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特效,亿点伤害》 1.从前有个犯病大师兄 仙雾缭绕的山峰连绵起伏,由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不断延伸,攒动的阳光从云雾间缓缓洒落在树叶上,在地面上投射出一片片斑驳叶影。 若有若无的仙光时常在山头闪烁,时不时有哪家练功过猛的修士劈出的剑气在山间久久不散。 “诸位请小心,这里的青石板路上水汽不易散去,比较容易滑倒。”一位笑容可掬的修士扭动了一下略显肥胖的身躯,抬手扬扬袖子,散去了眼前的一大片仙雾。 “兄台,眼前这座可是最为出名的万麟山?”一个驮着一个蓝色大包袱的年轻男子仰起头凝视着面前这座直入云霄的山,在这条青石板路上隐约能够听见麒麟的尖啸。 “对,面前这座就是我们无垢宗最为出名的万麟山,也可以说是实力最强的一座。而我,也在这座万麟山上的修了有八十多年。” 众人纷纷点头,望着他还颇为年轻且白嫩的脸庞感到诧异。 八十年,也就是说面前这位修士的年龄打底有八十岁。 这位胖修士嘿嘿地憨笑了几下,旋即解释道:“能够进入这里的想必也都将是踏入仙途的人了,那我也就不多客套,多解释一下我们无垢宗的内况吧。” “哦啊,谢过师兄。”那名驮着蓝色包袱的男子连忙作揖道谢。 而其余跟在他身后的人也都反应过来,纷纷作揖效仿。 “谢过师兄。” “不必不必,哈哈。”胖修士摸了摸圆滚的肚皮,走快了两步,声音不急不缓,“目前为止,我们无垢宗的山总共分为五座。 第一座,是最为古老的剑言山……” “呃,不是万麟山山吗?”那个年轻男子忍不住插话。 “并不是。”胖修士轻轻瞟了他一眼,“剑言山是最为古老的山,当初第一代宗主创立无垢宗的时候就是在这座山上。” “那第二座呢?” “不急不急。”胖修士对于这年轻男子的插话也不急不恼,“第二座是侍仙山,第三座则是轩鹤山,第四座是银雷山,而第五座自然就是万麟山。 虽然说万麟山是最晚开发作为修炼场所的,但却是最大,也是实力最强的。七日后的演武大会也将在万麟山上举办。 每座山的名字由来也都很有趣,比如说银雷山竟然是第三代老宗主练银雷决的时候不小心走火劈出来的,万麟山上因为常有仙兽麒麟出没,所以就取了个万麟山。” 之后,胖修士又对着后四座仙山都鼓吹了一番。 “当然了,虽然说目前为止综合实力来说是万麟山最强,但是各个分山之中也存在着顶级高手,每座山上的师兄师姐都是修道近千年的人物了。 万麟山的封仁语师兄一手麒麟剑法简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曾在一个秘境之中一己之力怒斩百名与他同级的邪修。 侍仙山的白酒云师姐最擅长言剑秘术,目前为止无论是什么剑灵,她都能够驱使。在一百年前她曾驯服了一只三千年妖兽。 银雷山的林雷震的雷法已经出神入化,在五十年前就能够完全不需要依靠雷符就引出银雷,目前为止他甚至能够和各位修雷的长老有一战之力。 轩鹤山的常夜师兄并没有任何突出之点,但是他样样精通,各种武器与法术都相对突出,综合实力完全不弱于前几位师兄师姐。” 沉默了许久的那名年轻男子再度发问,“那……那座剑言山的呢?” 胖修士明显顿了顿,拂袖扫开前方的仙雾,干咳了两声,“呃,那个……剑言山的……” 有点蚌埠住了。 他摸着肚子深思熟虑了十几秒后,最终千言万语都化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至于剑言山的那位洛魄大师兄嘛,唉……不提也罢。” 出于在外人表现出对师兄尊敬,他最终还是强忍住露出鄙夷的神色。 …… 意识在瞬息间被黑暗所吞没。 乏力感以及失重感像是要将整个躯体抬起,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只能在无穷无尽的黑暗里静静地聆听外界嘈杂的话语声,但却又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只能听出一种空灵和虚幻。 有那么一瞬间,洛魄认为自己是穿越到了某款3A级游戏大作里的某个场景中。 几个身着白衫的人将自己环绕在中央,不停地眨巴着眼睛,其中一个还抬起手戳了戳他的脸庞。 “师兄,你醒了?” “醒了……”在他的视野里那些面容还很模糊,整个大脑混沌不堪,在恍惚间他抬起手对着空气抓了抓,旋即又把两只手盖在自己的脸上,大口喘息,“是低血糖,老毛病又犯了。” “师兄,你行不行啊,八日后就是演武大会了。”其中一个略显青雉的声音从他的左侧响起。 “不慌,还有五天才高考,容我先泡一包葡萄糖水嗷。”洛魄揉搓着双眼,愣了半秒钟。 他这才寻思着刚才的对话似乎哪里不对,压根就不在一个频道上。 “演武?”洛魄松开遮挡脸庞的双手,让视觉恢复清晰。 他的周身环绕着一群身着白衫的人,通过看面庞能够判断出年龄应该都不大,无论男女都非常统一地留着长发,男性多扎成绾髻,而女性发式各异。 他吸了吸鼻子,视线直直越过人群,从人群之中的缝隙打量着自己所在的场景。红柱金雕的华美建筑之后是半隐在云雾中的重峦叠嶂,在前方的不远处还有一座缠绕着清澈流水的假山。 就离谱。 现在他的大脑在瞬息间就编成了一部长达百万字的小说:关于我高考前晚自习,因为家族遗传的低血糖昏倒而穿越到某古代架空世界这件事。 停止在脑内插科打诨,他依旧得处理目前的状况。 “师兄,不会是给吓晕倒的吧?”围在他周身的人群里忽然发出一个微弱却又清晰的声音。 嘈杂的议论声瞬间消失,空气中只留下了长久且尴尬的沉默。 别说是整座剑言山了,连整个无垢宗上下的子弟都明白面前这位大师兄所谓的“含金量”,因为这种事情被吓晕,完全是处于意料之中。 洛魄望着周身的仙家子弟们纷纷摆出一副憋笑的表情,下意识地就用中指在鼻梁上推了推,旋即才发现眼镜压根就不在自己鼻梁上了。 “行了行了,都散了,不赶紧复……练功,都围着我做什么?”洛魄招招手,驱散了众人,旋即踉踉跄跄地摸到一处台阶,一屁股坐了下来。 目前为止他的思路理得还不是很清,只能知道自己并不在之前这个世界,甚至有可能根本不在某个蓝色的星球上。 从之前有些人的发言来看,在不久之后可能将有一场演武大会,而自己因为低血糖昏倒而穿越到这个人的身上,那么就可以推断出自己这具身体的主人同样因为某种原因而昏倒。而通过之前周身人群的服装和环境就可以推断出自己也许处于某个类似于练武或修仙的地方,这样一推断,自己有可能是因为练功过度导致昏迷。 随着他身心调和,大脑也迅速平静下来,大量的记忆片段涌入他的大脑。 这么多信息还真有些不好处理…… 洛魄,出身于一千三百年前。因为凡间战乱,父母把他送到一座道观,后被一名道士所救,之后道士建立无垢宗,他成为了第一个徒弟,也就是所谓的大师兄。常年缩在山上修炼,每次历练次次缺勤,每次演武大会次次不让参加。 除了名字和原本的自己一模一样,其余都完全不同。 另外,演武大会次次不让参加? 这条记忆有点意思…… 毕竟是无垢宗的大师兄,那资历甚至比得上一些辈分稍微小一点的长老了,又是成天宅家修炼,要是参加了演武大会那必然就会影响平衡。 …… “首先,站直,让整个人挺成一条直线。”胖道人摸了摸下巴许久未剃的胡茬,拍了拍之前那个屡次打断他说话的年轻男子,“今天你们已经拜入了无垢宗,在一周后自然会有我的师兄师弟来挑选你们,但这一周由我来先教会你们基本功。” 众人立即挺直了腰板,视线一直跟随着胖道人。 “第一式,持剑而立,握紧你握紧你剑柄。对,没错,很简单,就是这样。” “第二式,拔剑,把剑拔出你的剑鞘,往下挥。” “好,这就是关于剑的基本中的基本功。一般在练了半年之后,你就可以把这个姿势练得出神入化,之后引导仙力就能够劈出剑气了。”胖道人看着这些新人练了一会儿,“接下来是有关于防御的基本功。” 众人纷纷把头点得和小鸡啄米似的,紧紧地盯着胖道人的一举一动。 “起手,把左手往前推。”胖道人左手轻轻一推,一股无色的仙力顿时呈半圆状荡了出去,而他周身的叶子也纷纷随着这股力量被吹向前方。 “没了,就这两个姿势在这一周内一直练。其余的之后再说了。”胖道人打了给哈欠,也不问众人到底学没学会,扬了扬袖子三两布跑进屋中。 两分钟后屋中鼾声震天。 www.sad4.cc。m.sad4.cc 2.宁管这叫练气? 在剑言山的一个小木屋中,洛魄的嘴角逐渐抽搐。 这位大师兄是什么人上人,就连住房也和其他师弟师妹们不一样,之前那些红柱金雕的华美古建筑不去住,非要在剑言山的山顶建一个小木屋。 吱呀 散发着些许霉味的木窗被推开,迅猛又刺骨的山风扑面而来,顺着脖颈灌入宽大的白袍中。 啪 木窗重新给他一巴掌拍了回去,荡起的灰尘把他呛个正着。 在一顿干咳后,洛魄开始搜寻大脑内繁杂的记忆片段,既然在一周后是演武大会,现在自己“初来乍到”,必然是要将练过的功都温习一番。 首先,挺直腰板,握紧剑柄。 他深吸一口气,回忆着那几乎是刻进了DNA里的动作。 然后,拔剑,双手持剑,向下挥剑。 四周的空气攒动了一下,剑身轻轻颤抖,旋即恢复平静。 好,一气呵成,那么就是下一个招式。 首先,集中精神,引导体内的力量…… 一股热流顿时从心脏处溢向全身,他的口中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让所谓的仙力集中在掌心。 紧接着,推掌。一股平平无奇的气流被荡了出去,然后像是石子落在池塘一般,缓缓扩散蔓延,直到最后彻底消逝在空气中。 好,下一个招……招个毛。为什么记忆里只有这两招? 有那么一瞬间洛魄认为自己的记忆片段一定有缺失,但问题是这记忆片段里上上到八百年前的仙魔两修的大战,下到十岁的时候做梦尿裤子统统涵盖,连许多练功的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 虽然说在期间确实是有几百年的记忆碎片无法搜寻到,问题在于他至少有九百年是处于练气期,期间没有记忆的几百年估计也没有一点长进。 但……为什么就这两招?一千三百多年就学了这两招? 而刚才脑内一闪而逝的记忆片段就像是一道雷光,虽不明亮,却无比清晰地照亮了大脑内浮现的俩字:离谱。 这一招所谓的“拜年剑法”和“双手空气咚”竟然都开始初学时期的基式。 如果贴切一点形容的话,这两招就像是进幼儿园时学的一加一等于二,而一千三百岁就好比大学毕业的年纪。 一个将近大学毕业的年龄只会一加一等于二?如果换作是一个从来没有入学过的文盲,这勉强能够理解,但问题是,他刚出生不久就“入学”了。 这一千三百年就只学会了两招基础式。练功练了个寂寞。 而顺着记忆片段寻觅,他发现事情变得越加离谱。 历年的演武大会他之所以不参加是因为不让参加,因为只有达到筑基期才有参赛的资格,所以历年来他压根就不被允许参加。而这一次的演武大会是按照资历来参赛,在此地修炼一百年以上的必须参加。 原来压根不是害怕他影响赛场平衡才不让他参加,是仁慈的主办方怕他被揍到残废才不让参加…… 修行一千三百年还是练气期,而且只会两招一周就能练懂的基础式。 重开吧,赶紧的,累了。一周后的演武大会只要在赛场上躺平就够了。 “我寻思着自己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 现在自己应该好好回想自己是否是因为某种契机而穿越到了这样一个苦主身上。 他下意识地用中指推了推鼻梁,旋即才发现这具身体压根没有近视,毕竟在那个时代也没有各种电子设备。 自己在昏倒之前还在学校的教室门口,还有六天就要高考。是因为家族遗传的低血糖且过度紧张导致昏迷。 在回想间,洛魄开始顺带着细细翻看起这具身体原本的记忆片段。 这些记忆片段杂乱且破碎,记忆的都是各种零碎的小事。不断地在山上修炼,实力却非常稳定地原地踏步,不断地遭受歧视,身居高位却没有匹配这位置的实力。无垢宗第一大师兄也只是个笑话,面对无数人的挑衅只能忍气吞声。 他是无垢宗最大的耻辱,尽管自己没有招惹任何人,却有无数的人想要取他性命。 “哦?竟然还靠着师弟师妹的庇护苟活了那么多次?” 因为这种大宗派大师兄的名头实在太大了,不仅仅是遭人嫉妒,而且很容易成为别人挑起争端的工具,这种名头大又没能力的家伙,一是杀起来容易,二是引起争端也容易。 洛魄翻看着这些记忆,眉头渐渐地拧成了一团。而且他发现记忆中似乎有某些片段被恶意抹除,比如说在两段记忆之间似乎隔了有几十年,但那几十年的记忆却没有存在一星半点。 脑中闪烁着的惨痛与耻辱的回忆让洛魄有那么一瞬间陷入呆滞。 洛魄呼吸着带有些许霉味的空气,望着这身还算干净的白袍陷入沉思。 他将还留着一条缝的窗户合密,点上了锈迹斑斑的油灯,那带着霉味的空气顿时又参进了植物油脂的气味,在摇曳的火焰中他缓缓地抬起头目视着被打磨得光亮的铜镜,镜中那苍白得如吸血鬼一般的肤色配上那略显消瘦的身材,让他看起来如床上垂死的病患。 颇为清秀的面孔,有一种莫名的亲和力,属于那种看了绝不会令人生厌的那种类型。与其说是小大师兄,这张面容更像是刚入宗派的萌新小师弟。 “等等,这是……”他忽然愣了愣,将视线微微偏转,最终定格在了那张面孔下方的脖颈处。 在衣领与皮肤交接的那一处的隐秘角落插了一根细小的针。 针? 他抬起手在脖颈上轻轻摸索,最终一下把那根银针拔出。 这根针的表面似乎被涂上了一层颜料,颜色与他身上的白衫很相近,所以到现在才发现。 他微微眯起眼睛,下意识地用中指推了推鼻梁,“原来这个家伙昏迷是因为这个……” 这位无垢宗的大师兄根本不是因为恐惧或是练功过度导致昏迷,而是有人想要暗算他。也有可能不是简简单单的昏迷,极有可能有人要趁着这个机会干掉他,只不过洛魄在这个时候魂穿到了这副身上,所以营造出了一种昏迷的假象。 如果说对方因为暗杀没有成功的话,那么必然…… 吱呀 窗户似乎被猛烈的山风撞开,携带着冷气的强风扼杀了油灯上本就摇曳的火焰,一股冷气在瞬息间就顺着脖颈灌入衣中。 洛魄打了个哆嗦,起身一巴掌把窗户拍合上,而他望着窗户边框的木插销,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 他记得之前关窗的时候是有合上木插销的,但现在木插销被拔出了。这很显然不是窗外的风所为。 而这么明显的漏洞是谁都能够发现的,这看似是对方行刺的失误,实际上就是表明着不把他洛魄放在眼里,好像就是在说:我给你点提示,我来杀你了,你能怎么办? 毕竟自己只是一个修行一千三百年还只是练气期的老废材,任何一个正常资质的修行一百年的弟子都能把他摁在地上乱杀。 于是乎,他挺起腰板,眼神淡漠地凝视着窗外攒动的黑暗,“我现在如果喊十声大哥饶命我错了,你会不会放过我?” 回应他的只有强劲的冷风。 而洛魄也压根没有指望对方回应,合格的刺客不会在刺杀目标的时候主动暴露位置。 况且他也根本不认为这副身体练了一千三百年的两招基础式能够和对方抗衡,人家程咬金三板斧好歹都比自己多一斧。 临阵打嘴炮,给自己壮胆罢了。 “十声不够,要不我喊二十……” 轰! 房顶轰然垮塌,破碎的木块像大雨一样倾盆而下,荡起的土浪几乎覆盖了他所有的视野,在这一片灰蒙中只能见到一道向他刺来的寒光。 他连粗口都来不及爆,就像一个被一脚踹飞的足球一样急速滚到床底,这才没被坍塌的屋顶压个正着。 显然身体的反应比恐惧来临得更快,此时他大脑的运转完全跟不上身体的反应。 那一道剑芒瞬息间贯彻了整个地面,但他在床底还没见到对方的脚落地,那把剑就被迅速拔出。 而洛魄哪敢等待对方继续攻击,用这具仅有练气期的身体猛地顶起床铺,双手扶着底面就直接往前方砸了过去,同时他也一个箭步从窗户撞了出去。 剑言山顶上只有细碎的月光洒落,而顺着坡面能够依稀望见其他山峰亮起的烛火,听见师弟师妹们的欢声笑语。 当然,在身后追杀他的也有可能就是某位师弟或师妹。 而在此时,他身后已经破碎不堪的木屋则是突然燃起熊熊烈火,在短短几秒内就迅速被火光吞噬。 而在洛魄回头的那瞬间,突如其来的虎啸险些刺穿他的耳膜,那团火焰迅速化为一只猛虎在他的眼底里咆哮,被高温所扭曲的空气随着热浪扑面而来。 紧接着,那头烈焰猛虎在他的视线里迅速放大。 得了,都这时候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由于自己这两招太过基础,根本就没有名称,所以他甚至不能够喊出招式给自己加把劲,就只能凭着肌肉记忆,抬起双手引导仙力就直接推了出去。 无色的气流荡了出去,那头烈焰猛虎在接触到气流的瞬间剧烈震颤了一下,旋即一声哀嚎便直接湮灭在空气中。而那股席卷而来的热浪也直接顺着这道气流被反推了回去,直接将整间燃着火焰的木屋掀飞出去。 洛魄的眼皮轻轻跳了一下。 这一千三百年练基础式,说弱,确实弱……但又没有完全弱。 · www.sad4.cc。m.sad4.cc 3.读作练气写作无敌 直到他一路从山顶逃到半山腰都没有追上来,在这期间他也没有受到过任何袭击。 滴答…… 洛魄仰起头,一滴冰凉的雨珠砸落在他的眼角。 他站在半山腰看着山顶渐渐黯淡的火光,中指下意识地推了推鼻梁,“不错,这破木屋终于烧了。” …… 这破木屋烧了就代表至少在一段时间内他可以有理由不住在山顶那种鬼地方了。 剑言山的半山腰才是主修炼场建设的地方,在这座山上修炼的弟子大多都住在半山腰,因为在这里专门修建了不少的居所。 就是类似于学生公寓那样的集中居住场所。 而这所谓的居所也分三六九等,像刚进入山上修炼的普通新弟子就住在装饰简陋位置较为偏僻的小室内,这些小室多半是修建了有些年代,虽算不上多年失修,但也只比某无能大师兄在山顶修建的破木屋好上一点。 至于普通的弟子就住在普通但却干净简约的大室中,这种居所多靠近大型修炼场所。 关门弟子就住在金雕红柱的大宫殿当中,连修炼场所都与普通弟子大有不同,大多在安静且仙力充足的洞府中。 …… 子时 夜雨渐息,在庭中的低洼处形成的水镜能够清晰地看见整个夜空的倒影,融在水中的烛火与月光为倒影中的世界附上了一层虚幻之色。 啪嗒,从屋檐掉落的一滴雨珠在地面摔了个粉碎。 嘙兹,简陋的布鞋将水洼一脚踏成碎片。 剑言山腰的白雀宫门窗紧闭,洛魄咂咂嘴,在确认记忆无误后,敲响了白雀宫的大门。 在十几秒的沉寂过后,门内一声轻哼,紧接着就有空灵婉转之声传来,“现在是子时了,洛魄师兄。” 洛魄挑挑眉头,盯着依旧紧闭的大门。 他压根没有说话,就只是敲门,对方却隔着门把他认出来了。 难道说…… 哦,是仙识啊,筑基期才能学会的基础技能啊,那没事了。 险些质问出口的洛魄若不是快速翻找之前的记忆,当下差点就暴露出自己的孤陋寡闻。 洛魄正要开口解释,可白庭宫的门却忽然打开,若不是他站得稍微远了一点,这门板会直接拍到他鼻子上。 在门内的一位纤细少女半倚着门框虚着眼,目光直勾勾地瞪着他,垂到腰间的长发披散,俏丽的面庞此时垮成一团,宛如葱尖的嫩指对他竖起一个国际友好手势。 这是洛魄大师兄的秋燕珺师妹,洛魄在剑言山修行了八十年的时候她才入山,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师妹,如今已经是元婴初期的高手了,目前她已是无垢宗的第九长老,主持着无垢宗的部分内务。 所有比他稍晚一些的后辈不是成了远游道人,就是在无垢宗内地位高重,唯独他还像是一个读了一辈子书还没有幼儿园毕业的死废材,在无垢宗当了一千三百年的大师兄。 按照辈分,他早该是当上师傅的人了。但是在几百年前无垢宗宗主,也就是洛魄的师傅离世,洛魄再无师傅,整个无垢宗也就由他的师弟师妹们掌管,按辈分说目前所有小辈都应该称他一句师叔。 但……他师傅老人家立了个死规矩:没到筑基期不得毕业。然后他就当了一辈子的大师兄。 “所以说,有什么事快说,别站那儿傻愣着。”秋燕珺毫无淑女形象地翻着白眼,撅得老高的嘴巴像是挂了个拖油瓶。 正当洛魄在深思熟虑着该如何开口时,一阵晕眩感就随之袭来,视线慢慢变得浑浊不堪,在昏倒前他甚至来不及骂出一句“我淦”。 在坠入黑暗之时,他隐约听见了秋燕珺焦急的呼喊。 …… 像是一个极长的梦境,周遭的一切都是虚无。 没有如坠冰窟的寒冷,也没有堕入炼狱的炽热,反倒是有一种安稳且平和之感。 在梦境中他的意识渐渐清醒,开始观测着周遭在变化的一切。 白色的色块化为了涂满白漆的洁白石墙与头顶略微黯淡的白织灯,绿色化作墙中嵌着的淡绿铁门,黄色化作前方延伸向门口的书桌与紧挨着墙壁的书架。 在梦境中的洛魄一阵愣神。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情景…… 这不是原本他的教室吗? 还未搞清楚状况,他俯首便看见一张还带有淡淡油墨味的考卷摊在书桌上,而在卷子之上还压了一支水笔防止被吹飞。 完了,DNA起来了。 人是上午穿越的,卷子是在梦里做的。 黑色的简体印刷体字迹迅速地闯入眼帘,但这张卷子上的内容却与他的高中学习内容相差甚远。 “3+3……” “床前明月光……” 这倒是像一张语文和数学两科混杂起来的考卷,而且其内容简单到小学生都能够写的程度。 洛魄轻挑眉头,轻描淡写地在卷子上挥洒笔墨,短短几分钟就把一整张卷子填得满满的。 在他把卷子上最后一个字的最后一笔落完时,苍白的卷子上所有的痕迹全部消失,仅剩一下一张没有任何字迹的白纸。 紧接着,这张白纸上重新出现墨迹,只不过这次的墨迹与之前出现的印刷体完全不同,现在白纸上出现的墨迹更为古朴,而墨迹也更加浓重。 是毛笔字。 【答题结束。答题得分:100…… 得分>80,已自动获取1点技能点。 当前进攻型基础式 防御型基础式 剩余技能点:1】 基础式…… 洛魄愣了两秒,旋即迅速回忆起这玩意似乎就是目前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练了一千年的招式。 而在此时,在两个用毛笔字书写的技能边上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加号。 加点是吧? 洛魄吸了吸鼻子,随手往进攻型基础式边上的加号摁了下去。 紧接着,防御型基础式的的1字慢慢淡去,然后渐渐地被2所取代。 【当前进攻型基础式 防御型基础式 剩余技能点:0】 …… “晕了?真晕还是假晕啊……” 此时某位飞机场长老兼师妹的人物踢了踢面前突然昏倒的洛魄,旋即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戳着他略微潮红的面颊。 在确认这家伙确实不是装晕过后,秋燕珺轻声叹息,轻轻一扬手,地面上一道道由仙力汇聚成的浪涛腾空而起,泛着金色光晕的浪花随着她指尖的晃动而缓缓地绕向少年,意图将他的躯体托起。 然而,在这道金色接触到他的衣袖的瞬间,剧烈的疼痛直接钻入秋燕珺的大脑,那种似要将指尖彻底折断的钻心之疼让她浑身轻颤,而她的动作也随之被阻断。 随着浪花的消散,刚脱离地面的洛魄又重新坠地,像是一尊硬邦邦的石像,在地面砸出了一道微不可见的裂纹。 “师兄!”秋燕珺的瞳孔骤然收缩,捂着依旧生疼的手指,抬起腿对准了洛魄的裆部,但她悬着腿思索了一秒后,最终还是调转方向,狠狠地踢了一下他的屁股。 这混蛋师兄是哪时候学会欺负师妹的?秋燕珺鼓着腮帮子,直勾勾地盯着依然倒在地上的某人。 愤恨归愤恨,但此时的秋燕珺更多的还是不解与茫然。 要知道她的废物师兄是个筑基期都不到的废物,能伤得了她一个元婴期的大能?就算是毫无防备之心也不至于如此。 而且经过她的仔细观测,勉强倒在地上的家伙确实是真的失去了意识,也就是说刚才那刺伤她手指的无形力量是来源于洛魄身体本能的防护。 而本能防护是很正常的,只要修为到了一定的地步,就算是在失去意识时,体内的仙力也能够提供一定的防护作用……但这绝对不包括练气期的。 “这股气息……”秋燕珺微闭双哞,慢慢地让仙识渗透进他的肌肤,每随着她仙识的深入一分,她的眉头便蹙上一分,写满错愕的脸上不住抽动。“是练气期的呀,没错。” www.sad4.cc。m.sad4.cc 4.一个弃子 仙历3096年,次日的辰时。 在山间回荡的钟声让洛魄悠悠转醒,若有若无的蝉鸣透过纸窗钻入他的耳畔。 他顺手捡起床边的木棍,扶着窗棂将纸窗支起,一眼便望见在殿前空地上起舞的众多倩影。 当然洛魄显然是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这些女弟子是专门给他跳舞的…… 因为这些女弟子练的舞就是剑言山上长老级人物秋燕珺的“剑舞之法”,所以在她手下的都以年轻貌美的女弟子居多。而这位长老也就是这具身体原主的师妹。 刚在记忆碎片里搜寻到相关信息的洛魄忽然嘴角抽了一下。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在明里暗里都管他师妹叫老鸨子?” 搁这在剑言山上开青楼是吧? 难怪秋燕珺昨晚见到自己的时候一副深受冒犯的模样,要换他是当事人,他也觉得晦气。 他再一想到秋燕珺那一副十六岁少女娇小又带有一些蛮横的模样,再一联系老鸨子这个外号,瞬间不忍直视。 在思索之间,在练功的一名女弟子在转身时碰巧与他对视,于是立即收剑入鞘,在校场上边跑边隔空大喊,“师傅师傅!废……洛魄大师兄醒啦!” 洛魄愣了愣,下意识地用中指推了推鼻梁。 差点说漏嘴了是吧?这一下就能得出平时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在大伙心目中究竟是怎样一个形象。 非要深究的话,他感觉这里的弟子们对他的态度……就像是大学生在春节的家族聚会里对那些平日里成天打麻将的亲戚在餐桌上吹牛皮一样鄙夷。 “小莲,说了多少次,不要每次传话边跑边喊,合成体统?”只见秋燕珺从对面的屋里推门而出,不紧不慢地训责,“还有,别想趁着这个机会偷懒,要不然这个月的晚饭里你就别想再吃到荤了。” “知道了,师傅。”这位被称为小莲的女弟子努努嘴,一路又跑又跳地回到校场。 在屋内的床上,洛魄忍俊不禁。 特别是一再回想到这位胸比秋燕珺大两圈,个头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小莲称她一口一个师傅的时候,更觉喜感。 “醒了啊,大废物。”秋燕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前。 她这句“大废物”并没有丝毫嘲讽与辱骂的意味,反倒是有一种称呼兄长时的调侃与撒娇的之感,反倒是觉得有点亲切。 挨了骂觉得亲切……洛魄暗自腹诽了一句,旋即收敛起笑意。 “本来是不想醒的,因为这里的床可比那间破木屋舒服多了。” “本来就是啊,成天到晚就蹲在山顶上那间破木屋里。不过,昨天你怎么会一反常态地跑到我这里来?”秋燕珺靠着门框,双臂枕在脑后。 或许是因为洛魄昨晚昏迷的缘故,她话语间的火药味少了很多。 两人虽然说这几百年来是常常互损互坑,但真实关系还是挺铁的,毕竟上千年的交情摆在这儿。 洛魄微微蹙眉,坐在床上双手交叉着掰动了一下大拇指的关节。现在他正在思索着究竟要不要将实情告知秋燕珺,虽然说他知道这具身体的原主和面前这位女孩的交情摆在这儿,但依旧是很多顾虑。 比如说有可能记忆不全,他实际上和秋燕珺师妹在这段时间里有极大的恩怨,有可能暗地里想要干掉他的人就是秋燕珺。或许就算说了,她也不会相信,甚至会挖苦他几句,因为在剑言山这种地方全都是自己人,怎么会要加害于他? 秋燕珺见他低着头,十几秒都处于沉默状态,便轻轻挑起水湾眉,几步走到床头,附身从床头抽出一个马扎,在床边一摆,就毫不顾忌形象地岔开腿一屁股坐了下去。“不想说?那就讲讲别的吧,比如说昨天昏迷后的事?” 昏迷后的事?这是我能够免费听到的? 然后洛魄才想起来好像昏迷的是自己,“师妹,这不太好吧……” “想哪里去啦?你别想着借此岔开话题。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我准备用仙力把你托起来的时候,被你的本能防护的仙力弹开了。”话语间,她右手食指轻轻颤动了一下,“我的右手食指到现在还在疼啊,而且可能受了非常严重的内伤,估计命不久矣了。” “这么严重?”洛魄呆了半秒,旋即回应过来她这纯属就是在卖惨。“既然活不久了,要不把你毕生的功力都传给我吧。我会好好照看你的青……女弟子们的。” 秋燕珺翻了个白眼,停止跟他插科打诨,“说正经的,这一千三百年来,你的真正实力恐怕不止是练气这么简单吧。昨夜虽然说我没有防备,但是练气期的仙力依旧没有办法对我造成任何伤害。” 说完此言,她也不急于等待洛魄的回应,而是起身重新将马扎塞回床底,望着那张清秀白净的面庞笑了一下,“你可以不用回答我,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嘛。” 说实话,洛魄他自己也压根不清楚昨夜发生的事。昨夜那个夜袭自己的人,凭着气息完全可以判断出对方的修为是远高于自己的,但自己一个练气期在逃亡之余不仅没有收到什么伤害,还有反打的能力。要是自己有一定的战斗经验,说不定能够当场完成反杀。 但是,他昨天也确认过了,这具身体修了一千三百年,确实只会这两招基础式。 “反正你也瞒了你可爱的师妹我上千年啊,我就纯当什么都不知道嘛。”她忽然话锋一转,“不过这次来倒也不是为了这件事。” “长老殿来找我了?” “你怎么知道?“秋燕珺有一种卖关子失败的挫败感。 洛魄吸了吸鼻子,并未作答。 还有不到一周就是演武大会,而今年他因为资历的缘故得被迫参加。在昨夜他还遭到了追杀,大晚上的把整个山顶烧了一半,就算那帮老东西想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办法。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在记忆碎片里发现,原主每次摊上事,长老殿都会异常亲切地请他去喝茶。 …… 一身近乎拖地的白色长袍,浓密的黑发扎成绾髻,腰间别着镌刻着龙纹的长剑,还有铜镜中那张清秀白净的脸,标准的修仙世界里萌新小师弟的形象。 在元老殿有明文规定,正常情况下,筑基期及以上修为不允许携带任何武器与符咒进殿。当然这条规定,某条修了一千三百年还在练气的咸鱼可以直接略过。 “怎么感觉进了长老殿像去约会一样。”他抬手弹了弹发髻,不禁嘀咕。 “进长老殿嘛,当然要庄重一点,给那些老东西一点最起码的尊重吧。”秋燕珺站在他的身后,抬手摁住了他的脑袋,“别动。” 旋即她将一根玉钗子扎入了绾髻间。 这身衣服,包括连这发型都全权由秋燕珺打理。本来洛魄是打算披头散发背着剑直接一路奔到长老殿的,结果硬是给秋燕珺拎了回来。 “你说的那些老东西其中似乎也包括了你。” “啊,是我欠虑了。”秋燕珺抿起嘴,这才想起自己似乎也是长老的其中一员。 不仅整了个玉钗子,甚至她还专门摸出一盒胭脂,在洛魄本来就白净的脸上轻轻拍几下,“安分点师兄,到时候你过去可一定得符合你的人设啊。” 现在的秋燕珺活像是新婚前,为新娘梳妆打扮的絮絮叨叨的丫鬟。 洛魄越听越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拧着眉头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什么人设?” “等过去的时候就懂啦。”秋燕珺拍拍他的肩头,“好啦,大功告成。” 朱红的嘴唇,白净又不失红润的清秀面庞,以及宽大的长袍更显他身板的瘦弱,在头顶的那根玉钗子则增添一分洒脱之气。洛魄在镜中虚着眼,自我感觉不忍直视。 正常人去个长老殿有打扮成这样的?勾引老人家是吧? 完全弄不懂无良师妹在闹什么幺蛾子,洛魄也只能暂且逆来顺受。 …… 出了白雀宫,洛魄就跟在秋燕珺的身后。 白雀宫处于剑言山的山腰,而长老殿则位于万麟山中,两者的距离相差过远,想要走山路的话显然效率过低。 所以一般两山之间的来往都是驾着仙云,而洛魄处于练气期,所以自己也是蹭秋燕珺师妹的仙云。 柔软的云面拨开山间迷雾,抬眼便能够望见和煦的太阳,迎面而来的山风刮在脸上能够荡去世间的一切燥热。这和洛魄想象中的仙侠世界相差无几。 一路上常有来往的仙云,在望见驾云的秋燕珺后,大多都在云上行揖礼,并自觉把仙云降低了一定的高度,当然也偶尔会遇见只对秋燕珺颔首的,而秋燕珺则偶尔也颔首回礼。 前者大多都只是无垢宗的普通弟子,后者多是与秋燕珺在宗内地位半斤八两的修行者。 这人情世故看得洛魄一阵挑眉。 …… 待到进入了万麟山的范围,洛魄能够隐约看见长老殿前聚集的人已经密密麻麻地形成一堆小黑点。 随着仙云的降落,他听见熙然人群中的话语声大致的内容。 “听说今天噬魂宗的人要来?是不是来找茬的?” “不知道,但是听说这一次噬魂宗和我们无垢宗关系挺不错的,那这一次来应该是有正事要办吧。” “不懂啊,长老们让我们在这里待命。不过我暗中得到了一个消息,这次我们前来可能是为了欢送大师兄……” 洛魄干咳一声,险些从仙云上一头栽下去。 www.sad4.cc。m.sad4.cc 5.其实我肾虚的 仙云继续下降,聚集在长老殿的众人也纷纷让开一条宽敞的大道来。 在这个世界里,洛魄现在的身体好歹也是一个练气期的,自然听力也获得了极大的提升。而一旦他落到地面,这群弟子立马合上嘴,改用仙识交流。一时间场面只有仙识涌动,鸦雀无声。 而洛魄还在仙云之上的时候就得到了一定的消息。听说这群人围在这里的目的竟然是因为他? 不过想一想也能够发现其中的端倪,往日长老殿都是处理无垢宗内部政务的地方,汇聚了那么多人必然有异常。但这长老殿安排那么多人围堵他是要闹哪样? “我走了,师兄。”秋燕珺轻轻扬指,收回仙云,附在他耳畔低声交代了一句,“师兄,那支玉钗子是可以用仙识远程交流的工具,我可以随时看到长老殿内部的情况。到时候我可以替你支招哦。” 等等,这都什么跟什么? 还未等他出言回应,秋燕珺便脚底一抹神行咒,几步闪出了百米之远。 他下意识地用中指顶了顶鼻梁,虚着眼面向长老殿的方向。 在两侧的百来号人一声不吭,只有从长老殿后庭盘旋的白鹤才让他觉得时间确实是在流动。 长老殿的的正上方有一头衔着玉石的麒麟,垂下的白须接近门框顶部,被风拂动起来就像是丝绸门帘。而它喷涂出的鼻息还带有阵阵热气,那颗滚圆的大眼珠子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别人家的这种地方都是造两座麒麟石雕来镇门,充其量有一定底蕴就用更为坚固的纯铁打造。无垢宗真就直接拉了一头麒麟来长老殿门口搔首弄姿…… 说搔首弄姿是有依据的,毕竟没有哪家的麒麟是会盘着腿“乖巧”地坐在房顶,嘴里还衔着一颗玉石的。 待他走至正门前,长老殿的门忽然敞开,但里面却没有任何人迎接。 “进来。”苍老的声音在大厅里空荡荡地回响,不见阳光的室内远比外面阴凉,除了凉风之外还有极强的威压扑面而来。 大门依旧地无力的敞开,像是要吞噬人的灵魂的饿鬼张开着巨口,等待着猎物的投入。 ……是这具身体记忆中的感觉。所以说这具身体的原主到底是来过长老殿多少次了?这种既视感都直接刻入DNA了是吧? 而在大门敞开的瞬间,原本还在外面排成两队的吃瓜弟子纷纷伸头探脑地想要窥视长老殿的内况。但在洛魄的后脚踏入门内的那一瞬,一股仙力掠过他的身体,直接将门粗暴地拍上。 靠得过近的吃瓜弟子吓得颤了一下,然后悻悻而去,老老实实地守在长老殿外围。 “太离谱了,到底是什么事情那么大?连围观都不能?”终于有一名弟子忍不住嘀咕。 “反正事情很大。这几千年来不是无垢宗和噬魂宗摩擦不断嘛?”另一个站在他身侧的男弟子摆出一副极其八卦的表情。 “但我们无垢宗不是才只有一千三百年的历史嘛?” “别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反正就是那么一回事。”那名男弟子胸有成竹地拍拍胸口,“但最近不是有传言说这几年我们无垢宗打算和噬魂宗和解,而这一次就是无垢宗打算与其解决争端,正式结盟。” “但问题是,这和我们那个大师兄有什么关系?”立即有人发问。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那名男弟子望着一群人都围到他的身旁,特别是看着那些可爱的女弟子一脸期待的眼神,顿时一阵得意,“你们想一想啊,两个大势力之间结盟,除了一定的礼品之外,还需要什么?” …… 无垢宗,长老殿内。 殿内处处都雕刻着麒麟的图案,十二根支撑大殿的石柱上镌刻着十二只姿态各异的麒麟,均匀地摆在红毯两侧的太师椅的扶手上是一颗颗麒麟头,连茶壶上的青花纹也是一只正在咆哮的麒麟。 万麟山是完美地将麒麟的元素纳入其中,但这里的装饰属实让洛魄审美疲劳。 在右侧的太师椅已坐满了人,而在左侧这边唯独空了一个座位。 “小魄,还不快快入座。”坐在那个空太师椅边上的中年男人笑眯眯地对他招招手。 洛魄愣了半秒,他打量着男人的面孔,再根据身体里的记忆碎片搜寻起他的相关信息。 卢昃,目前是长老殿中的大长老,是在无垢宗建立第一百年的时候拜入无垢宗,在之前只是个散修。大致推算一下,目前这个中年男人的年龄可能与他相差无几。但却当着面叫他一声“小魄”。 这辈分乱了吧?没大没小的。 但在这个实力为主的宗派里,辈分是能够被改变的…… 洛魄闻言只是颔首应下,几步走到那把空椅前,然后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六人。 他眉头一挑,这六人之中其中五名都是女性。其中有两位是白发苍苍的老妪,但精神却依旧饱满,而其中两位则是中年美妇,宽大的仙裙都遮掩不住丰腴之感,而其中那唯一的一名男子看起来模样略显怪异,十分消瘦的脸庞,但身体却十分壮实,身上的肌肉显得他整个脑袋就像是被一团筋肉硬生生地夹在其中。 不知道为什么,洛魄莫名联想到汉堡店里被两块蓬松面包裹挟其中的培根。 而更令洛魄感到新奇的是,坐在他对面的是一名少女。 一张黑色面纱蒙住了她的口鼻,但却能见面纱之上那双透彻水灵的宝石绿眼眸,透过这双眼眸感受到淡淡的冷意。 与座上的其他五人不同,她的发色是罕见的银灰色,肌肤雪白,但这种肤色让他难以形容,就像是被蛛丝浑身包裹一般,白皙中带有轻微的苍白之色,但她的肌肤却能够透露出光泽。 或许是因为太师椅摆得过高,那双白净修长的小腿在半透明的黑色长裙下轻轻摇晃着。 洛魄轻挑眉头,对方的模样让他颇感诧异。 倒不是因为对方的姿色,而是她那头银灰色的披肩长发足够表露出她的身份。 噬魂宗的魂女。 噬魂宗的在成立之初,宗主不止一个,而是三个。但这噬魂宗的三位宗主因为修行之法过于特殊且过于极端,所以导致她们的寿命极其短暂,只有三百年之久。 然而,她们的魂魄却不会散去,这三位宗主为了能够永远掌握噬魂宗,在每次死亡后都会消除所有记忆,将魂魄投入到新生的女婴中。而这些被原始宗主魂魄寄生的女婴在六岁时,发色会自然转为银灰色。 等女婴六岁的时候,噬魂宗就用手段将她们带走,在修炼完一百年之后让原始宗主夺舍肉体,这样就能够保障她们魂魄永远不灭。这三位原始宗主轮流掌管噬魂宗,每位宗主肉体灭亡之后都会换另一位上台,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永生。 而坐在他面前的就是一位魂女,还未被原始宗主夺舍肉体的魂女。 这些都是由这具身体的的记忆碎片中翻阅出的资料,不得不说原主还挺博览群书,各种宗派的的卷宗都有翻阅。 而那些都只是记忆,直到现在忽然见到真人,他忽然对这位少女产生了些许悲鸣之情。 无论这具少女之躯有多么美好,这百年来究竟存留了多少香甜苦辣的记忆,在第一百年的最后一日都将化为过往烟云,一切都将被另一个不老不灭的魂魄占为己有。 不过洛魄至今都还未明白他来这里的原因是什么。为什么这噬魂宗拖家带口的,连把未来的老祖宗都带来了? 忽然,他嘴角抽了抽。 一位是修了一千三百年还停留在练气期的废物开山祖大师兄,空有明面毫无实力,唯一的特点就是一千三百年依旧是一副白净少年的面容。一位是养尊处优,吃遍宗内所有资源,但实际上是为原始宗主养小号的魂女。 一个是无垢宗的招牌吉祥物,一个是噬魂宗的VIP级傀儡。 而与此同时两方的大佬们都坐在一间屋檐下。 答案究竟是什么依旧显而易见了。 无垢宗和噬魂宗想要结盟。而结盟的方式正是联姻。 而且洛魄还可以从其中判断出,这次联姻的结局,一定是自己入赘。自己脱离无垢宗,被带入噬魂宗门下。 因为自己对于无垢宗来说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吉祥物,但魂女对于噬魂宗来说可是像传家宝一样的重要人物。所以在双方表示都表示诚意的情况下,无垢宗只会毫不犹豫地抛弃自己,让自己成为双方结盟的牺牲品。 “小魄啊,你看她怎么样?”卢昃微微偏过头,不动声色地低声问了一句。 “卢长老,知道为什么我这一千三百年一直停留在练气期吗?”他并未接过话茬,而是一本正经地反问。 “为什么?” “其实我是有肾虚的。” 卢昃:??? www.sad4.cc。m.sad4.cc 6.双人反向奔赴 什么鬼? 卢昃不得不在心里直呼狠人。 哪有人这么咒自己的?而且肾虚和修行有什么关系?这八竿子都打不着好吧,修行修的是仙气,又不是肾气。 卢昃的表情略微僵了一下,旋即恢复成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小魄,不用那么抗拒,实话实说吧。听说这姑娘对你也挺有好感的,她是噬魂宗的魂女,而且你想一想,一千三百年了,你也是时候该找一位道侣了,说不定还能够促进你的修行。 我也是深思熟虑了许久,才做出了这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洛魄闷哼了一声,不知道这句话究竟该从何吐槽起。 您看对面那姑娘那冷得像刚出冰箱的大冰块的眼神像是对我有好感的样子吗?还有这也别把我当傻子吧,噬魂宗可是专门吸取魂魄来修行的宗派…… 要是换作是普通的美少女富婆,他早就一声“好耶”当场就入赘了。但对方是魂女,在不知何日会被另一个魂魄占据的可怜少女,无论这副外表有多么美丽动人,灵魂有多么有趣可爱,最终都会被那个残暴血腥的灵魂夺舍。更何况噬魂宗向来以吸取魂魄为主要修行手段,而其中吸取精气也是其修行中的一种方式…… 而且是单方面的吸取,不是互补。 这要是入赘到那个鬼地方去,那不得没过半个月就死球了? 见洛魄没有回应,卢昃也不打算等待他的下文了,而是一拂衣袖,用仙力将茶壶托起,脸上依旧是那副眉开眼笑的表情。 “贵宗的各位道友,这可是我们无垢宗上好的水麟茶。这些茶都是由我们万麟山的麒麟的精华培育而成,经过七七四十九道工艺提炼的顶级好茶。”他一边滔滔不绝地介绍,一边亲自走上前为每一位噬魂宗的人都倒上茶。 倒茶的高度也有不同,为那名外形较为抽象的男子倒茶时,他是特地将茶壶抬高,而由于重力缘故,导致不少茶水直接溅出了茶壶,而另外两名中年美妇也是同样的倒法。 等到那两名老妪时,他的姿势就收敛了许多,正常地把茶壶平举到齐腰的位置,脸上的笑脸更盛。而等到为那位魂女倒茶时,他更是直接谦卑地弓着腰,茶壶嘴紧贴在茶杯口,小心翼翼地盛满茶水,然后毕恭毕敬地奉上,至于那脸上的表情更是微妙,他似乎恨不得直接拿把刀在自己脸上刻出一朵花来。 白皙脸庞由于戴着面纱而无法看清她表情的变化,只能看见对方正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打量自己。 洛魄被这种目光盯得略感不适,但并没有任何露怯,而是面无表情地与她对视。 卢昃在倒完茶之后,也为其他几位长老盛了茶,但却并没有替洛魄倒,而是直接不轻不重地往他身边的茶壶一搁,笑容依旧地来了一句,“小魄啊,想喝就自己倒啊,不用客气。” “谢谢了,长老。”洛魄皮笑肉不笑。 那句“用麒麟的精华培养的好茶”长久地在他脑海里回荡,只要是想上一下就会产生心理不适。倒个茶感情还要恶心人一下是吧? “想当年我们两个大宗争斗不断,今天我们能够坐在同一个屋檐下喝茶,真是一件温馨的事情啊。”噬魂宗的一名老妪笑道。 “是啊,特别是这一次,可算是我们两宗的大喜之事啊。”无垢宗的六长老点头附议。 “确实,郎才女貌,简直是天造地设啊。” 老家伙们喝着茶发出爽朗的笑声,把自家宗派发生的趣事都搁出来闲聊,什么哪家的弟子追女孩子的时候又给人半路拐走了,哪家扣绿帽的时候差点被高手打断三条腿。 洛魄满不在乎地翘着二郎腿,用拳头顶着腮帮子,面色如常地保持沉默。 他觉得那一句“郎才女貌”实在是讽刺,女貌是有了,但郎才实在是没看到在哪里。修炼了一千三百年还停留在练气期,也算是难得一见的奇才。 “喂喂喂,大废物,听得见吗?”一个声音在心底里响起。 洛魄微微挑起眉头,将坐姿摆正了一些,忍住了歪头抽出玉钗子的冲动。 这是秋燕珺在利用那根玉钗子用仙识来与他交流,有了这个东西就可以在一定距离下直接交流,没有修为的限制,所以洛魄这个未达筑基期的菜鸡也能够使用。 “听得见。你之前怎么没有告诉我这是来联姻的?” “告诉你了你肯定就不来了嘛。师妹我可是很在意你这桩婚事的。而且过不久就要演武大会了吧,你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可以直接不用参加了。”也许是因为距离的缘故,秋燕珺的声音显得有些模糊。“对啦,你应该看到那个魂女了吧,很不错吧。就算是仅有道侣这个名分,你以后出门也就再也不会给欺负了。 这样你也就能够忘掉……” 洛魄吸了吸鼻子,觉得她的这句话有些不合逻辑。 “有了和那个魂女道侣的名分,就可以忘掉……”他反复地在口中轻声呢喃着。 忘掉什么?洛魄的手指轻轻地叩击着木扶手,开始思索着这句话的含义。 为什么穿越到这具身体上的时候,翻阅这具身体里的记忆碎片的时候,会发现平白无故地缺失了好几百年的记忆? 而他深切怀疑这失去的几百年记忆有可能和他穿越有着直接的关联。这具身体为什么仅仅只是练气期,却有勉强抗衡金丹期的实力,至今也是个谜。他昨夜昏厥后,为什么会遇到那个怪异的梦境,并且还在里面做小学题。 如果不是刚才秋燕珺提了这么一嘴,他还真没想到将这些问题串联起来。 那几百年这具身体原主究竟经历了什么?这是他要解开的第一个谜题,如果不解开这个谜题,他也许就永远无法找到传送回原世界的办法。 但秋燕珺说到这里就没有了下文,心底忽然陷入了沉寂,这期间她也没有再给她传过话。 洛魄只能失落地摇摇头,选择继续沉默。 “好,咱们就先把寒暄的话留在后头吧,讲一讲今天的正事吧。”卢昃的话语把他拉回了现实,双方的大人物闻言也微笑着颔首附议。 “这是咱们无垢宗公认的洛魄大师兄,生得如此俊俏模样,可是咱们宗内多少女弟子的爱慕对象。” 真就是“落魄”的大师兄,你干脆别留面子,直接说我是个花瓶得了。 坐在他对面的少女冰冰冷冷地喊了一声,“见过洛师兄。” 卢昃露出了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偏过头对着洛魄介绍,“小魄对面的那位绝美少女呢,则是噬魂宗的圣女大人,她……” “见过圣女大人。”未等他介绍完,洛魄就直接一脸淡然地问候了一句。 噬魂宗内圣女是魂女的尊称,如果旁人敢直呼对方为魂女,那是会直接起矛盾的。 此时的卢昃当场愣在原地,他这都还没介绍完,连名字都还没讲呢,你就猴急个啥? “哎呀。小洛道友啊,你这就生分了。”噬魂宗的一名老妪赶紧笑着打圆场,“以后大家可都是一家人了,叶羽儿要和你相处的日子还多着呢。” “嗯嗯嗯,好的好的。”洛魄干笑着点头。 一百年扣去她现在的岁数,还能剩多少?他腹诽了一句。 “小魄啊,以后到了噬魂宗,可要和各位小道友们打好关系。” 洛魄只是颔首,没有吱声。 果然如他所料,真的是入赘。几位长老看似亲切的嘘寒问暖,实则把一切事情都已经交代了。 他的视线一直游离在少女腿边架着的剑和她的面容之间。 “壮子,把宝物拿来。” “好的。”那名外貌抽象的噬魂宗青年从腰间的收纳口袋中掏出一个长盒子。 他端着长盒子一步步地走到洛魄面前,然后神色肃穆地掀起盒子,里面赫然是一把闪耀着银光的长剑。 “此乃噬魂宗的无上宝物之一。这把剑和羽儿脚边的那把剑乃是一对绝配,此剑为雄剑,而羽儿的则是雌剑。” 洛魄的呼吸一滞,这把剑散发的气息绝对是无上珍宝。就算是元婴期的高手在面对这把剑时也难以禁受住诱惑。 无垢宗的长老们眼睛都瞪直了,咽了咽口水,依旧保持着一成不变的笑容。 他吸了吸鼻子,目光定格在叶羽儿脚边的那把剑上。 坍塌的房屋,贯穿地面的利剑,蒙着面的身影,月夜的逃亡,昨夜的记忆在脑海中渐渐清晰起来。 我说呢……怎么总觉得她脚边那把剑看起来那么眼熟。 直到这把雄剑直挺挺地摆在他面前,他才有细细打量比对的机会。 原来昨夜追着他砍了一路的人,现在就坐在他的对面。 看来不乐意参与这场联姻人,并不是只有他一个。 待他的视线收回,重新将目光聚焦在叶羽儿脸上时,对方的目光恰巧与他相撞。 那对柳眉之下的祖母绿色的大眼睛不知何时微微地弯成了一个月牙的弧度。 她在笑。 www.sad4.cc。m.sad4.cc 7.恭送师兄 那对眉眼之下是连面纱都掩不住的笑意。 洛魄收回目光,转而俯首注视着那长盒中那把外形精美的长剑。 他只是盯着这把剑,却迟迟没有接受。 “小魄啊,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接下这把剑,感谢噬魂宗各位的馈赠。”卢昃有些急了,声音略微嘶哑。 同时卢昃也在他心底里用仙识传声,“赶紧接下吧,这可是能让元婴期的大能眼红的剑,能和噬魂宗的魂女联姻也算是你的荣幸了。” 洛魄没有回应,而是面无表情地扫了卢昃一眼,按着扶手缓缓起身。 众长老缓缓松了一口气,望着他起身拍了拍噬魂宗的男修士肩头,紧接着他的手指轻轻地在这把剑上游走着。 “是一把好剑。我很喜欢。” 洛魄将手抽了回来,却并没有接下这把剑。 卢昃轻轻皱了下眉,干咳了两声,“喜欢就收下吧,这是噬魂宗的好意。” 元老殿近乎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唯独有一人例外。对面那位少女轻轻合上眼睛,胸口微微起伏着,像是进入了睡梦中。 而洛魄此时也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而嘴角微不可见地勾起一点弧度,轻抚着茶几上的那还散发着清香的茶壶,“想必这座万麟山上种的茶一定很名贵吧,这一壶茶的大致价格是多少?” 卢昃不明所以,但在大庭广众之下又不好无视这个问题,只能笑着回答:“这一壶大概是一千仙石吧,如果算上人工沏茶费用的话,没猜错应该是一千一百仙石。” 一千一百仙石,这要是放外面都能够买一套能用到筑基晚期的全套装备。但在这里仅仅是一壶招待客人的茶。 “好,那就感谢今天噬魂宗各位的参观。今天这壶茶的费用全部从我的账上扣,活了一千多年,我这点积蓄还是有的。”他扫视了众人一眼,轻描淡写地将面前的盒子盖上,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温和笑容。 “贵宗的厚礼实在太过贵重,在下实在是无福消受。至于联姻一事,请诸位另寻高就吧。” 空气凝固了,双方的长老们的笑容都僵住了,诧异地瞪着少年。 “小魄,冷静一下。” “洛魄小友,何至于此?不过是一场联姻……” “大家都那么其乐融融,你可别坏了这大好的氛围,在这里说什么胡话?” “这可是为了我们两宗的和谐往来啊,不要因为一己私利……” “洛魄,不要那么冲动,快坐下。这事你恐怕还得从长计议……你还有选择的权利。”卢昃的眼神骤然转冷,他的眉头早已拧成了川字,干硬的语气远不像话语中的字眼那样平和,但他却依然坐在原地,不见其他动作。 选择的权利? 这种东西,他没有,那位噬魂宗的魂女也从来没有。 个人的意志永远被团体的利益所绑架,所谓的情感在这里永远都只会是一场明码标价的交易,就像是被商品一样买卖。而这场交易只需要两个人牺牲。 不过,这场交易他不同意。 “你可知你在做什么?”卢昃的声音再度在他的心底里响起。 洛魄没有接过话茬,而是偏过头道了一句,“对了,七日后,宗内的演武大会我照常参加。” 他轻轻扬袖,将长剑别于腰间,推开了长老殿的正门,直接走进了阳光里。 在他踏出门框时,忽然感觉到一股不同的视线,下意识的回过头。 那位噬魂宗的魂女缓缓睁开眼,如在梦中苏醒。那对如宝石深含忧伤的祖母绿色眼眸正平静地望着洛魄,这古井不波的眼神中闪过一抹释然。不知何时,她已掀下面纱,那精致的面孔望不见任何表情,只是对着他微微颔首。 在少年即将回头之际,她轻挑柳眉,朱唇微启,无声地道了一句:“有缘再会。” 在他后脚踏出正门的那一刻,卢昃的怒呵在他身后响起,“你敢这么走出长老殿?” 而这一句怒呵则让殿门下聚集的弟子门纷纷拔出武器,向着洛魄聚拢。他们被长老殿叫来除了是为了欢送即将入赘的废物大师兄,还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 长老殿那帮老长辈们对一个练气期的废人可没有出手的皮面,但他们可不一样。几百个人聚成的乌合之众无论做出什么都很难受到谴责。这是弟子自己要动的手,关长老什么事? “大师兄,抱歉了。”一名男弟子一脚踹起了长枪,枪尖在地面托出长长的一条火花,钢铁与石头碰撞的刺耳鸣响钻入了洛魄的耳朵,如离弦之箭扬起枪尖对准他的肩膀刺去。 这名男弟子只是为了阻挡洛魄,并没有取其性命的打算,如果真的打成残废,那必然会惹长老们不喜。而这名男弟子筑基后期的实力,自认为想要应付一个修了一千三百年还是练气的废物还是绰绰有余。 然而,男弟子的瞳孔却剧烈收缩,站在他对面的洛魄根本不闪不避。就像是无视他一般依旧不急不缓地前行。 一个练气期想要以肉身直接挡下筑基晚期的蓄力一击,无异于自杀。但此时他想要收枪,也已经来不及了。 然而,在枪剑即将戳穿洛魄肩膀的那一瞬,他身上的仙光却突然暴涨。 基础式:防御型。洛魄在心中默念。 一股朴实无华的透明气流从他的周身扩散出去,裹挟着枪尖的气流直接把整把长枪给折弯,在攒动的仙力之中只能看到他模糊的面容。 无法刺入分毫的长枪已经濒临断枪的边缘,男弟子迫不得已只能松开双手。 在他松手的那一刻,膨胀的仙力瞬息间将整把长枪弹了出去,在空中飞旋了几十米后,整把长枪直接贯入了地面,只差一寸就要刺穿另一名弟子的脚背。 洛魄仅是停顿一秒,便继续前行。他负着双手,衣袍鼓动,他的手从未有一刻摸向腰间的那把剑。 然而,他的脚步忽然停下。 身后有风声袭来,闪烁着青色雷电的狼牙棒伴随着偷袭者的嘶吼迎面而来,刺目的雷光将少年的身形映成剪影。 那名偷袭者的嘴角扬起,露出了阴谋得逞的笑容。 紧接着,少年微微偏过头,用余光扫向后方。 那对清澈的眼瞳里倒映着偷袭者举起狼牙棒的身影,以及他变得惊恐的神情。 轰! 就如同是一块石头砸在钢板上一般,沉闷的轰响让偷袭者的耳膜震出了鲜血,直震灵魂的酸麻感从手臂传遍整具身体。在那一瞬,他甚至感觉到这具身体的骨骼被尽数震碎。 他那还未截止的嘶吼成迅速转为歇斯底里的哀嚎,狼牙棒上的电光直接消散,一根根尖刺在撞到那由仙力组成的防护罩时立即破碎,分崩离析的尖刺碎片被弹起,在偷袭者的脸颊上撕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大口。 在他还未落地时,意识就当场陷入黑暗。 啪嗒。 一秒后,有躯体落地的声音响起。 乒乒乒…… 尖刺如粉碎的玻璃一样散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敞开的长老殿大门吹出的风扬动着每一位弟子的衣袍,在后庭的白鹤依旧在天穹上盘旋。 能来到长老殿门口的这成百名弟子,无一不是筑基以上的实力,但此刻竟无一人敢上前。 只因为,刚才偷袭者那次出手,可是筑基中期的全力一击。 而至今为止,遭遇两次攻击的“练气期”无垢宗大师兄,还仅仅只是防御,从来没有一次还手。 从出了长老殿那一刻起,少年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那一成不变的漠然表情,那轻描淡写的姿态,以及那不急不缓的步伐,就像神明一般在众人的心底烙下了厚重的印。 洛魄面无表情地踏着狼牙碎片继续前行,踏出的每一步都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砸在弟子们的心头。 他依旧像是个哑巴一样沉默。 但聚拢的弟子们纷纷避开了他行走的方向,收回了自己的武器。 他的步伐依旧稳健,只不过这一次并没有任何人阻拦,而是众弟子们沉默地目送着他的离去。他们的目光的不屑与鄙夷被钦佩与敬畏尽数取代。 少年拾级而下,经过殿下的假山,顺手摸了一块免费供应的切糕,塞得满满的一嘴。一举一动只有自然与平和,没有丝毫的做作。 “味道还不错。”他忍不住夸赞了一句。 在万籁俱寂的山中,他的声音能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里。 而在洛魄即将消失在他们的视野时,不知是谁忽然拱手欠身,俯首大喝:“恭送无垢宗大师兄!” 在他身后,百名无垢宗优秀弟子姿态一致地拱手欠身,声音如雷地贯彻苍穹。 “恭送无垢宗大师兄!” 但他们眼中的那个今日如神一般的身影却只是隔空摆摆手,从侧面还能看到他塞满了切糕的鼓囊囊的腮帮子。 然后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里。 …… 坐在长老殿的一名噬魂宗老妪平静地询问了一句:“我记得无垢宗的诸位曾宣扬过他只是个无用的练气期。” “……他这个练气期可能稍微有一点特殊。”卢昃捂着嘴呛了老半天,最终只憋出了这一句话。 “那咱们这场联姻……” “日后再谈吧……我今天肚子忽然不大舒服。” www.sad4.cc。m.sad4.cc 8.硬核书院 无垢宗,白雀宫 啪,啪啪。 “好啊,好一手恭送无垢宗大师兄啊。师兄。“秋燕珺乐呵得鼓掌鼓个不停,从头到尾一直在笑。“哈哈哈,还为了摆阔搭上了一千一百块仙石。” “你说我要是明天下午跑去在长老殿门前长跪不起,能不能稍微挽回一下……” 死球了,死了个大球。装X装太大了……一下子太过得意忘形了。 本来昨天他是没打算这么狂的,毕竟自己练气期实在是没有什么张扬的实力。但是直到昨天他看到了那把剑,断定了那位魂女就是穿越时那天晚上追杀他的人。 而根据记忆碎片里的信息,可以得知噬魂宗的魂女实力都在金丹期以上,若是没有达到这个水准,是不允许离开宗门的。 也就是说,那天晚上他硬扛了金丹期的修士一击,而且还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虽然说可能有侥幸的成分在其中。 但昨天一看到长老殿外的蹲的都是清一色的筑基期,他当场乐坏了。雨停了,天晴了,他又行了。这筑基期可比金丹期好对付几十倍啊,虽然说只是跨一个大阶,但这一个大阶可是天壤之别。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正常情况下,金丹期的实力堪比五十个筑基。 直到今天他才回想起,七日后的演武大会里,他好像得面对好几个金丹期的…… 轩鹤山的常夜,银雷山的林雷震,侍仙山的白酒云都是金丹初期,而万麟山的封仁羽现在已经是金丹中期了,传言他可能再过几年就要晋升金丹后期了。 而按照他昨天那顿操作,长老殿铁定得安排自己和他们一一搓过去。换算一下,自己得和魂女叶羽儿单挑个四次。 “对了,话说昨天的那个魂女怎么样?”秋燕珺缓了老半天才止住笑意。 “不错。”洛魄只用了两个字评价。 “既然你觉得不错为什么还拒绝了,不后悔吗?” “没必要后悔啊。本来我是打算答应的,但结果我看到了噬魂宗赠给我的那把剑,再和魂女那把剑一比对。发现前天晚上追着我砍的那个人就是她……”他干咳了两声,想要快速略过这个话题。 “我要是真入赘过去,之后我每天都得提心吊胆,担心自己什么时候会人头落地。” 其实这只是他拒绝联姻的其中一小部分原因,其余的实情他并不打算告诉秋燕珺。 首先是他对无垢宗本来就没有归属感,在记忆中他成天就受人鄙视唾弃,到现在还得当作结盟的牺牲品。 另外就是……魂女,自己可不想和这种女人牵扯上关系,万一真产生了感情,那爱得有多深,到她第一百岁的时候就伤得有多深。 就像你的道侣和你和睦相处几十年,两人相敬如宾,有一天你的道侣忽然被一个陌生且又残暴冷漠的灵魂夺舍,首先在心理上面就难以接受。 另外,他还怀疑那天魂女追杀他,其实并没有想象中不想联姻那么简单。还有可能是在提醒着他什么。如果魂女真的想要干掉洛魄的话,那晚完全是可以继续追击的。因为木屋距离山腰的白雀宫还有不短的一段距离。 除此之外,他还想对自己的真正实力进行深究。比如说,昨天在长老殿前那场他只有防御的战斗里,他明显感觉到用仙力撑起的防御型基础式有着不小的提升,极有可能和前天晚上在梦里做小学题有关…… 而如果入赘到噬魂宗这个陌生的地方,他没有其宗内的相关信息,很容易在其中暴露自己的底牌。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秋燕珺昨天用玉钗子跟他隔空传音的时候,跟他提到的“联姻就会忘掉的事情”,这让他联想起了这具身体少了好几百年的记忆。这可能和他穿越有着直接的关联。 “对了,昨天你用玉钗子和我传音的时候,为什么期间我忽然没办法接受到你的信息了?”洛魄这才回忆起昨日这也是其异常之处。 “奥……你也知道里面的都是些大家伙。”秋燕珺忽然冷哼了一声,小嘴微微撅起,“估计是谈话不太隐秘,被那些家伙直接用手段屏蔽了。” 只不过她的眼神略微躲闪,双手还叉着腰,像是特地为自己增强气势、 得到回应,洛魄长出一口气,“只能说你这玉钗子质量不错,建议以后不要再给我了。” 这种东西来谈话还能给发现的……这要是以后带身上,某些大佬要是一发现,屏蔽掉算好的,顶多就是多带一部没有信号的小灵通。脾气差一点就当场就抬手把他扬了。 “喂,这本来就是装饰品啊,别嫌弃嘛。”她单手做了个鬼脸,抬脚轻轻踢了洛魄一下。 “谢谢你的好意,还是收了你这玉钗子神通吧。要论装饰,我还不如直接戴蝴蝶结算了……” “哎?你还真别说,我还真有这蝴蝶结。还是一个挺不错的装饰类法器,我等下就帮你戴上。”,未等他将话语说完,秋燕珺就两眼一亮,语气不觉地透露出一丝兴奋。 “想不到才几年不见,师兄你竟然多出了这种癖好……” “……谢谢,不用了,就不劳烦您了。” 忽然觉得身体原主称秋燕珺为老鸨子,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 此后,洛魄就算是暂时在白雀宫住下了。 因为山上的木屋在那夜和魂女的激战中被摧毁了,所以他自然是住在白雀宫这本该是弟子来修炼的地方。 待遇算不错,住在内门弟子的起居室里。不过洛魄肯定是不敢过多要求什么,寄人篱下本就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尽管身体的原主和秋燕珺确实有不错的交情。 虽然说两人看起来关系确实不错,但彼此都没有坦诚相待。比如说刚才他询问关于玉钗子的问题,秋燕珺也绝对没有说出实情。 他当然不会完全相信玉钗子的传音突然断开是因为长老发现后进行屏蔽处理,好歹秋燕珺也是个金丹后期的人物,所赠送的玉钗子应该不至于廉价到连长老殿的那些长老们都能够轻易发现。 所以他极度怀疑是秋燕珺与他谈话时,说漏了嘴,结果立即断了传音。 等秋燕珺出门去教导她的弟子们时,洛魄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锁上门,然后被子一铺,倒头就睡。 当然并不是因为洛魄困到这个地步,而是他打算再次进入一次那个梦境。 那个梦境感觉就像是一个修炼场,他在梦里点了防御型基础式的技能点,结果映射在现实中,他的防御型基础式确实获得了极大了提升。那个由仙力形成的立场护罩明显更加厚实了。 意识从清醒变得模糊,从光亮走进黑暗,在彻底感觉不到外界的状态时候,他便知道自己即将陷入沉睡。 还是如同那日一般,镶嵌着大屏幕的黑板,散落着几根粉笔的白色讲台,歪歪扭扭地倒在墙角的清洁工具,在一旁的书柜中的玻璃清晰如明镜。窗外的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满了整间教室。 洛魄伫立在门口,注视着这间静默的空教室。 一切都没有变……不,还是有一个地方和上一次不同。 摆在正中间的那张书桌上的卷子由四面卷变成了六面卷。 不再犹豫,他径直走到中间的书桌前,拉开椅子坐下,然后开始仔细打量面前这张卷子。 “小学六年级数学卷?”洛魄的眼皮抽搐了一下,紧接着直接提笔作答。 “一根十米长的绳子,第一次剪下三分之一,第二次又剪掉剩余的二分之一……” “分数乘除法,还有圆的初等问题?” “竟然还有鸡兔同笼的问题?” 虽然说这张卷子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但是这和上一次做的小学一年级语数混合考卷相比跨度可太大了。 这一次他花了二十分钟才完成了这张卷子,虽然说里面难度并不算大,但是相关的计算还是比较繁琐的。 在他写完最后一个数字时,整张卷子一切的字迹消失了。 在短暂的等待过后,卷子上那熟悉的浓厚毛笔字再度浮现: 【答题结束。 答题得分:99 得分>80,已自动获取一点技能点 当前进攻型基础式 防御型基础式 剩余技能点:1】 这一次洛魄毫不犹豫地点了进攻型基础式,直接将进攻型基础式提升到了。六日后就是演武大会,如果没有一定的进攻能力,恐怕会被那几位金丹期的大佬摁在地上摩擦。 然而在他点完技能点之后,却并没有直接醒来。 他依旧停留在那间空荡荡的教室,只不过书桌上的卷子和水笔一并消失了。紧接着,周遭的场景开始渐渐变淡,视野中的一切开始模糊。但这个梦境世界却并没有消失。 钴蓝色的天空隐约能望见云游青云的鲲鹏,整片苍穹如同倒悬的沧海,将万物尽数融入其中。仰首就能够望见仙雾缭绕的假山,深入仙雾,周遭的场景反而逐渐清晰起来。 满是金色字体的牌匾稳稳当当地挂在正上方,在下方则是一扇虚掩着的简陋木门。 微微抬高视线,就能够瞥见在书院后的苍翠竹林。潮湿的空气中散发出的书墨香让他有一种回归高考前夕的错觉…… 推开木门,书院的构造直面竹林,带有芳草清香的清风迎面而来。在直顶屋檐的高大书架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本本书籍。 他微微眯起眼睛,注视着书架最顶部的第一本书。 “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他直接念了出声。 洛魄险些心跳骤停。 www.sad4.cc。m.sad4.cc 9.造谣一张嘴 无垢宗,侍仙山 在侍仙山有一个比较奇怪的传统,那就是在辰时,每位弟子总会聚集在剑灵宫诵读剑灵秘言。只不过这大清早的跑来背诵显然都是有口无心,但这每日辰时来聚集又成为一个规定,所以这个传统的辰时诵读渐渐演变成了一个茶话会。 无论男女弟子,每天清晨醒来聊八卦,听起来是一件挺匪夷所思的事情。但这在侍仙山上就像是一个常识。 所以说无垢宗有什么八卦或者奇怪的传闻与谣言十有八九都是先由侍仙山流传出来的。真正每天辰时醒来背诵剑灵秘言的弟子寥寥无几,可这座山上的修行又主要以训练剑灵为主,战斗方式也多是操纵剑灵。 所以说,这侍仙山的总体实力简直不敢恭维,全靠山上的几个实力天花板撑着门面。 啪! 一名弟子身着蓝衫,手中还摇着一把折扇,一副说书人的打扮。 “诸位,可听说昨日咱们无垢宗的那位大师兄闹出了天大的事?”他一入座,就用经书掩着鼻子以下的部位。 “啥?哪位大师兄?”立马就有一名女弟子来了精神。“林大言,你别是自己杜撰的吧?” 这位名为林大言的弟子以“无垢宗万事通”的称号著名,宗内发生了哪些奇事,他基本都能第一时间知道。每天大早上跑到剑灵宫时,就和说书人一样神秘兮兮的。 “当然是那位修了一千三百年还在练气的那位。”林大言的目光扫视了一眼周遭的弟子,“知道吗?昨天噬魂宗的魂女竟然来找他联姻了。” “联姻?这很正常啊,虽然说那个大师兄的修为一言难尽,但是皮相确实不错。” “不,最主要的问题是。他拒绝了。”林大言摇摇头,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表情,“而且你知道吗,昨天在长老殿外聚了上百号筑基期以上的师兄师姐们。” “那怎么回事?这大师兄就太过自大了吧?” “话说那天那位大师兄拒绝联姻之后,直接走出了元老殿。然后,长老殿内的卢昃大长老一声令下,上百名筑基修士围堵大师兄。但是他却不急不躁,举手投足间,成百修士灰飞烟灭。”林大言顿了顿,装模作样地清清嗓子,“咳咳,而且你们猜猜他当时面对着上百修士时,说了什么?” “你可别卖关子了。”在一旁的女弟子埋怨。 “他说六日之后的演武大会上,他要挑战我们无垢宗每座山上的首席弟子。”他掩着嘴巴,一脸神秘兮兮的表情,“而且,在临走前,他还夸赞我们白酒云师姐做的切糕味道不错。所以我怀疑他拒绝联姻有可能是为了……” 忽然,他感觉后背一凉,及时止住嘴,满脸堆笑地回过头,“白师姐好。” “你知道在当事者面前散播谣言是什么后果吗?” 说话的人站在林大言的身后,听到这声音,一窝蜂围在林大言身边的弟子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望向发言者,紧接着他们嬉皮笑脸的表情光速收敛,满脸肃穆地起身作揖,“见过白师姐。” 然而这位让他们如对待老祖宗般敬重的人看起来不过是一位十八九岁的少女,高挑的身材,一袭白色的长袍,在她的身后则无时无刻地背着一个剑匣,每走一步都能听见各种剑在匣内撞得咣咣作响。 与其他的女弟子不同,她整张白皙的脸向来都不施粉黛,而垂至腰间的长发则只用一条发带竖起,秀美的脸庞则更凸显一种难辨性别的阴柔之美。但这阴柔中又夹杂着阳刚,因为她的一举一动则透露着男仙人的飘逸洒脱,就连步伐中都能感受到男性独有的刚毅。 近乎每个人在遇到这位白酒云的时候,都难辨她的雌雄,只能那隔着长袍微微隆起的胸口判断出她的性别。 而她正是这座侍仙山上的首席弟子。 “哎,我就是胡口乱诌而已,白师姐你别当真啊。”林大言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盯着她那张冷峻的脸庞,浑身颤了一下。 白酒云只是轻哼一声,并未过多追究,而是询问了她最在意的重点:“你之前说到,那位姓洛的大师兄想要在演武大会上挑战所有的首席弟子?” “是,是的……” 她微微颔首,无声地叹息,“我知道了。” 众弟子咽了下口水,在他们的印象里,这位白师姐的叹息永远是留给即逝之人。 …… “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如何在三十天内搞定高考数学。” “初中语文精度精读精练。” “……还能有作文素材?英语演讲稿大全?” 离谱他母亲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 这些现代的教学素材出现在这仙雾缭绕的书院里简直违和感爆棚,就古代战争两国骑兵对冲,其中一方突然掏出加特林一样…… 难以形容地鬼畜。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况且他不知道这一次在梦境里还能待多久,而在这梦境里则是他唯一能够安静学习的机会。 一是为了假如穿越回去,还能够应对接下来的高考。二是为了之后在梦境里的考卷的难度提升,自己也有考到80分以上的实力。 真.知识就是力量。 故此,他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教材书,随意找了张躺椅,在躺椅上一看就是几小时过去。每次看累了,就放下书,看着后院的小竹林养眼。这种莫名的压力感,属实让他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头一次见过穿越之后,就跟在家一样。 每隔一个半小时左右,他就掐准时间起身,在书架上找本新的教材书,重新躺回竹椅。这样做主要是为了防止每科复习时间过长,容易精神疲劳从而降低学习效率。 颇有一种考前复习的既视感。 …… 待到洛魄在现实世界醒来,纸窗外已是红日西沉,隐约有黯淡的星辰浮现在天穹。 咚咚咚 门被敲响了。 洛魄再度扫视了周围,在确认这里周遭的场景并不是梦境后,这才应道:“请进。” “那个,废……啊,洛师兄。这是你的晚饭。”一位女弟子一手端着托盘,另一只手则扶着房门,探出一个小脑袋往屋内瞄几眼。 在看到坐在床上的少年后,她愣了半秒,然后踮着脚战战兢兢地把托盘摆到小餐桌上。 洛魄揉搓了眼角,抬头望了一眼女弟子。 他说怎么觉得这说话语气这么耳熟,原来前来侍奉的正是那天险些被秋燕珺罚一个月晚饭不允许吃荤的小莲。 虽然说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女弟子这次的态度会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但他有一种直觉,可能和昨天他拒绝联姻的事情有关。 “那个……小莲?” “在!”正准备悄悄溜出门的她颤了一下,立即站得笔直。 “为什么你表现得一惊一乍的?” “没有没有……”小莲缩了缩脖子,声音渐渐地弱了下去,“因为师兄真的很吓人……” 洛魄一挑眉头,顿时乐了,直截了当地问道:“是不是有外人和你说过了什么?” “是的……关于师兄你的传闻。” “把原话给我概括一遍呗。” “他们说昨天师兄你出了长老殿直接就杀了两名弟子,而且他们说你变成了魂女的傀儡,在六天后在演武大会上会被她操控着干掉我们无垢宗的每座山上的首席弟子。还说其实你心中爱的人其实是侍仙山的白酒云师姐。”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年头散播谣言是真不需要什么含金量啊。这造谣都造得牛头不对马嘴。 本来他就是出了门给一堆筑基弟子围截,自己就只是稍微自卫了一下而已,而且其中一名弟子是自己进攻过猛导致反噬而受的伤。怎么经别人口中传出来就是自己一出门就反手干掉了两个不长眼的弟子? 还有自己明明在长老殿说的是“六日后,演武大会我照常参加。”,怎么变成了将被魂女操控着干掉每座山上的首席弟子? “等一等,其他的谣言我略微有点眉目。但那个我和白酒云的传闻是怎么回事?”他下意识地用中指戳了一下鼻梁,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温和。 “因为那天你吃的那一块切糕是白酒云做的啊。” 他怔了一下,旋即回想起自己确实在离去的时候吃了几块切糕,还夸赞了一句味道不错。 照这个造谣逻辑,那古时皇帝不得和每个大厨都有一腿? “好了,我知道了,谢谢了。” 小莲如蒙大赦地长出一口气,一路惦着脚悄无声息地来到门口。 “待会。”洛魄再度喊住了她。 “啊?” “问一下,现在是几时了?” “啊,应该是酉时吧。”小莲有些纳闷地搓搓手,还特地抬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心说这位师兄怎么会问这种稀奇古怪的问题。 听说宗内许多男弟子用这类似的毫无意义的话语都是为了和女弟子搭上关系,这位师兄不会是…… “对了,以后没必要那么紧张。我的形象又不像外界传的那么玄乎,加上我一个练气期的无能之人又不会吃人……” 一听到吃人两字,小莲立即抱着胸多夺门而出,“啊啊啊啊,师兄要吃人啦!” 洛魄:…… 有其师必有其徒,这话也不无道理。 那“老鸨子”都教出了个什么? www.sad4.cc。m.sad4.cc 10.那一剑 果真是酉时…… 洛魄注视着渐渐黯淡的天色,开始计算着自己入睡时的时间。 大致算一下,自己应该是午饭后入睡,也就是午时,醒来时却是酉时。大致算一下时间,也就是6个小时左右。 而自己在梦境里做了一张考卷,用了半个小时。然后又在那个小书院里看了四本书,而每本书大约只看了一个半小时,只有在最后一本书所看的时间不到一个半小时。 那这样大致换算一下,就能够轻易推断出,在梦境里经历的时间和在现实里经历的时间竟然是相同的。 当然他迄今为止也没有找到能够进入这梦境的方法,每次都是随缘。距离最早一次进入梦境,已经是相隔了两日之久。 “说起来,这升级的威力还没有实验过。” 洛魄胡乱地扒了几口小莲送来的晚饭,便直接翻了个窗来到剑言山弟子们修炼的校场。 此时已是酉时,校场已是空无一人,一到这个点,所有在校场修炼的弟子都向食堂蜂拥而去。所以这里恰巧成为了他测试能力的好场所。 他让自己的气息平稳,想象着记忆碎片中的感觉,紧握剑柄。 持剑而立,悍然拔剑,挥砍,一套动作一气呵成。 …… …… 坠落西边的红日只留下少许光辉,在长期处于潮湿状态的青石板路上能够看见石板凹槽处的积水折射出的金光。 “诸位小心,咱们这的青石板路一直都很滑。”卢昃一路带领着噬魂宗的众人走到了青石板路。 看见这条青石板路,也就表明着沿着这条路再走不远便能够离开无垢宗的范围。 “昨日真是抱歉了,我没有想到那个不知好歹的小子竟然态度如此坚决。”卢昃满脸歉意地微微欠身,在提到洛魄时,他的语气加重了一些,“劳烦诸位白跑一趟,如果有机会,下次我一定带上更好的人选,亲自到噬魂宗里谢罪。” “不必了,卢长老。是我们噬魂宗高攀了,没想此子竟深藏不露。想当初卢长老可是亲口告诉我们他的修为不过是不足一提的练气。”一名老妪咧开嘴,苍老的脸被这笑容拧得整张脸千沟万壑般遍布皱纹,“合着是卢长老演了一出戏来打发我们。” “鄙人怎敢。”卢昃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只不过当初是真没有料到此子竟然隐瞒了真实修为。” “不必过多解释,既然卢长老不想拿出真正的诚意,这次结盟也就此作罢吧。不过是一具肉体而已,真是劳烦卢长老大费周章地演了一出好戏。” 卢昃暗暗咒骂了一声,赶忙陪笑,“怎敢怎敢,下次鄙人一定奉上更好的肉身,全力相助贵宗的复兴计划。” 所谓的联姻,不过是一个幌子。真正的目的则是为了让无垢宗献出一具肉身来“入赘”。 当然此入赘非彼入赘,这里的入赘指的是噬魂宗选取圣子的仪式。 因为噬魂宗的三个宗主,其中有一位宗主是男性,但男婴刚出生时阳气过重,这位男宗主的灵魂难以直接附身。 所以每次噬魂宗都要购买一具男性肉身“入赘”噬魂宗,而噬魂宗每次都派出魂女来联姻,总有男性禁不住魂女的美色与宝物的诱惑,当场答应联姻。 而那些入赘噬魂宗的男修士,则在当天就被噬魂宗所控制,然后强行进行转化仪式。最终被选为噬魂宗的圣子,也就是与魂女相对应的魂子。 只不过这魂子,只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就会彻底被原始宗主夺舍。 现在的卢昃是巴不得送走这几位活阎王,本来他是打算用结盟的机会来顺带着处理掉剑言山上的那个废物的。结果他这是倒了十辈子的血霉,那个一千三百年以来一直都是练气期的废物竟然一直都是在压制与隐藏道境。 这隐藏修为到底是图什么?就为了能躲过百年一次的演武大会?就为了图当所有人都轻视他的时候,狠狠地盖所有人一大耳光子? 就这么爱玩? 现在不仅结盟失败,而且他自己还落得个赔礼道歉的境遇。 “对了,如果诸位不嫌弃。我可以在七日后亲自把新的'联姻'对象送入……” 他的话还未说完,注意力便被头顶的巨大动静吸引。 与此同时,噬魂宗的六人也同时扬起头。 除了叶羽儿之外,噬魂宗的五位都摆起了防御的架势。但很快她们便发现这巨大动静并非针对她们而来。 刹那间,一道巨大的剑浪划破了夜空,浮在山腰的云雾瞬息间被震散,撕裂空气的剑浪如波纹一般向外迅速扩散。如发狂的洪荒巨兽撞向对面的山头,伴随着令人心碎的轰鸣,那座小山头肉眼可见地在崩塌,如暴雨之下的泥石流顺着山坡滚落。 眨眼间,山头夷为平地。 与此同时,万麟山上被惊醒的众多麒麟发出惊恐的尖啸,连绵不绝的哀嚎让万麟山上正在享用晚饭的弟子心头一颤,脑中警铃大作。一些修为较弱的弟子甚至耳朵溢出了鲜血。 这巨大的动静持续了两分钟之久,整个无垢宗才重归平静。 卢昃笑容一敛,皱着眉头望向了这巨大动静的来源。 正是剑言山。 然而此时的剑言山上除了云雾少去了一半,一切都如往日一般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这道气息的来源并不是秋燕珺。而剑言山除了她之外,便没有与这场动静相匹配修为的修士了。不……还有一个。那个那天在长老殿前狠狠地抽众人一耳光的人。 如今,这位被忽视的少年正在向世界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是你们剑言山上的那小子?”老妪黑着脸询问。 卢昃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如今他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这是故意的吧?抓准时机闹出那么大的动静简直就是在冠冕堂皇地示威,而且还把噬魂宗的众人吓了一大跳,就差直接把全身的保命法器掏出来了。而且这有失颜面的事情就还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了。 这个正常人都会认为是先和剑言山上的那个混小子串通好的啊。 感觉自己好像又被隔空甩了一巴掌的卢昃尴尬地作揖,“鄙人若是说对此依旧是一无所知,诸位应该也不会相信了吧……” 而在此时,叶羽儿撩起遮在眼前的发线,抬起眼望向剑言山的方向,轻轻咧开嘴,露出了尖尖的小虎牙,祖母绿色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状。 …… …… 洛魄怔怔地看向对面已经被削成平面的小山头,隐约还能见到不少山石顺着山壁砸了下去。 不知道在无垢宗里破坏公物公物要赔偿多少钱? 应该不至于倾家荡产吧?应该吧? 再一联想道到那天为了表明自己态度坚决,还花了一千一百仙石把茶水费给付了,他顿时连肠子都悔青了。 本来他还以为动静会稍微小一点,因为自己挥剑的时候依旧非常克制了。但结果这一剑挥出去没完,隔壁万麟山上的那些麒麟就像被触动的摩托车警报器一样嗷嗷叫个没完。这下子好了,整个无垢宗的都知道这一剑是在剑言山上挥出来的。 估摸着明天一大早就有财务部的人跑来让他缴纳罚款。 洛魄没有多想,直接脚下生风地逃离作案现场,顺带把腰上别的剑直接藏到床底下。只要他打死不承认,这一剑就绝对不会是他挥的。 …… 此时这一剑,直接让众山上的首席弟子们心态发生了一些改变。 正在万麟山上潜心修炼的封仁羽凝视着窗外那些被吓得“鸡飞狗跳”的麒麟,轻轻摇头,露出一丝浅笑:“是这样啊。 沉睡已久的真龙苏醒后总是伴随着腥风血雨啊。看来这无垢宗快要变天了啊。” “疯师兄,你又在说什么疯话。不就是其他山上的弟子大晚上修炼得走火入魔了嘛。”在一旁护法的林章小师弟埋怨了一句,“而且话说师兄,你已经是无垢宗上最强的弟子了,还有必要再继续修炼嘛?” 封仁羽的修为确实已经是无垢宗的弟子中最高的了,只不过这位形貌昳丽的师兄常常会说一些让人难以琢磨的胡话,所以许多人在私下都称他为“疯师兄”。 “林师弟,不断地攀登高峰不是为了一览众山小,而是为了从高处改变世界。”封仁羽语重心长。 “哦哦哦。”林章挠了挠快出老茧的耳朵,“师兄别念了,继续修行吧。” …… 银雷山上的林雷震是险些直接将嘴里的饭喷出来,一锤桌子,就起身走出院子,朝着剑言山的方向破口大骂:“晚上的吃饱了撑着是吧?修炼个屁啊。” 特别是那一剑,直接把隔壁万麟山的麒麟整得“狂吠不止”,那一嗓子差点没让他被饭呛死。 “六天之后必把你电出屎来。”在院子外骂骂咧咧了近五分钟,林雷震最终才抛下一句狠话。 …… 在轩鹤山睡着回笼觉的常夜磨磨蹭蹭地起床,然后趴在窗口虚着眼睛直喃喃,“干什么啊……不就是一个破演武大会嘛。至于那么大动干戈嘛,大不了就让你赢嘛。” 随后他一关上窗,把被子往脸上一蒙,准备一觉睡到大天亮。 …… 白酒云感受着身后剑匣在她的背上不断地震颤着,每一把剑近乎都要脱离剑匣,钻入云端。 而她则能够感觉到,那些剑向往的方向…… 在剑言山。 原来,那位洛师兄立下想要以一己之力挑战所有山上的首席弟子的誓言,绝非戏言。 “师兄,如你所愿。” www.sad4.cc。m.sad4.cc 11.疯人论道(一) 无垢宗,长老殿 坐在殿内的六位长老围着一个圆桌,彼此面对面坐着。 “诸位,一定得想想办法治一治此子啊……”卢昃长老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当着我们的面拒绝联姻,还亲手把六长老您的徒弟打成重伤。 现在一回想昨日那满是鲜血的场景,我都替您老人家感到心疼。” 六长老苏蛰仙摸了摸白花花的胡子,目光已是有了几分浑浊,“是啊,徒儿受如此重伤,我这个做师傅的也不能无动于衷啊……但这又能够如何呢?” 坐在他一旁的五长老挠了挠耳朵,心说昨天不是你徒弟主动出手,出力过猛,把自己震伤的吗? “不用担心,我已经交代侍仙山散播谣言了。”卢昃抿了一口水麟茶,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现在整个无垢宗都知道此子将要挑战我们每座山上的首席弟子。到时候我就交代我家的仁儿下手狠一些。” “嘿嘿,卢长老好手段啊。”三长老讪笑几声,往茶壶里又撒了几朵茶叶,然后轻轻晃荡了几下,“没想到我侍仙山上那好死不死的烂性子竟然都能被如此利用。 不过小魄只是拒绝了一次联姻而已,这样斤斤计较是不是太过小肚鸡肠了些?” “三长老,都说每次喝茶的时候不要再加茶叶了。我不喜欢喝浓茶。要喝,你再拿一个茶壶自己泡去。”卢昃眯着眼睛笑道,趁着茶叶还未完全浸透时,掀起壶盖,把那几朵刚撒进去的茶叶挑了出来,“另外…… 这可不是小肚鸡肠。只是给予此子一定的教训,他这种性子若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不去教训,出了宗门铁定得吃大亏。” “大长老所言极是。”二长老在一旁点头附议,“就算实力再怎么强盛,终归是个练气罢了。难掀起什么风浪,难不成他还能打赢咱们的金丹期的首席弟子不成?” “既然消息已经放出去了,就看各位对自己徒儿的教导了。下手的轻重就由各位把控了。”卢昃一拍桌子,负手洒脱离去,在临走前还交代一句,“对了,这壶茶记得喝完,别浪费了。” 卢昃顿时心情大好,当年他的登上大长老之位都没有今日解气。往日的废物要是能骑在他头上,那可是奇耻大辱。 …… …… “你知道吗?这几天无垢宗所有的人都在疯传,你想要挑战每座山上的首席弟子。”秋燕珺坐在马扎上,单手用拳头架着下巴,笑嘻嘻地注视着刚从床上苏醒的少年。 “不仅如此,隔壁侍仙山上的一个男弟子还开了赌盘。” 洛魄愣了一下,刚睁开眼就看到坐在自己床头的少女,略微错愕地抽了抽嘴角,开始庆幸自己还好没有裸睡的习惯。 刚醒来有些懵懂的他是费了好几秒才处理清秋燕珺言语中的信息。 “如果我没猜错,这谣言应该是长老殿交代后,从侍仙山上传出来的?”洛魄虚着眼,扶着床头柜起身,“你知道昨晚给我送饭的女弟子是怎么讲的吗? 他说我出了长老殿就弄死了两个不长眼的混蛋,而且是眼睛都不带眨的那种。 还说我变成了魂女的傀儡…… 我昨天走出长老殿的时候,就吃了一块由白酒云制作的切糕,稍微夸赞了一句。第二天就传出我和她的狗屁绯闻了。” 他满脸肃穆地注视着秋燕珺的眼瞳:“你收徒的标准怎么这么差强人意?” 秋言珺捏了捏下巴,轻挑一字眉,秀气的小脸上挤出一个坏笑,“嘿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收徒只看钱不看资质。当时那小莲拜入我门下的时候,她的父母可是人世的朝廷的一个大官,有一个傻白甜女儿不是很正常吗?” 这是一件引以为傲的事情吗?洛魄腹诽一句。 “只能说这年头,不管谣造得有多离谱,总会有人信。若是有大能说每天吃一斤粪便能够提升修为,那次日牧场里的化粪池都会成为修士的澡堂。”洛魄面不改色地举下这个例子,然后瞟了一眼摆在餐桌上的早饭。 大早上的不该举这种有味道的例子的,待会还得吃早饭呢…… 突然,秋燕珺脸上的笑容一敛,看向刚坐到餐桌前的少年,“大废物,你来麻烦了。” 与此同时,狭长的走道里传出了轻微的脚步声,随着对方距离的接近,脚步声也愈发清晰。显然对方是完全没有要掩盖自己到来的事实。 洛魄微微颔首,却依然稳如泰山地坐在餐桌前,掀开了瓷盖,一股浓郁的香气顺着直冒而起的白气钻入他的鼻中,“是香菇鸡汤?闻起来味道不错啊。” 与此同时,一名身材修长的黑袍青年突兀地出现在门口。 高大的身材让只要稍稍踮起脚尖就能够撞到门框,宽大的黑色长袍更凸显出身体的瘦长。而他除了这一件长袍以及头顶用于装饰的银色小钗子外,就别无他物。甚至腰上连一把佩剑都没有别,在其余的地方也看不到藏有武器的痕迹。 这位青年只是稍稍停顿了一秒,便拱手行礼:‘弟子来自万麟山,见过洛师兄,见过秋师叔。’ “哎呀是仁儿啊。来来来,快入座。”秋燕珺一改之前与洛魄调侃的语气,那娇小的少女形象让她摆得像是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太邀请孙儿进屋一样,那说变就变的态度让洛魄十分怀疑她的脸上是不是画着川剧脸谱。 那张十六七岁还带有些许稚嫩的少女脸庞愣是被她整出了“老气横秋”的表情。 与此同时,洛魄立即就断定出了这黑袍青年的身份。 对方称秋燕珺为师叔,说明这位弟子的师傅应该与秋燕珺同辈,至少修为相差不会太远的。毕竟这个宗以实力说话,辈分这东西就图一乐,要真论辈分,他还是秋燕珺的师兄呢…… 他宣称自己是万麟山的弟子,且秋燕珺称他为仁儿,那这应该就是卢昃的弟子,也是万麟山的首席弟子,封仁羽。 正在思索之际,这黑袍青年缓缓抬起头,用那对毫无聚焦的双眼望向了洛魄所在的方向,“抱歉,打扰洛师兄享用早餐了。” 洛魄微微蹙眉,不动声色地盯着那对毫无聚焦的眼瞳。 这封仁羽的瞳仁竟然是乳白色的,在洛魄看来,就像是一团乳白色的胶水硬生生地塞进了青年的瞳孔里,显得怪异又猎奇。在这对眼瞳里看不到多少的美感,只能感觉到似乎被死物盯上的震悚。 这也就意味着,这黑袍青年终日都生活在黑暗里。 “请坐,封师弟。”洛魄语气平和地道了一句,还替他顺带把餐桌对面的椅子抽了出来。 在外人看来,一个练气期的外貌只有十八岁左右的少年,称呼一个金丹期的外貌却有二十岁以上的青年为师弟很奇怪。 但在屋内的三人却没有感觉任何不妥。 话语间,秋燕珺很快地泡好茶,满脸热情地把茶壶摆在餐桌中间,“有事你们就慢慢谈,我就在屋外等着。” “好的,谢谢秋师叔。”封仁羽满脸平静地颔首,动作毫无停顿地按着餐桌在洛魄的对面坐下。 “有什么问题的话,随时叫我。”秋燕珺摆摆手,顺手把门带上了。 洛魄轻轻挑眉,顿时觉得这师妹还是挺护短的。 这话看似是对两人说的,但实则是只对洛魄一个人说的。她这显然是担心自己的安危,所以说才会再度强调这句话。一个金丹期的首席弟子大清早毫无征兆地跑来找一个练气期的废材,若说不是找茬,外人也难以相信。 直到那扇门合上,洛魄才收回视线,转而看向面前这位双目失明的青年。 讲实话,若不是他的眼瞳里确实毫无聚焦,就凭着他刚才那准确无误地坐在椅子上的动作,洛魄很难相信他是一位盲人。 “师兄感到很奇怪吧,为什么万麟山上的首席大弟子是一个无法看见世界分毫的人。”封仁羽面向前方,那对毫无聚焦的眼瞳好像在看向洛魄,但又好像在注视着他身后的远方。 “并不奇怪。”洛魄轻笑着摇头,为面前的青年倒上一杯茶,“心有明镜之人,自然比有眼无珠之人更能看清这个世界。” 封仁羽微微一愣,接过少年递过来的茶,“师弟斗胆询问一句,洛师兄最近可是因联姻之事惹卢大长老不喜了?” “正是。”洛魄轻声叹息,“还有歹毒之人散播谣言毁我清白,试图挑拨离间我与各位首席弟子的关系。” “师弟也正是因此事才找上师兄。” “你的师傅正是卢昃长老吧。”洛魄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一股涩麻之感顿时涌上舌尖,“是奉你师傅之命来恐吓我吗?” 他安然地坐在椅子上,显得有恃无恐。 “家师在昨夜便交代弟子,将在几日后的演武大会上对师兄下死手。”封仁羽那张永远平静的表情里难以看清他的情绪,说话间他的语气也从未起伏,“但师弟深知家师的品性,所以并不会盲目听从。师弟自然也不会对洛师兄产生任何恶念。” 洛魄并未接过话茬,而是再为自己续了一杯茶,等待着封仁羽的下文。 “师弟今日来此,是为与师兄论道。” www.sad4.cc。m.sad4.cc 12.疯人论道(二) 果然是论道。 他之前看见封仁羽不带任何武器地就来到门口,并且还是当着秋燕珺的面,他就已经猜到这封仁羽定然是不会太过直接地找茬。 当着一个元婴期九长老的面,在演武大会前恶意打伤一名弟子,就算是万麟山的首席弟子,也免不了软禁的责罚。 况且往日里听说这封仁羽的品性一直都很端正,除了有些偏执外,就没有任何不良的传闻。 “封师弟想要怎么个论法?”洛魄不动声色地把茶放到左手边,然后喝了一口秋燕珺送来的香菇鸡汤。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早饭才吃到一半。 封仁羽并未作答,而是掏出一张留影镜摆在餐桌上,解释道:“这张留影镜将会录下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事后无论论道成败,留影镜都归师兄所有。” 洛魄并未有任何错愕之色,反倒是笑着颔首。 这表明了对方的诚意,至少证明了在论道途中封仁羽不会暴起伤人。 “不知师兄是否对围棋有钻研过?” “略有涉猎。”洛魄老老实实地回答,“想必师弟是想要边下棋边论道吧?” 这是这个世界里论道时的潜规则,在私下论道时,大多都以围棋作为引子。这也是洛魄在记忆碎片里得知的。 而在原本世界里,他也学过六年围棋,在省内也是一个有业余四段证书的棋手。要不然他还真不好作答。 封仁羽摆好了棋盘,将双方的棋盒摆在执棋者的右手方。 棋盘的厚度远超餐桌,这正规的棋盘足有一个拳头那么厚,其表面上的三百六十一个点无比规整,每一条线都是由顶级的匠人高度精密测量才划出来的,切割平整的侧面还散发着紫檀木独有的香气。 就连棋盒都打磨地光滑到能够映出人脸,至于盒内的黑白棋更是由纯贝壳打造,极度舒适的磨砂质感就能得知其造价不菲。 反正当年洛魄在原世界里学围棋的时候,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棋盘和棋子。大多都是在围棋社里用的几十元一套的棋具。 本来按道理说正常对局是有猜子(注1)流程的,这是论道,封仁羽为主论方,所以不用猜子就可以直接执先手的黑棋。 “请多多指教。”二人互行拱手之礼。 这黑袍青年睁大了那眼瞳,那白色的瞳仁却收缩了一些,用那双看不见任何物品的眼睛“注视”着棋盘。紧接着,他从棋盒中夹出一颗黑棋,姿态优雅地将这颗黑子落在了天元(注2)。 洛魄夹棋的手顿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稳妥地落在了离那颗黑子偏远的位置。 先手落子于天元,这种棋局几千场都未必能遇到一局。就好像是落在战场的正中央一般,稍有不慎便会四面楚歌。一般只有他年幼时在围棋社想要乱下的时候,才会把棋子直接落在天元处。 因为这是最容易崩盘的方式之一。 “那么就先从师弟的宏愿开始谈起吧。”封仁羽轻抿了一口茶,忽然偏头“望向”窗外,在校场之外是浓浓的仙雾。“世间众生疾苦,有人于茫茫苦海中挣扎,有人却在酒池肉林中享乐。 有人天生仙根劣质,修道千年而不得志。有人天生仙根圆满,仅修道百年就直步青云。 有人生来相貌丑陋,受尽外人欺辱嘲笑。有人生来倾国倾城,被世人视作珍宝。 若使天下行平均之法,千万之人生而平等,共享甜苦,可否拯救万物苍生?” 洛魄并未顺着他观望的方向看去,而是将注意力始终聚集在棋局上,“师弟那一句天生仙根劣质莫不是在内涵师兄我吧?” “不知师兄如何看待这等宏愿?”封仁羽只是轻轻摇头,并未接茬。 “不可。” 在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洛魄就乐了。这不是初高中那比较基础的“绝对平均”的问题吗?想当初为了应付高考,他可是把初高中的政治书全部都背了个大概。 “有何不可?”封仁羽动作一滞,声音罕见地起伏,尽管他一直在克制,但依然能够感觉到言语中的困惑与震愕。“师弟愿闻其详。” “师弟的理想可是让天下之人共享有财富,拥有同样的身世,全天下其乐融融,再无灾厄与不幸?” “正是。” “那便是愚蠢之极。”洛魄大口地嚼着鸡肉,在快速吞咽之后,用布擦了擦油腻的手指,才重新夹起白棋落于棋盘,“共同拥有财富,便会让那帮天生劣性的懒惰之人的不良个性得到张扬,勤勉之人再无奋斗目标,天下众生被剥夺自由,成为如戌狗般碌碌无为的存在。 何况无论你如何维护平等,总有歹人试图剥夺他人的生命以谋求利益,在他们眼里,在利益之下所谓善意将变得可笑。 或许师弟会想说,在世界上登峰造极,便能够将天下歹人尽数斩灭。 但若是你死后呢,你创造的世界便像是脆弱的纸塔遭暴雨山洪般倒塌。” 洛魄顿了顿,回忆起课本中的知识,紧接着注视着青年的面庞继续道:“人人因这所谓的平等,生产效率降低,社会因此退化。 再者,人出生时的境遇无法改变。若是想要强制改变,那人人拥有共同的外貌,拥有相同的人格,共同的身世,这于将世人化为傀儡有何区别?” 洛魄言罢,将已经凉得差不多的鸡汤一饮而尽,心满意足地用布擦拭嘴角。 紧接着,他拾子,落子,一气呵成。 啪,一颗白子精准无误地落在黑棋的包围圈中。 坐在他对面的封仁羽微微蹙眉,扶着下巴陷入沉思,甚至他连夹棋的动作都已停止,整只右手就直接埋入了棋盒中。 洛魄则静静等候他的回答,期间已经往茶杯里续了六次茶。同时开始观察棋盘上的局势。 目前为止,黑棋似乎已将白棋包围,但实际上这所谓的包围漏洞百出。就仅仅是刚才洛魄落下的那一颗白子,就彻底让这包围圈不攻自破。 “师兄说得在理。”封仁羽缓缓抬起头,再度对他拱手行礼,“是我过度莽撞与幼稚了,感谢师兄的教导。” “只不过……师弟还有一事想要请教洛师兄。”封仁羽扬起头,忽然将右手抽出,指尖轻轻地点落在棋盘上。“师兄认为手握力量,应当行何事?” 洛魄轻挑眉头,忍住了用中指推鼻梁的冲动,旋即开始重新观察起棋盘的局势。 这个问题,稍微……有那么一点超纲。 而封仁羽下的这一子,则又将黑棋的包围圈重新聚拢,甚至隐约有将白子隔离之势,这棋局的成败也许就决定在白子的下一步动作。 “手握权力与实力吗?”洛魄并未多想,这一回他没有再去回想书本里的任何内容,而是选择从心地回答这个问题,“若只够自保,则独善其身。若能撼动天地,便镇守四方。 从内心之愿,逍遥于宇宙。 尽自身之薄力,护周身之人。” 这几句话并非是他为了搪塞封仁羽而临时想出的段子,而是在原世界深思过许久的从心之言。好歹他在原世界也是个挺有内涵的有志少年。至少是不至于被这种问题给难住的。 现在他忽然觉得与这封仁羽论道还有几分意思,转而反问:“封师弟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又是如何?” 封仁羽忽然仰起头,用那双白色眼瞳望向少年,不知是否是错觉,洛魄感觉他的眼瞳里好像出现了聚焦。那张万年不变的漠然神情竟然出现了几分肃穆。 “行天下之善愿为己愿。” 洛魄收敛了笑容,不动声色地注视着那对白色的眼瞳。尽管那对双目已不见任何神采,但却能让他感觉到在眼瞳之下涌动的大海与悍然挺立的仙山。 他的表情格外的凝重,“或许这确实是最佳的答案。” 他敬重封仁羽的想法,但并不苟同。但绝对没有任何嘲弄或鄙夷之心,这看似可笑的愿望,却又是多少人丧失的本心? 因此洛魄甚至连反驳封仁羽的想法都没有,毕竟世界上像封仁羽这样的人已经变得越来越少了。 而此时,洛魄已经一举突破了黑棋的重围,将整个棋局的形势掌握其中,白子已经将围在外圈的黑子彻底杀穿。 封仁羽也知继续走下去也只是垂死挣扎,便随手抓了两颗棋子摆在右下角,“我输了,师兄。” 旋即两人将整张棋盘的棋子打乱,开始收拾起各自的棋子。 “能与洛师兄论道,实属师弟此生的一大幸事。”封仁羽将棋盒盖好,却并没有将棋局收回收纳袋的打算,而是将这套棋具向少年推去,“这套棋局就赠与师兄,期望日后还能与师兄一同下棋论道。” 在无垢宗,已难有人能听懂他的想法。他所谓的宏愿在外人面前永远都只会是“疯人疯语”。在这个娱乐至死,利益至上的无垢宗,哪有人会听什么“光辉理想”。 洛魄并没有拒绝,而是郑重其事地收下了这份棋局,“随时恭候封师弟的光临。” 封仁羽饮尽了杯中残余的茶水,起身将椅子托回原位,再度拱手行礼后,便转身离去。 在即将来到门口时,他忽然偏过头,罕见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个看似成熟稳重的青年此时的脸上却有一个如孩童般天真无邪的笑容。 “洛师兄,六日后,演武大会。 你胜。” 注1:猜子指棋局开始前的决定棋手所执棋子的棋色的仪式。 注2:天元指棋盘中最中心的那个点。 www.sad4.cc。m.sad4.cc 13.《我的首席师弟》 青年转身拂袖而去,来时两手空空,离时也两手空空。 而洛魄早晨醒来时两手空空,中午时桌上多了一副昂贵的棋具和一个留影镜。 搁这来送礼的是吧? 封仁羽是卢昃的徒弟,然后卢昃打算安排他与自己在演武大会上短兵相见。结果这家伙非但没有打算这么做,还提早了几天跑来与自己交个善缘。临走前还留下一堆礼物? 最重要的是,封仁羽在临走前说的话,那个时候留影镜可是没有关的。这也就代表他那句话也完全地录在了其中。 而他这看似无厘头的话,实则内容十分简单。无非就是想要告诉洛魄。如果他封仁羽在演武大会上与自己交手,那么他将会无条件地认输。 事到如今,洛魄已经不知躺赢这两字该如何写了。 他临走前留下的那句话,洛魄至少信了七八分。因为依照封仁羽的品行,以及留影镜有留下证据,他真的极有可能这么做…… 这胳膊肘都拐出太平洋了。 不知道卢昃大长老知道此事会不会暴跳如雷? 洛魄将棋具移到了一旁,望了一眼窗外的校场,那若有若无的仙雾早已被阳光驱散。 “早饭刚吃完,就得吃午饭了啊。” 封仁羽后脚刚踏出屋子,秋燕珺前脚就迈进屋子。 面前的少女摸着下巴眯着眼睛,从头到尾把他打量了个遍。 洛魄被她的眼神盯得有点发毛,“这么看我做什么?” “当然是看看你有没有缺斤少两啊,有没有被那个家伙挖去一块肉什么的。”秋燕珺嘿嘿一笑,盯着餐桌上那套完整的棋具,一副浑然不知的表情,“他来找你难道就是为了找你下棋论道?你们论了些什么?” “他还送了一套棋具。”洛魄虚着眼瞟了她一眼,把碗里剩下的鸡骨头倒入搪瓷中,“别装无知了。你一个元婴期的修士,我都不相信你没有手段偷听我们的谈话。” 秋燕珺连隔空传音的玉钗子都有,那想要隔墙偷听还不是手到擒来。而封仁羽肯定也心知肚明,没有布下任何隔音法阵,而是光明正大地让她“偷听”。 “这怎么叫偷听?分明是关心师兄你的安危啊……”秋燕珺的脸上写满了八卦,声音不知不觉中又透露出兴奋,“何况你要理解一下嘛,一个万麟山上的首席弟子大早上主动来找你,我根本不可能不好奇嘛。“ 洛魄愣了半秒,极度怀疑这无垢宗压根没有正常人。 “对了,老鸨子。”洛魄竖起中指戳了戳鼻梁,旋即用拳头撑着下巴,欣赏着窗外女弟子的舞姿,“这几日你的白雀宫可得门户大开了。” “怎么个说法?”秋燕珺挑起一字眉,满脸的好奇,“对了,再叫我老鸨子,下次一定撕烂你的嘴。” “不急,很快就会有人找上门来的。”洛魄一脸淡然地坐在椅子上,直接无视了她后面的那句话。 他轻轻地用手指叩击着餐桌上的留影镜,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洛魄能够预料到,很快就会引发一场货真价实的“行业内卷”。 …… 两个时辰过后。 无垢宗,轩鹤山。 窗外的喧嚣把昨夜喝得酩酊大醉的常夜从睡梦中惊醒,他依旧是一副睡眼惺忪的状态,慢悠悠地从床上滚到地面,然后再如垂暮老人一般扶着床板直起身。 “很吵啊……能不能让我睡个好觉啊。”常夜望着镜中自己那对深深的黑眼圈,换了身衣服就走出屋子。 然而周遭并没有多少人看向他,就当他是路人一样一眼扫过,甚至都忘却自己的身边还经过了这么一个人。 身为轩鹤山的首席弟子,常夜意外地低调,或者说并非他主动地低调。 因为常夜本身就长着一张非常平平无奇的面孔,那种大众脸庞就算是特意去记,也很难在下一次见面时辨别出来。再者他成天就缩在卧室里睡觉,每天做的事情就是喝酒,吃饭,睡觉。 在山上他几乎不抛头露面,所以大多人只知道在轩鹤山上有这么一位叫常夜的首席弟子,但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但如他这般成天摆烂的弟子,却是轩鹤山上修为最高的首席弟子。他的存在就好像在诠释着“努力在天赋面前不值一提”这般歪理。 至于今天他为什么一反常态地踏出了屋子,则是因为这午后的喧闹程度远超往日。所以他断定必然是有什么重要之事让一大堆弟子聚集在这轩鹤山的校场。 只见校场前方摆着的投影镜正播放这一段影像,在镜子前,上千的弟子聚集在周围,伸头探脑地想要看清这影像的内容。 一般这投影镜只有长老才有权限使用,所以正常情况下投影镜一经启动,多半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通知。 常夜略微睁大眼睛,踮起脚尖望向离着他几百米且被攒动的人头遮挡住的投影镜,再视线下移,往那堵得水泄不通的人群扫上几眼。很快就放弃了凑热闹的打算。 “这么多人,算了吧。”常夜挠了挠头发,打了个哈欠,打算直接离去。 但他又稍微有些担心,因为他好几次因为错过重要信息而导致行动缺席,被叫到长老殿内一顿痛骂。有这样的前车之鉴,常夜决定还是稍微上心一点。 他随意地扯住了站在最边缘一个试图奋力往前挤的的的弟子,那弟子满脸怒意的回过头,便险些撞上那布满黑眼圈的脸,被惊得颤抖了一下。心说这隔壁万林山后院的食铁兽都得甘拜下风啊…… “打扰了,容我打听一下。这镜像大概的内容是什么?”常夜陪着笑问道,完全没有半分首席弟子的气质。 “我也不懂,这不也还在看吗。”弟子没好气地应道,拽了拽衣角,从常夜的手指间挣了出来,但他又话锋一转,“不过据说是和'疯师兄'有关的。” 哦,是八卦啊,那就没有什么值得一睹的信息了。 忽然,他瞪圆了眼睛,扯住了那名弟子的衣领,“等等,你说的哪位'疯师兄'?” 那名弟子吓了一跳,常夜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赶忙松开手,道歉练练:“实在不好意思,刚才过于激动了。” “还能是哪位'疯师兄',当然是万麟山上的那位封仁羽师兄啊。”那名弟子白了他一眼,还不断地拍打着衣领,好像嫌弃常夜的手会弄脏他的衣领一般。 言罢,弟子便转过身继续向人群的中心挤去,回头时还暗骂了一句“晦气”。 常夜皱着眉头,站在人群外一声不吭。 封仁羽?这个名字在无垢宗就好像是传说般的存在。 在这个谣言四起的无垢宗里,几百年来这位师兄从未有过任何绯闻,作为全无垢宗里修为最高的弟子,却成天说着让人犯迷糊的大道理。除了在重要场合作为首席弟子出席之外,他成日就在他的万麟山中修炼。 清晨在冰冷的瀑布下挥剑,午后在洞府中修炼内气,晚上又攻读经书。 至少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见过他同其余弟子娱乐过。就如同隐居山林的谪仙人。 他常夜是空有天赋,成天在屋里蹲着享乐。封仁羽的天赋或许与他相差甚远,但他的努力程度远超任何人,尽管这般平平无奇的资质,修为却能稳压他一头。 尽管常夜向来胸无大志,游戏人生,但他却对封仁羽这般人物是有敬畏之心的。 但这种八卦传闻里,竟然会出现封仁羽的名字?这让常夜诧异之极。 于是乎,他缓缓合上眼,“乾坤.棋布。” …… 在轩鹤山的的校场中,那名方才被常夜拽住的弟子正拼了命地向前方挤去。 但紧接着,他就见到一道身影如一条泥鳅般钻入了人群里。 旋即他发现一股仙力径直将他推开,待他发现时,他发现自己的位置不知何时被置换到了另一处。 这名弟子发现作为参照物的石柱离自己似乎更远了不少,然后他便发现人群里的那道身影在不断地腾挪,但他却根本无法看清对方的动作。 而那些在奋力往前挤的弟子,只觉得自己的后背被一只手轻轻一点,位置就被腾挪。 整个校场如同被棋手操纵的棋盘,上千弟子都星罗棋布在校场上,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调换着棋子的位置。 而每一次调换,都会让灰影的前方的位置露出一个空缺,让他飞速地向前方推进。 与此同时,那道灰影在点完最前方一个人的后背之后,便直接站在了投影镜的正前方。 周遭的弟子还未反应过来,便发现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披头散发,身着灰衫的男子,脸上顶着的黑眼圈则让他显露出几分邋遢。 “怎么觉得这家伙有一点眼熟。”在他身侧的一名女弟子嘟哝着,在仔细打量起他的面孔后才惊呼,“常……常夜师兄?” “啊?是常夜师兄?他怎么也来了……” 常夜挠了挠头发,并未理会周身的闲杂人等,而是怔怔地盯着投影镜上的影像。 那镜中,身着黑袍的青年偏过头露出一个如孩童般天真的笑容,言语中还能感觉到几分敬重,“洛师兄,六日后,演武大会,你胜。” 短短十二字险些击溃常夜的心防。 有那么一瞬,他感到自己的信念如被洪荒巨兽撞击的仙山轰然倒塌。 在那黑袍青年的对面,坐着的不过是一位脸庞白净清秀,还有几分青涩之感的少年。 www.sad4.cc。m.sad4.cc 14.行业内卷 身为一个经典大逆风开局的无用练气之人,利用好身边的每一件物品是苟活下去的求生秘法。 既然封仁羽承诺将这面留影镜赠予洛魄,那么洛魄就一定会将这面留影镜的价值发挥到极致。 而他所做的事情也很简单,就是在封仁羽离去后的两个时辰内,动用秋燕珺身为九长老的权限,在每座山的校场里的投影镜上循环播放他和封仁羽的论道过程。 当然,最重要的镜头自然是封仁羽承诺在演武大会上认输的片段。 这可是重头戏。 既然长老殿想要散播谣言,到处替他树敌。那他就可以将错就错,在封仁羽主动找他论道这件事情上大做文章。 而现在他赌的就是封仁羽这位在无垢宗修为最高的弟子在宗内的含金量。 既然连无垢宗的战力天花板都为他所折服,那其余的弟子自然就会丧失针对洛魄的斗志,转而想与他交好。其余几位的首席弟子也会对他产生浓重的好奇心,进而主动来拜访自己。 另外,这也意味着,有些人则会认为自己在演武场上短兵相见将会变相得罪封仁羽这位修为天花板的无垢宗弟子,从而主动向来投降。还有一部分人则会利用他与封仁羽的这层关系,想要借助他来与封仁羽套近乎。 之前在长老殿前以一敌百的传闻,在剑言山上挥出的那一剑,封仁羽的主动示好。这一串联起来将会为他的形象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他最重要的目的就是与余下几位首席弟子结下善缘,就算他们不能承诺在演武大会上投降,至少对他动手时也会放一点水。 好让他不至于当场被打死。 从而兵不血刃地混过这场该死的演武大会。 洛魄坐在餐桌前,悠哉游哉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看着茶水中白色雾气升腾而起,然后顺着窗外的清风消散在空气中,透过这淡淡的白色雾气能够看见窗外高悬的太阳都变成了朦胧的光影。 毕竟等待最为漫长。 “大废物……你这都让我循环放了几遍啦。”秋燕珺努着嘴,高高崛起的嘴唇简直能挂上一个油瓶,整张秀丽的小脸都写满了不快,“你借用我的长老权限就为了干这个? 不就是赢了一场论道嘛,至于得瑟到这种程度吗?好像要昭告得天下人人皆知一样。” “就是要到人尽皆知的程度才有效果。”洛魄端起茶杯轻轻吹了一口。 在说话间,秋燕珺忽然轻挑一字眉,“有人来了,而且不止一个。” 洛魄抿了一口茶,仰视着在远方钴蓝色的天空中突然出现的几朵仙云,轻笑了一声。 紧接着,仙云破开了浓雾,露出了天穹上完整的景象。 大大小小的人影如行走于云端的天兵天将,驱散了浓雾的仙云如纯白色的幕布横贯整片苍穹, 而此起彼伏的仙云则如赛跑一般,只为能够更快地赶到侍仙山。不断压低高度的一朵朵仙云就如同进行迫降的轻型客机,只为了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抵达陆地。 这一幕在洛魄的眼里显得有些滑稽与喜感。颇有一种“一发穿云箭”的快感。 怎么这就开始卷起来了?洛魄干咳两声,顿时乐了。 “看来我还是低估封仁羽师弟的含金量了啊。”他感慨一声,偏过头却见秋燕珺抬头瞪着眼睛,愣愣注视着仙云。 此时她嘴里还在嘟哝着:“至于么……” 她默数了一下天穹上仙云的数量,“102,103,104……113。其中有60名是筑基初期,20名是筑基中期,31名是筑基后期,嗯……怎么还有两个有趣的人物?” 洛魄顿了一下,听到秋燕珺准确地报出了她所见的数据,还是略微震愕的,他是真没有料到这么短的时间会来这么多人。 “两个有趣的人物?”洛魄轻挑眉头,顿时来了兴致,“是两座山上的首席弟子吧?” “对啊。”秋燕珺颔首应道,“那朵气息内敛且呈黯淡之色的仙云里应该就是轩鹤山的常夜,还有那朵雷光快喷涌而出的仙云里肯定就只有银雷山的林雷震了。” “那感情好啊。”洛魄觉得自己颇有一种狗仗人势的意味,“你让人交代出去,一个个都到门口排队去,讲究先来后到原则。” 秋燕珺翻了个大白眼,但依旧还是听从了他的使唤,让她的弟子出门负责维护侍仙山的现场秩序。 洛魄就站在窗前,眼见着秋燕珺手下的一位男弟子出了门,就举着一个木牌隔空大呼:“先来后到,先来后到啊。都别急,我们侍仙山的大师兄忙得很,想要拜访大师兄的就遵守好这侍仙山的规矩,一个个来。” 而站在这男弟子身侧的小莲则不知不觉地扮演着捧哏的角色:“没错,大家……不要急哦。听说我们侍仙山的大师兄急起来还会吃人,那天他刚出了长老殿就打死了两个不长眼的弟子呢……” 洛魄刚喝进去的茶水一口喷出,拍着胸口不停地咳嗽。 过了十几秒,他缓过劲,满脸凝重地注视着秋燕珺:“老鸨……师妹啊。” “怎么了?” “论狗仗人势这方面,你的徒弟们远比我在行。” …… …… 今日一来,林雷震可算是开了眼界。 这个无垢宗到底怎么了? 午后在银雷山上的校场的投影镜前人满为患,那人都快排到他的殿门前了。他排队排了十分钟,就感觉气血上涌,血压直线飙升。 最后他还是动用了首席弟子的特权,才让众弟子让开一条道路,直接大摇大摆地走到投影镜前。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驾着仙云跑来找个茬,为什么还要排队? 最重要的是,这些前往剑言山的弟子很多都不是银雷山的,那这首席弟子特权还动用个鬼啊…… 更何况这是侍仙山的地盘,首席弟子特权也未必管用。而且他也不想次次都拿首席弟子的身份来压人,这样属实不太体面。 “我真是日了个洪荒巨兽……”排在接近队伍末尾的林雷震痛心疾首地咒骂。 在林雷震前后的两名弟子都缩缩脖子,望着他头顶劈里啪啦闪动的炽白色雷光,纷纷与他拉开了两米的距离。 林雷震现在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众生孤立的苦命孤儿,在队伍末尾处被前后的人晾在中间,这队是排也不是,不排也不是。 他就站在原地抉择了个老半天,越想越恼火。于是乎,他头顶的雷光更亮了,都快直接爆出雷霆了。 然后排队的众人离他更远了一点…… 当初封仁羽这厮怎么会想着跟他论道?论个屁! 在他濒临爆发的边缘,一只手忽然搭在他的肩上,“雷震兄,你也在这儿啊。” 身后的那人在摸到他肩膀时,一阵雷光闪烁着就要钻入对方的身体,但那人只是轻轻吹了一口气,便将那些小雷电给吹灭了。 林雷震皱着眉头回过头,在看到来者时,忽然神色一变。 他张开双臂,眉开眼笑,一副看到亲人的表情:“哎呀呵,真巧啊,常夜兄你也在这啊。” 一想到在这队伍末尾排队受气的首席弟子不止他一个,他心理突然就平衡了。 常夜没有想到对方见到他竟然会如此“热情”,看一眼他满身跳动的雷光,便后撤一步,躲开了对方的熊抱。 林雷震放下双手,尴尬地抓了抓鼻子,强行撤去了身上的雷电之法。“不知常夜兄来此是为何意啊?” “回雷震兄,鄙人这次来寻那剑言山的大师兄,是因有一事相求。”常夜拎了拎手上的葫芦,里面是满满的一壶酒,“鄙人为此还带了薄礼。” 常夜没好意思说自己是来投降的。当然,他来此也有亲自试一试这洛师兄的意味。 到底是怎样的人,才能让那位封仁羽都为之折服?若是真是位奇人,他便可以毫不犹豫地投降,若只是个占着在山上千年资历压人废物,他便当作今天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至于名声?封仁羽都不在意,他更是不会在意。 毕竟迄今为止轩鹤山上绝大多数人还不知道他常夜长什么样呢。 “啊?”林雷震愣住了,左顾右盼一阵,发现排队者都拿着可作为礼品的东西,唯独他两手空空。 “不知雷震兄这次来是为何意?”这回轮到常夜发问了。 林雷震清清嗓子,在思索着究竟该如何作答。 总不能直接回“小爷我是来找茬”的吧?但若说他是来拜访的,那这百来号人里,唯独他两手空空。 常夜扫了一眼他的空空的两手,也觉察出了他的难处,便不再多问,而是明智地转移了话题:“不过说起来,这队伍的尽头难见尽头。今日怕是难见到那剑言山的大师兄了。” 林雷震像小鸡啄米似地点着头,“就是,也不知剑言山的那混……那师兄为何有如此大的人格魅力,能让封仁羽为之折服。 现在弄得这无垢宗满城风雨,跟万人朝圣一样一堆弟子跑来巴结他。 现在倒好,想见上一面连轮都轮不上我们喽。” 周遭的弟子听到他这阴阳怪气的语调,正准备回头怒视,待一看到发言者是银雷山的首席弟子后,立即把嘴里那些恶毒的话给咽了回去。 常夜挠了挠头发,没有作答。 这林雷震脾气一起来,心里的话是根本就藏不住。管对方是虾兵蟹将还是天王老子,他想骂就骂。 待他正准备继续张口抱怨时,有一个身着白袍的清瘦身影一路向着这里一路小跑过来。 常夜抹了抹额头,往一旁跨了两步,佯装与林雷震毫不相识的样子。 那白袍少年身板羸弱,加上清秀白净的面庞让他看起来就像是刚入门不久的萌新小师弟。但常夜在看清对方的脸庞后,却没有半分的轻视之心。 剑言山的正主来了。 只见那少年一路小跑着过来,完全没有半点摆架子的模样,等跑至他们面前时,满脸歉意地拱手行礼:“二位怎在这队伍的末尾干等着?” “洛师兄,鄙人怎敢坏了这侍仙山的规矩。”常夜反应略快,立即拱手回礼。 林雷震呆了一下,也装模作样地一拱手。他这反应过来这剑言山的正主亲临了。 “怪我怪我,不知二位首席要前来,有失远迎。”洛魄陪笑着扶起常夜,轻轻一拂袖,“二位请随我来。” 林雷震一见竟然还有首席弟子的“专属通道”,顿时长出一口气,再一见这迎接他的少年竟是如此恭敬,没有半分摆架子的模样。他原本蓄意已久的嚣张气焰也消下去了一半。 洛魄用余光扫了眼老老实实地跟在身后的两人,一个人满脸谦卑,而另一人则脸上写满了尴尬。 他嘴角轻轻扯动了一下,对那些目光投向这里的弟子们微微欠身:“诸位,这二位首席不远千里地来看望我洛某人。诸位请赏我洛某人这个脸,在招待这两位贵客后再亲自迎接各位。” 常夜挠了挠头发,那一双布满黑眼圈的眼睛轻轻眯起。 这位洛师兄,当真是一位妙人。 www.sad4.cc。m.sad4.cc 15.比传闻还离谱 这位洛师兄,当真是一位妙人。 至少他常夜是这么认为的。 这前来剑言山的百人中,若说这位洛师兄没有认出他和林雷震二人,近乎是不可能的。 就算说他常夜在驾仙云相对低调,那之后那林雷震那朵满是雷光的仙云总不至于认不出来吧?那闪耀的雷光都快要和日月争辉了…… 再者,就算说这洛师兄的修为低下,没有认出他们。可那白雀宫的主人可是有元婴初期的九长老啊,她总不可能不知道吧?以他和九长老这般关系,九长老也一定会提醒他。 也就是说,这洛师兄早就知道他们来了。但就是故意地把他们晾在一边。 先给一巴掌,再给一颗糖。这一招确实是屡试不爽。 先让他们这种地位颇高的首席弟子晾在一旁,特别是让林雷震这种明显是想来找茬的角色体验一下憋屈的滋味。之后再假装失礼的模样,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恭恭敬敬地亲自将他们迎进白雀宫。 把他们失去的皮面,一下子全捡了回来。 这让本来打算恶语相向的林雷震难以对这位洛师兄再发什么脾气,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在这个世道永远都适用。 很易懂的道理,很简单的手段。只需要干坐在屋中等两刻钟便能够化被动为主动。 两刻钟前,他们是前来找茬的“洪水猛兽”。两刻钟后,他们便像是被受到东道主礼遇的“流浪猫狗”,反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 …… 洛魄为了避开人群,特地往人少的那条路走。 这条路距离白雀宫还有一段不断的距离,趁着这个机会,他假装随意地问了一句:“银雷山与轩鹤山离这里应该都有一段不断的距离吧,真是辛苦二位了。 只是不知,洛某人的身上可有什么值得让二位感兴趣的东西?” 常夜走在这少年的身后,无奈地笑了笑。 这位洛师兄可真是个装糊涂的高手啊……不就是您动用了九长老的权限,不停地在各座仙山的投影镜上循环播放那段影像的吗? “洛师兄说笑了,鄙人恰巧听闻了封师兄和洛师兄的事。对其论道内容颇感兴趣,故不远万里地来此就为请教师兄。”常夜看这少年的步伐不紧不慢,既能见到谪仙人般的洒脱,又能见到如上位者般的沉稳。 看到这还略微略青稚脸庞,以及只有练气的修为,他总是会下意识地忽略对方的年龄。 林雷震自从跟着他们走上这条偏路之后,始终一言不发,因为他实在不知该有何可说。望着常夜手中拎着的那个巨大酒葫芦,再看着自己两手空空,他觉得这属实不太体面。 他现在是半点找茬的心思都没有了。因为站在面前的这位少年的外貌看过去实在太过稚嫩了,言语得体,一举一动都透露着谦卑与平和,看着莫名让人感到顺心。 至少从头到尾,少年的任何行为都没有让林雷震反感。不仅没有摆架子,还大老远跑过来客客气气地亲自迎接。反观自己一来到这剑言山就想着找对方麻烦,忏愧,忏愧啊…… 而且听说对方修炼一千多年还只是个练气,自己一个金丹期的首席弟子要真去找一个练气期的茬,反而会被人诟病。 最尴尬的是,常夜这家伙可能真的是有道想和洛魄论一论,而他林雷震就是一介武夫,成天就在银雷山上“打雷下雨”,肚子里半滴墨水都没有。论道?论个屁啊! 于是,林雷震憋了老半天,最终蹦出一句他自己都感到蹩脚的谎言:“回洛……师兄,雷震师弟我今天忽然觉得这剑言山的风景不错,所以想要来看一看。至于论道之事,我是半分不通啊。” “不急不急,来到这剑言山就是客。我这个做东道主的自然不会亏待各位。”洛魄微微颔首,偏过头露出一个平和的笑容,“就别提什么论不论道了,各位难道没事就不能来我剑言山做个客吗?观观山河,听听风雨也是挺好的。 这无垢宗可没有无事就不能来造访的规定吧?” 林雷震尴尬地挠挠脖子,连连点头称是。 这位师兄……格局不是一般的大。 …… …… 无垢宗,剑言山。 此时已是酉时,落日的余晖已经挡不住将临的夜幕,白雀宫的烛火一盏盏地驱散了周遭的黑暗。 随着余晖的消逝,在烛火之下摇曳的人影也愈加清晰。洛魄将油灯挂在窗边,亲自为屋内的两位首席弟子满上茶。 常夜与林雷震一同在餐桌前坐下。 紧接着,常夜的瞳孔一收缩,愣愣地盯着餐桌上那份棋具。 纯紫檀木制作的棋盘以及棋盒。 这是封仁羽在无垢宗以来最喜爱之物,没想到竟然真的赠给了洛魄。连林雷震都瞪大着眼睛紧盯着着棋盘,他很清楚这棋盘出现在这间屋子意味着什么。 洛魄瞟了两人一眼,拉出椅子坐在了两人对面,将茶水递上前,“抱歉,这是之前封师弟赠予我的棋具。由于时间太赶来不及收拾。如果各位感兴趣的话,洛某人愿意切磋一二。” “不敢不敢,鄙人从来不争强好胜。”常夜拱手行礼,随后接过了其中一杯茶水,“对各种有关于竞争的东西向来不感兴趣。” 言罢,他摸出一个大葫芦摆在桌上,然后缓缓地向洛魄推去。 洛魄轻轻挑眉,从他的行为和语言上感觉到了一股“明哲保身”的味道。 “鄙人近日来道心受困,在六日之后将要闭关修炼。”常夜无奈地叹息一声,“故此师弟有一事想要请教洛师兄。 若师兄能替师弟解了这个心结,师弟则感激不尽。” 洛魄愣了愣,六日后修炼?那个时候不正是演武大会吗? 果然这常夜也是个聪明人啊,这所谓的心结恐怕也只是个幌子吧。这就相当于变相告诉洛魄,他根本就无意与洛魄争夺这次演武大会。常夜随便问,洛魄随便答,互相给对方台阶下。 其实按照常夜的性格,他本身就不想参加这次演武大会……但这次前来是为了卖洛魄一个人情罢了。 只有林雷震满脸错愕地看向常夜,“常夜兄竟然遇到瓶颈了?可我向来都听闻常夜兄的天赋异于常人,修为一直在稳步地晋升啊。” 会说话你就多说一些……常夜皱着眉头暗骂了一句。 却见坐在对面的少年忽然轻笑起来,“林师弟,心结这种东西与修行天赋无关。这种东西关乎情绪,任何东西都能让你产生心结。 比如说你的道侣被人杀死,在你心目中那个你最热爱的生命在你眼前凋零时候,你有可能产生心结。 在你忽然望见你恨之入骨的人忽然实力突飞猛进时,满心执念的你,会产生心结。 也许在排队等待时,前方那望不到尽头的人群也能让你产生心结。” 林雷震摸着下巴,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反正他对此类东西是一窍不通,只能装作一副已明了一切的模样。 “常师弟,可是有什么心结?尽管告诉师兄。”洛魄轻抿了一口茶,挺直了腰板。 “近日来,有一个问题始终困惑于心,扰得鄙人难以入眠。”常夜挠了挠头发,轻声叹息,“我一直在思索,众生茫茫如我,我如茫茫众生。可这'生'的意义又在哪里?” 他的问题很明了,就是:生命的意义在哪里。 常夜抛出的这个问题十分摸棱两可,无论从什么角度什么方向去回答这个问题,都难以判断出对错。对方只要胡编瞎造几句话就能敷衍过去。 他带着一份若有若无的笑意,想着早早了事卖出这个人情,好回到轩鹤山上补一觉。 “这'生'的意义吗?”洛魄忽然轻扬嘴角,露出一抹平和的微笑,“死亡即终点,生命即一场漫长的旅途。 这生的意义,莫过于观世间风花雪月,踏永恒山川大河,摘夜空烂漫星辰。 遇见千万行道过客,邂逅寥寥绝弦知己。” 渐渐的,常夜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了。 他不断地念叨着少年口中道出的那几句话,“观世间风花雪月……邂逅寥寥绝弦知己?” 常夜本并无真正有解心结之意,他只不过是想和对方演上一场戏,然后找个修炼的理由直接拒绝参加演武大会,顺带卖这位洛师兄一个人情。 虽然说他这些年确实长期在考虑这个问题,但从来没有指望过从对方口中得出自己真正想要的答案。 直到这些话从少年的嘴里流出。 这一番话,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在那瞬间,一直压抑着他情绪的桎梏骤然破碎,而胸口中荡漾的仙气如被激起的波涛一浪浪地往上涌,而他身后的异象随之而来。 巍峨的仙山自地底钻入夜空,飞扬的雪花夹杂着坠落的星辰。山顶之上的冰雪缓缓消融,如水墨一般点缀晕染在流淌的宏伟大河中。 常夜眼底的黑眼圈在慢慢消退,如重获新生般精神焕发,他的声音还带着一丝颤音:“谢过洛师兄,鄙人感觉隐约有晋升之势,暂先告退。 待修炼完成,常某必将登门拜谢!” 林雷震的眼珠子都瞪圆了,他感觉自己的瞳孔都在喷火。 当……当场晋升了?就因为这位洛师兄的一席话? 这比传闻中的还要离谱啊! www.sad4.cc。m.sad4.cc 16.梅开二度 “看来你是解开自己的心结了啊。”洛魄欣慰的点点头,但眼皮却不住地跳动。 等下……咱俩不是说好的是演一通戏。你随意问,我随意答吗? 他讲完这一通看似充满哲理的话,怎么对方就突然要晋升了? 洛魄下意识地感觉到不对劲……看来自己在梦境中的那个书院并没有那么简单。 封仁羽来与他论了一上午的道,被他仅用初高中所学的知识就轻易折服。傍晚常夜来找他解心结,他装模作样地道了了几句看似富含哲理的话,常夜当场晋升。 若只有第一次,他会认为只是自己口才和记忆比较好,或许只是巧合。但第二次,就应该起疑了,而且这第二次明显比第一次更加离谱。 “是的,听洛师兄一席话,胜修百年道。”常夜挠了挠头发,随后轻手轻脚地离开屋子,顺带关上门。 这么着急着去闭关?林雷震惊了。 反正在林雷震的眼里,这位洛师兄已如神人一般了。在一个时辰之前自己还是抱着找茬的心理前来,现在他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 那万麟山的封仁羽先是主动来论道,被这位洛师兄的三寸不烂之舌折服。然后常夜亲自跑来找他解心结,然后听完他的一席话,当场晋升了。 什么风花雪月,什么绝弦过客,什么平等之法……虽然说这些论道的内容他半句都没有听懂,但是最终结果都摆在那儿啊。 这洛师兄哪是什么修了一千三百年的不得志的废物啊,简直就是圣人降世。特别是常夜临走前的那一句,“听君一席话,胜修百年道”,直接把他说的心动不止。 本来他坐进这间屋子是打算喝一杯茶,然后听这位洛师兄和常夜唠嗑一下就赶紧溜回银雷山上的。这下子能坐在一位圣人面前,若是不抓着机会学到一些东西,那不是大傻子啊? 见常夜的身影已经离开了白雀宫,洛魄回过头对林雷震笑了一下,“林师弟,常夜师弟已经走了。若是你想试探我的实力,现在便可随我去校场。” 林雷震一哆嗦,赶紧摆着手拒绝,“不不不……我哪有对师兄动手的勇气啊。” 出手打一位能只言片语便让人晋升的圣贤之人?就算不想抓准这次机遇也不能自寻死路啊…… 洛魄一愣,他寻思着这林雷震来的时候这么耀武扬威,很显然是冲着他来的啊。而且听闻林雷震向来都是一介武夫,来这里除了和他过两招,应该就别无目的了。 他本来还打算借着这林雷震来找茬的机会来练练手,毕竟他的实战经验还从来没有过。 但自从到了剑言山不久,这林雷震的态度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除了与先前的故意冷落有关,还与常夜的当场晋升有关。 也就是说,自己的形象在对方的心里已经是神秘且高大。 那既然如此,就肯定要把这个人设一立到底。 洛魄见他直言否决,便轻笑着摇头:“林师弟何必如此果决地否认? 我一直知道林师弟在银雷山上对修炼特别痴迷,精通各种雷法,但对论道之事从来不敢兴趣。 所以今日林师弟恰巧来到我这里,那我洛某人可不能放弃这向林师弟请教的大好机会。” 反向找茬。 他靠着论道打发了常夜和封仁羽,但林雷震近乎大字不识,对文化一窍不通。如果自己想要让林雷震心悦诚服,就必须用武力来战胜他。 “可……洛师兄。”林雷震瞪圆了眼睛。 本来自己都没打算再找茬了啊,这洛师兄怎么还主动凑上前了啊。以练气的修为主动找金丹比划,这位洛师兄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这位师兄在他的眼里虽然说神秘,但不过是一个对道有极其深刻理解的高人,但修为却是不过关的。这种感觉就像是要求他一个身强力壮的青年去殴打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年人,而且还是老年人主动要求的…… 这不符合武德啊…… “林师弟,不用担心伤到我。”洛魄嘴角轻扬,再度露出了那个平和的笑意,“你防,我攻。 若是你能接下我三招,便算你赢。” 气氛突然沉默起来,人影在摇曳的烛火下渐渐被拉长。 以练气期的修为来攻,让他以金丹期的修为来守。这位师兄哪是想要切磋啊,这分明是看他林雷震尴尬,故意给他台阶下罢了。 顿时,这位洛师兄的形象在他的心目中再次拔高。这师兄气量跟他那小肚鸡肠简直是天壤之别啊…… 自己想要来找茬,那师兄竟还顺了他的意。林雷震近乎要感激涕零,他以巨大的幅度拱手欠身,行了一个他认为角度最为合适的礼,整个腰板像是一根被强行扭弯的软木,显得变扭又怪异。 就差当场给洛魄跪下来了。 …… …… 无垢宗,长老殿。 坐在太师椅上的卢昃面色铁青,他的屁股像是长了刺一般,感觉这太师椅从未如此地刺挠。 很快,他起身将太师椅往身后一推,摸着下巴的胡茬来回踱步。 长老殿仅剩他一人,只有一盏烛灯勉强将微弱的烛光塞满了整个大殿。但尽管如此,这些光辉依然无法照亮每一处黑暗的角落。 砰砰…… 长老殿的门被轻轻叩响,在卢昃还未回应之时,来者便直接推门而入。 “卢大长老,弟子有一事禀报。”这名前来的弟子全身笼罩在斗篷当中,尽管话语看似十分谦卑,但语气却只有傲慢与慵懒,不带任何尊重之意。 “讲。”面对这名举止嚣张跋扈的弟子,卢昃竟没有半分责怪之意。 “你的弟子封仁羽今日早晨亲自与那洛魄论道,最终铩羽而归,并答应此次演武大会直接投降。”那名弟子眯着眼睛,那如野兽一般的竖瞳在昏暗的大殿里倒映着远处的卢昃黯淡又渺小的身影,“轩鹤山的首席弟子常夜,在半个时辰前去寻了那洛魄一次,刚到山上便直接对外传达六日后他将闭关修炼。 那好狠斗勇的林雷震在进入白雀宫后暂无音讯,但我可知他是与常夜一同进入剑言山的。 卢大长老,这便是你所谓的‘策略’?” 卢昃暗暗咒骂了一声,却压制住了怒火。 他本来是想要散播谣言,让众山的首席弟子与这好死不死的洛魄为敌,借机在六日后的演武大会上消灭掉这个变数。 但他没想到对方竟然反将一军,竟然论道论服了他的弟子封仁羽,竟然还说服了常夜。更令他险些心魂破碎的是,这下午竟有百来号人唱着歌带着礼物想跟这洛魄拉手交朋友! 这种感觉就如同他卢昃想要落井下石地推洛魄一把,结果却反被对方借力,自己猝不及防地一头栽进粪坑。 真不太像人啊。 估计现在这洛魄和除白酒云以外的所有首席弟子的关系好到都能称兄道弟了,更别谈什么在演武大会上下狠手了。 这才一个半天的时间! “你是不是总把他的心智想得那么单纯了,卢长老。”那名身着斗篷的弟子冷不防地提醒,“你可别忘了他可是你们无垢宗初代宗主的大弟子,岁数与你相差无几的。” “说到底心智再怎么成熟,手段再怎么狠辣,但他依然还是个练气。”卢长老皱着眉头,对这弟子的冷嘲热讽颇为不满,“极限摆在这里,只不过暂时损失几名作为棋子的首席弟子而已。 演武大会的重头戏可不是一直都是你们噬魂宗的华丽登场吗? 等到那个我和无垢宗彻底撕破脸皮的时候,我就亲自下场,顺手除掉他。” 这弟子竟根本不来自无垢宗,而是噬魂宗里的长老亲手在无垢宗的卧底,同时兼职卢昃的线人。既然卢昃根本就不是噬魂宗的人,那这弟子对于这所谓的长老自然就不需要过多尊敬。 他卢昃视噬魂宗为棋子,而噬魂宗同样地视他为棋子。 “那就期望一切都能够如卢大长老所愿了。”那弟子一声冷笑,一扬斗篷正要告退。 紧接着,他的瞳孔剧烈收缩,下意识地全力御起仙力,一把油纸伞在他的手中瞬息成型。金色的裂纹自瞳孔蔓向眼角,如燃起的火焰一般在眼角出留下一道印纹。 “不用过于慌张,长老殿是布有禁制的,普通的攻击根本无法穿透这禁制。”卢昃见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嘲弄起对方的孤陋寡闻。“我便不信……” 但不知怎么,他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但这名噬魂宗的弟子冷眼瞟了他一下,在一瞬间将油纸伞撑至极致。 轰! 迎面飞来的碎片残骸打断了卢昃的下文,一道剑意紧随而至。 噬魂宗弟子手中的油脂伞如在狂风骤雨中的单薄纸片,伞面自边缘处寸寸脱落,碎裂的油纸如暴雨般拍打在他的脸上。紧接着,仅剩的伞骨在这如海啸般的冲击里尽数弯折。 咔擦…… 断裂的铜制伞骨在地面随着剑意在地面拖行,拉出火花的照亮了在身后卢昃惊恐的面容。 一抹艳红熄灭了烛火,卢昃布满血丝的眼珠机械地向下滚动。 一只齐肩而断的手臂直挺挺地摊在地面。 www.sad4.cc。m.sad4.cc 17.未曾设想的道路 片刻前。 无垢宗,剑言山。 空荡荡的校场,甚至连一旁的油灯都没有点亮。 原先在外面排队的弟子如今竟是一个都不剩。 洛魄在前往校场的途中,随便地逮住一个弟子问道:“那些排队的人呢?” “回师兄,他们见师兄没有开门迎接的意思,便统统回自己的山上去了。” 一点耐心都没有啊……但他毕竟也不是诸葛孔明,就算是,也不需要闲杂人等来“三顾茅庐”。那些弟子来这剑言山上本来就是图一乐,根本不是诚心诚意地来拜访。 洛魄顺手点亮了挂在柱上的油灯,让这阴暗的校场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师兄,我准备好了。”林雷震在校场站定,动作随意地摆了个防御的架势, 但尽管如此,他的头发依旧如刺猬一般根根直立,微弱的白色电弧缓慢地缠绕着手臂流淌。 虽然说他不认为一个练气期能对他造成什么伤害,但他依然还是稍微专注地防御了一下,算是给予这位洛师兄一个尊重。人家洛师兄好心给他一个台阶下,他也不能演得太明显啊! 林雷震眼见着对方伫立在校场中央,手轻轻地放在腰间的剑柄上。 他呆了呆,心说这不是刚入剑言山所教的基础式吗…… 拔剑,双手持剑,向下挥剑。这伴随着多少入学弟子青春的动作,但林雷震的眼中,对方的动作就仿佛被时间刻意放慢了一般,一种莫名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他不经考量便将手臂交叉在胸前,手掌间暴戾的雷光如银白色的蛛丝一般瞬息间裹挟全身。他的直觉在告诉他,若面对这一剑时毫无防备,可能会陨灭当场。 一道朴实无华的剑浪挥出,就如同普通弟子练了一个月就挥出的基础剑气一样。 滋啦…… 如碎裂的玻璃一般,炽白的雷网迅速溃散瓦解。夹杂着落叶与沙尘的剑意如叹息之壁般将他的视线阻隔,硬生生地将他向后推了十米。 而在这十米中,他滑行过的地面已是焦黑一片,隐约还有雷光闪动。 这是练气?林雷震眼珠子瞪得像颗玻璃珠。 说好只是逢场作戏呢……这怕不是把这一千多年来的功力一下都挥出去了。 而站在他对面的洛魄则轻轻挑眉,略微诧异地扫了一眼林雷震。电弧环绕着的头发根根直立,那身道服已经被剑浪与雷电撕得残破不堪,但看他的模样依然是毫发无伤。 不愧是金丹期的啊……那实力和长老殿前的筑基弟子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一剑他大概出了六成的力。 如果自己不能用三剑把林雷震打趴下,那到时候演武大会可能就要麻烦了。 他之所以向林雷震提出这种比试,除了是测试升级后进攻型基础式的真实威力,还是为了趁着这个机会直接把林雷震打趴。 因为他提出这种让对方接下三剑的比试,主动权掌握在他的手上,林雷震不会反击。但演武大会上则是刀枪无眼,那时候林雷震可不会傻傻地站着让他打。 所以这三剑,是他解决掉林雷震的唯一机会。 在挥完第一剑后,洛魄稍作停顿地挥出了第二剑。 林雷震则双臂交叉着地筑起雷网,在他挥剑的瞬间就连续编制起三道雷网,在他的面前形成密不透风的雷幕。 一方挥剑,一方筑防。 刹那间,雷光暴散,贯彻夜空的雷电顺着那横飞的剑意被拖向后方。刺目的雷光将两人的身形照成剪影子,林雷震的面孔被照得惨白。 这一剑,是八成力。洛魄大致估算了一下自己所用的力道,再打量了一下林雷震的状态。 他开始无声地叹息。 这一剑依然无法彻底击碎林雷震的雷法。 此时的林雷震浑身青筋暴起,腱子肉已经彻底将道服撑破,那身上散发出的白烟将他的身形笼罩。散发着炽白光晕的眼瞳此时如野兽般慢慢地转为竖瞳,他缓缓直起身子,浑身跃动的灼热雷电将嘴角溢出的血压直接蒸干。 “小爷我还能撑着……”林雷震的血性彻底被激发,歇斯底里地怒吼,“洛师兄,赶快挥出最后一剑。” 他却见那少年无声叹息,紧接着,最后一剑挥下。 这最后一剑是洛魄用了十成的力,体内储蓄不多的仙力在他挥出这一剑时瞬间消耗一空。 …… 林雷震记得有人曾言,“真正的圣贤之人,不与世争。 若与世争,诸神陨灭。” 剑意,雷光。 扭曲空气的剑意与照亮夜幕的雷电谱写的葬歌已在他的耳畔奏响,视线里那道剑意已近在咫尺。 这圣贤之人,隐居山顶,不为一览众山小,只是摒弃世间的污秽罢了。 那洛师兄是否是圣贤之人,他不知道。但他只知道,这一剑,他接不了。 他的双腿甚至已经开始发软,那是一种对于压迫感本能的臣服。 那是处于本能的畏惧,对于死亡的畏惧。是飞蛾扑火般的无力感。明知道这一剑他无法接下,但他依然动用身上一切能够防御的手段。 这无垢宗,这演武大会,对于洛师兄来说恐怕只如儿戏一般吧。常夜和封仁羽是聪明人,但可惜我不是…… 那对散发着苍白光晕的眼瞳缓缓闭上,开始默数着生命中的最后的时间。 咻…… 并没有任何痛楚,那剑意也没有撞上他的雷网。他只感觉右的脑袋微微一凉…… 林雷震如从噩梦中醒来般骤然睁开双眼,摸了摸右侧已光秃秃的头发,感受着死亡与自己擦肩而过。 原来,那剑意并没有指向他,而是那洛魄稍稍挥偏了一下,让那道剑意仅仅只是削掉了他一点头发。 “嘶……”林雷震倒吸一口凉气,望向身后那攒动黑暗里依旧在飞行的剑意。浑身颤抖了一下。 他机械般转过身,再看看面前那少年漠然的眼神,顿时感觉脊背发凉。 于是乎,他毫不犹豫地撤掉身上的雷法,拱着手单膝下跪,声音略微发颤:“感谢洛师兄的不杀之恩…… 六日后,师弟我若是在演武大会上遇到师兄,将直接麻溜地投降!” 主要是林雷震肚中毫无墨水,他实在是想不出什么谦卑的话了……倒不如直接投降来得实在一点。 此时他心中的千言万语都只能汇聚成一句话:这是个鬼的练气! 现在的洛魄在他的心目中已经成为了无垢宗的第一人。特别是最后一剑,就算是元婴期的大能也无法完全接下,若是毫无防备,甚至可能被斩杀当场。 这才是真人不露相啊,隔壁那万麟山的封仁羽他算个屁。这可是真正的圣贤之人,特别是最后那一剑完全可以将他打得元神俱灭,但那师兄却是故意砍偏了…… 力动山河,气破天地。道论百夫,善胜千佛。这不就是圣贤之人吗? 再看那洛师兄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两个人相对着眨巴着眼睛,一副大眼瞪小眼的名场面。 沉默了两秒,林雷震一咬牙,干脆直接跪下来连磕了三个响头,“从今往后,我林雷震愿意听从洛师兄的使唤,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就算是当牛做马也毫无怨言。” 呃,银雷山上藏书阁里的小人书里应该是这么说的吧?自己应该没有说错吧?跪在地上的林雷震心想。 此时的洛魄怔了一下,望着面前这一个身高足足高他一个头的彪形大汉跪在他面前,嘴角一阵抽搐。 不是……这之前来山上找茬的骨气呢?这要是放一个花容月貌的女弟子跑到他面前说这话,他指不定心中还会一阵暗爽。但你这一个壮得能够扛起一头牛的大汉跑来凑什么热闹? 洛魄再瞟了一眼他浑身的腱子肉,再加上之前的打斗中,那残破的衣物。这林雷震现在的装扮并不算是一丝不挂,但依然十分不雅。 不忍直视。 感觉自己眼睛受到玷污的洛魄从收纳袋里随便摸出一件长袍,直接丢到林雷震的脸上,“衣服穿好再说话。” “好嘞好嘞……”林雷震麻溜地换上衣服,这一身儒雅的白袍穿在他身上,颇有一种人模狗样的味道。“感谢大哥的赐衣,改日一定原物奉还。” “不用还了……” 洛魄抽回衣袖转身就走,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估算了一下时间,如果走快一点的话,等回到白雀宫的时候,也许晚饭还没凉。 在走了十几步后,他一转头就看到那夸张得都快咧到耳朵的笑脸,这要是心理素质差一些的人,晚上一定会做与之有关的噩梦。 “跟着我做什么……” “小弟我是为誓死捍卫……” “滚回你的银雷山去。” “好嘞。” 望着那涌动着雷光的仙云在他视线里逐渐变小,洛魄的嘴角一阵抽搐。 这林雷震指定是精神哪里出了问题。自己最后那一剑出十成的力,算准了那林雷震的修为肯定难以接下,所以就故意挥偏了一点,给予一定的精神恐吓。但没想到这一剑怕不是直接把那林雷震的精神都吓出毛病了…… …… …… “哈哈哈,快哉快哉啊。”林雷震像猩猩一样锤着胸口,兴奋地嗷嗷大叫。 那封仁羽和那位洛师兄论道,收获了无坚不摧的道心以及明了的宏愿。那常夜找那位洛师兄解心结,修为境界在瞬息间提升。 他林雷震,找洛师兄比试,成为了那位洛师兄的腿部挂饰。 这不比那封仁羽和常夜强?虽然说因此差点就直接死在剑言山了。 抱紧大腿死不放,这才是最长远的目光! www.sad4.cc。m.sad4.cc 18.内鬼与内鬼 回到银雷山的林雷震就像是回到石山林的狒狒,哼着不着调的歌,一蹦一跳地回到自己的宫殿去。 只不过这每一蹦,每一跳,都会让光洁的地面如皲裂的玻璃一般的浅坑,其中跳动的雷光还把这坑劈得焦黑…… 还在校场练功的弟子则眼皮不断跳动,都在暗想是什么东西把这位首席弟子高兴成这样? 在宫殿的正门处,负责侍奉的弟子已经恭候多时:“师兄,回来了。” “是嘞。”林雷震一挑眉头,顺手抄起一壶茶,把壶嘴稍微对准,径直朝口中灌去。 “师兄看起来心情不错啊。”那名侍奉的弟子一脸谄媚地凑上前,“师兄找那剑言山洛魄的茬成功了?” “成功?成功个屁。”林雷震险些呛个正着,“不仅没成功,还被他狠狠地揍了一顿。” 那名弟子笑容一僵,颇有一种热脸撞上冷屁股的感觉。 不是……被揍了一顿能够高兴成这样? “对了,师兄,听说下午有不少人前往剑言山要去拜访那洛魄啊。” “对,不过后来他们觉得麻烦都走了。”林雷震把腿架在桌子上,抓了一把被雷法弄得乱糟糟的头发,“他们那是有眼无珠。” 弟子的那一句话似是彻底激发了林雷震的兴致,像是断了开关的水龙头一样滔滔不绝…… “今天酉时,我和常夜一同找到那洛师兄。这个家伙本来有个心结,结果找那洛师兄一解,当场就晋升了,我当时就坐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 不仅如此,我还看到万麟山的那个封仁羽,把他最心爱的那个棋具全部都送给他了。 后来他提出比武,三剑就把我打趴了。 其中最后一剑我接不了,他还特地放偏了。这所谓的练气期只不过是个糊弄外界的幌子罢了。” “三剑。”那弟子咳嗽两声,直直地盯着林雷震,“师兄,你别是傻了吧。你可是金丹期的啊。” “干啥,人家真人不露相而已,那洛师兄要是第一剑就出了全力,我恐怕也不能站在这里了。”林雷震拍了拍桌子,一脸振奋“论道能够折服封仁羽,仅仅一圣言就让那常夜当场晋升,三剑就把我林雷震打趴了,这位洛师兄才是无垢宗的卧龙啊。” “那师兄,被打趴之后呢?” “当然是当场跪下来认那洛师兄做了大哥啊。” 那弟子偏过头偷偷地翻了个白眼,本想反驳个两句,但转念一想…… 这好像真的是林雷震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师兄,既然如此,您今天就先尽快休息吧。师弟先告退了。”那弟子在备好晚饭之后,便推门离去。 那名弟子在后院找到一个角落,见四下无人之时,对着夜空做出一个弹指的手势,一只透明的信鸽缓缓停落在他的指尖。 “回去禀报长老们,仪式也许将发生变数,申请启动备用方案。” 那只信鸽眨巴了一下眼睛,突兀地从他的指尖腾空而起,顺着他之前弹指的方向直钻云霄。 …… …… 三剑,仅仅三剑! 就把全部仙力给砍空了。 那个时候洛魄每挥出一剑,都感觉自己的仙力在吨吨吨地往下掉。 第一剑是六成的力,第二剑是八成的力,最后一剑是全力。如果大致换算一下,他只要全力挥出两剑,体内的仙力就会消耗一空。 而每次的全力一剑,则能够无视一名金丹初期防御手段,可以重伤或致死金丹初期的修士。 虽然说这实力远超他的预期,但若是想要在这个世界里苟活依然远远不够。这种实力最多也就只能在无垢宗的弟子里小打小闹。只要元婴期在有防备的情况下亲自下场,几招就能把他扬了。 特别是全力两剑过后的真空期,没有仙力筑起防御型基础式的他,只需要一个筑基期的修士就能把他摁在地上摩擦。 所以洛魄特别庆幸他自己提前造势,营造出一种全无垢宗第一的错觉,在演武大会还没开始前就将三位首席弟子化敌为友。 洛魄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在演武大会上自己若是真的和林雷震直接交手,极大可能输的是自己。毕竟那个时候林雷震可不会傻傻地一味防御,再加上战斗经验的差距,那个时候撑不过三招的人可能就不是林雷震了。 不过,除了自身的实力之外,还有一点让洛魄颇为困惑。 比如说,自己在这个世界里,对于“道”的阐释。 若说是封仁羽生性偏执,对这个世界的“道”矫枉过正,听洛魄一席话,终于醒悟。但常夜明显处事圆滑,性情低调,这一点光是与常夜交谈,就能够轻易感觉出来。像常夜这样的人,又怎么会仅仅是听他那一通临时杜撰的道理后,就当场道心空明,当场晋升。 所以说,他现在开始怀疑自己在梦境中的那个书院的作用不仅仅是让他能看到原世界的教科书籍那么简单,还有可能那个梦境里的书院,赋予了他对于这个世界的“道”的少量的阐释权。 这个“新功能”一定得找机会测试一下。 他将此事在心中记下后,用仙力把屋内的烛火一一扑灭,只把窗户微微开上一条小缝,准备日常了却各种繁琐事项后,倒头就睡。 然而,在这烛火熄灭的那一瞬,有一道光亮自桌面直接射入他的眼里。 在一片黑暗里,那道带有光线的物品就和一个大灯泡一样醒目,让他的视觉产生短暂的不适感。 洛魄揉搓了一下眼睛,在瞬息间便开启了防御型基础式,借着窗外的黯淡月光摸索着走到餐桌前。 一张字条,只不过这张字条用了一定的咒法,似乎只有在黑暗中才会显现。 仅是看了一眼字条上娟秀的字体,他就能够判断这张字条绝非秋燕珺所留了,在他的记忆里,秋燕珺的字和抽象派画作足以相提并论。 “让我上面写的是不是'我在你的身后'这种毛骨悚然的恶作剧。”在黑暗里,洛魄忽然轻笑着调侃了一句。 毕竟对方能够在这剑言山中,逃脱过秋燕珺这位元婴期修士的觉察,直接把字条直接送到自己屋里。要是突然写上那么一句,顿时惊悚感爆棚。 在将手放在字条上时,他忽然突发奇想,冷不防地回过头扫视着屋内每一处阴暗的角落,“我知道你在那儿,可以出来了。” 在等待了三十秒后,除了窗外枝头偶尔传来的蝉鸣,再无任何声响。 洛魄干咳了两声,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他用仙力多次探测,在确认这字条没藏有任何机关或剧毒后,这才拾起桌上的字条。 “在你看到这张字条的一炷香过后,我将与你相见。”洛魄在心中默念。 一炷香过后……就是接近亥时。这个时间段虽然说不上夜深人静,但依然是山上大部分弟子准备修整入睡的时段。 常夜那种昼夜颠倒的首席弟子除外…… 洛魄阅后,顺手点燃一根蜡烛,让烛火将字条彻底烧成灰烬,再投入夜壶中才算彻底放心。 在吹灭蜡烛后,他又在餐桌前点燃了一炷香。 其后,他便坐在餐桌上静静等待。 随着山间的钟声响起,窗外打更弟子慵懒的话语声在殿外的中庭回荡。 此时已是二更,也就是亥时。 洛魄轻闭着眼睛,默默聆听着窗外的脚步声以及弟子打更的话语的详细内容。 每一声钟响,每一声蝉鸣,都尽收耳畔。他的仙力随时处于蓄势待发的状态,一旦有任何异动,他就能瞬间挥剑。 远方的钟声停歇,打更的弟子远去,剑言山上重归沉寂。 在屋子里,那炷香最后的红点湮灭在黑暗中,代表着它的生命已走至终点。 一炷香的时间已到。 与此同时,门被轻轻地叩响。 “是谁?”洛魄警觉地睁开眼,手指轻轻地放在剑柄。 “是我,小莲。洛师兄,师傅让我来给你送宵夜。”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但语气已没有初次与他交谈时的怯溺。 洛魄长出一口气,但手依旧没有离开剑柄,“请进。” 吱呀 门被推开了,“师兄,很黑,点个灯吧。” 窗边的油灯燃起,昏黄的光线填满了整间屋子,虽然说不上多么明亮,但至少让洛魄可以看清对方的模样。 那熟悉的面孔出现在门口,那少女面无表情的推开门,姣好的面容上只能见到平静与淡然。 她的手中的托盘摆放着一碗莲子汤,在昏黄的灯光下散发着阵阵白气。 她步步向前,姿态优雅而端庄。 她不是小莲。洛魄在瞬间就判断出来。 洛魄微微地眯起眼睛,打量着'小莲'的面孔,无论是身材还是面容都毫无问题。但问题就出在了对方的表情和姿态上。 种种细节都暴露出疑点。 对方被是“噬魂”了。 只有噬魂宗的独门宗法中,才会出现这种症状。施法者可以借助一定手段将自身魂魄短暂地附在一具身体上。 洛魄并未直接戳穿对方,而是露出一个平和的笑容,脑袋向餐桌的方向偏了偏,“放在桌上吧,待会我自己会食用。” ‘小莲’一脸淡漠地微微颔首,绕过餐桌,把托盘摆在了桌上,身体却缓缓凑向少年。 洛魄甚至能够清晰地闻到她身上传来的少女独有的体香。 她俯下身直视着少年,那弯成月牙的眼睛隐约能见祖母绿色的光晕。 “演武大会,即无垢宗覆灭之日。”她咧开嘴嫣然一笑,露出了两颗小巧的虎牙,“记得小心卢昃。” “另外,我们合作。” 她的话语轻柔,宛如恶魔的低语。 小莲的身体忽然一顿,如失去了全身力气一般,缓缓合上眼睛。 紧接着,她的身躯径直向洛魄倒去。 www.sad4.cc。m.sad4.cc 19.那从天而降的一剑 “师兄啊,你这个一千多岁的老人家怎么对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下得了手啊。”秋燕珺拍着一马平川的胸脯一脸的痛心疾首,“有我这个可爱的师妹难道还不够吗?” 洛魄一扬眉头,顿时感觉有什么东西噎在喉间,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我不知一个岁数仅比我小不过百岁的老鸨子怎么有皮面称我为老头子。也不知你有任何可以自诩可爱的资格。 另外,我再次强调,是她自己倒在我身上的。” 沉吟了两秒,洛魄再度反驳:“连你自己的徒弟生了这么重的病都不知道,竟然还污蔑我对你徒弟有企图。” 像他这般正经之人,怎么会对区区一个身材丰满面容姣好的女弟子有非分之想? 说完,洛魄一拂袖,极其自然地用白袍盖住了腰部以下的部位。 “大废物,你真是五斤鸭子三斤嘴啊。”秋燕珺努着嘴冲他做了个鬼脸,随后抬手轻轻贴在小莲的额头上,脸上渐渐凝重起来,“嗯,好烫,确实是病得有点重。” 洛魄并没有对秋燕珺提起小莲遭到噬魂咒附身之事,而是以重病昏倒的口径来敷衍过去。因为噬魂咒的施法人在离开被附身对象后,被附身对象会短暂地高烧一阵,所以用这个借口敷衍也恰到好处。 而且他认为,秋燕珺此时定然也是心知肚明。但两人就是心照不宣地对此事保持沉默,为的就是防范于未然。 在洛魄思考间,秋燕珺又是煮汤换药,又是冰毛巾敷脸,给予小莲无微不至的关照,最为重要的是,小莲目前占得还是他的床位。 “你去煮药,我帮忙去帮忙换毛巾。”洛魄起身说道。 毕竟这件事情他也有一定的责任,当务之急还是照顾好小莲这位无辜的受害者。 “去去去,一边玩蛋去。你就是想找机会揩油是不是?我可不能让我心爱的徒弟糟了你的毒手。”秋燕珺白了他一眼,冲他吐了一下舌头。 “那我来帮忙煮药吧……” “想偷偷往里面放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是吧?” 洛魄:…… 这秋燕珺在弟子前就像是温柔贴心但又不失威严的老妈妈,怎么在他面前跟失智多年的儿童似的……还耍脾气呢这是? …… …… 秋燕珺在熬夜换完药之后,接过洛魄递过来的毛巾,擦拭了额头的汗水,才在餐桌前坐下。 她轻轻一挥手,仙力扩散,一个隔音的阵法瞬息布置完成。 “小莲中的是噬魂咒。”秋燕珺望了一眼桌上还未冷却的莲子汤,“她对你说了什么?” 洛魄知道秋燕珺口中的“小莲”和“她”指的并不是同一个人。 “小心卢昃。”洛魄实话实说,“可以判断出她是噬魂宗的人。” “而且修为不低,能在白雀宫里躲过我的探察,绝对在金丹期之上。”秋燕珺补充了一句,“不过她口中所言的小心卢昃究竟是何意?” 虽然说洛魄并不相信那噬魂咒的施法者的一面之词,但他依然未将演武大会的相关事项和对方想和他合作的消息告知秋燕珺。 首先通过对方的行为,能够轻易判断出,噬魂宗的人在无垢宗内来去自如,这就表明宗内可能出了内鬼。其次,他虽然说和秋燕珺交情不错,但依然无法判断这噬魂宗的人是不是她故意放进来的,所以可信度依然难以保证。 “也许她所言,可能只是想要提醒我卢昃会在演武大会上下黑手。”洛魄表情凝重,手指不断地叩击桌面,“我拒绝了那场联姻,可能直接导致了卢昃的利益受损,再加上今日我又和三位首席弟子结下善缘,演武大会的结局定然是不会如他所愿。” “嗯嗯……确实是这样。”秋燕珺抿着嘴轻轻吹气,额前的刘海被吹得漂浮而起,露出了她饱满的天平。“那你可得小心点了,长老殿的那帮老东西都很小心眼的……除了九长老之外。 不过说起来,那个噬魂宗的人又为什么要提醒你这件事?” 洛魄对于这秋燕珺的自卖自夸早已司空见惯,虚着眼回应:“那天联姻失败,噬魂宗一定和卢昃产生了冲突,他们可能以为是我和卢昃演了一场戏故意打法他们,所以这一次打算借着这个机会让我和卢昃反目成仇吧……” “奥,这样啊……”秋燕珺努着嘴回应,但仅是看她那一脸美目圆睁的模样就知道她只是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 实际上,洛魄嘴上的回应只是为了敷衍秋燕珺的第一层。实际上他早就考虑到了第三层。 首先,那个女人是噬魂宗的身份。且修为不低。 演武大会将会直接导致无垢宗的覆灭,以及小心卢昃这种警告。甚至对方在临走前还提出了合作的打算。 对方大动干戈地附在一个女弟子身上,不可能仅仅是为了提醒他卢昃是想要给他穿小鞋。 那场联姻,是卢昃主使的。而六日后的演武大会也是卢昃主使的。这样权高位重的人若仅是给他穿小鞋,那仅是小事一桩,根本不需要前来提醒,顶破天在演武大会里他洛魄就被揍个半身不遂。但若是加上那句无垢宗即将覆灭的警告,这就耐人寻味了。 也就是说,卢昃八成很早之前就已经反水,与外部狼狈为奸,准备以这场演武大会作为契机来搞垮无垢宗。 至于他勾结的外部对象也能够轻易判断出来,近来噬魂宗和无垢宗来往特别频繁,甚至有了联姻打算的,除了噬魂宗,他还暂时想不到其他宗门。 只不过,这噬魂宗的人又为何要特地来提醒他,噬魂宗已经和卢昃勾结的事情,这显然是自相矛盾。这种还未行动就出卖盟友的行为相当于间接扼杀自身的计划。 若是想要通过一张字条就搞“连横”,那未免也太过低端。何况他就一个练气期的弟子,哪有和噬魂宗直接合作的资本? 除非,这位噬魂宗的人,和噬魂宗内部有着直接的矛盾。 那这样一推演,答案就很明显了。 弯成月牙的眉眼,那隐隐闪过的祖母绿光晕,优雅且端庄的姿态,淡然又沉稳的语气。每一道画面在脑海里闪过就如同直坠的天雷,不断地点亮他的思路,随着他不断的回想,那些记忆也越发清晰。 推演,规整。 魂女,叶羽儿。洛魄骤然睁眼,那道倩影仿佛就近在咫尺。 将对方附身小莲后所展现姿态,和那日长老殿中的叶羽儿一对比,相似之处高达九成。再通过之前的推演,则能够直接判断出那个人便是叶羽儿。 魂女在第一百年的最后一日便会被原始宗主夺舍肉体。 而如果自己没有猜错,这趟无垢宗的演武大会里,噬魂宗的大能倾巢而出,便是魂女彻底摆脱即将面临的夺舍的最佳机会。 这噬魂宗自她六岁起就强行将她从家中带进宗内,提供最好的衣食住行,砸最狠最高端的资源,并且成天对她灌输消极的思想,就为让她丧失斗志,成为一个身患“公主病”的无用之人。 作公主潇洒百年受人敬仰,当个一百年的小祖宗,这是凡间帝皇都仰慕不止的。毕竟凡间帝皇的年过花甲便算长寿了,更何况还要处理天下繁杂政务,斩外敌,定内乱,手握大权却终日难眠。 但只要成为了噬魂宗的魂女,只管观遍山河,饮遍琼浆,享遍佳肴,其余万事皆为浮云。 洛魄本以为这叶羽儿不过是一个在宗内娇生惯养的花瓶,那日追着他砍了一宿不过是为了不让自己这个无用之人“入赘豪门”。但却不曾想,这个女人竟是早早布置好一切,不让自己入赘噬魂宗,竟是为了能“两边各开花”。 那魂女,早就想和自己联手下一盘大棋了。 这噬魂宗恐怕也不曾想…… 这般生在凡间的弱女子,却拥有他人未及的鸿鹄之志。 秋燕珺看着那少年拧着眉头突然陷入沉思,便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没有反应。 她的目光游离在洛魄和餐桌上的莲子汤之间。 不对劲! 她总感觉师兄在瞒着她,但是她没有证据。 “走了,大废物。”秋燕珺挥手撤去了隔音法阵,背起床上的小莲,在即将走至门时,她忽然扭头最后看了少年一眼,“保重。” 洛魄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他抬起头与秋燕珺的目光交汇了一下,颔首回应,“嗯,保重。” …… …… 嘶…… 卢昃点燃一根火折子,用灼热的火焰缓慢地炙烤伤口。 那肩膀处的断口已经焦黑一片,而血液已不再如喷泉一般涌出,迅速结痂成茧的血肉盖住了森森白骨,但卢昃脸上的痛苦之色却一分未少。 如今的长老殿就像是被盘古的开天斧蹂躏过一般,原本巍峨的宫殿在中间出现了了一道触目惊心的鸿沟,各类繁华的内饰多被彻底震倒在地上,只留下一地的碎片残骸。 那名噬魂宗的弟子只觉舌头一甜,扶着麒麟石柱一顿干呕。 啪嗒…… 地上顿时出现了几块浓稠的淤血,噬魂宗弟子竖瞳中的的金色光晕已经彻底退却,被撕裂的斗篷已经再也遮拦不住他的面容。 此时他能不时听见身后卢昃强行处理伤口时所发出的压抑哀嚎,只觉得一阵心悸。 自己这金丹后期的全力防御,面对那从天而降的一剑,竟也还是身受轻伤。不仅如此,,那一剑还破掉了长老殿外的阵法,直接让毫无防备的卢昃失去了一条右臂。 这就表明着,卢昃勾结他们无垢宗的事情多半已经败露,无垢宗内隐藏的大能已然出手。 而他和卢昃,甚至连对方的身影都没有看到过。这根本不是他一个金丹期修士能够抗衡的存在。 这名噬魂宗的弟子望着前方攒动的黑暗,以及山中渐渐熄灭的灯火,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逃。 逃出这无垢宗。 www.sad4.cc。m.sad4.cc 20.合作愉快 清晨的迷雾久久不散,在这幽深的山谷之中抬眼看向四周,便只能望见连绵崇山的宏伟轮廓。 即便是那携带着泥土气息的肃杀山风都难以驱散这迷雾,晨曦的光线穿过这迷雾,所透出的光辉都带上了山谷本身的凄冷。 久久回荡于山壁的狼嚎更是为本就寂寥的山谷增添一种神秘之色。 无人曾想,这如潮水一般涌动的迷雾之下,竟深藏洞天。 成百上千的府邸林立在山谷间,形成宛如丝绸的条带状聚落。整个聚落无论白天夜晚近乎灯火通明,不知何为昼夜的他们终日难以晒到真正的阳光。 这,便是噬魂宗的藏身之所。与其余的宗门不同,噬魂宗建在幽深的山谷里。且在这山谷之上那久久不散的迷雾则是用来迷惑外界的护山大阵。 这迷雾在保卫这噬魂宗安全的同时,却也遮住了大部分的阳光。即便是宗内近乎每一处都亮着灯火,却依然能感觉一种莫名的压抑感自那迷雾里传来。 这迷雾作为护山大阵,虽然能屏蔽外界的搜寻,使噬魂宗的坐落之处保持隐蔽。但却遮蔽了这头顶的阳光,长期难体验阳光的洗礼,所以无垢宗绝大多数人的皮肤都白皙无比,或者说隐能见苍白之色,就如同西方避世千年的血族。 在一堆矮小的府邸中,那坐落于山谷中心的巍峨宫殿显得鹤立鸡群。 坐在宝座上的少女百无聊赖地拨弄着银灰色的发线,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空荡荡的殿门。她轻轻揉了揉略微作痛的太阳穴,眉头微蹙了一下。 这是在使用“噬魂咒”之后的后遗症,施法者在一段时间内身体随机的部位会发生疼痛,而这时间的长短则视修为与天赋而定。 “这噬魂宗的光线当真凄暗得如同墓穴一般,不知何日才是个头?”叶羽儿那对祖母绿色的眼瞳不时地望向窗外。 “圣女大人,您也知道。近来原始宗主已经出了门,这噬魂宗只能由您暂时来掌管啊。”站在一旁的老妪挤出一个笑容,露出了牙缝间还未挑干净的菜叶,一股恶臭顿时扑面而来。 叶羽儿轻声叹息一声,全然充耳不闻。 说是她来暂时代理噬魂宗,但实际上不过是长老们“挟天子以令诸侯”罢了。她只需要负责坐在这殿上,充当一个台面,为长老们的行事增加正式感。 她很想去迷雾外拥抱阳光,这是她六岁前常做的事。 只不过,在六岁那一年,一切都变了…… 被屠戮的村庄,坍塌的茅草屋。无力逃亡的妇女抱着手中幼小的孩童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满头白发的老人扑在遍体鳞伤的青年身上抽泣,洒满鲜血的路面被鞋子踏出一个个血红的脚印,被火焰燃烧殆尽的家园只留下一片焦土。 村民们流离失所。而在那一夜,蜷缩在角落里的小女孩惊恐地望着自己那已经发白的长发,眼睁睁地望着自己的父母的残肢断臂飞到自己眼前…… “圣……圣女大人……”一个披着残破斗篷的青年连滚带爬地闯进殿门,膝盖一软,便直接跪倒在地上,“关于卢昃的事情,可能败露了……”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打断了叶羽儿的回想,她轻轻抬起眼眸,幽冷的目光在青年的身上游动。“且不提此事,我记得你曾是负责在无垢宗与卢昃联络,为何现今却仓皇出逃,回到噬魂宗。 你可知擅离职守在噬魂宗是何等惩罚?” “圣女大人,不急,先让他把话说完。”一旁的老妪摁住她的肩膀,唱起了白脸。 那青年发颤着连磕两个响头,连话语中带着颤音:“弟子不敢。只是昨夜在长老殿与卢昃联络的时候,或许是走漏了风声。 忽有一剑自天而降,直接破除了长老殿的阵法。在下生性胆小,所以尽了全力御起仙纸伞,尽管如此,也受了不轻的伤,仙纸伞也彻底报废……” “那卢昃呢?”那老妪迫不及待地追问。 “他轻敌了,被废了一只手臂。”那青年忽然抬起头,那对竖瞳已是一片浑浊,全然不见昨夜如野兽的凶猛。“甚至……我们都不清楚挥出那一剑的究竟是何人。” “破了那无垢宗长老殿的防御阵法,还废了卢昃一只手臂?”那老妪拄着拐杖念叨着,“这修为,多半已是元婴后期了,甚至有可能接近化神境。这无垢宗什么时候出了个这么麻烦的人物? 不过,为什么你能够活着回来。” 那个青年吓出一声冷汗,赶忙解释道:“我受了伤之后,就连夜逃了回来,就是为了将此事上报给圣女大人……” “那你可曾想过,为何遇见那样的对手,你却能够活着回来?”那老妪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走下台阶,缓缓地走至青年跟前。 那青年瞪大了眼睛,哑口无言。 是啊……面对那样的对手,自己一个仅有金丹中期的修士,,为何能从无垢宗连夜逃回来呢?他又怎么可在这种一剑便可摧毁他仙纸伞的对手的眼皮子底下逃脱呢? 昨夜由于受到过度惊吓,一心只求逃命的他却未曾考虑过这个问题。 “好了,那现在你通报讯息的使命也已经完成了。”老妪干笑两声,那枯槁的手轻轻地摁在青年的头顶。 那青年嘴巴微张,正要解释什么,却只感觉那话语卡在喉咙里,视线如被蒙上一层薄纱般模糊不清。 “那你的用途,也就到此为止了。”那老妪猛地抽回手,一整颗金丹被她强行从天灵盖取出。 老妪轻轻一推那具已被吸成干尸的躯壳,殿内顿时传来一阵骨骼散架的脆响。她干咳了两声,然后缓缓地将自己的嘴巴拉开,强行将那颗还带有血丝的金丹塞进嘴里,一口咽下。 她拍了拍那依旧干瘪的肚皮,偏过头对座上的银发少女干笑,“圣女大人,审讯我已经替您完成了。噬魂宗不需要他这样的软蛋。” 叶羽儿柳眉微蹙,神色很快便恢复了常态,她面无表情地朝老妪微微颔首:“潘长老言之在理。“” 她只觉得此事必有蹊跷。 这事发时间,为何与自己使用噬魂咒的当晚近乎一致? 而仅经此事,噬魂宗的部分计划就遭到破坏,那一剑则相当于是对觊觎无垢宗的警告。 她再回想起在离开无垢宗之时,自剑言山上挥出的那一剑。 在老妪背过她去处理地面的干尸之时,叶羽儿那对祖母绿色的美丽眼瞳已弯成一对月牙。 她朱红的嘴唇微微翕动,似是在无声呢喃,“合作愉快。” …… 无垢宗,剑言山 “嗯?卢昃大长老昨天被砍了?”洛魄轻挑眉头,尽量保持自己脸上平静之色,“竟有这般匪夷所思之事?” 忍住……不能把那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展露出来。 在今天的大起早,这个消息就不胫而走,短短一个时辰,整座剑言山的人都知道此事。 洛魄随便逮着几个围成一圈讨论此事的弟子,都能听到稀奇古怪的回答,其详细程度堪比卢昃亲身经历。 什么卢昃大长老惨遭外人暗算。什么卢昃大长老有外遇,被他的道侣砍断左臂。什么卢昃大长老自断左臂,为练就绝世剑法。 其谣言离谱程度令人叹为观止。 其中最正经也最可能接近事实的回答则是:卢昃在长老殿里处理政务,却被一道从天而降的剑气斩断了右手,而且这剑气的之强劲竟能直接斩碎长老殿的阵法。 “是啊,师兄。”一位满脸雀斑的弟子回应,“也不知是何等高人才能伤到元婴期的卢长老啊,莫不是有人想要暗算我们无垢宗?” 洛魄咂咂嘴,未接下那几名弟子的话茬,悄悄退出了聊八卦是弟子的行列。 说实话,刚才在那群弟子面前,他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昨天那魂女叶羽儿还特地附身小莲来告诫自己需要小心卢昃,今天早上卢昃被砍的消息就传进了他的耳里。 这不巧了么这是? 在返回白雀宫的途中,他还能见到一个被人群簇拥着的说书人打扮的弟子正捧着一本刚杜撰好的书籍,手舞足蹈地大肆宣扬…… 都还能现场编成说书故事了。怎么感觉他们自家大长老被人砍了,自家弟子却津津乐道,甚至有还觉得普天同庆…… 在回到白雀宫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秋燕郡核查此事的真实性。 待洛魄找到秋燕郡时,对方还在厨房里忙活。 “此事确实是真。”正在准备着午饭食材的秋燕郡回过头,她抬起手抹了抹脸颊,一抹艳红顿时粘在她的脸上,连带着那笑容都变得诡异起来。 “而且据我分析,那一剑,应该是你斩的。” 洛魄微微蹙眉,看着秋燕郡对着一只被拔过毛的死鸭子“掏心掏肺”,还不时用刚掏过鸭子的手擦擦脸颊。 “若此事有一定的真实性,那这一剑也就只能是我斩的了。”洛魄竖起中指戳了戳自己高挺的鼻梁,“另外,把你脸上的鸭血擦一擦……” 也就是说,自己为了恐吓林雷震而故意放偏的全力一剑……无意中把卢昃给砍了。 www.sad4.cc。m.sad4.cc 21.小心卢昃 也就是说,自己依旧多次在无意中把卢昃彻底得罪死了。 虽然说已经得知了他内鬼的身份,迟早得撕破脸皮,但显然这种提早得罪不符合他的计划。 也不知道是该算洛魄幸运,还是算卢昃倒霉。几座山之间相隔甚远,卢昃竟然能恰到好处地接到剑气…… 而这也侧面反应了自己那全力一剑,极有可能是无视了距离的限制,除非碰到可活动的生命单位或是被强制抵御才会消散。 若是想在演武大会那日苟活,就给攻击型基础式加点是最优解。 所以,洛魄在吃过午饭过后,就再度入睡。 …… …… 这一次,梦境彻底变了。 原本浸透在晨曦里的干净教室彻底消失,不见星月的夜晚只有黑暗攒动,一座座空岛的轮廓缓慢浮现于山巅。 从山巅后突然升起的太阳将这阴暗的世界彻底照亮,夺目的辉光之下,空岛之上的不知名野花迎风盛放。这片世界如被暴雨洗涤一般,在他脚下所站立的土地还残留着些许晶莹的露水。 洛魄打量着周遭的环境,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个大空岛的正中央,而其他小空岛与这座大空岛距离相差好几里,那些接壤在一起的小空岛如挤成一团的蝼蚁,让这座大空岛俨然成为一座“孤岛”。 这场景突如其来的变动并未让洛魄感到过度震惊,这是他早就预料到的事情。 因为之前在梦境中的升级实在是太过简单了,每次都是坐在一间教室里做那些对于他来说难度过低的卷子,再加上还开启了全是教课书的书院,想要升级将变得很简单。 洛魄静静地伫立在原地,选择暂时观望。 天穹忽然开始剧烈震颤,钴蓝色的天穹忽然撕开一道裂口,那象征着天国的圣门向地面敞开。笼罩着半边天空的圣门忽有一道光线射出,那是一张散发夺目的金光的卷轴,伴随着轰鸣声缓缓地落地。 洛魄轻挑眉头,定睛一看。 “全国小学生奥数大赛试炼卷……” 搁这换汤不换药呢?洛魄剧烈地咳嗽起来,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紧接着,天空中忽然降下一只涂满红漆的毛笔…… 用毛笔写奥数卷? 直到那张卷轴慢慢变大,大到接近一座庙宇的时候,洛魄才明白这梦境给予他一只毛笔的意义。 洛魄用中指戳了戳鼻梁,提着毛笔站在卷轴前,开始放飞自我地大声念题:‘一项工程,甲、乙合做8天完成。如果先让甲独做6天,再由乙独做……’ 他的话语未落,卷轴却先突兀地动了起来,像一只受了伤的幼兽,轻轻“扭动”一下,旋即金光一滞,整张卷轴腾空而起。 洛魄愣了半秒,提腿就窜了上去,抬手在空中轻描淡写地甩出三笔,一个外形抽象且墨印浓深的‘A’就出现在了卷轴上。 卷轴似乎被这变故惊了一跳,飞行速度再度攀升…… 洛魄活了十八年,从未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要追着一张奥数卷填写答案…… …… …… 在洛魄沉浸于梦境中,和某张奥数卷子殊死搏斗之时,时间已经不知不觉地度过四日。 期间秋燕珺来他房间看过几眼,还亲手做了一罐鸭汤,但看他像是处于昏迷状态一样地沉睡,而且呼吸平稳,便没有打扰。 “睡觉也能算一种修炼,闻所未闻啊……”秋燕珺美目圆瞪,看着已经过了五天,那躺在床上依旧不动如山的少年,口中还在骂骂咧咧,“真是浪费了一顿鸭汤啊……算了,就当做是喂狗了。” 她依旧如前几日一样,走到少年的身边,手指在鼻子前探一探,在确认完确实有鼻息之后,随口调侃了一句,“再不醒,头顶就长蘑菇喽。” 见他还未有任何醒来的迹象,秋燕珺努着嘴,把一碗热乎乎的莲子汤摆在桌上,并随手带上门。 距离演武大会还有一日,今天大清早长老殿便通告所有元老,在巳时前前往长老殿集合。 本来长老殿处理不是过大的事务,都只会让排行前六的长老进行商讨,所以正常情况下都没有她这个九长老什么事,唯独这百年一次的演武大会都是盛大举办,故此无垢宗的十二位长老都必须前来。 秋燕珺大致估算了一下时间,召出仙云便往万麟山的方向飞去。 她飞行的高度适中,不同其余的长老总是飞在最高空对低空的弟子们摆谱子。 “九长老好。”驾着仙云路过的弟子在云上行揖礼,秋燕珺含笑着微微颔首以示回应。 众弟子对于秋燕珺的印象很不错,若不是她的道服后缝着一个大大的“九”以及无时无刻隐隐散发出的元婴期威压,外人或许会以为她就是个古灵精怪的小师妹。 本身过人的天赋让她修道速度无比迅速,比大多元婴期修士早了几百年进入此阶段,所以她的容颜自然常驻,这样年轻貌美的长老自然是人见人爱。虽说行事雷厉风行,但却为人平和,至少在对外人面前是这样的…… 在洛魄眼里,可能又是另一幅光景了。 飞往万麟山的路程虽不漫长,但也需一炷香的时间。 在和一名女弟子打完招呼后,秋燕珺的脸皮忽然耷拉起来,潜意识地就要加快仙云的速度。 然而,在身后的一朵仙云忽然提速,抢先一步飞至她身边。 一名道貌岸然的青年站在仙云上,两袖金边生清风,背携青云麒麟剑,那一对丹凤三角眼则让他出现一股男性未有的妩媚之色。 他咧开嘴巴,对秋燕珺含笑行礼:“秋师姐,别来无恙。” “又是你。”秋燕珺头都不曾偏一下,原本那秀美的小脸上写满了不悦,她压根就不打算隐藏自己的情绪。 “近来大师兄可好?”那青年供着双手,秋燕珺提速他也提速,秋燕珺降速他也降速,就是死皮赖脸地跟在她的身边,“我听说大师兄最近还是一直让你伺候着,秋师姐一定颇为费心吧。” “不算费心。”秋燕珺眉头已拧成了川字,“毕竟大师兄可没有吴师弟你这般令人生厌。” 这有一对丹凤眼的青年是当年无垢宗的原始宗主门下最小的师弟吴井诠,不过秋燕珺对他却没有半分好感。在当年在原始宗主门下修行时,这位师弟仗着修行天赋过人,每次犯下的错都会栽赃给大师兄,但那大师兄却依然只是欣然接受。 每次秋燕珺在门口看到大师兄受到处罚的时候,就会对吴井诠的厌恶加深一分。只不过这吴师弟倒也常虚情假意地上来丢上几个被啃过的馒头来“安慰”大师兄。 在一次外出历练的时候,他们都还只是筑基,那个身为练气的大师兄负责带路。其中一次吴井诠触发禁忌机关,把千年鸟妖放了出来,结果犯了事他开溜的速度简直令人叹为观止,到最后还是那个只有练气的大师兄用掉了师傅给的所有的珍贵法咒,因他缠斗得遍体鳞伤,才得以师傅及时赶到,一剑斩了鸟妖。 甚至一次吴井诠嫖完给师门的逮个正着,都还是把锅甩给大师兄…… 但每次大师兄都只会回一句:你们都是我的后辈,都是无垢宗的顶梁柱,我这个无用之人自然要护你们周全。 “秋师姐还真是个直率之人,哈哈。”吴井诠倒也不恼,望了一眼已经接近的万麟山,耸肩轻笑了一下,“只可惜当年师傅钟爱我一人,若是能把这份关怀给予大师兄,他也不至于沦落到这般地步。这长老殿的位置也应该有他的一席之地。” 秋燕珺翻了个白眼,并未对他那有意无意的挑衅进行任何回击。 只有这般无知之人才会自以为是地认为大师兄只有练气期,更何况这几次他从容应对演武大会的手段都绝非吴井诠的小聪明能比拟的。 待到他们先后落在长老殿时,那原本已被一剑斩成两半的长老殿已被修补完毕,只不过透过那地上还未来得及清理的破碎瓦块以及地砖,能看得出这一剑的威力究竟有多么骇人听闻。 “这长老殿的禁制都被人破了啊……真是胆大包天啊,莫不是有人为了报复卢长老对某位弟子的刁难,故意暗中报复吧?”吴井诠含笑着指着地面残留的剑痕,摸着下巴看似无意地嘟囔,但每一个字都能清晰地落入秋燕珺的耳里。 她没有回应,而是径直推门而入。 长老殿太师椅围绕着圆桌摆成一圈,座上已坐了十位长老,其中位置坐北朝南的卢昃大长老单手放在桌面上,另一只空荡荡的袖子随风飘荡。 “各位,都到了啊……”卢昃长老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笑容,即便是失去了一条左臂也不见任何狼狈之色。 秋燕珺拉开椅子,在另外一位女长老身旁坐下。 十二杯茶水整齐地摆在圆桌上,滚滚热气扑面而来。 “诸位,用茶吧。”卢昃笑着将茶水递到每位长老的面前。 秋燕珺凝视着清澈的茶水,微微地抬起脑袋,用余光扫向卢昃。 紧接着,那如毒蝎般狠毒的目光直勾勾地锁定在了她的身上。 她的一字眉轻挑,手中的茶杯微不可见地颤动了一下,回忆起了几日前那少年无比凝重的神情。 “小心卢昃。” www.sad4.cc。m.sad4.cc 22.变故 每年的演武大会前,卢昃都会邀请所有长老前往长老殿品一品万麟山的茶,叙一叙这百年来的旧,再商讨演武大会那套万年不变的规则。 这是常事,所以其余长老并未感到例外,纷纷举杯相撞共饮。 卢昃望着众人确实是饮下茶过后,便眯着眼睛微笑,“这百年一次的演武大会前,我们这十二位长老才能难得相聚于此。 我卢昃也不是喜好拐弯抹角之人,近来噬魂宗与我们无垢宗联姻失败,惹得他们十分不喜。这事颇为难办啊。” “哦?不知大长老这是何意?”三长老眼神一凛,双手轻轻地摁住了圆桌边缘。 众长老也是叽叽喳喳地吵成一片。对于他们来说,这件事情确实比较难处理,这几百年来他们与噬魂宗交好,若是因一场联姻而交了恶,恐怕这百年的努力即刻就打水漂。 已经有不少长老开始大声地抱怨起这场联姻闹剧的始作俑者,“洛魄那混小子也真是不知好歹,能让他一练气期的废物去联姻已是他的幸运了,没想到他竟然还不领情。” “确实如此,一千多年来停留在练气的废物竟然能耍起脾气来,在宗里确实是一件令人唏嘘不已的事。” “此子目光短浅,从来不会为大局做出考虑啊。若是因此事而让咱们与噬魂宗闹僵,我非到剑言山上剥了那小子的皮不可。” 秋燕郡坐在一旁,眼睛眨巴了几下,望着几位外表已过中年的长老气急败坏的模样,有些忍俊不禁。 师兄的为人处世的方式……还是那么刁钻。 “好了各位,现在不是抱怨此事的时候了,在下深思熟虑了一阵,已经想出了解决此问题的最佳方案。”坐在秋燕珺对面的吴井诠轻轻地叩击桌面,不动声色地往卢昃的那只空荡荡的袖子看了一眼,“之后便是演武大会,我们可以邀请噬魂宗的各位来观赏这场演武大会。” “这演武大会事关重大,怎可容得了外人前来指手画脚?若是期间出了差池,又是谁来负责?”三长老皱着眉头,目光紧紧地缩在吴井诠的身上,“十长老,这可并非什么好主意。” 卢昃依旧轻按着桌面,那副笑面虎的形象即使是在他失去双臂后也不曾变动过,脸上的笑脸难以让他人觉察到真实情绪。 “三长老,稍安勿躁。十长老提的这等方法,也不失是一个好选择。”卢昃笑着回应,“咱们这次得罪了噬魂宗,已是难以挽回之事,在短期之内无法找到合适的联姻对象,也就只有这一条路可以选择。” “胡闹!”三长老猛地拍桌而起,居高临下地怒视着泰然自若地坐在太师椅上的两人,“你们两一唱一和地想要让噬魂宗明目张胆地进来闹事,这我还不明白吗?早在先前我便发觉大长老你一直在暗中与噬魂宗联络,若只是为了蝇头小利,我便假装浑然不知。 但如今在演武大会在即,你们竟然想做出这等卑劣之事。以噬魂宗的那般品性,这样做就相当于断送了千万无垢宗弟子的性命,你身为大长老于心何忍?” 众长老愣了一下,目光在卢昃与三长老之间游离不定,望着脸色逐渐阴冷的卢昃,趋炎附势的他们也渐渐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三长老却并未打算就此结束,而是继续将事件娓娓道来:“那次联姻我查过,期间正是噬魂宗圣子选举的时期,而你却提出在那个时候联姻,我便发觉出些许端倪。 我本以为噬魂宗许诺你一个承诺,你也只是为了谋点私立,为噬魂宗的圣子挑选一具合适的肉体。我本以为此事就此别过。 但不曾想你却变本加厉,在长老殿里和噬魂宗的弟子联络,却不曾想被宗内潜藏的高手一剑断了手臂。 而如今,你却又打算害死整个无垢宗吗?” 众长老一副焕然大悟的神色,转而纷纷怒视着卢昃。 “好你个卢昃,大家敬重你为大长老,不想你却竟打算做苟且之事?” “卢长老,我只想知这噬魂宗到底许诺了你何等条件?” 秋燕珺眨眨眼,微不可见地抿着嘴轻轻吹气,头顶的刘海被她吹得漂浮而起。她翘着腿坐在太师椅上,这么一众群情激奋的人堆里,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在之前,她已经通过仙识,暗中观察过这三长老,总觉得他身上的气息颇为怪异,又颇为熟悉。 而此刻,卢昃的脸已经越来越阴沉,而吴井诠只是微微耸肩,故作随意地撇了一眼卢昃。 站在他面前的三长老已经悍然拔剑,在他即将挥剑之时,手臂忽然一顿,无法再挥动分毫。 众长老诧异地望着忽然停顿的三长老,在他们的视线里,卢昃单手推开太师椅,缓缓起身。 “既然诸位不同意此事,那我便只能强迫你们同意了。”卢昃歪着脑袋露出一丝诡笑,轻轻地一打响指,身旁的三长老手臂一滞,被一种不可名状的力量强行扭曲成一个麻花状,骨骼断裂肌肉撕碎的异响钻进了每位长老的耳朵里,紧接着就是三长老撕心裂肺的惨叫。 卢昃单手负在身后,眯起眼睛对众长老轻笑,“诸位长老,方才你们喝下的水麟茶里,是噬魂宗里最为珍贵的噬魂咒。只可惜啊,三长老既知我已暗中与噬魂宗交好,却不曾提防这茶水中的毒物。” 众长老脸色煞白,而秋燕珺则在尽力地装作自己深受惊吓的模样,那张略带青雉的少女面庞已是写满了错愕,若不是她已用仙力把自己的脸部的血液往下挤,自己为了憋出这个表情恐怕得憋出内伤。 那水麟茶,她压根就没喝,只不过是在不动用仙力的情况下,使了个障眼法,在喝茶的时候悄悄地把茶水倒进了袖子里。 迄今为止,她袖子里那块位置还是湿漉漉的一片…… 而其他长老则不同,他们无一例外地喝下了这水麟茶,除了吴井诠的那一份之外,其余每位长老的茶水里都加了噬魂咒。 “卢昃,你就不怕宗主远游回来后降罪于你?”三长老怒目而视,他忍受着剧痛,在用另一只手接过长剑,全力地运起仙力。“我今日便……” 然而,他的话语戛然而止,长剑骤然坠地,那平举的手臂也随之垂落。三长老的脖颈处一声脆响,他的头颅竟一百八十度地转弯,如一只恶鬼般吐出舌头,翻着白眼抽搐起来。 三长老,已死。 卢昃笑眯眯地踢了地上的死尸一脚,转而对那些已惊得神色俱变的长老们道:“不从,这便是下场。不过诸位放心,我不会取你们的性命,只需要诸位配合我一番,在这长老殿中待上一晚。我便在明日的演武大会上保全各位的性命。” 秋燕珺微微颔首,似是早已预料到这般结局,平摊在椅子上凝视着头顶依旧留有裂缝的天花板。 师兄……若你再不醒来,这无垢宗唯一的变数恐怕都将不复存在了。 …… …… 而在三长老死不瞑目的双眼里,还有潜藏着另一对祖母绿色的眼瞳。 坐在宝座上的少女撩起略微遮住视线的银灰色发线,轻轻一弹指,便与那具三长老的死尸切断了联系。她的精神世界旋即恢复正常。 她忽然微不可见地扬起嘴角,似是在讥笑这卢昃的无知。 在那“三长老”喝下水麟茶之前,早就已受到了她的控制。 叶羽儿揉搓着太阳穴,起身对身旁的侍女耳语两句,“今日恐怕已再无事端了,我困了,送我回侍寝吧。” “一切听从圣女大人的安排。” …… …… 此时的洛魄,依旧在和小学奥数卷追逐打闹…… 一整张卷子他是边追边做,看题加做题总共花了三天三夜,他和那张卷轴就像是不知疲惫似地在空岛上狂奔。 “嗯?只差一道压轴题了。”洛魄长出了一口气,连续追着卷轴跑了一小时,才断断续续地把那道压轴题的题干给看清。 又是计算利润的问题…… 这些题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含金量,但是计算颇为麻烦,在连续遇到了几道计算利润的小学奥数题后,他计算的速度也逐渐变快。 所以面对这道压轴题,他仅是思索了两分钟,便追上卷轴,甩起毛笔将墨水挥洒在卷轴上。 随着最后一个答案落在卷轴上,卷轴的动作在瞬息间一滞,就如同普通的死物一样啪地一声砸在地上,整个世界忽然消失。 在一片空白的世界里,只有那张熟悉的白纸和带有淡淡油墨香的字迹。 【本次答题共计81分,总分>80分,已自动获取一点技能点……】 这一回,洛魄毫不犹豫地将技能点直接加在了攻击型基础式上。 如今,攻击型基础式已经升至,而防御型基础式则依旧停留在。 在他点完升级之后,那张白纸开始隐隐浮现出一堆字迹。 “你有……麻烦了?”洛魄默默地将白纸上的字迹念出声,身体骤然震颤了一下。 这梦境……竟是衍生出了自我意识? www.sad4.cc。m.sad4.cc 23.再来一剑 你有……麻烦了。 白纸上赫然是这五个大字,其中的省略号甚至还能从中觉察话语的感情。 洛魄一挑眉头,顿时来了兴致。提起笔就在白纸的另一处书写。 【为什么这么说?】 学完之后,洛魄盯着白纸,静静地等待。 【你的心里比我更清楚。】 白纸上原本的字迹渐渐淡去,逐渐被另一串字迹取代。 谜语人是吧? 虽然说洛魄非常清楚自己在外界的处境,但这个梦境的自我意识在他面前装神秘耍官威属实让他不悦。 几句话聊下来,这些话说了跟没说毫无差别。 接下来,洛魄直接换了另一个话题。 【我每次前往此地,都必须经过固定的时间吗?】 【是的。下一次你前往这里,将在一个月以后。】 看来是固定时间,洛魄直接确定了之前的那个猜测。当然也不排除这梦境意识说谎的可能性。 【有例外吗?】 【当你你处于濒死状态。】 洛魄望着白纸上突兀出现的字迹,逐渐陷入沉思。 濒死状态下会自动进入梦境?那这进了和没进有什么区别,到时候早就被敌人毁尸灭迹了。除非自己迫切地想要进入梦境,便自己把自己弄个半死…… 反正洛魄是不想尝试。 而在此刻,那洁白的世界忽然如玻璃一般骤然碎裂,一片片场景的碎片跌入不见尽头的深空。而他座下的椅子也在逐渐消逝,那填满整个世界的光线也开始变得黯淡。 这个世界即将消失,也就是说他很快会从现实世界里醒来了。 洛魄便不再犹豫,直接提起笔在白纸上快速地写下了最后一个疑问:【你,谁?】 桌椅骤然崩塌,他的双脚已脱离地面,随着这支离破碎的世界下坠,那种熟悉的失重感让他潜意识地想要闭上眼睛。 但这一次,他克服了这种本能,抬起眼眸注视着即将消逝的白纸,在一片虚妄中,他用余光瞥见了白纸上最后出现的那几个字。 【无垢宗,洛魄。】 在诧异之于,世界依然溃散。 …… …… 呼! 洛魄长出一口气,望了一眼那熟悉的内饰后,便确认了自己依旧还处于白雀宫中。 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身体的每一处都传来不适感,就仿佛在现实中追着一张小学奥数卷三天三夜一般。 目前为止,洛魄还暂时无法判断自己究竟睡了多久,但反正肯定是比前两次要长得多。 桌上的莲子汤温度尚在,在托盘下还压着一张纸条,在看到那字条上像画符咒一样的字体就知必是秋燕珺所留。 “我去长老殿了。” 短短的六个字,再无其他信息。 他将纸条原封不动地压回托盘下,转而坐在餐桌前轻轻合上眼睛,开始推演他进入梦境的这几天所发生的事。 秋燕珺作为九长老的身份前往长老殿,就说明演武大会距离今日不会超过两天,因为仅有长老殿在演武大会前两日内才会召集所有长老都在长老殿聚集。这也就能推演出自己在这梦境里所待的时间不少于三日。 其次,秋燕珺给自己留下字条,她这般告知动向,这也就意味着她知道很有可能在期间遭遇不测。故此留下此字条,让洛魄醒来后有迹可循。 这般说来……长老殿那帮家伙可能群体都被控制住了啊。秋燕珺必然是有提防,但也极有可能中招,目前推算被控制的概率四分之一。 洛魄抬起手用中指戳了一下鼻梁,注视着餐桌上的棋具开始喃喃自语:“真是没想到一觉醒来竟然还要收拾一堆烂摊子啊……” 推演,开始。 他把棋盘摆正,开始抓起一大把黑白棋在点上“排兵布阵”。 少年将黑棋一个个摆放在棋盘周边的八个“星位”(注1)上,分别各代表了长老殿中的卢昃以及众长老。他忽然将食指与中指轻轻搭在一颗白子上,紧接着,那颗白子被他精准地落在了天元处。 这颗落在天元的白子,便代表了不受卢昃控制的秋燕珺。若是演武大会正式开始,噬魂宗全盘入侵,那不受他们控制的秋燕珺将会成为一个奇招。 在略微思索了一阵后,他又抓起一团白子,随意地散落在棋盘的右下角,让这些白子成为一个个紧挨在一起,却蜷缩在棋盘角落里显得笨拙的一只狗。这些白子则代表了无垢宗里庸碌且市井的弟子们。 随后,洛魄又抓出一把黑棋,把那团杂乱五章的白棋堆围成一圈,并在这白棋堆中央撒下几颗黑棋。这些则代表了几日后即将里应外合搞跨无垢宗的噬魂宗势力。 在棋盘的左下角,他则随意地洒了几颗黑子,这寥寥无几的黑子则代表倾巢而且提防心较低的噬魂宗的藏身之处。只不过,在他在棋盘左下角落下最后一颗黑子时,手臂忽然一顿,转而从黑白棋盒里各自掏出一枚棋子,将两者的底面紧贴在一起。 这两枚棋子俨然成为一颗黑白相间的独立之棋,而这枚棋子代表着不知黑白的叶羽儿。 这样一来,棋盘上的局势便一目了然。 无垢宗的弟子多为残兵弱将,百年的元气早已被各座山的享乐奢靡风气消耗一空,五座山加起来的筑基以上的修士竟不超过五百人。并且历练都颇为敷衍,实战经验明显不足。 单从噬魂宗的行为方式看,阴阳双谋并施,且杀伐果断。能行这种手段的宗,自然也不会是弱宗。 若是在无垢宗的内鬼和外边的噬魂宗势力里应外合,无垢宗没有丝毫胜算。 但这不确定因素过多,比如说亲自入局的秋燕珺,暗中蛰伏的叶羽儿。不仅如此,无垢宗里近日和他结下善缘的几位弟子也说不定会将这次演武大会的结局逆转。 而其中最重要的变数,便是叶羽儿。若她诚心是想和自己合作,现在也应该为他提供一些信息了…… 说到信息…… 洛魄骤然起身,忽然几步窜到窗边,抽出支撑窗棂的木根,整个窗户立即盖下。他还顺带用几张纸糊在窗上。门窗都被他关得严严实实。整个房间立即陷入了阴暗的状态。 在一片阴暗里,一封熟悉的光亮突兀地出现在床头柜。 “还真有?”洛魄愣了半秒,旋即拾起床头柜上那张发光发亮的字条。 【30名金丹,15名元婴,800名筑基。 另外,我知道那一剑是你斩的。】 这数量以及质量跟无垢宗的弟子相比简直高下立判…… 这张字条必然是叶羽儿留给他的出征信息,上面的数据则代表前往无垢宗的修士等级以及数量。虽然说这条信息对于其他人来说可能并无太大用处,但是对于洛魄来说,这条信息可以非常好地让他认清局势。 无垢宗共计10名金丹……共计12名元婴,其中至少有1人是内鬼,1名是否遭到控制还暂且未知,其余所有人皆遭受控制,也就是说有战斗力的元婴最多只有1名。筑基期修士不到500名。 且噬魂宗是隐藏在暗处发动奇袭,所以换句话说…… 无垢宗在正常情况下,确实是命数已尽。 虽然说这无垢宗这般不堪的风气确实早已注定会遇到这样的结局,洛魄对这无垢宗也没有多少的感情。但问题在于,无垢宗极有可能已经被噬魂宗封锁,自己现在也许还未逃出去就被截杀,再者秋燕珺也亲自入局,在这些时日这个老鸨子也帮过自己不少忙,救还是得象征性地救一下的…… 而这张字条后面那句话究竟为何意?既然叶羽儿能够知道是自己往长老殿那里挥出一剑,而且斩断了卢昃的手臂,那必然无垢宗的内鬼直接向噬魂宗通报了。 在看完叶羽儿留下的字条后,洛魄并没有打开门窗,转而点亮了屋内的一支烛灯,勉强能见清棋盘上的纹路。 在沉吟两秒后,他忽然在棋盘中落下最后一颗白棋,将它孤零零地丢在了右上角。这最后的一颗白棋,代表他自己。 …… …… 洛魄收拾完桌上的棋具,起身将那根秋燕珺赠与他的玉钗子插放在手心,然后昂手阔步地出了白雀宫。在之前与林雷震比试的地方站定,然后在心中模拟起挥剑的角度与方向。 今日白雀宫的主人秋燕珺前往了长老殿,没有了师傅的监督,校场上修炼的弟子竟只有寥寥几人,所以他的出场并未引起他人的注意。 他轻轻合上双眼,体内的仙力缓慢地灌输至这支玉钗子中,紧接着将自己想要传达的心声传了出去。 “秋燕珺,还在长老殿内吗。”洛魄主动尝试着与秋燕珺进行联络。 “大废物?你醒了?千万别过来。”片刻后,玉钗子中另一个心声传了进来,“长老殿内除我之外的所有长老都已经喝下了含有噬魂咒的茶水。现在卢昃打算强迫我们在这长老殿里待上一整日。” 洛魄轻挑眉头,继续传声,“好,我知道了。那麻烦过一会儿,你稍微规避一下。” “等等,你要做什么?”在长老殿内的秋燕珺眼皮跳了一下,那表情的微微变动险些让自己露馅。 洛魄并未接过话茬,而是将玉钗子别进发髻中。 紧接着,他骤然睁眼,悍然拔剑, 做什么?当然再给长老殿来一剑。 www.sad4.cc。m.sad4.cc 24.斩 既然噬魂宗想要制造混乱,那洛魄就提早制造混乱。 只要这场混乱是他来主导,而并非噬魂宗来主导,那一切都还有胜算。 既然已知道秋燕珺没有受到噬魂咒的控制,且卢昃确实还在长老殿里,那他就完全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他之所以不让秋燕珺帮忙拖住卢昃,好让他一剑把卢昃斩了,是因为本身他怕直接伤到这老鸨子,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长老也是内鬼,所以有可能会在卢昃和另一个内鬼长老的联手中丧命。 所以他只需要制造一个机会让秋燕珺逃跑就足够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找个东西试试剑。 …… 噬魂宗,夜影宫 坐在寝宫内的叶羽儿眼神木然地盯着天花板,但实则她的视线已经由这具身体渐渐转移到了无垢宗的另一具身体上。 在剑言山上被她下过噬魂咒的人可不仅仅一两人,光是现在在剑言山校场上练功的弟子就有一人被她所操控。 她的视线透过剑言山一名弟子的躯体,在练剑的转身之际,用余光瞥向站在校场中央的少年。 然而,在叶羽儿操纵的这名弟子的视野里,那伫立于校场的清秀少年的身后异象陡生,这名弟子的身躯碍于威压在本能的颤抖着,即便她身为一名接近元婴的修士也难以克制被操纵者本能的反应。 果然……根本就不是练气期,活了一千三百年的老怪物成天就在欺骗世人。 那名无垢宗的“弟子”在她的操纵下,缓慢地收剑入鞘,负着手开始直勾勾地盯着少年。 在他的身后犹如天镜云映衬下的骇人蜃景时隐时现,尖锐如牙锋的陡峭山脉狰狞的轮廓竟倒立于其后,闪耀群星如墨染点缀于其上,那倒悬的沧海悠缓地涌动在头顶,如人间末世的炼狱之景在他拔剑的那一瞬尽数通过三尺青锋倒映在他的身后。 叶羽儿愕然,注视着那少年古井不波的清澈眼瞳,长久无言。 这一剑,到底是什么修为?叶羽儿微眯起眼睛。 这一剑绝对在金丹之上,但又感觉在元婴中期之下,至少在叶羽儿看来,这一剑虽然说强盛,但她却依然无法通过这一剑准确判断出洛魄的实力。 弹指间,一剑斩落。 没有附加任何多余的仙力,就是单纯地将仙力化为剑气,平平无奇地举手以及挥剑,那动作缓慢地就像是刚入宗不久的小师弟,对新学的招式还略显生疏。 而那道剑气的速度在他出手的瞬间却陡然飙升,在眨眼间便直接离开了剑言山。 …… …… 洛魄收剑,负着手目送着剑气的远去。 啪…… 在不远处,一名弟子身子一顿,骨头像是被抽离一般缓慢地瘫软在地上。 但人情冷漠的弟子们却只是随意地看了一眼,许久无人问津,直到有几位好心的弟子终于看不下去才帮忙将其扶去白雀宫。 身体僵直,紧接着瘫软…… 洛魄回想起先前这名弟子在他出剑后的反应,轻轻地一挑眉头,嘴角微不可见地扬起一个弧度。 万事俱备,他已经将自身也作为一颗棋子开局,现在就看叶羽儿这女人的配合究竟如何了。 洛魄用胳膊夹着剑,就像是带着公文包的上班族一样,快步赶往白雀宫。 在推开自己屋子的木门时,他的膝盖一软,险些直接跪在地上。而现今,体内充沛的仙力近乎见底,连带着一种强烈的脱力感迎面袭来。 …… …… 无垢宗,万麟山,长老殿。 十一人坐在圆桌前相对无言,其中九人满是惊恼之色,但碍于自身受制,只能暗暗地嘀咕或咒骂几句,无法对卢昃采取任何措施。 当然,这九人中也不乏一个尽力发挥自己演技,在装模作样的长老。 秋燕珺仔细回味起之前洛魄用玉钗子传给她的话语,不动声色地眨眨眼。 大师兄又是想要把长老殿给拆了吧…… 而此刻的吴井诠却起身忽然凑近,俯下身轻笑:“秋师姐,没有想到今天会受制于人吧。” 秋燕珺拧着眉头,头也不曾转一下,“吴师弟,近千年了,你这幅性子也从未更改过。你现在是过来专门取笑我的吗?” “那可不,百年来我都没有和师姐亲近过了。今天怎么也得趁着这个机会和师姐谈一谈才是。”吴井诠在她的身旁坐下。 “我和你没有共同的话题。”秋燕珺神色一凛,别过头凝视着窗外的远方。 “不,我们之间是有共同的话题的。”吴井诠忽然向着卢昃使了个眼色,卢昃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个一成不变的笑容,旋即微微颔首,算是对吴井诠的行为表示默许。 “我和卢昃是合作关系,”吴井诠一对丹凤眼闪着异样的邪光,“今夜过后,在这里的所有长老都会被清扫,噬魂宗不会允许他们的存在。但是你,秋师姐,你不一样。 只要我一句话,今夜你就可以侥幸得活。” 秋燕珺微挑一字眉,似乎是来了兴致,从他的言外之意里闻出了自以为是的味道。 她故作惊诧地张张嘴,美目圆瞪地转向吴井诠,“吴师弟,这么做的代价又是什么?” 吴井诠咧着嘴笑起来,“秋师姐还是这么喜欢明知故问。这天下男子不是为钱而亡就是为贪图美色,而我恰是后者,我这般意图秋师姐难道还不明白么? 自入宗以来,我就已仰慕师姐已久,只可惜啊,师姐的心里至有那胸无大志的大师兄,却不曾对我青睐过。尽管我在那期间一直试图诋毁师兄,让他丑态尽出,但你似乎依旧只对他关照有加。 只是我不知,那大师兄究竟哪一点好?” 秋燕珺轻地咳嗽一声,不知该如何作答…… 原来当初吴井诠拼命争对大师兄竟是这个原因?也不知若是大师兄知道的话,会不会气急败坏地把她痛骂一顿,一想到那副场景,秋燕珺的嘴角就不由自主地往上扬。 虽然说她对于吴井诠心生恶感,但对大师兄却是没有半分爱恋之意……若非要形容她对于大师兄的感情的话,就像是“亲哥哥身为残障人士失智多年,亲妹妹在轮椅旁不离不弃”一般。特别是几日前大师兄要去长老殿联姻的时候,秋燕珺是巴不得把他打扮得光彩照人地“嫁”出去。 却不曾想,竟是因为这种原因,让大师兄和这小肚鸡肠的吴师弟交了恶。 只不过,她没有必要过多解释。她和大师兄的关系无需外人指手画脚。 “他确实不如你,无论修为还是天赋。”秋燕珺摇着头讪笑,“但他至少懂得护住师妹,对于你的栽赃陷害也不曾有任何怨言,一心只为护着他的师弟师妹成长到大。也不曾把他的才智用在耍小聪明上。” 吴井诠愣了两秒,但旋即又恢复了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用视线随意地在她的全身游走,“师姐,果真是情人眼中出西施。但你又可知,单有这信念却缺乏实力的后果究竟是如何? 你说他尽心护着师弟师妹成长,但现在你那师兄却为何不从天而降,驾着七彩祥云来救你于这水深火热之中? 搞清楚自己的处境吧,现在能救你的只有我,而不是你那修了一千年还在练气的废物师兄。” 憋笑真的很辛苦唉……秋燕珺在内心发表了自己的观点。 吴井诠见她似乎陷入了沉思,紧接着趁热打铁:“若是你答应我在之后随我去噬魂宗,明日的演武大会,我也会交代卢昃放过他一条贱命。” “此话可当真?”秋燕珺眼前一亮,极力控制着自己的余光不去瞥向窗外。 上钩了……吴井诠在心里暗笑一句,可内心却不知为何感到落寞…… “可当真。” “好,那你写下个一千字以上的大道誓言,并且当场立誓,我便相信你的一词一言。”秋燕珺当机立断地从摸进收纳袋中,吴井诠见她的姿势则下意识的警觉起来,直到她迅速地从其中抽出了纸和笔…… 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逻辑竟然还这么严密?但仅仅一想,吴井诠便对那大师兄的憎恶更加深一分,最终千言万语都化为一声叹息,“好,我答应。” 而此刻正在闭目养神的卢昃突兀地睁开双眼,目光灼灼地盯着窗外。那隐隐而来的淡淡压迫感,若是不去特地注意甚至不会有人觉察,但对于已经被斩断过一次左臂的卢昃来说,他只能感觉到一道倾天之势的剑气即将落在殿宇。 而且这道剑气的压迫感,比上一次更加强盛…… 他的笑容渐渐凝固在脸上,偏过头对吴井诠隔空大喊:“快,防御!” 卢昃单手在自己面前打出一个八卦阵,三十六道符咒飞速拍在阵上,一道无坚不摧的阵法瞬息被他单手筑起。 吴井诠眼神一冷,揪着秋燕珺的袖子顺便将她的身体挡在自己身前,但在他的扯动衣袖时,他正巧撞上少女那清新可人的笑脸。 转而他发现少女的身影已然消失,他手中拽着的袖子只是一个幻象,他的神情逐渐困惑。在电光火石间,一道剑锋自身后钻入他的腹部,从身前穿出,冰冷刺骨的触感袭遍全身,喉间的瞬间有腥甜的液体涌出。 在弥留之际,他望着窗外已然接近的剑气,听见少女空灵而遥远的呢喃。 “大师兄从不耍小聪明,但我可不一样。” www.sad4.cc。m.sad4.cc 25.《入赘》 咳咳咳…… 八卦阵悄然破碎,三十六道阵符像是被吹散的黄沙荡入空中。 卢昃扶着墙壁甩动着猩红直涌的右臂,一滴滴鲜血顺着袖管缓慢地滴落在红色地毯,紧接着快速与地毯的颜色融为一体。 这一幕……太过熟悉了。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位置,还是同样的从天而降的剑,只不过这一剑明显比上一次更加凶猛。这绝对不可能是巧合。 这无垢宗,确实潜藏着就连他都无比忌惮的存在。 若是说上一次他因为大意而失去左臂,但这一次他已全力抵御,却依然让仅剩的右臂落下不轻的伤。 他拧着眉头,脸上的笑容已经荡然无存,往地上啐了一口血沫后,望向吴井诠所在的方向。 在吴井诠的身旁,九长老秋燕珺已不见踪影,只留下一具半身不遂的尸体,在他的腹部还残留着一道巨大的裂口,显然是在接下那道剑气前就受的伤。 吴井诠死了,一个已步入元婴初期的长老就在这粗暴且毫无章法的袭击中丢掉了性命,只留下了一缕残破的元神。 卢昃四下张望,在狼狈不堪的长老们之间却根本没有发现秋燕珺的身影。 他心念一动,试图利用噬魂咒直接附身在秋燕珺的身上,但他发现自己根本就无法感应到她的存在。 那水麟茶,九长老压根就没有喝。他再一回想起之前那九长老在喝茶时悄无声息地往他这里瞟一眼,就越发觉得诡异…… 所幸其余的八名长老都依然幸存,且暂时没有脱离他的掌握。 那些长老的浑身被各种碎屑淋得满头都是,甚至有一名实力较弱的长老竟被这一剑硬生生地嵌在了墙上。虽然受的都是些并不会影响战斗力太多的轻伤。这一击将他们身为长老的皮面彻底摧毁。 他们本以为这是噬魂宗的袭击,打算直接把他们一举剿灭在这长老殿中,直到他们见到了扶着墙啐着老血的卢昃…… 这噬魂宗难道已经狠到已经无差别攻击了?连这么重要的盟友都要直接剿了。 有一名长老扶须干笑几声,暗骂了一句活该,“卢大长老,这噬魂宗似乎对你并不是很重视啊。甚至连着你都要一起杀了,只不过他们似乎还是太小瞧了我们一点。” 其实这八名长老都心知肚明,这一剑可能压根是不是针对他们而来,而是冲着卢昃来的。卢昃现在用噬魂咒掌握着他们的生死,哪里需要噬魂宗多此一举,进行这番大规模的攻击。 “闭上嘴。”卢昃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沫,布满血丝的双瞳在长老之间扫视。单手隔空一抓,试图直接操控噬魂咒扭断那名长老的脖子。 他心念一动…… 一动…… 动…… 没反应?卢昃的表情差点当场失控,单手在空气中抓了又抓,但无论他怎么使用仙力,都不受控制。 旋即他又一一对着其余喝下水麟茶的长老使用噬魂咒,但依然不见任何反应。 这噬魂咒,失效了!卢昃忍住当场咒骂的冲动,但脸皮却开始不受控制地抽动…… 但是卢昃明明亲眼已经看见了那些长老喝下了茶,而之前他们的反应也绝对不像是已经识破他的模样。更重要的是,为何之前他操纵三长老的时候能够凑效? 就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在不停地摆弄他,自从那剑言山上的那个废物拒绝了联姻之后,一切事情都向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与洛魄结下善缘的三位首席,从天而降的两道剑气,趁乱杀死吴井诠的九长老,对他突然撕破脸皮的三长老,以及现在这忽然不起任何效果的噬魂咒。 一个个谜团不断地在他的心中浮现,不可名状的恐惧逐渐笼罩在心头,有那么一瞬间,他的道境险些因此跌落。这一切……都是由那场联姻开始。 而这一切诡异事端的尽头都纷纷指向着一个人…… 剑言山,洛魄。 卢昃缓缓地睁开了布满血丝的眼睛,那对恶毒的目光穿透残破不堪的殿宇,径直投向那座隐见山巅的剑言山。 …… 躺在无垢宗寝宫的叶羽儿险些憋不住笑意,那对祖母绿色的明媚眼眸隐有弯成月牙的趋势。 这卢昃,现在差不多已经该被余下的长老们追杀了吧? 噬魂宗留给卢昃的噬魂咒,竟无一是可用的,全都是一些效能不强的赝品,那种噬魂咒顶多就只能控制筑基一下的弱小修士,对于金丹期之上的修士丝毫不起作用。 而之前卢昃自以为能够控制三长老,也只是叶羽儿演了一出戏,这三长老的掌握权本就在她手上,这具躯体一直都是她这几十年来在无垢宗所培养的傀儡。 她借用三长老之口和卢昃撕破脸皮,在卢昃自以为有足够的能力施展噬魂咒控制所有长老的时,而此时洛魄挥出那惊世一剑,配合秋燕珺除掉了吴井全这个在长老殿内的最后一名内鬼。也借此暴露了卢昃所用的噬魂咒皆为赝品的事实…… 而迄今为止,她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谁又能把这些事端联想到她一个乖巧又无知的魂女头上? 无论如何,这事情的矛头最可能只会指向一个人…… 想到此处,叶羽儿的柳眉微微挑起,咧开嘴对着天花板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修道千年而不得志?天下人若是有我这般眼光就好了……她暗暗腹诽。 …… …… 而此时的洛魄正盘坐在床上养精蓄锐,刚才的那一剑带来的脱离感远超之前。那升级后,剑气的威力带来极大的同时,也对仙力的消耗要求更高,那全力一剑下来,差点让他的仙力直接见底。 那剩余的仙力仅够他撑起几次防御型基础式。 也就是说,自己若还是停留在这练气期的话,很可能在下一次升级后,就没有全力挥剑的能力了。甚至有可能每挥出一剑都是在透支他的生命。 在盘坐下来大约过了一炷香之后,洛魄也开始预想着之后事情的发展。 在他斩出那一剑后,秋燕珺逃离,而卢昃身受轻伤…… 但若是这样,这种结果对于叶羽儿来说并没有任何好处,因为卢昃可能恼羞成怒把在座的长老一一灭杀。叶羽儿之所以用字条暗示他挥出这一剑,就是有足够的底气保证她自己受利。 而所有长老都被灭杀的结局肯定不会如叶羽儿所愿。所以也只有一个可能…… “卢昃手里的噬魂咒莫不是假冒伪劣产品?” 一猜到这个结局,洛魄顿时忍俊不禁,下意识地用中指戳了下鼻梁。 因为只有噬魂咒对长老不起效果,长老才不会被卢昃所控制。而叶羽儿之所以暗示他挥出那一剑,就是已经清楚了卢昃根本不可能控制得了殿内的长老,所以才会这般有恃无恐。 也就是说,这叶羽儿是借他之手在运筹帷幄啊,而且在她逃脱噬魂宗的原始宗主之前还能够置身事外。 因为这些事情最终大多都会直接怀疑到他洛魄头上,而这个时候他人也只会相信他们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毕竟没有一个人会对噬魂宗那个对·世界?“一无所知”的魂女起疑。 属实摊上麻烦了。 在大约恢复了一半的仙力之后,洛魄便直接起身,反而气定神闲地出了白雀宫。 穿过竹林幽道,略过泉水假山,在青石板台阶拾级而下。 反正现在卢昃应该还在被其余的长老追着砍到天涯海角,卢昃想要向噬魂宗通风报信也应该不会那么快,至于他本人更是别想亲自下场找洛魄的茬,那更是难如登天。 也就是说,现在洛魄在这无垢宗内暂时有一段自由出入无垢宗的时间。 既然那叶羽儿试图借他手运筹帷幄,然后趁机把锅甩给他。那他不趁着这个机会也去恶心女人一番,属实难以收场。不仅如此,他也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把叶羽儿想办的事情给办了。 …… …… 沿着青石板小道一路延伸,便可见这无垢宗的尽头,负责驻守在其中的两名弟子冷眼地扫视着周围。 此时那两名弟子已经不见往日的和善与懒散,只有警觉与凶恶。若是熟人对于他们这般的性情大变铁定会感到惊诧。 然而,这两名无垢宗的弟子早在昨日就被种下了噬魂咒,此刻这两人不过只是个被噬魂宗所操控的傀儡。为明天演武大会的全面入侵做下充足的准备。 在此刻,他们的视线里忽然出现一个少年的身影,对方负着双手,每一步都带着逍遥与洒脱,那稚气未脱的清秀面容却拥有着一种万年老油条的怪异气质。 “这几日无垢宗已经封锁了,不允许任何人外出,请谅解。”一名'弟子'很快反应过来,举剑拦在少年的面前,用余光不断地打量着他的面相。 总觉得,这副面孔颇为眼熟…… 紧接着,那少年的指尖轻抵剑锋,硬生生地将那拦在他面前的剑给拨开,旋即凑到那名弟子的耳边:“我和你们的魂女叶羽儿是老相好,快放我出去,赶紧的。” 弟子:??? www.sad4.cc。m.sad4.cc 26.所谓疯人 你谁啊? 那弟子险些直接举剑对着那少年的脑袋直接劈了下去,但那名弟子却依然在他身边的队友耳旁低声嘱咐了几句,转而短暂地撤去了对那具身体的掌控权力。 而此时,在噬魂宗的寝宫内像是在摆玩牵线木偶一般不断地在剑言山切换傀儡视角的叶羽儿突然被惊醒,感觉到有外人接近的她立即将手摁在剑柄上,但整具身体却依然埋在被窝里。 “请进。”她轻轻挥手,一股飓风顿时将正门推开。 有一名噬魂宗弟子跌跌撞撞地闯进寝宫,在见到叶羽儿此时的装扮后当即俯首下跪,“圣女大人,弟子并无冒犯之意。但情况属实太过紧急,在无垢宗的关卡有一人竟识出我们的身份,并且还宣称……” 叶羽儿柳眉轻蹙,拨开了挡在眼前的银灰色发线,“不要拐弯抹角。” “宣称这噬魂宗的赘,他非入不可。” 叶羽儿:…… 她愣了几秒钟,脑子里却在一瞬间闪过无数张面孔,最终顶格在无垢宗的那张白净且清秀的面孔上。 但她仅是轻咳一声,故作惊诧地一掀被窝,嗔怒地把床板拍得邦邦作响,“是何人敢这般明目张胆地辱我清白?” “正是几日前不知好歹地找你联姻的人……” 果然。 叶羽儿心中一凛,顿时不知那少年那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按照正常流程,此时他应该已经斩完一剑,然后配合长老一起清楚内鬼卢昃。之后就是噬魂宗以替卢昃长老讨回公道为由对无垢宗进行全面入侵,而她也能借此机会将她自己想做的事情都做完。 尽管那无垢宗最终还是将迎来覆灭的结局,但洛魄这般人物必然会受到噬魂宗长老们的赏识,从而得以保全性命。 一切本都是该按照她的剧本来的。 但她如论如何都没有想过,这少年好歹身为无垢宗的大师兄,竟是这般不要皮面。在临近全面战斗之前,直接跑来提出了入赘的请求。 但问题就在如此……按照这修道界的规矩,她无法正面拒绝。 其中被要求联姻的一方若是心有不快,在当时因头脑发热而拒绝了联姻,在一个月内是可以恢复联姻的,且契约绝对凑效。而那场联姻的主动方是噬魂宗,被动方是无垢宗…… 并且,这噬魂宗的联姻表面上是联姻,但实则却是以此作为幌子的圣子选取仪式。无论如何噬魂宗都不会拒绝这种好事,也就是说,那洛魄在临近大战前提出了这般无理的要求,她竟然只能欣然接受。 这报复心理……是不是有些失了君子风度。叶羽儿早已哭笑不得,只能轻蹙着柳眉,脸上惊诧的表情未曾变过,“这般无理之人……为何偏偏选在这种时候?莫不是想要他觉察了这无垢宗近日的不寻常之处,想要借机逃脱这场大战?” 那弟子一拱手,赶忙解释:“圣女大人,虽说这要求过于离奇。但按照规矩……” “我明白,放他过去吧。”叶羽儿一顿,旋即交代了一句,“另外,把他控制起来,带他亲自来见我。” …… …… “道友,对不住了。”那名弟子忽然摁住了洛魄的手臂,将他身上的收纳袋一把夺过,并且连带着身边的那把廉价的长剑一并缴械。 两人一前一后地反剪了他的双手,摁着他的胳膊径直跃上仙云。 洛魄面无表情往周围扫了一眼,并且在仙云上升的这段期间缓慢地用仙识探视周围。 上百修士的气息已变得暴戾,其中不乏用遁草咒隐在灌木丛中的修士。而这些修士的修为也参差不齐,从筑基初期至金丹后期不等,而其中有一位仙力如火焰般燃烧的修士更是抵达了元婴期。 看来目前为止,在无垢宗的关卡处早已被入侵,甚至已经藏下了一支修为不俗的前锋队。尽管如此,之前的长老殿依然对此无动于衷,噬魂宗也因此可以悄无声息地将无垢宗渗透个遍。 …… …… 无垢宗,万麟山 闪耀如烈日的万千光线几近刺穿他的双目,隐入山巅的星辰黯淡如炭,被血水所污染的河流只留下一片猩红之色。 呼! 封仁羽蓦然睁眼,那对苍白眼瞳毫无聚焦地直面前方,挥手散去了额头的冷汗。 洞府外的蝉鸣悠然入耳,短短几日的修炼恍若隔世。 这自昨日的修炼,他连续做了噩梦。心神长久不宁,且这些时日外界总是传来不好的传闻。 “疯师兄,可以了,别练了。”在一旁的林章师弟负责端上一碗热粥,在他的身旁坐下。“明天都演武大会了,没有必要这么操劳了。” “不。只是几日前听闻了洛师兄的道,颇有感发。便打算最近走入定修炼。”封仁羽接过热粥,却对着碗面摇了下头,转而把粥搁在桌上,“之前我对洛师兄并未过多关注,却不曾想他竟是这般妙人。 就是他那句尽自身之薄力,护旁人之周全。则足以见……” “好了,我知道你对那洛师兄的道颇为仰慕……”林章已经感觉已经有一团团老茧滋生在耳朵里。挠着耳朵在座位上扭动了一下。 这封仁羽师兄近日就像是着了魔一样,不是修炼就是在琢磨那日与洛魄论道的内容,就连外界出的任何大事都没有关注。五天时间,整整四天半都待在洞府里。 原本修炼一帆风顺,但就在昨日异变陡生,原本平静的修炼忽然有修罗般的梦境闯入。可他封仁羽所练的是麒麟之法。麒麟属瑞兽,本就避祸趋福,可提早知天下之祸福。而他所修的麒麟之法已经步入了金丹期,自然就继承了麒麟独有的特征。 “已经是第三次……”封仁羽喃喃自语,起身撤去洞府的法阵,沐浴在阳光下深吸一口空气。 他背对着洞府内,负手静静地聆听着外界的动静。 站在他身后的林章屏住呼吸,扬手隐去了身上所有的气息,如隐匿于黑夜的幽魂,双脚轻飘如羽翼,脸上逐渐浮现出一个怪诞的笑容。 那身影如鬼魅一般迅速接近。 一步,两步…… 洞府外的槐树随着清风哗哗响动,远方打更钟声准时敲响。 封仁羽立在洞府前,如逮捕的羔羊,对近在咫尺的危机毫无觉察。 四步,五步,六步…… 府壁上的字符在阳光里清晰无比,扭曲的影子随着秘法的施展逐渐消散。 七步,八步,九步…… 青年忽然回过头,失去聚焦的眼瞳里却倒映出短剑的冰冷光泽,那即将刺入他脖颈的剑被他的指尖夹住,脸上的淡漠神情让别人难以琢磨出他的真实情绪。 林章微张嘴巴,那把短剑却无法刺入分毫。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究竟是如何暴露的,明明在之前他并没有显露出任何气息,且连这把短剑都是专门用来隐藏真实修为的。 不见任何征兆地,封仁羽的指尖忽然在那剑锋上轻轻划了一下,如泉涌般的血水顿时从中涌出。刹那间,那血水竟是化作一道利刃径直钻入林章的身体,在封仁羽的体内隐约能听见麒麟的咆哮。 那难以压抑的虚弱感顿时席上“林章”心头,那道钻进他身体的血刃如澎湃火焰药将体内五脏六腑燃烧殆尽。他粗重的喘息喷吐出阵阵白气,但嘴角却挂上一抹戏谑的笑容。 “你不是林章。”封仁羽那对苍白的眼瞳不见任何情感色彩,这对毫无聚焦的眼瞳却让他一阵犯怵,“退出他的身体,我可以饶你不死。” 今日,在封仁羽边上护法的林章已被悄无声息地用噬魂咒附身,之前他递给封仁羽的热粥藏有噬魂咒,虽说这噬魂咒在液体中难以被发现。但林章一反常态的行为早已让他起疑。 在平日里,这位小师弟在听到他这般唠叨时,从来都是会捂住耳朵的。 “饶我不死?你可别忘了,这可是你师弟的身体。”那'林章'却毫无征兆地怪笑起来,用力地扯住封仁羽的衣袖,以让这副身体不至于脱力而直接跪在地上,“这具身体死了顶多只会对我的本体造成少量的精神伤害。我就算是此时不撤去噬魂咒,你又能如何?” “好。那就如此。”封仁羽似是认命般的轻轻地合上双眼。 而'林章'则露出了阴谋得逞的笑容,此时的他已经想好了之后谈判的措辞。 突兀的,封仁羽体内的灵魂如烟雾般飘出,紧接着顺着指尖的那道血刃窜进了'林章'的腹部。 源自于灵魂的痛苦嘶吼传出,'林章'咳出一团淤血,因为痛苦而遍布血丝的双目直勾勾地瞪向封仁羽,“你疯了!竟用魂魄和我直接对撞……不就是你的一个小护法而已,有什么必要为此拼上性命?” 这名噬魂宗的修士从未想过对方竟打算为此堵上性命,面对这般疯子他自然是不敢过多纠缠,打算直接撤回寄宿在林章身体上的魂魄。 但此刻,已经晚了。 灵体破碎,神魂俱灭,噬魂咒如星火般在渺茫虚空中消湮。 而与此同时,远在噬魂宗内控制着这具身体的施法者身体剧烈抽搐,变得暗紫的嘴唇边溢出一团白沫,在神志尚存之际,他用尽最后的力吐出了两个字,“疯……子。” 片刻后,封仁羽蓦然睁眼,望着已陷入昏睡的林章,嘴角微不可见地挑动了一下。 尽自身之薄力,护旁人之周全。即洛师兄所言。 www.sad4.cc。m.sad4.cc 27.随我去杀些人 噬魂宗,冥魂宫 殿上殿下,端坐跪坐,那对恬静与平和的目光撞上那暗含犀利的祖母绿色眼眸。 时间就像是静止了一样,两人相对无言地干瞪眼。 而此刻在双方的脑子里都已经脑补出了对方想要询问的问题,甚至已经在预算好了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事情。就仿佛一场内心默剧,在脑海里展开激烈的辩论或搏斗。 此时的洛魄早就知道叶羽儿定然不可能预料到他通过这种方式主动找到了噬魂宗,已经略显期待得想要看到她诧异的神情。 叶羽儿则认为他这次主动找上门来必然有别的目的,会不会因为之前遭受利用而心怀怨恨,随时往自己身上劈一剑。 但实际上,洛魄和那叶羽儿已经面无表情的对视了接近一炷香的时间,依旧没有人发话。 偌大的迎客厅中仅有洛魄和叶羽儿两人,原本始终妨碍着她的潘长老此刻也因为卢昃的彻底暴露而赶往了无垢宗。十几名元婴期大能准备今夜就蛰伏在万麟山上。 而此刻的洛魄就像是早已预料到一切一般,趁着噬魂宗的内部空虚之时,主动送上门来。 “其实现在,我可以直接杀了你。”叶羽儿长出一口气,放弃了与他的沉默对峙。 洛魄蓦然仰首,用指尖划出一个小型的攻击型基础式,轻易割开了束缚住他的绳索,“确实啊,只要杀了我就能够一了百了。之后你脱离此地后也能够隐姓埋名,整个世界都无法知晓你的模样。 所以说你现在大可以动手了。” 他在说出此话时眼皮都未曾跳动一下,无比轻易地把生杀大权交给了对方。 反正他知道叶羽儿没有这个胆量在噬魂宗内杀了他。首先他自己的实力对方也略见一二,连续在无垢宗内光明正大地劈出的两剑就是为了在她的心目中营造出一个深不可测的大能形象。所以叶羽儿在还未知晓自己真正实力之前,不会轻易动手。 叶羽儿见自己的威吓毫不起效,在宝座上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少年,轻哼一声,“你的胆子倒是很大,明知道无垢宗内已经蛰伏了我宗的多数大能,竟然还敢借机来见我。” “那是自然,毕竟圣女大人不是也曾在我离开长老殿的时候说过一句有缘再见吗?我找个机会回来见一见暂未达成婚姻的'未婚妻'也是在常理之中。何况这个时候我不跑来投靠圣女大人,恐怕明日我在这演武大会上难逃一死啊。” 叶羽儿柳眉轻挑,对于他番反唇相讥并无恼意,转而视线在他的全身不断游走,即便用尽仙识探查,也不见他的身上有任何武器。他身上的收纳袋和剑在无垢宗关卡前就被缴纳,就连身上的那件白色长袍也是没有任何防御能力的普通衣物。 这是在真正意义上的手无寸铁。但就是这样才让叶羽儿略感惊愕,迄今为止她都在思索着那少年究竟有何种底气敢手无寸铁地来到这噬魂宗? 就凭着她口头上的所谓盟约?若这无垢宗大师兄是这般性情单纯之人,也就根本不配与她平起平坐了。 显然,他必然还有别的手段。 此时的叶羽儿开始不断地推演起洛魄的底牌,以及前往此地的来意。 “道友想必此刻正在猜测我的来意吧。以及用仙识来探寻我身上可能暗藏的攻击手段。”洛魄拱手行礼,言语中带有的谦卑就如书生一般温文儒雅,“道友大可不必担心。像我这般手无寸铁之人能有什么坏心眼? 至于费尽周折地前往此地,除了一睹道友的芳容之外,还是为了实现您这些年来的宏愿。” 费劲周折地前往此地?叶羽儿实在是不愿戳破他这番客套话,而是把重心放在了后面那句话语上。 这多年来的宏愿……所指的显然就是她借此机会破除身上的这道诅咒,未来必定会被原始宗主夺舍的诅咒。 “这里可是噬魂宗的冥魂宫,你说言此事就不怕被有心人听到,被当场格杀吗?”尽管她言语中暗含挑衅,但却忽然咧开嘴角,露出了那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我又从来没有言说过道友的宏愿究竟为何事,所谓有心之人又何有格杀我的理由。更何况道友日夜辗转反侧,时至今日,这噬魂宗内能对您指手画脚的人恐怕也已经在前往无垢宗的路上了。 这所谓的有心人,有何有威胁到你我的实力?” 洛魄微不可见地翻了个白眼,尽管他话语间的从容不迫溢于言外,他站在这冥魂宫内还是略微犯怵的。 特别是现在和叶羽儿这种聪明人讲话还必须得兜弯子,尽管双方对于目前的状况恐怕都已经心知肚明,但为了保险起见不暴露底牌,依旧是都不愿意敞开天窗说亮话。 一言一举中都带有试探的意味。 “既然如此,你言说来此是为实现我的宏愿。但你又怎知我没有独自实现这宏愿的能力,转而需要借助你的力量?”少女那对祖母绿色的明媚眼眸已经微微弯成月牙状,洋溢于脸上的笑意让那张绝美的面容不再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 “亦或者说,你来此地不过是打着这个幌子来寻求一个避难所。在那帮奸险之人将无垢宗内的弟子屠戮干净前苟活于此?” 洛魄的中指在鼻梁处轻轻推了一下,面对她这番挑衅意味浓重的质问并未有任何露怯。 你这干脆就直接说我来了就是纯属吃饱没事干得了……即便如此,洛魄不免还是腹诽了一句。 “不,在下虽然不才。但对于道友这噬魂宗内的部分情况还是略知一二。”洛魄收回轻在鼻梁的中指,负着双手在大殿内来回踱步,“道友所在的噬魂宗内有一朵黑莲,其为掌握着此地兴衰的命脉。 一旦黑莲毁灭,其支撑原始宗主魂魄的支架也会随之破灭。 而这黑莲的之上则是你们原始宗主亲自建下的千年大阵,除了原始宗主之外他人根本无法进入,擅闯此地者则为重罪。 除了最外层那需要元婴期全力一击才可勉强破开的外层防御阵外,其余的阵则险象环生,其中就有环绕烧脑的迷宫阵,在离开这迷宫阵来到这最里层的一道防御里,则需与原始宗主专门从上古儒尊的躯体里夺得的一缕残魂进行论道。 若是其道其理不被儒尊所认可,必然会迎来灰飞烟灭的结局。” 在他踱步说话间,叶羽儿的纤纤玉指不断地拨弄起耳畔的银灰色发线,她并未去追究洛魄所言“烧脑”那个词的含义,转而问道:“看来你了解的并不比我少,若不是我无法从你身上觉察到任何噬魂宗功法的肮脏气息,我还真会以为这些年来你一直都生活在此地。 只不过,既然洛道友已知这条路是必是险象环生,想必是有什么破解的方法?” 虽然说拐弯抹角很麻烦,但和聪明人讲话确实不怎么费劲。洛魄停止踱步,轻轻抬起眼眸,让自己的视线与那对祖母绿色的眼瞳相撞。 “关于论道,在下恰巧略有涉猎。” …… …… “这位洛真人的道,鄙人当真是授受不起啊。”常夜感叹着体内流淌着的充沛仙力,以及那一扫而空的疲惫,顿时感叹不已。 自从那日回到轩鹤山后,他的晋升之势更是到达了难以压制的地步。仅仅经过三日的打坐修行就完成了第一轮的修炼,只要再经过几轮修炼,便可以直奔金丹中期。 而他之所以晋升速度这般突飞猛进,必然都得归功于那位洛真人的施舍…… 现在常夜都感觉自己实在是没有资格称洛魄为师兄了,直接改叫真人了。仅仅听一席话就获得晋升,这是千年难遇的机会,这剑言山的洛魄无疑是他这辈子的贵人。 除了修行之外,他更是得到了全新的生活理念。 “好一个观风花雪月,好一个遇绝弦知己。”常夜抱着一桶酒喃喃自语。在心中却在不断思量着那话语中的真正含义。 若自己能够咬文嚼字,彻底将那位洛真人的所言都琢磨得一清二楚,也许自己的修为在短期之内又能够更上一层楼。 他下意识地挠了挠头发,在冥思苦想之际,屋外却有脚步声传来,随之而来的是极其熟悉的气息。 常夜揉搓了一下眼角,起身把酒往桌上一搁,便径直拉开门。 站在门外的青年抬起毫无聚焦的眼瞳,瞳仁中的苍白之色却因为仙力的运转而闪烁着诡异的弧光。 “封师兄。”常夜微微颔首,意图将面前的青年请进屋。 但站在门框前的封仁羽并没有动,那张充满淡漠的脸上罕见的露出凝重之色,“我不必进屋了,常师弟。现在前来是有一个不情之请。” 常夜神色肃然,这是他头一次见这位传闻中的封仁羽露出这般神情,并且他还能一直感觉到此时的封仁羽的仙力已不再内敛,而是略显暴戾与张狂。 “封师兄请讲。” “无垢宗有难。”封仁羽那对苍白的眼瞳在那一瞬间似乎拥有了聚焦,“我想请诸位随我去杀些人。” www.sad4.cc。m.sad4.cc 28.黑莲秘阵 “论道……”叶羽儿指尖顶起下巴,祖母绿色的眼瞳之中倒影着的少年身影清逸又洒脱。“那我为此所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没有代价。”洛魄轻笑一声。 他不需要任何报酬。因为替叶羽儿毁掉黑莲以挣脱原始宗主的夺舍本身就为报酬的一环。 逻辑很简单,噬魂宗想要借此无垢宗内忧外患的机会而大肆侵略,那洛魄就借着叶羽儿想要脱离夺舍的机会毁掉噬魂宗的命脉。 言罢,洛魄轻轻扬起头。 在那一瞬间,仿佛一切光纤都被吞噬。那遮天蔽日的巨大阴影巍峨如宫殿,笼罩着半片山谷的莲花映衬着险峻的锯齿尖峰,在那钻入青云的莲心中似乎有一双充满怨念的眼瞳透过莲叶窥视着大地上的一切。 难以名状的压抑感伴随着自天而降的阴影令人心神破碎,那仿佛是无时无刻都在酝酿着灾厄与恐惧的源头,现在站在这多巨莲的脚下隐约还能听到上古噬魂者的远古呢喃。如血肉般赋有生命的莲花随着阴冷的山风幽幽攒动。 “这即是噬魂宗的命脉,吸收了无数怨毒灵魂而绵延至今。”叶羽儿见身旁的洛魄神情微变,撩起额前的银灰色发线,“每过五十年噬魂宗都需要大量的灵魂以延续命脉,所以这每过五十年他们都会屠戮大量生灵。 我刚来到这噬魂宗时,也是和你一样的表情。” “你们这噬魂宗的黑莲和护山大阵都挡住了绝大部分的阳光,再加上又地处山谷。也难怪这里的弟子脸上都缺少血色。”洛魄中指戳了一下鼻梁,仔细分析道,“长久杀生死者留下的怨念颇重,连人的身上都会充满一股血腥之气。那日我在长老殿时也发现除了你之外,其余所有噬魂宗的修士的身上都充满一股怪味。” “是的。”叶羽儿见他仅仅见了这黑莲一下便分析地如此到位,不由愣了几秒。 “像你这般晒惯了外界阳光之人,自然是不愿意屈居于这片阴暗之下。”洛魄偏过头看了她一眼,加快脚步继续前行,那黑莲外的千年迷阵似乎已近在咫尺。“这噬魂宗想必是在当初得到道友的时候,所行的手段也不怎么光彩吧?” 他隐约感觉叶羽儿对于这噬魂宗的怨恨远不只是身体即将被夺舍这么简单。 “他们在我眼前杀了我的父母。一把火烧光了我所生活的村庄。”叶羽儿讲出这话时的语气显得轻描淡写,就如同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就这么简单。” 随着时间的轮转,那足以撕碎神经的旧伤已经被缓慢抚平,虽然说她已不再会为此过度悲伤,但这背负了几十年的怨恨自然是从未消失。 就如这黑莲一样,自她出现在噬魂宗那一刻起,仇恨并未随着时间而消散,而是绵延至今。 洛魄不再过问这个话题,转而食指与中指并拢,对着面前的黑莲随意地划出了一个微型的攻击型基础式。 那道微小的剑气在空气中划出一条弧光,在距离那黑莲有两里之远时,立即撞上一片阵法,其阵上密不透风的黑色符咒在闪烁的光芒中显现。 “差不多到了。”洛魄止住了脚步,扭过头随意地瞥了她一眼,“最外层的这片阵,你来破。” 这最外层的阵法只不过是几十名元婴期长老合力筑成的防御阵,更内部的阵相比属实是相形见绌。 与其说这是一个保护黑莲的防御阵,不如说这是为了防止宗内修为较低的弟子意外闯入更深的阵而设立的专门保护弟子的阵法。 “好。”叶羽儿没有迟疑,静静地站在外阵前。 她抽出白玉钗子,那挣脱了束缚的银灰色发线于狂戾山风中舞动,中指轻轻地叠扣在大拇指之上,那根尖锐的玉钗子如垂弦之上的箭矢,遥遥指向前方。 紧接着,弹指。 那令人胆寒的威压顺着玉钗爆散而出,在突如其来的狂风中,两人的衣袍猎猎作响。与此同时,在洛魄的身上骤然撑起一道无色的屏障,将一切威压隔绝于外。 在仙力压缩之下,不断崩裂的玉钗在飞行至终点之时仅剩下那一根无比尖细的玉针。 玉针与大阵撞击时的刺耳蜂鸣让洛魄略微生理不适,炽热的火花伴随着不断被撕裂的黑色符咒随风飞舞。 尖啸响起,那贯彻了最外层大阵的玉针如仙陨的白鹤直坠地面。被钻开一个大口的外阵不断有符咒飘落,分崩离析的阵法再也无法担当起防御的重任。 那只苍白如雪的皓腕轻轻收回衣袖中,她随手摸出一根发带,重新将长发束好。 此时的洛魄默默撤去防御型基础式,嘴角微不可见地抽了一下。 即便那根玉钗的直接攻击对象并不是他,但那从叶羽儿身上散发出的强大威压让他不得不撑起防御型基础式来抵御。 这叶羽儿迄今为止可能只过了九十年,其中八十年是在噬魂宗上。这足以见噬魂宗完完全全是把她当原始宗主的小号来练啊…… 这修为,洛魄无法直观判断出来。但反正凭感觉来说,这叶羽儿出手时的压迫感比林雷震强了不止一倍。 破了此阵,二人都没有任何停顿,径直继续前行。 洛魄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期间在不断地搜寻起身体原主关于这黑莲秘阵的记忆。 第一道是仅有一层坚固防御的外阵,那么第二道阵…… 洛魄望着前方不断攒动的黑暗,凄厉的哀嚎声不绝于耳,原本在缭绕攀升的黑色雾气顺着黑色莲花瓣如潮水奔涌而来。 “万魂阵……” …… …… 无垢宗 四位首席弟子此时已聚集在万麟山上。 “还有这般事?”常夜眼皮微跳,下意识地挠了挠头发。 他快步跟在封仁羽的身后,听闻着封仁羽的讲述,一阵心惊。 噬魂宗当面附身封仁羽的贴身护法,还意图刺杀这位首席弟子。难怪这封师兄会如此窝火,直接去每座山叫上各自的首席弟子准备提剑砍人。 封仁羽之所以不想通知其他的弟子,则是因为其余弟子的实力过弱,而且是他需要守护的对象,他不忍心亲自叫他们上战场。 此时的林雷震连头都未梳,顶着一头被雷电卷成爆炸头的抽象发型就带着武器连忙赶过来。 “这噬魂宗究竟是怎么偷鸡摸狗搞进来的?那帮长老殿的老东西又是干什么吃的,连这种事情都无法觉察到?”林雷震头上的电流滋滋作响,近乎都快盖过了他的话语声。 “长老殿可能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白酒云轻蹙眉头,在她身后的剑匣子就像是完全沦为死物,被装在其中的灵剑竟无一有反应。“另外,封师兄,此等大事为何不把洛……师兄叫来?” “不,并非长老殿不打算管理此事。更有可能是宗内有一些人帮着噬魂宗瞒天过海。”常夜下意识地挠了下头发,眯着眼睛开始仔细分析,“不过说起来,为何今日不见洛师兄?” 封仁羽那淡漠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显露出几分无奈,但旋即便面色如常地摇摇头,“找不到。我第一件事就是找洛师兄求助,但白雀宫里完全不见他的身影,就连九长老也不在。” 至少在封仁羽看来,洛魄定然是有别的安排,绝对没有临阵脱逃的可能性。 “不过洛师兄在我赠与他的棋盘下压了一个锦囊。”封仁羽指尖轻挑,一个简陋的红色锦囊从袖中跃出,一张蜡黄的字条随着仙力的附着而逐渐显现。 “敬请诸位固守无垢宗。”林雷震立即伸长脖子,将字条上的字迹大声念出。 “次日辰时,静候在下佳音?” 此刻,已接近酉时。 那依旧缭绕山间的仙雾笼住了大片视野,麒麟趴在殿宇之上成日熟睡。 酉时打更,钟鼓楼上的弟子慵懒地敲响巨钟,回荡于山间的钟鸣钻入众人的耳畔。 可就在那打更的一瞬,远方的山间有一点火光亮起,在迷雾之中就仅仅是一个渺小的光点。那被钟声掩盖的轰鸣声震碎了山头的巨石。 封仁羽一脸淡然地回过头,那对毫无聚焦的眼瞳径直投向远方的长老殿。 www.sad4.cc。m.sad4.cc 29.破阵 无垢宗,长老殿 奔涌而至的众长老们被卢昃独臂荡开,缭绕着万千怨灵的拂尘在瞬间巨大化,伴随着怨灵凄厉的尖啸迎头盖下。 余下的八名长老各自调动仙力,几步跃出了拂尘的攻击范围,被怨灵撕碎的裂隙犹如天堑。 卢昃的实力在不断攀升,那对瞳仁早已漆黑如深渊,那接近化神境的威压令众长老的防御如薄纸一样不堪一击。 “化神境……”那六长老摸着发白的胡须,如沟壑般遍布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惊恐,“这噬魂宗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 再加上这身上那无比幽深的怨气,足见噬魂宗到底是献祭了多少亡魂来给卢昃晋升。 “是黑莲秘法!”四长老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嘶吼,“你竟然接受了这种邪法?” 这所谓的黑莲秘法便是噬魂宗原始宗主在夺舍完肉体后快速的晋升方式,这种修行方式需要献祭大量的亡魂来为晋升作铺垫。 而这黑莲秘法的核心来源就是那掌握着噬魂宗命脉的黑莲,在其中可以贮存无数的亡魂。这种晋升之法弊病颇多,除了需要献祭大量生灵外,那被屠杀的怨灵在成为晋升的养料时,其中的怨气会使此秘法者性情无比暴戾。 正是这一点,所有的宗派都将其定义为邪法。 想从元婴晋升至化神,至少要献祭一万名筑基期以上的修士。 此刻的卢昃双脚离地地漂浮而起,阴冷的怨气在逐渐侵蚀着他的神智,那拂尘如万千利剑般,根根毛发自柄中飘出,瞬息间化作密网,如雨点般向众长老爆射去。 被戾气填满的卢昃早已放弃了逃亡的机会,而是选择在此直接晋升,将众长老截杀在此。 与此同时,感受着强大威压的噬魂宗修士纷纷从隐藏点中走出,那一团团漆黑的鬼云如横贯天穹的玄铁幕布自天而降。 使用噬魂咒潜藏在无垢宗弟子身体里的噬魂修士则掏出法器,一剑斩断身旁弟子的喉咙。 刹那间,无数纸窗上被献血浸污,一具具失去生息的弟子不明不白地倒在血泊里。 那些怀揣着惊恐之心的无垢宗弟子颤颤巍巍地拔出剑指向着些无比熟悉与亲切的脸,那些染血的脸上却纷纷露出一个个诡异又猖獗的微笑。 弹指间,无垢宗的惨叫声回荡于仙雾中,被烈火肆虐的殿宇在斗法中垮塌。 一片炼狱之景下,一名躬着身子的老妪搓着双手缓步于山麓之下的青石板路,时不时地抬头望了一眼众山上的惨烈景象,发出一阵干巴巴的诡笑。 “今日,无垢宗的命数已尽了。”潘长老干呕两下,身后上百噬魂宗修士紧随其后,“不过说来……那卢昃也真是过于着急了。事后若是没用了,就处理掉吧。” 既然卢昃已经强行使用黑莲秘法晋升,那就表明着那些长老已经不足为惧。但即便如此,但她对于这无垢宗依旧还有几分忌惮。 忌惮的根本不是那些被和平磨去血性的长老,而是那日一剑就斩断卢昃手臂的人。现在极其有可能就藏在某处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而潘长老所做的,就是稳坐钓鱼台,高调行事就是为了钓上这条大鱼。 在这一队噬魂宗修士里,所有的弟子都是伪装气息的金丹期修士,而且此刻他们的手中都紧握着符咒,只要潘长老启动符咒就能立即催发,形成一个足以将化神境都重创巨型弑魂阵。 无论如何,她潘长老定要让那斩出倾天一剑的大能折损于此。 …… …… 闯阵?闯个屁! 此刻被噬魂宗大能隔空盯上的洛魄正面无表情地站在第二道黑莲秘阵“万魂阵”当中。 那足以一瞬间让修士元神破碎的无数怨灵逐渐筑成一个巨大的人类形体。 近乎撕裂耳膜的哀怨泣鸣与那不可名状的怪异黑色怨灵于遮蔽天穹的黑莲之下,即便身隔百丈依旧能感受到强烈的压迫感。 洛魄望着那笼罩成形体的黑色怨灵已高至黑莲的底座,中指戳着鼻梁,回头瞟了叶羽儿一眼,“若说你们噬魂宗手下的亡魂不能绕着你们护山大阵十圈,我是不会信的。” 这玩意打底有两丈高了吧? 这所谓万魂阵就是将亡魂收集起来结成的秘阵。这些在信息在原主的记忆碎片里只是被一笔带过。 “这万魂阵近来已经被大大削弱过一次了。”叶羽儿解释道,“作为交换,噬魂宗把这万魂阵里四分之一亡魂的作为卢昃晋升的铺垫。” 卢昃晋升的铺垫? 洛魄微微蹙眉,虽说他已经料到噬魂宗定然会许诺卢昃一大笔好处,而且极大可能是能够增强修为的东西。但他没有想到这噬魂宗竟然下了如此血本。 同时这也足以证明,卢昃之所以在长老殿能够有恃无恐,除了有噬魂宗的协助之外,他自身也可能已经晋升化神境。 想到此处,洛魄便不再犹豫,食指与中指合并,化为剑状态,在腰间做出拔剑出鞘的姿态。 当他的梦境里将攻击型基础式升到时,他就能够不使用剑也能斩出剑气。虽然说威力会打一些折扣,但所消耗的仙力也相应减少。 在叶羽儿诧异的目光里,只见那少年手无寸铁却一步踏前,那并拢的手指与拔剑的姿态就像是年幼的小孩过家家一样幼稚,紧接着像螳臂当车一般悍然“拔剑”。 紧接着,在那两指间似乎响起铿锵剑鸣。 缠绕着黑气的怨灵如影而至,在阵内带起的尘土扑面而来,足有两丈高的灵体居高临下地对着二人一掌拍下,那不符合其巨大体型的灵活性让二人都始料未及。 但站在一旁的叶羽儿则在瞬息间向空中甩出几道血红色的定身符咒,那已近在咫尺的巨掌此刻在接触道符咒的瞬间动作骤然一滞,而趁此机会,她在脚底一贴神行咒,拽起洛魄的衣领向后跃出百丈之远。 噬魂宗主修的是针对活物的噬魂功法,但在正儿八经的斗法中略有欠缺,自然在防御的功法中难以成大器。所以叶羽儿才会在面对各种突发情况时配备无数的保命法宝,以弥补噬魂功法的欠缺。 仅是叶羽儿做出这一系列动作的瞬间,洛魄随着原主的记忆碎片分析出了大量信息。 洛魄在空中被揪着衣领一路横飞,但他依旧面色如常,指尖遥遥指向前方。 攻击型基础式。 他睁开眼睛,骤然挥剑。 那砸落的巨掌以及震颤的地面让洛魄险些站立不稳,而此刻的叶羽儿已经松开了他衣领,轻挑起柳眉饶有趣味地看向那道如离弦之箭般从指尖迸射而出的剑气。 那道剑气荡开尘土,开天辟地势横飞而去…… www.sad4.cc。m.sad4.cc 30.三十二剑 悬浮于半空的卢昃用那嘶哑的嗓音吟诵着不知名的咒语,那不可名状的漆黑云雾隔空压下。 随着他指尖的转动,那盘旋于九天之上的鬼魂乌鸦萦绕于其上,那些不可名状的怪物逐渐汇聚成一团黑莲的形状,空荡飘忽的阴影在他的身后不断涌现。 如同上古洪荒的猛兽,那足以摧毁众生的恐怖力量一瞬间在卢昃的体内涨升。 卢昃即将成为真神! 元婴期与化神境之间的鸿沟近乎无法跨越,但若是跨越,其实力差距将是云泥之别。 仅仅是在临时强行晋升化神镜,卢昃身上涌现的仙力就已难以想象,在短短几秒钟期间,那肆意散发的威压让众长老近乎脚步不稳。 五长老不敢再犹豫,甩动着长鞭硬着头皮娇呵一声,倒挂的长刺在地面摩擦出刺目火花,闪动着焰影的长鞭上的倒刺如尖锐兽牙般咬去。在瞬间,仙力催生到极致,无比蛮横霸道的力量裹挟在倒刺上,只需瞬间就能将周围的万物熔化。 卢昃眼神睥睨,甚至不曾往这里看向一眼,仅仅是轻轻挥手,那盘旋着的乌鸦便如一只只暗镖钻入五长老的身体,黯淡焰光在那些黑影子面前如螳臂当车般可笑。 他揪起五长老的衣领,面无表情地晃晃脑袋,便轻描淡写地把她往地面贯去。 如巨石般轰入地面的躯体已被鲜血浸染,仅仅是短短的一个照面,五长老便倒在血泊中生死不明。 其余长老陡然一颤,但相互对视一眼,运起仙力同时向卢昃攻去。 艳红飞扬,黑云缭绕。 无人能在已初入化神境的卢昃面前撑过五回合,若非经五长老的教训,且存有保命法宝,恐怕其余长老也会在这交手的瞬间完全丧失战斗力。 那对被亡魂所侵染的双目已变得浑浊不堪,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无数怨灵在他断肢处汇聚成了一只新的手臂。他轻扬拂尘,无数黑鸦汇成密不透风的弹幕如雨滴般坠落。 在众长老慌忙抵御之时,那由亡魂汇聚而成的巨大拂尘便紧随而至。 强大的震荡席卷起尘土,强大的力道瞬息间将他们击飞,避之不及的长老被这一拂尘创出一里外,如涟漪般扩散的沙尘中无数的黑色阴影再度扑面而来。 卢昃用那只由亡魂重塑的乌黑手臂拎着拂尘,另一只手则负在身后,发出阵阵阴冷怪笑。紧接着,他的眼神一凛,那对浑浊眼瞳中缓缓地恢复部分神采,他面无表情地望向伫立在山巅之上的身影,怪异笑声戛然而止。 …… 噬魂宗,黑莲秘阵 被削断了半截身子的化形怨灵逐渐重新聚拢,那如藤蔓般灵活的断臂扭曲着罩向二人。 随着叶羽儿的神行咒不断施展,在两人曾站立过的地方都出现一堆大坑。 而洛魄就像是一只小鸡,身体轻飘飘地被她拎在手里,时不时地还要经受起她的冷嘲热讽,“会论道有何用?连这万魂阵都无法破解。 另外,你可并没有说过你的道法里并没有逃脱的能力。” 洛魄干咳了两声,反唇相讥:“适可而止了。你不也没有这个能力破万魂阵吗?我实在是不知你单枪匹马去毁这黑莲的底气,我当初还以为你对破前几个阵都胸有成竹。 实在是不曾想你也是个半桶水。” 巨掌从天而降,飞溅的尘土让洛魄及时合上嘴。 叶羽儿轻哼一声,再度抛出两个定身咒,拎着洛魄跳出一定的距离,“然而即便是半桶水,此时若是把拖油瓶丢出去,也不至于碍手碍脚。” 搁这威胁起来了是吧? 即便两人看似在插科打诨,但内心始终都是在盘算着对方的行动。 至少洛魄认为叶羽儿绝对是藏有底牌的,故此刚才他只斩出了六成力的攻击型基础式,为的就是省些仙力为之后的战斗做准备。 而叶羽儿则是认为他在藏拙,挥剑时连剑都不带,单纯就用手势做做样子。 “行了……若是再拖下去,我们永远也破不了万魂阵,你的夺舍也永远别想解,有什么底牌都赶紧放出来吧。”洛破扭着头微微眯起眼睛。 “底牌?那你为什么又不放出底牌?你连剑都不舍得拿出来。” “剑在来的时候被你们噬魂宗的弟子给缴了……” 叶羽儿:…… 当真是未曾设想的状况。 一时间她竟不知如何反驳。 那挥舞着巨臂的人形怨灵那如山的身庞骤然鼎立,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泣鸣朝着他们狂奔而来。每一拳都轰击出大片碎石,那些亡魂如不死不休一般不断地扩散与重组。 洛魄在期间释放几次小型的攻击性基础式,可以轻易地切断那怨灵的躯体,但对方在短短几秒钟后便恢复如初。只不过在这观察的期间,他能够感觉到怨灵的块头似乎在逐渐缩减,每一次斩击过后部分亡魂便会彻底湮灭。 只不过随着体积的缩小,这怨灵的奔跑速度也越加越快。虽然说叶羽儿暂且还没有显露出疲惫的状态,但一直拖延下去只会让事态更加严重。 另外被拎着跑属实有些不体面…… 此刻的洛魄被拽着衣领一路狂奔,而衣领则是不断地卡着他的脖颈,导致他面色被勒得发红。 “叶道友,距离我们来到这黑莲秘阵已经过去了几炷香的时间?”洛魄忽然发问。 叶羽儿眉头轻蹙,虽不知他这突兀的疑问究竟有何意义,但依旧如实回应:“没有特地去记……大约过了三柱香的时间。” 洛魄轻轻颔首,抬手拂袖挥去迎面而来的碎石,从袖间抽出一根玉钗子,紧接着轻描淡写地扎在绾髻间。 此番意义不明的动作属实让叶羽儿犯了蒙,她嘴唇微微翕动,正意发问。但洛魄却轻摁玉钗,轻轻闭上眼睛,似乎在仔细聆听。 是交流型的法器?叶羽儿在瞬息间便反应过来,同时换了个角度拎住他的衣领,好让他不至于憋死。 “时机到了。”洛魄骤然睁眼,收起绾髻中的玉钗。 而此刻,他心念微微一动,防御型基础式瞬息间展开,无形护罩撑起之时也顺带将叶羽儿的手臂弹开,洛魄也趁此机会从她手里挣出,借着这股力向左侧滑行了一大段距离。 “定身咒!”洛魄偏过头隔空大吼一句。 叶羽儿瞬间会意,指尖轻挑,三十二道定身咒如箭矢般拍出,符咒分散在怨灵身上的各处。 三十二道攻击型基础式在三秒内挥出,此刻他的手指都已经快成一道残影,纵横交错的剑气劈在怨灵身上的各处。 每一剑都恰到好处地足以斩断怨灵的躯体,就像是早已被估算好了一般,无数剑气接踵而至。 那在他面孔前只有一步之遥的巨掌顿在原地,那无比狠辣与犀利的剑气在那巨掌上斩出六道平滑的切口,五根手指轰然落地,伴随着凄厉的尖啸,怨灵那支离破碎的手掌砸他的跟前。 洛魄咂咂嘴,开着防御型基础式,一脚踏碎那由无数亡魂组成的巨掌,那如烟雾般飘渺的漆黑亡魂随着狂烈的飓风扩散湮灭。 那足有两丈高的巨大身形就像是卡壳的齿轮一般僵硬地直立在原地,那已停止运转的躯体上出现道道触目惊心的剑痕。 伴随着铿锵剑鸣,洛魄用指尖做出了收剑入鞘的手势。 那庞然大物如同崩碎的仙山,无数的碎块如坠陨般贯入地面,万千亡魂顷刻间消散。 而此刻的洛魄双腿忽然微不可见地轻颤一下,负着手满步蹒跚地走出几丈。 叶羽儿注视着他的背影,骤然回过神,走快几步跟到了他的身侧。 “叶道友?” “我在。” “下一个阵我打死也不会再出手了。” …… 无垢宗,万麟山。 “仁……仁儿?”卢昃注视着山巅的那道身影,神志略微恢复。 “师傅,是我。”那对毫无聚焦的眼瞳转向卢昃所在的方向,他拱手行礼,“师傅,何至于此?” “何至于此?”卢昃忽然轻笑一声,眼神骤然转冷,感受着体内庞大的仙力,“化神境无与伦比的力量就是我至此的理由。仁儿,你我也算是师徒一场。我知道你生性正直,看不惯为师所为。 故此为师也不会要求你什么。你走吧,我就当你从来没有来过。” 而封仁羽未有任何动作,而是轻轻摇头,那挺拔的身躯屹立于山巅之上,炽热的阳光在他的剑锋折射出冷光。 www.sad4.cc。m.sad4.cc 31.傻子 那位青年的神情淡然,那悍然拔剑的姿态就像是即将安然赴死。 “你还在坚持个屁啊,快点走啊。你师傅已经疯了。”在他身后的林雷震连头都不敢露一下,只能躲在封仁羽的身后悄悄地扯一下他的袖子。 在林雷震眼中,这种行为与白白送死毫无区别。或许卢昃还是元婴期且失去一条手臂的时候,封仁羽战力全开还能和卢昃过上几招。 但如今卢昃已经步入化神境,别说是过上几招,光是抵抗那震慑天地的威压就够呛。 八名元婴长老联合在卢昃面前都不堪一击,要一个金丹期的有何用? 但林雷震知道,他根本劝不住。 “傻子吧……”林雷震拧着眉头暗骂一声,便极速运起雷法,径直脱离万麟山。“你自己想送死可别拉着我。” 卢昃微微眯起眼睛,注视着林雷震奔命般的离去,并未出手阻止,转而扭过头看向伫立在山巅的固执青年:“其他的首席可都做出了明智的选择,那你呢?” 那三尺青锋上闪耀的光辉以及那源自体内的麒麟尖啸给予了他答案,那道汹涌剑浪被卢昃轻描淡写地单手捏碎,甚至连他身上缭绕的黑气都不曾撼动一下。 一剑未停,封仁羽紧接着劈出第二剑。而他的每一剑近乎都是全力,但在巨大的修为差距面前就像是螳臂当车一般可笑。 日夜苦练的一切功力与技巧在此刻发挥得淋漓尽致,每一剑那无比刁钻的角度在同等修为的对决之中都足以要了对手的命。 第二剑斩落。 卢昃身上的黑气轻轻一颤,但依旧毫不费力地捏碎剑光。 第三剑斩落。 第四剑斩落。 第五剑斩落…… 那以燃烧自己生命为代价的血麟之法将他的仙力强行拔高,每斩出一剑,他脸上就苍白一分,红润的脸庞肉眼可见地失去血色,在那对白色瞳仁之下却隐约有两道血泪涌出。 第六剑斩落。 卢昃面无表情地抬手一拳悍向剑浪,那道泛血光的剑气像是膨胀到极限的气球一般在拳风中骤然炸开,在他的拳头上留下了一道清晰可见的白印。 但那在山巅之上的青年此刻却丈剑而立,单薄身躯在山风中摇摇欲坠,苍白如纸的面庞上是掩不住的虚弱,那两道猩红血泪在下巴处汇聚成一股,缓缓地滴落在那紧握剑柄的手背上。 “你在坚持什么,仁儿。”卢昃略显错愕地望了一眼拳头,那缭绕黑气将手上出现的那道白印迅速抹平,“你奈何不了我,只是在徒耗性命。我最终还是会带着噬魂宗杀遍宗内所有人。你自以为这做就可以自我感动了?甚至就连那头脑简单的林雷震都直呼你为傻子。” 现在的卢昃并不缺时间,这无垢宗今日必将覆灭。所以他只是眯着眼睛露出那一成不变的笑容,注视着那略显狼狈的青年。 封仁羽拂袖抹去眼角处的血泪,久违地扬了一下嘴角。 只要他能拖延一秒,那些无垢宗弟子们存活的概率就会高上一点。 “弟子曾与师傅说过……”他发紫的嘴唇微微翕动,那虚弱无比的声音在风中消散。 在其他人眼里,他是眼无窗外物的修炼狂魔,是无垢宗里最有前途的师兄,是成天只会疯言疯语的怪人。但只有一个身份是无垢宗所有人都认可的:首席弟子。 有人将他认为无垢宗绝世的天才,千方百计地想要讨教修炼上寻找捷径的办法。有人将他视作最有潜力修士,是无垢宗统一万界的希望。 但这光鲜亮丽的背后却尽是肮脏污秽。 长老殿利用他作为便捷的杀人工具,偷偷潜入凡界被迫行龌龊之事。 他的师傅卢昃利用他肆意谋取暴利,垄断修行资源。 他在外界眼里是天赋禀异的天才,但殊不知他唯一的天赋便只有远超与他人的毅力与那不值一提的偏执。别人在云游潇洒时,他在修炼,别人在为争夺道侣反目成仇时,他在修炼,别人在被窝中熟睡时,他还在修炼。 无人关心他背后付出远超别人百倍的努力,无人询问他在杀戮行凶后的感受,他的一切外界形象却只在闲杂人等眼中化为寥寥两字:天才。 他那抛弃一切外物地修炼,不断攀登那座高山…… 只为挣脱桎梏,镇守山河。 “弟子,以行天下之善愿为己愿。” “行愿。如今的你,能行谁的愿?”卢昃愣了半秒,咧开嘴露出的笑容已肆无忌惮,甚至他身上的黑气都因此扭曲成一个笑脸状,无声嘲弄着青年。“我只需轻轻一扬手就可夺了你的性命。但我不会杀你,而是要带着你去亲眼去见证我把无垢宗所有的弟子屠戮干净。” “你这所谓行愿,难不成还能让我这化神境的修为倒退回去吗?” 卢昃轻轻扬手,那黑气缭绕的拂尘瞬息间伸长,如道道锁链紧勒住青年的脖颈。 但下一瞬,他脸色突变,那得意的笑容像是掉进冰窟一般直接凝固在脸上。紧接着,他的神色开始变幻不定,像是魔怔一般时笑时哭,那完全失控的面部表情以及逐渐散去的黑气让他的额头冒出阵阵冷汗。 在此刻,那体内原本排山倒海的仙力如今却骤然干涸,浩瀚江河顷刻间化为了千沟万壑的干枯地面。而环绕于周身的卢昃怨灵也在此时消散湮灭。 那些亡魂在战栗着嘶叫着,那震颤天地的尖啸涌入封仁羽耳中。 那疯狂颤动着的黑气像是泡泡一般纷纷炸裂。每一缕崩散的亡魂都让卢昃呕出一口鲜血,那已被狂意占据的漆黑眼眸中已被困惑于不甘取代,他紧捏着拂尘在歇斯底里,似是要做出最后的抵抗。 卢昃无论如何也不明白,此时为何他的境界会骤降,而那境界骤降所付出的代价他或许将难以承受。为此,他必须扛过这一大关头。 突兀地,在他的耳畔有一道阴冷山风吹过,他下意识地想要回过头。但在他偏头的瞬间,一道尖利的长剑自后背贯穿心而过,径直从他的前胸穿出。 还在淌血的剑锋上传来无比熟悉的气息,以及身后隐约能闻见少女独有的馨香,让卢昃诧异地瞪大眼瞳,握住剑锋想要挣扎。 剑锋划破了卢昃的手掌,但不曾想,这一剑却只是个开始。 那少女疯了一般,抽出剑迅速再度刺入他的后背,仅仅在一秒中就在他的背上扎出十个大窟窿,卢昃那千疮百孔的身体似乎再也经受不住这样的折磨,那对死不瞑目的双眼中的黑气逐渐散去。 那娇小少女从收纳袋中摸出手帕将剑锋上的血擦拭干净,紧接着把剑一收,就直接反手丢进了收纳袋中。 她后退一步,扬手抽出一把油纸伞,紧接着,在他面前的这具尸体随着那些亡魂一同爆成一团血雾。 啪嗒。 油纸伞缓缓撑开,鲜血如墨染点缀在伞面。 www.sad4.cc。m.sad4.cc 32.理由又多了一个 噬魂宗,黑莲秘阵内。 二人并行在焦黑一片的土地上,只不过此刻的洛魄耷拉着眼皮,神情略显虚弱。 行走在他身侧的叶羽儿不禁偏过头看了他几眼,此刻她甚至难以判断出对方这副虚弱的模样是不是装的。 明明他有能力汇聚起仙力一口气解决掉第二个秘阵,但是却选择拖延一段时间后再抓准时机解决这一切。 无垢宗的大长老卢昃叛变,噬魂宗许诺的就是黑莲秘法。而这黑莲秘法的重要一环便是处于黑莲秘阵的噬魂阵,只要将万魂阵彻底破坏,其使用黑莲秘法强行晋升的修士极有可能遭到反噬。 再一联想之前他的种种行为,便能够侧面反应出洛魄绝对是知道此时,所以抓准时机在卢昃即将晋升完成之际在背后捅刀子。 这心黑的程度绝对不比噬魂宗任何一个长老低…… “卢昃,现在应该已经死了吧。”叶羽儿突兀地侧目扫了洛魄一眼,旋即用余光打量起他的神色。 二人的脚步不急不缓,完全不像是要急于破阵的模样。 “我哪知道啊。我身为一个无垢宗大师兄,哪能有什么坏心思?”洛魄忽然咧开嘴角,略显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个笑颜。 但这在叶羽儿眼中这笑容似乎有些不怀好意,她眼皮轻跳了一下,“我曾听过些许传言,有一位无垢宗的大师兄在宗内是弟子们的笑柄。 山内的供奉没有他一分一毫,山中供人居住的宫殿无他一席之地,甚至就连足以要人性命的虚假联姻都将他作为弃子。 在宗内攒积了近一千年的仙石甚至只刚好够付上一壶万麟茶。 这样被众人摒弃的人物为什么会对那些散播恶意的人尽心尽力。” 在叶羽儿的眼中,像洛魄这样才识与手段并存的人不可能会存在妇人之仁,但他所作的一切又却是切切实实地是在为无垢宗的存亡着想。抛之以石,回之以玉,根本不像是这种人能够做出的事。 山谷间阴风吹拂,从护山大雾中渗透而出的光线勉强勾勒出少年脸庞的轮廓,在黑莲笼罩的幽暗秘阵里,他突兀地笑了一声。 洛魄顿时就乐呵了,搁这内涵谁呢? 原主记忆碎片里所呈现的不堪过往确实与叶羽儿所描述的相差无几。但是这些原主身体里的经历关他屁事? 更何况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去为无垢宗来个以德报怨。 在这些记忆碎片里,他得知黑莲秘阵中最后一个大阵里藏着阵法的奥秘,而其最后的大阵所需要的试炼则和论道有关。他的这些天论道屡次得利,来这里不仅可以印证自己的相关能力,要是成功了还能顺便白嫖一个阵法。 至于破万魂阵给卢昃捅刀子,纯属顺手之为。 以封仁羽这个令人头疼的性子定然会和他师傅卢昃反目成仇,而秋燕珺也还没有脱离险境,趁着这个机会直接将短期内能够直接威胁到他们安危的卢昃除掉则是一个明智之举。 “那可不是嘛。像你口中所言的大师兄指不定就是个以德报怨的圣贤之人,若他向来在乎外界的名声,也定然不会蜷缩在无垢宗里俯首作马。”洛魄笑着回应,原本苍白虚弱的脸庞恢复少许血色。 “不过说起来,我倒是觉得这噬魂宗的一位圣女更是值得玩味。 明明身居高位,却也沦为联姻工具。” 叶羽儿沉默半晌,最终闷哼一声,选择将这个话题就此别过,“不用太过得意,虽然说你之前找准时机破了万魂阵确实是可能直接导致了卢昃道境跌落死亡。但这大动静可必然全都落入噬魂宗那些长老的眼里。 不出多久,她们就会直接赶往此地。” 虽然说叶羽儿嘴上将事端说得极其严重,但神色却并未任何慌乱。 这显然是早就预算好的事情,只要卢昃选择用黑莲秘法晋升,那万魂阵早破晚破都会让噬魂宗的众长老们有所觉察。 话语间,秘阵中迷雾的浓度骤然提升,夹杂着黑沙颗粒的风息伴随着苍白阴冷的迷雾遮蔽了前方大部分的视野,即使是叶羽儿这样有着不俗修为的人物在这迷雾中依旧难以看清前方十米以外的事物。 常有幽暗的黑气从指缝间穿隙而过,诡异又悠长的笛鸣突兀地钻入耳畔,忽远忽近的脚步声抨击着二人的神经。 在前方那直探云端的巨大围墙将前方道路分割成数道,蜿蜒曲折的路线前方是望不见尽头的攒动着的黑暗,在前往黑莲的路上这样一座遮天蔽日的漆黑迷宫像锯齿尖峰般拔地而起。 洛魄脑中顿时警铃大作,望着越发阴冷的空气以及前方隐见入口的迷宫,竖着中指戳了一下鼻梁。 两人拌嘴的声音逐渐微弱了下去,隔着迷雾,他们只能望见彼此极其朦胧的身影。 “迷宫阵,噬魂宗的人就是琢磨这一套。”叶羽儿往他的身侧靠近了一些,“尽量不要走太散,在这里面噬魂宗布置了无数的机关以及幻象,尽量不要去理会那些笛声以及脚步声。” 未等洛魄作出回应,叶羽儿指尖一挑,便从收纳袋中摸出一根红绳,在自己的手腕处打了个可轻松解开的活结,并且再紧紧拽着红绳的本身,“栓好绳子,不要走散。” 洛魄学着她的样子系好红绳,旋即面无表情地道了一句:“你说这算不算牵红线?” 话音未落,叶羽儿便一拽绳子,直接拉近距离朝着他的腰部就是一脚。 好在洛魄早有准备,往右边一侧就让她的突袭落了个空。 但紧接着,叶羽儿那破空崩出的一脚却并未落空,而是结结实实地砸在一个肉体上,那踹出音爆的一脚径直将洛魄身后的物体踹倒,怪异的嘶吼响起,血肉崩裂的声音随之钻入耳畔。 而洛魄则轻挑眉头,趁着被叶羽儿扯到身侧的机会,顺势往自己身后划出一道小型的攻击型基础式,那原本骤然响起的怒吼声戛然而止。 一个球状物体滚落的声音在迷雾中空荡荡地回响,洛魄拽着红绳往声音的来源处走近两步。 仅是望那地面上瘫着的尸首望上一眼,洛魄就感到一阵生理不适。 在地面上的这坨物体有着一副不可名状的古神般的长相,无数残肢断臂从那本该是脸庞的地方探出,在下半身却有缝合着许多张扭曲的面庞,一股腥臭的气味从那红得发黑的血液中扩散出来。有那么一瞬间,洛魄想要直接放弃自己的嗅觉能力。 他可算是知道这噬魂宗臭名昭著的原因了……之前的传言真的只是噬魂宗丑恶的冰山一角,若是外人望这黑莲秘阵里走上一遭,就会觉得这潜藏在山谷间的幽暗宗门就像是人间活地狱一样将世间阴阳彻底颠覆。 这个之前在洛魄身后试图偷袭的怪物竟是由许多具尸体拼凑而成的,其抽象程度就算是世界顶级的抽象画师都难以将其真实的狰狞模样描摹出来。 而在那个怪物的那或许不能称之为腹部的部位处则出现一个深邃的血窟窿,那个骇人的伤口则是由叶羽儿崩出的一脚所造成的。 尽管洛魄明白叶羽儿那一脚的目标是他身后的东西,但他望着这个血洞依然微不可见地轻颤了一下。 当初拒绝联姻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www.sad4.cc。m.sad4.cc