来就往他这边跑,“你们……你们怎么欺负人!” 她伸手去推刚站起身的柳元,力气不大,却把柳元推得狠狠摔在地上。 柳元爬起来,指着两人怒吼:“你他妈看清楚,到底谁欺负谁啊!” “放肆!” 一个穿着侍卫服的男人上前一步,按在腰间的剑柄上,冷眸扫过众人,剑尖”唰”地一声擦着柳元的衣角钉在地上,“镇国公府的人,你们也敢动?” 镇国公府? 满屋子的人瞬间脸色煞白,刚才还嚣张的气焰一下子灭了。他们不过是些商人,刚刚已经被邪门的孤女教训了一顿,这会儿哪敢得罪权倾朝野的镇国公府?一个个往后缩着,连大气都不敢喘。 林满仓干笑着上前,搓着手道:“误会,都是误会!我们就是来帮若瑶姑娘料理后事的……” “料理后事?”顾砚辞冷笑一声,声音虽软,却带着十足的狠劲,他伸手扯过林满仓怀里的账本,扔给身后的“林若瑶”,“人都还没走,办的哪门子后事?” 旁边的表舅张贵想把偷偷塞在怀里的金元宝藏得更深些,却被侍卫临风一眼看穿,伸手夺了过来,厉声道:“有人告你们私创民宅,非法侵占林家财物,来人,统统拿下,押入官府,等候发落!” “慢着。” 顾砚辞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抬了抬下巴,看向临风,伸出了右手,那是他平日让侍卫递剑的手势。 临风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将腰间的佩刀解下来,递到他手里。 顾砚辞握着刀柄,只觉得手腕发酸。这刀对他现在的身子来说,实在太重了。 他走到柳元面前,目光落在那只曾抓过他手腕的手上,眼神冷得像淬了毒。 “你刚才,碰了我?” 柳元吓得浑身发抖,想往后退,却被侍卫按住了肩膀。 顾砚辞深吸一口气,猛地挥刀砍了下去。只听”噗”的一声,鲜血瞬间涌了出来,溅在素白的幔帐上。 “啊。” 柳元的哀嚎声穿透了前厅,震得烛火都晃了晃。 “谁要是再敢来林家撒野,我砍的就不止是手了!”顾砚辞冰冷阴寒的目光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煞白的脸色。 他嫌弃地把刀扔在地上,看着柳元那只被砍伤的手叹气。竟然没能一刀砍断,这身子还是太弱了! 他皱着眉,转身走向“林若瑶”,刚刚用力过猛,此刻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临风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林若瑶”的背影。刚才那眼神,那狠劲,分明和他家顾将军一模一样! 他再看向一旁捂着眼睛、吓得瑟瑟发抖的”顾将军”,忍不住在心里啧了一声:将军这装柔弱的本事,还真挺像那么回事。 前厅的人被押走后,屋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顾、顾将军,我们……我们真的没办法换回去了吗?”林若瑶看着自己那双布满薄茧的手,突然蹲在地上,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娘亲还在病床上,我哥也不见了,我还变成了这副样子……呜呜呜……” 顾砚辞看着“自己”顶着那张英武的脸,哭得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终于是忍不住,抬手“啪”地一下拍在他的后脑勺上。 “别哭了!” 话一出口,还是那软糯的少女嗓音,半点威慑力都没有。 顾砚辞更心烦了,他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沉声道:“我听说扬州有个江湖术士,精通异能,或许他有办法。” “真的吗?”林若瑶立刻停下了哭声,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像只受惊的兔子,“那我们现在就去找他好不好?” “急什么?”顾砚辞瞪了她一眼,“你如今是顾将军,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若是让人发现你是假的,不仅你要死,连镇国公府都会被牵连。” “那……那怎么办?”林若瑶慌了,站起身来,着急道:“今早我还听顾老夫人说,宫里传来消息,陛下有意为顾将军你指婚,礼部已在拟名单了,她还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顾砚辞此次回京受邀参加了宫中的琼林宴,圣上在宴席之上已经有指婚的意向,被他以“边关事务繁忙,臣无心娶妻”为由婉拒。 如今看来,这一回是逃不掉了。 他是战功赫赫的镇北将军,圣上赐婚的对象无非是权臣之女,他一不愿卷入朝堂派系斗争,二不愿浪费精力应对内宅的麻烦。 “将军,怎么办啊?如果成婚了,一定会露馅的。”林若瑶激动地上前一步,差点撞到旁边的供桌。 顾砚辞看着她笨拙的样子,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他挑了挑眉,慢悠悠道:“眼下,只有一个办法,与其被动等待圣上赐婚,倒不如我们抢在圣旨下来之前尽快成亲。” “成、成亲?”林若瑶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连连后退,“我不要!我……我有心上人的!” “只是权宜之计而已,”顾砚辞毫不留情地打断她,冷静分析道,“我以顾夫人的身份留在你身边,既能帮你掩饰,也能确保你不会露馅。” 更重要的是,成亲后能让他们以夫妻名义共同行动,便于互相照应和掩饰身份,他人也不便随意探究他们之间的异常之处。 “可你露馅了怎么办?”林若瑶不服气地反驳,“凭什么只担心我?” “林若瑶什么样子,只有零个人在意。”顾砚辞盯着林若瑶红着眼圈、瘪着嘴却仍硬撑着反驳的模样,眉梢微微挑起,眼底漫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 他想起众人都惧他如煞神,像这样敢和自己拌嘴的人,还从来没有过,内心升起一股新奇感。 正当两人商量对策时,外面忽然响起敲门声。临风的声音透过门传进来,“将军,老夫人派人找来了,让你赶紧回府。” 第3章 情投意合 镇国公府佛堂一片肃穆,檀香裹着诵经声漫过雕花窗棂。 顾老夫人捏着檀木佛珠的手正随经文轻转,忽然听到廊下管家来报“老夫人,四公子回来了,还,还带了林家小姐求见。” 不等她反应,帘布就被轻轻掀开,林若瑶顶着那具英武身躯迈步进来,顾砚辞大大方方地紧随其后。 “辞儿?这是……”老夫人目光在两人间转了圈,落在“林家小姐”脸上时愣了愣,辞儿向来不近女色,怎么突然带回这么个娇滴滴的漂亮姑娘。 还没等老夫人细想,“顾砚辞”先开了口,声音是惯有的低沉,几分刻意拔高的郑重:“祖母,孙儿今日来,是想与您说件事,孙儿与,与林姑娘,心意相通,想求您允准我们成婚。” 这话一出,老夫人手里的佛珠差点滑掉。 她刚要追问,“顾砚辞”像是早有准备,深吸一口气,开始“一本正经”地编故事:“那日在湖边,孙儿初见林姑娘便觉眼前一亮,后来又见了几次,才知她不仅心善,还饱读诗书,孙儿便,便动了心。” 说到这儿,“顾砚辞”偷偷瞥了眼身旁的“林若瑶”,硬着头皮往下说:“前几日林姑娘落水,孙儿情急之下当众施救,已落人口实。今日与她坦诚心意,才知林姑娘竟也对孙儿,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祖母,孙儿知道此事仓促,可我们是真心想在一起,求您成全。” 说罢,“顾砚辞”还学着话本里的样子,作势要躬身行礼,却忘了自己此刻身高腿长,动作幅度太大,差点撞到身后的烛台。 “小心!”“林若瑶”伸手扶了他一把,强忍着才没笑出声,这丫头说起瞎话来脸不红心不跳,动作却笨拙地像个毛糙小儿。 他清了清嗓子,用软糯的声音补充:“老夫人,将军说的是真的。那日湖边一见,我便觉得将军虽看着冷,却心细,后来几次相处,更觉他是值得托付之人,还望老夫人莫要嫌弃我出身低微。” 顾老夫人哪里会嫌弃?她望着两人情深款款,温柔小意的摸样,只觉得眼眶发热,自家这“石头心”孙子,总算开窍了! 她一把抓住两人的手,笑得皱纹都挤在了一起:“不嫌!怎么会嫌?你们俩情投意合,是天大的好事!彩礼我这就让人准备,定要风风光光的,绝不能委屈了若瑶!” “多谢祖母,孙儿不日便要返防,此事不宜张扬,低调行事即可!”“顾砚辞”立刻应道,声音里的雀跃藏都藏不住。 等出了佛堂,走到没人的回廊,顾砚辞再也憋不住,扶着廊柱闷笑出声,“你方才编得倒挺像那么回事,怎么不接着说我‘蕙质兰心’?” 林若瑶看了他一眼,暗自觉得“自己”这张脸笑着比冷着脸严肃的样子好看多了,等以后换回来了一定要多笑一笑。 她得意地哼了一声:“我哪里记得住那么多?要不是我演得像,老夫人能这么快答应?” “是是是,”顾砚辞笑着点头,伸手帮他理了理歪掉的玉冠,“不过下次编故事,记得别再说‘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了,你当祖母没读过话本呢?” 林若瑶想起平日看的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脸颊一热,别过脸不吭声。 定亲的消息在镇国公府传开,顾老夫人的嗓门亮得能穿透三进院落:“快!把库房里那匹云锦取出来,再把圣上赏的那对羊脂玉瓶装上,彩礼务必办得风风光光,绝不能委屈了我家辞儿的心上人!” 不过半日,镇国公府的马车便浩浩荡荡从府里驶出,足足二十辆马车排成一列。 谁不知道镇国公府的四位公子命运多舛。 大公子天资卓绝却早夭,二公子征战落得残疾,三公子平庸度日早早成家,唯独四公子顾砚辞,凭一身战功封了将军,却偏偏是个“石头心”,年过二十仍无心婚事,连当今圣上提及此事都要摇头叹气。 如今这位“石头心”竟动了情,镇国公府自然要将排场拉满,恨不得让全京城都知道,他们顾家的四公子,终于要娶亲了。 “这、这会不会太多了?” 林若瑶站在府门口,看着下人们一箱箱往马车上搬东西,手里的礼单都快攥皱了。 不过是假成亲,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吗? 顾老夫人正眯着眼看管家清点物品,闻言转头拍了拍她的手背,笑得满脸皱纹都挤在了一起:“这算什么?我家辞儿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对姑娘上心,别说这点东西,就是把国公府的家底搬空,只要你喜欢,我也乐意。” 她说着,伸手点了点林若瑶的额头,语气带着几分嗔怪,“以后成了亲,可不许对媳妇小气,咱们顾家的男人,就得护着自己的娘子。” “知、知道了。” 林若瑶摸了摸被点过的额头,鼻尖忽然一酸。 自从去年及笄后,母亲就总忧心她的婚事,如今母亲卧病在床,若是能看着自己成亲,或许能走得安心些。 她望着顾老夫人慈眉善目的模样,心里忽然生出几分恍惚。若是母亲也能这样,陪在自己身边就好了。 以免夜长梦多,她只想赶紧把“顾砚辞”娶回来,忙道:“祖母,我去林家了。” “等等!”顾老夫人一把抓住她的衣袖,指着她的脸絮叨起来,“你这胡须怎么还没剃?明明是张俊俏的脸,留着胡须跟野人似的。都要成亲了,可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不修边幅,让人家姑娘笑话。” “我……”林若瑶刚想辩解,就被顾老夫人推着往内院走,“快去把胡须剃了,换身干净的月白袍,咱们顾家的公子,可不能丢了体面。” 等林若瑶换好衣服出来时,连她自己都愣了愣。 铜镜里的人束着玉冠,穿着月白锦袍,眉眼俊朗,温润如玉,哪里还有半分的凶煞模样? 她摸了摸光滑的下巴,一想到顾砚辞看到这模样会生气,顿时有些愉悦。 去往林府的路上,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林若瑶坐在车厢里照镜子,越看越觉得满意,“没想到顾将军剃了胡须这么好看。” 到了林府门口,她立即下车指挥人搬东西。 下人们抬着一箱箱彩礼往府里搬,锦缎堆得像小山,玉器的光泽晃得人睁不开眼。 “这也太气派了!”小荷凑过来,眼睛瞪得溜圆,伸手想去摸一匹云锦,却被管家轻咳一声制止了。 她偷偷数着彩礼箱的数量,手指都数不过来了,嘴里不停念叨:“将军也太好了吧,对我们小姐也太上心了!” 只是走个过场而已,以后和离的时候要还回去的。 林若瑶遗憾地笑了笑,刚想往里走,就瞥见前厅站着两个人。 是舅母和表姐柳亦玫。 柳亦玫正死死攥着手中的帕子,眼神里满是嫉妒。 她母亲柳夫人的脸色也不好看,嘴角却强扯着笑意,看起来格外扭曲。 当年,林若瑶的娘亲也是这京城里有名的大家闺秀,及笄后提亲的人都要把门槛踏破了。 可娘亲却违背父母之命,执意要嫁给商贾出身的林承裕。 从此,娘亲便和柳家断了来往。 后来,爹爹因病去世,哥哥撑起了整个林家,将生意经营得如日中天,两家才逐渐有了来往。 是以,林若瑶只当他们是来探望娘亲的,没作多想。 “哟,这不是顾将军吗?”柳夫人率先走上前,笑得谄媚,“将军今日可真是俊朗,若瑶能得将军青睐,真是好福气。” 柳亦玫也跟着上前,目光在林若瑶身上转了一圈,语气酸溜溜的:“将军对若瑶妹妹可真好,这么多彩礼,怕是整个京城都找不出第二份了。” 心里却在暗骂:圣上前些日子还有意给她和顾将军赐婚,林若瑶这个空有一副好皮囊的草包却半路出现,破坏了自己的好姻缘 林若瑶被她们看得浑身不自在,只想赶紧找到顾砚辞,便岔开话题:“若瑶呢?怎么没看到她?” 柳夫人眼珠一转,笑着道:“将军有所不知,若瑶这丫头平日里懒散惯了,不睡到日上三竿是绝不会起来的,如今还在房里赖着呢。” “不可能!”林若瑶立刻皱紧眉头。 顾砚辞向来起得比鸡还早,怎么可能睡懒觉? 他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她心里涌起一股不安,急声道:“是不是她身体不舒服?我去看看。” 说着,她便一阵风似的往顾砚辞住的小院跑去,连身后临风的呼喊都没听见。 临风赶紧追上去,心里暗自嘀咕:将军怎么自从遇见林姑娘后,就变得这么急躁?难怪别人都说,男人动了情,就会变得不像自己。 柳家母女看着林若瑶的背影,互相对视一眼,嘴角都溢出一抹得逞的笑意。 柳亦玫压低声音道:“都安排好了?” 第4章 打情骂俏 柳夫人点头,眼里闪过一丝狠毒:“放心,都安排好了,保证让林若瑶身败名裂,到时候看顾将军还会不会要她。” 柳亦玫跟着笑道:“娘说得对,这林若瑶肯定是使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迷惑了将军,今日就让她现原形。” 另一边,林若瑶一路小跑着到了小院门口,却发现这里异常安静,连个洒扫的下人都没有。 她心里的不安更甚,刚想敲门,就听到里面传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摔在了地上。 “将军,不可!”临风及时追上,一把拉住她,“您与林姑娘还未成亲,贸然闯姑娘闺房,于礼不合,会让姑娘难堪的。” “可里面有动静,她可能出事了!”林若瑶急得额头都冒了汗,话音刚落,就听到里面传出一声闷哼,像是有人被打了。 她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临风,抬脚踹开了房门。 眼前的景象让两人都愣住了。 房间里一片狼藉,桌子被掀翻,花瓶碎了一地,顾砚辞正握着一块锋利的瓷片,抵在一个高大男子的胸口,眼神冷得像冰。 那男子浑身赤裸,躺在地上,胸口已经被瓷片划破,鲜血顺着瓷片往下滴,疼得龇牙咧嘴。 临风目瞪口呆:没想到林姑娘看起来娇滴滴的,竟如此神勇!只是那眼神,怎么跟他家将军一模一样? 而林若瑶看到那赤裸的男子时,脸瞬间红到了耳根,尖叫一声后,赶紧转过身,捂住了眼睛。 临风:“……” 他偷偷瞥了眼自家将军,心里满是疑惑:都是男子,这玩意儿又不是没见过,至于这么娇气吗?难道真是谈恋爱谈傻了? “哎哟,这是怎么回事啊!” 柳夫人一行人慢悠悠地赶到,一进门就大喊大叫起来,声音尖锐得像指甲刮过木板:“若瑶啊,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光天化日之下,竟与男人苟合,你对得起顾将军的厚爱吗?” “平日里胡闹也就罢了,怎么如今还这么糊涂,”柳亦玫更是假惺惺地抹了抹眼泪,看向“顾砚辞”的眼神里满是同情:“将军待你如此好,你怎么能背叛他呢?” “哼,演得真像。” 一声冷笑突然响起,打断了柳家三人的表演。 顾砚辞缓缓站起身,手里还握着那块沾血的瓷片,眼神冷得能滴出水。 “啊!怎么流了这么多血!”林若瑶的注意力都在顾砚辞的伤口,看着“自己”白嫩的手指血肉外翻的样子,心疼地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疼不疼啊?” 这么深的伤口,会不会留疤! 顾砚辞一愣,他常年征战,受伤无数,似乎无人过问过他“疼不疼”,他深深看了眼捧着自己的手一脸珍视地检查伤口的林若瑶,觉得心口被撞了一下,不疼,酸酸的。 林若瑶将他手中的瓷片小心地拿开,随手丢在地上,目光转向地上的男子,声音里带着一丝狠厉:“说,是谁让你来的?” 那汉子本疼得快晕过去了,一见柳亦玫母女,就哭嚎着扑到“林若瑶”脚下,“瑶儿,你昨日还与我私会,说母亲病重,哥哥失踪,寒夜孤寂,需要我抚慰,今日怎不认账了?” “这,这着实是不堪入耳!”柳亦玫以帕掩面,一脸的娇羞做作。 顾砚辞故作慌乱,退了半步:“你胡说!我何时与你私会?” 柳亦玫目光在房间里扫视一圈,立刻在一旁添油加醋:“妹妹,这汉子怀里还揣着你绣的帕子呢!上面绣的梅花,不是你常绣的花样吗?” “顾砚辞”眼神扫过那方帕子,忽然冷笑:“表,柳小姐既然如此了解若瑶,便知她绣的梅花,花瓣是五瓣,这帕子上却是六瓣,因此,这帕子并不是若瑶的。” 汉子闻言一愣,柳亦玫母女俩也是脸色骤白。 他们着实没料到,“顾将军”竟如此了解林若瑶,一眼便看出了破绽。 “顾砚辞”鼻尖一动,又步步紧逼:“再说,若瑶房里的熏香是桂花香,这汉子身上却是茉莉香,分明是柳小姐常用的!” 汉子早就知林家小姐貌美,原想着破了她的身子,再趁机求娶,这林家的产业就都是自己的了,以为是个一本万利的美差事。 没成想刚摸进小姐闺房就被发现了,还被狠狠教训了一顿,美人没得手本就恼火,心里更是怀疑柳家故意给自己下套。 如今被戳穿破绽,汉子干脆直接招了,指着柳亦玫,咬着牙道:“是柳姑娘让我来的!她说给我五十两,让我诬陷林姑娘!” 柳亦玫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登时瘫坐在地,柳夫人急忙上前踹了那男子一脚,“你刚刚明明说自己是林若瑶的奸夫,还敢在这里诬陷玫儿!” “临风。”顾砚辞看惯了这套闹剧,冷冷开口。 临风立刻上前一步,按住了汉子的肩膀,语气严肃:“柳夫人,这汉子究竟是何来头,我镇国公府一查便知,柳尚书身为朝廷命官,你们作为家眷却如此肆意陷害百姓,若是告到圣上那里,可是会让他丢了乌纱帽的,你确定要继续狡辩吗?” 柳家母女没料到顾将军竟如此袒护林若瑶,瞬间面如死灰,“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将军饶命!我们知道错了,求将军饶了我们吧!” 待几人被带走后,林若瑶转身就在屋内找药箱,动作熟练得像是在自己家一样。 临风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心里满是疑惑:将军怎么会这么熟悉林姑娘的闺房?连药箱放在哪里都知道? 忽然,他感到一道冷厉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转头一看,正对上“林姑娘”漂亮的眼睛。 那眼神里的警告意味十足,临风瞬间明白了,赶紧带着所有人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林若瑶正小心翼翼地给顾砚辞包扎伤口,动作轻柔,嘴里还念叨着“可能会有些疼,你忍忍啊!” “还真是五瓣,”顾砚辞盯着林若瑶绣的手帕若有所思,一脸探究地问:“你是怎么一眼看出来,那汉子手帕上面的梅花是六片花瓣?” 林若瑶头都没抬,脱口而出,“梅花一般都是五瓣的嘛,瞎子才看不出来吧!” 没看出来的顾砚辞:“……” 他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终于留意到了她模样的变化,立刻沉了下脸,冷不丁道:“谁让你把胡须剃了?” “是老夫人让我剃的,她说这样好看。”林若瑶小声辩解,头埋得低了些。 “好看?”顾砚辞嗤笑一声,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你自己不照镜子吗?这样跟个小白脸似的,哪里有半分将军的威严?” “我觉得挺好看的……”林若瑶的声音闷闷的,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这副样子看得顾砚辞拳头痒痒的,咬牙道:“把胸膛挺起来!站直了!别摆出这副矫情的样子,像谁欺负你了似的!” 林若瑶只好挺直腰板,可男子本就比娇柔的小姐高半个头,这么一站,反而显得“顾砚辞”更娇小了。 顾砚辞看着他居高临下的模样,心里不爽了,又道:“谁让你这么高的?把头低下来跟我说话!” “可是你刚才让我站直的……”林若瑶小声反驳。 “闭嘴!”顾砚辞瞪了他一眼,语气强势,“再敢多说一句,我就把你丢出去!” 林若瑶只好闭上嘴,乖乖低下头,心里却满是委屈:明明是你不讲理,怎么还怪我…… 门外,临风靠在墙上,听着屋里的动静,忍不住啧啧称奇:原来将军竟喜欢这样的姑娘!堂堂八尺男儿,被未过门的夫人训得不敢吭声,这说出去,怕是没人会信吧? 想到三日后就是将军和林小姐大婚的日子,临风更是感叹:将军可真着急啊! 第5章 大婚之日 镇国公府匆忙置办了顾砚辞和林若瑶的婚礼,中间省去了诸多繁文缛节,仪式庄重而低调,仅两家亲眷与几名亲信见证。 红绸漫天匝地,把将军府的青灰瓦檐染得发烫。 顾砚辞身着凤冠霞帔,脊背挺得笔直,被喜娘推到宾客前时,颔首致意间带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吓得想闹喜的女眷纷纷后退。 “新娘子怎这般冷淡?”有好事的宾客窃窃私语,眼含不满道:“莫不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就瞧不上我们这些穷亲戚了?” 他闻言抬眸,寒眸如利刃,直直剜向那嚼舌根的女宾客,娇软裙裾掩不住他挺拔的身姿,沙场点兵的肃杀气场在场上漫开,满室的私语瞬间噤了声。 从那日他就看出来了,林家那丫头平日里定是过于软弱可欺,以至于让这些亲戚们频繁冒犯。 按理说,大喜之日应当低调,以免横生枝节。 但很显然,顾砚辞从来就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人。 “喜堂之上,窥私妄议,是为失礼,以‘穷亲戚’自居,行嚼舌构陷之事,更是卑劣!” 他的声音细弱,说出口的话却毫不留情,“林家世代清白,从无攀附之心,顾府门庭,也容不得尔等借‘亲戚’名头撒野!” 在场的亲戚被一个小辈说得如此下不来台,顿感丢脸,一胖妇人指着顾砚辞啐骂道:“你个小丫头片子,竟如此和长辈说话,真是有娘生没爹教的货色。” 啪! 一个巴掌甩在了那人脸上,顿时显现出五个手指印,可见下手的人力气之重。 顾砚辞从不打女人,因为对女人动手有失风度。 但好在,他现在也是女人。 嘶! 下手太重,他现在手有些疼。 他快速将手掩在宽大的喜袍中,眉眼间尽是冷傲威慑:“今日大喜,可容你放肆一回。但若再敢胡言一句,休怪我即刻命人将你拖出府去,届时,可别怨我不给你颜面!” 话音落下,那宾客浑身发颤,手掌捂住脸颊,缩在人群中连头都不敢抬。 顾砚辞神色未变,气场稳如泰山,怼得对方无地自容,把将军夫人的霸气展现得淋漓尽致。 另一边,林若瑶被武将们围在席间,一脸的为难。 有人劝酒,她脸涨得通红,憋半天才挤出一句窝窝囊囊的话“夫人不让我喝酒”。 武将们本就豪爽,听到向来冷傲禁欲的“顾将军”说出如此窝囊的话,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哄笑,打趣道:“哎哟!咱们杀伐果断的顾将军,如今竟有了‘紧箍咒’?” 领头的副将拍着桌沿大笑,语气里全是熟稔的玩笑,“这‘夫人令’比军令还管用啊!” 林若瑶脸涨得更红,尴尬一笑。 看着众人了然的样子,她福灵心至:索性破罐子破坏,将这“妻管严”的名头做实了,以后做什么都能推到“夫人”身上。 思及此,她故作腼腆,羞涩一笑,语气轻柔道:“夫人都是为了我好,她的话不能不听。” 武将们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笑得更欢,纷纷收了酒杯:“罢了罢了,不逗将军了!看这模样,再劝酒,夫人怕是要拎着剑来掀我们桌子咯!” 这场婚礼办得仓促又低调,没有大肆宴请宾客,没有鼓乐喧天,只草草走了拜堂流程,就把两人推进了挂着大红喜帐的洞房。 刚进入精心布置的婚房,顾砚辞就递过来一个红色锦盒。 “这是今早在林府门口发现的,上面写着请务必转交给林家小姐,想必对你来说十分重要。”顾砚辞状若无意地说起,眼神却暗自瞟过去观察她的表情。 这锦盒做工十分精美,打开后,里面是一根银簪,上面雕着林家专属纹样。 是哥哥! 是哥哥专为林家商铺绘制的防伪标志。 哥哥出现了!他还好吗? 林若瑶激动地在锦盒里面翻找,果然找到一张薄如蝉翼的信纸,里面详细介绍了这簪头的防身技巧,其中空藏着细小的解毒药粉,信的末尾是一句嘱托。 “遇事别慌,簪中物可应急,瑶瑶只需照顾好自己,吾安好,勿念。” 上面的字迹笔锋沉稳,结构规整,带着商贾人家的务实利落,又藏着一丝温润。 林若瑶一眼便认出这是哥哥的字迹,泪水顿时模糊了眼眶。 “谁送的呀,哭成这样!” 顾砚辞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自己”那张哭唧唧的脸,脸色铁青得能滴出水。 凤冠上的珠翠坠子晃了晃,重重砸在他额角,让他的心情更加烦躁。 更想把眼前这张顶着自己脸哭鼻子的家伙摁在墙上揍一顿。 这身大红嫁衣重得吓人,针脚密得勒得他喘不过气,他抬手扯了扯衣领,语气满是不耐:“琴棋书画没学精,哭鼻子倒是手到擒来。” 林若瑶细细摩挲着这韧性极好的纸张,终究是没向他解释送礼之人。 她想起今早拜别母亲时的场景,鼻尖又一酸。 母亲躺在床上,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只死死攥着她的手,嘴里喃喃着“瑶瑶要好好的”。 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掉在喜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顾砚辞见她哭得更凶,愈发烦躁,伸手去扯头上的凤冠。 珠钗缠绕着发丝,他胡乱扯了几下,非但没摘下来,反倒把头发弄成了鸡窝,连鬓边的碎发都炸了起来。他索性从抽屉里摸出一把小剪子,眼疾手快就要往发间递。 “不许剪!” 林若瑶瞥见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猛地扑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她还没摸清这具将军身体的力气,下手没轻没重,攥得顾砚辞骨头都快碎了,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咬牙低吼:“你轻点!” “我都没用力。”林若瑶哼了一声,却还是松了松力道,把剪刀夺过来放回抽屉。 她绕到顾砚辞身后,指尖轻轻拨开缠绕的珠钗,声音软了些:“你别乱动,我帮你拆。” 铜镜里映出两人的模样:“新娘”坐在镜前,大红喜服衬得那张本就娇美的脸艳若桃李,双手抱胸耍性子的样子,连蹙眉都带着几分娇俏。 宽肩窄腰的“新郎”站在身后,头顶莹白玉冠,眼型狭长,瞳色极深,骨相凌厉,矜贵清绝。 这般“丈夫为妻子梳发”的画面,若是外人见了,定会赞一句“般配”。 第6章 洞房花烛 “轻点!扯疼我了!”顾砚辞又开始嚷嚷,头往旁边偏了偏,“还有这胭脂,我脸都快喘不过气了,赶紧给我擦掉!” 林若瑶耐着性子帮他卸了头饰,又用帕子蘸了温水,小心翼翼地擦去他脸上的胭脂。 没一会儿,顾砚辞的长发便恢复了柔顺,披散在肩头,尽显女子的柔和。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丫鬟小荷的声音:“将军,夫人,该喝交杯酒了。” 林若瑶看着托盘里的两杯酒,眉头瞬间皱成了疙瘩。她平时滴酒不沾,连果酒都能呛得咳嗽,更别说这度数极高的白酒了。 顾砚辞扶着额头,也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在边关时,为了随时保持清醒,从不饮酒,如今用着林若瑶这娇弱的身子,怕是一杯就要醉倒。 他压低声音警告:“就喝一点意思意思,别露馅了。” 林若瑶硬着头皮端起酒杯,顾砚辞也拿起另一杯,两人胳膊交缠。 酒液刚沾到嘴唇,林若瑶就忍不住咳嗽起来,眼泪鼻涕一起流,呛得满脸通红,连耳朵尖都泛了红。 顾砚辞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杯酒下肚,脸颊瞬间染上绯红,眼神都变得迷离起来,身子晃了晃,差点栽倒。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瞧出了几分对酒水的嫌弃。 丫鬟们见两人喝完交杯酒,笑着退了出去,临走时还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红烛燃烧的噼啪声,和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酒劲上来得飞快,林若瑶觉得脑袋晕乎乎的,浑身燥热,忍不住伸手解开了喜服的领口,露出一小片结实的胸膛。 她顶着顾砚辞那张冷硬的脸,做着这般娇憨的动作,显得格外怪异。 顾砚辞看着她,眼神有些发直。他平时冷惯了,此刻见“自己”做出这副模样,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像有蚂蚁在身上爬。 “别乱扯衣服!”他皱着眉上前,伸手将林若瑶的衣领拢住,遮住了“自己”身上的旧伤疤。 “热嘛。”林若瑶嘟囔着,脚步踉跄地走到桌边,又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别喝了!”顾砚辞赶紧拦住她,可林若瑶这会儿醉了,只觉得他讨厌,一把推开他,仰头又喝了一杯,喝完还不忘挑衅地看他一眼,嘴角挂着傻笑。 “我就喝,你能拿我怎么样?“ 一杯接一杯,林若瑶很快就喝得酩酊大醉,眼神迷蒙,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她走到顾砚辞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用着顾砚辞那粗嗓门,语调却带着小女儿的娇憨:“喂,顾砚辞,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换回来啊?” 顾砚辞不想搭理她,气鼓鼓地别过脸:“不知道。” “我想家了。”林若瑶突然委屈起来,眼泪又掉了下来,伸手去拽顾砚辞的衣袖,“我想我娘做的桂花糕,想哥哥带我去看花灯,想回书院听先生讲课……” 她一边哭,一边用袖子抹眼泪,把那张冷峻的脸抹得一塌糊涂。 “别哭了。”顾砚辞被她吵得头疼,语气硬邦邦的,“哭也没用。” “可我想哭!”林若瑶梗着脖子,像只炸毛的小猫,“你凭什么不准我哭?”她越说越激动,伸手就去推顾砚辞。 顾砚辞没防备,被她推得往后倒在床上。林若瑶吓了一跳,急忙扑上去,一手护住他的后脑,一手撑在他的耳侧,两人的脸瞬间凑得极近。 林若瑶的呼吸带着酒气,拂在顾砚辞的脸上,带着一丝灼热的温度。 顾砚辞看着近在咫尺的脸,摆出一副哭唧唧的表情,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连心跳都漏了一拍。 “顾砚辞,你长得……没我好看。”林若瑶眯着眼睛,伸手去摸他的脸,语气含糊。 她的手掌粗糙,带着常年习武留下的薄茧,触碰到顾砚辞细腻的皮肤时,顾砚辞浑身一僵,像被烫到一样。 “别碰我!”他低吼一声,伸手去推她,可林若瑶喝多了,力气大得惊人,死死按住他,非要摸。 “我就碰!这是我的身体,我想怎么摸就怎么摸!”她像个耍赖的孩子,一边摸,一边咯咯地笑,“哇,我的皮肤好白好滑……你的手掌好大,能把我的手全握住……我的腰好细,一只手就能圈住……你身上好香啊……” 顾砚辞被她缠得没办法,又推不开,只能任由她胡闹。 他咬着牙,心里暗道:林若瑶,你可别后悔,这事儿谁吃亏还不一定! 闹了没一会儿,林若瑶就累了,脑袋一歪,趴在顾砚辞的胸口睡着了,均匀的呼吸拂在他的身上,带着酒气的温热。 顾砚辞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胸口像压了块石头,让他喘不过气。 “好重……”他艰难地将趴在自己身上的“自己”推开。 忽然,林若瑶断断续续地说了几句呓语,顾砚辞凝神去听,只听懂一句:“陆先生,海棠花开了。” 他看着那张睡得香甜的脸,终于是忍无可忍,抬手“啪”地一下拍在对方的后脑勺上。 次日晨光透过窗棂,洒在大红喜帐上,林若瑶先醒了。 意识回笼时,她感觉到掌心贴着一片滑腻的丝绸,触感柔软得惊人。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体某处突然有了反应,陌生的感觉让她瞬间清醒。 她猛地睁眼,赫然发现怀里躺着个人。 顾砚辞穿着里衣,蜷缩在她怀里,而自己的手,正伸进对方的衣襟里,指尖还残留着细腻皮肤的暖意。 林若瑶倒吸一口凉气,赶紧抽回手,心脏跳得像要炸开。 她偷偷看了眼顾砚辞,见他还睡得香甜,才松了口气。昨晚肯定是喝醉了,才做出这种“自己非礼自己”的荒唐事! 她轻手轻脚地爬起来,鞋穿反了都没察觉,走到门口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顾砚辞翻了个身,手往她刚才躺的地方抓了抓,小声嘟囔了句“暖……”眉头还微微皱着,像个没睡醒的孩子。 林若瑶的心像被猫抓了一下,又慌又乱,不敢再看,赶紧关上门,心虚地逃离了洞房,连耳根都红透了。 第7章 夫人回门 今日回门,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咯吱声,像极了林若瑶此刻的心跳。 她端坐在车厢内侧,双手僵硬地搭在膝头,视线黏在车内的茶几上,不敢抬眼。 对面坐着的顾砚辞,顶着她那张娇柔婉转的脸,此刻正垂着眼,长睫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神情淡漠得像尊玉像。 林若瑶清了清嗓子,声音仍是低沉磁性的嗓音,与她此刻慌乱的心境格格不入:“那个……昨晚的事……” 话一出口,车厢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对面的”林若瑶”抬了抬眼,那双属于顾砚辞的、深邃锐利的眸子,透过她熟悉的眼睫望过来,带着几分不耐与疏离。 “何事?” 林若瑶被这眼神看得一哆嗦,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这具高大的身躯做这个动作,显得格外别扭。 “就、就是昨晚我喝醉了……可能有些失态,”她磕磕绊绊地说着,指尖绞在一起,“你看,我们本来就是假成亲,那些……那些不该发生的,就当没发生过好不好?” 她屏住呼吸,等着顾砚辞的反应。 毕竟是自己先失了态,打破了两人“互不干涉”的约定。但试问,对着自己的身子,谁能想得起来男女有别这件事呢? 一想到自己顶着顾砚辞的身体做出那般失礼举动,她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自己非礼自己,可真是闻所未闻! 顾砚辞闻言,嘴唇微勾,扯出一抹带着嘲讽的弧度,这表情落在那张娇美的脸上,竟奇异地透出几分冷冽。 “林姑娘多虑了,”他开口,声音是林若瑶那软糯清甜的调子,却说着最冷淡的话,“昨夜不过是你醉酒胡缠,醒后便忘了,本就没发生什么。” “没发生什么”五个字,像一道赦免令,让林若瑶瞬间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垮下来,连带着这具男儿身都显得轻快了些。 她连忙点头,像是怕他反悔:“对对对!没发生什么,我们都忘了,往后还是按之前说的,各守本分,等身体换回来了就和离。” 听到“和离”二字,顾砚辞捏紧了拳头,回了一句“我比你更想和离”后没再应声,车厢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车轮滚动的声音。 林若瑶偷偷瞥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平静,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回了肚子里。 马车行至林府门前,停下时,林若瑶几乎是立刻掀帘下了车。 双脚踩在熟悉的青石板上,望着眼前朱红大门上悬挂的“林府”匾额,她心里忽然生出几分复杂。 这是她的家,可如今她顶着顾砚辞的身份回来,倒像是个外人。 顾砚辞也跟着下了车,身形娇小的“林若瑶”站在英武高大的“顾砚辞”身边,倒是符合外人眼中夫妻和睦的模样。 小荷早已候在门口翘首以盼,见他们来了,连忙躬身行礼:“姑爷,小姐,你们可算回来了!夫人……夫人今日精神好了许多,正等着你们呢。” 林若瑶心里一动,脚步加快了些。 母亲前些日子已然神志不清,连人都认不全了,怎么会突然精神好转? 她压下疑虑,顺着管家的指引往里走,步伐迈得沉稳。 这是顾砚辞平日的姿态,她得时刻记着,不能露馅。 穿过庭院,远远就看到正屋门口站着几个丫鬟,见他们过来,连忙掀了门帘迎接。 两人走进屋里,一股浓烈的药味扑面而来,光是闻着就觉苦涩。 林若瑶抬眼望去,只见炕上端坐着一位身着素色衣裙的妇人,面容憔悴地像是换了个人,但双目却格外清明。 “娘!” 林若瑶下意识地开口,低沉嗓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想上前,却想起自己此刻的身份,脚步顿在原地,只能学着顾砚辞的模样,微微颔首:“岳母大人。” 谢芷兰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先是掠过“顾砚辞”的脸,随即转向一旁的“林若瑶”,眼神里满是慈爱,却又带着一丝异样的郑重。 她笑了笑,声音轻柔却有力:“你们来了,快坐。” 顾砚辞拉着“林若瑶”的手走到炕边坐下,动作自然得让林若瑶心里一跳,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他倒是比自己会装。 只是那只属于自己的手被他握着,触感陌生又诡异,让她浑身不自在,却又只能强忍着不动。 谢芷兰和他们说了些家常话,语气平和,条理清晰,完全不像前些日子那般糊涂。 聊了片刻,谢芷兰忽然抬了抬手,对屋里的丫鬟仆妇道:“你们都先下去吧,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小姐说。” 众人纷纷躬身退了出去,林若瑶虽然看得出娘亲此刻是想要和“女儿”单独相处,但她不想出去。 她想了想,将手轻轻伸到顾砚辞身后,在他的后腰上拧了一下,示意他说几句挽留自己的话。 但很显然,林若瑶到现在还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劲有多大。 “嘶!”顾砚辞吃痛,狠狠瞪了她一眼,随即无情地出声道:“夫君,你也出去吧,我想和娘亲多待一会儿。” 林若瑶:“……” 屋里只剩下顾砚辞和谢芷兰二人。 门帘落下,隔绝了外界的声音。 谢芷兰伸出手放在顾砚辞发顶,望向他的目光里带着几分疼惜,柔声道:“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顾砚辞眉心一挑,觉得有些别扭,自他记事起,母亲就极其冷淡,他也极少和母亲有单独相处的机会,像这样温情的时刻更是从未有过。 此刻竟不知该如何应对,早知道应该让那丫头留下来的。 在门外偷听的林若瑶鼻子一酸,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母亲出意外,哥哥失踪,自己还莫名其妙变成男儿身,面对着陌生的一切,还要假装成顾砚辞,强撑着镇定,她早已憋了满肚子的委屈。 此刻听到这般关切的话语,再也忍不住,眼泪顺着脸颊滑落,砸在手背上,滚烫滚烫的。 屋外,丫鬟们眼观鼻鼻观心,个个抬头望天,假装没看到“新姑爷”正趴着门缝做偷听之事。 新姑爷,还真是,与众不同啊! 屋内,谢芷兰拍了拍顾砚辞的手背,缓缓掀开了床垫,从暗格里取出一个紫檀木匣子。 她将匣子抱过来,郑重地放在顾砚辞怀里,殷殷嘱咐道:“瑶瑶,这是林府所有的家当,地契、银票、首饰,都在里面。从今往后,这些都交给你。” 顾砚辞愣住了,连忙摆手:“娘,我不要,你……” “听我说。”谢芷兰打断她的话,眼神坚定,“娘的身子,自己清楚,我走之后,林家就交给你了。” “娘!”顾砚辞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站起来,心情复杂,“你别胡说,你会好起来的!” 谢芷兰的笑容里带着一丝释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傻孩子,生老病死,本就是人之常情。娘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你哥哥。” 门外的林若瑶听到母亲提及哥哥林惊寒,眼泪掉得更凶了。 她很想进去告诉母亲,哥哥托人给自己报过平安了,还送了新婚礼物过来。 接下来,任凭她怎么侧耳细听,都听不到里面的声音了。 正当她疑惑之时,里面忽然爆发出一声震惊的呼喊。 第8章 驿路海棠 “娘,你醒醒,不要睡。” 林若瑶听到里面的声音,心里咯噔了一下,急忙推门而入。 林夫人靠在顾砚辞身上,双眼紧闭着,头歪向一边,已然陷入昏睡状态。 “娘亲,我是瑶瑶,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林若瑶低声呼唤着,此刻她卸下了全部伪装,哭得像个孩子。 “瑶瑶,”林夫人似有所感,轻声念着她的小名。 可也只念了这么一句,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无论林如瑶如何哭喊,都没有得到半句回应。 房间内响起愈发悲恸的哭泣声。 林府的唢呐声骤然响起,林若瑶失魂落魄地跪在灵堂前,指尖发颤地烧着纸钱。 身后的顾砚辞顶着她的身份,立在灵堂中央,有条不紊地调度着各项事宜。 “你瞧小姐,今日竟这般利落,真的是长大了。”守在门边的丫鬟小桃悄悄拉了拉小荷的衣袖,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林若瑶”身上。 “她”接过账房呈来的丧葬清单,随口便指出:“棺木外层需再裹一层桐油布防潮,明日出殡的路线,避开东街的窄巷,以免灵柩难行。” 沉着冷静,句句切中要害。 小荷也压低了声音,眼底满是心疼:“是呀,小姐竟连出殡路线都算得这般细致。” 此时张管家前来,低声询问“是否要请僧人设坛祈福”。 顾砚辞略微沉吟,说:“按母亲生前礼佛的习惯,请三位高僧,做三日法事。” 两人的谈话令林若瑶听得一怔,从前有母亲和哥哥在,她从未管过府里的琐事,可顾砚辞是镇北将军,他怎么会对丧事细节如此清楚? 正疑惑间,顾砚辞已处理完外务,走了进来,与她一齐跪于灵前,沉声道:“出殡的流程、宾客的接待、后续的祭祀安排,都与账房核对过了。” 林若瑶抬头,在那张属于自己的脸上,看到了顾砚辞独有的沉静,仿佛天塌下来他也能顶着,心头莫名有些安心。 “谢谢你呀,不然我一个人真不知道怎么办。”她想了想,由衷道:“你好厉害,连丧葬之事都懂。” 这话听着,可不像是什么好话。 顾砚辞的身子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垂眸,缓缓道:“在边关时,每年都要送走许多弟兄。他们有的连家书都没来得及写,有的连亲人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只能由我替他们料理后事。” 他顿了顿,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些稀疏平常的事情:“阵亡将士的丧礼,需算好棺木的厚薄、立碑的位置、抚恤金的发放,若有一分疏漏,便是对他们的亏欠。次数多了,便刻在脑子里了。” “原来是这样。”林若瑶怔怔地看着他,她从未想过,顾砚辞那般尊贵威风的身份,竟也会亲力亲为做这些事情。 那处事不惊的背后,藏着见惯生死的悲凉。 林夫人去世的消息传出去后,林府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人吊唁。 灵堂里的白幡被穿堂风拂得轻颤,白烛泪顺着灯台蜿蜒。 林若瑶已经整理好了情绪,与顾砚辞一齐按照礼数接待。 “顾将军节哀,”穿锦袍的远房叔父搓着手,眼角的皱纹里都堆着谄媚,“若瑶有将军这般顶天立地的夫君护着,岳母在天有灵也能安心。往后林家的事,还需将军多费心照料啊。” 另一个戴玉簪的妇人紧跟着附和,声音甜得发腻:“可不是嘛,将军劳苦功高,瞧这灵堂布置得何等周全,真是委屈将军了。” 那些远房亲戚的假哭腔里掺着刻意的压低的奉承,围着立在灵侧的“顾将军”打转,险些挤到“林若瑶”。 “顾将军”眉头一皱,急忙将人揽到怀里护住,他挺了挺腰,身姿挺拔如寒松,冷眸扫过众人,只淡淡颔首,懒得多说一句话。 那些趋炎附势的话语落在地上无人接,不多时,便没人敢再多言。 人群里也有真心哀恸的,林夫人生前交好的远房姨母,哭得几乎站不稳,握着“林若瑶”的手哽咽地说不出完整的话:“好孩子,别太伤心,你娘最疼你……” “顾将军”见状,上前一步轻轻扶住姨母,语气是难得的温和:“姨母保重身体。” 忽然,周围安静了下来,灵堂门口响起一阵轻缓的脚步声。 林若瑶察觉到了异样,抬眼望去,顿时瞳孔微缩。 一身青衫的陆青昀走了进来,宛如从文人画卷中走出来的人物。 他是京城“清晏书院”院长的嫡子,是京城颇有名气的名士子弟,是教导过林若瑶课业的先生。 他手里捧着的白菊花瓣上还沾着露珠,显然是匆匆赶来。 陆青昀丝毫不为众人探究的目光所影响,径直走到灵前,自顾自将白菊轻轻放供桌上后,深深躬身三拜。 身旁的林若瑶忽然略显局促,恭恭敬敬地对他行了一礼,喊了一声“陆先生”。 顾砚辞的脑海里忽然闪过新婚之夜,红烛摇曳间,林若瑶在醉意朦胧时呢喃的“陆先生”。 原来是这个陆先生! 疑虑陡然清晰,他垂在身侧的手几不可察地攥紧了。 陆青昀对着“顾砚辞”略一拱手,声音低沉沙哑:“顾将军,节哀。若瑶愚钝,日后还请将军多照看。” 顾砚辞抬头朝那他望去,恰好撞见他望过来的目光。 那一眼,短暂却浓烈。 不等他细细思索其中深意,陆青昀已转身,缓步离开了灵堂。 顾砚辞抬头,看向目光正追随着他背影的林若瑶,指尖动了动,在她的后腰处拧了下。 夜里,顾砚辞丢了一床被子到地上,叉着腰理直气壮道:“以后,你睡地上,我睡床,免得你又对我动手动脚的。” “一定要睡地上吗?”林若瑶自知理亏,委屈巴巴地和他商量,“府里房间那么多,我去书房睡也行呀?” “不行,新婚夫妇分房睡,若是传出去,明天将军夫人失宠的谣言就该满天飞了,出去谁还把我发放在眼里。”顾砚辞一口回绝,毫无商量的余地。 林若瑶只得默默铺好自己的被子,躺在硬邦邦的地上辗转反侧。 “你安静一点,”顾砚辞被她弄出的窸窸窣窣声音吵得心烦意乱。 林若瑶担忧地说:“顾砚辞,你说,我们去扬州能找到那个术士吗?听说江湖术士都是行踪不定的,要是我们找不到他,是不是就换不回来了……” 顾砚辞没好气地打断了她的乌鸦嘴,“闭嘴,再说话把你嘴巴缝上。” 几日后,林夫人的丧事刚毕,兵部加急文书便接踵而至:“北方防区需半月内完成秋季防务部署,顾将军需四十日内抵达,不得延误。” 为了多留些时间去找术士解开换身之谜,顾砚辞当机立断,教林若瑶上书:“臣需绕道扬州督办藤甲军需,秋季边防需加固铠甲,预计多耗时十二天,可在限内抵达防区。” 皇帝念其守边有功,欣然批准。 临行前,顾砚辞令副将带着大部随从与公文先行返防,暂代职权,自己则仅带临风、小荷等几名仆从,和林若瑶登上了前往扬州的马车。 马车轱辘刚碾过城门门槛,便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温润的呼喊:“顾将军留步!” 第9章 少女心事 林若瑶浑身一僵,那声音像初春的细雨,落在心湖最软处,泛起圈圈涟漪。 她僵硬地转过身,便见晨光中,一道青衫身影快步走来。 来人正是陆青昀。 “陆公子?”身旁的顾砚辞开口,声音是软糯的调子,却带着几分不耐,“何事?” 陆青昀走到马车前,先对着“顾将军”躬身行礼,道:“将军即将返防,青昀不才,特来送将军一程。” 他抬手将手中的卷轴递上,“此乃拙作《戍边图》,愿将军旗开得胜,边防稳固。” 林若瑶接过那卷轴,目光却无法从他脸上移开。 顾砚辞的身躯很高,她低头便能望见陆青昀微垂的眼睫,像振翅欲飞的蝶,拂得她心尖发痒。 记忆突然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那些藏在书院廊下、笔墨纸间的酸涩心事,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她初入清晏书院时,陆青昀刚满十八,作为院长嫡子,兼着书院的诗词课先生。 他是全院学生的焦点,家世清贵,才华横溢,容貌更是俊朗,只是性子冷淡,对谁都带着几分疏离,连笑都极少。 可是,她的目光总不自觉地追随着他。 下课后,她会故意放慢收拾笔墨的速度,只为多看他一眼;他在书院的海棠树下看书,她便装作赏花,远远地站着,连呼吸都不敢太重;他批改作业时,她会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本子放在最上面,盼着他能多停留片刻目光。 去年七夕,她偶然撞见几个世家公子围着陆青昀打趣,说“陆先生至今未收到手帕,怕是无人青睐”。 林若瑶不知哪来的勇气,猛地从袖中掏出自己绣的手帕,红着脸,将手帕递到他面前,声音细若蚊蚋:“陆先生,我的……给你。” 周围瞬间安静了,紧接着便是压抑不住的窃笑声。 陆青昀的目光落在手帕上,又抬眼看向她,眼神冷得像冰:“林若瑶,你可知礼?” 林若瑶被他看得一哆嗦,脸颊瞬间变得惨白,“先生……我……” “女子私赠信物于男子,乃轻浮之举,不合书院规制,更悖礼教。”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字字句句像刀子,扎在她心上,“收起你的东西,回去抄《女诫》三遍,明日交来。” 周围的笑声更大了,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她脸皮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她慌忙收回手帕,对着他深深鞠了一躬:“学生知错了。” 她知晓自己太过莽撞,冒犯了先生,是以那日之后便不敢逾矩。 只是在陆青昀生辰那天傍晚,和其他同学一起,将所绘的《海棠春燕图》送到他的手上。 他接过画卷,展开看了一眼,随即合上,淡淡道:“多谢。” 没有多余的话,没有多余的表情。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将画卷放在书架上,与其他学生送的礼物混在一起,心里酸涩得像浸了醋,却还是笑着说了句“先生生辰快乐”,转身匆匆离开。 自始至终,他们都保持着学生与先生的分寸,从未逾矩。这份懵懂爱恋像书院里的海棠花,开了又谢,无声无息。 “将军?”陆青昀的声音将林若瑶拉回现实。 她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盯着他看了太久,连顾砚辞用胳膊肘碰了她一下都没察觉。 她慌忙收敛心神,用低沉的嗓音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有劳陆公子挂心。” 陆青昀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眼前的顾将军,与传闻中那个冷硬铁血的武将判若两人。 往日听闻顾将军不苟言笑,眼神锐利如刀,可此刻,“他”的眼神里,竟藏着几分慌乱与……委屈?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便被陆青昀压了下去。他定了定神,目光转向马车旁的“顾夫人”,语气微微一顿:“夫人……安好?” 顾砚辞挑眉,语气带着几分敷衍:“托福,安好。” 他可没兴趣陪这文弱书生寒暄,只想赶紧启程,免得夜长梦多。 陆青昀的目光在“顾夫人”脸上停留了一瞬,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句:“将军一路保重。” 林若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千言万语却只能化作一句冰冷的“告辞”。 她转身,几乎是逃一般地登上马车,连头都不敢回。 她怕自己再多看一眼,眼泪就会忍不住掉下来。 顶着顾砚辞的脸哭,太奇怪也太丢人了。 顾砚辞瞥了眼她僵硬的背影,也跟着上了马车,吩咐临风:“启程。” 马车轱辘转动,缓缓驶离城门。 林若瑶坐在车厢里,掀起车帘的一角,偷偷往后看。 陆青昀还站在原地,青衫身影在晨光中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一个模糊的小点,消失在视野里。 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手背上,滚烫滚烫的。 顾砚辞实在是没眼看“自己”那副哭哭啼啼的尊荣,默默递过去一块手帕,“把眼泪擦一擦,别把我的眼睛哭坏了。” “对不起,我真的忍不住。”林如瑶接过帕子,擦了擦泪水,看向顾砚辞的眼神,多了几分信赖和感激,“这几天,谢谢你帮我操办娘亲的后事,辛苦了。” “我如今顶着你的身份,这当然也是我分内之事,”顾砚辞的语调依旧沉稳,他话音一转,又道:“你我如今夫妻一体,荣辱与共,在外人面前,演也要演得像一些。” “那是自然的,我会努力演好,”林若瑶捏紧帕子,看着他,一脸认真地许诺:“说到底,还是你帮我更多,大恩不言谢,日后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你尽管说。” “不需要你帮我什么,你把自己管好,不给我添麻烦就够了。” 细数一下,换身之后的顾砚辞遇到的麻烦事的确不少,也不知道以后这小丫头一个人,能不能应付的过来。 若是她愿意…… 算了,她一开始就说了,她是有心上人的。 她不会愿意的。 顾砚辞打住了思绪,没有再往下想。 第10章 漕船风波 京杭大运河的晨雾还未散透,漕船破开水面的声音便在雾中荡开。 顾砚辞扶着船舷,望着眼前混沌一片的景致,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这不是他第一次坐漕船,可林若瑶这具身子骨实在娇弱,刚登船便吐得昏天黑地。 此刻,他的脸色白得像张宣纸,连唇瓣都没了血色。 “你还好吗?”身后传来林若瑶的声音,小心翼翼地拍了拍他的后背,递过来一壶水。 她穿着墨色劲装,整个人显得英姿飒爽,在这船上也如履平地,完全没有任何不适。 “早说了我晕船,你偏要走水路,现在好了吧?” 顾砚辞闭了闭眼,没有力气和她解释走水路更省时间,况且他从来没有晕船的体验,不知道会如此难受。 他接过水壶仰头灌了一口,咬着牙把涌到喉咙口的酸意压下去,恨声道:“连坐船都能晕成这样,你到底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身强体壮吗!”林若瑶撇撇嘴小声反驳,伸手去扶他的胳膊,感慨道:“我小时候身体不好,极少出门,像现在这样站在船上,如此惬意地欣赏风景还是头一回。” “我也是头一回……”顾砚辞有气无力地靠在船舷上,他头一回体验闺阁女子的娇弱,也算是新鲜。 林若瑶看着远处的青山,发出感慨:“你的身体真是太好用了,我每天都觉得自己精神抖擞的。” 两人身后,走过来的小荷刚好听到了这句话,忍不住红了脸,捏着手中的毛巾默默钻了回去。 这不是她一个黄花闺女该听的。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铜锣声,“哐哐”声响穿透晨雾,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 雾中渐渐显露出几艘官船的影子,船头“漕运巡检”的旗帜在风里猎猎作响,朱红的字迹在白茫茫的背景里格外扎眼。 是漕运司的人。 林若瑶的脸瞬间白了,快步凑到顾砚辞身边,声音都发颤:“顾砚辞,怎么办?是官兵!他们会不会查我们?” “怕什么?”顾砚辞强撑着站直身子,伸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我们有兵部批的军需文书,他们查私运军械、逃税货物,跟我们没关系……” 话没说完,他转头看见林若瑶缩着脖子、眼神躲闪的模样,声音猛地顿住。 不知道来的人认不认得自己,这丫头缩头缩脑的,哪里有半分镇北将军的威风?如果遇到没见过自己的,不被怀疑才怪。 官船越靠越近,甲板上的漕运巡检已经能看清面容,个个腰佩长刀,神色严肃。 林若瑶下意识地往顾砚辞身后躲,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摆。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顾砚辞本就胃里难受,此刻更觉头疼,他悄悄扶住她的腰,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压低了嗓子:“按我教你的说!腰挺直了,别乱看,别多话,装也得装出点将军的样子!” 林若瑶狠狠点头,深吸一口气,努力把肩膀往后挺,可眼神还是忍不住往巡检的方向瞟,手心全是汗。 官船很快靠了过来,一个穿着青色巡检服的汉子率先跳上漕船,靴子踩在甲板上发出“噔噔”的响。 他目光如炬,扫过临风等仆从,最后定格在林若瑶身上,拱手行礼:“这位可是镇北将军顾大人?” 林若瑶刚想开口应答,喉咙却突然发紧。昨日哭太久,又受了雾寒,此刻一时紧张,竟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夫君近日染了喉痹,失声不便,有什么事问我便是。”顾砚辞立刻上前一步,挡在林若瑶身前。 他穿着水绿襦裙,声音却带着几分将军的硬气,从袖中取出折叠整齐的文书递过去,指尖悄悄在林若瑶背后掐了一下,示意她稳住。 巡检接过文书,逐字逐句地翻看,眉头渐渐舒展。 “顾将军的威名,在下早有耳闻,”他抬起头,目光又落在林若瑶身上,带着几分探究,“只是军需督办向来由副将负责,将军何必亲自跑一趟扬州?” 林若瑶急得手心冒汗,想解释“边防要紧,亲自督办才放心”,可喉咙里就是发不出声音,只能对着巡检僵硬地颔首。 巡检的眼神沉了几分,刚想再问,忽然听见“砰”的一声巨响。 一艘满载货物的商船不知何时从雾里冲了出来,船首重重撞在官船的侧舷上,甲板上的货箱“哗啦啦”倒了一片,几个陶罐摔在地上,碎瓷片溅得到处都是。 “不长眼的东西!” 商船上传来一个粗嗓门,一个穿着锦缎衣袍的汉子探出头,满脸横肉,语气嚣张,“没看见这是张记漕帮的船吗?敢挡道,你们赔得起?” 漕运巡检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转身对着商船怒喝:“大胆!竟敢在漕运水道上强行抢道,还损毁官船物资,你们眼里还有王法吗?” “王法?在这运河上,张记的规矩就是王法!”那汉子冷笑一声,从船上跳下来,身后跟着四五个精壮的仆从,个个手持木棍,“你们几个小巡检,也敢管老子的事?还敢查老子的船,今天就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说着,他抬手一挥,“给我打!让他们知道知道,谁才是这运河的主子!” 仆从们立刻冲上来,对着漕运巡检的人拳打脚踢。 漕船本就狭窄,瞬间乱作一团, 林若瑶看着眼前的混战,心里又怕又急。 忽然,她瞥见一个仆从绕到了顾砚辞身后,正举着木棍不怀好意地接近。 她脑子一热,急忙冲过去一脚将人踹开,随即将顾砚辞拉入怀中护着,学着他平时的语气,哑着嗓子大喝:“住手!” 这一声虽沙哑,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混战的人都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她。 那商船汉子上下打量着林若瑶,嗤笑一声:“哪来的小白脸,也敢管老子的事?” 林若瑶的心跳得飞快,手心全是汗,可看着顾砚辞担忧的眼神,还有地上被踩得乱七八糟的货箱,忽然生出几分勇气。 她伸手按住腰间的佩剑,哑着嗓子高声道:“本官乃镇北将军顾砚辞,奉旨督办军需。你们私运超载货物,还敢殴打漕运巡检,是想谋逆吗?” 临风立刻反应过来,上前一步,对着商船汉子冷声道:“再不住手,休怪我们不客气!” 商船汉子的脸色变了变,镇北将军的威名他早有耳闻,但此刻瞧着眼前这人不像传闻中那般勇武,不由得有些迟疑,“你说你是顾将军,拿什么证明?” 证明? 这该如何证明? 第11章 顺利过关 正当林若瑶一筹莫展,即将露怯之时。 顾砚辞在袖兜里摸了摸,抬手亮出镇北将军的令牌,声音还是软糯的调子,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看清楚了,这是镇北将军令牌。” 商船汉子原本还梗着脖子,看到令牌的瞬间,脸色‘唰’地变白,嘴唇哆嗦着:“是……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将军大人……” 说着“扑通”一声半跪在地,身后仆从也跟着慌乱下跪,再也没了之前的嚣张,连声道“求将军恕罪。” “你商船船身吃水太深,一看就是超载私运,漕运巡检治不了你,还有漕运卫所,别真当自己能在运河上无法无天。” 顾砚辞语气像冰碴子似的扎人,他侧身让开漕船的通道,声音稍缓: “今日看你是初犯,又没真伤到人,便不与你计较。现在,把你的船挪开,别挡着我们赶路,若再敢磨蹭,便是蓄意阻碍军需漕船,该当何罪你自行掂量。” 见商船汉子头埋得更低,连声道“小的再也不敢了”,顾砚辞收回令牌,转身对还愣在原地的漕运巡检抬了抬下巴:“巡检大人,这商船后续该如何处置,便按漕运规制来,我们还有军需要赶,就不耽误大人公务了。” 说完话,顾砚辞示意临风从巡检手里接过之前递出去的军需文书,指尖在令牌上轻轻敲了敲。 商船汉子见状,哪里还敢停留,连滚带爬地冲回自己船上,指挥仆从赶紧挪船,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把航道让了出来。 混战平息,漕运巡检捂着流血的额头,走到林若瑶面前,拱手行礼,语气里满是敬佩:“多谢顾将军和夫人出手相助,将军勇武,果然名不虚传!” 此刻,他看林若瑶的眼神里再也没有半分怀疑,只有对功臣的敬重。 回到船舱内,林若瑶松了口气,腿一软,差点摔在地上,幸好顾砚辞及时扶住了她。 她转头看向顾砚辞,眼里满是邀功的神色,“我刚刚表现是不是挺好的?一脚就把那人踹飞了!” 顾砚辞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却还是伸手帮她理了理凌乱的衣领,低声道:“逞什么能?刚才要是被打了,有你哭的。” 话虽嫌弃,手上的动作却很轻。 林若瑶低头,对着他露出一个傻里傻气的笑。 漕船碾着澄澈秋水抵岸时,扬州正浸在初秋的温软里。 风裹着满城桂香漫过码头的石阶,片片枫红簌簌落在往来行人的肩头。 林若瑶扶着顾砚辞出船舱,指尖触到他冰凉的手腕,连忙转身回去,翻出素色薄衫,低声道:“顾砚辞,清晨风凉,你赶紧披上吧。” “娇气。”顾砚辞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他现在还带着军营里养出的糙劲儿。 可下一刻,秋风卷着桂香从窗口吹进来,他肩头却不受控制地轻轻一颤,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林若瑶见状,将他拉了回去,把衣衫往他身上裹,语气里满是担忧:“你别硬撑了!这几日你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饭也只吃几口,脸都瘦脱形了,再逞强要病倒的!” 顾砚辞抬手想推开她,力道却比往日虚了几分:“啰嗦什么?军营里比这冷十倍的天我都扛过。” “那不一样!”林若瑶眼圈瞬间红了,声音带着哭腔,“这是我的身子!我最怕冷了,你要是把它弄坏了怎么办?我本来就没多少肉,再瘦下去就不好看了!” “行了行了,我穿就是了,赶紧把眼泪擦了!”顾砚辞看不得她哭唧唧的模样,沉声道,“不要没事就哭哭啼啼的?我镇北将军的英明都要让你给毁了!” 林若瑶看着他愈发憔悴的脸颊,眼泪掉了下来,瘪着嘴嘟囔:“我之前都是很漂亮的,你连润肤膏都不肯抹,让我变得越来越丑了。” 顾砚辞看着她那双水汽氤氲的眸子,到嘴边的狠话哽了哽,终是不情不愿地应下:“行了行了,今天就抹,别嚎了。” 外面,临风等人只当将军和夫人新婚,正处于浓情蜜意的时候,所以大部分时间都默默避开,以免打扰。 两人在里面闹了半天,出来的时候,众人已经等候多时。 自从将军娶了夫人,就极少吩咐自己,临风逮着机会,赶紧上前献殷勤,“将军,我都打听清楚了,扬州有家“清和斋”,据说掌柜祖上是御膳房主厨,秋日新出的蟹粉豆腐能鲜掉舌头。 一听到吃的,林若瑶的眼睛登时亮了起来。 位置离得不远,几人进店时,包间里正晒着暖融融的秋阳,不燥不灼,刚好漫过雕花木桌。 店小二热情地将客人迎了进去,麻利地摆上碗筷,不多时,蟹粉豆腐、清蒸鲈鱼、酱肘子就接连上桌,饭菜的香气瞬间溢了满室。 林若瑶挥了挥手,对其他人道:“你们自己去吃吧,不用在这里候着。” 在水上走了几日,船上饮食清淡,许久未见新鲜吃食。 此时顾砚辞盯着那盘油光锃亮的酱肘子,咽了下口水,拿起筷子就夹了一大块,塞进嘴里大快朵颐。 林若瑶看得目瞪口呆,瞄了他好几眼,最终还是忍不住拉住他的手腕,劝道:“你少吃点!这么油腻,吃多了会积食的!而且……而且吃胖了就不好看了!” 顾砚辞白了她一眼,嚼着肉含糊道:“你懂什么?这身子亏得厉害,不多吃点荤腥怎么补?” 他又夹了一筷子蟹粉豆腐,语气带着几分鄙夷,“女子就该多吃肉,瞧你这细胳膊细腿的,风一吹就倒,好看能当饭吃?” 林若瑶被他说得脸一红,小声反驳:“可是太胖了也不好……” “我吃的是补身子的,又不是填猪膘,”顾砚辞放下筷子,挑眉看她,“倒是你,扒拉两口米饭就不动了,再这么瘦下去,换回来的时候怕是连绣花针都拿不稳,还怎么舞刀弄枪。” 说着,夹了块瘦肉放进她碗里,命令道:“给我吃了。” 劝告不成,反被教育了一顿,林若瑶瞬间想通了,索性放开了吃。 反正吃得开心的是她,长肉的是顾砚辞。 第12章 涂脂抹粉 吃完午饭后几人边逛集市,边散步回客栈。 青石板路上满是叫卖声,糖画儿的甜香、桂花糕的软糯气息混着秋风飘过来,勾得人脚步放缓。 林若瑶东瞧瞧细看看,甚是稀奇。 不一会儿,她手上的小玩意儿和吃食就拿不下了。 “小荷,”林若瑶无比自然地喊来走在后面的小荷,把东西一股脑儿地塞给她拿着,还欲盖弥彰地补了一句,“都,都是给夫人买的。” 路过一家脂粉铺子时,林若瑶更是眼睛一亮,径直拉着顾砚辞走了进去。 看清了招牌的顾砚辞脸一黑,转身就想走,不高兴地说:“来这里做什么?” 但手腕却被她轻轻按住,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执拗。 “给你买东西啊。”林若瑶指着柜台里的桂花润肤膏,眼神认真得很,指尖在玻璃柜上点了点。 “秋日空气虽润,却也干得很,你看你手背都起皮了,这个抹了就好。这个胭脂,浅粉的,衬你唇色……” 店铺里突然进来一个高大又俊美的男子挑选胭脂水粉,惹得周围的女子都忍不住偷偷瞧过去。 掌柜的在一旁笑得眉眼弯弯,打趣道:“郎君对夫人可真上心,这般细致入微!真是少见。” 林若瑶咧嘴一笑,道:“我夫人喜欢,必须得上心。” 顾砚辞听得心里膈应得慌,他一个常年在军营里摸爬滚打的糙汉子,涂脂抹粉像什么样子?气得一把拍开她的手,转身就走。 刚到门口,就听到林若瑶在身后豪气地说:“掌柜的,这些都包起来!” 出了铺子,顾砚辞看着林若瑶拎着大包小包的脂粉盒子,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两人神色各异,没走几步,就有个穿粉裙的姑娘袅袅婷婷追过来,对着林若瑶盈盈一拜,羞涩道: “这位公子请留步,不知可否告知姓名?小女子是城西张府的小姐,家中有座桂花园,明日正值花期,若公子不嫌弃,可愿……” 话没说完,顾砚辞就往前一步,稳稳挡在林若瑶身前,那双常年看惯了刀光剑影的眸子冷得像冬日的冰,语气更寒,只一个字:“滚。” 张小姐吓了一跳,眼圈瞬间红了,攥着帕子嘟囔着“凶什么,悍妇”,转身小跑着离开了。 林若瑶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凶戾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道:“你怎么这么凶?人家姑娘只是来搭个话,又没干什么,都被你吓跑了。” 顾砚辞转头瞪她,眼神里带着点警告,压低声音说:“林若瑶,你别忘记你现在顶着谁的身份。” 他瞥了眼周围投来的好奇目光,语气更沉,“再敢对着别人傻笑,我……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林若瑶看着他眼底的冷意,连忙收敛神色,乖乖点头:“知道了,我不笑就是了。” 那副听话的模样,活脱脱一个妻管严,惹得后面的临风和小荷几人低下头,肩膀止不住地轻轻颤抖。 回到客栈,顾砚辞先让店小二提了热水,又打发临风去给自己买几身男子短打,理由硬气得很:“穿襦裙太麻烦,走路都不利索,绊手绊脚的。” 林若瑶坐在桌边,看着陆青昀送的《戍边图》入了神。 一转头,见顾砚辞已经褪去外衣,露出雪白纤细的胳膊,那肌肤细腻得像上好的羊脂玉。 “别发呆了。”顾砚辞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带着几分命令式的口吻,却因为疲惫没什么力道,“快去洗澡,明天还得上山找术士。” 林若瑶回头,看见他正拿着干布擦头发,乌黑的发丝湿漉漉地贴在颈侧,水珠顺着发梢往下滑,淌过莹白修长的脖颈,钻进素色衣领里。 一时之间,她竟有些看呆了。 真好看啊! 好想赶紧换回来啊! 热水洗去一身秋凉,林若瑶换上月白长衫出来时,顾砚辞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床榻极宽,铺着柔软的锦褥,林若瑶轻手轻脚地拿了被褥,自觉地打地铺。 在地上躺下,鼻尖还是能闻到顾砚辞身上淡淡的桂花香,混合着刚洗过澡的清爽气息。 夜色渐浓,烛火摇曳着映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若瑶辗转难眠,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 她坐起身,撑在床沿细细欣赏起自己的脸蛋。顾砚辞睡得沉,娇美的侧脸在光晕里泛着莹白,眼底青黑一片,往日里水润的唇瓣透着苍白,皮肤更是干燥得起了皮,神色很是憔悴。 她心里一紧,这可是她精心呵护的皮囊! 她总算是想起来了,立刻蹑手蹑脚地起来,悄悄翻出今日买的桂花润肤膏。 她跪坐在地铺上,小心地拧开盖子,指尖沾了一点,小心翼翼地凑近那张漂亮的小脸。 她轻轻将润肤膏抹上去,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珍宝,边抹边小声嘀咕:“可别把我的脸弄坏了,一定要好好护理才行……” 指尖刚触到顾砚辞脸颊,就见他眼睫猛地颤了颤,下一秒,那双带着惺忪睡意的眸子便缓缓睁开。 林若瑶吓得手一僵,润肤膏的油脂蹭在他颧骨上,留下一小片浅浅的油光,活像沾了块桂花糕的糖霜。 “你在做什么?”顾砚辞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眼神蒙着层雾,却精准地落在她悬在半空的手上。 林若瑶咽了口唾沫,手忙脚乱地想把罐子藏到身后,却不小心碰倒了床头的胭脂盒,螺钿盖子“嗒”地一声落在锦褥上,滚出半寸远。 “没、没做什么!”她眼神闪躲着,指尖还沾着乳白的膏体,“就是看你皮肤太干了,帮你抹点东西……” 顾砚辞皱着眉抬手,指尖碰到脸颊上的油脂,蹭了满手,脸色瞬间沉下来:“林若瑶,你又折腾什么?” 他坐起身,被褥滑落至腰际,衣领有些松开,露出精致的锁骨。 林若瑶见他动了气,攥着润肤膏罐子小声辩解:“你这几天把我身子造的,又干又瘦,我想给你抹点润肤膏!” 顾砚辞本想骂她小题大做,可瞥见她泛红的眼尾,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啧,怎么这么爱哭? 他盯着自己手上的润肤膏看了会儿,指尖捻了捻,只觉得黏腻得难受,却没像往常一样一把挥开,反而瓮声瓮气地问:“这破玩意儿有什么用?” “什么破玩意儿!”林若瑶立刻急了,凑到他面前,举着罐子给他看,“这是扬州香雪坊的招牌货,用的是今年新采的金桂,还要加蜂蜜熬三天三夜呢!抹了能让皮肤变嫩,还能去干纹,我每天早晚都会抹……” 说着,她凑近了些,指着自己的脸颊,炫耀道:“你看,这张脸是不是细腻光滑多了。” “还真是,”顾砚辞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捏了捏,眉头皱成了疙瘩,无奈反驳“大男人抹这些像什么样子”。 迎着林若瑶湿漉漉的眼睛,他闭了闭眼,最终还是妥协了,躺回去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别过脸嘟囔:“算了,随便你怎么弄,反正是你的脸。” 林若瑶见他答应了,立刻喜笑颜开,拿起润肤膏兴致勃勃地给他抹上。 男子的手掌虽然粗糙,却很温暖有力,在这寒冷的秋夜里,还怪舒服的,不一会儿,顾砚辞又进入了梦乡。 第13章 山行遇险 夜色如墨,浸着扬州特有的秋日清寒。客房里帐幔轻垂,隔绝了窗外的风声。 连日来奔波,又要兼顾军中事务,顾砚辞早已身心俱疲,躺下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梦里没有刀光剑影,也没有朝堂纷争,反倒出现一处云雾缭绕的山巅。 一位身着鹤发童颜的老者立在崖边,浑身透着几分仙风道骨。 “将军,别来无恙,”那老者拱手行礼,柔和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笑眯眯道:“老道近日远行,归期未定。” 这梦境虽怪异,但顾砚辞却下意识颔首倾听。 云雾在老者身侧流转,他想要将这人的脸看个清楚,却总看不真切,只听到声音若隐若现地传过来。 “老道已将一锦囊交由神居山青云观的弟子,将军可亲自去取。” 话音未落,老者的身影便渐渐消散在云雾中,只留下一句缥缈的叮嘱。 “道长,道长……” 顾砚辞猛地睁开眼,发现晨光透过窗棂洒进屋内,天已微亮。 今日林若瑶醒得早,见他睡得香就没喊他。 现在她刚洗漱完毕,正对着铜镜梳理长发,见他醒来,脸上还带着几分的茫然“顾砚辞,你做了什么梦啊?” “没什么,”顾砚辞按了按额头,身为娇弱女儿身后有诸多不便,他只当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并未做他想。 起身梳洗完毕,顾砚辞简单和随从们交代了自己的去向,让他们不用跟随。 他收拾了一个简单的包袱,装上火折子、伤药、些许干粮和水囊。 “我们这样,好像私奔啊。”林若瑶的表情竟然有些兴奋。 顾砚辞将包袱丢给她背着,说:“少看点话本子!” 两人坐着马车来到了神居山山脚下,再往上走,就得步行了。 “林若瑶”的身体娇弱,走了不到半个时辰,顾砚辞的额角便渗出薄汗,脚步也慢了下来,沉静的脸上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窘迫。 林若瑶走几步就停下来等他会儿,瞧着他气喘吁吁的模样,牵着他的手提议:“顾砚辞,我背你吧,我现在力气可大了!” “你可要点脸吧,那是我的身体力气大。”顾砚辞脸色一沉,立刻抽回手,语气生硬:“不必。” 他堂堂镇国将军,岂能被女子背着走?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好吧,”林若瑶得了便宜,也不勉强,只放慢脚步,笑盈盈地陪着他走走停停。 这深山她从未来过,放眼望去都是新鲜景致:路边争相竞放着不知名的野花,林间叽叽喳喳唱着歌的鸟儿,抱着松果窜过树干的小松鼠…… 她像个好奇的孩童,一会儿追着蝴蝶跑两步,一会儿摘几颗红彤彤的野果,用衣袖擦了擦便递到顾砚辞嘴边:“你尝尝,好甜!” “这个有毒,不能吃!”顾砚辞沉着脸把果子丢了。 林若瑶“哦”了一声,又被地上排着队搬家的蚂蚁吸引了视线,看着那些小小的生灵齐心协力地搬运着比自身大几倍的食物,忍不住惊叹:“它们好厉害啊!” “难怪今日山上没什么人,”顾砚辞抬头看了看天色,担忧道:“原来是有雨,得走快点。” 一路上,大多是林若瑶叽叽喳喳地说着话,一会儿问“顾砚辞,这花叫什么名字呀?”,一会儿又问“山里会不会有老虎啊?” 顾砚辞常年征战在外,行军途中见多了山川草木、奇珍异兽,这些问题对他而言信手拈来。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解答,从花草的习性讲到野兽的踪迹,条理清晰,如数家珍。 林若瑶听得眼睛越来越亮,满眼崇拜地看着他:“顾砚辞你好厉害啊!什么都懂?我觉得你比学院里的先生还厉害呢!” 不知怎的,顾砚辞脑海中忽然闪过城门口陆青昀欲言又止的模样,脸色又沉了下去,硬邦邦地回答:“那是比不上的,我可不会做学问,只会舞刀弄枪。” “话不能这么说呀!”林若瑶没留意到他的脸色,而是笑着摆手:“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嘛!先生是学问高,可你武艺高强,能保家卫国,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这才是最让人敬佩的!” 她越说越起劲,眼神亮晶晶的,满是真诚:“而且你处理事情也好厉害,简直是心细如发。处理军务的时候,你也是又正直又有魄力!” 一连串的夸赞像甜丝丝的蜜糖,钻进顾砚辞的耳朵里。 他素来讨厌恭维之语,但今日遇到这般直白又热烈的夸赞,一时间竟也有些飘飘然,嘴角忍不住上扬。 正所谓乐极生悲,他正暗自得意,脚下忽然被一块凸起的石头绊了一下。 顾砚辞重心不稳,踉跄着往前扑去,重重摔在地上,脚踝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顾砚辞!”林若瑶吓得连忙跑过去,蹲下身扶他,“你怎么样?有没有摔疼?” 顾砚辞试着动了动脚踝,一股钻心的疼传来,想来是扭到了。 他摆摆手,咬牙道:“无妨,先扶我起来。。” 林若瑶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走到旁边大树下坐着,又提议背他,却被顾砚辞一口拒绝:“大男人背什么背,去帮我找一根粗细合适的枯枝来,我当拐杖用。” “好,你在这里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林若瑶点点头,转身便往树林深处跑去,一心只想着尽快找到合适的枯枝回来。 顾砚辞坐在树下,一边揉着肿痛的脚踝,一边拿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 起初还能听到她的脚步声,渐渐地,那些声音都消失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逐渐西斜,山林间的光线越来越暗,凉风卷起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似乎要下雨了。 他试着喊了几声“林若瑶”,却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山林间回荡,没有任何回应。 天彻底黑了下来,林间传来不知名野兽的嚎叫,此起彼伏,让人不寒而栗。 顾砚辞再也坐不住,强忍着脚踝的疼痛,扶着树干慢慢站起身,一瘸一拐地找了过去。 夜色浓重,视线受阻。不知走了多久,他忽然在一处草丛边看到了一只熟悉的靴子。 是林若瑶今日穿的! 顾砚辞的心猛地一紧,快步走过去,借着月光仔细查看,竟然闻到一丝血腥气! 难道她遇到了野兽?还是遇到了山中的歹人?那些血迹,是她的吗? “林若瑶!” 他疯了一般在周围寻找,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浸湿了衣衫。 她那么笨,根本就不应该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第14章 山洞过夜 无数可怕的念头在顾砚辞脑海中闪过,他顾不上其他的了,迅速打开了包袱,从里面取出一颗信号弹,准备召集人手。 “顾砚辞!” 忽然,他听到头顶传来一阵细微的呼唤声。 顾砚辞猛地抬头,在一棵高大的槐树上,发现了一个正蜷缩在树枝间的高大身影。 不是林若瑶是谁? “林若瑶!” 顾砚辞又惊又喜,悬着的心瞬间落下,随即便有些窝火。 再也没人比她更窝囊了! 顶着他英明神武的身躯,做着如此胆小如鼠的姿态。 “你在上面做什么?快下来!” “呜呜呜,真的是你,”林若瑶探出头来,脸上满是泪痕,眼睛红肿得像核桃:“顾、顾砚辞……” 她哽咽着,声音带着浓浓的恐惧,“我、我不敢下来……太高了……” 顾砚辞恨铁不成钢地走到树下,仰头看着她:“怕什么,我在下面接着你,你跳下来就好。” “不行不行!”林若瑶连忙摇头,带着哭腔道,“我、我体格太大了,会把你压扁的!而且我刚才摔了一跤,膝盖好疼……” 顾砚辞这才注意到,她的衣摆沾染了泥土和血迹,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她所在的高度——不算特别高。 他环顾四周,看到不远处有藤蔓缠绕着树干生长。他走过去用力扯了扯,确认足够结实后,便用刀割下一大截,将一端扔给她,让她牢牢系在树干上。 “抓住藤蔓,慢慢滑下来,我在下面护着你。” 林若瑶看着垂到面前的藤蔓,又看了看树下的顾砚辞。 夜色中,他的身影虽有些模糊,却透着让人信赖的力量。 她咬了咬牙,伸手紧紧抓住藤蔓,在顾砚辞的指导下,一点点往下滑。 就在她快要落地时,脚下一才踩空,身体瞬间失去平衡。 顾砚辞眼疾手快,连忙上前一步,本想将她接住,奈何“顾砚辞”的身躯实在高大,他被撞得一连后退了好几步,最后“咚地一声”仰躺在地上。 落地之后,林若瑶积攒已久的恐惧和委屈瞬间爆发,抱着他的脖子哇哇大哭起来:“呜呜呜……顾砚辞……我好害怕……” 顾砚辞无奈道:“你先起来!” 一个崴了脚,一个摔伤了膝盖,两个人只能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地在附近寻找落脚点。 幸好没走多远,他们便发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山洞。 进了山洞,顾砚辞从包袱里拿出火折子,吹了几下,微弱的火光便照亮了洞内的景象。 山洞不算深,也很干燥,里面还有一些干柴和枯草,是个不错的落脚点。 生了一堆火后,洞里瞬间亮堂了起来。 两人找了一堆藤蔓掩住洞口。 他让林若瑶坐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自己则拿出包袱里的伤药和干净的布条,小心翼翼地帮她清理伤口。 酒精碰到伤口时,林若瑶疼得嗷嗷叫,眼眶又红了。 处理完伤口,她低着头,手指不安地绞着衣摆,声音闷闷的:“顾砚辞,我是不是很没有用?胆子又小,又很笨,连找根枯枝都能把自己弄丢,还摔成这样……” “确实挺笨的。”话虽如此,但顾砚辞说完,嘴角便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 林若瑶的头垂得更低了,眼圈瞬间红了。 见她快要哭了,顾砚辞才放缓语气,补充道:“不过,笨得还算情有可原。” 他迎着她疑惑的眼神,继续说道,“山里本就不好辨认方向,你一个姑娘家,第一次来,会迷路也正常。只是我很疑惑,你爬到树上去干吗,摘果子?” “我,我看见了一条蛇,就吓得爬到树上去了。”林若瑶抬起头,看着他眼底的笑意,知道他并没有嫌弃自己,心里多了几分愧疚。 要不是被困在自己的身体里面,他也不会受伤。 “我们还是要赶紧换回来才好,”她吸了吸鼻子,好奇地问道:“对了,顾砚辞,你是怎么认识那个江湖术士的,他真的有办法吗?” 顾砚辞往火堆里丢了几根枯枝,山洞里的光线更亮了些,映得他的目光沉静如水。 他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讲述了一个尘封已久的故事。 “很多年前,京城有位将军夫人,怀胎十月,临盆时却遭遇难产。折腾了一天一夜,孩子始终生不下来,夫人早已气息奄奄,连御医都束手无策,说母子二人恐怕都难以保全。” 林若瑶屏住了呼吸,听得十分入神,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担忧道:“那怎么办?” “就在将军绝望之际,一位云游道人忽然找上门来,说自己是青云观的道士,能救夫人性命。将军虽半信半疑,但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顾砚辞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悠远,“那道人并未进屋,只是在产房外点燃了一炷清香,又取出一张黄符,让下人贴在产房门上。 他闭目打坐,口中念念有词,没过多久,产房里便传来了婴儿响亮的哭声。母子平安!” “哇!好神奇啊!”听到母子平安,林若瑶放心地笑了。 顾砚辞却摇了摇头,语气复杂:“可不知为何,夫人醒来后,看到那个孩子,却没有丝毫做母亲的喜悦,反而满眼厌恶。 她对那个孩子始终冷淡疏离,平日里连正眼都不肯瞧他一下,更别说疼爱了。母子二人的关系,平淡得如同陌生人。” “那个孩子肯定很伤心吧,”林若瑶听得很是心疼,皱着眉道:“或许,那位夫人也有自己的苦衷呢?比如生产时受了太多苦,心里有阴影?又或者,她只是性格冷淡,不擅长表达?” 看着她一脸真诚为夫人辩解的模样,顾砚辞的心忽然一暖。 这么多年,从未有人试着理解过那位夫人的冷漠,更没有人同情过那个被母亲嫌弃的孩子。 可她,却会这般温柔地为陌生人寻找理由。 山洞里的火光跳跃,洞内的寒意消散了不少。 林若瑶还想再问后来怎么样了,外面突然响起不知名的野兽嚎叫。 她浑身一抖,抬头看向顾砚辞,眼神带着几分祈求,“顾砚辞,我们能不能一起睡啊?我就靠在你旁边,绝对不打扰你。” 顾砚辞脸上又恢复了冷淡,毫不犹豫地拒绝:“不行。” 他避开她失望的目光,语气生硬:“男女有别,授受不亲。我们早晚要和离,保持距离对你我都好。” “可是我真的很害怕,顾砚辞,”林若瑶抿了抿唇,说话的尾音拉得很长,一副可怜兮兮的摸样。 “那你别睡了,守夜。”顾砚辞假装没看见,拿过包袱当枕头,自顾自躺了下去。 两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丝毫没有留意到在洞口的阴影处,一双双眼睛正透过缝隙注视着他们。 第15章 洞内惊魂 山洞里篝火的微光,将林若瑶落寞的影子拉得狭长。 “只能靠着,别动手动脚的。”顾砚辞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嗯嗯,顾砚辞你真好。”林若瑶生怕他下一秒就反悔,赶紧用力地点点头。 她开心地靠在他身边,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忽然,洞外传来“吱呀”一声,似乎是利器刮过岩石的钝响。 “顾……”林若瑶吓得立刻睁开了眼睛,整个人抱住了顾砚辞。 “嘘。”顾砚辞猛地捂住她的嘴巴,声音压得极低,眼底只剩冷厉,另一只手悄悄按在了身旁的木棍上。 他侧耳细听,那钝响越来越近,还夹杂着粗重的喘息和几句污言秽语。 夜里的听觉本比白天敏锐,此刻就连靴底蹭过碎石的“沙沙”声,都清晰得刺耳。 林若瑶的心脏骤然缩紧,高大的身躯,玄色的劲装,本该是威慑四方的模样,此刻却像受惊的幼兽,下意识把顾砚辞抱得更紧了一些。 “轰隆!” 洞口的藤蔓被人从外粗暴扯开,断裂的藤条带着泥土飞溅进来,三道黑影裹挟着寒风走进了山洞。 为首的壮汉满脸横肉,腰间别着把大刀,手里的砍刀还滴着露水! 他身后两个男子拎着木棍,眼神像饿狼似的扫过洞内,最后齐刷刷黏在顾砚辞身上,目光黏腻得让人发慌。 顾砚辞打量了下几人的衣着神态,心里立下有了结论:山匪! 山匪头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粗哑的声音在狭小的山洞里回荡,“这是老子的地盘,你们这对野鸳鸯,竟敢占窝?” 林若瑶起身将顾砚辞挡在身后,眨了眨眼,一脸歉意道:“不好意思,我们不知道这山洞是有主人的,我们现在就走。” 闻言,几个山匪哈哈笑出了声。 “要走也行,”他们的目光绕过了她,在顾砚辞现在那张白皙的小脸上打转,露出猥琐的笑,嘴角的刀疤都拧成了歪扭的弧线,“把这小娘子留下。” “大哥好眼光!”左边的瘦高个搓着手凑上来,眼神直勾勾盯着顾砚辞瞧,“这小娘子细皮嫩肉的,比山下窑子里的还俏,带回寨里保管兄弟们乐呵!” 右边的喽啰也跟着起哄,伸着脖子打量:“看这腰细的,一掐就能出水,真是便宜那傻大个了。” 顾砚辞活了二十多年,从未被人用这般龌龊的目光打量过,那些眼神像黏腻的虫子,爬过他的脸颊、脖颈。 他发出一声冷笑,“那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哟,还是个烈女子,”山匪们被逗得哈哈大笑,往前逼近两步,“可惜啊,挑男人的眼光还得再改进!你看这软蛋!” 他抬手指向林若瑶,语气满是嘲讽,“吓得连话都不敢说,还能护得住你?” 说着,几人围了上来,山匪头子还伸出手想要去扯顾砚辞。 林若瑶虽然怕得浑身发抖,但看着那只伸向顾砚辞的脏手,一股莫名的勇气涌上来,她猛地伸手将顾砚辞护在怀里,带着后退了几步。 “你们别碰他!”话一出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连带着身体都在颤。 山匪们见她这副外强中干的模样,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山匪头目拍着大腿,笑得满脸横肉都在抖动:“哈哈哈!老子没说错吧?这就是个银样镴枪头!小娘子,你跟着他迟早受委屈,不如跟了老子……”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语气油腻又猥琐,“老子保你在这山里吃香的喝辣的,比跟着这软蛋强百倍!” 顾砚辞捏了捏藏在身后的木棍,照着他的脑袋狠命劈了下去。 山匪头目的鼻子登时出了血,顿时恼羞成怒,大吼道:“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上,看我不弄死你个臭婊子!” 砍刀的风声擦着耳畔掠过,顾砚辞拉着林若瑶,几乎是凭着本能侧身躲闪,鬓边的碎发被气流扫得乱飞。 这具身体纤细柔弱,别说挥刀相向,就连长时间躲闪都觉得气血翻涌,可他的眼底只有常年征战淬炼出的冷静锐利。 “蹲低!”顾砚辞厉声喝道,同时伸手拽住林若瑶的胳膊往下一拉。 林若瑶还在发懵,刚才山匪的污言秽语还在耳边回响,此刻利刃加身,高大的身躯竟先一步犯了怵,双脚像灌了铅似的钉在原地。 被顾砚辞一拽,她踉跄着蹲下身,堪堪避开了瘦高个喽啰横扫过来的砍刀,那刀刃“嘭”地砸在身后的石壁上,溅起一片碎石。 “别傻站着!用脚踹他膝盖!”顾砚辞一边说话,一边借着蹲身的力道,用木棍狠狠撞向另一个喽啰的小腹。 这一下虽没多大杀伤力,却让那喽啰疼得弯腰弓背,暂时失去了攻击能力。 可他自己也被惯性带得踉跄,山匪头目瞅准破绽,提着砍刀就朝他后背砍来,刀锋凛冽,眼看就要劈中。 林若瑶吓得瞳孔骤缩,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凭着本能扑过去,用肩膀狠狠撞向山匪头目。 只听“咚”的一声闷响,山匪头目被撞得连退三步,撞在山洞岩壁上,疼得龇牙咧嘴。 “你这傻大个,真是找死!”头目怒喝一声,挥刀又砍了过来。 “往左边躲!”顾砚辞看得心惊,连忙拽着林若瑶往侧面闪开。 砍刀劈在地上,溅起一串火星,石屑溅到他的小腿上,疼得他眉头紧蹙。 这具身体太娇弱,一点磕碰都难以承受,再这样被动躲闪,迟早要出事。 “抓他手腕!”顾砚辞急中生智,指着山匪头目持刀的右手,“左手扣住他手腕,右手往下压!” 林若瑶依旧蒙圈,却下意识听从顾砚辞的指挥。 她大步上前,趁着山匪头目挥刀的间隙,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 那手腕粗硬结实,布满老茧,可她此刻力气惊人,竟真的将对方的手腕死死按住。山匪头目挣扎了几下,没能挣脱,气得怒吼连连。 顾砚辞见状,立刻绕到山匪头目身后,踮起脚尖,用木棍狠狠顶向他的后颈。 这一下用的是军中擒拿的要害招式,足以让对方暂时失力。山匪头目闷哼一声,手腕一软,砍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踢他膝盖!”顾砚辞话音刚落,林若瑶已经抬脚踹了出去。她的动作毫无章法,却力道十足,山匪头目膝盖一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这边刚制住头目,另一边两个喽啰已经扑了上来。 瘦高个喽啰举着砍刀,朝着顾砚辞的后脑砸来,顾砚辞猛地转头,眼神凌厉如刀,吓得那喽啰动作一顿。 就是这片刻的迟疑,顾砚辞已经拽着林若瑶往旁边一滚,躲开了攻击。 “用地上的石头!”顾砚辞指着山匪头目脚边的石块,“捡起来砸他!” 林若瑶弯腰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看着扑过来的喽啰,竟有些犹豫。 她从未伤过人。 第16章 又如虎穴 但是现在不砸下去,她和顾砚辞有可能都会死在这里! 林若瑶咬紧牙关,闭上眼睛,猛地将石头砸了出去。 石块不偏不倚砸在瘦高个喽啰的额头上,那喽啰惨叫一声,捂着额头倒在地上,鲜血瞬间从指缝渗出。 剩下的矮胖喽啰见状,吓得脸色发白,转身就要跑。 顾砚辞怎会给他机会,对着林若瑶大喊:“追上去!按住他!” 林若瑶此刻已经完全回过神来,顾砚辞的指挥像定心丸,让她忘了恐惧。 她大步追上去,一把揪住矮胖喽啰的后领,像拎小鸡似的将他拎了回来,狠狠摔在地上。 顾砚辞紧接着上前,抬脚踩住他的手腕,力道不大,却精准地踩在他的痛处,让他动弹不得。 山洞里只剩下三个山匪的哀嚎声和他们二人粗重的喘息声。 顾砚辞扶着石壁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这具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每动一下都觉得脱力。 “顾砚辞,你没事吧?”林若瑶扶住他,声音里满是后怕,若不是顾砚辞指挥得当,她恐怕已经成了刀下亡魂。 “没事。”顾砚辞喘了口气,摆了摆手,“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他说着,拉着林若瑶就往洞口跑。 经过山匪身边时,林若瑶抬脚踹了他一下,疼得他嗷嗷直叫。 两人冲出山洞时,才发现外面正在下雨,雨水扑面而来。 顾砚辞体力透支得厉害,双腿一软险些栽倒,雨水混着冷汗糊了满脸。 他从包袱里找出一枚信号弹,用力一拧。 本该冲天而起的红光毫无动静,只发出“咔哒”一声哑响。 火药被雨水浸透,成了废铁。 林若瑶心头一紧,抢步上前用肩头顶住他的后背,双手牢牢搀住他的胳膊,声音发颤:“顾砚辞,我背你走!” 她不管不顾地背起顾砚辞向前冲。 夜雨如注,山路泥泞,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难。 “顾砚辞,你怎么样了?”林若瑶气息不稳,声音还带着一丝颤抖。 顾砚辞靠在林若瑶背上,意识已有些模糊。 “你再坚持一下。”林若瑶咬着牙,额头上的汗水混着雨水往下淌,顺着脸颊滴进泥泞里。 她本就不擅负重,即使顶着高大的身躯,此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双腿抖得几乎要支撑不住。 “顾砚辞,前面有灯,肯定有人家!” 顾砚辞勉强睁开眼,顺着她示意的方向望去。 远处山腰处果然有一点昏黄的灯火,在漆黑的雨夜里像颗孤星,透着一丝暖意。 他征战多年,从未这般狼狈过,不仅护不住人,还要让一个姑娘家背着自己逃命。 雨势渐大,山路愈发湿滑。 林若瑶不知摔了多少跤,膝盖和手掌都被碎石磨破,却始终没松开背上的顾砚辞。 终于,距离那点灯火越来越近,一座院落的轮廓在雨幕中显现出来。 土坯墙围着几间瓦房,屋檐下挂着一盏昏黄的油灯,门虚掩着,隐约传出说笑声。 “到了!我们到了!”林若瑶喜极而泣,踉跄着冲到门前,用尽全身力气拍打着门板,“有人吗?开门!求你们开门!” 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个满脸堆笑的中年汉子探出头来,看到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两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随即热情地侧身让开:“快进来快进来!这么大的雨,淋成这样可怎么得了!” 林若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背着顾砚辞踉跄着走进院里。 院内的屋檐下站着几个汉子,见他们进来,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眼神有些奇怪。 可此刻的林若瑶只顾着喘气,顾砚辞则昏沉欲睡,没人察觉到其中古怪。 中年汉子引着他们走进堂屋,屋里点着几盏油灯,光线昏暗。 刚一进门,林若瑶就愣住了,顾砚辞也瞬间清醒了大半,瞳孔微缩。 堂屋的八仙桌旁,围着十几个手持刀棍的汉子。 桌角坐着的三人,正是在山洞里被他们打伤的山匪头目和两个喽啰! 那三个山匪脸上还带着伤,额角的绷带渗着血迹,手腕的淤青清晰可见,此刻正咧着嘴,用一种狰狞又得意的眼神盯着他们,像看落入陷阱的猎物。 “柳暗花明又一村?小娘子,没想到吧?”山匪头目拍着桌子哈哈大笑,声音粗哑刺耳,“这回可算是真的到了咱们的老巢,你们俩,真是自投罗网啊!” 林若瑶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将顾砚辞往身后护了护,自己则挡在前面。 她的身体还在发抖,手心全是冷汗,可看着身后虚弱的顾砚辞,眼神却变得异常坚定。 她不能让顾砚辞有事! 顾砚辞扶着墙壁,缓缓站直身体,脑子飞快转动,思考着对策。 他快速扫过堂屋,粗略一数,足足有三十多个山匪,个个手持武器,面露凶光,显然是常年盘踞在此的悍匪。 硬拼绝无胜算,只能周旋拖延。 “原来是山大王的地盘,失敬失敬。” 顾砚辞缓缓开口,声音虽沙哑,却带着一股沉稳的气场,“我们只是路过的旅人,遭遇山洪迷路,又遇劫匪,实在狼狈。若有打扰,还望海涵,我们这就离开。” 他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拉了拉林若瑶的衣角,示意她冷静。 同时,他的目光快速扫视着堂屋的环境:门窗都有人守着,后门被木板钉死,唯一的出路就是正门,可门口早已被堵得严严实实。 “离开?”山匪头目嗤笑一声,站起身,提着砍刀一步步逼近,“把我们兄弟伤成这样,还想走?小娘子,你倒是护夫心切,可惜啊,今天你们俩,一个都跑不了!” “大哥,男的杀了,女的轮了,跟他们废什么话,咱们直接拿下就是!”一个喽啰摩拳擦掌地说道,眼里满是贪婪。 “山大王,刚刚实在是多有得罪,都是一场误会。”顾砚辞心中一紧,立刻说道:“我身上有黄金百两,还有玉佩一枚,价值连城,都给你,就当是赔罪,还请放我们一条生路。”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故意打开让山匪头目看到里面的玉佩。 那是皇帝御赐的,确实价值不菲。 山匪头目眼神一亮,显然动了心。 顾砚辞见状,继续说道:“这玉佩只是定金,我家中是做生意的,若是你放我们离开,我可以保你这辈子衣食无忧。可若是我们在这里有任何闪失,你们不仅得不到半点好处,还会引来官府围剿。你可知我夫君是谁?” 他看着林若瑶,故意抬高声音,语气带着几分威慑:“他可是镇国将军顾砚辞的哥哥,此次进山是为公务。若是我们今日出事,不出三日,将军部下定会踏平这座山头,到时候,你们一个都活不了!” “你唬谁呢?”山匪头看了一眼林若瑶,嘲讽道,“顾将军的哥哥,那是何等人物,怎会这般狼狈?我看你是遇到骗子了!” “是不是骗子,你一问便知。”顾砚辞冷静地说道,“四弟部下此刻定然在四处寻找我们,若是你肯派人去山下打探,不出半日,便知我说的是真是假。若是我说谎,到时候任你处置。可若是真的,你放了我们,不仅能得到金银,还能免了灭顶之灾,何乐而不为?” 堂屋里的气氛瞬间变得胶着,山匪们都看着头目,等着他做决定。 林若瑶紧紧拉住顾砚辞的手,不敢出声,生怕打乱顾砚辞的计划。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打斗声,惨叫声和兵器碰撞声打破了堂屋的死寂。 门口的光线被几个高大的身影挡住,雨水顺着衣摆滴落,看不清面容。 第17章 镇魂玉佩 “你、你们是谁?”山匪头目色厉内荏地嘶吼。 几人没答,只抬手挥了挥,呵令:“奉殿下令,剿除山匪,无关人等,退避。” 院外立刻冲进来十几个身着劲装的侍卫,将山匪们按在地上。 锁链锁喉的脆响、山匪的求饶声混在一起,堂屋里的胶着瞬间被打破。 “属下秦琅,是七殿下身边的亲卫。殿下听闻此山匪寇猖獗,特命属下前来清剿。” 直到最后一个山匪被押走,统领才上前半步,语气恭敬中带着几分温和。 “又知将军近日可能途经此地,特意吩咐多留意踪迹,务必确保将军与夫人安全。方才见夫人神色惶恐,想来是受了惊吓,殿下已备妥马车与伤药,即刻便可送二位下山休整。” 又对身后的侍卫沉声道:“备车,送顾将军与夫人下山。” 林若瑶扶着顾砚辞走出堂屋,见院外停着一辆乌木马车,车帘绣着暗纹,一看便知里面坐着的人物身份尊贵。 “多谢七殿下,改日再登门拜谢。”她学着顾砚辞的样子,沉声回礼。 但里面的人并没有出来和他们打招呼的打算,两人对着行了一礼,便走到给他们准备的马车里。 马车内很宽敞舒适,里面准备了不少的东西。 “好漂亮的衣服啊。”林若瑶打开其中一个布包时眼前一亮,捧起来爱不释手,“是我最喜欢的款式,顾砚辞你快换上。” 给“林若瑶”准备的事月白襦裙,做工精细,料子更是柔滑的云锦,裙摆还缀着细碎珍珠。 等顾砚辞换好后,林若瑶的目光简直不能从他身上移开,嘴里重复念着“真好看真好看!” 而给“顾砚辞”的藏青劲装只是寻常棉布,针脚虽齐却无多余纹饰。 马车渐渐驶远,林若瑶疑惑地问:“七皇子是谁啊,这么神秘,这么巧刚好进山剿匪,还特意送我们去青云观……” 顾砚辞没说话,暗自思衬:七皇子行事极为乖张,一向是个贪图享乐的主,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深山匪窝? 不过,两人这会儿都已经筋疲力尽,没精力再去多想,不多时,就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睡着了。 睡醒时,已到了青云观。 晨雾还没散尽,林若瑶跟着顾砚辞穿过抄手游廊。 厢房是小弟子特意安排的内室,门窗紧闭,昏黄的光将屋内的桃木桌案、墙上的风水符咒都染得柔和。 “家师临行前嘱托,这厢房背山面水,是观中最好的聚灵处。”小弟子将素色锦囊交给顾砚辞,又递来一张折叠的黄纸,“二位根据锦囊指示,自行行事便好。” 说罢便轻手轻脚退了出去,将门带上。 顾砚辞拿起锦囊,内心有些震撼:竟果真如梦中所言。 他展开锦囊,一对莹白的玉佩滚落在桌案上,玉质通透,他拿出里面的纸条细看,呢喃出声:“此物唤为镇魂玉。” 他拿起一只递给一脸好奇的林若瑶,声音比平时沉了些,“按纸上说的,掌心相对、额头相抵,让气息融在一起。” 林若瑶捧着玉佩,眨着眼睛看向桌案上的黄纸,又抬头望顾砚辞,眼底满是懵懂:“掌心相对,就像这样吗?” 说着便将自己的左手抬起来,顾砚辞嗯了一声,抬起右手,轻轻覆在她的掌心。 “凝神。”顾砚辞按纸上的指示,踮起脚尖,额头凑近她。 林若瑶乖乖点头,等他的额头轻轻靠上来时,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戴上玉佩,掌心相对,额头相触之时,“顾砚辞”身上的墨铁冷香与“林若瑶”的草木甜香轻轻交融。 两人轻轻闭上眼,脖颈处的玉佩同时亮起莹白的光芒,顺着他们贴合的掌心、相抵的额头流转,形成淡淡的光链。 林若瑶只觉得一股温和的力量涌入体内,下一秒,浑身一阵酸痛,她低呼一声,身体直直往下倒。 感应到的顾砚辞一把将她抱进怀里。 入手的重量比他想象中轻得多,她的脸色很苍白,靠在他怀里像只易碎的漂亮瓷娃娃。 他这才惊觉,已经换回了男儿身,熟悉的力量感回归,掌心能清晰感受到她身体的柔软,连她身上淡淡香气,都比之前更真切。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顾砚辞的声音不自觉放软,低头看她时,正好对上她泛红的眼眶。 林若瑶疼得皱着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抱着双臂一脸委屈道:“突然觉得身上哪哪都疼。” 顾砚辞伸手就要掀她的衣袖,林若瑶下意识躲了躲,却被他按住手腕:“别动,我检查一下。” 等他把她的衣袖掀起来,才发现她的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还有好几道细小的划伤,显然是之前在山上留下的。 他又去看她的膝盖,果然也有好几处淤青,脚踝肿得吓人。 之前换身时,他只觉得用女子身体行动不便,可此刻看着这些伤,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下。 “你之前一直很疼吧,这原本都应该是我承受的。”林若瑶看着自己身上的伤,眼眶更红了,声音带着浓浓的自责,“可你从来都没说过疼……” 看着她这副泫然欲泣的模样,顾砚辞心里的酸胀更甚。他笨拙地帮她把衣袖放好,声音闷闷的:“没什么,我没那么娇气。” 嘴上这么说,手上却拿起药膏轻轻揉了揉她的胳膊。 林若瑶抬头看他,脸颊瞬间红了,心跳也快了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这般清晰地看他。 换身时虽顶着他的脸,却从未像此刻这般真切:晨光恰好穿过窗户,落在他脸上,将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挺直的鼻梁都染得柔和。 林若瑶看得怔住,原来顾砚辞长这样! 她偷偷抬眼再看,正好对上他望过来的目光,耳尖都红透了,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林若瑶突然想起什么,默默将自己的手臂抽回来,小声说:“顾砚辞,现在已经换回来了,等我们回去,就和离吧。” 顾砚辞愣了下,脸上看不出表情,低声“嗯”了一下,语气生硬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也不知道,先在家等哥哥回来吧,”林若瑶语气黯然,眼底迷茫,“或者,问问还能不能去书院读书,我要多学学算账,日后和哥哥一起管理商铺。” 屋内的暖光仿佛冷了下来,顾砚辞看着她懵懂的侧脸,忽然想起林夫人去世之前说的话。 “瑶瑶,等我去了之后,找个时间给哥哥办一场葬礼,就当他已经死了……” 第18章 客栈偶遇 马车驶进扬州城时,夕阳正将街巷染成暖金色。 林若瑶靠在车窗边,望着窗外热闹的集市,又想起之前提的和离。 刚要开口,就被顾砚辞先一步打断:“和离的事,再等等。” 见林若瑶垂眸不语,他又补充道,“等找到你哥哥,确认你安全无虞,那时再议和离,也不迟。” 林若瑶不是没有想过这些,只是顾砚辞是身份尊贵的镇国将军,无亲无故的,却已经帮了自己太多。 不仅帮她解决了亲戚闹事,还帮她操办母亲的丧礼,在山里更是沉着冷静地一次次带她脱险。 林若瑶虽然少不经事,但也不傻,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在外人看来,是配不上顾砚辞的。 若是一直占着人家将军夫人的名头,可就是恩将仇报了。 “可是,这样会不会耽误你……” 话还没说完,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林若瑶没坐稳,脚踝磕到了茶几上,传来一阵剧痛,让她忍不住低呼出声。 顾砚辞立刻俯身,伸手就去扶她:“怎么了?” “没,没事,脚踝碰到了,有点疼。”林若瑶小脸皱成一团,眼泪汪汪的。 忽然,她在马车角落看到了熟悉的卷抽,连忙不管不顾地扑过去捡起。 正是之前换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掉在地上的《戍边图》,她今早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原来在这里。 昨夜雨大,纸张泡了水,墨迹晕染开,糊成了黑漆漆的一团。 林若瑶蹲在地上心疼不已,想要将皱了的纸张抚平整,可一下手,却破了个洞,连忙着急地问: “怎么办,坏掉了,顾砚辞,怎么办啊,你知不知道哪里有修补画作的地方?” 顾砚辞缓缓放下落空的手掌,闷声问:“你急着和离,是想嫁给陆青昀吗?” “没有的事,你,你别乱说,我怎么可能会对先生有如此逾矩的想法!”林若瑶的眼睛立刻瞪大了,急忙辩解。 从前还是个闺阁女子的时候就不该奢望,现如今家道中落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女,还成过亲,更配不上先生了。 她怎么敢有这样的想法。 “没有最好,听闻九公主痴缠陆青昀多年,几次请圣上赐婚都未成,但凡招惹陆青昀的女子,下场都不太好。” 顾砚辞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淡声道:“我劝你以后也和他保持距离,以免引火上身,牵连了镇国公府。” “嗯,我知道了,我,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嫁给先生,我不会连累到你的。” 小声说完,林若瑶一点一点将《戍边图》卷起来,小心翼翼收起。 回到坐垫后,她侧身坐在角落里,背对着顾砚辞,手指悄悄摩挲着卷轴边缘。 一路上,马车内安静极了。 “下车,”到了之后,顾砚辞撩开门帘等她,林若瑶因为脚伤,动作有些慢。 顾砚辞看着她泛红的眼角,没有多说,直接上前弯腰将她打横抱起。 “我,我不要你抱,你放我下来。”林若瑶抗拒道。 顾砚辞弯腰下车的瞬间,林若瑶只觉眼前一暗,她的脸颊恰好抵在他胸口,鼻尖蹭到他衣襟上。 她下意识抬头,只能看到他线条清晰的下颌线和紧抿的唇。平日里需仰头才能看清的人,此刻将她完全护在怀里,掌心稳稳托着她的背。 “闭嘴,等你下来天都黑了,”入手的重量很轻,顾砚辞的动作不自觉地轻柔了许多,但嘴巴却毒得很:“再说话把你丢到河里去。” 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胸腔的微颤,比平时更显低沉。 林若瑶乖乖搂住他的脖子,手指攥着他的衣襟,觉得格外安心。 顾砚辞抱着林若瑶刚跨进客栈大门,大堂里喧闹的人声骤然静了一瞬。 大堂中央那抹扎眼的红色身影,正揪着陆青昀的衣袖,闹得不可开交。 “陆青昀!你今日说什么都得陪我去逛扬州的夜市,不然我就,我就赖在这儿不走了!” 红色衣裙的少女约莫十六七岁,发髻上插着赤金镶珍珠的发簪,精致眉眼中带着几分骄纵,正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九公主萧灵月。 她踮着脚,双手紧紧攥着陆青昀的袖口,裙摆因动作幅度太大,扫过桌角的茶碗,溅出的茶水洒了一地。 被缠住的陆青昀清俊的眉宇间凝着几分无奈。 “公主殿下,夜市喧闹,恐有失您的身份。”他不好直接掰开萧灵月的手,语气带着几分顾忌,不敢太过强硬。 “我不管!”萧灵月跺脚,声音拔高了几分,“我出来这么久,你就没陪我好好玩过!今日你若不依我,我就写信告诉父皇,说你欺负我!” 她说着,眼角余光突然扫到门口,目光落在顾砚辞怀里的林若瑶身上,眼神瞬间亮了亮,也忘了跟陆青昀置气,快步走了过来。 “顾将军?”萧灵月绕到顾砚辞面前,好奇地打量着他怀里的林若瑶,“这位是……” 她的目光在林若瑶泛红的脸颊转了一圈,眼底闪过一丝促狭,“将军这是,抱着谁家的姑娘?竟这般宝贝。” 林若瑶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脸颊更烫了,往顾砚辞怀里缩了缩。 顾砚辞眉头微蹙,侧身将林若瑶护得更紧,语气带着几分疏离:“九公主,这位是内子林氏。内子脚踝扭伤,在下不便多聊,先回房了。” 他不想跟萧灵月过多纠缠,更不愿让林若瑶被人当作热闹看。 “内子?”萧灵月惊讶地睁大眼睛,上下打量着林若瑶,“将军何时成的亲?我怎么不知道?” 她转头看向陆青昀,语气带着几分疑惑,“陆青昀,你知道顾将军成亲的事吗?” 陆青昀跟了过来,目光落在顾砚辞怀里的林若瑶身上,又快速移开,对萧灵月道:“公主,顾将军的确已成婚,只是行事低调,未大办。” 萧灵月看着他们的背影,撇了撇嘴,又转头揪住陆青昀的衣袖:“你看顾将军对他夫人多好!你就不能学学他,陪我去逛个夜市嘛?” 林若瑶靠在顾砚辞怀里,听着身后萧灵月的娇嗔,不觉有些失神。 顾砚辞将林若瑶抱进房间,轻轻放在床榻上时,临风正好拿着伤药和热水进来。 “将军,这是陆先生送来的,说是刚刚听到夫人脚踝受伤,正好自己随身携带了一瓶上好伤药,特地拿来送给夫人。” 林若瑶一愣,想到自己刚刚钻在顾砚辞怀里,都未向他行礼,不觉有些懊恼,她急忙道:“替我谢谢陆先生,有劳了。” 临风将伤药递给顾砚辞,放下东西就识趣地退了出去。 顾砚辞坐在床沿,打开伤药瓶,一股清凉的草药味弥漫开来。 他抬头看向林若瑶:“把鞋袜脱了,我帮你上药。” 林若瑶摆摆手,连忙摇头:“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她怎么好意思让顾砚辞帮她脱鞋袜上药,那也太羞人了。 顾砚辞却没给她拒绝的机会,伸手轻轻握住她的脚踝,“别动,你自己上药不方便。” 他小心翼翼地帮她褪去鞋袜,看到她脚踝处红肿的一片,眉头皱得更紧,“怎么还严重了许多?” 林若瑶看着他认真上药的模样,指尖轻轻蜷了蜷,小声反驳说:“我觉得,过几天就好了。” 她顿了顿,抬头望他,眼底满是愧疚,“顾砚辞,之前换身时,你用我的身体肯定也受了不少苦,却从来没说过……” 顾砚辞抬头看她,语气放柔了些:“没什么,这点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他帮她上好药,又用布条轻轻缠好,“这段时间别下地走路,好好养伤。” 林若瑶点点头,看着他收拾好伤药,又想起方才在大堂里撞见九公主拉扯路青昀的事,小声问:“那位就是很喜欢陆先生的九公主吗?” 顾砚辞闻言,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九公主性子骄纵,行事狠辣,那样的纠缠未必就是喜欢。” 他顿了顿,看向林若瑶,“你别担心这些,好好养你的伤就好。” “我没担心什么,”林若瑶被戳破心思,没再说话,拿过被子盖住了脸。 房间里很安静,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声。 第19章 冤家路窄 扬州城的午后阳光正好,林若瑶靠在床头,百无聊赖地看着胸前佩戴的镇魂玉佩。 顾砚辞去城西督办藤甲军需,临走前反复叮嘱她乖乖养伤,不准乱跑。 “小姐,方才我去楼下打听过,客栈掌柜说店里有轮椅可以出借,不如我推您出去逛逛?”小荷端着茶水进来,见她无聊,笑着提议,“扬州城西的集市可热闹了,听说还有卖糖画、捏面人的。” 林若瑶眼睛一亮,瞬间来了精神,“真的可以吗?可是将军说……”她低头看了看缠着布条的脚踝,有些犹豫。 “掌柜说这轮椅稳当得很,小荷推着你,不会有事的!”小荷放下茶盘,拍着胸脯保证,“顾将军要晚上才回来,咱们快去快回就好。” 林若瑶被说动了心,点了点头。 小荷手脚麻利,很快就从掌柜那里借来了一辆乌木轮椅,铺好软垫后,小心翼翼地扶着林若瑶坐下,又拿了件薄披风搭在她肩上。 “走吧小姐,这扬州咱们第一次来,去瞧瞧热闹!” 集市上果然热闹,叫卖声、嬉笑声此起彼伏。 街道两旁摆满五颜六色的绸缎、香气扑鼻的糕点、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看得林若瑶眼花缭乱。 小荷推着轮椅慢慢前行,时不时陪她闲聊,林若瑶脸上露出了笑意。 就在她们路过一个卖油纸伞的摊位时,一道娇蛮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陆青昀,你看那把粉白的伞多好看,快给我买下来!” 林若瑶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摊位前,九公主萧灵月正拉着陆青昀的衣袖撒娇。 而陆青昀脸色铁青,眉头紧锁,显然是被缠得不耐,却又碍于身份不得不忍。 林若瑶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想绕道走,可萧灵月已经看到了她,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甩开陆青昀的手就快步走了过来。 “这不是顾将军的夫人吗?”萧灵月绕着轮椅转了一圈,目光落在林若瑶的脚踝上,带着几分刻意的打量,语气里满是不屑。 “怎么?刚成亲就伤了腿脚,是走路不稳,还是做了什么亏心事遭了报应?” 林若瑶脸色一白,没想到萧灵月会如此出言不逊。 她攥紧了裙摆,轻声道:“公主说笑了,只是不小心扭伤了脚踝。” “不小心?”萧灵月嗤笑一声,眼神变得尖锐起来,“我可打听过了,你原是个低贱的商贾之女,也不知道用了什么狐媚手段,竟能嫁给顾将军这样的人物。”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眼底闪过一丝讥讽:“说起来,我还记得你呢。当年你给陆先生送手帕,妄想攀附才子,结果被当众拒绝,那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我至今都没忘。” 这话像一根针,狠狠扎进林若瑶心里。 当年她年少懵懂,确实曾鼓起勇气送了亲手绣的手帕,被当众拒绝后,一时成了书院里的笑谈。 这件事是她心底的隐痛,如今被萧灵月当众揭开,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又羞又窘。 “公主殿下,请您自重。”陆青昀快步走上前来,挡在林若瑶身前,脸色愈发阴沉,“林姑娘是顾将军明媒正娶的妻子,何来攀附之说?您身为公主,这般言语侮辱朝臣家眷,有失身份。” “陆青昀!”萧灵月没想到陆青昀会维护林若瑶,气得跺脚,“你居然帮着她说话?你忘了她当年是怎么纠缠你的吗?这种心机深沉的女人,根本配不上顾将军,说不定就是用了什么妖法迷惑了将军!” “公主!”陆青昀的声音冷了下来,“林姑娘与顾将军嫁娶之事,旁人无权置喙。请您立刻住口!” “我偏不!”萧灵月被陆青昀的态度激怒,言语愈发刻薄,“什么狗屁将军夫人?我看就是狐假虎威!一个曾攀附过别人的女人,能有什么好品行?顾将军定是被她骗了!” 林若瑶紧紧咬着下唇,眼眶泛红。 对方是公主,身份尊贵,她攥紧了轮椅的扶手,强忍着眼泪,没有回嘴。 她知道若是得罪了公主,可能会给顾砚辞带来麻烦。 “公主殿下!您太过分了!”小荷见自家小姐受辱,再也忍不住了,挺身而出挡在轮椅前,怒声道,“我家小姐才不是您说的那样!她心地善良,嫁给顾将军也是两人情投意合,您凭什么这么污蔑她?” “一个卑贱的丫鬟,也敢对本公主指手画脚?”萧灵月脸色一沉,从腰间抽出一条软鞭,手腕一扬,抽向小荷,“本公主教训你家主子,轮得到你插嘴?” “不要!”林若瑶惊呼一声,下意识扑过去护住小荷。 软鞭狠狠抽在她的后背上,让她瞬间倒抽一口冷气,疼得浑身发抖。 “小姐!”小荷吓得脸色惨白,连忙扶住林若瑶,眼泪掉了下来,“您怎么样?疼不疼?” 陆青昀没想到萧灵月竟敢当街动手伤人,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他快步上前,一把抓住萧灵月挥鞭的手腕,用力一夺,将软鞭扔在地上,声音冷得像冰:“九公主!你太过分了!出言侮辱将军夫人,还动手伤人,传出去不怕被陛下责罚吗?” 萧灵月被陆青昀的气势吓到,愣了愣,随即委屈地红了眼眶:“陆青昀,你为了她凶我?我可是公主!” “公主又如何?公主更应以身作则,而非仗势欺人。”陆青昀懒得再与她纠缠,转身对小荷道,“快推你家小姐回客栈。” 周围的人看着萧灵月的眼神里满是不满,却没人敢上前劝阻。 萧灵月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的软鞭,气得浑身发抖。 她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样的冷待?陆青昀为了林若瑶凶她,顾砚辞也护着林若瑶,这让她心里的妒火熊熊燃烧。 “都给我滚开!”她怒吼一声,目光落在旁边一个卖糖画的小摊上,随手抓起摊上的糖画模具,狠狠砸在地上。 模具碎裂的声音吓了小贩一跳,小贩连忙上前哀求:“公主殿下,求求您手下留情,这是小的养家糊口的东西啊!” “养家糊口?”萧灵月一脚踹翻了小摊,糖画、糖浆洒了一地,“本公主心情不好,砸了你的摊子是给你面子!再敢多言,我砍了你的手!” 小贩一瘸一拐地走出来,跪在地上收拾残局,眼睁睁看着萧灵月发泄完怒火,带着宫女怒气冲冲地离去。 第20章 我生气了 小荷推着轮椅,脚步放得极轻,生怕颠簸到轮椅上的林若瑶。 后背的鞭伤在隐隐作痛,林若瑶微微佝偻着身子,瞟了眼一旁的陆青昀,心里满是忐忑。 “陆先生,今日之事,多谢你了。” 她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不必多礼,我早知公主行事任性,是我未能及时劝阻。”陆青昀悄悄攥紧了手指,最终还是将目光落在青石板路上。 林若瑶转头看向他,双手合十,恳求道:“陆先生,刚刚发生的事,请你千万不要告诉顾将军。” 要是让顾砚辞知道,自己没听他的话乖乖待在客栈,反而跑出去惹了麻烦,还被九公主当众羞辱给他丢脸,一定会怪她的。 陆青昀的脚步顿了顿,垂眸看向轮椅上的人。 夕阳落在她脸上,将她泛红的眼眶染得柔和,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轻颤动,带着几分无措与心虚。 他握紧了拳,轻声问:“为何不愿让将军知晓?他是你的夫君,理当护你周全。” “我……”林若瑶语塞,她总不能告诉他,因为他们不是真夫妻,他没理由护她周全。 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裙摆,声音细若蚊蚋,“是我不好,没听他的话,偷偷跑出来才会遇上这些事。他白日里忙着督办军需,已经够辛苦了,我不想再给他添麻烦。” 半真半假的话,落在陆青昀耳中,却成了另一种意思。 他想起清晏书院里那个明媚灵动的少女,如今她嫁了人,却仍旧小心翼翼的,连受了委屈都不敢让夫君知道。 “他对你好吗?”陆青昀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语气不自觉放柔。 “将军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林若瑶脑海里闪过一些画面,认真点头:“所以,我能少给他添点麻烦就少添点。” “你不必因为别人的话妄自菲薄,其实你也……” 其实你也什么,陆青昀没有说下去,他的声更沉了些,“你不必在任何人面前放低自己。” “抱歉,顾夫人,是我失言了。”陆青昀像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移开目光,恢复了往日的温和与疏离,“客栈快到了,我就送你到这里。” 他停下脚步,微微躬身:“顾夫人保重,若有需要,可随时来寻我。” 不等林若瑶回话,他便转身快步离去,月白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流中。 林若瑶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满是不舍。 除了在书院读书的时候被留堂,陆先生还是第一次和自己说这么多话。 小荷推着她刚要进客栈,就看到顾砚辞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的身姿挺拔如松,站在门口引起不少人好奇地侧目。 看到林若瑶,他眼底闪过一丝亮光,快步走了过来,低声问:“出去玩了?” 林若瑶有些心虚,眼神躲闪,不敢看他的眼睛,嗫喏道:“我、我在房间里实在憋闷,就让小荷推我出来透透气,没,没惹事。” 顾砚辞何等敏锐,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对劲。 她的脸色比上午苍白了许多,眼神闪烁,说话也结结巴巴,后背还下意识地微微弓着,显然是在撒谎。 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根本就不会撒谎吗? 他走上前,伸手想去推轮椅,却看到她见自己走到自己身后,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顾砚辞蹙眉,声音沉了下来,墨眸里满是探究,“是不是又受伤了?” “没有!”林若瑶连忙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慌乱,“就是坐久了有点累,没什么事。我们快进去吧,外面风大。” 那就是有了! 偷偷跑出去就算了,还受伤,受伤了还不肯让他知道。 顾砚辞深吸了一口气,将轮椅推到楼梯口处,绕到她身前单膝跪地。 看着他宽阔的后背,林若瑶吓了一跳,猛地反应过来他这是要背自己。 此时若是拒绝,似乎不太好。 这么想着,她下意识伸出手,指尖刚触到他肩头,就被他轻轻托起。 他起身时动作极稳,身量微微前倾。 “将军和夫人真是恩爱!” “毕竟是新婚夫妇。” 不知是谁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林若瑶脸颊发烫,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颈,鼻间嗅到他发间的松针清香。 有点好闻。 顾砚辞似乎并没有听到那些议论,他的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都踩得极稳,没让她感觉到丝毫颠簸。 到了房间后,顾砚辞顺手带上了门,将她放在了床榻上。 然后,俯身,秋后算账!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的眼睛,语气带着几分威严:“林若瑶,看着我。” “啊,怎么了。”林若瑶抬起头,对上他深邃的墨眸。 他的眼神太过锐利,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谎言,她有些心虚,脸颊也开始发烫。 “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顾砚辞低沉的嗓音里带着几分威胁,“这地方就这么点大,我出去一查就知道,你最好是说实话。” 林若瑶被他一审,心里的防线瞬间崩塌,眼眶一红,泪水瞬间涌了上来:“对不起!” 她哽咽着开口,“我,我没听你的话,偷偷跑出去逛街,遇到了九公主和,和陆先生,九公主她,她……” 讲到这,她有些难以启齿,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瞥见她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顾砚辞漆黑的眼眸暗了暗。他大抵能猜到几分,无非就是给人欺负了。 “好了,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 他没追问,只是周身的气息骤然冷了下来,眉眼覆上了寒霜。 看着他周身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林若瑶有些惴惴不安。 他定是生气了,气自己不听话偷偷往外跑! 她连忙伸手,抓住他的衣袖,声音软糯道:“顾砚辞,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不是对你生气。 林若瑶眨巴眨巴眼,觉得他不像是不生气的样子,接着说:“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得罪公主的。” 话还没说完,顾砚辞便甩开了她的手。 “现在开始生气了。”他眉峰紧蹙,转身离开了房间。 第21章 怒护娇妻 屋外,顾砚辞唤来临风,冷声道:“去查今日街上所有目击者,还有小荷那边,把前因后果问清楚。” 不过半个时辰,临风便带着证词归来,连小贩被砸摊子的细节都一一禀明。 顾砚辞听罢,周身寒冽如冰,拔腿就往外走,玄色劲装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疾风:“备车,去驿馆。” 到驿馆时,正碰上萧灵月对着侍女发脾气,摔碎的瓷片散落一地。 顾砚辞径直闯入,被人拦住时,他将佩剑“呛啷”一声钉在地上,震得众人脸色发白。 “顾砚辞!你竟敢擅闯本公主居所!”萧灵月又惊又怒,拍案而起。 “擅闯?”顾砚辞冷笑,目光如刀,“公主仗势欺人,辱我夫人,伤我仆从,砸民生计,敢问这又合哪条礼制?” 他上前一步,周身威压令人窒息,“本将军镇守北疆,护山河百姓,皇家宗亲却肆意践踏我顾家颜面!” 萧灵月被他气势震慑,后退了半步,却仍强撑着仰头大喊道:“我乃金枝玉叶,教训一个卑贱妇人又如何?” “她是镇北将军的正妻,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顾砚辞剑指地面,声如惊雷,“今日,你要么亲自登门给我夫人赔罪,要么,本将军便上书陛下,细数你所作所为,本将军倒要看看,靠着百姓供奉的公主,有多金贵!。” 这话戳中要害,萧灵月脸色瞬间惨白。 她当然知晓顾砚辞在朝中的分量,父皇绝不会为了她寒了功臣的心,这也是她再嚣张任性也不会去主动招惹他的原因。 “三日内,我要看到公主的诚意。否则,休怪本将军不顾皇家体面,亲自到陛下面前讨说法!”说罢,他拔起佩剑转身就走,留下满室狼藉与脸色铁青的萧灵月。 “顾将军倒是怜香惜玉!”萧灵月快步上前,拦住去路,声音尖刻,“只可惜,护的是块上不得台面的料子!” 她眼神轻蔑,接着道:“将军或许有所不知,林若瑶在清晏书院读书时就不知廉耻,倒贴陆先生被拒绝地事情,很多人都看到了。如今又凭着些不入流的手段缠上将军,您是不知道她有多擅长攀附权贵?” “九公主,”他抬手按住腰间佩剑,黑着脸一字一顿道:“你胆敢再说下去,休怪我不客气!” “我说错了吗?”萧灵月被他气势逼得后退,却仍硬撑着叫嚣,“她本就是个声名狼藉的商贾之女,也配当将军夫人?不过是个迷惑你的狐媚子罢了,迟早会……” 萧灵月“狐媚子”三个字刚出口,一道冷冽如冰的声音便破空而来:“住口!” 身着暗纹锦袍的七皇子萧衡,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 他面容清俊,眉宇间凝着一丝沉郁,气度雍容。 “七哥!你来得正好!”萧灵月见到皇兄前来,急忙小跑过去抱着他的胳膊撒娇:“顾砚辞不分青红皂白,为了个低贱的女人找我兴师问罪,还威胁我要是不去道歉就去向父皇告状,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是吗?”萧衡眼底寒光乍现,径直越过她,目光落在顾砚辞身上,微微颔首,以表歉意。 随即转向萧灵月,道:“你当众羞辱将军夫人,伤人毁物,本就该受罚。皇家宗室的身份,不是让你用来仗势欺人的。” “我没有!”萧灵月急得跺脚,“她本就声名狼藉……” “啪”的一声脆响,打断了她的辩解。 萧衡抬手,重重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这一巴掌力道极重,萧灵月白皙的脸颊瞬间浮现出清晰的指印,她捂着脸,震惊得说不出话:“七哥,你打我?” “这一巴掌,是替父皇教你明辨是非。”萧衡收回手,语气毫无波澜,“我们皇家从没有肆意辱人的规矩。” “即刻送公主回京城,禁足三月,抄录《女诫》百遍。”他转头看向身后的侍卫,沉声道,“另外,备足黄金百两,随我去客栈向顾夫人赔罪,再派人找到被砸的摊贩,双倍赔偿损失,随公主前去亲自致歉。” 萧灵月又气又怕,却被七皇子眼底的冷意慑住,不敢再胡作非为。 萧衡转向顾砚辞,语气缓和了些许:“顾将军,舍妹顽劣,让夫人受委屈了。” “七皇子不必多礼,只需公主日后自重。”顾砚辞神色未松,抱拳行礼:“先前在神居山,多谢殿下及时搭救。” 一行人马浩浩荡荡地出了驿馆。 客栈二楼的客房里,门被推开时,萧衡率先走入,目光扫过林若瑶时,不自觉顿了顿。 感受到他打量的目光,林若瑶有些不自在。 仔细一看,林若瑶的眉眼中,竟与他有几分相似,尤其是眼尾那抹淡淡的弧度,像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殿下。”顾砚辞眸中闪过一丝警惕,出声提醒。 萧衡收回目光,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锦盒,语气平和:“今日舍妹顽劣,惊扰了顾夫人,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望夫人莫要见怪。” 见顾砚辞点了点头,林若瑶才将锦盒接过来,小声道:“多谢七殿下。” “打开看看喜不喜欢?”萧衡的眼里含着一丝期待。 刚想收起来的林若瑶愣住,硬着头皮打开,里面是一支羊脂玉簪,看得出是极好的料子。 “谢谢七殿下,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七皇子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温柔,。 顾砚辞眉心簇了簇,接过锦盒,替林若瑶收下,不冷不热道:“多谢七皇子费心。” 这时,萧灵月不情不愿地跟进来,脸颊上的指印尚未完全消退,毫无诚意道:“顾夫人,今日是我不对,不该对你出言不逊,还请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 话虽这么说,但她的目光却死死盯着林若瑶,那不服气的模样,明摆着是记恨上了。 萧衡瞥了她一眼,冷声道:“道歉就要有道歉的样子。” 萧灵月咬着唇,被萧衡的眼神慑住,只能低下头,声音又小了几分:“是我错了,往后不会再冒犯顾夫人。” “最好如此。”萧衡不再看她,对顾砚辞道:“顾将军,我先带舍妹回去,日后若有需要,可随时派人去驿馆寻我。” 等人都走了,林若瑶才松了口气,拿起那支羊脂玉簪,指尖轻轻摩挲着簪头的海棠,爱不释手道:“是海棠花样的,好漂亮呀。” 顾砚辞坐在她身边,把那玉簪拿了过去,不咸不淡地说:“无功不受禄,这事有蹊跷,我先帮你保管着。” 客栈外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里,气氛格外凝重。 “你不该亲自去客栈。”林惊寒的声音低沉,他面色冷峻,眉宇间带着疲惫。 萧衡漫不经心地拿起桌上的茶盏,轻轻转动着,语气平淡:“我若不去,妹妹还会受更多委屈。” “父皇给的一月期限已经过了大半,”他抬眼看向林惊寒,疑惑道:“你现如今是什么想法,难道真对这个皇子身份没有半分想法?” 林惊寒端起他倒好的一杯茶,浅啜一口,淡然道:“你好似,也并不怎么在意?” 第22章 寸步不离 天还未亮,扬州城的天际线只泛着一丝微光,顾砚辞已经穿戴整齐,并将地铺收拾整齐了。 见林若瑶还在被窝里睡得香甜,他眉头一皱,声音带着惯有的冷硬:“林若瑶,该起了,今日要去工坊验藤甲。” 屋内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回应。 顾砚辞眉头微蹙,又叫了声:“再不起,误了时辰,蟹黄汤包就别吃了。” 依旧是一片沉寂。 林若瑶蜷缩在锦被里,连呼吸都比往日轻浅,小脸埋在枕头上,一点醒的迹象都没有。 “醒醒。”顾砚辞走到床沿,指尖刚触到她的额头,就觉一片滚烫。 这热度,绝不是寻常赖床的模样。 他刚想细探,门外传来临风的声音:“将军,工坊那边已备好待验的藤甲,就等您过去了。” 顾砚辞回头看了眼熟睡的林若瑶,又瞥了眼候在门口的小荷,沉声道:“看好夫人,不许再让她乱跑。” “是,将军。”小荷低头应着。 自从那次带着小姐出去玩被九公主欺负了,将军可谓是寸步不离,就连外出处理公务都要带着小姐一起,每日带着小姐早出晚归的。 只可怜小姐除了在书院,从小便是个睡觉睡到自然醒的主儿,哪里受过这份罪。 午时,顾砚辞从工坊赶回客栈,刚进院子就见临风与小荷在廊下说话。 他大步走过去,问:“夫人醒了?” 小荷连忙回话:“回将军,夫人还在睡,奴婢想着她近日跟着您早起辛苦,便没叫……” “没叫?”顾砚辞的声音冷得像冰,“睡到日上三竿的,传出去好听吗?” 小荷低着头,不敢辩解。 他径直冲进房间,果见林若瑶还躺在被窝里,只是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顾砚辞伸手探她额头,滚烫的温度让他心一沉。他转身冲出门,对临风厉声道:“去请大夫!” 临风极少见将军如此动怒,不敢耽搁,拔腿就往外跑。 小荷也慌了神,跟着要去帮忙,却被顾砚辞喝住:“你去烧些温水来。” 大夫赶来时,林若瑶才缓缓睁开眼睛,见顾砚辞守在床边,眼神里满是迷茫,“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去工坊了吗?” “先别说话,让大夫诊脉。”顾砚辞按住她想坐起的身子,语气冷淡。 “将军放心,夫人只是风寒入体,加之劳累,才发了热。开两副药,按时服下,再歇上两日便好。” 大夫诊完脉,松了口气,这般火急火燎地将他请过来,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病症。 顾砚辞接过药方,仔细问清煎药的火候与剂量,才让侍卫送大夫出去。 小荷很快端来煎好的药,黑褐色的药汁冒着热气,还没凑近,林若瑶就皱起了眉,往被子里缩了缩:“好苦,我不喝。” “必须喝。”顾砚辞拿起药碗,语气不容置疑。 林若瑶扁着嘴,眼眶瞬间红了,却还是梗着脖子不肯张口。 小荷见状,连忙从怀里掏出蜜饯,小声哄道:“夫人乖,喝了药吃颗蜜饯就不苦了。” 林若瑶看了眼顾砚辞冷着脸的模样,又瞥了眼小荷手里的蜜饯,不情不愿地张开嘴。 顾砚辞舀起一勺药汁,吹凉了递到她唇边。 药汁入喉的瞬间,林若瑶的眉头皱得更紧。 小荷连忙将蜜饯塞进她嘴里,甜意很快压过了苦味。 一碗药喂完,顾砚辞转头对门外的临风吩咐,“今日及明日的公务,全部推到后日,若非急事,你先去处理了。” 临风应下后,屋内终于安静下来。 顾砚辞将案几搬到床边,摊开军需文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林若瑶躺在床上,一会儿轻声哼着“好热”,一会儿又说“口渴”,他刚拿起笔,就被她的动静打断。 “水……”林若瑶的声音带着委屈,顾砚辞放下笔,倒了杯温水,喂她喝下。 刚放下水杯,她又拽了拽他的衣袖:“我头好疼,你让小荷进来帮我揉一揉好不好?” “小荷出去了,不在客栈。” 最后,还是顾砚辞坐在床头,轻轻替她揉。 林若瑶渐渐有了困意,等她呼吸平稳下来,顾砚辞才帮她盖好被子。 窗外的日光渐渐西斜,直到暮色漫进房间,他才拿起文书,借着烛火批阅。 夜色渐深,窗外忽然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没过多久,雷声就裹着闪电劈开夜幕。 顾砚辞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书,在床边打好地铺,就听见床榻上传来细碎的呜咽。 林若瑶眉头紧蹙,额角渗着冷汗,手死死攥着锦被,嘴里还喃喃着:“哥哥,快跑……” “林若瑶,醒醒。”顾砚辞心头一紧,蹲在床边,轻声唤她。 连唤几声,林若瑶才猛地睁眼,不等顾砚辞反应,就哽咽着扑进他怀里:“我梦到哥哥被黑衣人追,他跑不动了,被,被人,我却救不了他。” 顾砚辞僵着身子,手悬在她后背,笨拙地拍着她的背:“梦是反的,你哥哥不会有事。” 雨声越来越大,雷声也越发频繁。 “小时候打雷,娘亲总把我护在怀里,他说打雷是老天爷在放烟花。”林若瑶缩在他怀里,带着些许天真地问:“顾砚辞,你小时候会害怕打雷吗?” 顾砚辞极少主动回忆儿时的事,被她这么一问,怔愣了片刻,缓缓回答:“我幼时在北疆军营长大,打雷时父亲总把我丢进演武场,说将军的儿子得扛住风雨。” “所以,你也是怕的对吗?”林若瑶眨了眨眼睛。 两人就着烛火,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从扬州的糖粥,说到北疆大漠的雪。 窗外的雷声小了,林若瑶困意渐浓,靠在他怀里打哈欠:“顾砚辞,你说哥哥到底去哪里了?” 顾砚辞的语气坚定,“他一定会没事的,我会帮你找到他。” 他看着她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平稳,想把她放回床榻。 刚动了动,门外突然传来临风急促的敲门声,声音带着慌乱。 “将军!大事不好了!九公主在回京途中遇刺身亡,公主身边的随从,指认了您。” 顾砚辞起身走到门口,问:“说清楚,怎么回事?” “侍卫在现场发现了您军营特有的腰牌,九公主的侍女指认了您雇凶杀人,”临风的声音越来越低,“现在整个京城都在传,是您因上次公主羞辱夫人,故意派人报复。” 第23章 留京待查 宫城天际最后一点余晖被夜色吞没,宫灯次第亮起,映照着汉白玉阶上匆忙来往的人影。 九公主遇刺身亡的消息是在酉时三刻传入宫中的。 皇帝手中的茶盏应声而碎,瓷片与滚烫的茶水四溅。 殿内侍立的宫女太监齐刷刷跪倒,无人敢抬头。 “查。”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如寒冰刺骨,“皇室血亲被害,朕要一个交代。” 翌日早朝,圣旨下达:锦衣卫与刑部联合缉捕,七日之内必破此案。 顾砚辞作为待定罪人员,由七皇子带回京城。 被押解回京那日,京城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他挺直着背脊走在官道上,步行的速度比平时慢了许多。 随行的林若瑶小步跟着,雪花落在她浓密的睫毛上,模糊了眼前的视线,不得不举起手轻轻拂开。 瞧见了她动作的顾砚辞误以为她在擦眼泪,牵起了她的手,安抚道:“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常年习武的镇北将军,即使在冬日,身体也像个暖炉一般。 林若瑶贪恋他掌心的暖,下意识靠过去,仰着白皙透亮的小脸,小声道:“嗯,我在家等你回来。” 回京途中,虽被限制了人身自由,但得七皇子照拂,林若瑶小日子过得并不赖。 乾清宫内,炭火烧得正旺,空气中弥漫着肃杀之气。 “顾爱卿,”皇帝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听不出情绪。 “朕待你不薄,为何行此大逆不道之事?”皇帝将一枚腰牌掷到他面前,“这是从刺客据点搜出的,你作何解释?” 那枚青铜腰牌上,清晰地刻着“镇北”二字,边缘已被烟火熏黑,是镇北军的标识。 不等顾砚辞回答,工部侍郎王令贤已出列躬身:“陛下,经工部查验,此腰牌形制、纹样确为镇北军独用,外人难以仿制。” “陛下,三年前,顾将军曾当廷拒绝与平阳郡主的婚事,如今想来,恐是早有异心!”向来和顾砚辞不对付的礼部尚书李行墨也站了出来。 朝堂之上,窃窃私语声四起。此事关系重大,更多的人是选择明哲保身,垂首不语。 顾砚辞抬眼,目光扫过王、李二人,最终定格在皇帝身上:“陛下,可否容臣一观此腰牌?” 皇帝微微颔首。 太监将腰牌拾起,递到顾砚辞手中。他细细摩挲着腰牌表面,又用手指探了探内侧。 “陛下,此腰牌是假的。” 一言既出,满堂哗然。 王令贤厉声道:“顾将军,事实俱在,何必狡辩!” 顾砚辞懒得理会他,只望向皇帝:“陛下,镇北军腰牌有三重防伪,非军中之人绝不知晓。其一,腰牌内侧刻有士兵籍贯编码;其二,腰牌用北疆特有的寒铁铸造,遇火会呈现暗蓝色纹路;其三,寒铁质地特殊,重量较寻常青铜轻上三分。” 他举起手中腰牌:“此腰牌无编码,重量沉手,分明是用普通青铜仿造。” “取火来。”皇帝下令。 很快,太监端上烛台。顾砚辞将腰牌置于火焰之上,不过片刻,腰牌被熏得乌黑,却无任何暗蓝色纹路显现。 殿内气氛顿时变得微妙。 王令贤额头沁出细密汗珠:“陛下,即便,即便此腰牌有假,也不能证明与顾将军无关,或许是刺客故意为之,混淆视听。” “王大人此言差矣。”清朗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众人循声望去,见七皇子萧衡已立于殿门处。 “父皇,儿臣有本奏。”七皇子大步走入殿中,跪下行礼,“儿臣近日查办漕运亏空案,顺藤摸瓜,发现扬州城郊铜矿已被万贵妃亲舅掌控,从三年前便私采铜矿,专供伪造军械所用。” 他呈上一本账册:“这是从扬州铜矿查获的账目,上面清晰记载,三月前曾有一批特制青铜运往京城。” “七皇子慎言!无凭无据,何以污蔑本宫亲舅?”万贵妃脸色骤变。 七皇子不卑不亢:“账册在此,人证也已押解入京,贵妃若觉冤枉,可与他们对质。” 皇帝翻看着账册,面色越来越沉。 顾砚辞与七皇子交换了一个眼神。 三年前他拒绝皇室联姻,正是看出万贵妃有意借此拉拢镇北军势力,而今看来,果然所料不差。 “万贵妃。”皇帝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你作何解释?” 万贵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陛下明鉴,臣妾,臣妾对此一概不知啊。” 皇帝沉默地看着她,又看向殿下的顾砚辞,目光复杂。 五年前,北疆动荡,年仅十九的顾砚辞临危受命,率镇北军死守雁门关,浴血奋战三月,终退敌军。 那一战,他身负重伤,几乎殒命沙场。 而今,这位年轻的将军为着莫须有的罪名跪在殿下接受审问。 “顾卿受委屈了。”皇帝缓缓道,“刺客胆大包天,竟敢构陷边关大将,其心可诛。” 众人刚松一口气,却听皇帝继续道:“然,九公主遇刺案真凶未擒,京中仍有隐患。镇北将军虽洗清刺杀嫌疑,但此案关系重大,需得力之人协查。” 皇帝目光落在顾砚辞身上:“着顾砚辞暂留京城,以禁军副统领之职协助刑部侦办,待真凶落网,再议返防之事。” 顾砚辞眼底闪过一丝波动,但很快恢复平静,叩首:“臣,领旨谢恩。” 退朝后,顾砚辞与萧衡并肩走在长长的宫道上。 “多谢殿下出手相助。”顾砚辞轻声道。 萧衡摇头:“我不过是为了查清漕运亏空案,无意中牵出了铜矿之事,可不是专门为了你。” 说话间,两人已至宫门, 宫们外积雪未消,林若瑶踮着脚朝里面张望,一看见顾砚辞的身影,她急忙小跑着迎了上来。 顾砚辞轻轻拂去她发间的细雪,皱着眉问:“为何不去马车里等着?” 小荷跟在身后,急得直搓手:“夫人说在这儿能早一刻见到将军。” “啧,顾将军好大的福气。”萧衡解下孔雀纹锦裘,就要往林若瑶肩上披,“这般可人的小姑娘冻坏了可就不好了。” 顾砚辞抬手挡开裘衣,抢先一步解下墨狐大氅,动作利落地将人裹成了个雪团子:“微臣的夫人,不必劳烦殿下。” 第24章 夫妻之本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马车辘辘,停在镇国公府门前,府邸门楣高悬“镇国公府”匾额,朱漆大门洞开,深沉气派。 顾砚辞先一步踏镫而下,随即转身,朝车厢内伸出手。 一只嫩白素手轻轻搭在他掌心,林若瑶探出头,扶着他的手下了车。 为了给顾砚辞接风洗尘,顾老夫人特地办了家宴。 顾砚离坐在轮椅上,由小厮推至席间。 “二哥,”顾砚辞看见,随意唤了声,算是打过招呼。 他面容与顾砚辞有几分相似,只点了点头,以示回应,自始至终未曾开口,周遭的热闹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相比之下,顾老夫人则热情得多。 “些许日子不见,都瘦了。”她拉着林若瑶的手,上下打量,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慈爱:“好孩子,一路辛苦了。到了这里就是回家了,千万别拘着。” “知道了,祖母。”林若瑶乖乖应答,顾老夫人发自内心的关怀,让她在陌生的环境里找到了一丝依靠。 只是席间,老夫人那不时在她与顾砚辞之间流转,带着某种深意的含笑目光,让她不思其解。 饭后,丫鬟们撤去残席,奉上清茶。 顾老夫人慈爱地拉着林若瑶的手,对顾砚辞道:“砚辞,你去与你哥哥们叙叙旧罢,我与若瑶再说会儿体己话。” 顾砚辞看了林若瑶一眼,见她微微点头,便应了声“是”,随兄长们去了书房方向。 顾老夫人领着林若瑶进了那间萦绕着淡淡檀香的内室,烛火跳跃,将一老一少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悠长。 她将林若瑶引至暖榻上坐下,握着她的手,细细端详。 这新妇儿生得极好,眉眼如画,更难得的是那一双眸子,清澈得似山涧未染尘埃的溪流,望进去,只见一片坦荡的天真,不见半分世俗的浑浊。 老夫人心中爱极,越看越喜欢,那盼着含饴弄孙的心思便如藤蔓般悄然滋长,缠绕在心尖。 “好孩子,砚辞他……待你可好?”老夫人开场依旧温和。 “回祖母,夫君他,待我极好。”林若瑶乖巧点头,倒也没有扯谎,顾砚辞确实是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老夫人轻轻拍着她的手背,话锋一转,“咱们这样的人家,最重的就是开枝散叶,香火绵延。祖母年纪大了,若是能看到曾孙绕膝,那才叫天伦之乐呢。” 林若瑶眨着一双明澈的大眼睛,努力理解着老夫人的话。 开枝散叶?香火绵延? 她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祖母放心,夫君他武艺高强,身体康健,定能像参天大树一样,为顾家遮风挡雨,让家族枝叶繁茂的!” 顾老夫人闻言一愣,看着林若瑶那全然不似作伪的认真表情,心下不由泛起嘀咕。 这丫头……怎么好像没听懂? 她顿了顿,决定说得更明白些,脸上带着过来人的揶揄笑容:“傻孩子,祖母是说,你和砚辞要加把劲,早点让祖母抱上曾孙才是正理。这夫妻之间啊,总要,多亲近亲近。” “亲近?”林若瑶偏了偏头,露出些许困惑,随即恍然道,“祖母说的是!孙媳明白,夫妻当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我会好好伺候夫君起居,与他互相敬重,和睦相处的!” “……”顾老夫人这下彻底确定了。 这新过门的孙媳妇,心思纯净得像张白纸,压根没往男女之事上想! 看她这懵懂天真的模样,再联想孙子那清冷自持的性子,老夫人心里咯噔一下,一个猜测浮上心头:莫非,小两口至今还未圆房? 老夫人又是好笑又是心急。 她打量着林若瑶,只见小姑娘眼神清澈,提到顾砚辞时只有感激与敬重,并无新妇该有的娇羞媚态。 看来,问题怕是出在这丫头完全不通人事,而自家那个冰块孙子恐怕也没主动! 想到这里,老夫人觉得不能再拐弯抹角了。 她收敛了笑容,语气变得郑重了些,直接点破:“若瑶啊,祖母说的‘亲近’,不是指日常的嘘寒问暖,相敬如宾。” 她压低了些声音,“是指夫妻之间的伦常之道,床笫之礼。你……可明白?” 林若瑶听到“床笫之礼”四个字,虽不甚明了具体,但隐约觉得是与夜晚就寝有关,有些心虚地想:难道顾砚辞打地铺的事情被顾老夫人知道了? 她小声道:“孙媳……与夫君是同榻而眠的。” 顾老夫人一听,更是印证了猜想,同榻而眠,却还是这般懵懂,定是还未成事! 她心下叹息,这俩孩子,一个是不开窍,一个是不动手。 她不再犹豫,转身从榻旁一个上了锁的紫檀木匣子里,取出一本用锦缎包裹着的小册子,塞到林若瑶手中,语重心长道: “好孩子,你年纪小,许多事不懂也不怪你。这本册子,你拿回去,今晚……不,现在就回去,和砚辞一起,好好研习研习。” 林若瑶低头看着手中触感细腻的锦缎包裹,不明所以,只觉得祖母神色异常郑重。 她小心接过,应道:“是,祖母。孙媳回去一定和夫君认真研读。” 看着林若瑶那一脸“奉命学习”的模样,顾老夫人哭笑不得,拍拍她的手,意味深长地叮嘱道:“好,好,快去罢。记住,一定要和砚辞一起看,莫要害羞,这都是为人妻、为人媳的本分。” 林若瑶虽仍有些困惑,但见祖母如此强调,便郑重地点了点头,将锦缎小册子收好,行礼告退。 房内,顾老夫人看着林若瑶离去的身影,无奈地摇头笑了笑,对身边的贴身嬷嬷低语: “看来,我得再找个机会,提点一下我那木头孙子才行。他若再不主动,我这曾孙怕是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林若瑶怀揣着那本被赋予“重任”的册子,步履轻快地回到卧房。 推开门,氤氲的水汽扑面而来,还带着一股清冽的澡豆香气。 她下意识抬眼,整个人僵在了门口。 屏风之后,一道挺拔的身影正从浴桶中迈出。 水珠沿着他宽阔的肩背滚落,划过紧窄的腰身和线条分明的背肌,在烛光映照下泛着润泽的光。 乌黑的长发湿漉漉地披散着,更衬得肌肤如蕴含着力量的铜铁。 那健硕挺拔、充满阳刚气息的躯体,毫无预警地撞入林若瑶眼帘。 她脑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脸颊、耳朵、甚至脖颈,都在瞬间烧了起来,心跳快得几乎要挣脱胸腔。 她从未如此清晰地看过男子的身体,即使,这是她名义上的夫君。 听到动静,顾砚辞侧过了半身,水珠顺着他流畅的侧脸线条滑下下颌。 他看到呆立当场的林若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 第25章 同榻而眠 林若瑶在最初的震撼过后,猛地回过神。 她看到他裸露在微凉空气中的肌肤,急忙背过身去合上房门,关心道:“你快把衣服穿上,仔细着凉!” 顾砚辞看着眼前惦记他冷不冷的小妻子,身体僵了僵,默默将衣服穿好。 “好了,可以转过来了。” 听到个顾砚辞的话,林若瑶才小心翼翼地转过身。 屋内,顾砚辞正披着外袍坐在灯下,手持一卷兵书,眉眼低垂,侧影在烛光中显得清俊而疏离。 “顾砚辞,”林若瑶走到他面前,献宝似的将册子递上,“这是祖母方才给的,嘱咐我们务必一同研读,说是……夫妻之本,极为重要。” 顾砚辞眉头微蹙,接过那物。 他解开纱包,露出里面那本并无题名、封面古旧的线装书册,随手翻开了一页。 刹那间—— 栩栩如生、交织缠绵的男女图影赫然入目,笔触细腻,姿态大胆,充满了浓郁的春情艳色。 顾砚辞动作一僵,耳根瞬间漫上一抹不易察觉的薄红。 林若瑶好奇地凑过小脑袋,也想看看这“重要典籍”究竟写了什么。 “时辰不早了,这书,改日再看。”顾砚辞猛地合上册子,掩唇轻咳了一声,持书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 她心中实在好奇,哪里等得了改日,“顾砚辞,是什么书呀?让我也看看嘛……” 话音未落,视线已然捕捉到了那惊鸿一瞥的画面。 起先那双清澈的眸子里还充满了不解,等反应过来后,顿时羞得无地自容。 一时间谁都没说话,房间内静默了片刻。 “我,我先去洗澡了。”她看也不敢再看顾砚辞一眼,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慌不择路地逃到屏风后,捂着滚烫的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顾砚辞看着她仓惶逃离的背影,眸色深暗如夜,脑中不免回想起刚刚在书房内三哥顾砚丞与自己传授秘诀的场景。 “嘿!”顾砚丞合上扇子,在掌心一敲,身子前倾,脸上露出一种“你可算问对人了”的得意表情,“我说四弟啊,你这榆木脑袋可算开窍了!讨娘子欢心?问三哥我啊!这事儿,讲究的就是一个——主动出击!” 他唾沫横飞地开始传授“经验”:“你得主动!懂吗?眼神要主动,含情脉脉地看着她;言语要主动,没事夸夸她好看,说说体己话;行动上更要主动!创造机会,拉拉小手,搂搂小腰……循序渐进,水到渠成!记住,烈女怕缠郎,好女也架不住咱这真心实意的热情攻势!你老是端着个架子,等着人家姑娘主动贴上来啊?” 顾砚辞端着茶杯,面无表情地听着,眉头微蹙,似乎在认真消化这些“高论”。 顾砚丞见他这副模样,更是来劲,又补充道:“尤其是晚上,那更是增进感情的好时机!脸皮厚点,心细点,保准没错!” 顾砚辞低头看了眼手中那本烫手的册子,眼底掠过一丝暗芒。 主动出击么? 他似乎……有所领悟。 待到林若瑶心慌意乱地沐浴完毕,换上柔软的寝衣走出来时,顾砚辞早已衣冠整齐地坐在窗边榻上,仿佛方才那令人脸红心跳的一幕从未发生。 “刚刚不小心洒了茶杯不小心洒了,”顾砚辞起身,走到床边,看着地上被茶水打湿了一大片的被褥,语气平静无波:“况且地上寒凉,夜间尤甚。” 林若瑶正擦拭着半干的头发,闻言动作一顿,不解地看向他。 “若是染了风寒就不好了,这地铺,怕是不合适了。”顾砚辞神色坦然,仿佛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 他的目光落在屋内那张宽敞的千工拔步床上,接着道:“床榻足够宽阔,不若……同榻而眠?我保证,各不相扰。” 林若瑶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张大得足以容纳三四人的床,迟疑片刻,轻轻点了点头:“也好。” 待收拾妥当,两人便躺下了。 林若瑶背对着外侧的顾砚辞,几乎是紧贴着里侧的床沿躺下,中间空出的距离宽得足以再睡下两人。 她紧闭着眼,努力摒除杂念,但那书页上的画面却总是不合时宜地闯入脑海,惹得她面颊一阵阵发烫。 许久,她才在羞窘与疲惫中沉沉睡去。 黑暗中,彼此清浅的呼吸声交融。 没过一会儿,林若瑶先是无意识地将被子蹬开一角,接着翻了个身,手臂甚至不老实地挥了一下。 原本规规矩矩躺在另一侧的顾砚辞,悄然睁开了眼。 他侧过身,在透过窗棂的朦胧月光下,静静凝视着那蜷缩成一团的纤细背影。 他知道林若瑶睡着后一向是不老实的。 他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睡颜,无声地叹了口气,动作极轻地起身,将她踢开的锦被重新拉好,还仔细地掖紧被角,确保不会透风。 月光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轮廓,长睫如蝶翼般栖息在眼睑上。 林若瑶的睡梦并不安宁。 朦胧中,她仿佛回到了那氤氲着水汽的净房,看到了顾砚辞从浴桶中起身时,那水珠划过紧实背脊的画面。 只是这一次,梦境变得大胆而缱绻。 他向她走来,清冽的皂角香气混合着强烈的男子气息将她笼罩。 他低下头,俊美的脸庞在她眼前放大,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里,此刻燃着暗沉的火焰。 然后,他的大掌抚在她的腰间细细摩挲,另一只手掌心扣着她的后脑勺。 他略微弯了弯腰,低下头,温热的唇,覆上了她的……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辗转缠绵。 “!” 正当关键时刻,林若瑶猛地从梦中惊醒。 她捂住胸口,心跳如擂鼓,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偷偷侧过头,借着透过纱帐的朦胧月光,她看向身旁呼吸平稳的顾砚辞。 他睡颜沉静,与她梦中那强势侵略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慌忙转回头,将发烫的脸颊深深埋入柔软的枕衾间,心绪如同被狂风席卷的湖面,久久无法平息。 第26章 公主祭礼 皇觉寺的钟声沉郁悠长,敲破了京城的黎明,如同为天家贵胄早逝的芳魂奏响的哀歌。 天际尚未大亮,整座寺庙青烟缭绕,笼罩在悲凉肃穆之中。 九公主的灵堂设在大雄宝殿旁最大的偏殿,素幡白幔,层层叠叠。 皇室宗亲,勋贵重臣,皆着素服,依序而立。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檀香,以及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抑。 前些日子还嚣张跋扈的人,如今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骨,参加祭礼的人员皆心情复杂。 “听说了吗?那位……啧啧,真是心狠手辣,连公主都敢动……” “可不是,为了个女人……红颜祸水啊……” “嘘!小声点,人来了……” 顾砚辞一身玄色暗纹劲装,外罩素白长袍,腰束银带,面容冷峻。 林若瑶则是一身月白襦裙,未戴钗环,未着粉黛的脸庞在素缟映衬下更显清丽。 方才的议论多多少少落入了她的耳中,她微微垂着眼,长睫掩住了眸底翻涌的愧疚与不安。 九公主遇刺身亡之后,京城都传镇北将军顾砚辞冲冠一怒为红颜,因九公主屡次为难其夫人,便暗中下了杀手,为妻出气。 这不知从何处传出的荒谬流言,如同毒蔓般悄然爬满了京城的每个角落。 她偷偷抬眼看向身旁的顾砚辞,即使承受着四面八方或明或暗的猜忌与审视,却始终隐忍不发,未曾辩解半句。 都是她连累了他,要背负这样的骂名。 祭礼开始,梵音低唱,经文喃喃。 顾砚辞和文武百官一起在灵堂外侧区域参与外廷公共祭奠,林若瑶随其他命妇进入灵堂内侧参与内廷专属祭奠。 就在这庄严肃穆的时刻,一个身着缟素、眼圈红肿却难掩雍容华贵的妇人在宫人簇拥下走了过来。 正是九公主的生母,皇淑妃。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林若瑶身上。 “林氏!”皇淑妃声音嘶哑,却异常尖利,打破了祭礼的沉寂,“你竟还有脸来?!我儿生前与你多有龃龉,如今她尸骨未寒,你却与你的好夫君来此假惺惺作态,是来看本宫的笑话,还是来耀武扬威的?” 林若瑶心头一紧,她深吸一口气,垂下头,姿态放得极低:“淑妃娘娘节哀。臣妇……绝无此意。” “绝无此意?”皇淑妃冷笑,步步紧逼,目光挑剔地扫过她全身,“瞧你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装给谁看?我儿就是被你这副狐媚样子和某些人的狠毒心肠给害了!今日乃我儿法事,你连哭都不曾哭一声,是何居心?” 这纯属无理取闹的刁难。 林若瑶念及对方丧女之痛,不欲争辩,只将头垂得更低,默然承受这狂风暴雨般的指责。 周围一片寂静,无人敢在此时触怒悲痛欲绝的皇淑妃。 就在这时,一道清越柔和的声音响起,如清泉流过砾石:“淑妃娘娘,悲痛伤身,还请保重凤体。” 众人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淡青色素面长裙的女子款步上前。 林若瑶眼前一亮,当即认出这是陆青昀的姐姐,陆修瑜。 她向皇淑妃盈盈一礼,姿态优雅从容,随即看向林若瑶,目光温和,声音不疾不徐: “顾夫人面色苍白,眼含悲戚,虽未放声痛哭,但这隐忍之悲,有时更显锥心。想来是见娘娘如此伤痛,心中亦感同身受,不忍再添悲声,扰了公主殿下安宁。且臣女听闻,真正的哀思在于心,而非形迹。顾将军与夫人今日前来,一片诚心祭奠,天地可鉴,还望娘娘明察,莫要让过度悲伤,蒙蔽了双眼,冤枉了无辜之人,反让公主殿下在天之灵难安。” 陆修瑜这番话,将林若瑶的“不哭”解释为“隐忍”与“体贴”,更抬出了“公主在天之灵”,情理兼备,绵里藏针,瞬间将皇淑妃那蛮横的指责化解于无形。 皇淑妃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瞪着陆修瑜,又狠狠剜了林若瑶一眼,终究碍于陆家清名,不好再发作。 只得愤愤地转过头去,由贴身侍女扶着,走向灵前。 风波暂歇。 林若瑶向陆修瑜投去感激的一瞥,对方微微颔首,便退回了人群。 经此一事,林若瑶心中想要为顾砚辞洗刷冤屈的念头愈发强烈。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为自己背负莫须有的罪名。 为了不给人留下话柄,她目光开始细致地观察四周,尤其是那位悲痛欲绝的皇淑妃及其身边人,小心翼翼地遵守礼制,。 很快,她的注意力被皇淑妃身边一个始终低眉顺目、小心搀扶的贴身侍女吸引了。 那侍女看似与其他宫人无异,但林若瑶却老觉得这人怪怪的。 渐渐地,一个大胆得令人心惊的猜测在林若瑶脑中炸开。 这个发现让林若瑶手脚冰凉,却又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 她必须找到证据,还顾砚辞一个清白! 祭礼流程繁琐,中间有短暂的休息时间。 林若瑶见那侍女独自一人走向后院,似是去取什么东西。 她心下一横,咬了咬牙,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她必须印证自己的猜测,哪怕只是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后院人迹罕至,只有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 林若瑶屏住呼吸,隐在一棵古树后,看着那侍女走到一口古井边,左右环顾了下,动作迅速地从一个隐蔽的树洞里掏出一个极小的事物,飞快地塞入袖中。 就是现在! 林若瑶正要看得更仔细,脚下却不小心踩到了一截枯枝。 “咔嚓——” 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后院显得格外清晰。 那侍女猛地回头,眼神锐利如鹰隼,瞬间锁定了林若瑶藏身的方向。 此刻,她脸上那副恭顺的表情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冰冷的杀机。 “谁在那里?”侍女的声音低沉而危险,一步步朝古树走来。 林若瑶心跳骤停,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她知道自己被发现了! 她想后退,却发现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 侍女的身影越来越近,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袖口微动,一点寒芒若隐若现。 “顾夫人……好奇心太重,可是会送命的。” 第27章 再次换身 钟声再次敲响,冗长的祭礼终于迎来了中场歇息。 僧侣们暂歇了诵经,宾客们得以稍作活动,压抑的气氛却并未消散多少。 顾砚辞揉了揉眉心,连日来的流言并未让他神色动摇分毫,但当他下意识寻找,却发现那个总是带着些许不安的身影,已不在原地。 心,猛地一沉。 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猝不及防地扎入他惯常冷静的心湖。 他环顾四周,素幡白幔间,尽是陌生的、或悲戚或麻木的面孔,独独没有那张清丽的脸庞。 他开始在人群中搜寻,步履比平日急促了几分。 “可见到镇北将军夫人?”他拉住一个路过的小宫女,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 小宫女被他冷峻的神色吓到,瑟缩着摇头:“奴、奴婢不曾留意……” 他又拦住一个看似品阶高些的女官:“夫人去了何处?” 女官亦是茫然:“回将军,奴婢方才一直在灵前伺候,未曾看见夫人离席。” 询问了好几人,答案如出一辙。 无人看见林若瑶是何时离开,去了何方。 她就像一滴水,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这片哀戚的海洋,然后蒸发得无影无踪。 顾砚辞的眉头越皱越紧,一种不祥的预感缠绕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想起祭礼前那些恶毒的流言,想起皇淑妃那淬毒般的眼神,想起这皇家寺庙看似肃穆实则龙蛇混杂的环境。 那丫头那般单纯,若有人存心对她不利…… 他不敢再想下去,立刻调动起带来的亲卫,在不惊动太多人的情况下,于寺庙内外悄悄搜寻。 然而,直到祭礼重新开始的钟声敲响,依旧一无所获。 祭礼结束后的三天,对于镇国公府,乃至整个京城而言,都笼罩在一片诡异的阴云之下。 镇北将军夫人林若瑶,在皇家寺庙祭礼上,凭空消失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此事甚至惊动了皇帝。 天子脚下,皇家寺院,堂堂将军夫人竟离奇失踪,这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掴在皇家脸上。 皇帝震怒,下令彻查,禁军、京兆尹府衙役几乎将皇觉寺翻了个底朝天,又将京城内外梳理了数遍,却连一丝有用的线索都未能找到。 林若瑶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将军府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顾砚辞已经三日未曾合眼。 他眼底布满了血丝,下颌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原本冷峻的面容此刻只剩下一种濒临极限的憔悴与一种深不见底的焦灼。 他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力量,明里的,暗里的,甚至不惜以军功向皇帝换取更大的搜查权限。 然而,每一次回报都只是“暂无消息”。 他坐在书房里,手边是早已冰凉的茶水,面前摊着京城及周边的地图,上面被朱笔圈画了无数可能的地点,却又被一一否定。 悔恨如同毒蚁,日夜啃噬着他的心。 他为何没有时刻将她带在身边?为何没有早些察觉那暗处的危机?若她有何不测……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诡异的感觉毫无预兆地袭来。 并非疲惫,也非伤痛,而是一种灵魂被强行抽离、又被塞入另一个狭小脆弱容器的剧烈撕扯感! 天旋地转,五脏六腑仿佛都被搅碎重组,眼前骤然一黑。 再次“睁开眼”时,顾砚辞感受到的是刺骨的寒意和遍布四肢百骸的剧痛。 视线模糊不清,只能勉强分辨出这是一个阴暗、潮湿、散发着霉味的地方,像是个废弃的地窖或牢房。 他试图动弹,却发现身体虚弱得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困难无比。 更让他心神俱震的是,这具身体……不是他的! 纤细的手腕,柔软的触感,以及胸前…… 他猛地低头,借着从高处缝隙透入的微弱光线,看到了沾染大片污秽和暗红血渍的裙裾! 这件裙子吗,原本应该是月白色的,是参加祭礼那日,他帮林若瑶挑选的。 他……他竟然又变成了林若瑶! 惊骇还未平复,一个冰冷的女声在耳边响起:“醒了?命倒是挺硬。” 顾砚辞艰难地转动脖颈,看向声音来源。 是一个穿着一身利落黑色劲装的女人。 “没想到吧,顾夫人?”侍女蹲下身,用一根冰冷的手指抬起他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戳破皮肤。 “哦,或许该叫你……将军夫人?可惜,你那威风凛凛的夫君,此刻怕是还在像无头苍蝇一样满世界找你呢。” 顾砚辞心中怒火滔天,他想厉声质问,想拧断这女人的脖子,可出口的声音却微弱嘶哑,带着林若瑶特有的软糯,没有丝毫威慑力:“你……为何……” “为何?”侍女冷笑一声,站起身,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一块碎裂的玉佩。 那玉佩成色极好,即使碎了,也能看出原本是块价值连城的古玉。 正是林若瑶那一块从不离身的镇魂玉佩! “要怪,就怪你好奇心太重,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侍女将一块较大的碎片踢到顾砚辞眼前。 顾砚辞脑中如同惊雷炸响。 侍女见他眼神涣散,看出她已经撑到了极限,嗤笑一声:“放心,你先走一步,很快,我们就能让你们夫妻……在黄泉路上团聚。” 她说完,似乎懒得再理会一个将死之人,转身离开了。 顾砚辞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感受着这具身体传来的阵阵虚弱和剧痛。 肋骨似乎断了几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撕裂般的痛楚。 内腑也受了重创,生命力正在快速流逝。 寒意如同毒蛇,从四肢百骸钻进心脏。 他要死了吗? 死在这个阴暗肮脏的地方,顶着若瑶的身体…… 意识开始模糊,过往的片段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闪现。 战场上的金戈铁马,朝堂上的暗流汹涌,还有…… 那个总是用清澈懵懂的目光看着他的女子。 也好。 顾砚辞在彻底陷入黑暗前,扯动了一下嘴角,形成一个近乎温柔的弧度。 幸好……幸好…… 死的是他,而不是她。 他的若瑶,此刻应该在他的身体里,是安全的吧。 只要她安全,就好……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湮灭,沉入永恒黑暗的瞬间。 一个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熟悉到刻入骨髓的声音,带着焦急与难以置信,隐隐约约地传来—— “若……瑶……?” 那是…… 他自己的声音?! 第28章 死里逃生 皇觉寺后山的密洞,阴冷潮湿,黑暗如同黏稠的墨汁,吞噬着一切声息。 偶尔有水滴从岩缝坠落,砸在石面上,发出空洞而令人心悸的回响。 顾砚辞—— 准确的说,是此刻正使用着顾砚辞身体的林若瑶,几乎是凭借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与焦灼,在荆棘丛生的荒僻小径尽头,找到了那个被藤蔓半遮掩的洞口。 一股混合着血腥与霉烂的气味扑面而来,让她心头猛地一缩。 她带着几个亲卫踉跄着冲了进去,借着从洞口透入的微弱天光,看到了蜷缩在角落阴影里的人。 那人穿着她已破损不堪、沾满污秽的衣裙,身形纤弱,气息奄奄。 那是她的身体。 但她很确定,里面住着的是顾砚辞的灵魂。 “若瑶!”她哑声唤道,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她疾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拂开遮挡在那人面颊上的凌乱发丝,露出的是一张苍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唇瓣干裂,呼吸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 若不是这诡异的再次互换,此刻躺在这里、承受这无尽折磨与濒死痛苦的,本该是她! 她深吸一口气,弯下腰,用属于顾砚辞的、充满力量的手臂,将那具轻飘飘的单薄身体,小心翼翼地打横抱起。 入手处一片冰凉,轻得让人心惊。 镇国公府,属于“顾将军”与“顾夫人”的院落。 下人们只见他们素来冷峻威严的将军,抱着气息微弱的夫人,如同一阵风般疾步归来,脸色是从未有过的沉凝。 将军径直将夫人送入内室,屏退了所有闲杂人等,只留下心腹丫鬟准备热水、伤药与清粥。 接下来的几日,“顾将军”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夫人”床边。 亲自喂药、擦拭、更换伤处敷料,动作虽因不熟练而略显笨拙,但那份专注与小心翼翼,让偶尔进来送东西的丫鬟们看得红了眼眶。 外界很快传开,说顾将军对遇险的夫人情深义重,亲自照料,无微不至,实乃世间难得的有情郎。 林若瑶日夜不休地看着床上那张属于自己的、紧闭双眼的脸庞,心中被巨大的愧疚与后怕淹没。 若不是阴差阳错…… 第三日黄昏,床榻上的人眼睫终于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眼神初时涣散,但在看清守在床边、顶着自己面容的林若瑶时,微微怔了一下。 明白了现状后,他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与无奈。 “顾砚辞,你醒了?”林若瑶声音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俯身靠近。 顾砚辞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巨大的庆幸与如释重负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林若瑶再也忍不住,将床上那虚弱的人环住,红着眼眶哽咽道:“对不起,都是因为我,若不是这身子换了过来,受这些罪的就该是我,是我连累了你……” 她是真的后怕。 若被困在那暗无天日的洞穴里等死的是她自己,她绝无生还的可能。 被她抱住的顾砚辞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一个很轻的动作,却带着安抚的力量。 他的声音沙哑微弱,却异常清晰,一字一句道:“不,幸好换了。” 林若瑶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顾砚辞迎着她的目光,仿佛透过这具躯壳,看到了里面那个懵懂的灵魂:“若是我,未必能这么快找到。” 他不只是在安慰她,更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庆幸承受这一切的是他,因为只有他,或许才有一线生机,也只有她,才能准确地找到被困的位置。 “顾砚辞,你真是太好了!”林若瑶吸了吸鼻子,用袖子胡乱擦了擦眼泪,由衷地感叹道:“处处为人着想,即便身处险境,还想着不连累他人……” 顾砚辞看着她那清澈眼神中的感激与敬佩,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憋闷又无力。 “好了,别哭了,丑死了。”顾砚辞叹了一口气,忍着想揍她的冲动,帮她擦掉了脸上的泪水。 用他的脸哭成这样,他的一世英名啊! 待林若瑶情绪稍缓,仔细喂他喝了点清粥,顾砚辞的精神好转了些。 “你怎么会到那里去?”他看着她,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皇觉寺后山范围极大,密洞隐蔽,他早就带人找过好几遍,把寺庙翻了个底朝天都没发现。 林若瑶眼神变得专注起来,仿佛回到了当时勘察的情景: “前几日,我随皇淑妃一行人等在寺中祭礼。当时皇淑妃因故情绪激动,身形微晃,她身边那位贴身宫女搀扶她时,手臂稳得出奇,下盘根基更是扎实,瞧着不像是寻常宫娥。” 顾砚辞静静听着,眸中闪过一丝异色。 “而且,”林若瑶继续道:“我偶然靠近那侍女时,在她身上嗅到一股极淡的味道。 清冽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那味道,我曾在以你的身份勘察边境细作案发现场时闻到过,是敌国苍狼部落特有的一种药草,常用于处理伤口或是掩盖某些特殊气味,在中原极为罕见。” 正是这两点看似微不足道的异常,让她对那名宫女留了心。 顺着这条线暗中查探,才隐约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推断出那宫女有可能是敌国细作,并且猜测九公主的意外身亡极有可能与这宫女有关。 她叙述得平静,条理清晰,并未觉得自己做了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却不知,这番细致入微的观察与联想,落在顾砚辞耳中,是何等的惊艳与震撼。 顾砚辞看着她顶着自己那张冷峻的脸,却用着如此认真的语气分析敌国细作,心中情绪翻涌,复杂难言。 他的小妻子,虽然看着笨笨的,但其实远比他想象的更加聪慧敏锐。 “此事我已经告知了七皇子,你昏迷这几日,他已经将好几个敌国细作给揪出来了。”说起这个,林若瑶眼里闪着崇拜和敬佩的光芒。 “你何时与七皇子关系这么好了?”顾砚辞皱了皱眉,不满道。 林若瑶并未留意到他的脸色,自顾自道:“七皇子是我见过最和气的人了,他每次看见我都是笑眯眯的。” 和气? 这说的是他印象中那个极易暴怒,常摔砸物品,言语尖刻的七皇子? 不过细想起来,自从上次在扬州见到他,脾气确实好了许多。 他隐约听到一些传闻,七皇子金屋藏娇,养了个貌美的男宠在身边。 莫非是情场得意,因此性情大变了? 未等两人再多言,门外传来侍从急促的通报声: “将军,夫人,七皇子殿下听闻夫人醒了,特来府上探望,已至前厅!”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第29章 按功行赏 七皇子萧衡来得很快,几乎是前脚刚通报,后脚人便已踏入了院落。 他穿着一身常服,步履生风,眉宇间是显而易见的关切,目光越过迎上前来的“顾砚辞”,直直落在内室方向。 “顾将军,听闻夫人醒了,身体可还安好?”萧衡语气急促,那份毫不掩饰的担忧,让顶着顾砚辞身躯、正努力摆出将军威仪的林若瑶都微微一愣。 而躺在内室榻上的顾砚辞,透过未完全合拢的帘帐缝隙,将萧衡这副情急之态尽收眼底,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这七皇子……对他家夫人,似乎关心得有些过头了。 前段时间不还传言养了个极其喜爱的男宠?难道腻了,还惦记别人妻子?真是岂有此理! “有劳殿下挂心,内子……已无性命之忧,只是还需静养。”林若瑶学着顾砚辞平日冷峻的腔调回答,侧身挡住了萧衡些许探视的视线。 萧衡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轻咳一声,收敛了神色,但目光仍忍不住往内室瞟:“那就好,那就好……皇觉寺后山险峻,夫人此次真是受苦了。” 寒暄几句,见“林若瑶”确实暂无大碍,萧衡神色一正,对“顾砚辞”道:“顾将军,可否移步书房,有要事相商。” 他话音刚落,内室便传来一阵虚弱的咳嗽声。 顾砚辞扶着床沿,微微支起身,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柔弱与依赖:“夫君,我胸口有些闷。” 林若瑶闻声,几乎是立刻转身,也顾不得七皇子还在场,快步走到床边,俯身轻声询问:“怎么了?哪里不适?” 那紧张的模样,与方才面对萧衡时的冷淡疏离判若两人。 顾砚辞顺势轻轻拉住她的衣袖,语气带着几分委屈:“无甚大事,只是……不想一个人待着,我想你陪我。” 冷面将军对着病弱妻子柔声细语,娇弱夫人对着威武夫君依赖撒娇。 萧衡看着这对恩爱夫妻,非但没有因被忽视而不悦,脸上反而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打趣道:“是我来得不巧,扰了将军与夫人相处了。看来夫人是片刻也离不得将军啊。” 这带着善意的调侃,听得林若瑶耳根微热,顾砚辞在心里冷哼一声:“你也知道自己打扰吗!” 萧衡见状,朗声一笑:“也罢,此事不急在这一时三刻。待夫人身子好些,本皇子再来探望。告辞。” 他拱手一礼,又深深看了一眼内室方向,这才转身离去。 顾砚辞看着萧衡离去的背影,方才那副柔弱姿态瞬间收敛,眸色沉静如水。 他隐隐觉得,萧衡对林若瑶的关切,似乎并不仅仅是男子对心仪女子的爱慕。 数日后,林若瑶顶着顾砚辞的身体,硬着头皮去上朝。 金銮殿上,气氛肃穆。 七皇子萧衡奏报九公主遇刺一案结果时,声音清朗沉稳:“启禀父皇,儿臣已查明杀害九皇妹的真凶,乃是一名长期潜伏于宫中、身份为皇淑妃掌灯宫女的敌国细作。此女身手不凡,潜伏多年,杀害九皇妹并伪造现场,意图嫁祸镇北将军顾砚辞,旨在挑起天家与将军府矛盾,动摇我北境军心,其心可诛!” 满朝哗然。 皇帝面色阴沉:“好个歹毒的算计!衡儿,此案你查得清楚,有功。” “父皇明鉴,此案能破,并非儿臣一人之功。”萧衡却不居功,话锋一转,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顾将军与其夫人林氏,亦功不可没。尤其是顾夫人,心思缜密,观察入微,早在案发前便已察觉那细作宫女举止有异,并记住了其身上带有敌国特有的药草气味,为儿臣提供了关键线索。顾夫人有勇有谋,临危不乱,实乃女中豪杰,儿臣恳请父皇,重赏顾夫人,赐其一品诰命夫人之衔,以彰其功!” 顶着顾砚辞身躯的林若瑶听得心头一跳! 一品诰命?这……这赏赐也太重了! 而且七皇子这夸赞,未免太过直白了些! 她慌忙出列,学着顾砚辞平日冷硬的语气,躬身推辞:“陛下!七殿下言重了!内子不过是偶有所察,提供些许线索,查明真凶、揪出细作,全仗七殿下明察秋毫、指挥若定!臣不敢贪功,内子更当不起如此重赏。若陛下要赏,赏她些珠宝首饰把玩即可,诰命之誉,实不敢受!” 她这番“谦逊”的推脱,落在龙椅上的皇帝眼中,却是另一番光景。 皇子查获大案却不独占其功,反而将功劳推给手握兵权的将军及其夫人,言辞恳切,姿态放得极低。 武将面对唾手可得的、能为妻子挣来极大荣耀的封赏,却谨守本分,坚决推辞,将功劳回推给皇子。 好!很好! 皇帝心中暗自点头。 萧衡这孩子,懂得藏锋,不似他那几个兄弟般急功近利,知道功高震主乃取祸之道,此举既全了与武将的和气,又避免了自身过早成为众矢之的,这份心性与谋略,可惜……终究不是自己的亲儿子。 顾砚辞身为武将,能协助查案已是难得,更难得的是这份不贪功、不越界的本分。 他没有借着皇子的话顺杆爬,反而明确表态不与皇子争功,这无疑表明他心中君臣之分明确,毫无结党营私、借势上位的野心,是个忠谨可用之臣。 “哈哈哈!”皇帝抚掌大笑,打破了殿中的沉寂,“爱卿与衡儿皆不必谦让!你二人同心协力,破此大案,揪出隐藏祸患,皆有大功于朝!” 他目光扫过二人,最终定论:“传朕旨意!镇北将军顾砚辞之妻林氏,聪慧敏睿,助查奸细有功,特赐封一品诰命夫人,享相应俸禄尊荣!七皇子萧衡,查案有功,明辨忠奸,册封为靖郡王,赐封地湖州,享食邑三千户!” 圣旨一下,满朝文武纷纷上前道贺,称赞陛下圣明,恭贺靖郡王与顾将军。朝堂之上一时间其乐融融。 唯有顶着顾砚辞身躯的林若瑶,内心叫苦不迭,面上却还得维持着将军的沉稳,一一谢恩。 第30章 回家告状 他这招其实很管用,倒不是超哥喜欢被人拍马屁的感觉,而是对于王修现在的这种态度很受用。 “但是现在尊主您已经得到王座的认可了,所以您可以随时进入香巴拉二层。因为三层香巴拉现在还处于封闭状态,所以没有人能够进入。”莫尔恭敬的说道。 闻人雅陪着雪菡在花园中散步,雪菡的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容,暖暖的,看在人的眼中也让人特别舒服。 服用了希冀丹的这几个都成功有了孩子,其中一个就是绿魅,这一个月中她也成了亲,周身都是幸福的味道。 情迷意乱。让彼此的心更贴近了。我紧紧攀附着他宽阔的后背。感受着他炙热的体温。 而他现在先去确定一下那美克星有没有遭受到弗利沙的进攻,如果还没等悟空他们到达,弗利沙就收集到了七龙珠,并且许了愿的话那就不好了。 睫毛轻动。算是对我的回应。此时。我胳膊上的伤也开始不住的疼起來。我低头检查了一下。由于自己只顾着照看夜遥。那支利箭的箭柄已经被折断。只剩下箭头还埋在肉里。鲜血不断的往外流着。有些地方已经慢慢发黑。 “梅婶,在那边过的还好么?看见过狗娃了没有?是胖了还是瘦了?我……。”赵国栋说到这儿不知道该怎么说,倒了一碗酒自己给喝了,看了一下布满星星的夜空。 “是我。你起來了吗。”。我慌了神看了一眼床上的血迹。一时想不到其他的主意。只能狠心的用剪刀往自己手上一刺。然后又把昨晚沒用完的布条裹在上面。才开了门。 “五行控剑术,现世吧。”范晓东此时,脚步踏出,立在空间之上,随着双手之中,一道道诡异而又玄妙的阵法妙纹扩散而出,五把颜色不同,但散发出的威力,却是非常相同的飞剑,便是傲立在空中。 那些过往的兄弟张三也没有辜负他们相识一场,那些股份每月的分成足够他们安安稳稳的渡过余生了。 由于彼此身负公务,至今仍是聚少离多,意外重逢并碰巧同路,相聚短短七八天,便分别了,郭弘磊带领新兵返回图宁卫复命,姜玉姝等人则前往府城。 这个时候,在边远航和袁瀚耳边说话的,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冷冷声音的主人了。 玉娘恍然大悟,“姑娘想培养自己——”的势力,下面三个字玉娘没说出口,生怕隔墙有耳。 王朝晖翻了个白眼,就继续在魔兽世界的论坛里,找人闲聊去了。 陈浮拿着张三写的条子走后,张三坐在二楼看着楼下那个莫大师傅依旧在那发呆,十点以后人市渐渐散去。巷子里开始稀疏起来。 深渊火魔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于是便是调动了自己的所有力量进行防御,灵魂风暴转瞬之间便是来到了深渊火魔的面前。 不仅仅是美国网友,来自世界各地的网友也都加入了这场战斗中。 “呵呵,我没用什么招数,是你被我的霸王气给震慑到了而已!”陈逸嬉笑着。 在一部动画中,美术监督要根据监督和编剧的要求,来统筹设计整部动画的美术风格,是相当重要的一个职位。 霍季川喉咙不自觉的动了一下,意识到什么,迅速将视线从她身上挪开。 只见他左手结印,右手凌空一划,指尖发出一道血色的光刃,如同死神的镰刀,直射向方胖子的脖子。 想到那很有可能是王妃装扮的,姜明这才写了一封信火速让人送到晋少溟的手上,然而姜明并不知道,在他离开幽州之后,慕凌云也随之离开了幽州,晋少溟这一趟,必然是要扑了个空。 在左向阳的面前乖乖认错,慕凌云又恢复了之前的生活,每晚去后山习武,只是习武的时间被左向阳无情的压缩了一半,让她有了更多的睡眠时间,夜里,慕凌云总是睡的很沉,沉到晋少溟偷偷潜入也发现不了。 安颖儿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在和陶野合作之前,业调查过陶野此人,知道他干过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只不过陶野的有些东西,恰好是安颖儿所需要的,所以才刻意忽略。 司念原本还生气他没有原则的宠孩子,再听见战牧擎这么一说,顿时忍不住笑出声。 慕凌云觉得晋少溟这样的举动,未免也太伤人心了,毕竟那是人家姑娘送给他的寿礼,怎么能转手就送给他人呢? 第一轮大比持续了整整一天,除了李大牛这种热门外,也有不少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弟子胜出。 楚暮因为他暧昧的动作一顿,明明知道是做戏给夏悦看的,可是她还是紧张雀跃起来。 若是一个长得如同宋璟辰那样妖孽的男子做这打扮,她或许会考虑一下待会下手轻点。 只要内部有矛盾,就用对外的方式发泄出去,矛盾控制的并不算完美,但暂时还没有出现大问题。 敖靐看到祁峰身后这几位金丹修士,青蓝的竖瞳中流露出不屑之色,没有丝毫掩饰,眼前这几人,也就只有祁峰能让他正眼相看几分,至于他人,不过是土鸡瓦狗,上不了台面的家伙。 他之所以敢受益秦家的礼,给秦家人开绿灯,也是受了段家人恩准的,目的就是配合段常风,赢得这场博弈。简单的说就是--刘大头是段家船上的一员。 苏阳思虑之间,看着准备跳球的雷霆中锋钱德勒,忍不住嘴角微翘轻笑。 张哲看着对方离去,也没给他建议,老祖宗的话有时候还是有一定道理的:交浅莫言深。反正联系方式已经留了,以后有机会再见面的时候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